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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野问     魔本为尊txt下载     魔本为尊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三十六章 绿洲

    鸿翔的修为已经从人境冲进地境,这不见任何瓶颈的过程着实把萧聪吓了一大跳,这也太轻而易举了,怎么修炼这件事放在他的小徒儿鸿翔这里就跟小孩子过家家似的,当初初辟宿泉就现液化真气的事儿就够让人匪夷所思的了,而现在这小子从人境冲进地境竟然连艮都不打,不得不让人深思,到底是天姿绝萃万年难见还是有其他秘辛尚不可知,但出来混的迟早是要还的,鸿翔若想在修炼这条路上走得更远,迟早要为他现在的这份轻松付出惨痛的代价,这件事萧聪不愿看见,所以看见鸿翔步进神速的他并不为此而高兴,反而愁眉不展。

    可鸿翔看起来对此似乎也并不怎么感到高兴,当然也不像萧聪这般对此愁眉不展,他只是像从前那样一如既往,言谈举止中见不到半点波澜,仿佛这是件无关紧要的事。

    “这小子的心性也太好了吧。”

    萧聪在心里暗自思忖,

    “可依我对这小子的了解,这实在是不应该啊!”

    于是,他找准机会有意无意地问鸿翔,

    “鸿翔,都到地境了,怎么也不见你为此而感到高兴啊,怎么,不满足吗?”

    说着,时刻留意着后者脸上的表情变化。

    只见鸿翔眼神似有若无地闪烁了几下,接着懵懂道:

    “我已经到地境了吗?”

    萧聪一拍脑门恍然大悟,失笑道:

    “是哥哥的不是,忘将各个阶境的区分说给你了,不过你能这样顺利无虞地进到地境,也确实是挺罕见的。”

    鸿翔还是那副与之前如出一辙的懵懂模样,疑惑道:

    “难道不都是这样吗?”

    萧聪哭笑不得,他能说这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吗?

    于是耐心解释道:

    “修士每一次进到下一个阶境之前,皆会遇到一个瓶颈,要冲破瓶颈才能到下一个阶境,而你,却没有遇见瓶颈。”

    鸿翔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若有所思道:

    “也就是说,我的修行是不够坚实的……高屋建瓴,始于垒土,这样下去定然不是好事……”

    萧聪分外认真地点了点头。

    本来是为试探,但不知不觉便转到了居安思危上来,萧聪将接机扯到正题上,目光定定道:

    “鸿翔,害怕了吗?”

    鸿翔看着萧聪,贝齿轻咬着下唇,重重地点了点头。

    萧聪缓缓点点头,语气略带欣慰道:

    “怕就好,怕说明你还有救。”

    鸿翔脸上带着几分惶恐,小心翼翼地轻声问道:

    “哥哥,什么意思,为什么我说不怕就没救了呢?”

    “你若说不怕,那表示你心存侥幸,这对修行者来说是大忌,而对于你来说,则是绝境,因为你心存侥幸,所以会对一切便宜之事尽数坦然接受而毫无畏惧,久而久之,当诟病积压到一定程度时,你就再难前进一步了,所以对于你来说,正因为有绝尚的天姿,所以更应该一丝不苟才对。”

    “哥哥,你说吧,我一定听你的。”

    “在以后的修炼中,尽量

    压制一下自己吧,除了这样,我暂时也想不到什么更好的办法,但自古以来天道酬勤,你对自己严苛一些一定是没错的。”

    “嗯嗯。”

    鸿翔再次重重地点了点头。

    鸿翔步进神速,傻子都能看出这是个天命之人,既然是天命之人,那便一定有不凡之处,不知道对玄修的先天造化怎样,若鸿翔也有玄修方面的天赋,那他就不用再费力为姜采君寻找衣钵传人了,俗话说的好,肥水不流外人田,就算鸿翔在玄修方面的天赋差点,对他而言也比找那些不知底细的外人强,但稍作测试之后,萧聪才发现,这一次确实是自己想多了,鸿翔虽然在仙修上天赋异禀,但在玄修上确实是乏善可陈,强扭的瓜不甜,更不能违背了姜采君前辈的一泓夙愿,如此只好作罢。

    三个半月的行程虽是走走停停,但仔细算下来着实也不算短,越往里,古兽的道行越高,现在所能遇到的古兽已经不是凭鸿翔一己之力就能应付的了,但行程不能停,因为还没有到达火圣塔,取得火之灵,就现在这些古兽的道行,也该是萧聪亲自出马的时候了。

    杀伐果断,砍瓜切菜,什么五头蛇、三尾蝎、双头狮子旱行鳖,不是被他打残,就是被他要了命,打残的就得绕之处且饶之,任其逃走自生自灭,一不小心给要了命的就用之前破解弥芥顺道参研出来的法阵将其身体里的水尽数分离出来盛到大桶里以备不时之需,至于遗骸,鸿翔这个小吃货倒是大胆试过几次味道,最后发现这大漠里的古兽没一个好吃!

    这天,翻过一座山丘,眼帘中突然涌现出了一片刺眼的绿色,夹在绿意里的是一片波光粼粼,足有三百多亩,毒辣的日光被无规律地反射着,俨然将这里渲染成一片大漠中的人间仙境。

    萧聪与鸿翔相继止步,面面相觑了好一会,萧聪舔舔嘴唇,轻轻摇了摇头。

    这么好的地界会没什么可怕的东西霸占?鬼才相信!

    但这么大的一块绿洲,居住于此的古兽肯定少不了,绕路太远了,而且还容易迷失方向,横趟又太危险,这方圆上千里就这么一块绿洲,就算道行再不济,也要肯定在这附近逛荡着生活,说白了,这就是濒阳荒漠里的古兽圈子啊!

    这下可真是让萧聪犯了难,既不愿绕过去,又不敢横趟,唯一敢想的就是从上面飞过去,但仔细想想也觉得不靠谱,先不说这绿洲边的林子里有没有什么道行高深禽类古兽,单就说这绿洲的面积这么大,飞过去岂是易事?

    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这一夜,萧聪与鸿翔便在沙丘后支起羊皮帐篷凑活着过了一夜,萧聪一夜未睡,冥思苦想到凌晨,才勉强算是想到了个馊主意调虎离山。

    这主意说起来其实也简单,萧聪之前在沿途布置的那些以备回程之需的高阶传送阵是计划的关键所在,只要在这附近建一座更大的传送阵并在里面做点手脚,就能将引诱至此的古兽们传送到不同的地方,到时萧聪和鸿翔沿一道特定的传送路线逃走,约摸着古兽们都被传送走再回来就是了,趁着中间的时间差,用事先准备好用法阵加持的小舟划过去不成问

    题。

    可当清晨时分萧聪将这个主意说与鸿翔听时,后者的小脑袋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他分析道:

    “哥哥,你这主意肯定是行不通的,且不说将沙漠里的古兽传送到别处去定会祸乱一方人间,你能确定为了两个人族小修士里面对古兽会倾巢而出吗?出来捉我们的肯定是些不入流的小角色,我们若想过去,还是得对付大头。”

    萧聪一想,觉得鸿翔的话说的一点不差,想想自己冥思苦想一夜最后竟想出来这么一个偷鸡不成蚀把米的馊主意,还被鸿翔给一语道破,一时竟觉得有点无地自容。

    他讪讪一笑,道:

    “那你有什么好主意吗?”

    鸿翔搔着脑袋扁着小嘴思索半晌,而后展颜一笑人畜无害道:

    “很简单啊,放把火就好了。”

    萧聪:“……”

    要说鸿翔这一招也真是够狠,且不说方圆上千里内仅有的这一块绿洲对众兽来说有多么珍贵,单就说濒阳荒漠上的阳光本就毒辣,这一把火要是真放下去将周围树木尽数点燃,气温骤升之下方圆十几里的古兽都得遭殃,至于游在水里的说不定还能给蒸熟!那场面,绝对要多火爆就有多火爆,可话说回来,这把火放下去后事儿要是不成,他俩也就别想在绿洲上横趟过去了,甚至还想在濒阳荒漠里活下去都难,毕竟这道梁子结得太大,灭其族群的大仇,根本就是不共戴天啊!

    萧聪斟酌再三,决定还是再想想其他办法,至于现在,姑且先静观其变若不这样,他还有其他选择么?

    如此在沙丘上观察了整整三天,有紫目的加持,绿洲那儿的动静都尽收眼底,可三天下来却一头古兽都没发现,这可让萧聪纳了闷了,

    “不应该啊……”

    可事实就这这样,除非那里布置了什么迷阵或者是障眼法,否则应该逃不过他尚未开启的武道灵瞳。

    有几次他都蠢蠢欲动想要前去探个究竟,但最后还是按耐下了将要脱缰的急切心情,这事儿实在是太诡异了,回想一下,他俩已经在这里呆了快四天,竟也一头古兽没见着,不思则已,细思极恐,传说有些古怪之地只要某些残念足够多且得以凝聚,就会幻化出一些匪夷所思的场景,一般修者的神通无法识破,但若步入其中,则必死无疑,因为那是逝者残念对阴曹地府的映射,通天境以下的修者进入其中,就等于是半只脚已经踏在阴曹地府了。

    这濒阳荒漠生存环境恶劣,逝去生灵的残念定不在少数,凝成传说中那般幻境倒也不是不可能。

    想着想着,烈日炎炎下的萧聪感觉脊背发凉毛骨悚然,不自觉间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这……前边到底是个古兽圈子还是个坟圈子,貌似都不好惹啊,难道这次小爷还真就得绕路了?”

    但心里还是有一丝不甘在隐隐作祟,让他一时心乱如麻,歹念恒生,

    “管他是古兽圈子还是坟圈子,反正里面没古兽,附近也没什么生灵,我放把火试探一下又怎么!就算里面真有什么妖魔鬼怪……嘁,论逃命,玄真界还有人能比得上本少爷?”

第二百三十七章 放火

    萧聪猛地抬起头来,带着点倔强定定地望着绿洲,慢慢地扁起了小嘴。

    言必行行必果,既然下定决心,那便说干就干,再次稍作思忖,他先在沙丘后边布了一座高阶传送阵,送鸿翔先行离开,而后从弥芥里取出一把刻着神秘符文的湛紫色劲弓,劲弓入手一片冰凉刺骨,炙热的阳光中,隐约可见弓身竟有白色寒气流转,就凭这卖相,便可断定此弓定不是凡品。

    在萧聪的弥芥中,物品大致分为四个区域,经书手札竹简、丹丸宝药、各种玄器和一应杂物,传说当年钟离秋托当时的萧家家主萧死前派人将生前那些杰出的玄器作品统统送到了萧家,自他死后这批玄器就归萧家所有了,可明知萧家将要覆灭的萧天宇将萧聪支出离家,为的是给萧家留一份希望,以萧家人万难无愧于世的耿直心性,这批玄器定然不会被留在萧家任其毁掉,所以他弥芥里的这些玄器,应该就是当年钟离秋派人送到萧家的那批,这可是一座不小的宝藏啊!

    挽弓搭箭,箭尖处燃的是他的紫炎七迭,这看上去虽然有些小题大做,但实是迫不得已,沙丘距离绿洲的距离实在太远,一般弓弩射出的箭矢无法到达,萧聪的弥芥里也只有这把无名玄弓勉强还看得上眼,但此弓带着先天寒气,一般的火箭刚搭上去就被灭,为了万无一失一击即中,萧聪索性一站到底,直接使出自己的火道绝技紫炎七迭。

    无名玄弓被拉成满月,箭尖处那一丁点紫色火焰镇定自若,但听得“咻”一声,火箭激射而出,化作一道紫色流光远去,萧聪右手一翻将无名玄弓收回弥芥,并未急着逃走,他呆呆地看着前方的绿洲,一瞬不瞬,一动不动。

    紫色流光在他的眼帘里没入绿洲边上的树林,短暂的安静后,一道黄色的火焰冲天而起,并转眼间蔓成一片,紫炎七迭虽不是凡火,但烧在修士身上才算是适得其所,这烧在普通林木上,当是杀鸡用了宰牛刀,自然用的不利索,也发挥不出本有的效力来。

    萧聪就那么看着,还没有离去的意思,这家伙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不见兔子不撒鹰,非得亲切感知危险临近才做出逃命之举,端的是个滚刀肉般的皮实主儿,但话说回来,人家灵觉强大世间罕有,还真有这胆大妄为的资本。

    两息不到,火势已经窜出足足十丈,萧聪一看此处并非自己所想是那般阴森诡异之地,便不自觉有了些失望,可正欲转首离去之时,眼角余光却忽见一道巨大水柱自绿洲靠近火焰的地方冲天而起,化作一阵瓢泼大雨撒在气势凶猛的火焰上,一阵云雾升腾后,那火竟然被熄灭了!

    萧聪在沙丘上看的目瞪口呆亡魂皆冒,他当然知道要在绿洲里撑起那么大一道水柱是一种多么高的本领,虽然林子里甚至是周围不见一头古兽,但潜在绿洲里的家伙绝对是个道行通天的不世大能,而落下的水能将夹杂着一律紫焰的火焰浇得干净也说明这绿洲里的水不是凡水,这便是周围没有古兽敢轻易接近的原因!

    这若是被对方发现,结的

    可是一桩大梁子啊!

    呆滞了那么一二刻,萧聪猛地回过神来,想也不想,转首奋力一跃,还未着地人便消失了。

    通过传送阵来到濒阳荒漠边缘的萧聪与鸿翔顺利汇合,余惊未定,面色苍白,鸿翔见之,急声问道:

    “哥哥,你怎么了,那里发生了什么?”

    萧聪梳理着思绪沉吟半晌,舔舔嘴唇后艰难咽下口唾沫,语无伦次地沉声道:

    “那里的一切都是真的,不过比我想象的还危险!那里肯定有一头道行不凡的老怪物!不过,我没能见到他的真容。”

    鸿翔听后松了口气,道:

    “只要哥哥没事就好。”

    半晌,复又问道:

    “哥哥,沙漠里如此危险,那我们还回去吗?”

    萧聪猛地抬起头来,用与眼神一样坚定的语气道:

    “回去,当然要回去!名利危中取,富贵险中求,至此生死存亡之际怎么知难而退,再说,半途而废可不是我萧聪的风格,大不了小爷绕开它,不过是多走些路罢了!”

    鸿翔听后,小巧的嘴巴轻轻嗫嚅了几下,欲言又止,他低下头,复又抬起,道:

    “只要是有哥哥的地方,就有鸿翔!”

    萧聪望着鸿翔决然的小脸,目光慢慢变得柔和了许多,他伸手轻轻揉着后者的头,语气极轻又带着点承偌的味道,

    “放心吧,只要有哥哥在,就不会丢下你不管的,但放眼整个玄真通天境以下的生灵,论逃跑,我萧聪若称第二,绝没有敢自称第一的!”

    因为萧聪这一记幽默,气氛稍有缓和,鸿翔亦是被逗得展颜轻笑,道:

    “我相信哥哥!”

    “那哥哥接下来有什么打算?”鸿翔又问道。

    萧聪右手抚上鼻子,沉吟片刻道:

    “在这儿休息一会,然后回去。”

    “还回去?哥哥不是说那里非常危险吗?”鸿翔满目诧异道。

    萧聪小脸微苦,扁着嘴道:

    “唉,不借助传送阵再走回去实在是太浪费时间了,我们耗不起,再者说了,出门修行不只是为了提高修为,更重要的是增长见识,那绿洲不是凡地,不多知道点东西,我有点不甘心。”

    鸿翔未再有多言,只是问道:

    “那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半个时辰后吧,有些事情我得好好想想。”

    “好!”

    ……

    三个时辰后,两人如时启程回到之前的沙丘后,萧聪爬上沙丘只露着个脑袋小心观望,见远处绿洲风平浪静,若不是大火留下的痕迹依旧,还以为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鸿翔也大着胆子爬上沙丘来,像萧聪那样小心翼翼地露着半个脑袋,低声细语道:

    “哥哥,你这把火烧的不旺啊,怎么才烧了这么点地方。”

    萧聪头也不转,低声回应道:

    “烧着烧着就被绿洲里冲起的水柱给浇

    灭了,我也正纳闷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再看看。”

    鸿翔点点头,拉着声音“哦”了一声。

    又是半晌,鸿翔疑道:

    “哥哥,你不觉得这林木生的有点怪吗?”

    萧聪诧异地扭过头来,

    “哪里怪?”

    “长得太整齐了。”

    萧聪扭回头去,仔细一看,若有所悟道:

    “还真是,连林子里的间隙都差不多,那些小池子是怎么回事?”

    只见树林深处,在靠近绿洲边缘的地方,竟挖着一个个拍列整齐池水盈满的方形水坑,在绿洲边上围成一圈,宛如众星捧月,没放火之前看不真切,还以为这些池子是与绿洲连为一体的,现在一看,便越发觉得诡异了。

    萧聪皱着眉头移转目光,从绿洲往外,仔细观察,却发现约莫往外三十丈开外后,有一块地方异常平坦,看不出沙海流动过的痕迹,他的目光顺着这异常的平坦一直往外延伸,发现它就像一条沙漠里的康庄大道,一直延伸到不知名的远方。

    萧聪缩回身子,沉思良晌,扭头对鸿翔道:

    “走,我们去个地方。”

    行下沙丘先往南走,再往东走,一直走到那条延伸到不知名处的“康庄大道”上,两人停下脚步,鸿翔一直在东张西望地放风,萧聪慢慢蹲下身来,伸手抓起一把沙子,它跟沙漠其他地方的沙子一样松软,萧聪微微皱眉,然后将手慢慢移到鼻下轻轻嗅了嗅,面色微变,沉声惊叹道:

    “还真是这样!”

    这里沙子虽然像别处一样松软,但上面却带着些别样的味道,这味道混杂着一些萧聪在沙漠中曾遇到过的古兽的体味,但流沙翻转,是不会像这样带着味道的,所以,这里的沙子其实不曾流动过。

    这可真的算得上是一大发现,现在看来,这里并不是个没有古兽出没的地方,只是他们还没有遇见罢了,抑或说,这里的古兽是定期出没的!

    “难道是一处像野欲庵一样却不曾被发现的禁地?”

    萧聪心中自忖,但他知道这个假设十有**是不成立的,濒阳荒漠形成已久,来往修士不计其数,就算有什么禁地也早该被发现了,再者说了,凭什么这样的“好事儿”总是发生在他身上,晦气!

    一股子莫名的戾气自其心底油然而起,他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仙人的,小爷这次倒要看看这鬼地方到底有什么鬼名堂!”

    话毕起身,冲鸿翔大声喊道:

    “鸿翔,我们走!”

    还在东张西望一副警戒之色的鸿翔闻声猛然转首,从他圆睁的大眼睛里可见着实是受到了些惊吓,他又往左右看了两眼,一脸埋怨道:

    “哥哥,你疯了!”

    萧聪轻松一笑,道:

    “不用这么在意,害怕得跟惊弓之鸟似的,这儿没那么可怕,别自己吓唬自己,走,我们回沙丘那边去。”

    说完,大步流星地向回走去。

第二百三十八章 万兽朝圣

    日薄西山,红霞似焰,残霞将绿洲整个渲染上一层绚烂的粉红,使它看起来像极了一个涂脂抹粉羞涩的妙龄姑娘静默在那儿。

    经过一番思索,萧聪决定了,就在这儿逗留一段时间,将这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一探究竟,想他堂堂萧家四少爷,一个从天道轩走出来的嫡传弟子,实在是有理由想方设法留下点不凡壮举,要不就对不起师父他老人家的悉心栽培!

    至于独孤家那边……即使比他快又怎么样,比他快就一定能先一步得到火之灵吗?就凭这初具灵威的神识感应,他就有让他们三千里的底气,再说,他们到现在知道不知道这事儿还得两说呢。

    就这样,萧聪与鸿翔竟在沙丘后边暂住了下来,萧聪算是与那绿洲里的不明生灵耗上了,天天趴在沙丘上观望,茶不思,饭不想,除了每天破晓时照常修炼紫目,其他时间连睡觉都睡在沙丘上,鸿翔对此倍感无奈,只能每次一到饭点就把饭送到萧聪的嘴边上,并陪他在沙丘上趴一会,然后忙自己的活计去。可一天天过去了,绿洲那边依旧是一如既往的风平浪静,别说是绿洲里的那位不世大能了,连只鸟的影子都没见着!

    七日后。

    这天正午,萧聪还趴在沙丘上小心观望,鸿翔依例将干粮和水送到其近前,百无聊赖地陪他看了一会,焉儿吧唧地转过头来,忽然一声惊呼。

    “哥哥!”

    萧聪闻声转首,朝着鸿翔所指的方向极目远眺,好家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在那条康庄大道上,数不清的古兽异兽密密麻麻地化作一片黑色洪流,正以一种罕见的缓慢速度向绿洲漫涌而来,这场面要放在日落山脉里还不算什么,但放在这资源匮乏生存艰难的濒阳荒漠里,那就不得不说是一场摄人心神的宏大场景了,萧聪亦是看得目瞪口呆,但还没像鸿翔那般被震撼到无法自拔的地步,他回过神来,用力甩甩脑袋,然后开启紫目,欲要看个真切。

    这粗略一瞥不要紧,但仔细一看可就要把萧聪的小心肝给吓出来了,那黑色洪流中的可不是一群寻常古兽,什么九头蛇、九尾蝎、七头狮子、长嘴大鳄…尽藏其中,为首的是一个身高不足五尺直立行走且头上长着一圈小角的人形异兽,萧聪叫不出他的名字,更没在哪本古书上见过他,但能在一群“王侯将相”中打头阵的,定不是泛泛之辈,反正论道行肯定比后边的九头蛇、九尾蝎子等高上一大截。

    只见他面色恭敬地走在最前边,带领一众古兽五步一作揖,三步一叩首,后面的动作整齐划一,前行井然有序,这难得的默契可不是二八天就能练出来的,想来这壮观的活动应是由来已久,并已约定俗成。

    可值得这群古兽们如此虔诚觐见,那绿洲之主又是个怎样高深莫测的角色呢?萧聪想了又想,却发现在自己的知识积累中根本寻不到这么一号人物,到底是自己才疏学

    浅还是有幸得见神迹,他也不知道。

    时间似乎因那黑色洪流行进缓慢而变慢了好多,让人等得心焦,不,应该是心惊胆战,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这这样的情境下,每一个下一刻都变得扑朔迷离不可捉摸,让人倍感期待,也让人倍感不安,让人心痒难耐,也让人噤若寒蝉,仿佛是置身于水深火热,冰火两重天。

    呆站在一旁的鸿翔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萧聪不说话,他定是不敢独自逃走的,但萧聪若一直不说话,他就得一直这么站着,他脑子里不由联想起一些血腥暴力的画面,好像不知哪一刻就会有一头古兽从他俩站立着的地下冲出来,将还未回过神来的他俩一口吞掉,血浆飞溅,临死之前连一声惨叫都来不及发出。

    又是良久,萧聪长舒了口气,带着点气急败坏,道:

    “仙人的,怎么这么慢,累死小爷了,来,先坐下等着,这样耿着脖子实在是太累了。”

    说着,便自顾自的一屁股坐在沙丘上。

    鸿翔可不像萧聪这般没心没肺神经大条,他慢慢转过头,斟酌良久,才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

    “哥哥,他们真的不会突然冲过来……或者是,悄悄地潜伏过来吗?”

    萧聪看着鸿翔那副小脸惨白被吓怕了的摸样,信誓旦旦地笑道:

    “放心吧,看他们那副虔诚之极毕恭毕敬的模样,是不会乱了阵型冲过来的,再说,那里面的可都是道行高深在族里有头有脸的主儿,这等下三滥有损颜面的勾当就算做,也不会自己亲自做,你就安心地坐下来,耐心等一会儿,等他们走到绿洲边上时,肯定更精彩。”

    “可他们要是不走到绿洲边上呢?”鸿翔问道。

    萧聪神秘一笑,目光上移,似有感而发般定定回道:

    “相信我,他们一定会去绿洲边上的。”

    果不出萧聪所料,约莫两个个时辰之后,黑色洪流漫到绿洲边上便不再叩首,而是不紧不慢地在绿洲旁围了个圈,排着队一个一个地走进林子里。

    其他地方的景象他看不得真切,但九日前被他烧毁的那片林子那儿的场景他可是看得真真儿的,说来也矛盾,这地方既然都已经这么邪乎了,竟没有将一切都遮掩起来,连之前他烧毁的林木都没恢复,这表里不一的鬼地方,搞得他思维有点恍惚,萧聪有一种想要骂娘的冲动。

    他重新趴在沙丘上,平复了一下心情,继续小心观望。

    只见在一片漆黑掩映下,走到小池子边的古兽停下脚步匍匐在地上,顶礼膜拜良晌后,用自己的武器或用爪挠,或用牙咬,切开手腕,让细流般的鲜血流进池子里,小池子里的水被鲜血染红之后,绿洲中间开始翻起大片大片的水花,似有什么东西就要浮水而出。

    “快了,快了……”

    萧聪嘴里念叨着,一瞬不瞬地望

    着绿洲中心翻腾的水花,他在用自我暗示的方法努力压制着急切的心情,还有恐惧。

    一盘形式复杂的发髻在萧聪和鸿翔的眼帘中慢慢浮出水面,远远看上去虽与平常在壁画中看到的一般无二,但仔细一想,那尺寸可是非比寻常的,反正在正常人里肯定是寻不到。

    萧聪终于不念叨了,他摒着呼吸,神色略显凝重,可怜站在一旁的小鸿翔什么也看不到,不明觉厉的他只能干着急。

    绿洲中,

    那发髻越来越高,某一刻约莫是要露出额头的时候,霎时间神光璀璨,瑞彩千条,虽然亮丽,但还不是太过刺眼,萧聪在几个呼吸的短暂失明后恢复视觉,然后继续观望。

    那自水中浮出的隐约是个人族女子的摸样,额头饱满高阔,眉眼狭长,鼻梁高挺,红唇如焰却又薄如刀锋,看着虽是美丽至极,但总有点高处不胜寒,可远观不可近玩焉得冷漠感。

    凛然不可侵犯!

    女子继续往上升,细长的脖颈,深陷的锁骨,波涛汹涌仅有一块窄布遮挡的胸部,紧致无痕的肚皮,还有……腹部一大片五颜六色的鳞!

    “我去,这竟是只妖!”

    萧聪初步断定,但至于是蛇妖还是鱼妖亦或是其他带鳞片的怪胎玩意儿,还需进一步观望以作判定。

    焦灼的等待最是漫长,煎熬着的一分一秒在无尽的期待中慢慢析出,像暖阳下的盐粒子。

    那绿洲中心的身影终于全部浮出水面,从下半身那两片分外别致的鱼鳍和尾部张开的扇叶来看,明显是条半人半鱼的怪物,萧聪突然想到了一个传说中的传说美人鱼!

    但在古书的记载中,这传说中的传说可不是生活在大漠里的,她们应该神出鬼没在西海的仙山附近,在那里,她们是仙人的使者,为仙人下达重重诏令用他们独有的方式。

    “可她出现在这里被一众古兽奉为神灵的原因是什么呢?是因为它独有的形象吗?不,半人半兽的家伙多了去了,她应该有其他的独到之处!”

    萧聪回过神来,继续观望。

    当萧聪重新将目光投向绿洲边上的小池子时,之前被鲜血染红的池水竟已重新恢复清澈,匍匐在池子旁的古兽抻长脖子在池子中轻轻舔了一口,静默半晌,再拜三拜后转首离去,自始至终都像在心甘情愿地履行一种古老而且古怪的仪式,走掉一波,接着又上来一波, 将前者之前做过的再做一遍,如出一辙。

    那传说中的传说带着周身柔美的神光一动不动地飘在离水面不足是三尺的地方,约莫正轻闭着双眸,嘴唇微微蠕动,大概正念念有词,她双手接着一个古怪的法印,神情看上去比匍匐在池子旁的古兽还恭敬虔诚一丝不苟。

    “传说美人鱼是仙人的使者,难道这濒阳荒漠中还真藏着一位未去仙都的仙人不成?”

第二百三十九章 邀请

    关于东胜仙都的事儿,天道翁当年对萧聪从来都是三缄其口只字不提,无论萧聪如何胡搅蛮缠死缠烂打,这老小子要不敷衍糊弄,要不就闭口不谈。以至于万年难遇之奇才的萧家四公子萧聪虽名义上是大名鼎鼎谪仙天道翁的亲传弟子,却对东胜仙都之事一无所知。

    至于仙人,对他来说其实跟别人一样,从来也都是一个虚无缥缈的存在,虽然天道翁对仙都和仙人之事少有言说,但他曾经提到过的一句话萧聪到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仙人不算什么,这世上比仙人厉害的存在多了去了!

    萧聪也曾试图努力过参透这句话,但思来想去总觉得不是个味儿,想着师父说这话时的嗤之以鼻,难道仙人这重身份在他老人家的眼中就那么不值一提甚至是遭人唾弃吗?可话说回来,到底什么样的修者才算是仙人呢?脱胎换骨另类重生,洗经易髓聚神凝灵?不,这些应该都不重要,但那些重要的区分到底是什么,他也不知道,或许所谓仙人只是得到仙都认可后赋予的一种头衔,它跟其他头衔一样,仅仅作为一种称谓,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抑或说他是一种无形的束缚,会限制某些本来该有的自由,但那些像师父一样不在仙都的修为高超者就不是仙了吗?师父被称为谪仙,那是因为他曾在仙都呆过,那些没进过仙都的,又该被称做什么?说白了,没进过仙都,没有仙人头衔,就不能享受“美人鱼”这等神仆的侍奉了吗?

    荒谬!

    从小池子旁离开的古兽,会一字排开沿着一条小路曲折回那条康庄大道上,却未离开,而是面朝绿洲排成一排,匍匐在地继续顶礼膜拜,大概是要等全部古兽走完流程后一起走,如此看来,古兽们来到后这里还真是被一视同仁了呢。

    萧聪继续看,总觉着绿洲那边指不定还得出点什么幺蛾子。

    小池子里的水红了清,清了红,一直到古兽们一个个将仪式走完,最后还是清澈如初,萧聪早就觉着这绿洲里的水有古怪,起先他在林子里放火的时候,那喷起后又洒落的水竟然能灭掉他的紫炎七迭,再后来美人鱼出水之前这水竟也能遮掩她的璀璨圣光,最后经过古兽们鲜血的灌注后竟又可以恢复如初,要知道,成百上千的古兽每头约莫放半桶血,汇合在一起也算是不可轻易想象的,可那池子非但没有满溢,反而看上去液面还稍微低了一些,可即使是这样,这绿洲到底是善地还是恶地依旧不能判断,不能一见血就非要联想到那些不好的东西吧。

    古兽们尽数回到康庄大道之后,在那头头上长角的人行异兽的带领下又对着绿洲做了一系列古怪的参拜动作,最后天不遂人怨,众古兽保持着整齐划一的阵型缓步离去,这让满怀期待的萧聪大失所望,都说精彩故事的最后一定要有彩头才算是尽善尽美,但这事儿的最后却什么精彩之处都没有,端的是不按常理出牌的一大败笔,回头想想,方觉整件事其实也是如此的索然无味,不就是个奇怪的献祭仪式吗?有什么大不了的,如果那边的家伙真的如被众古兽衬托的那般邪乎,他萧四少爷在沙丘后边藏了那么久,不一样没被发现吗!

    “装神弄鬼虚张

    声势,去你仙人的!”

    浪费了他真么多宝贵的时间,萧聪心里自然是郁闷至极,嘴巴干涩,总觉着有一股子怪味,他猛地啐了一口唾沫,转身欲走。

    可到底是真没发现他还是懒得跟他计较呢?或着说,他才是这件事最后的彩头。

    “沙丘后的朋友,都躲了那么久了,何不出来一叙?”

    清脆悦耳的声音传入耳畔,萧聪有些难以置信地抬起头,先是挖了几下耳朵,晃了晃脑袋,而后眼珠子转了三转,情不自禁地用力吞了口唾沫,一副做贼心虚自欺欺人的滑稽摸样。

    身旁的鸿翔揪揪萧聪的衣角,及时给还在如梦似幻的家伙提了个醒,

    “哥哥,她发现我们了。”

    接着,便见萧聪脸上浮现出一种比死了亲爹还难受的悲催表情,他欲哭无泪,因为这惊喜实在是来的太突然了。

    对面是敌是友尚不明确,是友则欢天喜地,是敌则必死无疑,没办法,人家的实力在那摆着呢,千兽虔诚觐见这等异事儿可不是哪儿都有的,就冲这波澜不惊的底气,估计要杀他比捏死一只蚂蚁还要容易。

    但萧聪可一向不是个愿意拿生命开玩笑的人,敌友未分,是敌是友还各占着五成的概率呢,这险放谁身上都觉得有点大,他萧聪重担在身,可不能就这么神不知鬼不觉地死在这儿,所以为今之计,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萧聪二话不说,一把抓过身边的鸿翔夹在腋下,全力施展灵隐步,转眼间就掠进了不远处的法阵里,就是这么顺利!

    萧聪微微一笑,虽然心有余悸,但劫后重生还是让他大为喜悦,虽然还未真的逃出升天,但出自他萧聪本人之手的高阶传送阵,试问玄真界多少人能破的了?

    可人活一世,向来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这人要是倒霉了,喝口凉水都要塞牙缝!

    萧聪脸上的笑容慢慢僵硬,他引以为傲的传送阵竟然失效了!这可当真是万万没想到,对方的实力明显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料,如果他猜得不错的话,这应该是结界。

    不到最后誓不罢休,这是萧家流传下来的优良传统,萧聪深吸一口气,而后缓缓呼出,定了定神,带着鸿翔绕过沙丘,往绿洲那边走。

    绿洲水面上的身影神光尽敛,只是周身还有一层微光隐隐吞吐,看上去神圣不再,倒是平添了几分美艳,这异域风情竟让萧聪都有几瞬的失神。

    “这他娘的竟然比星流云他娘还美!”

    鸿翔看着面色稍微有些呆滞的萧聪,小嘴微撅,毫不迟疑的伸手在后者的腰上用力掐了一把,萧聪吃痛,一阵龇牙咧嘴,看来这小子使的力气当真是不小。

    二人踏过被焚毁的林木残烬,来到绿洲边上的小池子旁,驻足仰望,萧聪一脸和煦微笑,镇定自若,在毒辣的阳光下恍如一个活泼开朗的大男孩;反看鸿翔画风大变,畏畏缩缩畏葸不前,揪着萧聪的一角半个身子掩在萧聪身后,不时伸头偷偷瞄一眼,仿佛又变回成了几年前那个食不果腹胆小怕事的小乞丐。

    萧聪拱手作揖道:

    “无名之辈,拜见仙上

第二百四十章 湖底

    水桥自漩涡的中心一直蔓延往下,通向不知名处,就算走在直直往下的桥面上,依然感觉如履平地,重力在这道桥上不复存在,鸿翔深一脚浅一脚,眼中满是兴奋和惶恐,萧聪见怪不怪,昂首挺胸走得依旧落落大方,这才算什么,比这更匪夷所思的事儿我们风度翩翩的萧四少爷知道得多了,虽然大部分都是从古书上看到的。

    化作成人大小的人鱼儿不知是何时追到近旁,上方的湖面也不是何时恢复到之前的摸样,光线再不能完全射到水里,经折射后化作一片流波荡漾,漫在平坦的桥面上,也漫在身旁人鱼儿的身上,萧聪不动声色地扭头看了人鱼儿一眼,心里感叹这“女子”生的是当真漂亮,而那条拖在桥面上扭来扭曲的鱼尾巴,非但不煞风景,反而勾起了心里的丝丝旖旎,让他心旌微动意乱情迷,他忽然没来由地想到若此时欧阳寻在这儿会是一幅怎样的痴汉作态?想着想着,不由微微一笑,那模样他自是可以想象得到的。

    踏在平坦的桥面上一直往下走,走了近半个时辰,也未能看到湖底尽头,萧聪扭头,蹙眉埋怨道:

    “仙上,这样走实在是太累了,您为什么不小施法术送我们一程呢?”

    人鱼儿扭头狡黠一笑,带着点嗲气道:

    “风度翩翩的萧四公子,我们云镜泊没有这规矩啊,再说,人家还想着与您多呆一会儿呢。”

    萧聪面色稍赧,讪讪一笑无言以对,心中不禁腹诽,

    “我刚才就那么一说,怎么一揪起来就没完没了呢,这人鱼儿!”

    看着前边如道侣般打情骂俏的萧聪和人鱼儿,鸿翔翻着白眼吐了吐舌头,小声骂道:

    “真不要脸!”

    这声音萧聪和人鱼儿自然是能够听到的,只是两者的反应大不相同,人鱼儿仰头傲然一声娇哼,萧聪的脸色一下子浮上几分绯红,这场景看上去要多尴尬有多尴尬,竟让曾从野欲庵走过一遭的萧聪一时无所适从。

    终于走到湖底,原以为这就是水桥尽头,却不料那水桥竟只是在此打了个弯儿继续通过一口大洞横向延展到更远的地方,萧聪见之欲哭无泪,扭头与早已走到身侧的鸿翔对视一眼,倍感同病相怜。

    走在另一侧的人鱼儿似乎神有所感,带着微微的调侃轻笑道:

    “萧四公子再坚持一下,就快到了。”

    萧聪早就受够了身旁这位美丽人鱼的轻慢和随便,虽不敢轻易发作,但心里有所厌恶倒是真的,他也不知道身旁这位看似天真烂漫不谙世事的漂亮家伙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想在心里骂几句解解气,却又想不起该骂什么,于是就这样一路无话一路尴尬他可不敢再招惹她了,出言难免被调戏,一还嘴就会让鸿翔更看不起,就这样沿着水桥又走了小半个时辰,终于走到尽头,煎熬结束。

    走下水桥,萧聪驻足环视,小嘴微张,面色略显呆萌,人鱼儿脸上挂着得意的微笑停下脚步任由萧聪这样看着,鸿翔诧异地看着萧聪,循着萧聪的目光望着前方,面色更显诧异。

    盘错的珊瑚,倒立的钟乳,爆炸开放的各色石晶……这些在鸿翔看来虽是美丽奇异,甚至叹为观止,但还没到能让萧聪这般阅尽千帆依旧

    惊艳的地步,在他眼里,哥哥一直是个见多识广学问高深的神仙人物,理应不该对这些华而不实的凡尘俗物青眼相睐,包括身边那位看上去就让人感觉倍绝恶心的人鱼儿!

    可他哪儿知道,这些奇形怪状的天地奇物本不应该出现在濒阳荒漠下的洞天里,况且,要论材质,这些可都可堪称仙品!可此时竟全被摆这儿当摆设,不得不说,这洞天主人的手笔还真够大的。

    少顷,一声娇笑突兀响起,但听得身旁的人鱼儿带着点矫揉造作道:

    “萧四公子,我们还是快走吧,后边的好东西还多着呢,您要是把精力和激情都浪费在这儿,后边的无心欣赏可就太可惜了。”

    这话听上去颇为刺耳,合着玄真界堂堂第五大家族的萧四少爷在这儿竟被人看扁成乡巴佬了,对于这因失态引来的取笑,萧聪也实在是无言反驳,当然他也懒得这样做,估计就快到目的地了,都已经快被调笑一路,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

    他头也不转,径直向前走去。

    人鱼儿果然没有骗他,在这一片琳琅满目中,越往里走,摆置的东西越稀有罕见,什么龙胎玛瑙了、源灵绝晶了、混沌陨铁了……都是建造绝世大阵的好材料。

    “这些东西……怕是比凤毛麟角还珍贵的多吧。”

    萧聪一边走一边看,小脑袋摆来摆去,目不暇接,其实他也很想不去看这些东西,但他实在是控制不了自己,于是索性放开了眼肆意望,对耳边不时响起的轻笑也是充耳不闻,与真材实料相比,面子才值几个钱!

    终于,萧聪忍不住揉了揉酸涩眼睛,放下手,满脸尽是一副生无可恋之色,这里的好东西实在是太多了,看得他不但眼睛累,心更累,他在心里盘算着若是能侥幸大难不死,是否能与这洞天主人结一份善缘,待来日阵法造诣大乘,不时之需或许还可以向他借几件宝贝!

    对了,这里摆置的都是些难得的天材地宝,竟没有武器丹药功法秘籍之类的东西,是自己多虑了,还是……

    他神情略显凝重,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却见一件件什物摆放规整,并无异常。

    他边走边回过头,继续往前走。

    琳琅满目的尽头是一道朱红色满刻着神秘纹路的石门,中间铸着一异兽的兽头,这异兽萧聪不识得有何来路,但一眼看上去倒是觉得唬人得很,所以忍不住就多看了几眼。

    待三人走近,石门自动打开,萧聪速度不减,毫无停顿走过石门,鸿翔紧跟在萧聪身后,人鱼儿脚步稍有停顿,微微一笑后踏过了石门。

    走过石门,眼前景色风格突变,入眼是一片索然无味的灰色,也没有什么装饰,只有一把不知由什么材料打制的椅子,椅子是背对着萧聪三人放置的,从萧聪这面看,也看不出它的风格样式,只是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依旧感觉阴森诡异,寒意刺骨,一种摄人心魄的恐惧直入心底。

    鸿翔缩着身子,不敢看那放在远处的灰白色椅子,却忍不住揪住萧聪的衣角,往萧聪身边靠了靠。

    萧聪看向人鱼儿,后者脸上再无笑意,也不做声,只是带着深深地敬畏冲萧聪往椅子那儿扬了扬下巴。

    萧聪面色凝重,冲人鱼

    儿轻轻点了点头,而后移开鸿翔抓着自己衣角的手,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去。

    鸿翔面色焦急,刚要追步而上,却被人鱼儿适时拉住,挣扎无果后将倔强的小脸转向人鱼儿,却见后者面色严厉眼神不容置否地摇了摇头。

    人鱼儿禁锢住鸿翔的身体并将其带出石门,待石门合上后,才将鸿翔身上的禁锢解除,苦笑道:

    “放心,你家公子是绝对不会有事的,只是我的主人与你家公子有要事相商,你我委实不能呆在那儿,倒不如出来图个清静。”

    鸿翔将信将疑地看着人鱼儿那一脸浅笑,也不说话,然后将头猛地别回去了。

    且说石门后,萧聪慢慢地绕过了椅子,并在其前方三丈外站定,面无表情地看着那斜坐于椅子上的不明生灵,直到现在他才发现,这把椅子竟然是由几百根骨头打磨组合而成,鬼斧神工浑然一体,若不是形式结构复杂,还真会让人错以为这是同一块骨头。

    那坐于椅子上的不明生灵已是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摸样,但倒是可以区分是人形,他身子斜靠在椅肋上,一只腿搭在椅沿上,一只胳膊自然下垂,另一只胳膊搭在蜷曲的腿上,身着浅灰长衫,银丝遮面,就这副摸样,估计就算还没死,也肯定离死不远了。

    “又是一个不知道活了多少岁月的老古董?”

    萧聪心中自忖,看到这坐于椅子上满是死气的生灵,就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风眠谷底的那尊居心叵测的“领路人”,他不由怅然一叹,自言自语道:

    “唉,看来又是一桩不可回避的大因果,仙人的,这些玩意儿怎么老是找上我,我萧聪怎么就这么倒霉!”

    “唉……”

    一声悠长沧桑的叹息自耳边响起,萧聪听得真切,并看到那坐于骨椅上高大的枯槁身影在伴随着一阵咔咔作响中不可思议地慢慢站了起来,抬起那一只宛如鬼爪子般的右手轻轻撩了撩额前的银色长发,露出阴森惨白皮包骨头的一张脸,尤其是那一双绿油油的眸子,又让萧聪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忽地,他咧嘴一笑,

    “都多少年没活动过了,不过今天为了声名在外一时无两的萧四公子,也算是值了。”

    萧聪讪讪一笑,拱手作揖道:

    “晚辈萧家四子萧聪,见过前辈。”

    这时候还能笑得出来,连萧聪自己都有点佩服自己了,不过这洞天里的主仆有一点倒是挺像的满嘴尽是调侃。

    那枯槁身影用绿油油的眸子打量了萧聪半晌,又是咧嘴一笑,道:

    “是不是感觉很奇怪?”

    萧聪老老实实地点点头,一脸认真道:

    “前辈魂力澎湃,实在不应该是这副残破之象。”

    “你就没想到我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是装出来的吗?”

    “前辈有如此魂力,想必当年也是一高人,高人有高人的尊严,就算有什么特殊喜好,也不应该是这副摸样吧。”

    枯槁身影似笑非笑地看着萧聪,道:

    “小子,不要跟我耍滑头!”

    萧聪微微一笑,不卑不亢道:

    “前辈,您也不用跟我绕弯子。”

第二百四十一章 云镜仙子

    四目相对,一动不动,一种难以言喻的气氛慢慢在两人中间弥散,半晌,枯槁身影莞尔一笑,

    “外面都说萧家四子萧聪天姿绝萃百世难见,今日一见,委实觉得说法夸张了些,但这份胆识,确实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这句欲扬先抑说的甚是真诚贴切,来而不往非礼也,萧聪亦是认真道:

    “您花了数十万年也没有将这具身体炼为己用,不光白白枉费了半世修为,还与这具身体形成了如今这种难分难解的怪异状态,值得吗?”

    枯槁身影一声苦笑,

    “值不值得且先另说,今日你游历到这濒阳荒漠里来,就是你我的缘分,也是天意!”

    萧聪闻言直眉轻挑,疑惑道:

    “此话怎讲?”

    枯槁身影悠悠一叹,

    “我已经在此等候萧家人多时了,二十年前终于等到一个,他答应我等他阵法造诣到达一定高度一定会回来帮我,但是他已经死了。”

    萧聪诧异道:

    “我爹?”

    枯槁身影点点头,

    “正是。”

    萧聪的手不由自主地扶上额头,并不停地揉着,这可就了不得了,之前听秦管家说萧天宇年轻时曾游历玄真,便是在途中结识了他的娘亲沁夫人,还为了秦管家与老嗜炎兽结下弑子之仇,可他只认为当年萧天宇到过的应该尽是山清水秀之地,就凭他那翻座大山就能累垮的身子骨,与其说是游历,还不如说是游山玩水,可万万没想到这老小子竟还在这濒阳荒漠里走过一遭,还真是小看他了。

    “前辈这是要我们萧家父债子偿吗?”

    他一边揉着额头一边道。

    枯槁身影微微一笑,

    “没这意思,答不答应,还是遵从萧四公子自己的想法。”

    “我要是不答应呢?”

    萧聪放下手,转过脸来,眼神中带着几分挑衅。

    “如果萧四公子不愿意,那这件事就此作罢。”枯槁身影沉默良晌,和煦一笑,但怎么看都觉得有点苦。

    萧聪一动不动地看着这张满是苦涩的脸,终于动了恻隐之心,

    “你是想让我帮你将这具身体顺利融合吗?”

    枯槁身影清了清嗓子,道:

    “不,我想请您帮我将魂魄从这具身体里抽离出来!”

    对于这个答案,萧聪感到分外诧异,以他的灵识感应怎会不知这具身体乃是武道大乘臻至化境的武仙遗骇,若是将这具遗骸顺利融合,那可是能节省上百万年的修行时间呢!他就这样放弃了?

    萧聪狐疑,

    “为什么?”

    枯槁身影平静答道:

    “我不能再呆在里面了。”

    萧聪脸上疑色更甚,心里想着,

    “‘不能再呆在里面了’,这话是什么意思,都已经煎熬了这么些年,就差这临门一脚了,怎么就等不了了!”

    他将灵识发挥到极致,仔细探查,于刹那间面露出惊骇之色,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这具武仙遗骸里竟还存在着一道与这具身体

    更为契合的灵魂,而且,貌似还是本尊!

    而更为诡异的是,那道灵魂已经成长到与他相差无几的地步,却没有抢夺身体的主导权,更没有任何反噬的迹象,似乎有什么在束缚着他,不,他是心甘情愿的!

    这两道灵魂肯定认识,所以才能存在于同一具身体里!

    萧聪黯然,不由在心里幽幽一叹,

    “唉,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看来这又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他回过神来,用带着些悲悯的语气道:

    “你们本来是可以共生的,为什么要抽离出来呢?这个世间已经容不下只有灵魂的你,你会魂飞湮灭的。”

    枯槁身影嘴角慢慢潋滟出唯美的弧度,语气中带着满足道:

    “我这样做自有我这样做的道理,我能够承担这般后果,心甘情愿。”

    萧聪张张嘴,欲言又止,此等场景似曾相识,恍惚中觉得当年在日落山脉里的老桑树,也是这样的,这样的心甘情愿他能真切地感受到,却始终还是理解不了,他只能说自己为之而感动,却实在无法为此而献上祝福,他愿意像一个观众般在远处静静地看着,敬而远之,与其力有所及,更愿爱莫能助。

    说到底,他还是不愿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罢了。

    可得知此事,难免还是要心有戚戚焉,人心都是肉长的,虽然对此中隐情还不了解,但如此情真意切飞蛾扑火,他又怎么忍心相拒?心里的这道红尘槛终究还是没能迈得过去,于是沉思良晌后,便将这件事儿给接了下来。

    “我答应你,但你所要求的阵法造诣实在太高,我这辈子能不能达到尚不可知,毕竟整个萧家已经几个纪元没有出现过那般造诣通天的大师了。”

    枯槁身影喜笑颜开,

    “当年你父亲也是这样说的。”

    而后向萧聪拱手作揖一拜,郑重承诺道:

    “在此,吾云镜仙子以吾仙祗起誓,以后萧四公子有需要云镜泊的地方,云镜泊一定鼎立相助,绝无怨言。”

    “云镜泊……云镜仙子……”萧聪闻言,喃喃自语着。

    云镜仙子,多么久远的名字啊,恐怕现在已经很少有人记得了吧,以至于最初在听见云镜泊这名字时,萧聪都没有想起来,这可是她的仙名啊。

    “我知道他是谁了……”

    “萧四公子可是从南面来?”云镜仙子突然问道。

    萧聪回过神来,直眉习惯性轻轻挑了挑,诧异道:

    “是的,怎么了?”

    云镜仙子脸上笑意不减,

    “公子挖出那口箱子了?”

    萧聪脸上的诧异刹那间全变成了惊恐,整张脸尽是一片猪肝色,失神半晌,突然道:

    “你怎么知道,莫不是……”

    云镜仙子轻轻点了点头,

    “不瞒公子,那箱子里装的,正是我夫君恩师戮仙上人的本体,既然曾被公子挖出来过,那公子身上肯定也沾染不详了。”

    “戮仙上人……那头魔化的昆仑神?”

    萧聪恍然大悟

    ,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

    云镜仙子点点头,

    “正是。”

    果然是阴阳平衡祸福相依,这才刚与云镜仙子结下一桩善缘,却又得知如此噩耗,萧聪欲哭无泪,都说天意弄人,但命运对他玩的是不是太狠了!那戮仙上人是个什么东西,别人不知道,他怎会不知道,能教出剑仙孤氓这种惊天地泣鬼神的好徒弟来,放在整个仙界,也不是寻常货色,他的不详,怎可轻易沾染!

    看着怔怔出神的萧聪,云镜仙子笑道:

    “公子莫要担心,夫君恩师的不详固然可怕,但也不是没有解救之法,待会你与那小仆役出去的时候,且在这云镜泊里洗涤一番,我小施法术,便可以将您身上的不详除得一干二净,只是公子与他之间的因果,就要看公子的造化了。”

    萧聪闻言,松了口气,带着些生无可恋道:

    “因果这东西,我已经习惯了……”

    说着,黯然垂首,而后又猛地抬起头来,问道:

    “有件事不知当问不当问?”

    云镜仙子鬼爪一抬,做出个请的手势,含笑道:

    “但问无妨。”

    萧聪也不矫情,大(毫)大(无)方(顾)方(忌)地问道:

    “听说是你的夫君剑仙孤氓亲手杀了戮仙上人,这事儿是真的吗?”

    云镜仙子笑着点点头,不置可否。

    “那你怎么还称他为恩师?”萧聪追问道。

    虽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但萧聪听着云镜仙子依旧称戮仙上人为夫君恩师,却总觉着有点怪异,毕竟当年一战,剑仙孤氓大义灭亲,亲手灭了其师戮仙上人的仙火,但自己也落得个险些身死道消的下场,否则也不会出现眼前这个一体双魂的另类,按理说,杀夫之仇不可遗忘,云镜仙子应该甚是痛恨那戮仙上人才对啊,此时这一口一个“夫君恩师“叫着,还真是让萧聪心痒难耐,他知道,此事必然还有其他隐情。

    似是看出了萧聪心里的小九九,云镜仙子莞尔一笑道:

    “师情深似海,师恩重如山,为了天下苍生,孤氓当年拚死手仞其师,实在是为大义所迫,也算是为报答戮仙上人对夫君的一片恩情,况且,孤氓未死,戮仙上人亦有归来之日,这已经算是最好的结局了。”

    “可你呢?”萧聪紧逼道。

    云镜仙子嘴角再次潋滟出唯美的弧度,片刻,启齿道:

    “人间有一句话,不知公子听没听过,叫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既然与孤氓定下仙盟婚誓,就该是他的,沧海桑田万古不变,再说,孤氓可要比人间的那些土鸡瓦狗们强多了,对我来说,为了他,怎么做都不为过。”

    说着说着,便兀自笑了起来。

    萧聪就这样看着比野鬼还骇人的云镜仙子,一阵失神,因为他在云镜仙子的话里听出了满足、甜蜜、从一而终的决心和对全心全意的期许,她的爱是完满的,是唯一的,是无与伦比不可替代的,可究竟是什么值得她如此无畏,萧聪无从得知,归根结底却还是那句老话问世间情为何物……唉……

第二百四十二章 情之道

    “公子还有什么要问的吗?”云镜仙子语气不变,问道。

    萧聪轻轻摇了摇头,此时看向云镜仙子的目光里满是敬佩,这敬佩由心而发,他自然是知道的,但他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或许是万千生灵对于“情”字的共鸣,这样高尚美好的情操,他只能期待有朝一日能望其项背,实在是没有怜悯的资格。

    “当年令尊来此与我许下承诺,因不能修行,我也没有什么宝物送予他,幸好有一本《明道参同契》对令尊参悟大道大有裨益,于是便将其与一些灵宝相送于他,不知那本《明道参同契》公子是否带在身上?”

    萧聪默然回想,似乎在之前查探弥芥的时候,还真有那么一本《明道参同契》被放在书籍手札的架子上。

    他点点头,

    “能让仙子品赞之物,父亲定不会随意搁置的。”

    “如此甚好,免得我重写一份了,公子既然是从天道轩走出来的骄子,对剑道应该也有所涉猎,我这里有一本《渊泱七式》,为表诚意,就送给公子了。”

    萧聪闻言,大惊失色,连手推辞道:

    “这可使不得!”

    《渊泱七式》是何等宝术?那可是当年剑仙孤氓穷尽一生打磨的剑道极巅,此术一出,别说是玄真界像他这样的绝世高手了,就算是东盛仙都的神仙,也得眼红!要不当年怎么用最后第七剑屠掉在仙都大杀四方的戮仙上人呢。

    “公子知道我的意思,还是快收下吧。”

    云镜仙子语气不无央求道。

    萧聪当然知道她的意思,修行漫漫,来日方长,萧聪最坚实的依仗萧家已经覆灭,作为仅存的萧家人,整个玄真界对他都是虎视眈眈,前路凶多吉少生死难料,可她固然是真心希望萧聪能够好好活着的,至少活到他的阵法造诣能将她魂魄自孤氓遗躯中抽离。《渊泱七式》不是凡术,倘若萧聪日后能够练成,关键时刻定能赢得一线生机,这样他夫君剑仙孤氓重获新生的几率也就大一些,她也可以安心些。

    可如此至宝,萧聪实在不敢轻易接受,万一他要是死在路上,岂不是辜负了云镜仙子的穷穷期许?

    萧聪面色为难,踟蹰不表态,云镜仙子拿着秘籍的的鬼爪子就停在他身前不远处,一动不动,大半晌过去,萧聪终于妥协,

    “唉,就给她吃下这颗定心丸吧,权当先替她收着。”

    萧聪从云镜仙子手里接过《渊泱七式》,小心放进弥芥,拱手作揖道:

    “谢仙子。”

    云镜仙子展颜一笑,

    “公子不用多礼,这只是为你我各取所需罢了,公子是有大造化的人,不知是否愿意去寻一桩更大的机缘。”

    萧聪诧异道:

    “什么机缘?能比这还要大!”

    云镜仙子笑着摇了摇头,

    “我夫君孤氓的《渊泱七式》惊天动地不假,但放在玄真界无尽岁月的源远历史中,实在是算不得什么,那些于纪元更迭中消逝的曾经,也并非已经全部湮灭,上一纪元,上上纪元,甚至更早的纪元,那些曾将出现的神迹,确实不是孤氓能比的,濒阳荒漠形成已久,是除九大禁地外少有的几个没多大改变的地方之一,这里埋藏的秘密,可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说得清的,有些的地方,就是全盛时的我,恐怕也得绕着走。”

    能被曾经惊艳一时的云镜仙子如此形容,恐怕这些地方连仙都神仙都全身而退不了,更别说是萧聪这个摘星境的修士了,可高人是从来不会说废话的,云镜仙子这般说定有她的道理,何况事无绝对,他萧聪可是在野欲庵的莲池里走过一遭的人呢。

    萧聪眉毛轻挑了挑,不作答,但听得云镜仙子继续说道:

    “但有一个地方,我去过几次,之中隐秘虽不清楚,但没有什么危险倒是真的,那绝对不是这一纪元的遗迹,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出现一次,公子来的时间也真是巧,算算日子,也该到时候了,公子去到那儿,什么都不要动,也能收获颇丰,至于要是动了什么东西,可能就要看公子的造化了。”

    “仙子在那儿得到了什么?”萧聪按耐着心里的激动,疑问道。

    “方向。”云镜仙子定定答道。

    如此含糊其辞的回答,萧聪自是不懂的,但他并没有追问,只将其归属于只可意会不可言谈的玄妙,但这的确是勾起了他的神往,

    “方向,多么缥缈的字眼啊……”

    他脸上慢慢浮现出奇异的微笑,眼神中亦是闪现着格外清亮的光,像个徜徉着美好未来的天真少

    年般傻笑良晌,忽地问道:

    “父亲也去过吗?”

    云镜仙子点点头,

    “既然父亲都去过,那我定是也要去看看了。”萧聪像个孩子般放肆笑道,这笑不含一点掩饰,更不掺半点杂质。

    “公子,我这里有一张地图,是我三千年前所画,遗迹的位置就标在上面,你好生收好,在濒阳荒漠里走一遭,这东西于你有大用。”

    云镜仙子说着,右手一翻取出个皮质卷轴,不由分说便塞进了萧聪的手里。

    萧聪看看手里的皮质卷轴,对着一脸笃定之色的云境仙子重重点点头,承诺道:

    “仙子放心,我一定会活着走出去的!”

    ………

    拜别云镜仙子,带上《渊泱七式》和人鱼儿挑出来的一应宝物,在人鱼儿的护送下,萧聪和鸿翔从云镜泊底潜回到岸上,已是红霞似海落日如血之时。

    人鱼儿站在如词似画般的云镜泊前笑看着两人的身影渐渐远去,半晌,又是半晌,直到两道身影翻过一道沙丘后消失不见,她还在那儿站着,脸上甜美的笑意不减,也不知道在乐些什么。

    萧聪和鸿翔就这么不紧不慢地走着,半程无话,一直到冷月高悬,繁星点点,身旁的鸿翔才突然“哼唧”一声,语气央求道:

    “哥哥,都酉时了,我们是不是该落账休息了。”

    萧聪回过神来,搔着脑袋讪讪一笑,忽然想起,从日落时分走到现在,都快三个时辰,他的体力还吃得消,但午饭没吃的鸿翔可就说不准。

    他抬头看看天色,转着身子环视一周,爽快答道:

    “那今晚就住这儿了!”

    说罢,自弥芥中取出羊皮帐篷,并在帐篷外面布上了匿影藏息阵和“广寒宫”。

    帐篷里。

    萧聪和鸿翔面对面坐在一张小桌旁,小桌上摆着些平常干粮、一只半满的水壶和两只寻常瓷碗,萧聪有一口没一口地嚼着,魂不守舍,早已将肚皮饿扁的鸿翔没心没肺地狼吞虎咽着,正应了那句荤话人要是饿急了,连吃狗屎都是香的!

    半刻钟后,萧聪还在如之前那般有一口没一口地嚼着,鸿翔却已经吃饱,他拿起身前的瓷碗,带着些许豪气仰头一饮而尽,然后忍不住扭过头,打了个长长的饱嗝,回过脸来,偷偷看了眼萧聪,见后者没有什么反应,便低头伸了伸舌头,做了个鬼脸,样子滑稽至极。

    他往前探了探身子,轻声唤道:

    “哥哥,”

    “哥哥,”

    “哥哥!”

    声音由小变大,突然一声惊雷诈起,带着专属于孩子的顽皮。

    萧聪身子一哆嗦,慢慢抬起头来,将脸面向鸿翔,带着点呆萌可爱,不明所以道:

    “怎么了……”

    鸿翔撇撇嘴,

    “哥哥,你都快吃小半个时辰了,怎么还没吃完。”

    萧聪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半个炊饼,讪讪一笑,

    “这就吃完,这就吃完。”

    说着,抬手又咬了一大口。

    鸿翔饶有趣味地看着腮帮子被撑得鼓鼓囊囊的萧聪,伸手拿起半满的水壶,往萧聪的瓷碗里加了些水,放下水壶,眉头轻皱,问道:

    “哥哥是有什么心事吗?”

    萧聪闻声抬首,稍稍恍惚了片刻,咧嘴一笑后故作诧异道:

    “你觉得我有心事?”

    鸿翔发出几声嗤笑,

    “哥哥不要再装了,都写在脸上呢。”

    萧聪又是讪讪几声笑,抬手又在炊饼上咬了一口。

    “哥哥真的喜欢上那条人鱼了吗?”鸿翔冷不丁问道。

    萧聪诧异地看着一脸精彩表情的鸿翔,一时哭笑不得,

    “你这小屁孩儿,才多大,怎么就开始揣摩男女之事了,你这个样子让哥哥很担心啊,修行是件苦事,要心无旁骛,你哥哥我道心如磐,没那非分之想,倒是你,以后这些小心思给我收敛点!”

    鸿翔撇撇嘴,争辩道:

    “哥哥,你说这话不对,都说上天有好生之德,但上天生什么了?还不都是生灵们自行繁衍的,修者修行皆为道,好生之德就是道,但没有男女之情的生息繁衍岂不是很恶心?所以修道跟动情并不违背,这是生存规律,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萧聪无奈地摇了摇头,

    “你这是强词夺理,上天有好生之德这就话哪是这样解释的,这句话的意思是上苍有怜悯之心,会眷顾世上的每一个生灵,怎

    么从你嘴里说出来,就变味了呢。”

    鸿翔歪着脑袋思索片刻,继续争辩道:

    “就算我解释的与原意有点出入,但话糙理不糙,既然上苍的怜悯之心眷顾这世上的每一个生灵,那便表示他对生存繁衍这件事是允许的,在世的生灵是命,那等待往生的就不是命了吗?所以这就是道,谁说修道不能问情,修道若不问情,那修出来的肯定是假道,是不完整的!”

    萧聪一脸懵比,话听着还真是有些在理,这一次倒真是要对鸿翔刮目相看了,可对鸿翔的见解依旧不敢苟同,他斟酌一二刻,道:

    “不乱于心,不陷于情,不念过往,不畏将来,这才是一名修者的心志所在,万事都有一发展的过程,有一必有二,这是规律,而否极泰来物极必反,情缘发展到一定程度,那就不是美,而是一种劫难了,世间劫难千千万,唯一情字最难断,历代明贤对此皆是能避则避,这之中自有一定道理。”

    “哥哥,前贤做的就一定是对的吗?”鸿翔反问道。

    萧聪一时语噎,也不知怎么地就突然又想起了师父当年诘责他的话“看书看书,就知道看书,都快成书呆子了!”

    “或许有些事确实是我太较真了,抑或说太盲从了,那些所谓的前贤大道,我又没验证过,怎么就断定他们一定是对的!就象现在这样。”他如是想到。

    可修道不问情这在他心里根深蒂固的道理可不是说推翻就能推翻的,想想老桑树的下场,想想云镜仙子如病痴般无法自拔,一缕情丝,足断万古苦修,即使对老桑树和云镜仙子的心路历程深有体会,但他依旧认为,这是不值得的。

    可一时却又无言以对,万物有灵,众生平等,似乎怎么说这件事都是错的,问不问情,终究是无关于道,那只是一个选择罢了。

    见萧聪面色纠结,鸿翔趁热打铁道:

    “就象哥哥所说,情是劫难,但修行路上的劫难岂下千百,只不过一个情字,怎么让各位前贤如此避之不迭噤若寒蝉?不过是因为无情终究是比至情容易得多罢了。”

    听此一言,萧聪如遭重击,鸿翔铿锵道音醍醐灌顶发人深省,是啊,修行劫难千千万,为何对于情劫却要另眼相看,难道它不是跟其他劫难一样的吗?

    鸿翔话里有话,他自是已经听出,“无情终究比至情容易得多,”言辞背后的意义,是对修者莫大的谴责,所谓修道,到底是造福苍生还是一己私欲?若连自己都不在乎,怎么能在乎别人!

    呵,问道斩情,这一共识的达成此时听起来简直像个笑话!真相不过是所谓前贤大能以权威和名望对真相的歪曲和修行途中蝇营狗苟的掩饰罢了,而更为可笑的是,他竟已在这错误的队列里站了这么久,还自以为是地坚信这是对的!

    于是,再看向鸿翔时,眼神中竟不由得有些无地自容。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萧聪赧颜一笑,妥协道:

    “行吧,这一次姑且算你说对了,不错,有进步!”

    鸿翔亦是忍不住为自己拍手叫好,并大言不惭道:

    “能在论道上小胜受玄真修界无不称赞的哥哥,那可是一份莫大的荣幸呢!哥哥可是从天道轩里走出来的人啊。”

    萧聪莞尔一笑,不忍坏了小家伙自卖自夸的兴致,顺坡下驴道:

    “那是肯定,也不看看我师父是谁!”

    鸿翔狡黠一笑,像个小狐狸般眨眨眼,问道:

    “哥哥,我进步这么大,有什么奖励吗”

    萧聪往前倾探着身子毫不留情地在鸿翔头上敲了一记,笑骂道:

    “奖励,都是给你自己悟得,还要奖励!”

    鸿翔吃痛,一阵呲牙咧嘴,揉着头小声埋怨道:

    “不给就不给嘛,打我干嘛!”

    萧聪看着鸿翔如小猴子般的滑稽模样,愈发觉得好笑,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大大咧咧道:

    “说吧,想要什么奖励?”

    鸿翔闻言大喜,豁然抬头,不假思索道:

    “我想听故事!”

    萧聪摸摸鼻子,诧异道:

    “哦?什么故事。”

    “就是那绿洲的故事啊,哥哥一定知道吧!”

    鸿翔一脸希冀地看着沉吟不语的萧聪,半晌,萧聪道:

    “好吧,这件事知道的人也不少,给你讲讲也无妨。”

    鸿翔端正了下坐姿,面色恭敬严谨,带着副求道者的摸样,听萧聪那段尘封已久的往事一一道来。

第二百四十三章 沙海奇蜃

    翌日清晨,两人按部就班,如时上路,按照云镜仙子给的地图所指,从现在开始,他俩才算是进入到了真正的濒阳荒漠中,而危险却不是来自于形形色色的异兽和古兽,而是各个古地和遗迹,那些个让巅峰时期的云镜仙子都要敬而远之的地方,他俩只要一个不小心,十有**是要有死无生的,想想之前的经历,幽兰谷地、蛇谷、风眠谷底、日落山脉、野欲庵,一次次险象环生,他的运气应该快要用完了吧。

    而最让萧聪头疼的是,地图上竟然还明确标出了火圣塔的准确位置,本来这是件好事,可依地图所标,那火圣塔的位置实在是让萧聪欲哭无泪,这丫的竟然在濒阳荒漠的另一边,要想不绕近百万里的远路,就只能从濒阳荒漠最为危险的腹地穿过去,近百万公里啊,不说带着鸿翔这么个地境小修士得走到猴年马月,就他带的这点干粮,肯定得被饿死在路上。

    只怪自己行事太过匆忙未能做足功课,就这情况,要想去那火圣塔,哪有从南面进濒阳荒漠的道理,现在也甭想在孤独家的人之前到达了,试问,有多少人会犯这样愚蠢的错误!至少,被独孤家派出来寻找火之灵的精英肯定不会。

    不过对于抢夺火之灵这件事他依然抱有希望,不为别的,就凭他萧四少爷这与生俱来的灵识,那被孤独家派出来的精英肯定比不了!

    不过要不是从南边进来,也不会途径云镜泊,更不会与云镜仙子结下善缘,说起来,到算是因祸得福了。

    抑或说,一切都只是天意吧。

    现在,他正沿着当年父亲的足迹寻找那让云镜仙子都要心驰神往的遗迹,在这条路上,他隐隐感受到了自己父亲之间缩短的距离,对他来说,这样的喜悦定是那火之灵所比不了的,正因为如此,他更愿意走在这条路上,哪怕九死一生。

    风景旖旎的绿洲、坍圮的古堡、风沙掩埋的神殿还有一个个尸骨堆积成山的坟圈子,都是云镜仙子地图上指出的不可接近的地方,这一路上萧聪带着鸿翔,小心小心再小心,生怕一个不留意抱恨终生,在这茫茫荒漠上化为孤魂野鬼,连个好点的落脚之处都没有!

    直到身临其境,才发现云镜仙子所言非虚,这濒阳荒漠的确是个在纪元更迭中未有发生多大变化的地方,这在整个玄真界来讲,都是很难得的,很多只在古籍里出现过的传说在这里似乎都能找到存在过的痕迹,神庭、大教、原民部落……虽然比不上像一楼三阁这般级别的庞然大物,但能出现在天道轩藏经阁的古籍里,自然也是曾赫一时的圣地,这些别样的风景将萧聪的思绪带回到了无比久远的曾经,那些由文字幻化而来的画面,在他脑子里轮番上演,比初次读到这些传说时还要强烈。

    莽莽黄沙起起伏伏,一望无尽寸草不生,天色晴朗的过分,毒阳烈烈,一丝风也感觉不到,在这一片深黄色的帛画上,有两个人形的污迹,这正是自云镜泊离开已有半月之久的萧聪和鸿翔。

    萧聪拿着地图,四处望,依地图所指,云镜仙子所说的遗迹就在这儿附近,但她也

    说过算算日子,也该是时候了。

    他揪起挂在脖子上半干的毛巾擦了一把脸,如梦呓般喃喃道:

    “可能还不是时候吧。”

    不是时候?那要等到什么时候!他也不知道。

    身旁的鸿翔像支脱水的黄瓜,耷拉着脑袋萎靡不振,萧聪曾建议他将衣服脱掉,反正这茫茫大漠里也没有其他人,但这家伙竟死活不肯,当事人不愿意,他也不好强求,愿意穿着就穿着吧,反正这置身炉炼般的活罪得他自己受。

    常言道,既来之则安之,钻进布着“广寒宫”的羊皮帐篷里,怎么说都要比傻乎乎的站在这毒阳之下等待要好些,时间不到,他俩再怎么找都没用。

    光线充足的羊皮帐子里,鸿翔四仰八叉地躺在那儿呼呼大睡,嘴角挂着一道亮晶晶的哈喇子,鼾声时起时落,一副没心没肺活着不累的睡相。

    萧聪半躺在帐子的另一边,特意为鸿翔翻来翻去的身子留了些地方,他手里捧着本手札,正静静地默读着,在这危机四伏的大漠里,心绪难宁,自然也做不了那参研领悟的精细活,但闲着也是闲着,只能找些需要死记硬背的东西来打发时间。

    满月高悬之时,鸿翔自睡梦中悠悠醒来,这家伙揉着睡眼惺忪的双眼,张嘴第一句话就是哎呀,好饿……

    萧聪放下书,一脸错愕地看着正张着大嘴哈欠连连的鸿翔,这个家伙,若不是有他督促,肯定是除了吃就是睡,做人能做到这般问心无愧的不知进取,真不知道是福是祸。

    他突然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怨恼,忍不住伸手用卷起的手札往鸿翔脑袋上敲了一记,笑骂道:

    “整天就知道睡觉,白天睡得够饱了,今晚用来练功吧。“

    “啊!”

    鸿翔着一张小脸,叫苦不迭,小声抗争道:

    “哥哥,你不能这样,晚上就是用来睡觉的,你让我在晚上练功,是不符合道的。”

    萧聪闻言哭笑不得,这小子,就因为那日在论道时侥幸胜了他一次,竟还将他歪曲了的道时时怪在嘴上了!

    “那白天是用来练功的,你怎么还用来睡觉了呢?”

    鸿翔搔着脑袋讪讪一笑,腆着脸道:

    “哥哥,我承认白天睡觉是我错了,但你不能让我一错再错吧。”

    萧聪一时无语,这讨价还价调皮捣蛋的本事,确实跟小时候的他有一拼。

    最后,在萧聪为人师表的淫威之下,鸿翔不得不在吃完晚饭半个时辰后来到帐子外练起武技,萧聪含笑站在不远处,不时出言指导,鸿翔耍得卖力,萧聪也看得满意,一静一动两道身影似黄竹纸上的两撇水墨,诠释出这世间的无穷道义。

    午夜子时。

    月色下,鸿翔还在卖力的上蹿下跳,没有萧聪的准允,他不敢停下,索性白天睡得多,现在的他看上去虽然汗流浃背,但却从那两道倔强的目光中可以看出,他依旧精力十足。

    萧聪就喜欢鸿翔这股子不做则已一做到底的韧性子,平时嬉皮笑脸没心

    没肺,但关键时刻可从来没掉过链子,这就叫天性!

    月色如水,与午夜依旧带着些闷热的环境极不相配,皎洁月光里,在两人近三十丈开外的空地上,一道道波纹以某一个点为中心,慢慢如涟漪般荡漾开来,渐渐地,这里的景色变了,一座座风格奇异的建筑凭空显化,一点一点,似是在还原这里曾经有过的某些“记忆”。

    景色慢慢蔓延,一直蔓延到萧聪和鸿翔这里,萧聪背对着涟漪荡漾而来的方向,依旧是那副浅笑晏晏的脸色,可正腾挪窜跳的鸿翔自是可以注意到的,就在他于空中转首的一瞬间,神色突变,一个气息不稳,伴随着一声短促的惊叫,直直栽了下来。

    萧聪见状,关切道:

    “怎么了!”

    鸿翔将扎在沙子里的半颗头颅猛地拔出,目瞪口呆地看着前方,起身往前走了两步,然后战战兢兢地伸出一根手指,指着萧聪身后惊悚道:

    “哥哥,你看……”

    不等萧聪回头,波纹已经荡漾过他的身子,一片幻境漫来,将他吞没其中,带着满脸的惊诧举目远望,连绵不尽的黄沙上已是另一番景象。

    面色呆滞的萧聪鬼使神差地慢慢抬起右手,在手指就要触到身前的墙砖时,忽然蜷曲,他打了个冷战,眼神恢复到之前的神采,心有余悸地长舒了口气。

    “云镜仙子嘱咐过,最好不要动这里的东西……”

    转脸看向鸿翔,见他还目瞪口呆地杵在那儿,萧聪稍提高了下音量,招呼道:

    “鸿翔!”

    伴随着一下夸张的抽搐,鸿翔回过神来,循着声音将脸转向萧聪,快速的眨了两下眼睛,大概是睁得太久感觉有些干涩了吧。

    还未等鸿翔答话,萧聪接着道:

    “不要怕,这里没有危险,但不要动这里的东西。”

    鸿翔点点头,小脸看上去还是有点木然。

    萧聪向鸿翔摆摆手,鸿翔沿着脚下的青石板道小心翼翼地走到萧聪的身边来,咽了口唾沫后欣然直了直身子。

    萧聪笑着拍拍鸿翔的肩膀,

    “这应该就是我们要找的地方,走吧,进去看看。”

    鸿翔用黑白分明的眸子看着萧聪的和煦笑脸,又咽了口唾沫,最后重重点了点头。

    二人沿着长长的青石板道,并肩向里走去。

    这是一座类似于古城的地方,也可能是某一原民部落建造的国度,同时也是一个很奇怪的地方,因为当萧聪习惯性开启灵识进行探查的时候却惊异的发现,他引以为傲的异秉天赋在这儿竟然失灵了!

    乖乖,这可不得了,当日在野欲时这样的古怪事情都没出现哩,难不成这里真的是一处未被世人发觉的禁地?

    心里虽然在胡思乱想,但步子可没有放慢半分,他在心里自我打气道:

    “就算是禁地又怎样?云镜仙子说这里没有危险这里就没有危险,连《渊泱七式》都送给我了,难不成就为了让我将这绝学带进坟墓吗?我呸!”

第二百四十四章 大同

    就这样走啊走,逛呀逛,不知走了多久,青石板道两旁的房子里开始陆续点起灯火,火光将扭曲了的人影投在窗户纸上,像皮影,却感觉更抽象,也不知道起这么早的他们正在屋里干什么。

    萧聪抬头看看天色,约莫已经要到凌晨时分,这要搁在往常,依着惯例,他应该到附近最高的建筑上去,待到日出修炼武道灵瞳,但今天这早课十有**是要被搁置了,因为云镜仙子曾告诫过他,尽量不要动这里的东西。

    可萧聪还是纳闷,这里真的有东西吗?虽然没了灵识感应的他还不能确定这是不是幻境,但这样大一座古城凭空显现,就算是大罗金仙下凡也未必能轻易做到吧!就算能做到,要不要做还得两说谁我没事吃饱耗费如此灵力做这费力不讨好地事儿,时不时在大漠深处摆出这么一座古城来,这不是闲着蛋疼吗!

    “云镜仙子说不要动这里的东西,又没说不要碰这里的东西,她指的恐怕是另一种意思吧,这青石板道难道不是这里的东西吗?”

    抱着这样的侥幸心理,他缓缓伸出一只手摸了摸身旁的干木柱子,指尖所觉甚是粗糙,没错,的确是真实的触感。

    “吱扭”

    突然,柱子一旁的门开了,从中走出个身着粗布麻衣,头盘花髻的中年妇人,正要将手里端着的大木盆里的水泼出门外。

    “哗啦”

    水花应声而落,在地上撒成一个扇形,中年妇人抬起头来,朴实一笑,

    “这么早,公子是要去哪儿啊?”

    萧聪失神片刻,怔怔道:

    “我不知道。”

    中年妇人又笑了笑,道:

    “公子吃过早饭了吗?一看就这知道还没有,快进来吧。”

    说着,将两扇房门大敞开,自顾自转首往屋里走去了。

    萧聪看着隐没到里屋布帘子后的朴拙身影,喃喃道:

    “魂体……”

    他又看了看身旁的干木柱子,皱皱眉头,而后带着鸿翔走进屋里,正巧看见中年妇人端着一大笼热气腾腾的包子掀开里屋的布帘子走出来,将包子放在离他最近的一张桌子上,萧聪的目光只在包子上停了不几瞬,便转向到这件屋里的布置,环视四周,只见一套套桌椅茶具摆放整齐,俨然是一幅跟外界酒肆差不多的样子,只是没有柜台和雕栏等一应装饰,看上去不免觉得寒酸了些。

    中年妇人放下包子后又回里屋去了,接着提回个短嘴铁壶将桌子上的茶壶倒满,见萧聪和鸿翔还站在那儿一动不动,笑着招呼道:

    “公子,怎么不坐下呢?”

    萧聪回过神来,面色拘谨地冲中年妇人点点头,而后慢慢坐到圆凳上。

    “趁热乎,快吃吧,一会凉了就不好吃了。”

    中年妇人说完,便又到帘子后边去了。

    萧聪与鸿翔面面相觑,半晌,萧聪的手慢慢伸向屉笼,稍作迟疑

    后拿起一个移到嘴边咬了一口,微皱的眉头渐渐舒展,但眼珠子还在左右乱窜。

    鸿翔黑白分明的眸子一动不动地盯着正在咀嚼的萧聪,目光火热,待萧聪将那一口包子咽下,他咽了口唾沫,迫不及待地问道:

    “哥哥,好吃吗?”

    萧聪抬眼用一种非外奇怪的眼神看着鸿翔,咂咂嘴道:

    “味道还不错。”

    鸿翔又咽了口唾沫,急切道:

    “那我能吃吗?”

    萧聪故作沉吟,少顷,回道:

    “为什么不能。”

    话音未落,鸿翔的小手已经于“嗖”的一声中携包而回,行云流水般移到嘴边咬下一口,被烫得挤鼻子弄眼,“嘶溜”“嘶溜”地不停哈气,如此还眼中火热不减,忍着烫痛一再咀嚼,大概还没嚼碎便咽了下去,不忘夸赞道:

    “好吃,好吃!”

    每当看到鸿翔这一副狗肉上不了大席的吃货像,萧聪就忍不住想要发笑,但现在这场景下想笑却又觉得笑不出来,一片阴霾始终在心头弥漫,他感觉有些浑噩,就像在还没睡醒时走在浓重的大雾里,茫茫然分不清南北,更不知道该要往哪儿去。

    干木柱子是真的,桌椅茶具是真的,包子吃起来也是真的,只有人是假的。

    萧聪一边吃着包子一边静静地想,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就算人是假的,那这些死物就是真的吗?可布置这一切,究竟又是为了什么!

    门外的天蒙蒙地亮了,中年妇人和一个同样身着粗布麻衣长相朴实的中年男人后脚踩着前脚跟自布帘子后边走出,相比于动作干练的中年妇人,这中年男人看上去要稳重得多,她跟在中年妇人后边往外走,扭头冲萧聪两人抿唇笑了一下。

    萧聪回以浅笑,他猜这中年男人应该是中年女人的丈夫,还猜想这应该是个外柔内刚守妻若愚的好男人。

    中年夫妻走到门前,联手将一张大桌子抬到门外,然后又回到里屋,移着碎步将一个近有六层高的蒸笼塔抬到方才抬出门的大桌子上,不出萧聪所料,这里果然是个小吃铺子,夫妻俩起那么早,是为了准备早点呢。

    一切都显得如此真实,真实到好似曾经发生过的事。

    街道上开始变得熙攘,嘈杂、忙乱似是充斥了古城的每一个角落,中年夫妻站在门外的大桌子旁,热火朝天地帮客人们用一张张纸将数量不一的包子包起,可这里的客人却不像外面的客人,他们没有付钱,也没有留下任何什么,就这么拎着包子扭头离开了。

    萧聪看着虽然感到疑惑,脸色却依旧波澜不惊,因为他知道,这里奇怪的事情肯定多着呢,小吃铺子前的怪异,顶多算是个破题。

    于是,他也什么都没留下,欣然起身,走到门前冲中年夫妻俩点点头道一声谢,便大大反方的离开了,身后传来中年妇女的声音公子慢走啊。

    没有任何人对此而感到

    怪异,除了鸿翔。

    阳光明媚,熏风习习。

    走在熙熙攘攘的街上,鸿翔揪着萧聪的衣角,紧靠着萧聪,一路东张西望,好像生怕把自己给弄丢了似的,萧聪目色平和,就这样沿街漫无目的地走着,他发现这里竟不存在半点以物易物的现象,什么都是拿了就走,取舍之间总是存在着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和适可而止的尺度,他知道,这种现象古书中也曾记载过,作者将之称为大同,在此之前,这在他脑子里一直是一件荒诞不经的事情人性良莠不齐参差复杂,要想做到天下皆主,简直是天方夜谭痴人说梦!

    他不由得冷冷一笑,心想着故事的最后绝对不会是个好收场。

    萧聪一边走一边不停地思索,觉得这里其实是一个很奇怪的地方,它所表现的大同,与自己在书里看到的是稍有出处的。

    书中讲: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举能,讲信修睦,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男有分,女有归。货恶其弃于地也,不必藏于己;力恶其不出于身也,不必为己。是故谋闭而不兴,盗窃乱贼而不作,故外户而不闭,是谓大同。

    可这里却是青楼赌场应有尽有,客源充足来往不绝!但其中最人流最大的,是一个经堂。

    萧聪带着鸿翔跟着一排井然有序队伍往经堂里面走,这些站在队伍里的人出奇的安静,乍看像一具具被抽了魂的行尸走肉,但近看才发现那凝敛在眸子里不是浑噩,而是一种发自于内心深处的沉静,观之若沁,真切极了。

    队伍移动的很快,不多时萧聪已经带着鸿翔走进堂子里,环视四周仔细打量,经堂里的摆置极是简朴,除了轻烟袅袅的香炉、静静燃烧的长明烛、平凡常见的绿植和围圈而放的蒲毡,别无他物。蒲毡中心盘坐着一个身着浅色裟衣形容枯槁的老者,白发垂地,银髯长须,在那张皱巴巴的脸上也找不到嘴巴和眼睛,但却总感觉他一直在和蔼地笑着,这和蔼的笑里有一种异样的魔力,如一道道涟漪般慢慢漾过走进经堂的每一个人,将他们身上那些疲惫、怨忿和其他一些不好的东西都涤荡干净了。

    萧聪与鸿翔排着队依序在蒲毡上跪下,像其他人一样双手合十轻闭上双眼,面色恭敬虔诚,他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仿佛是受到周围其他人的感染,亦或是为那老者和蔼的笑容所打动,总之,心里有一种真实的敬畏油然而生,这敬畏虽不是不可抗拒,但作为半个修道者的他,对于由心而发的东西,向来都是顺其自然的。

    不久,感觉精神开始变得有些恍惚,一种莫名其妙的联系欲要将他的精神与这里的某些东西勾结在一起,他依旧不抗拒,只是顺从,就像夜色下茫茫大海上一只失航已久的小船终于在浓重的雾气里看见了远处的灯塔,于是鼓足风帆,小心行进。

    他知道这只是接引,而在接引之后,洗礼才开始。

第二百四十一章 戏院

    宏大的诵经声在识海中慢慢响起,由小到大,由远及近,萧聪听不清经文中的文字,更听不懂经文里的意思,他有的只是一种感觉,一种暂时还说不清道不明却觉得甚是神秘奇异的感觉,他想这也应该被称为是教化。

    渐渐地,他感觉自己的精神开始不受自己的控制,在那种奇妙感觉的指引下,像是将他浸在了一桶温度恰到好处的温水里,身体里一些让他感到矛盾和纠结的东西正在被慢慢地析出,每一块骨骼,每一处血肉都正在被慢慢地放松,这个过程让他感到无比享受,也让他全心全意地相信,这一切都是为了他好。

    于是他的身心便在离开萧家后第一次完全地放下了戒备,让自己沉浸于此,甚至是失去意识。

    但他终究是没有失去意识,他就像一条自由的鱼儿无忧无虑地悠哉在这半睡半醒的状态里,又或是一随波逐流任意东西的浮萍,只是他的意识不在乎将去往哪个方向,好像流水送他去的地方,也正是他愿意去的地方,而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在这个不可言喻的过程里,他的神魂中出现了某种玄而又玄东西,且正快速地成长起来。

    “这就是云镜仙子所说的方向吗?”

    他不知道。

    也不知过了多久,颂经声开始越来越小并越来越渺远,直到声音完全消失后两三刻,萧聪才悠悠醒来,这一刻,他感觉自己是那么的真实,再看向周围时,已没有之前刚进到堂子里时的困惑和疑虑,这倒不是与方才如梦似幻相比之下而形成的强烈反差,而是他忽然间明白,这一切其实都是不重要的,抑或说,这世上没有什么是重要的,甚至是没有意义的,他突然想起了风眠谷地下的那一次旷世奇遇,所悟到的道理虽与此时不尽相同,但终归似乎是有异曲同工之处,在这里的感悟中没有对天道的无上敬畏,有的只是对自我意义的领会这世上本就是没有意义的,而对于自身而言,你觉得他有意义,他就有意义,无论这件事情在物质或者精神的衡量中是怎样的,在你的世界里,你就是一切价值的唯一标尺。

    “这就是云镜仙子所说的方向吗?”

    他呆呆地跪在蒲毡上,静静地想,那个将自己神魂寄托在丈夫残躯上的痴情人。虽然到现在他还是不知道云镜仙子所说的方向具体是什么,但他对那方向的猜测终归是有的,他不敢想一个人若将自己的全部身心皆献祭于所谓的爱会是一件怎样可怖的事情,但他觉得云镜仙子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一个心甘情愿地用自己的一切去换取那最后一点温存的可怜人。

    凡人们常说,情到深处不能自拔,仔细想想,身边这般人等还真是不少,云镜仙子、老桑树、父亲、宇文丰都甚至是星流云,他们都在用某一种自己特有的方式将所谓的爱进行索取和施予着,就像流动的活水,爱的流动此时使他们在萧聪心里的形象莫名其妙地变得鲜活了好多,而相比之下的,是他的形象在自己心里变得愈加干冷的单薄。

    也不知怎么地就想起了父亲当年对自己的调侃,

    “进了回天道轩,还真把六根给灭尽了,以我看啊,你这六根怕是还没生出来,不急,慢慢来,会有那么一天的。”

    父亲果然是过来人,洞察人世未卜先知,现在的他已经开始带着恐惧要对前贤口中的修行禁忌跃跃欲试,他想知道这所谓的爱到底是什么又是为了什么。与鸿翔那晚的论道此时给了他前所未有的勇气,锦上添花似地使他愈加怀疑前贤所说的名言至理,或许所谓的爱并不是羁绊,而是一种滋养,会让枯燥无意义的人生变得愈加丰富多彩,就像他对父亲、对师父的想念,不也是爱吗?

    “古人诚要欺我!”他喃喃地说道。

    一旁早已醒来的鸿翔一直静静地望着一动不动皱着眉头若有所思的萧聪,直到萧聪呢喃

    出声,他才轻轻的揪了揪后者的衣角,并小心翼翼附耳轻声道:

    “哥哥,人们都走了,我们是不是也该走了。”

    萧聪转过头,神情稍稍一滞后点点头,便起身便回答道:

    “恩恩,走吧。”

    走出经堂,见阳光依旧明媚,人流依然熙攘,经堂内外俨然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气氛,萧聪亦是受到感染,心情变得越加舒阔起来。

    此时大概已经临近中午,琳琅满目的小吃摊在街上排成两排,吆喝声此起彼伏,鸿翔左观右望,小脑袋像个轻摇的波浪鼓,不时舔一下嘴唇,眼神中一半害怕一半羡慕,所幸心里的那根弦绷得还算紧,未被吃货的冲动给破了理性。

    萧聪看在眼里,笑在嘴上,带着些调侃道:

    “想吃就拿吧,吃多少拿多少,别浪费了。”

    鸿翔巴巴的小眼神看了萧聪半晌,难得露出几分不好意思,随即在旁边的小吃摊子上抓了一把不知名的干果,分出一半来递向萧聪,一脸灿然道:

    “哥哥,这个肯定很好吃的!”

    萧聪一脸诧异地看着鸿翔稚气十足的笑脸,哭笑不得,

    “这个小鬼头,自己没出息也就罢了,还不忘拉我下水!”

    他笑着摆了摆手,道:

    “我就不吃了,你也少吃点,小心别吃坏了肚子。”

    说完,扭回头去。

    鸿翔看着萧聪一脸的不以为然,撇撇嘴,大概是因为知道自己的小心思被萧聪看破而感到有点悻然,小手捏了几颗干果放进嘴里,认真咀嚼着脸色随之慢慢放晴,他喜笑颜开,想来这干果的味道甚合他的心意,于是这家伙又挑了几样让小贩将之用纸包起,蹦跳着向前方不远处的萧聪追去。

    沿着环形的街道盘旋往里,萧聪发现这古城的布置虽看上去凌乱不整,但仔细一想却觉甚是条理,每一条环形的街道上都有差不多的关于生活的营生并附有一座一般无二的经堂,貌似这里也没有多少尸位素餐的清闲人家,每个人都在为所有人的生活贡献着自己的一份力量,可最重要的一点是,萧聪惊异地发现,这里竟然没有留守的军队,这在玄真界有史可查的记载中不得不说是一件怪事。

    “难不成单靠这些经堂就能保证这里于内忧外患中都能万物一失了?”

    经堂中诵经声的奇异力量不可置否,但总觉着仅靠这个就要把城中之人尽数教化,让他们安分守己地过自己的生活实在是有点难以置信,退一万步讲,就算真的将城中百姓全部教化得整齐如一无有妄想,可外面的人呢?那些没有受到教化而见到没有任何防御的古城起了歹心的人,他们也不足为虑吗?还是说这里有什么其他秘密他还没有看透,或许越往里走就会看得越清楚吧。

    在萧聪与鸿翔走完第十二条环街时,前边就没人了,也没路了,可依他们走过的第十二条环街的路程来讲,里面应该还有很大一片空间,入眼是一面看上去浑然一体的黑高墙,将里面与第十二条环街完全隔开,萧聪走到墙边,伸手在上面摸了一会,没了灵识感应的他觉不出此墙的任何异常,半晌,他收回手,叹了口气。

    垂首复又抬头,右手抚上鼻子,眼神耐人寻味,萧聪仰望着,心里估摸就这高度对于他一个摘星境的高手来来说实在不算什么,但越过高墙后会遇见什么,他可就真得掂量掂量了,这地方虽算不上邪门,但的确是神秘得紧,鬼知道这一片国泰民安的盛景之下到底隐藏了什么。

    斟酌再三,磨刀不误砍柴工,萧聪决定先“打道回府”,回去多打听点消息,择日再访不迟。

    又是一路挑挑拣拣,嘴巴被撑得鼓鼓当当,鸿翔紧紧跟在神情苦闷的萧聪身后,却一点体会不到萧聪心里的愁苦,两人的画风,大相径庭。

    从哪里将话题神不知鬼不觉地切入?这的确是一个棘手的问题,毕竟他是一个初来乍到的外人,别说向人打听事儿了,连今晚在哪儿过夜还没着落呢!这地方看来是一向闭塞,连一家供外人居住的旅店都没有。

    就这样慢慢悠悠地走回到第六条街,萧聪突然感觉有些累,于是便想找个能落脚的地儿坐坐,顺便喝口茶水,抬头一看,见前方十数丈外挂这个“春熙园”的红招牌,看着与外面的戏园子招牌有点像,于是欣然走进,见人影疏落,样式韵味十足的桌椅摆置得甚是整齐,戏台宽阔,几个身着戏服的伶旦正于你来我往表演着一个陌生的故事,说不上精彩,只是感觉有点别样的味道。

    萧聪带着鸿翔,在一摆置在角落里的一套桌椅上坐下,桌子上摆着茶具和用精致盘子盛放的些许糕点,鸿翔的嘴巴一直没闲着,此时看到萧聪翻开倒扣的茶碗,动作悠然地拾起茶壶倒了两杯茶,心知两人是要在此久坐,于是便将揣在口袋里的各种小吃统统倒进盘子里,与那些糕点掺在一起,就着茶水继续享用。

    细指拈杯,轻然一抿,萧聪放下茶杯,换了副怡然的表情将目光重新投向台上,见那几个伶旦你来我往依旧,面色悲戚,唱调清绝,举手投足间看上去甚是雅致,想必是在表演一出帝王将相才子佳人间的典雅故事,并且在准备时是下了莫大的功夫的,又或许是已经表演过很多遍了,演技的把握,炉火纯青。

    静静看了一会儿,萧聪倒是看懂了些,方知台上演的原来不是凡尘琐事,而是上界传说,大意是一位上界的仙子飞升之后与自己的侍婢居于仙府,却过着下界凡人般的生活,广植禾谷,织麻纺步,自给自足。

    凡心未灭,整日祈盼着双宿双飞的美好时光,却始终不能如愿,上界的仙心比下界的凡心还复杂,那些隐藏在仙风道骨下的虚伪和丑恶,她嗤之以鼻,即使煎熬成溺,也不愿枉付真心,就这样离群孤索地静静品尝着生活的寡淡无味,日渐消糜。

    萧聪不知这故事是真是假,更不敢根据自己的见识对其妄加揣测,因为现实经历已经将他于典籍中诞生的思维改变了太多,让他越来越觉得,自己其实是很无知的。

    不过想想至今为止他所遇到的两个个仙子,寒雪仙子和云镜仙子,隐隐觉得这事儿也不是不可能,故事中的仙子的经历比寒雪仙子稍微好点,但总觉着比起云镜仙子要差好多,一个心如死水万念俱灰,一个求而不得伤心欲颓,最后一个虽然拥抱了心中所爱,却为救伉俪一心求死,飞蛾扑火亦是轰轰烈烈,哪有一个活得好的,你说是这悟道太没趣还是炼术太枯燥,非得去碰感情!这玩意儿难道比参穷无上大道还要令人心弛神往吗?

    “我呸!什么跟什么啊!”

    觉知自己心中的歪曲和不敬,萧聪忍不住啐了一口,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自己不知道就在这儿瞎猜胡想,这马跑的确实是离谱了点。

    一壶茶进肚,鸿翔带进来的小吃也已经吃得**不离十,一直待在这儿也总不是办法,在这里他能打探到什么消息吗?环视四周,见人们都是津津有味地看着台上,个个面带微笑,连个低声耳语的都没有,对台上戏子如此尊重,这里人们的素质果真不是一般的高,他无奈地揉揉额头,莞尔笑了一声,扭头一脸玩味儿地对鸿翔道:

    “吃完了吗?吃完我们出去吧。”

    鸿翔撅着小嘴一脸不满的看着萧聪那张笑吟吟的脸,半晌不答话,对于萧聪拿他寻开心这件事,看来还没有习以为常呢。

    萧聪当然不会傻乎乎的等鸿翔开口再起身离开,事实是在他说完这句话以后,他便开始站起转首向门口走去了,因为他突然想去几个“好地方”。

第二百四十二章 完美国度

    虽说十二道环街上的布置大差不离十,但有几个地方明显是很特别的,酒楼,赌场和青楼,这三个地方只在第五环街和第九环街上有,且都在街道的同一个位置。

    在这个以清心寡欲为基调的古城,萧聪还真想看看这几个地方是怎样的,到底还是不是像外界那般的天上人间。

    但带着鸿翔这个尚未成年的孩子,行动难免多有不便,虽然在现实中赌场和青楼这两个特别的地方他至今也还没去过,但他毕竟是在野欲庵的荷花池里走过一遭的人啊,就这阅历,连那些常年混迹于赌场的老赌徒和终日溺在青楼里的老色鬼都不一定能比得上他,但鸿翔就不一样了,带他进酒楼还好些,若要带他进赌场和青楼,能不能把他带进去且先不说,但一通白眼肯定是免不了的了,当然还有一种可能这小子可千万不要进去就出不来了!

    萧聪想着,一抹坏笑慢慢浮上面颊。

    走出第六条环街,步入第五条环街,午后的街道上人确实是少了些,虽不再是上午那般摩肩擦踵之象,只能说摊贩依旧,行人不再。

    酒楼位于街的这一边,离萧聪两人步入街口的地方不远,鸿翔见萧聪带着他往酒楼走,端的是兴奋异常,可面色看上去隐隐还带着点幽怨,大概是因为已经吃了那么多小吃,再想吃些珍馐觉得力不从胃,或者说怀疑他的哥哥是故意等他吃下那么多小吃后才来这美妙的地方,是在故意玩儿他。

    可东西已经吃下去了,想抠出来觉得大煞风景,想拉出来又没有那种感觉,只能悻悻然跟着他的萧聪哥哥一步一步往酒楼里走,心里盘算着怎么才能再往肚子里塞点东西进去。

    酒楼里的布置亦是与外界没有多少出入,进门不久左手边是一长约三尺半人高的朱红色柜台,柜台后站着胖乎乎慈眉善目的掌柜,过道另一边是摆放整齐的桌椅,沿着过道走到小墙角,是一长长的楼梯,萧聪习惯性地拾级而上,走到楼上找了个靠近窗子地方坐下,环视四周,见楼上与楼下一样冷清,不知是不是因为正午已过才使得客人稀落。

    掌柜的沿着楼梯爬上二楼,走到窗边萧聪两人就座的的桌子前,笑眯眯的问道:

    “两位想来点什么?”

    态度诚挚,不卑不亢,感觉不到半点外面的低三下四。

    萧聪笑了笑,道:

    “一盘牛肉,两壶最好的酒。”

    坐在桌子对面的鸿翔闻言一脸狐疑地望着萧聪,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这的确不是萧聪的风格,想想之前哪一次萧聪带他下馆子不是鸡鸭鱼肉整一桌,而且自始至终滴酒不沾,怎么今儿这一次完全倒过来了。

    掌柜的依旧是那副笑眯眯的摸样,问道:

    “公子确定?”

    萧聪笑着点点头,反问道:

    “怎么,有什么不妥吗?”

    掌柜的摇摇头,

    “没什么不妥,公子是外来人吧。”

    萧聪直眉轻挑,

    “哦,何以见得?”

    掌柜的平静答道:

    “常年居住于此的城里人一般都不会点最好的酒。”

    “为什么?”

    “大概是在这里日子过得久了,在酒上已经寻不到那些之前能够寻到的东西了吧。”

    萧聪微微一笑,不再追问,沉默片刻,启齿道:

    “掌柜的闲来无事,可愿意坐下来陪我喝一杯?”

    掌柜的亦是沉默片刻,笑道:

    “公子盛情相邀,在下恭敬不如从命。”

    话毕点了点头,转身欲走之时却听见坐在桌子另一边的鸿翔忽然唤道:

    “大叔,等一下!”

    掌柜的转回头来,粲然一笑,

    “小公子还有什么事吗?”

    鸿翔真诚到令人感动地呲牙一笑,

    “顺便给带只烧鸡回来呗。”

    掌柜的忍俊不禁,

    “好,好,两位公子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

    掌柜的转身离开,萧聪用带着些戏虐的目光白了鸿翔一眼,笑骂道:

    “还吃,你今天非得给撑着。”

    鸿翔低下头,可怜巴巴道:

    “好不容易逮到这么好一

    机会,这里的东西可比外边的好吃多了……”

    萧聪:“……”

    萧聪翻开倒扣在茶盘里的茶碗,拾壶到了三杯,一杯给鸿翔,一杯放在旁边,然后自顾自拈杯轻抿一口。

    半盏茶的功夫不到,掌柜的双手托着个朱红色木制托盘拾级而上,走到窗前对桌子旁将托盘上的一盘切成片的牛肉、一盘撕好的烧鸡、三双竹制筷子,两只精致的酒壶三只小巧的酒盅放在桌子上,什么话也没说,转身拿着托盘又下去了。

    鸿翔眼神直勾勾的看着那盘外酥里嫩还冒着热气的烧鸡,鼻子没出息地猛翕了翕,紧接着吞了口唾沫,小手鬼使神差地开始往盘子里伸,指尖还没碰到鸡腿,却见掌柜的分外饱满的脑门已经从楼梯口升了上来,于是赶紧将手收回,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副做贼心虚的摸样。

    掌柜的在桌子旁边坐下来,萧聪已经将酒盅斟满,一杯放在掌柜的身前,一杯放在自己身前,一杯空着放在另一只酒壶旁,最后将盛着烧鸡的盘子往鸿翔那边推了推,将盛着牛肉的盘子移到两人中间。

    互敬一杯,萧聪开口道:

    “掌柜的也经常到经堂里去求道吗?”

    掌柜的放下酒盅,轻抿了下嘴角,道:

    “是啊,每天都去,想来公子也已经去过了吧。”

    萧聪点点头,拿起酒壶再次为掌柜的斟满酒,

    “去过一次,算得上是个玄妙的地方。”

    掌柜的莞尔一笑,

    “能让公子如此夸赞的地方怕是不多吧。”

    萧聪闻言略显诧异,

    “掌柜的怎么知道?”

    “一看公子就是个学识丰富见多识广的人,要不也不会寻到这完美国度来,关于经堂的伟力,我们都心有知之,这十二道环街里的盛世祥和,可全靠这十二间经堂保护着呢。”

    “完美国度?你说这里是完美国度!”

    萧聪明显变了声,眼神里的惊异亦是毫不掩饰。

    掌柜的静静点点头,平静道:

    “公子没有听错,这里就是完美国度。”

    “可完美国度不是早就被……”

    “被覆灭了。”

    掌柜的平静如斯,将萧聪咽下的半句话说得一点不差。

    萧聪咽了口唾沫,怔怔地看着掌柜的那张波澜不惊的脸,半晌没说话。

    掌柜的夹起一块牛肉送进嘴里,慢条斯理一番咀嚼后咽下,端起酒盅,笑道:

    “怎么,公子被吓住了?喝杯酒压压惊,公子想知道什么,喝了这杯酒,让我与公子一一道来。”

    萧聪慢慢端起酒盅,与掌柜的碰了一下后若有所思地饮下,抬首问道:

    “您知道我是谁吗?”

    在一旁吃的满嘴流油的鸿翔不时抬头观察一下这边的情况,这对话听着虽是有些人,但他不知道所谓的完美国度是什么,就算看萧聪的表情知道这是个了不得的地方,总归还在接受范围之内,直到听到萧聪这句话,才差点将嘴里的东西一口喷出来。

    他努力眼下嘴巴里的食物,抬头怔怔地看着一脸凝重的萧聪,那眼神好似在说哥哥,你疯了吗!

    确实,在莽莽大漠中凭空而现的古城里,遇见个认识的人,搁谁都不能淡然处之,就算是萧聪!

    萧聪对鸿翔的反常之举浑不在意,或许他压根就没有注意到鸿翔这边的动向,而是沉溺在他自己的恐惧里,正奋力挣扎着。

    掌柜的又是和爽一笑,

    “公子初来乍到,我怎么会认得公子,完美国度虽然比其他地方稍微奇异一些,但仅是体现在美好的和谐关系上,远没有离谱到公子所想的这般地步,公子多虑了。”

    萧聪心有余悸地放下酒盅,问道:

    “关于第十二条环街尽头的高墙,掌柜的是否知道。”

    掌柜的摇摇头,

    “没有人去过那里,那里是完美国度的圣地,是不可侵犯的。”

    萧聪黯然点头,心想着这个问题确实是太深奥了些,于是他换了个浅一点的问题,继续问道:

    “那城里不设军队,就不怕外人入侵吗?”

    掌柜的稍作思索,片刻,似笑非笑道:

    “貌似在完美国度有史可查的记载中,还从没遇到过入侵这件事。”

    萧聪对此倍感无语,本着不抛弃不放弃的伟大精神继续问道:

    “但如果像我这般无意闯入的外来人起了歹心怎么办!据我所知,这里的居民可大多都不是修士啊。”

    掌柜的脸上笑容依旧,回道:

    “这个问题就现在来说已经没意义了,不过,每一个无意闯进这里的人都回来这里游走一番,经堂时一定要去的地方,就像公子这样,受到感化后所谓的歹心也就不复存在了。”

    “你们就这么有自信?”萧聪还不死心。

    “就是这么自信。”掌柜的含笑答道,声音定定的。

    经堂中经文的奇异力量不可否认,只是对于不同的人怕是有不同的效果,用在他身上行还好说,但换做是那些传说中大奸大恶恶贯满盈之徒,还那么好使吗?这还真不好说。

    “对了,他说这个问题就现在来说已经没有意义了是什么意思?换了,忘大事儿了!”

    他霎时面如死灰,豁然开朗之时,才发现这一切是如此矛盾,时空的错乱,终究是一个无可回避的问题,对啊,在他的那片时空里,他们已经死了,可现在的呢,现在的一切又是怎么一回事?

    莫不是他穿越了?这实在是太……刺……激……了……想想就觉得激动人心,可再仔细想想,发现这事儿也就只能想想。

    可若不是穿越,这一切便都解释不通了,一个死去了不知多少岁月的让人此时在这儿与他谈天说地言古论今,寻不到半点违和感,就好像他还活着!可他若还真的活着,这事儿就更说不通了……

    思绪辗转间,萧聪感觉自己快要疯了。

    似是看透了萧聪心里的疑虑,掌柜的微微一笑道:

    “公子还有什么问题,但说无妨。”

    萧聪迟疑片刻,鼓起勇气道:

    “您……您……还活着吗?”

    “对您来说,我已经死了,可对我来说,我还还活着。”掌柜的回答道。

    萧聪脸色难免出现了些难看,半晌,试探着问道:

    “那您现在是……”

    “在这片时空里,你我都还活着,出了这片时空,对您来说,我依旧是个死人。”

    “您能不能说的……再清楚些。”

    看着萧聪分外为难的摸样,掌柜的莞尔一笑,道:

    “这是一片独立于历史之外的时空,由存在于完美国度古老的神秘力量幻化而成,在这里,我们都是活着的,就算您死在这儿,离开这片时空,您依旧活着。”

    多么匪夷所思的言谈啊,连之前在一旁只顾着吃东西的吃货鸿翔都被惊得好久没反应了。

    “存在于完美国度古老的神秘力量……”萧聪呢喃着,“是经文的力量吗?”

    掌柜的笑着摇了摇头,

    “我想应该不是。”

    “那是什么?”

    掌柜的终于笑得有些无奈了,

    “坦白说我也只是生活在这里的普通民众之一罢了,您问的这些问题,我实在是没有知道的资格。”

    “那谁有知道的资格?他会像您一样将这些东西告诉我吗?”萧聪已经隐隐开始有些失态了。

    掌柜的沉吟半晌,道:

    “若公子执意相求,不妨午夜子时到经堂里去碰碰运气,或许,知道的能比在我这里多些。”

    萧聪眼珠子转了三转,狐疑道:

    “为什么是或许?”

    掌柜的几声失笑,

    “去不去是公子的事,但至于讲经人愿不愿意将事情告诉公子,我就不知道了。”

    “讲经人……可是坐在蒲毡中心一动不动的老头?”

    掌柜的含笑颔首,

    “正是。”

    “那有没有什么办法能保证他肯定将事情告诉我?”

    掌柜的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拈杯轻啜一口,略带神秘道:

    “那可就要看公子的手段了。”

    萧聪皱着眉头存思片刻,双手捧杯敬道:

    “谢谢。”

    说完,一饮而尽。

    ……

第二百四十三章 鸳侯楼

    虽然知道赌场里的赌徒和青楼里的嫖客知道的不一定会比酒楼掌柜的多多少,但萧聪还是想去这里的赌场和青楼里逛一逛,因为他总觉着那里边的风情肯定与外边的不一样,反正时间离午夜子时还早得很,再这样逛下去也还是一样的一无所得无所事事,索性任性一把,玩一次就玩个彻底。

    出了酒楼,沿着第五环街再往里走,又走了约莫有一柱香的功夫,来到第五环街中段,这就是赌场坐落的位置。

    萧聪站在黝黑的巨大牌匾下,冷冷一笑,自言自语道:

    “没有流通价值的统一衡量,我倒要看你们拿什么做赌注!”

    可赌场里的遭遇却比在酒楼里还让萧聪大跌眼镜,只见那装饰华美的赌厅里只有寥寥几人,赌客们也不像外面那般热火朝天大喊大嚷不能自制,而赌桌上除了摇盅外什么也没有,这还怎么赌!

    萧聪与鸿翔静默在赌桌旁看了一会,几个回合后才明白这其中的“玄机”,这里的赌客也是自愿来到这里的,但与外面不同的是,来到这里的赌客都要遵守另一项规定赌赢了的可以离开,赌输了的不能走,一直赌到赢为止。

    十局一个回合,一个回合定输赢,至于赢了的不愿离开要再开一个回合,那是另一回事情,不过就萧聪看的这一会儿,还真没一个赢了还留下的,所有赌赢了的都是窃喜一番后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这可当真是个新奇玩意儿,不过与外面的赌场相比实在是太无趣了,没有近乎要倾家荡产的恐惧,一点都不刺激,这样的玩法有什么意思呢?但看那些离开的赌客们脸上也是喜滋滋的,与外面那些侥幸小赌获胜的赌客们没什么两样。

    萧聪看了一会,觉得索然无味,于是便离开了。

    出了赌场,下一站便是青楼,在近一炷香的路上萧聪心思百转,一直走到那面裹着大红花簇的牌匾下,也没想到该怎样妥善地与鸿翔说这件事情。

    可目的地毕竟已经到了。

    萧聪停下脚步,搔着脑袋讪讪一笑,鸿翔亦是停下脚步,看看萧聪,举目环望,目光不由自主地停在了那面裹着大红花簇的牌坊上。

    从酒楼走到赌场,从赌场走到这里,鸿翔当然知道接下来萧聪要做什么。

    可不知为什么,两抹绯红竟在不经意间缓缓漫上鸿翔的面颊,持续了足有两三刻,才恢复如初。

    萧聪面色带着几分淫亵,咧嘴调笑道:

    “怎么,想不想进去看看?”

    本以为这个当时见他与人鱼儿小有调戏都要骂一句“不要脸”的传统人儿此时定又要将他狠狠地鄙视一番,哪知这厮竟只是怔了半晌,而后分外认真地点了点头。

    萧聪对此未有深思,只是略感意外地笑了笑,从弥芥里取出一把折扇,拿出他当年那身为萧家四公子的纨绔做派,背着手,带着明显一脸忐忑的鸿翔缓步踱了进去。

    楼里布置旖旎,以红色为基调,纱帐漫漫,屏风林立,倒不像外边青楼里那样花花绿绿得引人心猿意马,亦没有靠在勾栏上衣不蔽体卖弄风骚的姑娘,气氛静谧,寻不到半点荒淫和沉沦的感觉。

    底楼中间是一宽约三丈的红檀木制楼梯,楼梯两侧摆着修裁唯美的各式花草,一株株,一丛丛,似是循着心里对美的感受,恰到好处。

    大大方方地拾级而上,于二楼一道道紧闭的朱门前踱过,听着里面的动静,想来里面正上演着翻云覆雨颠鸾倒feng的戏码,萧聪虽涉世未深但绝非幼chi,此时心神也不免一阵荡漾,他不厚道地笑了笑,此时也不知道该对自己说些什么好,到底是心志不坚还是人之常情,嗨,谁知道呢!

    约莫走过七八扇紧闭的朱门后,萧聪停下脚步,在身旁这扇开着的朱门前顿了一会,纸扇一折,大步走进门去。

    萧聪在房间正中站定,轻轻拍打着手中的这扇,面带微笑环视四周。初来乍到,也不知这里面的规矩,只能硬着头皮故作风流,如有什么冒昧之处,那当真是要多尴尬有多尴尬了。

    房间里的布置算不得简单也算不得繁琐,正对着朱门的里间隔有一道五色珠帘,珠帘两侧的镂空式的木制高架上各摆放一盆翠绿盈欢兰,正中放一套红木家具,桌子上是一套造型别致的青瓷茶具,整个房

    间被刷成红色,红色的墙面,红色的地板,南面墙上靠着一面青纱屏风,其上绘着沐女图,笔法圆润线条简练,颇有几分名家意韵。

    少顷,五色珠帘被一只芊芊素手轻轻拂开,紧接着里面慢慢探出一幅分内外好看的皮囊,看上去约莫二十三四岁,削肩细腰,腮凝新荔,俊眼修眉,樱唇粉惑,虽算不上妖娆但总归还是比寻常女子稍胜了几筹。

    她怔怔地看着萧聪,如花小脸上满是惊愕。

    萧聪嘴角慢慢上扬,勾出个礼貌中带着些典雅的弧度。

    女子朝萧聪身后扬扬下巴,

    “公子是要……”

    这场面落在萧聪心了里当真是要多尴尬有多尴尬,他当然知道面前这形貌姣好的女子所指什么哪有逛青楼还带着下人的,怎么,自己吃了肉还要要给下人留口汤吗?畜生!

    萧聪歉意一笑,转过头来冲鸿翔使了个眼色,

    “你先到别的房间等着。”

    鸿翔毫不停顿,飞也似的逃走了。

    萧聪回过头来,再次歉意一笑,

    “让姑娘见笑了。”

    女子脸上恢复常色,笑问道:

    “公子不是本地人吧。”

    想来应是被看出什么端倪,萧聪也不掩饰,反问道:

    “姑娘是怎么知道的?”

    女子脸上笑意不减,

    “这城里可没有出门带下人的,像您这样的,我还是头一次见。”

    萧聪了然颔首,脸上的微笑还在掩饰,但被不断拍打着的折扇却不经意地出卖了他心里的忐忑。”

    “来,公子这边坐。”

    女子莲步轻移,慢慢走到桌子前坐下,萧聪只是挪了下右腿,便恰到好处地将自己的屁股移到了圆凳上。

    “公子来这儿怕不是为了那事儿吧。”女子脸上带着些媚态,一边说一边为萧聪斟了一杯茶。

    细微窘迫自萧聪那张人畜无害的小脸上一闪而逝,装着副风月老手的淫萎像,调戏道:

    “哦,哪事儿?”

    女子几声娇笑,

    “这鸳侯楼虽人气惨淡,但看出是不是来寻欢人的这份本领,姐姐还是有的,你的眼里可没有那种别样的色彩。”

    萧聪见已没有什么绕弯子的必要,于是顺势剑走偏锋切入正题,

    “姐姐怎么能说这里人气惨淡呢?我看那前边几道门扇扇紧闭,想必里面定是热火朝天的吧,虽然比起别处来人确实有点少,但也不是才三个五个,您说是吧。”

    他分外轻佻的朝女子扬扬眉毛,顿了顿道:

    “话说回来,这里的人怎么这么少呢,如此美妙的事情,理应络绎不绝才对吧。”

    女子幽幽一叹,带着点嗔怨道:

    “公子是从外面来的人,自然知道这里与外面的声色犬马相比之下的云壤之别,在这里就算忍得了白眼愿意行那苟且之事,也是无从施展,一年到头接不到几次,再过几年,就更没人光顾了。”

    女子答非所问,萧聪自然有进一步循序善诱,他道:

    “说一句不中听的,姐姐莫要多心,像这种讲信修睦唯诚至上的地方,怎么会容许赌场青楼这样的地方存在呢,这不是挂羊头卖狗肉,当了婊子还想立牌坊嘛。”

    对于萧聪的出言不逊,女子只是淡然一笑,一扫媚态认真道:

    “公子此言差矣,食色性也,别说是rou欲,人世间的一切**的存在皆是有理的,青楼和赌场算什么,这人世间的贪婪凶残,公子在外边见得还少吗?”

    萧聪讪讪一笑,语气略有调侃道:

    “姐姐所言极是,可依小弟所见,这里的**实在是不全啊。”

    女子冷冷一笑,

    “公子这句话又说错了,世间**千千万,但归根结底,从娘胎里带出来的也就那几样,喜怒哀惧爱恨怜,色香声味触法,至于其他的,不过是于此之上的衍生罢。”

    萧聪一听这话,忍不住思忖,

    “这不是野欲庵莲池里的七情六欲嘛!莫不是这里与野欲有什么渊源?连当年那遮天的三大毒都能跟野欲庵扯上些关系,要真是这样倒也不足为奇。”

    很明显,这娘们的道行比他想的高得多

    “姐姐一段话如醍醐灌顶发人深省,但小弟还是不明白,同样是人心,这里的世界为什么就与外面的世界有如此大的出入?小弟自认为通识百史学贯古今,但像这里所表现的盛世天和,在古书上也不过是只有昙花一现而已啊,难不成,就靠那神秘的一纸经文吗?”

    女子微微一笑,脸上略显欣慰,

    “公子这一次倒真是说对了,经文的力量旷古烁今,我等之所以能如此和美地生活于此,皆是拜它感化所赐,想必公子已经去过经堂,对于经文的力量,就不用我多说了。”

    萧聪调皮一笑,

    “这经文的力量确实奇异,不过,我只去过一次而已。”

    “公子若能在此多呆些时日,讲堂定是要多去几次的,最少也得十二次,才算是听过一遍。”

    “哦,还有这回事?”萧聪直眉轻佻,面色稍有诧异,这还真是头一次听人讲的新鲜事儿。

    不等女子回答,他又问道:

    “十二次经文,十二条环街,这之中有什么特别的深意吗?”

    “大概是对应一天的十二个时辰吧。”女子谦虚笑道。

    这娘们知道的明显比那酒楼掌柜多多了,而且一谈到正经话题时,就换上了另一幅脸色,看这样子,倒也不像是装的,可一风尘女子,如何做得这般通达?

    萧聪咧嘴轻笑,狎昵道:

    “姐姐知道的还真多哩。”

    女子笑得依旧谦虚,道:

    “让公子见笑了,不过是与那些风雅博学五陵少年床头闲谈所得,在公子面前班门弄斧,不过是贻笑大方。”

    萧聪哂笑道:

    “听姐姐出口成章言谈不俗,想必也是学过书的人,怎么会沦落至此风尘难度呢?”

    话一出口,萧聪就后悔了,生活在这完美国度里吃喝不愁,何来沦落之说,可经过经文洗礼后还能常住在这风尘落红之处,就更见让人百思不得其解了。

    “公子若这般说,就显得眼界有点窄了,论起这个问题,公子的目光不应只关注奴家一人,而是应该放在整个完美国度上,每个人生下来就是不同的,但凑在一起便是完整的,也是相互影响甚至是不可分离的,但凡存在皆有它存在的理由,所谓偏见,不过是存在于人心里的各种执念罢,当这个整体里的人都能做到包容善解,那这个整体就能保持美好,但所谓的包容善解是什么?不过是正视他人也正视自己而已。”

    闻听此语,萧聪不禁陷入沉思,

    “正视他人也正视自己,偏见是因为执念…… ”

    这当真是一个有些深奥的问题。

    女子见萧聪陷入沉思,会心一笑道:

    “公子是从外面来的人,对于这个问题,思考起来不免费劲了些,还是让我来为公子稍解疑惑吧。”

    顿了顿,她接着道:

    “我所说的正视别人也正视自己,说到底还是正视**,我们皆是带着一些与生俱来的东西到这个世界上,进而凑在一起组成一个整体,无论如何,皆是出于宿命,正因为皆是出于宿命,所以从最深处来讲,我们都是一样的可怜人,这还有什么偏见的必要啊。”

    “是啊,没有了执念,就不会再有**的混杂,也就不会再衍生出那些形形色色的罪恶了……”萧聪不由自主地随声附和道。

    女子心有所感,凄婉一笑后幽幽叹道:

    “或许,这就是完美国度不能存在于世间的原因吧。”

    此话如一道惊雷般在耳边炸响,萧聪如梦方醒般怔怔地看着眼前这青瓷如水的人儿,

    “对啊,她已经死了。”

    两人面面相觑了半晌,萧聪起身,冲女子作揖一拜,道:

    “今日一叙,感悟颇深,小弟在此,谢过姐姐,时候也不早了,望姐姐好生休息,小弟告辞。”

    似乎是于刹那间绽放的妩媚星星点点地重新缀在脸上,她娇笑着道:

    “我就说公子不是来行那事儿的人吧,公子还不承认,若公子哪天想了,记得来找我啊。”

    这浪荡的言辞落在萧聪的耳朵里终于还是让他羞红了脸,他赶紧又摆了两拜,然后便转身像之前鸿翔那般飞也似的逃了。

第二百四十四章 取经

    和风拂面,月色撩人,走在华灯初上的街上,路过一座座经堂,看街上的人流慢慢变得熙攘,看洋溢在他们脸上那幸福的光,多么晴朗的晚上。

    自鸳侯楼离开的萧聪和鸿翔已经在街上逛荡了好久,关于自己在房间里与那姐姐聊天时鸿翔在做什么,他也没多问,只知道他在鸳侯楼底层见从某一房间走出正要去往下一间的鸿翔时,小家伙整张脸都是红彤彤的。

    知己知彼方则百战不殆,萧聪思来想去权衡再三,最终还是没有采纳酒楼掌柜的建议,十二条环街,十二座经堂,他怎么着也得将这十二座经堂逛过一遍,将那神秘经文听完才能贸然行动吧,不然万一经文还没听完就因为瞎打听这事儿被人赶了出去,那岂不是一大损失!

    所以他决定暂时先缓一缓,等他听过一遍经文最好是能记住,再做下一步的打算。

    走在月色下依旧有些熙攘的街上,萧聪脑子里还在浮想翩翩,久久不能平静,那鸳侯楼里的姐姐实在是给了他太多的启示,抑或说将他的思维接引到了另一个世界,这个世界值得他不停地探索不停地思考,这一切无关于道,只关乎真实,让他从一个基本的人重新开始。

    他试着将眼界拉得更大一些,从整个完美国度拓宽到整个玄真界甚至是天地间,想着那句“或许,这就是完美国度不能存在于世间的原因吧”,还有那句“当这个整体里的人都能做到包容善解,那这个整体能保持美好,但所谓的包容善解是什么?不过是正视他人也正视自己而已”,以及那句“无论如何,皆是出于宿命,正因为皆是出于宿命,所以从最深处来讲,我们都是一样的可怜人”,渐渐觉得识海中出现了一点莹莹微光,只是现在的他还看不清它,更抓不住它,但那份强烈的向往确实是无比真实的,他渴望抓住他,也渴望了解它,但它的飘忽不定和识海中的朦朦胧胧也确实让他暂时无可奈何,于是他只能循着那姐姐的话不停地思考,这是来自于内心的指示。

    虽然还没有将这玄妙完全参透,但些许感悟终归是有的,至少现在的他已经明白,这世上的所有人,不,是所有生灵皆是平等的,也都是因素宿命而变得可怜的,将万千生灵分门别类不是因为那些与生俱来的东西,而是心里包容善解的缺乏,我们本应惺惺相惜,但事实是我们一直都在自相残杀着,这一切是因为什么?或许是源于因对人性的完整正视不足进而衍生出的虚伪、偏见、执念以及其他的罪恶。

    可人性是必须要完整的,世界也是必须要完整的,世界的完整与人性的完整并不冲突,矛盾的是我们始终不能接受自身存在的不足,或许可以将目光再拉高一些,将思绪化成一根针,刺的更深一些原来多样和混杂才是天地的本质,像完美国度这样纯粹的存在,当然不能久存于世。

    “而究竟在这世间要扮演一个什么样的角色,终归还是要却取决个人的选择。”

    这句没来由

    的感悟突然出现在萧聪的脑子里,虽然他不知道这其中的意思,但他相信这一定是对的,

    “是了,就是这样!”

    当夜,两人走进一户人家,打了个地铺凑活一宿,虽在最开始就告知他们自己是外来人,但这户人家的男女主人就像他俩遇到的卖早点的夫妇、酒楼掌柜还有鸳侯楼里的姐姐,一点也不怕生人,大概也是因为知道这里是另一片独立于历史之外的时空,对于外人来讲,伤害他们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翌日清晨拜别主人家,萧聪带着鸿翔回到第一条环街,准备从第一条环街走起,将十二条环节的讲堂走一遍,依照昨天的记忆,在经堂里听一次经大约需要一个时辰,从前一条环街的经堂走到下一条环节的经堂大约要花近两个时辰,这样算下来,除去吃饭睡觉的时间,最少也得需要四天,他才能将这十二座经堂挨个听一遍,但仔细一想,又觉得这样做实在是仓促了些,欲速则不达的老话可不是白说的,所听所感不能尽力消化,浪费时间事小,让他的思维受到混淆事大,反正也已经慢了这么些时间,也不差这十天半个月,最后萧聪决定,每天逛一座经堂,一遍不够,那就再逛一遍,火之灵的事固然非同小可,但若是能将这神秘经文尽力参悟,哪怕是将些许皮毛带到外界授予凡人,那也是功德一件啊,与攫取火之灵相比,这件事似乎更有意义。

    萧聪如此安排行程,最高兴的莫过于一路吃吃喝喝嘴巴从不停下的鸿翔了,这小子对街上的几种小吃端的是钟爱至极百吃不厌,每次路过都要塞满口袋,恨不得将人家小吃摊子随身带着,一个光顾如此频繁的客人,小摊主早就记住他了,每次见他从人流中走来,都是喜笑颜开,顺便介绍着几种鸿翔不曾品尝的新样儿,可小家伙确实是不谙风情,每次无论小摊主怎么推荐,他都还是挑之前那几样。

    每次从经堂出来,萧聪总要去那春熙园坐上一坐,喝两壶好茶,听几出好戏,顺便回味一下在经堂里的美妙感受,整理一下所思所想所感,夜深了就随便找户人家借宿住下,日子过得倒也算悠哉,只是苦恼于那经文念腔实在是太过艰钻晦涩,任他怎么努力,都不能将其完全背过,至于之中感受,他自始至终却一直记得。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恍恍惚惚间已经将十二座经堂走过一遍,那天路过第五环街上的鸳侯楼时,忍不住还进去拜访了下曾告诉他不少消息的姐姐,当然,约会最终还是以萧聪灰溜溜地逃走收场,这姐姐,交心之谈时虽还是那样一本正经,但转脸间突然如起来的放荡还是让萧聪有些吃不消。

    十二座经堂走过一遍,虽对经文中的深意不曾完全参透,但萧聪已不想再走第二遍,人心不足蛇吞象,贪多嚼不烂,或许这经文本就是只可意会不可言谈,就算他再逛十遍百变也终究是背不下来的,只是徒增心里的执念吧,适时放开,才是明智。

    接下来便只剩下了一件事情如那日酒

    楼掌柜所讲,去会一会经堂里的布道人。

    第十二道环街,丑时。

    街道上朱门前挂着的灯笼已经尽数熄灭,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所幸今夜的月光格外明亮,将路面被屐履磨光的石头路面照的明明晃晃,萧聪带着鸿翔自第五环街走到这里,虽隔着一片莫名时空,但毕竟是相识一场,临走之前萧聪还不忘向那鸳侯楼里的姐姐道了个别。

    在经堂外等了一会,丑时七刻,两人走进经堂。

    堂子里静悄悄的,落针可闻,几支长明烛燃得一动不动,在木制地面上投下一大片一大片黑影,借着烛光,看向蒲毡正中那之前坐着枯槁老人的地方,乍一眼没能看清,因为那白袍白发此时与白色的蒲毡是一个色儿,直到看清那隐匿在蒲毡里白袍的褶皱,才发现他竟还在那儿一动不动地坐着。

    萧聪是深吸一口气,而后长常呼出,往前走了几步,一脸忐忑的鸿翔紧跟着萧聪的步伐,屏着呼吸大气从没喘一下。

    萧聪合手,躬身作揖一拜,刚要来口,却见那坐于蒲毡上的枯槁老人慢慢地转过头来,皱巴巴的脸上笑容依旧,在月光的映照下,看上去竟一点也不觉得得慌。

    “你终于来了,我已经等你很久了。”

    苍老声音响起,轻轻传入萧聪耳畔。

    这里的奇闻怪事萧聪已经见识过太多,此时听到枯槁老人这般言语,心中倒也没起多大波澜。

    “前辈早就知道我会来这儿找您?”

    枯槁老人咧嘴一笑,

    “每一个来到完美国度的外人,都会有此一遭,你也不例外。”

    萧聪微微一怔,但听得老人话锋一转,继续道:

    “不过你与他们终究是不一样的,因为给你解惑的人不是我,而是另有其人,他也一直在等你。”

    萧聪不做声,因为事情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料,此事他也就只剩下悉听尊便的份儿,至于其他的,便要随机应变了。

    枯槁老人颤颤巍巍地自蒲毡上站起,扭头对萧聪道:

    “跟我来吧。”

    萧聪点点头,拉起鸿翔的小手,跟着老人走到经堂西北角,光华一闪,三人自经堂消失。

    在一座由样式古老的火盆围起的祭坛上,三道身影凭空而现,正是方才自经堂西北角消失的萧聪鸿翔和枯槁老人。

    枯槁老人空荡荡的袖管往前慢慢伸出,颤巍巍地做着个请的姿势,道:

    “两位公子,请吧。”

    萧聪与鸿翔对视一眼,而后同时拱手作揖拜道:

    “多谢前辈。”

    起身转首走下祭坛,萧聪忍不住往后看了一眼,入眼是一座矗立在星月之下黑漆漆的高墙,心中便已明了此时正置身于什么地方,与生俱来的灵识不知不觉已经恢复如初,他微微一笑,扭过头,伸手搂紧鸿翔的肩膀,甩开步子往不明的更深处走去。

第二百三十五章 时空罅隙里的时空

    走过一片裸地,前方是一片森林,抬头仰望,参天古木遮蔽了大半片的星月,将影子一直拉到两人脚下。

    虽明知这里应该没有危险,但萧聪还是从弥芥中取出一支火把点燃拿在手中,不为别的,只为给此时瑟缩在自己身边的鸿翔壮胆,毕竟他这份心惊胆战是因为跟着自己进到这鬼地方才产生的。

    树林边缘,一条小径曲折而出,上面铺着一层碎石子,石子的间隙里生着些许杂草,想来应是好久没人走过了。

    两人沿着小径一直往前走,这林子里静得可怕,连点风都没有,就像走在一道四壁烤着浑然一体连绵不绝的彩釉的长廊,甚至可以隐隐听见脚步的回声,不过这回声细微而渺远,倒更像是心理的恐惧在作祟。

    小径的尽头,又是一片裸地,萧聪将火把举高,见前方匍匐着一头近有十丈高的异兽,正极缓慢地睁开它的位于正三角形三个的顶点处的眼,三只眼睛瞳色各异,最上边那一只是雪白色,位于下方齐平位置的两只眼左边那一只是血红色,右边那一只是冰蓝色,它们像一朵朵旷世难寻的奇葩,正在萧聪的眼帘中慢慢绽放开来。

    恍然中,于不知名的远方,似乎传来一声莫名的太息。

    在萧聪的灵识感应中,这尊庞然大物不再是灵体,而是真真切切的实躯,而令他更加震惊的是,自眸子完全睁开的那一刻,四面八方涌来的威压竟让他感到有些喘不过气来,他知道这不是修为上的压制,而是如当年在龟府时听归师父所讲的灵威!

    身为萧家无尽岁月以来第一个能修炼的萧家人,萧聪初具灵威已经让归师父那等存在赞叹不已,可这个连归师父都要赞叹不已的人此事竟被压得喘不过气来,那得是何等存在!

    所幸这灵威上的压制只是持续了一息不到便如落下的浪花般隐没了,一切重归寂静,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萧聪花了好一会才恢复平静,他先是看看身旁的鸿翔,见后者没有什么异样,才舔舔嘴唇咽了口唾沫,双手合十,躬身作揖,虔诚恭敬道:

    “晚辈萧家四子萧聪,拜见前辈。”

    身前的庞然大物不作任何回应,只是身体慢慢幻化,最后变成一名鹤发童颜精神矍铄的锦袍三眼老者,立于萧聪身前。

    “起来吧,身为伏魔者的萧家人,轻易行不得这般庄重的礼。”

    萧聪直起身来,见老者意味莫名的目光落在身旁的鸿翔身上,久久才肯移转开去。

    “二十年前这里也曾来过一名萧家人,不过我懒得见他,今日却见了你,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萧聪摇摇头,

    “晚辈不知。”

    “因为老夫愿意!”老人语气加重了几分,听上去有些赌气的味道。

    萧聪表面上噤若寒蝉,心里却暗骂道:

    “哼!老东西,你不愿见我爹,我爹还不愿意见你呢!”

    接着,老人话锋一转,换了种施恩似的语气,柔声道:

    “小子,你不是想参透经堂里的经文吗,来,拿去吧。”

    话音未落,一本泛着金黄光晕的古籍便被甩在了萧聪的怀里。

    萧聪一阵手忙脚乱才将自胸前反弹下坠的古籍接住,看着古籍,一副不明所以之色。

    “二十

    年前那个萧家人也曾想要将经文参透,为此在这里呆了近三十年!他不懂得适时放下,终究理解不了经文的精髓,但你懂,所以将经文交给你比交给他更合适。”

    “三十年!”萧聪惊呼出声。

    “嗯嗯。”

    老人高深莫测地点点头,

    “你还不知道吧,这片时空仅是历史中一小片微乎其微的缩影,你的因果系于历史,而不是于此,在这里你就算是呆上一万年,在外面时空的你依旧是几乎静止的。”

    老人的话萧聪大致上是能够明白的,简单点说,他的生命是辐射于整个真实的时空的,而这片时空与那片真实的时空相比微不足道,就算他在这片时空里活到天荒地老,在那片真实时空里所度过的时间,也不过是他所占比例的那一点而已。

    半响,萧聪问道:

    “那这片时空是从何而来?”

    “我做的。”老人脸一扬,不无骄傲道。

    “什么!”萧聪瞠目结舌,站在原地久久不能平静,按理说玄真界的秘辛他虽然不全知道,但一些具有代表性的,天道翁理应与他讲一讲,可关于这件事,他还真是闻所未闻。

    “在时空上钻篓子,那得牵扯到多大的因果啊,任你功参造化只手遮天,怕也难逃厄难吧。”

    看着萧聪呆若木鸡的模样,老人像个老小孩儿般哈哈大笑,

    “小子,你想多了,控制时空源力乃是我族天赋异禀,我不过是在这方面更有天赋突破了界限,在这方面的能力产生了点质的飞跃而已,这片时空虽然真实,但与真正的时空相比,终归还是差了点东西。”

    说着,老人不由幽幽一叹。

    “差了什么!”萧聪急问道。

    老人抬头仰望星空,半晌,若有所思道:

    “差了什么?我也不知道。”

    萧聪不由跟着叹了口气,表情难掩有些失落。

    “前辈,斗胆问一句,您还活着吗?”

    老人闻言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我若死去,谁来维持这片时空。”

    萧聪闻言面色有点为难,嗫嚅道:

    “前辈,我说的是真实的活着,在那片真实的时空里活着。”

    老人点点头,定定道:

    “我说的也是,你现在所处的,就是真实的时空。”

    一阵长长地沉默过后,萧聪开口问道:

    “前辈找我来所为何事,就为了送我一本难以参悟的经书吗?”

    老人慢慢摇了摇头,神色略带严肃道:

    “当然不是,我还要传你一项本事,但你要帮我完成一件事情。”

    萧聪皱眉沉思片刻,道:

    “是要我替你调查我完美国度的倾覆之谜吗?”

    老人目色深邃,寒声道:

    “没错,就是这件事。”

    萧聪又是嗫嚅半晌,面色不忍道:

    “完美国度的存在太过纯粹,倾覆它乃是天意所为,前辈……”

    老人摆摆手,正色道:

    “不,不,你说得不对,但凡存在便有他存在的理由,就像这片时空至今还存在于历史的罅隙中一样,天道刚健一视同仁,若不被允许,无论躲在哪儿都逃不掉,可它不也存留至今了

    吗?”

    “那大概是因为他只剩下一副空壳子了吧。”萧聪毫不留情地据理力争道。

    老人听后并不恼,而是语重心长道:

    “孩子,你可知道,这天地间有些地方也如完美国度一般,是充斥着太平美好的,就像阴阳无极图上那条阴阳分割线,大道并不是不允许他们存在,只是要想达到那种境界,实在是太难罢了。”

    见老人如此执着,萧聪只好硬着头皮答应,这小老头看上去喜怒无常,万一惹他不高兴,他不放做自己出去,那就完蛋了。

    “好,我答应你,但只是尽我所能,至于能不能办到,我不敢保证。”

    老人满意地点点头,道:

    “好,接下来,我就将我独创的不传之术教给你,至于能不能练成,那就要看你的造化了。”

    “什么不传之术?”

    “你学了就知道了。”

    一道雪白光束自老人眉前那只眼睛里射出,不由分说地照在萧聪的额头上

    “啊~”

    萧聪发出一声听上去痛不欲生的长嚎,却并未向之前那样将头高高扬起,他的前额似乎被那道光束给吸住了。

    少倾,光束收回,却在萧聪额前留下了一个在形奇特的莹白印记,这印记带着种远古符文的神秘,看上去还挺别致。

    萧聪下意识地伸手摸摸额头,那里什么异样的感觉都没有,只是指肚抚摸中有一明显的突起,感觉清晰,就在萧聪暗自揣测这印记是福是祸之际,又一道光束自老人眉前雪白的眸子里射出,这一次是照在了鸿翔的额前,后者撕心裂肺的惨叫霎时间就将他从沉思中拉了回来。

    时间持续不长,还未等萧聪出言质问,那光束便被收回去了,那老家伙傲然而立,还一副做好事不问回报的样子,

    “这小子算是沾了你的光,相逢便是缘,老夫看你面子上提拔提拔他,也不枉他陪你走这一趟了。”

    说着,似有深意地看了鸿翔一眼。

    时至此时,萧聪是一刻都不想搁这儿呆了,这老家伙太肆无忌惮了,趾高气扬自以为是,萧聪现在看见它就烦。

    于是拱手作揖一拜道:

    “前辈,既然已无它事,可否送我们离开?”

    老人点点头,长叹一声,

    “唉,时间不早了,是该离开了。”

    说完袍袖一甩,萧聪还没反应过来,便被裹挟进了一片绚烂的神光里,下一刻,竟已出现在凄冷月色下的莽莽大漠上,他黑着一张小脸,忍不住小声骂道:

    “老不死的东西!”

    这一程行得窝心算不上,但不得善终倒是真的,那老家伙为什么会在那里,他是谁,与完美国度具体又是怎样的一种关系,甚至他口中所说的不传之术,皆不明了,还有那不能尽早参透的经文,虽知道这玩意来历不俗高深莫测,但也知道不花个百八十年是不可能将它完全搞懂的,对现在的他来说,与废纸差不了多少,不过从长远来讲,这经文意义重大倒是真的,可萧聪一向深知贪多嚼不烂的道理,现在的他身怀绝世法门不下三种,他还真没要分一些心思到这晦涩经文上来的想法。就这样被稀里糊涂地送了出来,说实话,这实在是不符合他一贯的行事风格,不过是已至此,他也无可奈何。

第二百三十六章 在路上

    饶是萧聪心大,才安然无恙地睡过了这一夜,不过比他心更大的大有人在,就像旁边的鸿翔,进了帐子倒头就睡,鼾声时起时伏,四仰八叉涎流不止的样子活像头死猪。

    翌日如时启程,仿若例行公事,依着地图的指示左折右拐,避开一个个危险的遗址,想起完美国度里的多姿多彩,这如火毒阳下的枯燥煎熬就变得更让人难受了。

    鸿翔苦着一张小脸,半死不活地跟在萧聪身后,萧聪走在前边,也不回头看他,自从被那老不死的东西留下额前这奇怪的印记后,他明显感觉自己的精神力比之前涨了许多,想必鸿翔也是这样,如今的他已经是今非昔比了,一个地境的小修士却拥有着连大多数天境修士都要羡慕的精神层次,这三世难遇的机缘估计能让他睡觉时笑出声来,所以这点煎熬根本就奈何不了他,此时的郁郁寡欢,不过是舍不得完美国度里的幸福生活罢当然,关键还是那些美味可口他还没有尽数品尝过的小吃。

    从地图上看,过了云镜仙子标识着完美国度的地方,才算是真正步入到濒阳荒漠的最深处,这里是整个濒阳荒漠最为危险的地方,稍有不慎就要身死道消,比魂飞魄散万劫不复更悲催的是被那些阴狠怨毒的诅咒永远禁锢于在那些破败的遗址里,做鬼都做不得轻松。

    所以一路上萧聪小心小心再小心,每走百步就要仔细看一眼地图,生怕一个不留意走错了,再把年幼的鸿翔一块搭进去,鸿翔这厮倒也听话,离萧聪始终不超过半步的距离,萧聪走一步他也跟着走一步,配合甚是默契。

    可就算如此小心,霉运还是不期而遇,就比如走在沙梁脊上那次,浅埋在沙子里的白骨便将拖拉着步子鸿翔绊倒,害得后者差点跌进沙梁下的遗迹里,亏得萧聪眼疾手快,灵隐步和摘星翼瞬时触发,不顾一切追下半片沙梁才险险捞回了鸿翔的一条小命,若再迟半刻,这小子非得被吸进殿门抱憾终生不可;还有那些游离于各个遗迹废墟间的行尸走肉和通灵骸骨,虽道行不高,但不死之身难缠得紧,得亏萧聪当年在天道轩时对于这镇魂之术学的颇有心得,虽然每一次施术不能“药到病除”,但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总有一次能歪打正着,当然,最为难熬的还是夜里,在这种特殊情况下,落账休息肯定是不可能的了,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意外,两人只好披星戴月踽踽而行,虽然依旧会遇上这些难缠的家伙,但总归是比呆在帐篷里安全得多。

    三日后,两人终于得以平安无事地穿过大漠腹地,萧聪松了口气,心中不禁庆幸这一路上的有惊无险九死一生,这样提心吊胆的日子他实在是过够了,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落下羊皮帐篷,好好地休息一下静静地半躺在羊皮垫子上,品壶好茶。

    鸿翔当真是累坏了也吓坏了

    ,整整三天的不眠不休早就掏空了这具孱弱身躯里的所有,饶是受到那老不死的馈赠使得精神力提高了一大截,但在这种颤颤兢兢的状态下一步不落的撑过三天,倒也算是个奇迹,别看这小子平时吊儿郎当好吃懒作,但关机时刻还真没拖过萧聪的后腿,论心志,估计这世上还真没多少人能比的了。

    这一睡,就是整整一天。

    接下来的行程相比来说就轻松多了,萧聪看看地图,会心一笑,从地图上看,他俩离火圣塔大概也就还有十几天的脚程,在大漠中最为难得便是水源,不过经过那次与海子踩了狗屎运般相遇的补充,以他弥芥中的水,悠哉到火圣塔一点问题都没有。

    但究竟要不要直接去火圣塔呢?这的确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且不说经过这么多事情后的他已经隐隐觉得那存在于不毛之地的魑魅魍魉要比这些自诩正道惺惺作态的人可爱得多,关键还是那火之灵到底在不在火圣塔里,若火之灵根本不在火圣塔,那他也就没必要再去触这个霉头的必要了,火圣塔的因果,他现在还不想沾染。

    打定主意,将地图收起,嘴上默念道:

    “这火圣塔就先不去了,到那边看看情况再说!”

    说着,似笑非笑地看了眼鸿翔,鸿翔撇撇嘴,叹了口气,一副生无可恋到要死的表情,萧聪怎不知这小子脸上虽是这般作态,心里其实已经乐开了花,从这里往火圣塔走,碰上的古首异兽的道行将越来越弱,时机到达,这小子就又能实战演练大显身手一番了。

    相比于大漠南边,北边看起来要热闹得多,也高调得多,那些道行高深的古兽一点也不藏着掖着,冠冕堂皇征战不休,都说世人皆是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看来这句话放在古兽群里同样适合。

    夹着尾巴老老实实地走过有强大古兽频繁出没的危险地带,两个人便不由自主地开始得瑟起来了,再往外走估计就没有什么古兽能奈何的了此时已处于摘星境中期的萧聪,只要他俩不再那么倒霉,遇不上那些孤僻乖张偏偏要反其道而行的神经病,从这儿浪荡到大漠边缘一点问题都没有。

    这一程自由自在,在欢声笑语中走走停停,妖孽的鸿翔依旧不遗余力地展现着他那妖孽的修行速度,虽然短时间还不能突破到地境中期,但那与日俱增的灵力和战斗技巧却是外人如何也不敢想的,这不得不让萧聪啧舌,因为这已经是鸿翔在努力压制的结果了,萧聪虽有所担忧,但思索再三,却并未让鸿翔一味压制,物极必反触底反弹,压制越猛反力太大,万一哪天一不留神放了松,那修为就会像脱缰的烈马再控制不住,到时候就会只剩下一种可能走火入魔!

    所以萧聪安嘱鸿翔,对待修为的压制要游刃有余张弛有度,当然也不要太过担心修为增长过快的问题,因

    为像他这样的,毕竟是已经压制不了的。

    在鸿翔与古兽较量的时候,萧聪还是在一幅幅阵图的参研中度过,也还在坚持着他那遥不可及的突发奇想创造一座法阵,实现对弥芥的隔空取物,其过程之艰难,比一边鸿翔的殊死拼杀还难熬得多,但在对术法的学习上,他就是这样一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一根筋,他自认为这是好事,因为自上古留下来的书籍,都很少骗人呢,何况是他老子萧天宇特意装进他弥芥里的阵法,所以在学习阵法这件事情上,他从来都是只带脑子不带心的。

    除了在阵法的学习中死心眼地追求着他那遥不可及的突发奇想,对以石刻阵和以身种阵之道的钻研他也没给忘了,从族志上得知,开辟以身种阵之先河的萧家先祖萧明远不但是个阵法大家,还是一名成就难得的郎中,他那本从玄学上解释人体构造的专著萧聪还没来得及看,但深知若想顺利承袭这以身种阵之法,对这本专著的研究必不可少,可惜他现在还没心思也没条件研究这些血淋林的玩意,故此事还需从长计议。至于以石刻阵这法门,族志上虽然没明说,但萧聪心想那开辟此道的萧家先祖萧凤哲肯定是个对玄修之道有所侵淫的主儿,这刁钻门道之所以让世代萧家人伤透了脑筋,究其原因大概是对玄修法门研究不足罢,当然,萧凤哲一个在玄修上半路出家的野和尚,其玄学造诣肯定也高不了哪去,顶多是在这方面稍微有点天赋再加上而立之后的不懈努力参透了些皮毛罢,不过对于他以石刻阵的不世奇创,倒也足够了!

    既然那以石刻阵是阵法与玄修的结合,对于阵法造诣他自不必多说,一个如假包换正经八百的萧家人,一个无尽岁月以来第一个能都修炼的萧家人,一个小小年纪就初具灵威的萧家人,在阵法上的造诣比肩前贤无疑指日可待,至于玄修,倒是有别于真修、仙修和武修,它除了讲究要有些天份外,最重要的还是对于学问的不懈钻研,毕竟对于那些死物的感应,是个修士就能做到,更惶论灵识强大与生俱来的萧家人,当然,那些像钟离秋天生就对各种奇物怪宝感应异常的怪胎还得另说。

    就萧聪现在对这法门的理解,仅仅知道这对阵法造诣的要求不是一般的高,而且那用来刻阵的石头也不是现成的,应该是根据所刻法阵的要求特意炼制而成的,所刻法阵越简单,炼制石头越容易,所刻法阵越复杂,炼制石头越难,二者相辅相成,要对应恰当且缺一不可,至于所刻法阵与所炼石头的对应关系以及如何将法阵刻到对应的石头上,他还没看懂,不过,若是侥幸将火之灵收入囊中,那在日后他炼制石头时将大有裨益,这才是他对火之灵势在必得的真正原因。

    所以对于萧凤哲以石刻阵的参研他还是大有希望的,学成只是时间的问题罢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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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他九大禁地传世教派,我萧聪这一世就是要神挡杀神、佛挡杀佛!魔本为尊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魔本为尊,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魔本为尊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