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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野问     魔本为尊txt下载     魔本为尊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五十四章 蓝桥遗梦

    “昨天的事情,你俩想得怎么样?”

    萧聪闻言一愣,昨天的事情?昨天的什么事情,传送阵的事情么?早忘到九天云外去了。

    “看来你俩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啊。”萧天宇幽幽道,语气中不无戏虐。

    萧聪与秦管家面面相觑,不知如何作答,秦管家对这事儿定然是没有过脑子的,在他心里,恐怕没有什么能比萧天宇的安危更重要的。

    得饶人处且饶人,萧天宇也不是得理不饶人的人,他顿了顿,接着道:

    “我想了想啊,让星广浩收回成命这事儿怕是行不通的,除非我们能给他想个更好的办法,但貌似可没有什么比传送阵更省事的了。”

    “况且圣城外聚集的实力越来越多了,”秦管家皱眉道。

    “那就修呗,一座传送阵而已嘛。”萧聪开玩笑道。

    “而已吗!修这么一座可以容纳几千人的传送阵,咱爷俩估计得累死!”

    笑罢,萧聪叹了口气,他的手拂上鼻子,做出一副冥思苦想之色,片刻,他道:

    “父亲,孩儿倒有一辙。”

    “哦?”萧天宇直眉一挑,看似饶有兴致,“愿闻其详。”

    萧聪定了定神,一本正经道:

    “我们可以将人装进弥芥里,托速度快的前辈带到安全的地方去,然后再把人放出来。”

    萧天宇闻言莞尔一笑,

    “我的孩儿啊,弥芥里能装进去的可都是死物啊。”

    “对,法阵也是死的。”萧聪说道,声音定定的。

    “噫~”萧天宇的手再次扶上下巴,目光上斜,

    “孩子,你的想法不是行不通,但是颇有难度啊,不过,”他话锋一转,接着道:“你倒是提醒了我,我们可以把他们的**和灵魂分离开来,**借弥芥送出,灵魂用法阵送出。

    萧聪本以为自己的想法就已经够天马行空的了,没想到父亲的想法竟比自己的还不着边际,他相信像父亲这样谨言慎行的人是绝不会信口开河的,但他对此想法的实行还是有诸多疑惑,于是忍不住问道:

    “那我们具体该怎么做呢?”

    “简单!”萧天宇爽朗一笑,“你可还记得在萧家阵谱上有一种专门传送灵魂的传送阵?”

    “记得,是蓝桥遗梦。”

    “嗯,等星广浩同意了,让他家那条大长虫过来施展移魂**,我在这儿布好蓝桥遗梦,然后让玄悦

    带着弥芥飞到元都去,我们三个也跟着。”

    “这……恐怕不好吧。”秦管家忧心忡忡道:“老爷的安危难保啊。”

    “再说了,父亲,这蓝桥易蒙乃高阶玄阵,您先在这造诣,怕是还差点吧。”萧聪小心翼翼的说着,但眼中多少有些戏谑之色。

    “谁说的!”萧天宇佯装愠怒,“你爹我难道连这点小玩意都摆弄不了吗?”

    “小少爷,您有所不知,老爷在这一方面一直都是很擅长的。”秦管家在一旁轻笑道。

    “你个老秦,跟着个孩子瞎胡闹!”萧天宇笑骂道。

    “哦,对了,我记得星家幽兰谷地的传送阵也是父亲修的咧。”

    三人笑作一团,萧聪笑得放肆,秦管家笑得拘谨,萧天宇笑得谦虚中略有些得意,其乐融融的气氛自书房蔓延开来,让窗外已高高挂起的冬阳都相形见绌,原来,让人不敢直视的是人心和太阳,而能让人感到真正温暖的,却从来不是太阳,而是人心。

    笑罢,萧聪正色道:

    “父亲,您若亲自去,孩儿也觉得不妥,您身为萧族族长,说句不好听的,您就是玄真界里最香的那块饽饽,各大势力巴不得您出点什么差子好将您占为己有呢,所以,我们还是想想别的办法吧。”

    见萧天宇眼神中出现了些许犹豫之色,萧聪趁热打铁道:

    “父亲,萧家现在这状态您又不是不知道,年轻一代里,哪儿还有您当年的风采,您若是出点什么事情,估计萧家就得在玄真界除名了。”

    萧天宇幽幽地看着萧聪,道:

    “你小子的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贫了,我看你是跟着星家那小子学坏了吧。”

    “有吗?孩儿说的可都是肺腑之言啊!”萧聪脸不红心不跳,信誓旦旦道。

    “哎呦,不仅嘴贫了,演技也有提升呵。”

    萧聪:“……”

    经过一番激烈的唇枪舌战,萧天宇以一敌二,终于不幸败下阵来,三人达成共识老头子不去元都了,换萧聪去,由萧聪去元都将剩下的蓝桥遗梦修建好。

    事不宜迟,第二天一早,萧天宇将事情上报给了星广浩,星广浩欣然应允,正好圣城中存有两三方冥灵元晶,这是修建蓝桥遗梦阵的必备之物,配合空间石使用,假阵法以调配灵气,便可以达到传送魂体的目的,这灵体的传送不同于**的传送,灵体传送虽然比较生僻刁钻,但可不像**传送那般具体,换

    话句话说,**传送难在数量上,人越多,建的法阵就得越大,需要的材料也就越多,而灵体传送则难在质量上,稍有偏差就容易让被传送者魂飞魄散,连在阴曹地府走一圈的机会都没有。

    星广浩上报皇族,请求玄真皇下令,于七日内,在元都备齐建阵所需之物,而萧天宇也通过萧家特有的传信方式传信回萧家,调遣一名长老,于元都等待,以备萧聪建阵之需。

    第二日至第六日是萧聪陪父亲如火如荼的四天,但这四天里,他每一分每一秒都打着一百二十分的精神,将父亲在建阵过程中提到的每一要点记在脑子里,将各个细节都烙印在心上,兢兢业业,一丝不苟,他觉得自己自出生以来还没有哪段时间像近几天这样辛苦过,以至于在与星流云一行人在前往元都的路上睡得如个死人一般。

    在前往元都的路上,他做了一个梦,一个非常奇怪的梦,他梦见一条大蛇盘踞在黄沙戈壁之上,青鳞似甲,寒光熠熠,在他身后是一片血色的天空,天空之上是一幅龙凤图腾,虽然一眼看上去模糊不清,但仔细辨认却可分辨得出。然后,天空中的红色如水一般蔓延到了地上,染红了黄沙戈壁也浸透了大蛇全身,这红色像是一液化的火,随着它的浸染,大蛇与黄沙开始融化,最后消弥于无形。接着,有战鼓声隆隆响起,有悲拗的哭泣声声传来,无数身披战甲,手持矛戈的人,从不知名处冲来,前赴后继的没入那片红色之中,天地间尽是一片赤红之色,浓得像粘稠的血,糊在了眼睛上,那龙凤图腾终于看不清了。

    萧聪从昏沉中醒来,发现自己正躺在一间陌生房间里的一张干净的床上,他感觉自己已经酣睡了好久,似乎有一万年那么长,但事实是从圣城到元都,玄悦不过用了近半日的时间而已。

    他起身下床向前走了几步,推开窗,满目黄沙,红霞似炼,一条大河如银色的玉带蜿蜒到眼帘深处,那水天相接的地方,往上看,是如血残阳。

    “这地方倒是与梦中颇为相似呢。”

    他抬手抹了把脸,就像戏台上的变脸戏子一样,一抹撒,便将之前所有的无精打采和睡眼惺忪尽数抹去,仿佛是变了副模样。一股热流自丹田缓缓上升,然后游遍周身,他感觉自己的身体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是疲惫,但又不似疲惫,像轻松也不是轻松,怎么说呢?矛盾似乎也形容不了他现在的感觉,这感觉就像身处于另一方世界,但灵魂却在冥冥中与这方世界不太相融。

第一百五十五章 元械长老

    他用力甩了甩头,试图让这种陌生的感觉远离自己,耳畔有叩门声响起,萧聪抬头,听门外之声轻唤道:

    “小聪,你醒了吗?”

    听声音是冷筱凤。

    他打理了一下衣衫,往前走几步,推开门,见了小凤儿正俏生生地站在门口,两手背在身后,两条麻花小辫儿伴随着脑袋的轻轻摆动而有节律的摆动着,像戏台上戏子们戴的软毛翎子,看上去柔软且富有弹性。

    他微微笑道:

    “凤姐姐,怎么啦?”

    冷筱凤不语,歪着脑袋微仰着小脸儿打量了萧聪好一阵儿,才撅着樱桃小嘴儿道:

    “都睡了快一天了,还没睡够呢?”

    声音略微有点儿嗲,像个乖巧的小女孩,对这突如其来的温柔,萧聪貌似有些不太适应。他习惯性的摸了摸鼻子,笑笑道:

    “星老大他们呢?”

    “他们去城西那边清点物品了,留我在这照看你,你怎么那么能睡呀?你要再不醒我就要无聊死了。”她带着些撒娇的口气埋怨着,还不忘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萧聪。

    “怎么啦?凤姐姐?”

    “小聪,为什么感觉你从龟府回来后总有些不太一样呢?”

    萧聪摸了摸鼻子,眼神稍微有些躲闪:

    “哪儿不一样?”

    “嗯,”冷筱凤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撇着小嘴儿道,“说不出来,反正就是感觉不太一样。”

    萧聪眼中有一抹狡黠一闪而过,他笑了笑道:

    “凤姐姐,其实我感觉你也有点不一样?”

    “哪不一样?”冷筱凤扑闪着一双漂亮的大眼睛,满怀希冀的问道,

    “变乖了啊。”

    冷筱凤小脸一沉,撅着小嘴儿白了萧聪一眼,于是,下一刻,我们的凤女侠终于表现出了她的女侠本色。

    “星流云已经去城西那边很久了,还有你们家那位白胡子小老头,我听说你在萧家可不怎么受待见呀,这次你俩一同修阵,那老家伙不会给你使什么绊子

    吧,不过这种事情凤姐姐也是爱莫能助,但我会给你祈祷啊,我一定会给你祈祷的,放心,我先走了,城西见。“

    说完,冷筱凤便向楼下走去,萧聪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才从这一番牛头不对马嘴的连珠炮里回过神儿来,他抬手摸了摸鼻子,自言自语。

    “祈祷?这丫头是在咒我呢吧……”

    元都城西。

    萧聪御马前来,远远便望见前方一座小山前有多人驻足而立,跨下的黑马玩命奔驰,但已跑不得动,萧聪之前所住的客栈在城东,而皇家军队自西方而来,自然便把东西堆在了城西。奈何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只有城东那一家像样的驿馆,所以萧聪是骑马跨越了一整个元都才来到这儿的,满目黄沙,连官道也不例外,萧聪这一路才真叫风尘仆仆,

    “星流云才不会做这种糟糕的安排,一定是冷筱凤!星流云留他跟玄悦护送我,她却丢下我自己跑了,这该死的臭丫头!”

    终于奔到众人面前,萧聪飞身下马,才往前走了几步,那马便轰然倒地,口吐白沫,抽搐着奄奄一息,这一纸诉状递的巧妙而生动,星流云看了黑马一眼,将目光转向了冷筱凤,冷冷道:

    “怎么回事。”

    “我怎么知道!”冷筱凤撅着小嘴扭过头去,一副小女儿的娇嗔之色,将星流云冷冷的目光硬生生顶了回去。

    星流云嘴角抽了两抽,白了冷筱凤一眼,终是没再说什么。

    欧阳寻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他揪了揪身旁宇文丰都的衣角,幸灾乐祸般咬耳道:

    “哎,你看,越来越有夫妻相了。”

    而宇文丰都却面无表情,甚至连看都不看欧阳寻一眼。

    欧阳寻自知无趣,给了宇文丰都一个大大的白眼,然后直起身子来,继续自娱自乐。

    星流云将物录单交给萧聪,请萧聪亲自清点一遍,萧聪点头抬首,看见一白袍老者,自什物堆后走出,然后向自己作揖一拜:

    “四少爷。”

    萧聪定睛一看,不禁大喜,

    “元械长老!”

    他赶忙向前疾走几步,将行礼之人托起,然后双膝跪地冲老者十一拜:

    “萧家四子萧聪拜见元械长老。”

    “四少爷快快起来,你这让老朽如何受得。”

    老头受宠若惊,一双浑浊的眼睛在白色的眉须下瞪得老大。

    萧聪站起身来,面带微笑,天真的像个孩子,他跟元械长老虽然交情不深,但深知元械长老是萧家少数几个不给自己穿小鞋儿的人,他心境纯朴和蔼可亲,只是因为没有像其他长老那样的弯弯肠子,所以一直是萧家长老中最不起眼的那一个,也是受累最多的那一个,而最重要的是萧聪认为元械长老是最名副其实的那一个,他是有真本事的,此次萧天宇将他请来,对自己来说简直是神兵天降,势在必得。

    一番寒暄过后,元械长老陪萧聪再次清点了一遍物品,确认无误,萧聪转首对星流云嘱咐道:

    “老大,此事事关重大,万不可走漏了风声啊!”

    星流云点点头,脸上表现出少有的郑重,

    “这个你放心吧,这些东西是掺在皇家向元都定时下拨的物资中运过来的,名正言顺,应该没人发觉,另外黄三不日将从皇都出发,率十万铁骑剿大漠沙匪,到时,将临时驻扎于元都之内,以保我等安全。”

    “突然剿匪会不会引起其他觊觎之人的怀疑?”

    “不会,剿匪令早在三个月前便昭告天下,这才是父亲他们选择将人送到这儿的原因。”

    “哦。”

    萧聪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心中不屑,

    “哪有那么简单,与其说是保护,不如说是流放,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四大御王分明是要将这些人放到这里来进行边疆建设嘛!三个月前就已昭告天下,这线可拉的可够长的……”萧聪对此虽嗤之以鼻,但终究还是没有将其说出来,毕竟这牵涉到人家的亲生老子,再说,就星流云这种鬼精鬼精的人,会看不出这其中的端倪?二人不过是心照不宣罢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 建阵前的祭拜

    据星流云说,皇族调来的物资中,包括有建设驿馆的一应所需,佣工正在招募中,明日即可动工,当夜萧聪未回城东客栈,因为他要在此观摩大道星象,已备建阵之需,元械长老执意相陪,被萧聪好说歹说了许久才给劝回去,没办法,大漠夜寒猛兽颇多,而且怪事频发,可不是一般人能够降得了的,最后只留下星流云和宇文丰都陪萧聪来完成这份外艰巨的任务,本来留下星流云,萧聪就已经很放心了,结果多了个宇文丰都,这便使萧聪更放心了。

    承蒙老天眷顾,今晚的天气格外的好,万里无云,繁星若鳞,银河像一条绣饰着万千粉钻的锦带,冷月像压在锦带上一颗晶莹圆润的珍珠,

    “今夜这天气可真好,此乃天助我也!”萧聪不禁赞叹,他转脸看向宇文丰都和星流云,却正好碰上星流云投来的诧异目光。

    “你难道不知道元都永远都只有晴天的吗?”星流云问道。

    萧聪木讷地摇了摇头,眼神中的兴奋之色此时皆变成了疑惑。

    星流云转过脸来,神气略显凄然,他叹了口气道:

    “这里是永远只有晴天的,因为这里是被老天遗弃的地方。”

    “为什么?”萧聪不禁问道,

    “传说,曾经在此统治的神祗犯下弥天大罪,惹怒了上天,故而上天降下责罚,将那尊神祗与这一方天地一同在此世间抹去,从那以后,这里再未落下半滴雨,方圆十数千里以内,寸草不生, 现在存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全是靠着皇家的定时救济,才得以存活至今。”

    “那皇族为什么不把他们迁往他处呢?这种费力不讨好的决策可不是皇族一贯的行事风格啊。”

    星流云淡淡的瞟了萧聪一眼,然后定定的说道:

    “不,这绝对不是费力不讨好,据我所知,这里是皇族子弟的试炼场地之一,而且皇族亲卫也大多出于这里,这个地方的秘密,或许只有皇族才知。”

    萧聪静静的看着星流云,半晌道:

    “老大,怎么感觉你今晚与平时有点不太一样啊。”

    “有吗?”星流云剑眉轻挑,一双桃花眼中尽是不以为意,“哪儿不一样?”

    “没平时那么皮了。”

    “臭小子!我倒看你是比平时皮多了,赶紧干活去吧。”

    …………

    本来计划的是萧聪能在子夜之前将星象道图临摹完,星流云发信号给玄悦,明日辰时之前还能回城东客栈补一觉,但哪曾想这元都的大道缺的厉害,而且在萧聪的感应中似乎还多了些特别的东西,无奈,星流云和与宇文丰都只好陪萧聪在这城西的荒漠里呆了整整一夜。

    翌日清晨,玄悦带一行众人回到城西,萧聪将星象道图交给元械长老,后者接过后端详半响,愁眉紧锁,面露为难之色,

    “小少爷,以此来看,这图怕是于你我不利啊。”

    萧聪微笑着点点头道:

    “还不算太糟,只是时间可能要用的久一些。”

    “这是……”

    元械长老目光定在星象道图的某一处,半响不语,

    “怎么了?”

    萧聪凑过来循着元械长老目光的方向,看到道图上一处类似于云朵一般的符号,这是他依照萧家统一的制图规定画上去的,但他自己却不知道这符号到底是什么意思。

    “小少爷,修建修建法阵之前,我等怕是要先搭台祭拜一番了。”

    元械长老目色深邃,双唇紧闭,一副不容置疑之色。

    萧聪见状心中了然,却不像元械长老表现的这般强烈,他微微一笑,平静道:

    “好,就依元械长老所言!”

    如此看来,星流云昨晚所言非虚,这元都之前说不定还真的曾有一尊神祗嘞,对于驭阵师来说,碰上这种事情最是麻烦,尤其是修建关于灵体的法阵的时候,倘若碰见个脾气好的,大家一个照面过后各走各路,相安无事,倘若碰见个脾气怪的,据萧家布阵录所记,这样的脏东西倒是被萧家请人灭过不少。

    但今天这事儿还有点儿特别,若对方当年真的是贵为一尊神祗,经不得他同意,萧聪就真得绕着走了,不管是否可以经得他的同意,这件事还是要试一试的。

    “老大,要不先把修建驿馆的木材搬来修建祭台吧。”萧聪建议道,

    “嗯,就依你说的办!”星流云答应的甚是爽快。

    对于搭台祭祀这类事情,萧聪是不怎么了解的,按天道轩的规定,上不拜天下不拜地,更遑论这些妖魔鬼怪呢,再加上天道翁那无法无天的脾性,别说让他对鬼神祭祀,说不定各路大能还得在暗地里偷偷祭拜他呢祈祷自己不要轻易遇上他,免得给自己惹麻烦。

    但貌似元械长老对此颇是擅长,只见他拿着萧聪画的星象道图,在城西这不过千方的地界上转了三圈,最后在一块看似平淡无奇的地方画了个圈,他指着这个圈,道:

    “就在这儿搭吧。”

    在城墙脚下等待已久的佣工们,听得星流云一声令下,便开始热火朝天地忙活起来,星流云,欧阳寻和宇文丰都也都脱下锦袍加入其中,仅用了不到两个时辰到时间,一座高达三丈有余的祭台,在众人眼前拔地而起,耸然而立。

    早已准备好的祭品被纷纷搬上祭台,点烛燃香,化纸斟酒,元械长老与星流云等人在祭台下方席地而跪,叩首以待,而萧聪则带上一张黑白鬼脸的面具,持匕首登上祭台,以匕划指,在两根小孩手臂般粗细的烛台上各滴一滴鲜血,鲜血遇火即化,进而被气化,伴随着一声声滋啦滋啦的声响,一切完毕。

    萧聪双手合十,指尖抵着眉心,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半晌,抬起头来,祭台之上的他看不出在面具之下是一副怎样的表情,但一双暴露在外的眸子里却泛着清辉冷冽,他向前方躬身拜了拜,然后行下祭台。

    元械长老等人亦是纷纷起身,迎上从台上走下的萧聪,并将其围在中间。

    “怎么样?小少爷,他同意了吗?”

    萧聪摘下面具,默然

    颔首,沉吟片刻,道:

    “这个台子先别拆,上面的东西也先别动,三天后再说吧。”

    星流云虽不明所以,但还是点了点头,连句为什么都没问。

    “我们可以动工了吗?”他问道。

    萧聪点了点头,

    “让佣工们将这块儿地方铲平了,记住只能往下铲,不能往上填,依我看这下面应是一大块石梁,将法阵修在石梁上,可以稳妥些,剩下的就交给我和长老了。”

    “嗯,好,我这就去办。”

    星流云点点头,转身向佣工们走去,星流云前脚刚走,元械长老便走了过来,他不说话,只是操着手在那站着,抑或说只是在那儿等着,片刻后,萧聪抬起头来,对身旁的元械长老道:

    “长老,我们先到那边去吧,我有些话要对你说。”

    元械长老点了点头,带着他那一如既往随时待死的严谨和郑重道:

    “是,四少爷。”

    元械长老随萧聪走到一旁,听着萧聪对萧天宇关于蓝桥遗梦的复述,不断的点头,面色如一个**岁的学童般认真,都一把年纪的人了,却在其身上寻不到半点倚老卖老和故作高深的感觉,这样活得简单而又干净的人,才是这个时代所真正需要的人。

    最后,萧聪对元械长老说道:

    “长老,以上是我对蓝桥遗梦的全部理解,假若在别的地方至此足矣,但是这个地方有点儿不太一样。”

    “哦?难道连四少爷也觉得此处有点儿别的东西。”元械长老貌似对此颇为在意。

    “嗯嗯。”萧聪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这里有别的气息。”

    元械长脸上的惊讶之色更深了几分,他煞有介事道:

    “原本只当是那幽灵作祟,却未想得竟是这样,敢问四少爷这是什么气息?”

    “忠义之气!”萧聪语气分外肯定。

    “忠义之气?怕他忠的不是什么正王明主吧,但如此这般死后竟还能影响一处天地的气韵,倒真的是难能可贵了。”

    “这忠义之气是对谁的且先不说,我所在意的是他对我们法阵的修建是否有影响。”

    元械长老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语气笃定道:

    “四少爷尽管放心,这忠义之气并非天地衍气,天地衍气不可控但是可以引,而这忠义之气是可控的,既然那幽灵已经允许我们在此建阵,那他理应不会用这忠义之气来干扰你我。”

    “可他若是不知道这气息会影响法阵的修建呢?”

    元械长老哈哈一笑,道:

    “四少爷放心好了,能在死后化出这漫天忠义之气的人,生前也必为一不凡之辈,倘若连气息将影响法阵这一说都不知道,那便当真是老天无眼了,不过死后的气息可以影响天地气运这件事情老夫倒还是第一次听说,或许影响了天地气运的并不是他死后的气息,而是他生前的意志吧。”

    萧聪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竟觉得元械张老师所言颇有道理。

第一百五十七章 竣工

    星流云一路小跑过来,全身上下蒙着一层细细的黄沙,他身着劲装,这本是套在那件绣着金边的锦袍之下的,而此时那件锦袍可能早不知被丢到哪儿去了吧。

    “小聪,场地清理好了,你过来看看。”

    萧聪于元械长老对视一眼,诧异道:

    “这么快!”

    “黄沙之下,确实是一块大石梁,蛮平整的,石匠们稍加修整就差不多了。”星流云语气里带着些许兴奋,“你过来看看,怎么样,若不行的话我们可以再修。”

    萧聪用不解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星流云,嘴角噙着笑意,带着微微的戏虐道:

    “星老大,看你这样子,怎么比上次修建二十九剑封山阵时还带劲呢?劳动就那么使你快乐吗?”

    星流云闻言笑骂道:

    “你个小没良心的,我这还不是为了你。”

    “好好好。”萧聪一脸贱笑着,冲星流云躬身作揖一拜,“大哥今日之恩,小弟没齿难忘……”

    “行啦行啦,别贫了,赶紧走。”

    星流云打断萧聪,脸上挂着愉悦满足的微笑,转首离去。

    萧聪直起身来,像个古灵惊怪的顽童般,抿着嘴,得意的扬了扬眉毛,然后放下了大少爷的拘谨和沉重,迈开轻松的步子向星流云追去。

    一切准备就绪,有了之前与元械长老的深入交谈,并依着记忆里与萧天宇一同修蓝桥遗梦时记住的所有东西,这个过程觉着比预想的简单好多,之前在萧家时听说元械长老资质欠佳,能混到今天,全是靠着勤学不缀的后天努力才得到个长老的名号,背后的努力不知下了多少,但依现在的萧聪来看,其实不然,他认为元械长老只是太仔细了,可能做一遍校几遍的习惯,让别人对他产生了某些误解吧,但一个心向光明的人是不会在意这些的。

    七日后,法阵将成。

    灼灼烈日之下,连沙子似乎都要融化了,天地间感不到一丝风,一想到此时正值冬季,萧聪便会产生一种如梦似幻恍若隔世的的感觉,每当这个时候,他就会抬头看看天空,而每当他抬头看向天空,心里就会蓦地传来一句话,“龟府是被上天眷顾的地方,而这里是被上天抛弃的地方。”

    “啊,这该死的四大御王,为什么非要把人送到这该死的地方!”萧聪不禁仰天长嚎,出声埋怨。

    “呵呵,小少爷再坚持坚持,就快完工了。”

    元械长老一脸可掬的笑容,他似乎总是这样乐呵呵的,但萧聪知道此时的他肯定比自己更热,

    因为这乐呵呵的小老头此时还是白袍在身,而自己却正光着膀子哩。

    萧聪夸张的呼出一口长长的气,低下头来,自言自语道:

    “为了百万苍生,这口气,小爷忍了。”

    未时一刻,法阵终于完工,萧聪掐腰立在阵前,长舒了口气,炙热的阳光之下是两排轮廓清晰的排骨肌,

    “终于完工啦。“

    元械长老立在萧聪身旁,突然建议道:

    “少爷,听闻您小通棋宝之术,今日老朽在此,可否让老朽开开眼界?对这法阵校验一番。”

    萧聪刚想答应,却猛然想起自己的云罗棋盘应该是早已毁在风眠谷底,一阵绞心之痛在胸腔里毫无征兆地出现,他心中暗骂该死,

    “那可是父亲送给我的!”

    但纵是再痛心疾首,此时也不好表现得太过强烈。他咽了口吐沫,搔着脑袋哂笑道:

    “那个,那个,棋盘,棋盘被我给弄丢了。”

    “啊。”元械长老面露讶然之色,因为当年萧天宇将云罗棋盘送给萧聪,虽然不是公开,但经别有用心的好事之人传播,早已成了萧家上下人尽皆知的事情,当时不知羡煞了多少萧族子弟,但人家老子是一族之长,而受赐者,又是千万年来唯一一个能够修炼的人,所以最终也没什么人敢堂而皇之地多说什么,这事便不了了之。

    可没成想,这件至宝竟让四少爷给弄丢了,想必换做是其他任何一个萧家人此时面对这件事情,都不能淡然处之吧。

    “这,族长知道吗?”元械长老蹙眉问道。

    萧聪笑笑,摇了摇头,

    “不知。”

    元械长老微微抬首,眉头舒展开来,笑笑道:

    “本来还想见识一下四少爷灵觉之敏锐,今日怕是不能了,若四少爷不嫌,用我这锦良尺对这法阵做一番校对如何?”

    说着,已从怀里掏出一长条状的东西,晃了晃,随即伸长成一把长尺子。

    萧聪笑了笑道: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他接过尺子,向阵中走去,近两个多时辰的时间,萧聪游离阵中,将不恰当的地方一一修正,酉时三刻,萧聪再次回到元械长老身旁,将尺子物归原主。

    元械长老接过尺子,苍颜含笑道:

    “传言果然不虚,四少爷根骨清奇,资质绝佳,小小年纪便已初具灵威,日后定会成为我萧家又一代无上人杰。”

    “元械长老谬赞了,萧聪躬身一拜,语气平坦,对于此等夸赞他

    他听得都快麻木了,似乎每一个第一次见到他,并且知道他身份的人,总要这样对他这般恬不知耻地夸耀一番,萧聪对此颇感头痛,但老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更遑论是这些奉承。

    “长老,这蓝桥遗梦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了吧。”

    萧聪小心翼翼的问道,试探性的语气加上略有闪烁的眼神,表示他心里还有几分担忧。

    元械长老哈哈一笑,声如洪钟,

    “这四少爷怎么比我老头子还谨慎小心嘞,不过这也算是件好事情,小心驶得万年船嘛,这次少爷放心好了,您的灵觉决不不在萧大族长之下,比萧族长差的,不过是对阵法的造诣和二十几年的布阵经验罢了,既然族长已经将自己对蓝桥遗梦的见解全部言传身教于你,那你们之间便已基本不差什么了,当然仅限于修建蓝桥遗梦上。”

    他右手食指虚点,脸上笑意盎然。

    “既然连长老都这么说了,那我便放心多了。”

    “你就安心的把心放在肚子里吧,若这次出点什么事,还指不定是哪边出了问题呢。”

    萧聪陪笑几声,在心里暗自言道:

    “父亲那边怎么可以出事!他那边若是出点什么岔子,那我萧家颜面何存?这元械长老,还真是老来无忌哩,怪不得空有一身本事,却在萧家占不得一席之地。”

    “哎,对了,四少爷明日打算用何物定阵呀,要不要我老头子帮你选一件,这定阵之物越稳,法阵就越稳,可马虎不得呢。”

    萧聪躬身一拜,道:

    “这个就不劳长老费心了,关于定阵之物,萧聪心里早有打算,明日我将亲自入内。”

    “嗯,依我看,少爷心仪之物应该是把剑吧,我看着阵眼处的凹槽,倒是与剑鞘挺像的。”

    萧聪含笑点头,“是的。”

    “是什么都无所谓,只要四少爷满意就成,就凭与四少爷这几日的相处,老朽相信四少爷。”

    萧聪再次点点头,“那我们回去吧。”

    “嗯,好,时间不早了。”

    就这样,蓝桥遗梦才算是正式竣工。

    大漠荒滩之上,萧聪与元械长老一老一少,一前一后,背对着漫天红霞,长河落日,不紧不慢的向星流云带领众佣工在城西新建的驿馆走去,可萧聪知道这一切都不算什么,等到了明日,才算是这段旅程真正的开始。

    当夜,玄悦飞回圣城,三皇子率兵抵达元都,而萧聪终于如愿以偿的做了来到元都后的第一个好梦。

第一百五十八章 这欧阳寻

    玄悦从圣城飞回元都已是翌日辰时,众人卯时三刻于城西站前聚集,萧聪从欧阳寻那里取回诛仙,此时才刚入阵不久。

    “凤姨,圣城那边事情已办得如何?”

    星流云第一个迎上前来,仰着一张白皙俊美的小脸儿问道,活像一条在大公鸡前挺立起来的小虫。

    玄悦张口一吐,一枚古朴无光的戒指掉落在地上,正好滚到星流云脚边,星流云弯下腰将其拾起,放在眼前,仔细端详着,

    “事情办的差不多了,人都在里边,不过这只是其中一部分,御王怕时间太久了还不了魂,所以在此期间我必须往返于元都与圣城,将其分批运送。”玄悦语气淡淡。

    星流云点了点头,脸上绽放出罕见的礼貌性的微笑,

    “有劳凤姨了。”

    “星大少爷不必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

    玄悦说完,连招呼都不打,凤翅一震便飞走了,星流云站在原地,脸上是凝固了的礼貌性的微笑,看着玄月越飞越远,他的脸也慢慢耷拉下来,嘴巴干嚼了几下,无精打采地自言自语道:

    “为毛这老尼姑还是不喜欢我,哎,算了,还是去办正事吧。”

    他回到众人聚集的地方,对欧阳寻颐指气使道:

    “哎,大个子,你过来。”

    此时欧阳寻正坐在地上百无聊赖的画着沙画,线条诡异乱七八糟,可能连鬼都不知道他在画些什么,焉了吧叽,哈欠连连,看来我们的欧阳少爷还真是没有早起的习惯。

    星流云喊了三声,欧阳寻一声没应,星流云大步流星的走过来,用脚摇了摇欧阳寻的身子,轻轻唤道:

    “哎,别睡了,要睡回楼上睡去。”

    欧阳寻缓缓扭动脖子,歪着头仰视了星流云半响,点头含糊道:

    “好好,我去楼上睡。”

    说完缓缓起身,模样半死不活。

    星流云一时无言以对,他的嘴角猛烈的抽搐着,一双拳头被攥的拳骨煞白,冷筱凤站在一旁,咯咯的笑,嘴里不停骂着,“死猪,死猪。”宇文丰都抱剑而立,寒霜满面,半晌,在牙齿间挤出两个字,“耻辱。”

    星流云腮边渐渐出现线条清晰的条状肌肉轮廓,身旁几人甚至隐隐听见了他牙齿间轻微错位的声音,他往前踏出一步,咬牙切齿道:

    “欧阳寻,你知道临来时你爹跟我说过什么吗?”

    “什么?”欧阳寻回过头来,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涕泗横流的模样活像个病入膏肓的烟鬼。

    “嘿嘿,”星流云笑了几声,“你爹跟我说啊,出门在外让我该怎么修理你就怎么修理你!”说完助跑几步后凌空飞起,“啊~嘿!”

    “啊”

    一记弹腿重

    重地踢在欧阳寻的腮帮子上,欧阳寻惨叫一声飞出好远,星流云翩然落地,拍了两下手,摆出个自觉帅气无比的姿势,冷筱凤突然捂起嘴巴失声惊呼:

    “这星流云下手是不是太重了点儿。”谁知一向不苟言笑的宇文丰都却在一旁淡淡道:

    “没事,他命硬。”

    冷筱凤:“………”

    “哎哟,我的娘诶~”

    落地后的欧阳寻呻吟着从地上坐起来,对着星流云怒目而视道:

    “星流云,你……”

    “怎么?不服?”

    星流云剑眉一挑,一双醉人的桃花眼里尽是挑衅和戏虐。

    “你凭什么打我!“欧阳寻快速从地上爬起,也不顾掸去身上的尘沙,便弓着腰,指着星流云的鼻子,大声诘问道。

    “因为你该打,怎么?在此之前没人打过你吗?”

    “有!但打人是需要理由滴!”欧阳寻理直气壮。

    “四大家族的尊严就是最好的理由,大乱之期,你却在此半死不活,成何体统,倘若是你老子在这儿,下手肯定比我更狠吧。”

    “我……他……”欧阳寻一时语噎,紧接着转口狡辩道:“对!你说的对!但是现在他不在这儿!”

    欧阳寻刚才所有的理直气壮此时全部变成了色厉内荏,自知理亏却还是死要面子。

    “这个废物!”宇文丰都在一旁暗骂道。

    星流云以手扶额,一副无可救药之色,

    “我说欧阳少爷,您在外边儿这么拽,您老爹知道吗?拜托,这里是元都,你不要脸,我们还要呢。”

    “我不管,今天你要给我道歉!”

    欧阳寻坐在地上,活像个娘们般撒开了泼,堂堂欧阳家大公子,这人算是丢到家了。

    “这个欧阳寻怎么这副德性,也不看看场合,哼!”冷筱凤掐起小蛮腰,撅着小嘴不满道,随即莹白小手自腰间一楼,一片重影闪过,

    “啪”

    欧阳寻身前尘土飞扬,脚下立即出现一道深达数厘的鞭痕。

    欧阳寻打了个哆嗦,声音略有些颤抖,

    “冷筱凤,你要干什么!”

    “干什么?打你!”冷筱凤扬了扬粉拳,声音清脆动听。

    “哎呀,这世道没法活了,你们两个夫唱妇随,净欺负我一个老实人啊……”

    “欧阳寻你住嘴,再胡说,我就把你的嘴给你缝起来!”冷筱凤右手持鞭向前一步,像个被踩着了尾巴般的小兔子般红了眼,威胁道。

    欧阳寻哭声不减,反而变本加厉,他声情并茂手舞足蹈,

    “哎呀,人心不古,世态炎凉啊,奸佞当道,蛇鼠一窝………

    “欧阳寻,你闹够了没有

    !”

    冷筱凤大大的凤眼里已满是寒霜,星流云走到其身旁,拍了拍她的肩膀,柔声道:

    “算了,何必跟这丢人玩意儿一般见识,任务要紧。”

    冷筱凤抬眼看着星流云,半晌,娇哼一声,别过脸去。

    星流云走到欧阳寻身前,将戒指扔在脚下,幽幽道:

    “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将弥芥里的人都给我放出来,端端正正地摆在那儿,不然,”星流云语气骤然变冷,“我就让凤姨把你送回去,看你爹不把你皮给拔喽。”

    说完,扬长而去。

    欧阳寻摸了一把脸,将地上的戒指拾起来,放在眼前,仔细端详着,

    “咦,这么大个儿的弥芥。”而后抬起头冲着远去的星流云兴奋地大声喊道:“星老大,这事儿完了之后,可不可以把它送给我,我跟你换也行。”

    正在往前翩然前进的星流云闻听此言不禁往前扑了个趔趄,他平顺了下气息,努力挤出几分善意的笑容,回头道:

    “可能吧,我会禀报父亲的,你放心好了。”

    欧阳寻兴奋得难以自制,他用力挥起手臂,大声回应道:

    “那我就先谢谢你了,星老大。”

    星流云没再回应,扭过头向元械长老那边走去。

    “这丫的脑子有病吧!”冷筱凤带着一脸的嫌恶自言自语道,她看向欧阳寻的目光,就像在看一个白痴。

    “前辈,还有什么需要我们做的?”星流云在于元械长老身旁站定,恭恭敬敬的问道。

    元械长老两手交叉垂在胯前,含笑而立,

    “没了,等那孩子将尸身摆好,我们就可以静观其变了,他是谁家的孩子,挺有意思的,年纪也不小了,竟还有这般童心,哈哈,挺好,挺好。”元械长老转首对着星流云饶有兴趣的笑道。

    “啥?他!童心?”星流云对自己的嗤之以鼻毫不避讳,“是神经病吧。”

    元械长老礼貌的笑了笑,转过头去,不再说话。

    待欧阳寻将弥戒中的尸身放出,并在指定的位置一一摆正,众人在阵外三两成群地站着,其中有几个身披重甲的人,定睛一看,原来是三皇子与他带来的几个贴身侍卫,众所周知,三皇子与星流云向来是不对付的,所以此时三皇子选择与元械长老站在一起,而不是此次任务的总指挥官星流云,当然一向以大局为重的星流云也不会因此对三皇子进行挑衅和刁难,可能他也乐得这样这家伙正站在冷筱凤身旁,装着一副翩翩君子的模样。

    众人就这么木然地等着,鸦雀无声,可是等了又等,等了又等,等得三皇子与元械长老都快没话客套了,那眼前的法阵还是没有半点反应。

第一百五十九章 这欧阳寻(下)

    太阳越升越高,阳光越来越烈,元械长老依旧那样两手交叉在跨前站着,只是脸上渐渐多了些许焦急之色,三皇子身着重铠,腰板儿挺得笔直,金色头盔之下的脸上已汗流如注,星流云时不时撇撇嘴,虽还努力保持着那副翩翩君子的模样,但眼看着也快装不下去了。

    冷筱凤撑起一片纱幔用以遮阳,宇文丰都抱剑而立,不慌不忙,而欧阳寻这厮正吐着舌头,已经被晒成狗。

    “老大,我们回去吧,我要被晒死了。”

    欧阳寻如梦呓般有气无力地呻吟着,星流云闻言眼睛一亮,好字刚要脱口而出,却紧接着被他猛然咽下,他清清嗓子,装模作样道:

    “唉,天气如此炎热,你我皆**凡胎,再这样下去怕是会吃不消啊,看像阿寻这般健壮的人,此时都快撑不住了,这个……您看……”

    三皇子郑重点头,随声附和道:

    “是啊,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们且先回去,阿寻兄弟已被热成这个样子,再这样下去怕是要出毛病了。”

    元械长老爽朗一笑,道:

    “那就先回去吧。”

    说完,率先转首向回走去,星流云与三皇子对视一眼,那眼神似乎在对彼此说“噫,你真可耻……“

    可还没走出多远,元械长老却突然停下脚步,

    “不对!”

    他猛然转首,站在远处,一动不动的望着眼前的法阵蓝桥遗梦,在其身后的星流云和三皇子也同时停下脚步,不明所以,面面相觑,星流云抿了下干巴巴的嘴唇,强挤出一丝笑容,腆着脸问道:

    “长老,有何不妥吗?”

    “尔等且先回去吧,我再在这儿等等。”

    元械长老沉声回应,依旧目不转睛,星流云带着满脸的苦笑,冲三皇子扬了扬下巴,三皇子心神领会,慢慢点了点头。

    星流云扭头像其他人大声喊道:

    “你们先回去吧,我与皇子陪长老再等等。”说完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于是,欧阳寻等人先一步回到驿馆,星流云和三皇子却不得不在烈日之下继续忍受这灼肤般的煎熬。

    萧家人最引以为傲的强大灵觉是星流云等人所不具有的,所以某些萧家人对天地变化的感应也是他们所体会不到的,就在刚才,一股异样的波动,以蓝桥遗梦为中心荡漾开去,被正在离去的元械长老捕捉个正着,不是元械长老的灵觉太过敏锐,只是这波动太过强烈,也太清晰了。

    于是才有了刚才那尴尬而令人揪心的一幕。

    星流云就这样苦着个脸与同样苦着脸的三皇子呆立在元械长老身后,他们两个不时抬眼看看,彼此眼中流露出的无尽怜意隐约中竟让人觉得他们俩有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俩是什么不世之交呢。

    终于,三皇子与星流云也对这里的变化有了些许感应,他俩猛然抬头,面带凝重之色,对视一眼后,同时将目光投向远方。但事实是,仅凭肉眼是根本看

    不出什么来的,眼前的一切皆如上一瞬那般并在一如既往地向下延伸着,他们只能感觉,感觉着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的阴冷,挑逗着他们的心悸;感受着直逼心海的异样感觉,让站在烈日之下的他们全身泛起一层鸡皮疙瘩,然后他们才看见之前被欧阳寻摆得端端正正的尸身们一个个陆续睁开双眼,并坐起身来,甚至在茫然地东张西望后,冲他们微微一笑,星流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一阵如遭电击般的抽搐后抬手猛搓了搓脸,三皇子连连咽了好几口唾沫,眼神较之前失了几分神采,挺直的腰板儿也略微弯了些。

    元械长老抚掌大笑,大声称赞道:

    “好,好,小少爷就是小少爷,果然没让族长失望。”

    身旁两人被这突如其来的笑声吓得各自退后一步,星流云面色扭曲,轻抚着胸脯,三皇子一脸痛苦之色,腰板儿较之前更弯了一些,两人抬头对视一眼,眼中尽是埋怨,

    “这老头有病吧!”

    约摸半个时辰后,尸身尽数离开之前放置它们的地方,仅有一具尸身还静静地躺在那儿,元械长老静静地看着那具尸身,愁眉紧锁,此次灵体传送约有一万,而圣城中待救人等高达百万,虽然按这个规律笼统计算的话,百万生灵全部传送,折损者不过百十来,但在这等公平解救之下,任谁也不是那该死之人,如若传出对萧家和皇族的影响,终归是不好的。

    终于,萧聪拄剑自阵中走出,面色苍白,摇摇欲坠,元械长老赶忙迎上前去搀扶,星流云与三皇子尾随而至,

    “小少爷你怎么样。”元械长老扶着萧聪的身子急声关切道。

    萧聪摇头,咧嘴笑笑,

    “长老挂念了,我没事。”

    “小聪,你怎么样?”

    “萧四少爷身体可还好?”

    星流云与三皇子挡在萧聪身前,不约而同地面露紧张之色。

    萧聪再次笑着摇了摇头,

    “我没事,劳皇子挂念了。”

    抬首间瞥见之前放置尸身的地方,元械长老三人亦是随着萧聪的目光望着那里。

    “少爷,这……”

    “没事,让他在里面呆一阵吧,把他的身体保管好,下次我就不用再在里面呆那么长时间了,走吧,我们回去。”

    星流云将萧聪背回驿馆,于一楼大厅中央桌子的座位上轻轻放下,冷筱凤几人围上前来。

    “小聪,你还好吧。”

    冷筱凤用手轻轻拂开萧聪垂在额前的长发,她贝齿轻咬着下唇,面露深深不忍。

    欧阳寻手里拿着个苹果,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诧异道:

    “这得是消耗了多少精神力啊,啧啧,”说着,推开冷筱凤,右手中莫名其妙地出现了一颗莹绿色的丹药,二话不说,扒开萧聪的嘴就给送了下去,事毕起身,得意地抹了抹手,张开大嘴将手中的苹果衔在嘴上。

    紧接着,萧聪头一仰,便睡死了过去。

    星流云见状大惊,怒声叱道:

    “欧阳寻,你给他喂了什么!”

    欧阳寻将嘴边的苹果咬下一口,面露无辜地含糊道:

    “温神丹呀,他精神力消耗太大了,所以需要温补。”

    “你懂个屁!”星流云气的的嗓子都变了声,抛下一句“你们看着他,我去城里找医生”后,便头也不回地跑出门去。

    三皇子踏着稳健有力的步子向欧阳寻走过来,停下,附在其耳边沉声道:

    “萧四少爷若是出点什么事,我拿你式问!”

    说完继续走向门口,两个贴身侍卫立即迎上前来,

    “去,把随队的军医给我叫来。”

    “是!”其中一名侍卫抱拳领命,转身迈着行军步子奔出门去。

    元械长老俯身仔细观察着萧聪的脸,并对后者的脉搏、舌色和眼白一一察看片刻,道:

    “小少爷大概是睡着了,各位不用担心。”

    三皇子向前一步,郑重道:

    “还是找医生来看看吧,这样稳妥些。”

    “这才是了嘛,我又不会害小聪。”欧阳寻在一旁嘟着嘴道。

    元械长老笑着点了点头,

    “承蒙皇子厚爱,老朽在此代少爷先行谢过。”

    说着躬身一拜,接着道:

    “皇子殿下是否应该考虑一下外面那些人的安置问题,让人在那儿一直晒着,不好吧。”

    “多谢前辈提醒,晚辈这就安排。”

    三皇子冲元械长老回之一拜,起身转首向门外走去,剩下的一个侍卫也跟着出了门。

    正中央的桌子上,瓜果颇丰,只是可怜了三皇子,在陪元械长老受尽酷暑煎熬后,连口水都没得喝,便又得回到灼人的烈日之下忙活去了,现在只剩下了冷筱凤,欧阳寻、宇文丰都和元械长老还在驿站里,当然还有仰头睡在椅子上的萧聪,这货呼声连连,微张的小嘴里流出的哈喇子一直耷拉到耳朵根子上,活像头死猪。

    冷筱凤就坐在萧聪身旁,柔荑托腮,歪着脑袋,抿着小嘴儿,带着满目的怜悯,望着熟睡中的人儿,欧阳寻坐在冷筱凤身旁,不时打一个大大的哈欠,再搓一搓脸,然后胡乱抓一把桌上的瓜果,狂嚼一通将籽皮等物吐到桌子上,元械长老坐在萧聪的另一侧,腰板儿挺直、端端正正,他闭着双眼,嘴角边是那一如既往的和煦微笑,宇文丰都抱剑坐在长桌的另一端,与元械长老之间隔着两个座位,他呆呆地望着窗外,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近一盏茶的光景后,星流云带着两个身挎木箱郎中模样的人回来了,不出片刻,之前被三皇子遣离的那个侍卫,带回个身着绸丝锦袍的中年人,想必这就是三皇子口中的随行队医吧。

    三人轮番在烂睡如泥的萧聪身上一一查看,得出的答复如出一辙,皆为公子气息平稳,脉象如常,想来应无大碍云云,星流云长舒了一口气,终于放下心来,然后背起萧聪,将他送回到小楼上的房间里。

    一觉到天亮。

第一百六十章 元都收官

    有些东西一旦在生命中被固定,便很难再被改变,就像每天早晨萧聪的早课。

    元都荒凉,又地处平原之上,人烟稀少,高屋建瓴几乎没有,在这里,城西新盖的三层小楼便算得上是最高的地方了。

    一番洗漱后,萧聪推门而出,迎着清晨簇新温暖的阳光,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呻吟道:

    “哎呦,这觉睡的,神清气爽!”

    远远往东望,一只凤凰正在朝阳之下,昂首挺胸。

    萧聪往前走,走近之后才注意到原来凤凰脚下还站着个人,是星流云。

    萧聪冲星流云笑着点点头,然后向玄悦躬身作揖一拜道:

    “晚辈萧聪,拜见前辈。”

    起身笑着问道:

    “前辈现在可是要飞回圣城?”

    玄悦凤首轻点,言道:

    “是的,怎么,四少爷有什么事?”

    萧聪一本正经道:

    “可否托前辈找星伯伯捎几颗养尸丹回来?”

    “嗯?四少爷要它干嘛。”玄悦凤目一睁一合,语气略带诧异。

    萧聪讪讪一笑,回答道:

    “上一次入阵,我让一生魂留在阵中,代我接应,这不得保护好他的尸身嘛,所以如果前辈方便的话,还请帮晚辈这个小忙。”

    说着,再次躬身作揖一拜。

    星流云看看玄悦,又看看萧聪,努努嘴,欲言又止。

    “你放心吧,我会为你带来的。”

    玄月说完,振翅而去。

    两人就这样并肩看着玄悦消失在苍穹尽头,星流云转过脸来面向萧聪,用力拍了拍后者的肩膀,笑了笑道:

    “好点了吗?”

    萧聪粲然一笑,

    “本来就没什么事儿,别在这儿咒我!”

    “你这小子!”

    星流云雷了萧聪一拳,笑骂道:

    “我看你是跟欧阳寻这丫的给学坏了,不过还好没给学傻了,哈哈。”

    两人相视大笑,背对着冉冉上升的朝阳,

    嬉闹着向回走去。

    因为嫌效率太慢,萧聪决定让玄悦一天回两次上城,并将之前每次预算一万的数量抬高到了两万,在此期间,萧聪又回了一趟蓝桥遗梦,并在里面组建了一支精英小队,因为第一次入阵时,依靠自身魂力,已将阵中一切打理好,所以这次相对来说容易了很多。

    一切进入正轨。

    三日后,三皇子率十万铁骑出兵沙匪,纵然有星流云、欧阳寻等人相随,却依然铩羽而归。萧聪坐在驿馆里,看着手中从前方快马传回的一纸丧报,笑了笑,低声轻语道:

    “无有死伤者,真有意思。”

    十万铁骑灭不了万余沙匪,说白了,三皇子不过是想借此在这儿多呆一些时日而已,但无有死伤,这不免也太假了点儿吧。

    “嗯……”

    萧聪右手摸上鼻子,脸上带着神秘的微笑,沉吟道:

    “估计星老大跟三皇子之间已经闹得不可开交了吧,星老大可不会做这么愚蠢的安排,呵,黄三儿这个榆木脑袋!”

    一日四万,十日是四十万,圣城待救民众高达百万,所耗时日,接近二十日,万一消息走漏,被夜府等人发现人皆被送到了元都,在这四无掩障一马平川之地,萧聪等人无疑成了刀俎上的鱼肉,唾手可得,萧聪找来元械长老,商量着是不是准备个装满金创药的大包裹托信马给送回去。

    而元械长老却觉得此举并无必要,他对萧聪建议说,

    “元都在此匍匐千万年,却是修真界少有的安逸之地,虽然生存艰难,但夜府之徒不是不知道此地的存在,却从未进犯过,所以这其中应该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吧。”

    萧聪也知道其实三皇子率兵进击的沙匪并没有扰乱过元都之内的居民,只是因为它们游住于戈滩边缘,对于距此千里外的唐洛城和过往的商贩多有劫掠,才得以有理由驻扎于此,但为了保险起见,权衡再三后,萧聪还是将包裹送了出去。

    一个月过,圣城待救民众全数抵达元都,三皇子凯旋而归,就在一个月前,这里还是一片荒凉索然之境,而

    现在已充满嘈然芜杂之感,这一切发生得如此魔幻,因为这实在是太顺利了。

    “你打算拿这些人怎么办?”

    星流云与萧聪、三皇子、冷筱凤等人一同站在元都中央新修的木楼,扭头向三皇子问道。

    “且先让他们住在这儿吧,我会派兵留守于此,以保治安。”三皇子目色深邃语气淡淡道。

    “怎么?等风头过了,再把他们送回圣城去?”

    星流云追问道,错位的五官在其脸上微妙地组成了一副分外好看的调侃之色。

    “不,圣城他们是再也回不去了。”三皇子意味深长道。

    “切,就知道你得这么说。”星流云俊脸一扬,嗤之以鼻。

    “星流云,我想我所知道的,你定也全都知道,若你执意要问,本宫也会一五一十地告诉你,不过我劝你别自讨没趣。”三皇子语气依旧平淡。

    “好!”

    星流云抄起手来,身体不由自主地得瑟了两下,挑衅般道:

    “那我就问一些我不知道的,百万人的生活问题,你打算怎么解决?该不会是要萧家再在此修一座专门运送物资的传送阵吧。”

    听着星流云言词中的奚落,三皇子也不恼,他操着如方才那般不冷不热的口吻,淡淡道:

    “这件事情就不劳星大少爷费心了,诸此事宜我已准备妥当,你的任务已经圆满完成,明日即可启程回圣城去。”

    “你还没告诉我你是怎么安排的呢!”

    “我就不告诉你,你能拿我怎么样?”

    三皇子几声轻笑,夹杂着戏虐和暧昧的话在星流云耳边回荡着,这厮自始至终连头都没转,高冷孤傲的做派,让站在一旁的星流云气得直翻白眼儿,以星流云那混世小魔王无法无天式的脾性,还真怕他一时别不过弯儿来,一脚将三皇子从木楼上给踹下去。

    “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才懒得管呢。”

    星流云别过脸去,做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但语气中却溢出了些酸溜溜的感觉。

第一百六十一章 执意留下的萧天宇

    元都事毕的第二日,萧聪几人坐在玄悦的凤背上回到圣城,元械长老未萧家,萧聪觉得让他一人赶来元都已是足够危险,实在不忍心再让他一个人回萧家去,所以便请他去往圣城,以便在自己不在的时候能与萧天宇有个照应,元械长老欣然应允。

    现在所有的平民都被尽数撤出,寂静萧索的空城里,弥漫着的风声鹤唳的气息却越来越重,屯驻于此的重甲士兵在高高的城墙上肃然而立,巨弩、火炮架在城墙上堪称密集,黑色的金属在冬日里苦涩的阳光下泛着冥芒,甚至连偶尔被惊飞起的鸟儿的鸣叫声都充满了怨恨和杀气,压抑的气氛里活着压抑的人,在这压抑的季节里艰难地呼吸着。

    不知是不是在元都呆得太久了的缘故,初回圣城,竟觉得这里的冬意更深了几分,按理说,一个月的时间过去了,严寒之后应该是乍暖还寒的春意才对吧。

    于圣城议事楼拜见过四大御王之后,萧聪与元械长老回到萧天宇的住处,住宅之外已被冰冷肃杀笼罩,而这里看起来却依旧是老样子,灰色的阳光懒懒的洒在青石板路面上,将花花草草映出别样的影子图案,几只不知名的鸟儿站在黑色的枯枝丫上跳跃着、叽喳着,看上去无忧无虑自由自在,从外院走至内院,萧聪感觉自己像是慢慢进入到了另一个世界,某一刻,他感觉自己整个身体都疏松了,他喜欢这种自由呼吸的感觉。

    “父亲。”

    “族长。”

    两人走进书房,相继躬身作揖一拜。

    “元械长老快快起来。”

    萧天宇走到两人身前,轻轻将元械长老扶起,萧聪也直起身来,听得萧天宇笑着道:

    “元械长老能来圣城,实在让我倍感欣慰呀,小聪此次元都之行,多亏有长老相助,才得以善终,晚辈萧天宇在此谢过长老。”

    说着萧天宇双手合十向元械长老作了一揖。

    “族长言重了。”

    元械长老受宠不惊,声音不卑不亢,

    “族长能派老朽赴元都辅佐少爷,实是老朽的荣幸,况且少爷天资聪慧,心艺俱佳,老朽在旁不过是打打下手罢了,不过能亲眼得见萧家年轻一代的第一人布阵,倒是欢喜的很呐。”

    “哈哈,元械长老,你倒还真是像从前那般谦虚的很哩,我萧家就需要长老这种德高望重之人,不过你也别太拿他当回事儿了,他哪有你说的这般好。”

    说着萧天宇用盈满笑意的眼睛看了萧聪一眼。

    “族长谬赞了,初心不改,方得始终,这只是老朽的本分罢,不过少爷的确是棵好苗子,老朽还是希望族长能在少爷身上多用点心才好。”

    “好,好,长老的话,天宇记住了,来,长老这边坐。”

    说着萧天宇搂着元械长老的肩膀,示意在其手边一张椅子上坐下,元械长老欣然接受,然后,萧天宇转过头来,伸手一张,示意萧聪坐在另一张椅子上,萧聪笑了笑,赶紧将屁股挪了上去。

    “元都之行我萧家不辱使命,百万生民,全数送出,未有死伤,今夜我要摆酒设宴,为尔等庆功!”

    萧天宇袍袖一甩,一派激扬之色,

    “小子,别忘了将你那四个小伙伴唤来,至于四个老匹夫就不用了。”

    但想了想,似乎又觉得不对,便补充道:

    “嗯,别说是我请,就说是你请,这就合乎情理了。”

    萧聪猛的起身,一脸诧异道:

    “父亲,星伯伯告诉我说,今夜我们就可以启程回家了,怎么……”

    “回家?孩子你是在逗我吗!大敌当前,难道我萧家要做缩头乌龟?”

    “不,父亲,我不是那个意思……”萧聪急忙连声辩解,小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那就照我说的做

    ,强敌一日不退,我萧家人就一日不归。”

    萧天宇语气平静,面色波澜不惊,但一双眸子,却深如寒窖。

    不知为何,萧聪有一种心慌的感觉,似乎父亲身上冥冥中多了什么东西,一些现在的他所不知道或不能理解的东西,他慢慢地坐回到座位上,循着心里的感觉,没头没脑地寻找,结局终是一无所获。

    元械长老见萧天宇如此慷慨激昂,心神不尽一阵荡漾,他压制着情绪,努力保持着平静,道:

    “族长一番话,可真是道出了老朽的心声啊,想我萧家,于玄真屹立千万年,而如今却是一代不如一代,是时候该为这些养尊处优的小娃娃们吸取点儿新的活力了,就让我们这些老辈人先做个榜样吧!”

    说着,他猛然站起身来,冲萧天宇躬身一拜,道:

    “圣城一战,老朽愿时刻辅佐族长左右,呕心沥胆,在所不辞!”

    “好!”萧天宇声音锵锵,“就凭长老这番话,你我大事可成!”

    萧聪皱着眉头,看着畅意正酣的两人,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入夜,冷月高悬,萧聪依照萧天宇的吩咐,请来星流云、冷笑凤,欧阳寻和宇文丰都四人,在萧天宇宅院的前厅里围坐一圈,宴席之上,众人推杯换盏,觥筹交错,气氛好不甚融洽。

    与此同时,圣城的议事楼里,四个老家伙却皆愁眉不展,一脸苦涩,连宇文乾这阴柔沉稳的老狐狸都坐不住了。

    “唉,”星广浩端坐在高高的厅堂上,叹了口气道:“早知道是这样,当初就不该将天宇贤弟请来,现在闹得如此这般,叫你我如何收场……”

    “事已至此,大哥切莫过于自责。”欧阳傲天神色沉重,劝慰道。

    冷亦空一只脚抵在椅沿上,一身劲装,像个老痞子般坐着,颇不耐烦道:

    “不就一个夜府嘛,你我兄弟四人出马,有四兽相助,他还翻得了身?我可有时间也没舒展拳脚,展露实力了。”

    “不可!”

    宇文乾沉声叱道:

    “天宇贤弟的性子你不是不知,此次强留圣城,怕是已下定决心要手刃叶方城了,我们若是抢在他前头把人给宰了,拂了他的意,日后若再找萧家帮忙,就难了,此事关系甚大,还需从长计议。”

    “怕什么!我们悄悄地去,大不了把叶方城带到他面前,让他砍就是了。”

    “二哥莫说气话,你我兄弟四人插手修界之事,自然应不遗余力,但插手这凡间之事,可就得掂量着点儿了。”

    “凡人已尽数送出,你我可以将此当作修界之事对待。”星广浩冷冷道。

    “但以萧天宇的性子,怕是让你我插手都难吧,还有他儿子萧聪,若是知晓这其中的隐情,定是要支持萧天宇这般鲁莽行事,到时就怕阿寻他们会跟着瞎胡闹。”

    “你儿子欧阳寻不知道,但星流云这小子定是跑不了的。”

    老痞子冷亦空戏虐道,他的一只脚依旧那样抵在椅沿上,一把小巧精致的匕首,在五指间被玩儿出了花。

    “得了吧,星流云若是要去,你女儿还不得屁颠儿屁颠儿地跟着。”

    “切,”老痞子将脸一扬,“只要我女儿愿意,我这当老子的没话说,但是以丰都那孩子的心性定也是会跟着,到时候你儿子若不去,面子上会挂得住?你能拦的住?唉,这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可如何是好。”

    欧阳傲天被气的吹胡子瞪眼,说不出话,但奈何人家冷亦空根本就不把他当回事儿,依旧像个老痞子般自娱自乐地坐在那儿,跟没事儿人一样,匕首在指尖分外带有节律地移转着,仿佛就像他此时的心情般轻松自得。

    “大哥,流云可千万不能去呀,他若去了,这事儿可就越来越乱了。”欧阳傲天不再

    理会冷亦空,转过头,对星广浩恳求道。

    “这个………”星广浩低首抚须沉吟。

    “你跟他说没用,他管不了星流云,有本事你去找星流云说去呀,看看他买不买你这当叔叔的帐,不过,这吃闭门羹的准备你可得提前准备好喽,别到时再接受不了。”

    “噗~”

    坐在最边上的宇文乾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二哥,你就别再戏弄他了,爱子心切我们理应理解,我想你也是明白的,我明白你的意思,不要再在阿寻身上做文章了。”

    欧阳傲天面色涨红,他看看宇文乾,又看看冷亦空,浓眉微蹙,貌似一时还没明白过什么事儿来。

    冷亦空终于收起匕首,放下腿,抿着嘴巴,带着一个满意而神秘的微笑,慢慢地倚在椅背上,眯起的眼睛清亮异常,他字正腔圆,一字一顿道:

    “知我者,四弟也。”

    还在抚须沉吟的星广浩抬首偷偷瞄了身旁的冷亦空一眼,然后赶紧低下头,舌头抿过嘴唇,右手在微微停滞了一下之后,继续顺着已掺了些白霜的胡须向下滑去,欧阳傲天似乎也已明白了这其中的事情,他抬手模了模脸,然后把胳膊撑在膝盖上,将拳头抵在腮帮子上,目光下垂,找不到焦点,一副若有所思之色,议事厅里一时陷入沉默寂静,落针可闻。

    半晌。

    “哈哈,怎么都不说话了?”

    冷亦空抱着胳膊,大张着腿,缩着脖子,懒懒的倚靠在椅背上,吹着凉风道:

    “商量对策嘛,不说话怎么商量。”

    欧阳傲天闻声抬首看了一眼冷亦空后欲言又止,他咽了口唾沫,然后慢慢将腮帮子重新移回到拳头上,看来是不准备触这个霉头;宇文乾嘴角噙着似是凝固了的苦笑,看了看冷亦空,然后将目光向星广浩身上移去;星广浩抬首环视四周,目光正好与宇文乾投来的目光对上,后者微微颔首。

    星广浩迟疑片刻,清了清嗓子,沉声道:

    “那这件事就这样吧,萧家这件事你我兄弟四人就不要再插手了,随萧天宇闹去吧,若非迫不得已,就装看不见,至于皇族那边,若是怪罪下来……”

    “我替你们担着!”冷亦空在一旁不以为然道。

    “呃,还是由我来承担吧。”星广浩叹息道,声音略有苦涩,语气稍带低落,

    “宇文乾愿与大哥一同承担。”宇文乾面色平静,语气不急不缓,但听上去颇有分量。

    “还有我!”欧阳傲天挺直身子,抻着脖子,面色急切,甚至连手都扬了起来,看上去生怕落下什么似的。

    “加上我。”冷亦空声音悠悠传来,听上去懒懒的。

    星广浩的目光自三人脸上一一扫过,嘴角泛出几分带着欣慰的苦笑,他抬手抚了一把胡子道:“那好,皇族若怪罪,就由你我兄弟兄弟四人一同承担。”

    “哼,这还差不多。”

    冷亦空的声音再次变得阴阳怪气起来,老痞子又回来了,他的身体离开了倚背,再次将一只脚抵在椅沿上,歪着脑袋对着三人眉飞色舞道:

    “想当年我在千狐山大杀四方的时候,手起刀落,五步一尸,百年道统尽毁一旦,那叫一个好不畅快,男人嘛,就应该这样,他萧天宇就算再重要,他也是个男人,你说不是……”

    冷亦空绘声绘色地在厅堂上侃侃而谈,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其余三人闻声皆黯然垂首,不敢与其对视,这不是在忍受,这是在接受一种变相的屠戮,是关于人性的拷打,用业火将一些本不属于那里的东西尽数析炼而出,只留下锻造锤击后的本真永存。

    宇文乾长长的叹息中,夹着似有若无的苦笑,轻声道:

    “呵,人这一辈子啊……”

第一百六十二章 摊牌

    翌日,太阳还没露头,萧聪便被秦管家唤到了萧天宇的住处,在路上秦管家沉着脸在前边慢慢地走着,步子时重时轻,萧聪望之不解,轻声问道:

    “秦叔叔,可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秦管家停下脚步,回过头来,面色阴晴不定,嘴唇微微蠕动着欲言又止。

    “秦叔叔,有什么事你就直接说吧,你说你这么难受我看着也很难受啊。”萧聪笑着打趣道。

    秦管家两只手不断相互揉捏着,他咽了口唾沫,猛然抬起头来,面色严肃,沉声道:

    “四少爷,老爷今早,似乎有点儿不太对劲。”语气里听得出分外明显的担忧。

    “呵,”萧聪莞尔一笑,“我爹他怎么了?”

    秦管家依旧是那幅凝重之色,借着熹微的晨光,萧聪可以看见他腮边的肌肉因压力过大而变得线条分明。

    “老爷……老爷今早在研究……绝魇噬灵阵,他……可能是要跟少爷摊牌了。”

    “摊牌?摊什么牌。”

    萧聪的面色也变得微微有些凝重起来,绝魇噬灵阵勉强算得上是萧家的禁忌法阵,祖先有令,后人非迫不得已不得染指,染指者一律逐出族门,永世不得回归。按理说,这东西应该是被藏在萧家的离世柩里,只有凑集八大长老合心才可打开,所谓合心是指八大长老要心思一致,柩灵有感,柩体才会自行打开,但现在这东西是怎么到父亲手里的,想让八大长老合心起柩,那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啊。

    “唉,看来有些事情终究是瞒不住的……”

    秦管家一番纠结后长叹道:

    “反正小少爷早晚也是要知道的,那我便且先将事情告诉少爷,好让少爷提前有个心理准备。”

    他顿了顿,抿了下嘴唇,接着道:

    “萧家盘踞玄真界千万年来,坚超壁垒,固若金汤,虽然暗地里与其他势力结怨不少,但表面上却一直是与世无争,只有一桩旧怨是玄真修界人尽皆知的,这事儿得从十三年前说起。“

    “小少爷的生母,沁夫人,十三年前死于夜府府主叶方城之手!”

    萧聪静静地听着,面无表情,

    但眼中愈加黯淡的神光与弥散而出的凛凛杀气,却是怎么都掩饰不住的。他抬手慢慢的抚着自己的鼻梁,片刻,缓缓道:

    “秦叔叔,我知道了,带我去见父亲吧。”

    “少爷,您……”

    秦管家眼中的担忧更甚,萧聪闻知此情竟未有失态,而是镇静如斯,这在谁看来都不正常,事出反常必有妖,萧聪这番模样,比他痛哭流涕,甚至是一溃不起更让秦管家担心。

    “秦叔叔,我没事。”

    萧聪往前走几步,将一只手轻轻放在秦管家的肩上,笑了笑,目光真挚:

    “逝者已逝,生者节哀,人死不能复生的道理我还是懂的,但是冤有头,债有主,我萧聪是个有债必偿的人,这一次我会不遗余力地帮助父亲,不会让父亲伤到半根寒毛,你放心吧,我萧聪,说到做到!”表情和声音都定定的。

    秦管家呆立在那儿,一动不动地看着萧聪那张波澜不惊如寒窖一般的脸,他发现自己在这张看似人畜无害漂亮喜人的小脸上寻不到半点天真的痕迹,他甚至从后者身上感受不到半点关于青春活力轻松自由的气息,他不知道在这具十四岁的小身板里到底藏了什么,但他感觉像冰川之下寒藏千年的不世玄铁,其无可披靡的坚韧,足以承受这世间存在的一切。

    半晌,秦管家点了点头,

    “那我们走吧。”

    萧聪跟着秦管家来到萧天宇住宅的时候,太阳才刚露头,东方天际红光沉沉,如一沉浸在浓云里的火炉,炉火自圆形的炉口处往上窜出来,将周围的云都染上了颜色。

    在步入前厅的时候,萧聪突然想起,昨晚星流云在此喝的伶仃大醉,踉踉跄跄地行出门时还跌了一跤,便再也爬不起来了,后来还是欧阳寻将这厮送回家,想及于此,他不禁出声一笑。

    两人走进后院,步入萧天宇的书房,正如秦管家所讲,萧天宇的书桌上一张阵图静静地平铺在那儿,四角由压木压着,萧聪定睛一看,真的是绝魇噬灵阵!此时萧天宇正弯腰站在桌前细细钻研,全神贯注,甚至连萧聪和秦管家的到来都浑然不知。

    “老爷,少爷来了。”秦管家在门口站定

    ,躬身向萧天宇轻声唤道。

    “嗯?”萧天宇猛然回过神来,扭头望向站在门口的二人,放下手中的指杆,转过身来,笑道:

    “哟,你来了。”

    然后扭头向秦管家道:

    “老秦,这儿没你什么事儿了,你去忙吧。”笑容和煦,语气自然,气息轻松,察觉不到半点异样。

    秦管家应声躬身而退,临走时不忘抬首似有深意地看了萧聪一眼。

    “来,坐。”

    萧聪点点头,在萧天宇手指指定的一把椅子上坐下,抬眼望着父亲,见其动作缓慢优雅,踢台步般将一碗茶端到自己身侧的小木桌上,檀香缕缕飘来,漫进鼻腔里,可萧聪却感受不到一点神思清明的感觉,但他也不觉得乱,他只是感觉自己似乎想要得到某些东西,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他感觉记忆正在慢慢的流失,他心里虽害怕,却终究无可奈何,他感觉自己就快要什么都记不得了。

    萧天宇转回到书桌前,在自己的椅子上坐下,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上含着神秘的微笑,和声问道:

    “知道为什么唤你来吗?”

    萧聪回答:

    “孩儿不知。”

    萧天宇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几分,他将身子懒懒的靠在椅背上,右胳膊像一条长长的索桥,横搭在身体与桌沿之间,他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地叩击着,就像文常敲击的檀板那般有节律。

    “小聪啊,你我既为父子,我这当爹的也就不跟你绕弯子了,你娘当年是死在叶府府主叶方城手里的,我猜这件事,老秦大概已经告诉你了吧,这口气我已经忍了十三年,可现在我不想再忍下去了,你怎么看?”

    语气平缓,不紧不慢,似是在诉说一件久远到只剩怀念的故事。

    萧聪看着萧天宇的脸,半晌,莞尔一笑,眉宇间满是怆然,

    “弑母之仇,不共戴天,这本是孩儿必行之事,如今有父亲相助,心里不甚欣喜,况且父亲为此筹谋已久,我怎么忍心拂了父亲的美意呢?”

    萧天宇满意的点了点头,沉声赞道:

    “好,我萧天宇的儿子就是与众不同。”

第一百六十三章 老秦是只妖!

    太阳越升越高,阳光透过敞开的窗户铺进来,懒懒地洒在萧聪的身上,这感觉可真是温和舒服啊,他轻轻闭上了双眼,将脸转向阳光可以照到的方向,白色的纤毛在阳光里清晰可见,他感觉之前流失的记忆,现在正慢慢地流回到自己的脑袋里,并带来了新的能量,这新的能量沿着全身八千四百条经脉,流至全身,最后在心脏处汇合,巨大的能量将心脏和胸腔撕开了一道小缝,阳光从小缝撒入,他并不痛苦,反而觉得更舒畅了。

    父子俩就这样如两具栩栩如生的雕塑般沉默了许久,光线一明一暗,但脸上却洋溢着如出一辙的温暖的色彩,太阳缓慢地划着一条圆润自然的弧线,从东向西走,当阳光越过萧聪的肩膀,触及到萧天宇书桌一角的时候,他慢慢地直起身来,拾杯抿了一口茶水,含着深沉的笑意,像呼唤一个相濡以沫知交甚久的老友一般,对萧聪道:

    “大丈夫行事,言必行,行必果,来,你我现在开始筹划这件事情吧。”

    听萧天宇自己讲,他已经从元械长老那里打听到了萧聪在元都修建传送阵的一切,且根据他的分析,他认为萧聪完全有能力帮自己将这绝魇噬灵阵修建好,再加上有元械长老相助,只要三人足够上心,另外没有什么节外生枝之事发生,此事定可成,手刃叶方城,指日可待。

    萧聪问萧天宇,

    “元械长老对这件事情怎么看?”

    萧天宇只是轻描淡写地回答道:

    “元械长老是个识大体通情理的人,他愿意助我一臂之力。”

    但在萧聪看来,元械长老明显是个古板迟钝墨守成规的老家伙,按理说他定是不会由着萧天宇如此任性胡为,但一想到萧天宇能够让八大长老合心开启离世柩,他心里倒莫名其妙地产生了几分释然,同时也有些担忧,他不知道萧天宇是用了什么法子,让八大长老和元械长老如此无条件地听命于他,但他却隐隐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似乎与萧天宇在萧家掀起的暗流涌动相比,用绝魇噬灵阵灭杀叶方城一事,不过是小巫见大巫。

    但话说回来,不管怎样,萧聪永远都是站在萧天宇这边的。

    “可是父亲,我们贸然用绝魇噬灵阵伏杀叶方城,此举不但师出无名,而且后患无穷啊,倘若族里问罪起来……”

    “哈哈,这个你倒不用担心,”萧天宇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胸有成竹道:“两军交战你我便是师出有名,待灭杀叶方城后,圣都附近定然是一片幽魂肆虐鬼哭狼嚎之像,到时你我将法阵建在通往圣城的必由之

    路上,大战过后,正好形成一片绝域,将其阻断,断了各派人士的念想,这样族里就说不着什么了。”

    “可是两军胶着迟迟不动怎么办?这场仗是轻易打不起来的,你比我见识丰富,对此肯定比我知道的早吧。”

    “小聪,你觉得我在玄真界分量几何?”萧天宇弯着眉眼笑问道。

    萧聪看着萧天宇那张熟悉的脸,咽了口唾沫,乖乖回答道:

    “独一无二,炙手可热。”

    “那不就完了,到时遣人放出话去,就说圣山有至宝藏匿,唯萧家人可以觅取,屯驻在圣城之外的势力定会招集其部众,组成军队攻打圣城,一战只会是试探,圣城守军足以抵抗,二战之前你我便前去圣山,诱敌入阵,一举全歼。”

    “啊!”萧聪讶然出声,失言道:“那您老人家岂不是死定了!这不行……”

    “哈哈,”萧天宇笑着将萧聪后续将要絮叨而出的话打断:“我儿放心,为父要死,可不会拉上你的。”

    “父亲,我不是那个意思……”萧聪急声辩解,萧天宇缓缓抬手,做出一个止声的动作,然后自顾自的继续说道:“在你未曾从龟府归来之前,我本是抱着必死的决心的,但你从龟府回来后,我却不想死了,阿沁一定希望我好好活着,寿终正寝,况且叶方盛,他不配。”

    “那您……”

    “你这孩子,且听我把话说完,当年我助老秦杀了老畜生的儿子,算我欠了他一条命,我助他祛除日引罚之毒,算是还了他一条命,但我又帮他在一个月内快速恢复实力,算是他欠了我一个人情,现在该是他报还人情的时候了。”

    他顿了顿,也不等萧聪提问,便自顾自解答道:

    “他招嗜炎兽众帮你我在地下修了一条隧道,由此直通圣山脚下,绝对安全,到时你我可以先去那儿修座小型的传送阵,修个隐秘一点的,用不得两日光景,我会提前准备好炸药,在事成之后将那儿炸平,但这传送的另一端,我倒还没有想好。”

    萧聪略作迟疑后,一抹邪异的微笑在其嘴角慢慢勾起:

    “父亲,龟府如何?”

    “哦?龟府。”萧天宇闻声明眸一亮,然后计上心来,“龟府倒是个好地方,不过据此可不止万里,怎么,你有办法?”

    萧聪嘿嘿一笑,然后蓦然闭上双眼,沉思片刻,定定道:

    “我想应该行得通,不过在此之前我得再想想,以确保万无一失。”

    萧天宇莞尔一笑,

    “好,好,

    就依你所言,你打算怎么办?”

    萧聪摸着鼻子做出一副冥思苦想之色,他断断续续似试探般道:

    “恩,如果身边能有一个能够日行万里,足够信得过的前辈就好了,但是……”

    “你秦叔叔如何?”萧天宇笑着道。

    “不行!”萧聪一口否定,“他不会飞!”

    “哈哈,”萧天宇抚掌大笑,“都说萧家四子萧聪师承谪仙,天资甚佳,是个千年难现的妙人,怎么连身边的人是什么都分不清楚,这若是传出去,岂不让人笑掉大牙。”

    这番话,可就让萧聪一时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秦叔叔不是人吗?除了是人,他还能是什么。

    他无奈地搔着脑袋,面带着不解,歪头看着萧天宇那张已快要笑歪了的脸,尴尬道:

    “秦叔叔是什么?”

    “他是只妖啊!要不然当年老畜生何必大费周章地抓他去做药引子,他是花焱雀族的纯种嫡后,当世幸存的可没几只了。”说着萧天宇怅然一叹。

    萧聪略作思索后,眼睛一亮,吧唧着嘴,带着一脸的唏嘘之色,轻蔑道:

    “怪不得跟我爷爷留给你的乾坤牛相不上,原来还有这么一处,我说爹,为了给秦叔叔隐藏气息,您这儿肯定下了大手笔吧。”

    “那是自然,要不怎么能在玄真界有口皆碑的萧四少爷面前得以瞒天过海。”萧天宇说着,得意之情溢于言表,“您说是不是。”

    “您得了吧!敢放弃乾坤牛而与秦叔叔盟契,您当年的灵觉肯定在我之上。”

    萧聪脸上唏嘘之色更甚,言辞里带着酸味儿,要知道这乾坤牛之所以叫乾坤牛,是因为其深藏乾坤大道,年轻的萧家人,若能与他盟契,灵觉接着就能提高一大截不说,日后对天地大道的领悟更是大有裨益,这萧天宇当年若不是个艺高人胆大的主儿,就算为了那族长之位,也定不敢轻易放弃乾坤牛,而选择花炎雀,如此看来,萧天宇这厮还真是个深藏不露的家伙哩,倒是萧聪,这几年还真是眼拙了。

    “哈哈,”萧天宇摆摆手,

    “吾儿赞了,老头子我只是认为作为一名驭阵师,活得好不好且先不说,把命保住了比什么都重要,再说了,灵觉与造诣嘛,是要日积月累,勤勉不缀才能得来的,那些不切实际一步登天的路径,我一向可都是不认同的。”

    “噫,”萧聪对自己的嗤之以鼻毫不掩饰,“说你胖你怎么还喘上了,”

    ……………………

第一百六十四章 花焱雀

    正如萧天宇之前所说,大丈夫行事,言必行,行必果,当日中午饮足饭饱之后,萧聪拉着秦管家来到萧天宇宅子的一间久置无用的房间里,秦管家虽不明白这小少爷要做些什么,但还是跟着来了,到点儿站定之后,他问萧聪:

    “小少爷,这是要作甚?可否告知下奴,好让我去做个准备。”

    萧聪神秘一笑,

    “不用,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说完,也不等秦管家回应,便拉住亲管家的手,闭上双眼,心念一动间,自原地消失。

    等秦管家回过神来,已经出现在一个全新的地方,青山绿水,鸟语花香,一派春末盛景在眼前平铺开来,并向远方延展而去,瞠目结舌的秦管家怔了好一会儿,才抬手揉了揉眼睛,然后再看看,确定不是梦境之后,转首向身旁的萧聪小心问道:

    “小少爷,这是什么地方?这……应该已经不在圣城了吧……“

    “咦?还真行!”

    萧聪带着不加掩饰的兴奋之色,轻声自语,闻听秦管家问话,不假思索回答道:

    “不是圣城,是龟府。”

    秦管家闻言再次微微一怔,他的喉结上下颤了颤,看似应该是用力吞了一口唾沫,

    “小少爷,您带我来这儿干什么,莫非是有什么特别的事?“

    “没事儿,就是来逛逛。“萧聪语气满不在乎,面容是一副轻描淡写。

    秦管家:“……”

    萧聪用手轻抚着鼻子,陷入思索,秦管家静静的站在其身旁,气氛一时沉默,只有不知名鸟儿的鸣啾还在喋喋不休,清风拂面,像轻柔滑腻的丝巾,使久经东风残蚀的皮肤感觉舒服极了,不多时,萧聪抬手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秦管家向后轻轻退一步,为其张开的胳膊让开地方,

    “啊~”

    他发出一声长长的,带着十足贱意的呻吟,放下手,扭头对秦管家说道:

    “好了,我们回去吧。”

    两人都没有动作,面面相觑,却似乎都在各自等待着对方,又一阵清风拂过,萧聪讪讪一笑,

    “忘了告诉秦叔叔了,我这东西只能来不能回,所以还得劳烦秦叔叔化出本体,捎萧聪一程。”

    “哦哦。”秦管家了然颔首,他抬头看了萧聪一眼,看似若有所思,又似意味难明,他又点了点头,缓缓道:

    “想不到小少爷的灵觉竟已强大到如此境地,连老爷为我植下的人灵丹都能识破,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语气中不无赞叹。

    萧聪傻傻一笑道:

    “秦叔叔你想多了,人灵丹那是藏息神物,我

    就是再练上八百年也无法从中识别你的气息呀,这事儿是父亲告诉我的。”

    气氛略有尴尬,一向不苟言笑的秦管家破天荒地打了个哈哈,道:

    “好吧,就依小少爷所言!”

    说着,他双臂张开,使其像波浪一样摆动着,身子向前一倾,一只生着五彩丰羽丽翎血冠的大鸟霎时闪现,钩爪利喙如刀,美颈矫躯若鹤,双腿壮硕,双翅若帆,胸前一朵栩栩如生的菊花盛然开放,萧聪知道,这菊花是花炎雀皇族的象征。

    秦管家仰天长啸,戾鸣冲霄,穿云裂石,想必是有年头没化出本体了吧,此时再现神姿,似是忍不住想要重温一下当年的感觉。

    “小少爷,快上来吧。”

    秦管家屈膝平翅,让其搭到地面上,意思是让萧聪踩着他的翅膀到他背上去,萧聪仰头看着身前化作本体的秦管家,俊颜含笑,半晌,点点头,冲秦管家作揖一拜,

    “秦叔叔,冒犯了。”

    言毕起身,不紧不慢地走到花炎雀的背上来。

    又一声厉鸣冲霄而上,花炎雀扇动翅膀,狂风四起,吹得花凋草低,他的身体急速上升,约莫升空百尺的时候霍然转首向萧聪问道:

    “小少爷,这龟府上空可有什么守防机制?”

    萧聪稍作沉吟,

    “应该是有的吧,你放心走就好,有我在,龟府之中,应该不会有人知道。”

    “那就好!”

    花炎雀扭首转向前方,速度刹那飞升,高度提至云层之上,这速度怕是萧聪有生以来所亲身经历过的最快速度了,当然卜天卦的瞬移除外,记忆里似乎连师父的老友静风都没那么快,不过萧聪知道,若真到危急时刻,静风是肯定要比秦管家快的,只是这老畜生跟它的主人一样,是个懒散成性的家伙,想必,天道翁当年也乐得他这样,毕竟是一丘之貉嘛。

    三个多时辰后,萧聪与秦管家飞至圣成,在其高墙外一处人烟罕至的偏僻之处落下,秦管家变回人形,与萧聪一同走进城去。

    天色阴沉,早已黑下来好长时间,铅云在头上凝聚,遮住了星月,黑压压一片在空中慢慢地不断翻涌着,似随时都有可能从天而降,将整个圣城吞没。

    城中灯火通明,恍若白昼,硕大的火把上烈焰熊熊,浓烟飘散成了薄雾,带着一股呛人的味道弥漫进圣城的每一个角落,偌大的圣城仿佛成了一个幻化于云烟里的海市蜃楼,与上方的铅云遥相呼应着。

    从城门走到萧天宇的宅子,所见所闻皆如在做梦一般,梦醒时分,发生于踏进宅门的一刹那,豁然开朗,耳目一新,宅门内外,仿佛是两

    个世界。

    外院前厅里,一桌家常便饭,摆于正中央的桌子上,萧天宇正身静坐于桌前主座,烛火的掩映之下,似已等候多时。

    萧聪与秦管家步入前厅,相继躬身作揖道:

    “父亲(老爷)。”

    “事儿办成了?”

    萧天宇轻声问道,眉宇之间扬起的满是期待。

    萧聪重重点了点头,

    “嗯嗯,只要传送阵不出什么岔子,到时孩儿保证万无一失!”

    “笑话!”

    萧天宇白了萧聪一眼,但目光中依旧满是喜意,

    “我萧家两代人中最杰出的驭阵师,难不成连个破传送阵都修不好?”

    萧聪莞尔一笑,没有说话,但听得萧天宇继续说道:

    “来,先坐下吃饭吧。”

    二人各自做到自己该坐的位子上,端起近旁的饭碗,慢条斯理地吃起饭来,期间只有秦管家频繁起身拾壶斟茶倒水,一席无话。

    当天夜里,鹅毛大雪不期而至,纷纷扬扬给整个圣城披上了今年的最后一件冬装,翌日雷打不动的萧聪未能等到太阳,启窗而望,茫茫之上连颗星都没有,往远处看,士兵们的火把与各个塞点支起的火坛倒是还在燃着,借着火光,萧聪依稀可以看见皑皑白雪中士兵们黑色的甲胄,他们排列而成的巡逻队,仿佛是一条条在白色云朵里游走的龙,窗外已是天寒地冻,雪花不时飘飘洒洒,一阵冷风吹来,夹杂着几片银白灌进了屋里。

    他不禁打了个寒噤,但依旧没有关上窗户,只是静静凝望着那一条条游走着的龙,一片片静止的影,狐裘不暖锦衾薄,都护铁衣冷难着的悲怆升上心头,他们也是有妻儿老小的人,他们也有对生活无限的希望和美好的愿景,而现在却要将有限的青春岁月付诸于这冰天雪地之间的阴城之上,他在想这一切究竟是因为什么,又是为了什么!

    肉食者鄙,身居庙堂之高者难忧民心,唯剩贪欲,但同是生食五谷杂粮的人,怎么能做到视他人生命如草芥,藐众生如蝼蚁?是我们自己将自己溺在了一个愈走愈险的局里,还是天意弄人?

    一切皆不可说,皆不可得,只剩无际的困惑和忧怨在心头萦绕不断。

    一阵冷风吹来,他不禁又打了个寒战。

    “唉~”

    目光凝在远方,萧聪怅叹一声,呼出的气幻化成白雾,然后慢慢消散,他终于还是决定关上了窗,一步一步,慢慢走回到床上,盘膝坐下,虽然今天紫瞳难修,但早课还是可以照常进行的,天公不作美,非人之过,但自我懈怠,即为人知错。

第一百六十五章 星流云又要搞事情

    天光放亮之时,萧聪从冥想中回归,起身洗漱之后,不等秦管家来传话,便来到了萧天宇的住处,并用一包袱带来了自己的随身家当,他知道,近段时间自己怕是要长住在这里了,省得整天来回跑得麻烦,至于静等叶府之人上门送死之事,与弑母之仇相比,他娘的连根毛都不算,只能不了了之。

    “老子这次要断的是你们的老窝,且先留你们这群狗日的再多活几天!”他自言自语道。

    与父亲萧天宇打了个照面后,萧聪找到秦管家,秦管家本欲安排萧聪住在内院客房,但萧聪觉得自己还是住在前院中楼上比较好,因为他毕竟是个武者,住在前院对于来犯之人多少有些威慑,况且,天色晴好之时,他还要来中楼做早课,时辰太早,怕会吵到别人。

    秦管家闻言一时哭笑不得,

    “我说小少爷,你以为老爷住的这是寻常宅邸吗?这可是咱萧家的行宫啊。”

    萧聪这才注意到,怪不得自己一直都觉得这宅子怪怪的,之前一直以为是父亲在这里布置了什么法阵,使这里被隔成绝成了另一个世界,毕竟驭阵师本就是靠这几把刷子吃饭的,但听闻行宫一词才恍然大悟,这应该是当年萧逸尘老祖摹刻于灵石上的法阵,只不过被摆置成了宅子的样式。

    “萧逸尘的手笔?”萧聪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儿,“这可真是以假乱真了,连我都被骗过了!”

    但最后他还是坚持要住在前院中楼,因为他认为他的第二个理由比第一个理由更合理些,其实他是不愿意住在客房那古板乏味又紧巴巴的地方,觉得憋的慌。

    秦管家拗不过,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将包袱丢给秦管家去收拾,萧聪回到萧天宇的书房,书房的房门和窗子都大敞着,半支檀香插在一旁白色的灰烬之上,静静地燃烧,烟气袅袅。

    萧天宇身披貂裘大氅,手执花狐雀笔,静坐于书桌前,正专心致志地写着什么,萧聪环视四周,除了摆设与外面不同外,感觉上似乎也没什么两样,他皱了皱眉,欲言又止,他真想问一句父亲,你这样真的不冷吗?

    再看萧天宇那一如既往的坐姿和神情专注的面庞,又似乎寻不得半点关于寒冷的样子,于是他生生将话又咽了回去,在门前的一张椅子上坐下来,静静地等待着。

    书房里一共就三张椅子,一张由萧天宇坐着,一张在萧天宇对面,紧挨着书桌,萧聪觉得门口这张是应该是父亲故意放在这儿专门给他准备的。

    一个时辰后,萧天宇放下笔,抬起头来,身子往后仰了仰,两只手捏起平铺于桌上的纸,拉到空中抖了抖,纸张被抖得发出一阵细碎的声响,约莫字迹完全风干以后,萧天宇的目光凝在眼前的纸上,嘴角处慢慢勾出了个满意的微笑。

    “小子,你过来。”

    萧天宇站起身来,将纸张再次平铺在桌上,打了两个对折,在这几个呼吸之间,萧聪从门口走至书桌近旁,萧天宇拉开书桌上的抽屉,从中取出另一件打了对折的东西,将两者叠在一起,交到萧聪手上。

    萧聪接过,打量一眼,抬首问道:

    “父亲,这是……”

    萧天宇一边用毛巾轻轻擦着手,一边对萧聪回答道:

    “这是绝魇噬灵阵的阵图和我对此阵的一些感悟理解,你把这些带回去好好参悟,有不懂的再来问我,等你完全掌握了此阵的奥义,我们再来准备下面的事情。”

    “哦,”萧聪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那你先回去吧。”萧天宇笑笑,淡淡道,

    “嗯,那孩儿就先告辞了。”

    “嗯,回去吧。”

    萧聪转身步出书房,踩着深可没腕的雪,在院子里走着,灰蒙蒙的天空上又飘起雪来,新雪覆盖在旧雪之上,鬼斧神工般掩去了萧聪长长的足迹,当然,他只是在一直往前走,可不会注意到这些。

    前院中楼顶层的房间里已被秦管家收敛妥当,萧聪推门而入,见什具布置竟与自己在萧家时一般无二,心里不由赞叹好一个贴心的秦叔叔。

    他走到桌前,将东西放在桌上,石畏中的水已经沸腾,炉火中火碳被烧的通红,火炉旁是几件茶具,他端起石威,将沸水倒进茶壶里,随着沸水的涌入,壶口处飘起了绿色的茶叶,萧聪将石畏重新放回到火炉之上,并将壶盖重新盖回到壶口上,这才拉开一把圆木凳,将屁股移在了上面。

    他将阵图和萧天宇写满感悟理解的那张纸平铺于眼前,因为没有压木,所以只好用茶碗儿压住四角,目光在阵图与注解之间来回移动,萧聪不时舔舔嘴唇摸摸鼻子,偶尔也会皱着眉头,忍不住搔搔脑袋,之前对这绝魇噬灵阵只闻其赫赫凶名,却不知这阵法到底有什么名头,今日终于得见阵图,才有幸领会到其中的可怕之处,萧聪越看越慌,越看越觉得脊背发凉,这倒不是因为对阵图的奥义难以领悟,而是从萧天宇的注解里和自己对阵法的参悟里得知,萧天宇所谓的报仇雪恨,可不是简简单单的将叶方城杀死,他是要让叶方城获得一种另类的永生,抑或说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在注解中都提出了明确而严苛的要求:

    阵眼居北斗,天宫迹日月,中池应乾坤,风水行詹沿……

    萧聪认为萧天宇是想将这绝魇噬灵阵布置成鼎状,日月轨迹所围成的扇面,即为鼎身,这样可以使法阵不断汲取日月能量,运转不休,阵眼悬挂于空中,与星象中北斗七星的位置一致,如此一来,利于衍灵,中池应乾坤是指鼎容之内要按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来布置,此所谓平衡,风水行詹沿是让天地意志从鼎耳处游走,如此可保证法阵自成一片天地,甚至可以植入驭阵师自己的意志!

    平心而论,像绝魇噬灵阵这种丧尽天良、惨绝人寰的东西,本就不应该存在于世上,所谓绝魇,是说驭阵师利用天地大道,构建出一个独立的封闭世界,而噬灵,是指将阵中的生魂抽离而出,再难回其本体

    ,被抽离而出的生魂,如果想要继续存在,必要吞噬其它生魂来弥补自己慢慢流失的魂力,但最后的最后,当法阵枯竭之时,一切将化为乌有。

    在法阵枯竭之前,生魂所要承受的巨大折磨是不可想象的,但萧天宇却要在此基础上更进一步,萧聪猜测,他是要建一座运转不息的绝魇噬灵阵,他还要叶方城在阵中永生,好让他在与其他生魂的相互折磨里,痛苦到天荒地老!

    萧聪第一次对人性中的恶感受如此真切,却是在一向温文尔雅、笑容可掬、甚至在心里高大伟岸的父亲身上。

    他很想用一句爱之深恨之切来将此一笔带过,但心里却有一股子力量在隐隐地反抗着,他知道,那力量叫底线,或是叫标准,什么样的人干什么样的事儿,干什么样的事儿就是什么样的人,而衡量生命的标准是一样的,不能因为他是爹,就能将他另当别论,可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让子亡,子不得不亡,往轻了讲,不过是虐杀一个恶贯满盈的叶方城而已,他手上的人命成千上万,就算杀他一百次都不能平弥他犯下的滔天罪过,就算是将他困在绝魇噬灵阵上万年,那都得算是便宜他!

    萧聪发现自己心里竟也有一丝恶念在隐隐作祟着。

    “算了,不想这些了,我都已经答应父亲了,怎么能出尔反尔,那不是大丈夫所为,我还是赶紧将这法阵研究通透,帮助父亲消除心结才好。”他自我说服着。

    有了萧天宇的注解,这绝魇噬灵阵参悟起来相当顺利,仅用了不到一日的光景,萧聪便将各个细节烂熟于心,但在第二日,萧聪却没有急着去将阵图还给萧天宇,他一整个下午都待在外院中楼的房间里思考着父亲计划的全过程。关心则乱,他觉得萧天宇的计划里一定有所疏漏之处,作为一个急于复仇的人,这是在所难免的,况且萧天宇的复仇之心还是如此的强烈,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认为自己现在要做的,便是将这整个计划从头到尾重新梳理一遍,尽全力做到万无一失。

    “父亲先是让老怪物去挖地道,以我对老怪物的了解,这是个心高气傲、恩怨分明的人,决不会做出卖朋友这等腌之事,但他的族人可不好说。

    然后我与父亲沿地道去圣山脚下建一座传送阵,连接圣城与圣山脚下,我有卜天卦,到时可以直接带父亲去龟府,传送阵修好之后,我们两个便要开始在上方修建绝魇噬灵阵,法阵能不能修好且先不说,在那四野无障之地,能不能保住性命才是首要问题,退一万步讲,做最坏的打算,我们顺利完成了绝魇噬灵阵的修建,圣城内的守兵也扛住了敌人的第一次进攻,我与父亲在守兵们的护送下到达圣山脚下,但如何就能保证叶方城一定就在追兵之中呢,再说了,我们逃回到龟府后又该如何回萧家去呢?还有最重要的一个问题,既然放出的话是圣山上有宝唯家人可觅,那么此事过后就应该给玄真修士们一个交代,这可不是一句阴谋就可以解释得了的,人心叵测人言可畏,但这子虚乌有之事该如何解释?倘若真如此这般,一役过后,萧家怕是真的要封山避世了。

    不思则已细思极恐,没想到看似周全缜密的计划里实则漏洞百出,萧聪找来纸笔,将此一一记下,连同阵图和注解一起带在身上,行下外院中楼向内院行去,雪还在细细碎碎的下,感觉还没有要停下的样子,萧聪带着一层细白的碎晶来到萧天宇书房门口处,打扑了几下衣袍才行进门去。

    萧天宇还是老样子,面色平静,波澜不惊,似乎总给人一种静澈之感,他自然而然地端坐在那儿,身前放着一本翻开的书,手边放着一杯香气袅袅的茶,他像故事里的那些被描述渲染得至德至善的文人雅士,但现在的萧聪却深知,这一直都是个扮猪吃老虎真人不露相的主儿。

    “来啦。”萧天宇用手翻了一页纸,头也不抬,漫不经心道。

    “嗯”

    “坐下吧。”

    萧聪在近旁的一张椅子上坐定,萧天宇小心翼翼的将书页折起一角,然后将其合上,这才抬起头来问道:

    “法阵参悟得怎么样了?”

    “差不多了。”

    “可有不懂之处?”

    “没有。”

    “哈哈,好吧,姑且相信你,就不考你了。”

    萧天宇笑了笑,看了萧聪一会儿,接着道:

    “你来我这儿可是有什么事?”

    “我来是要将阵图和父亲的手札还给父亲,还有这个。”

    说着,萧聪起身,将东西从怀里掏出来,往前走几步,将其放在萧天宇的书桌上,然后又退回到原来的位置。

    萧天宇看了眼桌上的一叠东西,笑了笑道:

    “阵图和手札你就留着吧,算是个纪念,这是什么?”

    他拿开置于上面的阵图和手扎,将最下方的纸张拿起并展开,目光在其上由上向下缓缓移动着,兀自笑道:

    “哟,还挺详细。”

    萧聪不说话,就那么在远处站着,萧天宇审阅一遍,抬起头来,面容上依旧是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吾儿如此心细,为父甚感欣慰,你且先回去,此番问题,容我再想想。”

    萧聪默然点头,躬身作揖告辞,转首正要出门之时,却听得萧天宇柔声唤道:

    “哎,别忘了把阵图和手札拿上。”

    萧聪行回书桌前拿上手札和阵图说了句“父亲,孩儿先行告退”,便头也不回地快步走了出去。

    萧天宇的目光落在萧聪递来的那张纸上,注视良久,一抹阴翳浮上面额,眼神中也多了几分异样之色,他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斜靠在椅背上,抬手轻揉着额角,神光略有涣散,不时片刻,秦管家行进屋来,冲萧天宇作揖一拜道:

    “老爷,唤我何事。”

    萧天宇放下手,沉声道:

    “小聪这孩子今天有点不大对劲,你有空去看看他到底是怎么了。”

    “是,老爷。”

    秦管家再次作揖一拜,缓身退了出去,萧天宇将头高高上扬,脖子上的喉结在没有了下巴的掩障后凹凸分明,他就这样将头枕在椅背的上沿上,看着高高的穹顶,一动不动,似是丢失了灵魂一般。

    回到外院中楼,萧聪懒懒的躺在床上,一时突觉百无聊赖,无事可做,他将一只手枕在后脑勺下,另一只手轻轻捻着窗帘上垂下的饰穗,他感觉自己也很想思考,但却又感觉懒得思考,他甚至不想找个人说说话,但心里确实感觉很堵得慌,总之,他感觉自己现在浑身上下没有一块舒服的地方,这感觉要怎么形容呢?

    异样的矛盾使他感觉自己快要解体了。

    耳畔有叩门声传来,听起来不像是秦管家,但按理说在这大雪纷飞的日子里,除了秦管家应该也没谁了,萧聪躺在床上懒得细想,他像平常那般道:

    “秦叔叔,进来吧。”

    门被猛的推开,但来人却在意料之外,萧聪猛的从床上翻身而起,看着狐裘披风上挂满雪粒的星流云,惊诧道:

    “星老大,你怎么来了!”

    星流云抽打了几下衣袍,往前走几步,面带着邪意的微笑,神秘兮兮道:

    “小聪,我发现了一个好玩的事情,你去不去?

    萧聪看了星流云一眼,狐疑道:

    “什么好玩的事情?“

    星流云使劲搓了搓手,迫不及待道:“圣城之内有一处玉蛇府和夜府的据点,我们给他端了去!“

    萧聪扁扁嘴,用带着些轻蔑的眼神看着星流云,道:

    “是你发现的?”

    星流云闻言明显一怔,他摊摊手,讪笑道:

    “我偷听来的,千真万确!”

    “这事儿星伯伯知道吗?”

    “知道呀,这就是从他那偷听来的。”

    “我说你要去端他们据点这事儿星伯伯知不知道!”

    “你逗我呢吧!这事怎么能让他知道!”

    看着星流云如地痞流氓般摇头晃脑不三不四的模样,萧聪头上直冒黑线,

    “那你爹知道了,还不得劈了你!”

    “呵~”星流云扬起下巴,一副不以为然之像,“他?他舍不得,他还得留着我给他老星家传宗接代呢,但打一顿肯定是免不了的了,到时候我就说我们是偶然路过发现的,情势紧急,所以先斩后奏!”

    说着星流云右手成刀状往下一切,脸上一副得意洋洋之色。

    萧聪无奈地看着星流云,觉得眼前之人就是个沙币,没事找事,闲得蛋疼,这他么不是胡闹吗!

    眼看萧聪不为所动,星流云眼珠一转,继续怂恿道:

    “这雪下了都快两天了,估摸着还得再下几天,你就不闷吗?我可是都快给憋疯了,反正老头子怪罪下来也不会牵连到你头上,就权当陪哥们玩玩呗。”

    但萧聪却还是不为所动,他睁着漂亮的大眼睛,抿着小巧的嘴巴慢慢地摇了摇头,看上去竟有几分戏弄之色。

    星流云急了,

    “我说萧聪,这就是你的不仗义了,哥哥我将这么重要的事情告诉了你,你竟然不陪我,你是不是要到我爹那去告密!如果事情败露,我就认定是是你说出去的,你看着办吧。“

    萧聪闻言哭笑不得,这哪儿跟哪儿啊,八竿子打不着的事,竟让这小子给勾扯到了一块儿了,这嘴皮子应该是耍无赖耍习惯了吧。

    “你找的又不只是我,怎么就认定是我说出去的!”

    “对呀,我肯定是不只找了你,但别人都去,而你却不去,好意思吗?我找的人都去了就你不去,不是你告的密那是谁告的密!”星流云强词夺理,却还是一副义正言辞的样子。

    “你怎么这么多歪文曲理呢?”萧聪感觉自己有点凌乱了。

    “你就说是不是这个理儿吧!”

    “我……“萧聪一时语噎,仔细想想,似乎还真挑不出什么刺儿来,但自己又不能直接说出来,他现在是说是也不是,说不是也不是,正值进退两难之际,他话锋一转,道:

    “你把丰都也叫上了?"

    "那是当然!"星流云信誓旦旦道。

    “吹吧你,你能请的动他?”

    “真的!我跟他说你也要去,他就爽快地答应了,不像你,磨磨唧唧,跟个娘们似的!”

    “呵呵,”萧聪付之一笑,道:“你能拿我去骗丰都,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拿丰都来骗我?”

    “嘿嘿!”星流云面色猥琐地发出几声冷笑,“我可没那么傻,木头好骗,我肯定先去骗他了,我骗过了他再来找你,那就不算骗了,你说是不是。”

    萧聪咧着小嘴儿定定地看着一脸猥琐的星流云,突然有一种想要冲上前去掐死他的冲动。

    “星老大,看来您这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的要拉我下水了。”

    “话别说那么难听,哥们这是要带你去快意恩仇,匡扶正义,再说,缺了你这中坚力量,我这事儿也难以办成啊。”

    星流云不怒反笑,扬着下巴得意洋洋道。

    “这次回来你爹一定会拿刀劈了你!”萧聪恶狠狠地诅咒道。

    “别说废话,就一句话,去还是不去!”

    “您星大少爷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我萧聪哪儿还能不去,我怕你爹劈不死你哩!”

    “行,那就这么说定了,明天我来找你,咱们不见不散啊。”

    星流云喜意扬上眉梢,贱气十足地拍了拍萧聪的肩膀,而后带着最后的胜利,哼着不知名的小曲转身下了楼。

    听着越来越远的脚步声,萧聪往前走几步,站在门檐下,看着雪被之上星流云正向宅门口走去的身影,这家伙似有所感,竟还回过头来热情满涨地向萧聪用力挥了挥手,萧聪忍俊不禁,轻声笑骂道:

    “这个败家玩意儿,早晚得有栽跟头的一天!”

第一百六十六章 全是为了冷筱凤

    中楼檐沿之上,在雪中潜伏良久的秦管家身上已积了一层薄雪,他藏在中脊的侧面,所以星流云刚才转首时貌似没能发现得了他,此时在听得萧聪回屋后的关门声,他长身而起,竟纵身从中楼顶上一跃而下,身若轻羽,飘然落地。

    他回头望了中楼之上萧聪的房门一眼,神色忧愁,而后叹了口气,转过头向内院行去了。

    雪还在簌簌地下,隔着银枫纸做成的窗户,隐约可以听到沙沙的声音,萧聪重新躺回到床上,将两手枕在头下,不由得咧嘴一笑,星流云的到来似乎给这间房间添了几分不同的色彩,他感觉自己心里较之前舒服多了。

    从外院中楼不紧不慢地行回内院书房,秦管家如之前那样在门口作揖一拜,唤了声“老爷”。

    萧天宇闻声抬首,一脸错愕之色,似笑非笑道:

    “我说老秦,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没有外人的时候,这主仆之礼咱就免了,整天这么拜来拜去的,我看着都累,你不累?”

    秦管家咧嘴笑了笑,没有说话。

    萧天宇接着说道:

    “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可是有了什么发现?”

    “我在去找四少爷时正巧遇见了星家公子,他说他听星王爷讲,圣城之内有一玉蛇府和夜府的据点,正撺掇几个同辈人要去将其铲除。”

    “呵,星家这个不让人省心的崽子,星广浩也不知道防着他点儿,他这不是直接跟你说的吧。”

    “不是,是我偷听来的。”

    “小聪答应了?”

    “答应了。”

    萧天宇捋捋小胡子,若有所思地轻声笑骂道:

    “这个小祖宗,再这样下去,我儿子可是要被他给带坏了!嗯”

    手指轻叩着桌子,沉吟道:

    “小孩子嘛,玩心未退,就随他们去玩儿去吧,我看小聪早就有对他们动手的意思了吧。”

    说着,弯弯的眉眼转向秦管家,看上去一点也不担心,甚至有几分调侃之意。

    一抹似有若无的慌乱自秦管家脸上一闪而逝,他努努嘴,还未来得及说话,便听得萧天宇继续说道:

    “叶府之徒早已潜入圣城之事,我亦有所耳闻,以我对你的了解,你定已将此事诉与小聪,并请他来这儿居住,但这小子是前天才搬过来的,明显没有听你的劝告,我虽对这孩子了解不深,却依然可以猜测到,以他的傲气,他是在等待夜府之徒送上门,我知你本是好意,所以你不用愧疚。“

    二人心照不宣,秦管家默然颔首,沉声道:

    “那四少爷……”

    “由着他去吧,四大家族那几个娃娃,实力皆在人境中阶以上,小聪的实力与他们相比,不遑多让,圣城早已戒严,能溜进来的高手怕也没有几个,这孩子几日来神思操劳,正

    好借着这事儿放松一下。”

    “那我需不需要尾随其后暗中保护?”

    萧天宇摆摆手,满不在乎道:

    “不用,这是他自己的选择,我们得尊重才行呐,再说了,你可不要小瞧了这几个娃娃,他们在一起,能耐可大着哩。”

    秦管家陪笑几声,当然知道萧天宇言中所指何事,的确,几个十几岁的娃娃就抵抗夜府第一次进犯,不但毫发不损,还折了他们的中坚力量,这在思量考究的计划里确实不是一般人敢想的,但他不知道的是,这凭的仅是萧聪一己之力而已。

    “不过我觉着吧……”

    萧天宇右手磨砂着下颌,沉吟道:

    “这可能是星广浩故意透露给星家小崽子的,呵,有意思,由着他们去吧,我们也静观其变。”

    “是,老爷。”

    翌日,大雪纷扬依旧,萧聪在床上打坐冥想,卯时刚过,一阵猛烈的砸门声响起,跟催命似的,萧聪睁开眼,撇撇嘴,不用想都知道是星流云。

    萧聪透过银枫纸,看看天色,低声暗骂:

    “晦气玩意儿,这么早去干嘛!”

    随即下床行至门前,拨开门闩,门才开一小缝,星流云笑嘻嘻的脸便猛地探了进来,萧聪被吓了一跳,他咬咬牙,真想猛一使劲将这颗该死的脑袋给夹了去。

    “小聪,早啊!”那颗探进来的脸上洋溢着满满的愉悦道。

    “嗯,是挺早的。”萧聪面无表情,语气不冷不热。

    “别哭丧着个脸嘛,一日之计在于晨,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来,笑一个。”星流云的脸上贱气十足,感觉像是在调戏。

    萧聪白了他一眼,嫌弃道:

    “别拿你的骚气来勾引我,我对你没兴趣,还是留着给你们家筱凤姐姐吧。”

    说着,他将门完全打开,星流云带着夸张的表情和动作一跃而入,萧聪换好衣裳,正准备打水洗漱,星流云在一旁急不可耐的催促着,

    “赶紧的赶紧的,都等着你呢!”

    萧聪扁扁小嘴儿,也懒得理他,自顾自拿盆在楼下大缸里舀了水后又回到中楼房间。

    待萧聪洗漱完毕,星流云从床前的衣架上取下萧聪的貂裘大氅并为其披上系上系带,然后,拉着萧聪便要往外走,

    “走吧走吧,都等着呢。”

    “我不吃饭了吗?”

    “吃什么饭呀!我早就给你准备好了。”

    说着这丫的竟从怀里掏出个纸包来,打开一看,原来是只夹着脯肉的馍。

    “诺,你看,还冒着热气儿哩。”

    星流云将馍塞到萧聪手里就要拉着萧聪往外走,萧聪翻着白眼抬手啃了一口,感觉味道还不错,他一边嚼一边嘟囔着,

    “除了会欺负欧阳寻就知道来欺负我。”

    说完又咬了一口。

    星流云动作还微微一滞,眼角浮现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竟装没听见。

    事实正如萧聪所料,宅子外的街道上就只有欧阳寻一个人,这家伙穿得厚实臃肿,远远看上去像个大狗熊,正瑟缩着身子猛搓着手,在风雪中被冻得直跺脚。

    见萧聪和星流云并肩走近,欧阳寻像个满心怨气的弃妇般对星流云破口大骂道:

    “你个骗子,你不是说去去就回吗!怎么去了那么长时间,我他妈都快给冻死了。”

    星流云一脸平静地走过欧阳寻身旁,头也不转,只丢了句,“又不是我让你在这等的。”

    欧阳寻在风雪中石化了。

    萧聪拍了拍欧阳寻的肩膀,幽怨的小眼神里满是同病相怜之感,他叹了口气向前走去,欧阳寻冷得又猛搓了搓手,跺着脚跟了上去。

    四大家族加一个萧家,除了星流云自己外,其他四人中最好欺负的就是欧阳寻了,但最懒的肯定也是欧阳寻,这星流云能把欧阳寻第一个叫出来,其威逼利诱诸等手段,定是让他尽了苦头。

    至于剩下三人,宇文丰都若不见萧聪,定以为星流云在骗他,到时气氛好不尴尬,小凤儿又不能叫的太早,不然若是坏了她的美梦,星流云毫不怀疑自己会被她乱鞭抽死,如此一来便只剩下一个萧聪,正好自己与这小子交情还不错,那就叫上欧阳寻来唤他,再去找宇文丰都,最后一起去找冷筱凤,时间刚刚好。

    星流云心里的算盘打得精算,却事与愿违,当一行四人去冷宅找冷筱凤时,这丫头看上去早已在门厅里等很久了,此时正倚在檀椅上百无聊赖地打着鞭花,见星流云走进门来,抬眼间便向来人抽了一记,

    “不是说辰时三刻吗?竟然让本小姐等了那么久!”

    星流云隔着厚厚的冬衣揉着胳膊,一阵龇牙咧嘴,

    “这丫头下手怎么那么狠!”

    冷筱凤这一鞭抽的确实是有点过分了些,饶是有冬衣保护,不然星流云在这一鞭之下,非得皮开肉绽不可!

    一行五人顶着漫天飞雪行出冷宅,看得出小凤儿对这次行动还是蛮期待的,他跟星流云一样,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并唯恐天下不乱的主儿,此时一行五人中就属她最欢实。身着白裘鹤氅的她在飞雪里张着手臂蹦跳着,白净的小脸上红润自然,笑容灿烂,两条马尾辫儿像两抹在白纸上挥毫而下却一闪而逝的笔墨,此时的她让人感觉像一个无忧无虑天真无邪的仙子,丝毫联想不起之前那个刁蛮任性胡搅蛮缠的小魔女。

    星流云在其身后边静静地看着,脸上盈满了笑,萧聪突然怀疑这次行动就是他为了冷筱凤发起的,什么快意恩仇,匡扶正义,都他娘见鬼去吧,还不是因为许久未见思之心切才想出的馊主意!

第一百六十七章 意外收获

    在星流云的带领下,几人来到位于城南的一座废墟边缘,这里本是四市之一,后来在萧聪的提议下被强行合并到了东边,现在连点人气都寻不见了,残存的建筑在雪被之下倒是还能看出基本的轮廓,但却一片死寂,白雪皑皑之上连个动物的脚印都看不见,真不知道星流云口中的千真万确到底靠不靠谱。

    星流云站在原地东张西望,前瞻后仰了好一会儿,轻咬着嘴唇,眉头微蹙,转首向欧阳寻问道:

    “慕容家的拍卖场在哪儿来着?”

    欧阳寻瑟缩着脖子摇了摇头,没好气道: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

    “那地方就你去的次数最多,我不问你问谁!”星流云气急败坏道。

    “我脑子不好使!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他妈不识路!”

    欧阳寻伸着脖子像一只挑衅的斗鸡,但紧接着又赶紧将其缩了回去,嘴里骂骂咧咧,

    “这该死的星流云,催的那么紧,害得小爷连云肩都忘了带.”

    萧聪闻声转首,面带诧异之色,

    “你的弥芥里不是什么都有吗?”

    “对呀!”欧阳寻乐得蹦了个高儿,“气糊涂了,竟然把这茬给忘了。”

    说完右手一张,云肩、长翅帽、皮手套凭空而现,欧阳寻迅速将其穿戴在身上,这时候的他终于在冰天雪地里得到了满意的全副武装,四人以一种不能理解的目光无语地看着将全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的欧阳寻,心想着为什么非要带这么个丢人玩意儿出来。

    而欧阳寻这厮正沉浸在自得其乐里,丝毫不在意其他几人投来的异样目光,他舒展着身子,语气里带着满满的欣慰道:

    “啊,这下暖和多了。”

    行动一时陷入僵局,听星流云讲,探子跟他爹说玉蛇府和夜府的细作,就藏在城南慕容家拍卖场的地下保藏室里,那里本是慕容家储藏拍卖品的地方,周围全用金刚岩砌成,坚不可摧易守难攻,之前还有诸葛家的机关和萧家的阵法加持,随着慕容家的撤离,这些东西估摸着也早已被撤去,但金刚岩可以隔离气息的属性,倒的确是给对方提供了个绝佳的藏匿之地。

    萧聪闻言沉吟半响,转而对欧阳寻问道:

    “阿寻你那可有圣城的地图?”

    “必须滴!小爷我这啥没有。”

    说着右手一张,下一刻一份卷轴凭空出现在手上,欧阳寻神气活现地将地图交到萧聪手里,萧聪将地图在雪地上铺展开来。

    冷小凤在一旁,嗔怨道:

    “就算找到了慕容家的拍卖场又能怎样?那里有金刚岩,我们别说进去了,就是确定里面有没有人都难。”

    说着,她抬首剐了星流云一眼,

    “星流云这个杀千刀的,大冷天害我们白跑一趟!”

    右手习惯性地就要去摸挂在腰间的软长鞭,星流云见

    状赶忙向后跳了一步,抬手谄媚道:

    “凤女侠息怒,放心,这次绝对不会令你失望的。”

    冷筱凤的手还停在腰间的软长鞭上,她撅着小嘴儿仰着下巴,像恋爱中索要承诺的小女人一样,娇嗔刁蛮之色尽显无疑,煞有介事问道:

    “我们凭什么相信你!”

    星流云装模作样地伸出三根手指,信誓旦旦道:

    “我拿人格保证!”

    “哼,还人格……姑且相信你吧。”

    她的手移开了鞭子,腰肢扭转间不经意泄露浅浅风情,欢愉之情从转嗔为喜的脸上溢出,看上去说不出的快活。

    星流云见状讪讪一笑,转而走到萧聪身边俯下身,两手撑在膝盖上,关切道:

    “怎么样,找到了吗?”

    “嗯,”萧聪没有抬头,他的目光随手指在地图上快速移动着,“在这儿,我们现在是在这儿。”他的拇指和中指分别按在两个不同的地方。

    星流云慢慢直起身来,右手轻轻摩擦着下巴,嘴角一边高高扬起,勾出几分邪魅之色,

    “找到地方就好办了。”

    萧聪闻声抬首,与星流云相视一笑,心照不宣,一旁的冷筱凤看着两人眉来眼去的模样,不明所以,

    “什么就好办了!你俩别卖关子,快跟我们说说。”

    一旁的欧阳寻帽檐之下裸露的眼睛此时也焕发出了几分明亮的神采,他抻抻脖子,看样子是要支愣起耳朵来了,宇文峰都抱剑而立,面无表情,似是早已了然一般。

    萧聪笑了笑,道:

    “慕容家的保藏室可不是谁都能进的,现在既然玉蛇府和夜府的人得以入住,便证明此时已形同虚设,至少得有一道门是敞开的,到时我们绕那里走一圈,以我的灵觉,找到入口所在,应该不难。”

    “那他们要是给堵上了呢?”冷筱凤抬杠般问道。

    “放心吧,他们堵不上的,金刚岩绝非凡物,慕容家在离开时定然已将能带走的都带走了,除非慕容家倒戈,不然他们修不起来的。”星流云大大咧咧的说道,看上去信心满满。

    “哎,你说这慕容家会不会真的叛变了,这商人眼里只认钱,他们一家可是彻头彻尾的商人啊!”

    星流云似有深意地瞟了欧阳寻一眼,抬起手来磨砂着下巴,沉吟道:

    “若说他们一点关系没有,这连鬼都不信,挂羊头卖狗肉,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只要能让他们自己过得好,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但放在这节骨眼儿上,慕容家有没有胆儿给玉蛇府和夜府开后门儿,那就不好说了。”

    然后他放下手,换了种蛮横无畏的语气继续道:

    “先去看看再说,如果慕容家真做了狗,正好借此灭了他们,老子早就看他们不顺眼了!”

    说完率先向前走去。

    萧聪将地图重新卷

    起来,交回到欧阳寻手里,剩下四人跟上星流云的步伐,沿着长长的一眼望不见头的街道,不时便消失在了纯白深处。

    沿着慕容家拍卖场所在的建筑绕了三圈,几人脸上渐渐浮现出一抹凝重之色,萧聪身为驭阵师,其灵觉之之强大是毋庸置疑的,可在他的灵觉感应中不明气息没发现一股,法阵倒是发现了几座。

    也就是说,慕容家在撤离的时候并没有将保藏室毁掉,而是将其完完整整的留给了玉蛇府和夜府的人,不然他们进不了完整状态下的保藏室。

    星流云一言不发,那表情跟吃了苍蝇屎似的难看,使他难堪的不是大张旗鼓之下扑了个空,而是他开始意识到,自己又被自家老头子给耍了,这慕容家的地下保藏室外全是金刚岩,那细子是如何得知玉蛇府和夜府的细作藏匿在内的,这分明是明知道萧家和夜府之间夙愿未消,自己不好意思直接找萧家人来查探,故而设了个套骗他来趟雷试水!

    外人都知道,星家大公子星流云是个坑爹的主儿,但哪里有人知道星家现任大老爷星广浩才是个坑儿子的好手嘞。

    “不对呀,你不是说这里是玉蛇府和夜府的据点吗?怎么萧聪一点反应都没有啊?这慕容家该不会是真的叛变了吧。”

    欧阳寻在一旁嘟嘟囔囔,星流云正在气头上,闻言白了他一眼,但这家伙竟装没看见,继续不知趣道:

    “萧聪都探查不到的事情,你们家的探子是怎么查到的?”

    欧阳寻这把盐算是准确无误的撒到了星流云的伤口上,一语点醒梦中人这招在欧阳寻手里算是发挥到了极致,在场的人都不是傻子,星流云自然能够联想到听了欧阳寻一句话后其他人会想到什么。他登时面红耳赤,但这种不占理的事又不好随意发泄,于是只能用带着威胁的口气咬牙切齿地对欧阳寻说道:

    “你这会儿怎么不白痴了?”

    冷筱凤右手扶着腰间的软长鞭,用诘问般的语气幸灾乐祸落井下石道:

    “星流云,你丫的消息到底靠不靠谱,你是不是又让你老头子给涮了!”

    星流云看看冷筱凤腰间的软长鞭,又看看冷筱凤嗔意十足的脸,抽了抽嘴后咽了口唾沫,兀自低声骂道:

    “老不死的东西,又利用我!”

    欧阳寻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惊叫道:

    “哦,你爹只是觉得这里可能藏了人,他这是让你替他来趟雷呢,可他为什么不自己来呢?”

    欧阳寻再次陷入了冥思苦想之中,站在一旁的宇文丰都用力捣了欧阳寻一下,欧阳寻扭过脸来没头没脑般问道:

    “干嘛!”

    宇文峰都面色本来就冷,此时阴着个脸更像是涂了一层寒霜,跟白日见鬼一样,他眼睛瞄了瞄萧聪,算是对欧阳寻使了个眼色,欧阳寻牛目圆睁,像是猛然间想起了什么似的赶紧住了嘴。

第一百六十八章 各取所需

    星流云站在原地,面色复杂心乱如麻,迟迟未动,萧聪走过去拍了拍星流云的肩膀,

    “走吧,别傻站着了,这天儿挺冷的。”

    “不行,”星流云语气笃定,“我要找炸药来炸了这里!敢戏弄我,我让他们什么也得不到!”他不服气的样子,看起来就像个孬种。

    “得了吧,那可是金刚岩,你这得用多少炸药才能给它炸开啊,放心,杀鸡焉用宰牛刀,你把这事儿告诉你爹,他自有安排,现在我们先把这周围的传送阵给他破了。”

    萧聪开着玩笑劝慰道。

    “此话怎讲?”星流云歪着脑袋疑问道。

    萧聪俊脸含笑,看着星流云半响没说话,还是宇文丰都向前跨了一步,解释道:

    “我们破了他的传送阵,里面的人便难以逃脱,到时以此去声讨慕容家,为了自保,他们一定会用之前设的防盗机关将里面的人杀死,以证清白,这样,一来可以断了慕容家与他们的关系,二来还可以对慕容家进一步收管。”

    “还可以揩点儿油水充当军费。”

    萧聪一副小人之色,得意道:

    “这一次你们家老爷子算是欠了你一个人情,你要是看上了慕容家的什么宝贝,让他直接去要都行,如果可以的话,我们几个也想跟着沾沾光哩,但你要是几百桶炸药扔下去,火确实发了,可其他好处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咦,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哦。”欧阳寻随声附和,眼神迷离,估计是又见财起意了。

    星流云歪着脑袋看着萧聪,舒展开来的眉头表示他火气早已消了大半,他若有所思般打量了萧聪半响,抿了抿嘴唇,忽然开口道:

    “我怎么觉着你小子这心眼儿是越来越坏了,都快赶上我了。”

    萧聪冲星流云躬身作揖一拜,莞尔一笑道:

    “星大少爷谬赞了,在使坏这方面您才绝对是是泰斗级的人物呢,我**其项背,却始终难从心意,每每躬身自省,皆觉还需向你多多学习。”

    星流云抿了抿嘴,终究没能忍住而笑出了声,他努力止住笑意,强装正色,道:

    “放心吧,自古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你小子日后肯定会超过我的。”

    说完大步流星而去,并高声嚷道:

    “走,我们去破他们的传送阵去。”

    冷筱凤看着星流云越行越远的身影,撇撇嘴轻声骂道:

    “这个白痴,也不怕被对方听到!”

    相比来说,破坏传送阵要比破坏其他法阵简单的多,其他法阵需要破坏其结构布置并一般不得靠近,但传送阵一般只需要在其近旁加点东西阻止其物质传送就可以了,一般情况下驭阵师为了防这一手,会在传送阵外围补加一系列的保护机制,但慕容家这边的保护机制很明显是早已被撤去的,或许是因为做贼心虚亦或为掩人耳目,反正现在倒是为萧聪省事儿不少。

    在萧聪忙着破坏慕容家地下保藏室外围的传送阵的时候,星流云遣欧阳寻回了一趟圣城议事楼,并调来了大批军队,将慕容家的拍卖场旧址围了个水泄不通,冷亦空亲自到此坐镇,并下令在城南旧市一通排查,连犄角旮旯也不放过,最后人影一个没见着,蛇洞倒是发现了不少,与此同时欧阳傲天持手令驾玄熵火速前往慕容本家,其美名曰于拍卖厂旧址发现敌党,特来请慕容家家主前去圣城磋商磋商。

    事情进行得异常顺利,正如宇文丰都所说,为表忠心,慕容家现任家主慕容堂亲自开启了地下保藏室的禁制开关,用毒气将其内众人杀死后,用密宝开启金刚岩的室门,待毒气散尽,众守兵一拥而入,果然从里面抬出了几百具人形和蛇形的尸体,但至宝全无,贪心的慕容家人未能料及于此,早已将拍卖品搬卸一空,这下当真是百口莫辩了。

    在四大御王的恩威并施之下,慕容堂接受了四个王爷开出的全部条件,如此还觉不够,得知此役有星流云几人一功,死活要几人去一趟慕容家的神藏库,看上什么尽管拿,推都推不掉。

    老话说,长者赐,不可辞。慕容家家主盛情难却,几个人只好“恭敬不如从命”,在

    欧阳傲天的陪同之下,于慕容家的神藏库里转了一圈,最后好歹是选择了各自心仪的宝贝。

    库中珠光宝气琳琅满目,几个十几岁的少年游走其中,眼花缭乱目不暇接,欧阳寻故作镇静走在萧聪身边,低声言道:

    “这么多好东西,怎么选!真想把这都给搬回家去。”

    萧聪轻笑,没有答话,只是在心里暗自笑骂道:

    “这个没出息的东西。”

    星流云选了把可以转换大小的赤纹龙樱枪,据欧阳寻讲,星流云对这支兵器钟情已久,是他十三岁那年在一本名兵录上看到的,此时选择它,不过是心结所致。在欧阳寻看来,这把兵器材质平平,并无特别之处,但能让阅宝无数的慕容家放在神藏库里,定也不是凡品。

    星流云将这赤纹龙樱枪握在手里,在慕容家的神藏库里耍得虎虎生风,这家伙因为心喜至极,所以手下一时没收住,冰蓝色的匹练如蛇信般自枪身透体而出,可把陪伴在一旁的慕容家家主吓出一身冷汗,这要是碰到什么玉石书卷之类的东西,他不得心疼死啊!

    冷筱凤挑来挑去,最后挑了件九宝流仙裙捧在手里笑开了花,别看这小凤儿平日里风风火火无所顾忌,但心里头小女儿的心理还是很重的,她也有爱美之心,她也爱打扮,星流云在一旁看着目光流转,匿笑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欧阳寻挑了把古琴,一脸贱笑,众人见之,面面相觑,不明所以,怎么看这欧阳寻都不像是跟声律沾边的人啊,难不成这家伙真的是藏拙了?

    还是星流云脑子在这方面转的比较快,他压低声音带着些戏虐和威胁对欧阳寻道:

    “你这把琴带出去后最好是藏好了,可千万别给丢了。”

    欧阳寻不以为然傻笑着道:

    “没关系,我有弥芥呢。“

    右手一翻,古琴凭空消失,星流云深深地看了欧阳寻一眼,没再说话,于是众人恍然大悟原来这是给幽女姐姐准备的!

    欧阳寻听后得意的笑了笑,然后萧聪便瞥见冷筱凤带着满目的埋怨白了星流云一眼。

    不过话说回来,欧阳寻的家伙不愧是自小在龟府长大的人,论眼光之毒辣,在一行几人中绝对是首屈一指的,就拿他选的这把琴来说,别看一眼打量上去古朴无华,甚至有点黯淡无光,琴身之上更没什么修饰之用的金玉良材,但萧聪却是知道,这古琴一定是来头甚大,在萧聪的灵识感应中,那琴弦的材质他是很熟悉的,跟师父送给他的那本《冰心诀》一样,用的是逐阳蚕丝,而琴体的材质虽没逐阳蚕丝名气那么大,但也不是凡品,据萧聪猜测,那应是雷劫下重生的龙吟木的树心,这龙吟木算不当罕见,但雷劫下重生到龙吟木就比较稀有了,何况是树心呢?

    在欧阳寻决定选择这把古琴时,萧聪清楚地看见慕容堂的嘴角忍不住抽了两抽。

    宇文丰都选了个专门佩在剑上的穗饰,注视良久后,将其镶嵌在了自己随身的佩剑上,宝刃出鞘的那一刻,慕容唐大惊失色,

    “公子手中拿的可是传说中的啸月神剑!”

    宇文丰都闻言抬首,目光冷冷的扫过来,淡然道:“正是。”

    慕容堂张了张嘴,一动不动的盯着宇文丰都手里的啸月,贪婪的目光似化作成了两只毛茸茸的小爪子,在剑身上不停地来回抚摸着,他欲言又止,干瘪的嘴唇,蠕动了好久才开口支吾道:

    “公子,可知这啸月神剑的来历出处?”

    宇文丰都皱了皱眉,道:

    “不知,但它现在是我的。”语气干脆凌厉不容置疑,慕容堂又张了张嘴,而后又闭上用力咽了口吐沫,似是要将脱口而出的话一通咽了下去,他眼神黯淡了一两刻,然后却又焕发出了别样的神采,激动道:

    “公子,老夫要再送你一样东西!”

    谁知宇文丰都对慕容堂突如其来的殷勤一点都不感冒,他带着一如既往的冷漠,回应道:

    “无功不受禄,不用了。”

    慕容堂见此情景不由一怔,随即笑道:

    “公子先不要推辞,且看了我的东西再说,我想这东西公

    子一定会喜欢的,如果公子心里过意不去,就当欠老夫一个人情吧,公子稍等,老夫去去就来。“

    说完也不等宇文丰都回话,便由人搀扶着疾步离去,欧阳寻慢慢凑过来在宇文丰都耳边小声提醒道:

    “天宝有价,人情无价,这老小子极不老实,你可别栽他手里了!”

    宇文丰都目光上移,略带深邃,淡然道:

    “不用你提醒我。”

    欧阳寻撅着大嘴,白了宇文丰都一眼,然后将脸移开了。

    不多时,慕容堂被人搀扶而回,手里抱着个用锦被裹着的长条状东西,他一脸激动之色,走进以后将锦被放在墙边一条长桌上,小心翼翼地将其打开,

    “来,公子来看,这才是一对儿。”

    几人也凑上前去,定睛一看,原是一只铭刻着神秘纹路的剑鞘,转眼再看宇文丰都,才发现这个一向泰然自若的家伙终于不平静了,他瞠目结舌,脸上带着沉重的不知名的情感,他的手慢慢伸向剑鞘,在其上轻轻地抚摸着,就像在抚摸着恋人的脸一般,是那样的小心而深情。

    “这东西……我收下了……”他的声音听上去略有些颤抖。

    欧阳寻闻言大惊失色,厉声斥道:

    “宇文丰都,你可想清楚了!”

    “这东西我要了!”

    他重复着,语气恢复到如方才那般干脆凌厉不容置疑,星流云挑了挑眉,与近旁的冷筱风对视一眼,冷筱凤轻咬着下唇,眼神中尽是怜悯和不忍,星流云仰头瞪了欧阳寻一眼,欧阳寻这回倒是展现出了少有的无畏,竟回瞪了星流云一眼。

    几人之间的眉来眼去,慕容堂皆看在眼里,都是黄土埋到脖子根儿的人了,自然知道这些小娃娃们在想些什么,他笑了笑道:

    “几位公子小姐呀,你们不要担心,我已是个日薄西山的人啦,有生之年只想安稳度过罢,我翻不起什么浪了,更不会以此逼迫这位公子干什么,我只是见了传说中的啸月神剑一直这么单着,心里有点难受,我在慕容家活了一辈子,阅宝无数,是个爱宝的人啊,今日将这剑鞘送予这位公子,不为别的,只为了这啸月神剑能重回归宿罢,宝物是有灵性的啊。”

    萧聪见慕容堂言词如此恳切,不禁动了恻隐之心,他倒觉得慕容唐此言此举倒真像是发自肺腑的,再者说了,慕容家倒戈不一定就代表慕容堂也有了外心,他虽是现任慕容家的家主,但慕容家的实权早就被交到了下一代人慕容岳手里,要不然四大御王是绝对不会囫囵个儿地放他回来,于是,他向欧阳寻努努嘴道:

    “阿寻,既然丰都这么喜欢,就让他收下吧。”

    欧阳寻转眼望向萧聪半响,终于叹了口气低下头去,算是默许了。

    几人在争执丰都该不该收下剑鞘的时候,主角已将剑鞘拿起并将剑刃插入其中,此时正在自顾自地来回打量着,似乎根本没把几个人放在心上。

    慕容堂静静地看着宇文丰都深情而专注的模样,不由会心一笑,轻声道:

    “公子可否将宝剑借予老夫为之一关观?”

    宇文丰都冷冷地看着慕容堂,轻轻点了点头。

    慕容堂隔着剑鞘将啸月抓在手里,放在眼前一遍遍打量着,他嘴唇颤抖,眼眶里有泪光闪动,他急促的呼吸着,连身体都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宝物啊,这才是真正的宝物!”

    他不住赞叹着,激动之情难以自制。

    能让慕容家的家主情绪如此激动,并直呼宝物的东西,那便定然是宝物无疑了,一个剑鞘就能让珍藏无数的慕容家藏在比神藏库更隐秘的地方,若剑身和剑啸都落在他手里,他还不得赶紧挑个顶级香炉把它给供起来!

    看了那么一会儿,慕容堂情绪恢复如常,自嘲一笑道:

    “君子不夺人所爱,老夫还是赶紧将宝剑还给公子吧,免得看多了就移不开眼了。”

    他笑着将啸月交回到丰都手上,可不舍的目光却从未从啸月上离开过,直到宇文丰都将啸月重新抱在怀里,他才略带歉意地笑了笑,然后别开了目光。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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