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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复读生     骚动的乡村txt下载     骚动的乡村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一章 领导来了

    谁也没想到,这才第一个照面,那从包厢里一跃而出,又是跑又是叫,闹腾得动静比过年都热闹,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堪称隆重出场华丽亮相的胖子,就这么...倒下了.......

    ,也是脑子一片空白。

    张鹏程和一帮查克纳军官,紧紧地抓着露台扶手,目眦欲裂。玛格丽特则捂住嘴,睁大了眼睛,面色苍白不敢置信。卡罗莱娜咬紧了牙关,神情复杂,目光闪烁。程志轩,则露出了一丝幸灾乐祸。

    而最没有思想准备的,是安蒙!

    在应对三辆游侠的战斗间隙,他早就看见了这胖子的一举一动。当胖子冲过来的时候,他的第一个感觉,是严重地威胁!

    安蒙在进行改造之前,只是个手速三十五动的六级机甲战士,论手速,他和这玛尔斯星球动辄五六十动手速的变态比起来,连个屁都算不上,论机甲操控的技巧,更是如此。他凭借的,是直接用大脑下指令的机甲操控系统。

    这种操控系统,将整辆机甲,变成了是他身体的一部分,当他想动手指的时候,机甲的手指就会动,当他想跑步的时候,机甲就会奔跑。大脑的锻炼越多,与机甲磨合的时间越长,对机甲的操控,就越得心应手。

    同样的机甲动作,对别的机士来说,意味着繁复的操控指令,对他来说,却只是一个念头。两之间的差距,何止千里。

    刚到玛尔斯的时候,不但库伯并不相信他的实力,就连安蒙自己,也有些拿不准自己的实力。

    毕竟。自由世界机甲格斗的赫赫之名,对任何一个机士来说。都不会陌生,他们几乎是听着那一个个传说长大地。

    可是,当他在一次比试当中,轻易的击败了包括中川大辉在内地十余名泰流机士,所向披靡宛若天神的时候,他看见的。是臣服。

    那一战之后。他对自己。对自己地机甲。再无半分怀疑。

    那种掌握一切。睥睨群雄地感觉。让他陶醉。他甚至有一种冲动。要驾驶机甲。就这么走出去。挑战所有地玛尔斯机士。就如同传闻中。匪军五十机士纵横中心城一样。只不过。他干地更彻底。他要一个人纵横玛尔斯。他要地臣服!

    也正因为如此。当他被三名用传统操控方式驾驶机甲地年轻机士。硬生生挡住时。他地心底。无异于掀起了滔天巨浪。

    他已经倾尽了全力。可是。对手地机甲招数。根本已经超出了他地想象。他可以用机甲操控规范上地技巧。击败中川大辉。却无法击败这三名已经在技法上。站到了另一个高度地年轻机士。

    更让他觉得惊恐地是。每每眼看着就要讲其中一辆机甲击杀。到最后。却总是有一股神秘地力量。让他失去平衡。让他缚手缚脚。让他眼睁睁地看着猎物一次次溜走。如果不是裁决足够强悍。他好几次。都差点栽在这种力量地干扰下。

    三辆挺着个大肚子地青色机甲。在围绕着他飞快地旋转着。这三辆机甲地头部。有着相同地一张金属面具。这是一张胖脸。脸上。是一种永恒地讥讽地笑容。

    这笑容,让他在一次次的徒劳无功中狂。

    当,亲自驾驶机甲冲向自己的时候,安蒙在三辆机甲越来越紧地纠缠中,已经有了不祥的预感。

    他不明白那种只在关键时刻忽然出现,却能让自己感受到从头到尾的束缚的力量到底是什么。他也不知道,这三名年轻机士的机甲操控水平,到底有多高。他更不知道,这样的机士,这样的机甲,在这个世界,到底有多少。

    他只知道,自己虽然有超越这个时代的力量,却因为过于轻视对手,而陷入了一张大网。他很想将这一切都报告给裁决军团,给帝**部!预想中,没有对手的裁决军团,似乎已经出现了对手。谁也不知道匪军有多少人,可裁决军团,到现在,才不过两百多人!

    这是多么重要的一个情报可是,如果不能在几分钟内脱离这里的话,一切,都只不过是妄想。

    当那辆青色的机甲,挺着肚子冲上来的时候,他出手了。

    用的,是近乎同归于尽的方式!

    那一刻,他甚至准备切换思维,让自己的意识,脱离机甲,重新控制自己的身体。他的手,就泡在温暖的营养液里,手心一直紧紧抓住的,是机甲的自毁装置开关。只需要轻轻向右旋转一圈,这辆绝对不能落入任何人手中的机甲,就将变成一堆废铁。

    裁决在设计之初,就设计了精密的自毁装置。因为要执行各种各样的任务,会经常遇见扫描仪的检测,因此,这种自毁装置,不是爆炸式的,而是机械暴力和高温的结合。一旦开启,装置,会在一瞬间,将机甲内部的关键系统完全破坏。

    在毁灭机甲的同时,人型控制舱,也将被高温焚化。对手能够在这口活棺材里找到的,只有骨灰和已经融化的金属。

    可是,事情的展,超乎了安蒙的想象。

    当时,另外的三辆机甲,都在为这辆机甲的重逢做掩护牵制。裁决的左右背后,都被敌人的攻击所笼罩。在那一瞬间,安蒙来不及思考,他只是本能地踏步上前,在躲开三辆机甲的攻击的同时,用同归于尽的方式,逼迫迎面而来的青色机甲闪避。

    青色机甲,似乎没有料到安蒙的坚决,在冲锋的途中,他接连变了几个假动作。最终,当他终于现安蒙的强硬时,想要闪避,已经来不及了。

    裁决一拳击穿了他的小腹。

    火花电光地闪烁中。青色机甲,倒了下去。那轰然一声巨响。仿佛拨动了凝固的时间。

    画面,从凝滞,变得生动。

    三辆青色机甲,疯般地向紫色机甲动攻击。每一招,都是悍然刚烈地近战搏杀!之前一触即退的战术,已经被丢到了九霄云外。他们,已经失去了理智。

    安蒙笑了。以一人之力,挑衅整个玛尔斯方面军。他怕的不是格杀,是纠缠!那个隆重登场轻松倒下的胖子,给了他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上帝,再一次眷顾了自己!

    披着擎电外壳的裁决,开始挥它地优势。

    作为最早完成改造的改造机士,安蒙驾驶的,是第一代裁决。这种机甲,比已经知道地斐扬第十一代机甲,更强大。

    比纳尔特帝国的机甲技术储备,虽然还没有追上斐扬共和国。在远程攻击系统等方面。裁决和斐扬十一代机甲相比,还稍微差了一点。可是。那差距小的,近乎忽略不计。而脑控操作系统的出现。却足以让裁决,对斐扬机甲。产生压倒性的优势。

    压倒性优势,那就是一代机甲的差距!把裁决称为十二代机甲,一点都没错!

    闪电般的速度,坚固的机甲结构,足以供应离子光刀切开战舰装甲的引擎功率,更先进的电子设备.......这些,怎么可能是这些自由世界地机甲可以抗衡地?!就算是这里的斐扬军队,也大部分装备地是九代天罚和十代神赐!

    一旦这些机士失去理智,放弃了他们的纠缠打法,他们,就再也不能产生威胁!

    狞笑中,安蒙地动作越来越快。

    紫色机甲攻如潮水守如铁闸。只围绕着躺在地上的青色机甲腾挪闪转。

    他不会放弃这么好地一个掩护倒在地上的机甲,被击穿的是腹部,机甲座舱可能因此挤压变形,或被机甲零件穿透,可是,座舱里的机士,至少还有百分之五十的存活率。那三辆青色机甲,已经有几次,试图将他逼开,将地上的机甲拖离他的控制范围。

    他们,太天真了。

    安蒙越来越轻松。尽管以一敌三,可是,随着战斗的进行,他已经渐渐占据了上风。三辆心浮气躁的青色机甲,动作开始散乱,互相之间,几乎没有了配合,完全只靠着一股血气在拼命。

    安蒙冷笑,这就是脑控机士和手控机士之间的区别。当自己不过是因为用脑过度,有些疲倦的时候,对手的双手,已经无法再坚持高频率动作了。他们的操控实力下降的,远比自己快得多。

    安蒙从容地战斗着。

    三辆失去理智的游侠,给了他太多的机会。他没有放过这些机会,每一次出手,都带给其中一辆游侠一点伤害。

    他在等待着,等待这些伤害累计到足够的程度。

    紫色机甲双臂一横,挡住正面巴兹的一腿飞踢,脚下借势一蹬,身体在急速后退中凌空空翻,一个倒挂金钩,踢在龙泰的机甲胳膊上。巨大的声响中,游侠原本就已经有些变形的胳膊变得更加扭曲,一根被踢断的副传动杆,探出了外壳上的破洞。机甲踉跄后退。

    安蒙也不追击,裁决单腿点地,横着一个翻滚,右脚闪电般地直奔扑上来的另一辆游侠的头部。

    科兹莫双手交叉护住头部,又是一声巨响,机甲硬生生地被这一脚,踢得倒退了十余米。坚固的地台,被双脚拉出两道深深的裂缝。

    正面,巴兹驾驶着已经伤痕累累的游侠疯般的往上冲,机甲铁拳,如同疾驰的火车钻进了隧道,带起巨大的呼啸声,直奔裁决的面门。

    安蒙冷哼一声,这个刚才使用猴子偷桃这类招数的机士,真的很讨厌!扑上来的他,似乎忘记了,这一刻,他们三辆机甲之间,已经没有了任何联系和配合.......

    安蒙看了看四周,数十辆天罚,团团围在等候区,通道远端,一些斐扬士兵正在驱赶靠近看台前边的观众。而头顶上,已经倾斜破烂的一号包厢,正在伸缩机械臂吱吱呀呀的声响中,往不远处的看台上降落。

    差不多是时候了,安蒙的嘴角,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裁决一晃,已经闪过了巴兹的攻击,一记高边腿,直奔游侠的头部

    “轰!”

    巴兹驾驶的游侠,尽管已经举手保护,却依然被一脚踢中头部,整辆机甲如同一根被鞭子抽飞的陀螺,旋转着,撞进了天罚机甲群中。

    看台上,爆出巨大惊呼声。

    再不懂机甲的人,此刻也明白这辆紫色擎电的恐怖。

    勒雷胖子,还死活不知,巴兹驾驶的游侠,又被踢烂了头部。集合了感知系统和电子辅助系统的机甲头部被踢成这样,意味着这辆游侠,已经完全丧失了战斗力,四辆匪军机甲,此刻,只剩下了伤痕累累的两辆。

    观众们相顾骇然。

    连包括胖子在内的匪军四名机士集体攻击,都被对手打了个落花流水,斐扬派来象征性为格斗大赛执行警卫的一个机甲连,又怎么可能困住这个紫色恶魔?

    一脚废掉巴兹,安蒙听到了满场惊呼。

    这声音,让他心情愉悦舒畅。能够从绝境走出来,他觉得自己的运气,实在是好的惊人。剩下两辆机甲,已经对他,构不成太大的威胁了。那一个连的斐扬机甲,他更没看在眼里。要击杀所有的机甲,或许不可能,可要逃出去,却再简单不过了。就算是动的袭击一开始,斐扬人就调动装甲师赶来,现在,也赶不及了!

    正当他飘飘然地考虑着,是干掉目标,还是将目标先挟持为人质,回到比纳尔特,又会获得什么奖励的时候,忽然间,耳畔的惊呼声嘎然而止。

    不对!安蒙心头一惊,机甲下意识地一蹬腿。

    裁决刚刚跃起,身形却猛然一滞。

    一个身影,如同鬼魅般,缠上了裁决。两支鬼爪般的机械手,在紫色机甲身上东摸西掏左旋右拧,只听得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紫色机甲的外壳,在一瞬间,就被剥出了几个大洞,几块电路板,芯片一类的零件,如同雨点般落在地上。

    完全不知道生了什么的安蒙,顿时与机甲失去了联系。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觉得眼前一亮,机甲胸口的机壳,已经被掀开,一支机械手,灵巧地抓住了他的控制舱,猛地往外一扯。

    人型控制舱,如同一口棺材,拖着被扯断的线和活动平衡杆,被丢到了地上。

    意识与机甲失去联络的安蒙,条件反射地转动了自毁旋钮,可是,四周静悄悄的,什么也没生。摘掉控制眼镜,透过透明的控制舱盖,他看见,那辆腹部还有一个大洞的游侠,正蹲在自己面前,托着腮帮子地打量着自己。

    安蒙的心,沉到了谷底

    “嘿.......”

    满场观众,都傻傻地听着机甲里,传来胖子的声音,声音里,透着说不出来的惊奇:“大家快来看,这家伙脑袋是铁打的嘿!”

    实在困极了,这章码完就,都没来得及修改。

第三十二章 邹书记的暗恨

    邹书记回到政府办,一改平日的从容和不温不火,厉声地说:“不像话,简直不像话。”

    没有人敢接茬,风吹过来,都挡着他的事。他看没人吱声,瞅见袁野站在门口报架边,气急败坏地说:“袁所,对那个给山花乡抹黑的人,一定要严肃处理。”

    袁野见他有失方寸,顺着坡儿附和道:“我这就到凤凰去。”

    朱春晖开着车子,袁野带着刘建德、程德芹返回凤凰,他远远地在车上瞥见赵树宝正扛着锄头,抄着一条羊肠小道往郢子去,他连忙下车追上去,他边追边喊:“老人家,你停一下,我有个事情问你。”

    赵树宝耳朵倒不背,听到人喊便停下脚步磨过身,将锄头杵在地上,打量着一身警服的袁野,寻思着是否刚才和那个戴眼镜的人说了村里的小话,惹得人家不高兴,可讲出的话像泼出的水,收不回来了,他脖子一梗,问:“可想抓我啊?”

    袁野笑着缓和口气地说:“老人家又没犯法,我抓你干什么?我只是想问你一件事。”

    “有啥好问的?”赵树宝依然犟着嘴,声音小了许多。

    袁野掏出香烟,递一根给他,点着火,自己也衔了一根,说:“我只是想问问,你刚才和领导说了什么,惹得他们掉头就走。”

    赵树宝看袁野讲话和风细雨的,也不好再拉长脸,说:“这位同志你不晓得,我们村干部瞎干,开了烘干厂,把我们蚕茧收进去,说好午季给钱,没兑现,就推到秋季,秋季我们去要钱,他们还推脱,说人家钱没打过来,我们一年忙到头,就得了个白条;说没钱吧,他们村干部小车来,小车去,这家茶馆吃到那家茶馆,花的不都是钱吗?我反正快七十岁了,死多活地少,不怕得罪他们,看着不顺眼我就说,我怕他们不给我种田啊!”

    “村里收你们蚕茧不给钱,可是抵上交?”袁野追问。

    “能抵上交,我还说什么,一分钱不给抵。”提到上交,赵树宝又来了气。

    “有多少家受到白条子?”

    “村干部家不敢讲,哪家都有。”赵树宝用锄头敲了敲地说,“你要不信,到郢子去问问,谁也不遮不盖的。”

    “哪有不信?我只是问问。”袁野和他分了手,心里道:处理人,处理个鬼。

    袁野上了车,刘建德问:“所长,不带人回去啊?”

    “带什么人?人家讲了几句实话,凭什么带人。”袁野说教着,“领导安排的事,我们必须干,怎么干?要有自己的头脑,混干出了事,领导会说,我让你依法办事,不是让你混干,到时候,你吃不掉兜着走。这些年只要哪儿事情闹大了,倒霉的都是基层,有几个领导担过责任,即使顶不过,走个场,免个职,风头一过,换个地方照样当官,帽子还是一样大,基层的人呢?一棍子打死,还要踩上一只脚,这辈子甭想翻过来。”

    程德芹歪含着烟说:“出事了,基层干部就是替死鬼。”

    “历史上也是这样的,刚解放,枪毙的都是保长、乡长,省长、市长逮关起来,最后都赦免放了,不是说保长、乡长干的坏事多,省长、市长干的坏事少。”袁野歇了口气,向窗外吐了口痰说,“保长、乡长干的坏事,群众晓得,他们是执行者,和群众直接打交道,干了坏事,群众记得;上面人干坏事,群众没看到,不记恨他们,过去公审大会上经常讲一句话:不杀不足以平民愤。其实下面人干坏事,哪个不牵扯上面人。政策谁制定的?都是上面人。”

    袁野在政府办没见到邹书记,便径直上楼到他办公室,门虚掩着,他推开门,里面烟气浓得很,邹书记像是庙里的菩萨,熏着烟火,他简略汇报了情况,等待着书记的下文。

    邹书记大概也参悟过来,知道这件事没法追究下去,无奈地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他见袁野还没离开,自转场地说:“我让人查明情况后,再处理吧!”

    袁野明白书记不想查了,此事便不了了之,他虚张声势地说:“我把他通知到派出所,让他深刻反省。”

    他下了楼,暗笑道:我也不是吃饱饭撑的,再去捅这个马蜂窝。

    邹书记一个人坐在办公室,一支接着一支吸着烟,没有人来打扰他,检查不好的消息传遍了山花乡政府每个角落,谁也不愿在这时触他的霉头,沮丧和失望像散不去的烟雾缠绕着,明明安排妥当的事,最后被办砸了,这一砸可要了他的命,本来自己从中心镇镇长调到这穷乡当书记,不过是想搭个跳板,将自己送进县局、委、办序列,而且前些日,自己到一把手周书记汇报工作时,周书记已有暗示,让他安心干两年,便放他走,这次检查给周书记抹了黑,不知又要增添多少周折,如果不是他和周书记有另一层关系,周书记撤下他的职务也不是没有可能。

    他想到那层关系,一种暗恨像无形的绳子勒着他的脖子,他的呼吸都不畅快,他气愤、仇视甚至怨毒,这些年埋在心头,为了自己的仕途,他失去了自尊,他在县政府招待所的老婆,和周书记不清不白,他早已心知肚明,只是他隐而不发,他和他老婆同床异梦这些年,如果周书记因此事迁怒于他,他便拉响这枚炸弹,大不了大家同归于尽。

    黄大胆这家伙看样子欠修理,他越来越放肆,上次他竟然告派出所的状,说派出所到他地盘,没和他招呼,他也不想自己是谁,袁所长年纪轻轻能当所长,上面没有人罩着,他能当吗?何况他自己一屁股屎,没擦干净,还想找人麻烦,岂不自寻死路!群众对他意见大,自己早有所闻,说他和开饭店的有一腿,自己也是睁一眼闭一眼,男人管不住下半身,只要不影响工作,他也不追究,还有人举报他经济问题,他一直压着,毕竟黄大胆是乡里树立的典型,查他的问题无疑是打乡里的耳光,幸而,自己对他留了一个心眼,黄大胆上回送他的五千元现金,他退回去了,否则,这家伙倒霉时,拨出萝卜带出泥,自己也跟着栽进去。

    “邹书记在啊?”财政所邢慧在外敲了敲门,夹着一个塑料档案盒探头进来了。

    “有事吗?”邹书记恢复了他书记的面孔,他知道她来又是发票的事,尽管发票程书记签过字,可程书记为什么不解决呢?前任留下的发票过多,乡里的财政承受不起,只能按需要解决,他通过党委会规定,没有他签字,过去的发票财政一律不能收。

    她受不住这烟气,连着咳了两声,圆脸咳得通红,她叫道:“烟好呛人!”

    她自作主张地拉开窗户,烟冉冉地飘向窗外。

    “周所长说这发票要你签字,才能做账。”她将档案盒摆在他的办公桌上,掏出厚厚的一叠发票,那葱嫩般地手指尖涂着红红的指甲油,像是散落的梅花瓣。

    邹书记觉得那指甲红很是晃眼,害得他心不在焉,他收拢目光,表情淡然地说:“上一届政府的发票都要拿到乡党委会上研究,集体审批后才能入账,这是乡里的规定。”

    她似乎没听见,身体往他跟贴了贴,撒娇地说:“邹书记,我把发票放到你这里,你抽空看一看,我到你那里拿。”

    她的话似乎有些奇怪,他听起来发怔,什么到他那儿拿。她轻轻地推着发票,那尖细的手指不经意地碰了他的粗手,他的手指痒酥酥的,想握住那只近在眼前的小手,可毕竟在办公室里,他克制住内心的冲动,说:“把发票放在这儿吧!”

    “邹书记,我走了。”她屁颠颠地走了,走到门口回过头来,睃了他一眼,那眼光蓝汪汪的,有无限的内容。

    邹书记盯着她翘翘的臀部,吐了一个完美的烟圈,信手翻了翻她留下的发票,全是招待费,他将发票揣在兜里,打定了主意。

    中午,邹书记在乡食堂吃过饭,回到棉纺厂原先的招待所休息。招待所独门独院,由于棉纺厂不景气,它已关闭,留下这幢房子正好给乡里使用,邹书记和市县挂职的干部住在这里,而挂职的干部因为丢不下单位的事,总是三天打渔,两天晒网的来,真正这里的常客便是他一人。

    他脱下西服,感到身体疲乏得很,为这倒霉的检查,他这几天没睡好安稳觉,今天他决定恶补一下。这时,外面传出砰砰的敲门声,他怨气徒生,谁也不寻个时候,他一肚子不满地开了门,一缕香气扑鼻而来,邢慧笑盈盈地站在门口。

    “哦,你来了!”他的气平息了,心头有几分惊喜,他折回房间穿上西服,看她将门带上,眼儿发热。他故意责怪道:“干嘛这么急?”

    “人家还要做账!”她撒着娇磨到他跟前。

    他掏出发票,假装认认真真地看,像个老练的垂钓者,等待着鱼儿的上钩。

    “邹书记!”她娇声地唤着,身躯扭动已蹭到他的胳膊,“你们领导就这么小心。”

    他放下发票,端详着那张圆润的脸,似乎从她脸上能看出她的前身,她也直勾勾地回望着他,一点也不胆怯,他托起她的一只手,抚摩着她的尖尖柔荑,说:“小姑娘皮肤是细。”

    “还小姑娘,我小孩都两岁了。”她嘟着嘴,表示着不满,晃动着热烘烘地身躯,似乎有些忸怩,又似乎支撑不住。

    他像是怕她倒下,揽住她的髋骨,一只手掌贴在她紧绷绷地屁股蛋上,爱怜般地揉搓。

    她承受不住这揉搓,一屁股坐在他的腿上,手儿揽着他的脖子,两张脸儿相偎,他热血冲头,猛地把她压到床上,嘴儿亲着,手儿抓着,腿儿蹬着,什么工作懊恼、检查、财政困难,都丢到大槐国里,眼里只有这香芋般的**。

    他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她轻轻地呻吟并呼唤着他:“邹书记!”

    “别喊我邹书记,喊我邹大哥!”

    “邹大哥,你身体真好!”

    他听到她的奉承,越发地勇猛;想起自己的老婆也像她一样躺在人家身下,越发得凶狠;他像一只怒狮咆哮着、撕扯着自己的猎物……。

第三十三章 竣工典礼(一)

    邹书记下午未到乡政府来,谁也不奇怪,工作累了又未讨到好,有点情绪也正常,人总需要调节的,但没人猜出他自我调节方式,邢慧承受过他的雨露,本想一走了之,可他死缠烂打着,舍不得她的**,他小亲亲长、小亲亲短地叫着,像个迷恋玩具的劣童,她的丈夫在外地,一年就回来那么两次,*也饥渴着,禁不住撩拨,像山上的野火,烧起来也没那么轻易的熄灭,何况这个男人*的技巧又是那么娴熟,她从被动走向主动,两人再次翻江倒海,直到风过雨霁,相拥而眠。

    袁野没去找赵树宝,黄大胆倒撵到他家,说了危言耸听的一席话,赵树宝嘴上依然硬气,但中饭吃得没滋没味,黄大胆人走后,和老伴长一句,短一句,说了一箩筐莫名其妙的话,像是交代后事,直到许多日以后,没人来打扰他,他的心情方恢复平静。

    袁野这些日看派出所新办公楼拨地而起,心里有点撂荒,他见承包工程的徐经理过来,头变大,嘲弄道:“黄世仁来了!”

    黑瘦长脸的徐经理快活地笑着,说:“袁所,又调戏老哥!”

    袁野瞅瞅他,又望望胡进明,说:“只要不谈钱,谈谈天气、谈谈以色列人和巴勒斯坦人对掐都好,我现在最不缺的是时间。”

    “我请你喝酒还不行吗?房子盖结束了,等待你的验收。”徐经理对巴勒斯坦不感兴趣,一张口,绕不开派出所的工程。

    “这么快!”袁野惊诧得有些莫名。

    “人家只有嫌慢,哪有嫌快的!”徐经理抱屈地叫,“胡指导都看过了,就等你所长大人点头,我要撤场了。”

    “胡指导只要验收过,不就行了!”袁野瞄着胡进明说。

    “这么大事,我怎能一个人当家?”胡进明惟恐将工程优劣的责任推到他身上,更怕将还款的责任揽到身上,叫道。

    “二层楼又玩不出花,县局还要验收呢。”袁野看他怕事的样子,感到好笑,“楼盖好,我们就搬吧,怎不能让许经理花钱雇人看,搞个竣工仪式,徐经理坐上席,人情不要出了,不催着要钱就行。”

    “我们请哪些单位参加?”胡进明捋了捋稀疏的额发。

    “你们商议吧,我走了,所长抽空去看看,要小修小补,吱一声。”徐经理转身要走。

    袁野在后面叫:“你安排工人把房间打扫干净,门口不要的断砖头扔到围墙边凼里,我晚上去看。”

    “好来!”徐经理答应很畅快,脚步变得轻盈。

    袁野盘算着说:“能请的单位都请,县局各个科室也发个请帖,谁来也不能光带张嘴,债务上身,人人有责。”

    “二毛钱的请帖多多益善,人民派出所人民建,徐经理嘴上不说,工程结束了,不给几个钱,也说不过去,剩下的债务慢慢还,人不死,债不烂。”胡进明眨了眨眼睛说,“就定这个月十六日子,派出所一年到头不求其他,就讲究个顺。”

    “村里是大头,一个村多出两百块血,二十二个村,还能多出四、五千,这我们要操作好,别让他们弄个匾糊弄我们。”袁野看刘建德竖着耳朵在旁边听,笑着说,“小德子,村里请帖你们去送,话儿讲清。”

    “我们捉鬼卖钱使,还能让村里糊弄?”胡进明眼里闪出狡黠的光芒。

    刘建德想起他的江湖伎俩,说:“村里都互相瞅着,我们先安排两个村打头炮,人情出重点,其他村不好意思,让他们跟风上。”

    “这事交给你和德芹两个人,安排漂亮点,但不能搞僵。”袁野开始分工,“乡里单位我来跑,胡指,你卖张脸,到局里转一圈。”

    当晚袁野将联防队员留下来,跑到派出所新址,楼上楼下蹿了一圈,各房间都打扫干净,白水泥墙在灯光的照射下,显得亮堂,袁野决定连夜就搬,派出所也没什么家当,朱春晖开车跑了几趟,拉完摆上,十间房子空荡得戳眼,袁野打算添置一些办公的桌椅和档案柜,新家终归有新家的样子吧,会议室也不能让它空着,开个圆桌会议,总得有个圆桌吧。

    夜间袁野睡在新房里,觉得凉气袭人,夜也显得特别得长,他躲在被窝里看书看了大半夜。接下的几天,袁野到处跑着,用胡指的话说忙着就像娶大媳妇。

    十六转眼就到,袁野他们早早地起来,茶水、纸杯预备好,各办公室门儿敞开,专迎四方客,袁野安排联防队员抬了两张桌子放在室外,张侠拿着一本据坐在桌前,负责开票收钱,刘晓强在家吃过早饭便过来了,他被袁野请来作主持。

    山花村李宗厚书记带着村长邓玉良第一个来了,袁野看到他们胳肢窝夹的玻璃镜框,心里发凉,来者总是客,他迎上去虚应着,偷空剜了刘建德一眼,刘建德有些发傻,程军倒是上去接过镜框,邓玉良一摇一摆地走到张侠桌子边,从怀里掏出一叠票子扔到桌上,刘建德嘿嘿笑着说:“大村长搬匾说一声,我来帮你扛。”

    “小德子,我还不知你心思,我要光带个匾,你眼珠还急出来了。”刘建德没讨到邓村长的好,袁野和刘晓强副书记都笑了。

    湾西张村长、堰西吴村长也到了,和刘晓强招呼着,刘晓强也不客气,笑着说:“还等什么,不掏吗?”

    两个人被说得不好意思,掏出准备好的一千元,从张侠跟拿了一张据。信用社、粮站、供销社、石料厂等单位人陆续来了,派出所大院、办公室热闹起来。

    袁野瞅见乡棉纺厂徐厂长向他招手,他和徐厂长单独上了楼,徐厂长一脸歉疚地说:“袁所,情况有些变化,我准备出五千,邹书记知道了,说我们不能超过乡政府,乡政府出四千,让我们出三千。”

    袁野肚里窝火,埋怨:“邹书记管太宽了吧!”

    “不行这样干,你今天招待费不少,你拿两千块招待费到我那儿报。”徐厂长和袁野是同龄人,说话也不绕弯。

    “那你干鱼不埋碗下吃了吗?”袁野笑道。

    “只要书记不找我麻烦,怎么吃都行。”徐厂长无奈地说,和袁野下了楼,到张侠跟交了三千元。

    邹书记、汪乡长、刁人大等一大群乡里头头脑脑来了,办公室邢主任掏出个信封交到张侠手上,九点十六分到了,袁野请邹书记讲几句,邹书记便站在廊檐说:“派出所今天乔迁之喜,感谢大家对派出所的支持。”

    他话音刚落,程德芹在院门口点燃鞭炮,一阵??砰砰声,浓烟从门口升起,刘晓强喊道:“派出所茶水不周,大家都到好再来、食为天饭店坐倒,喝点茶,打打牌。”

    袁野刚送走邹书记他们一行,公安局各科室人到了,袁野和胡进明又忙碌起来,等把这些人送到饭店,胡进明向袁野嘀咕:“今天菜安排没问题,公安局弟兄们来,酒差了点。”

    “今天这些人统一安排,没办法,村干部都七、八两酒量,酒上去了,他们一高兴,拼命喝,这还了得。”袁野笑着说。

第三十四章 竣工典礼(二)

    十一点准时开席,袁野和胡进明走马灯地在酒席穿梭,二十桌少到一桌,都失了礼数,喝多少是个意思,袁野尽管掺着水喝,一圈走下来,已不胜酒力,他从食为天出来,两脚软软的,步伐踉踉跄跄,走到派出所前竹林边,尿意甚急,他一头钻进竹林,畅快过后,天旋地转,他扶着竹子,咪着眼,找一干净平坦处躺下,像睡在龙床,惬意、舒畅。

    计秀娟在乡政府门口遇见袁野,见他眼神直愣愣的,似乎没瞧见她,他的膝盖像裱了木棍,走路直?,她知道派出所今天乔迁来了许多人,他定然是陪酒陪多了,她对他不放心,又不好意思跟在后面,只得远远地瞄着,见他拐进竹林,好大会工夫没有出来,她开始担心起来,竹林大半边临河,她怕他栽进水里,她想到派出所喊人过去瞧瞧,但平白无故地说不出口。

    她在竹林前的马路来回地折返,中午路上少行人,她侥幸没碰到熟人,最后她鼓足勇气,瞅瞅四周无人,也钻进竹林,竹林方圆两亩地,她在中心处发现了躺在地上的袁野,他睡得很沉,阳光从竹梢筛落下来,斑斑驳驳,像在他身上套了一张网,三、两片竹叶飞蛾般地栖息在他红扑扑的脸上,纹丝不动。

    她想喊他起来,又不忍打扰他的青梦,让他睡下去吧!又恐他身体冰出毛病,她掏出手帕垫在地上,坐在他的身边,打量着这个平时一脸严肃的家伙,像条贪睡的小猫、小狗,躲在这林荫里无忧无虑地睡着,忘记了外面的一切。

    她轻轻地把他脸上的竹叶拈下,对这个男人她心情是复杂的,她喜欢他,几番向他暗示,他无所反应,她曾劝告自己,对他不要痴迷下去,一厢情愿是没有结果的,可看到他,她禁不住留意他、关心他,愿意为他做一切,而且是那么的心甘情愿,她觉得自己很傻,无可挽救地傻。

    她脱下雪青平绒的外套,摊在地上叠成方方正正,准备托起他的头给他垫上,这家伙死沉得很,头一歪,枕着她的大腿,一只手还揽住她的腰,她以为他醒了,心里怦怦地跳,脸也羞得通红,可等他半天,见他哼也未哼,依旧呼呼地睡着,鼻息的酒气熏着她眩晕,待她稳住心神,一种从未有的暖意像春水般地在她心头漾动,这情景不是她梦里渴望的吗?她把外套披在他的身上,轻轻地揽住他的身躯,希望他一直睡下去,直到地老天荒。

    他似乎感受到身外的温柔,歪着脸向她的怀里拱了拱,两只胳膊箍着她的腰肢,酒意随着时间渐渐地发散,一股女人身上特有的体香飘入他的鼻孔,朦胧间他似乎搂着一个女人,那女人是陆蓉吗?他头痛欲裂,身上炙热得像点着火,他微睁双眼,一张瓜子脸浮动在他眼前,它是那么的清秀,像剥了皮的水蜜桃,让他饥渴欲饮,他捧着那张脸,将嘴唇贴上,他那焦渴的嘴唇似乎找到一线清泉,贪婪地啜饮,她热烈地回应着,激动和颤栗让她的眼泪夺眶而出,他觉得脸上湿润润的,清醒了几许,他挪开双手,那张泪脸是那么的分明,计秀娟!他有点发懵,极力回忆着,记忆连不成线,像断了的璎珞。

    她用手绢擦拭着两人脸上的泪渍,看他神情恍惚,解释道:“我看你酒喝多了,跟过来的。”

    “我刚才……”袁野说不出口,自责和愧疚充盈了他的内心,人家关心你,你竟然趁机轻薄她,害得人家泪水涟涟,他赶紧坐起身,动作太猛,头一阵昏眩,砸在地上,脑瓜嗡嗡地,竟没有感觉,这摆头大曲确实喝太多了。

    计秀娟将他的头揽进怀里,悄声地说:“你没把人家怎样,我不怪你。”

    她的眼帘羞得染上胭脂色,附耳说:“我是自愿的,你要人家,我……”,她的头埋在他的胸前,袁野看着头顶上的一线天,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计秀娟抬起头,脸上露出一种坚韧的表情,看着他的失魂落魄,反而宽慰起他来,“我不后悔,我只求短暂得相拥。”

    袁野心乱如麻,不能给人家承诺,说什么话都是一种虚伪。

    “你现在觉得好受些吗?以后少喝点,当心自己的身体。”她的口吻充满了关切,让他情已不堪。

    “你先走吧,让别人发现我俩在竹林里,说出去难听。”袁野当然明白在这个封闭的山乡,他俩孤男寡女从竹林里出来,意味着什么。

    “我不怕!”她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咬住嘴唇,不让委屈的泪水流出来,他担心什么?还不是不愿和她在一起吗?真正相爱的人又有什么可担心的?她冲出竹林,一股劲跑到寝室里,捂在被里大哭一场,眼睛哭得红肿,晚饭也未出来吃。

    袁野看她走后,靠在毛竹上,愣了大半晌,计秀娟确实是个好姑娘,长得秀秀气气,而且也善解人意,可她只是个乡聘人员,找了她,难道自己就在这山乡等一辈子吗?再出来,他能替她找个稳定的工作吗?他一个人能舒舒坦坦养活一大家吗?他违心地和陆蓉相处,不就是想冲出这个山乡吗?他觉得自己心里装满了阴暗和自私。

    袁野在办公室出现,刘建德惊奇地叫:“所长,你中午到哪儿去了?不少村干部要和你打招呼,找不到你。”

    “酒喝多了,我在竹林撒了一泡尿,睡着了。”袁野半真半假地说着,又问他,“酒席上没什么事吧?”

    “乡里人倒没说什么,只是公安局人到所里来说你小气,让他们喝摆头大曲,让你下次重请。”

    袁野笑了,他知道公安局几个老哥酒喝得不入口,这摆头大曲上头得很,不然自己也不会倒在竹林里,他说:“这些家伙嘴就是刁,不过这么多人,他们也不能特殊,让他们体会农村派出所酒的滋味,也长长见识。”

    “胡指导呢?”袁野问。

    “胡指导被公安局人放倒了,?他们车回家了。”程德芹脸上的绯红还未褪色。

    张侠凑到跟前,小声地嘀咕:“所长,今早上收了八万块礼金。”

    “有这么多?酒喝多了也不亏,还了半幢楼的债。”袁野情绪亢奋起来,这是他成立所以来最大的一笔进账,没理由不高兴。

    “凤凰村黄大胆还送来一千元。”张侠补充道。

    “小康村嘛,送一千元也不算多。”袁野想这个狂傲的家伙扭过弯来,不知是谁说通了他,自然他主动示好,自己也不能过分难为他。

    “票都开了吧?”袁野关心地问。

    “不管他们要不要,我都开给他们了。”张侠误会了袁野的意思,还表白地说,“刘书记在旁边监督,一张都不少。”

    “我不是不放心你,开票不开票,这是原则性问题,他们回去票做不做账,那是他们的事情,只要我们开了票,不管哪一级来查,我们都是公对公,没什么可怕的,经济上不能丢任何小手给人家逮,以后时间长了,一笔账对不上,都是麻烦。”袁野解释道。

    “谁还敢查派出所账?”刘建德眼瞪得就像牛顶架。

    “你认为我们得罪人还少啊?有不少双眼睛都在盯着我们,你把人关进去,有几个人认为自己是罪有应得,都记恨着你;别看人家平时请你吃饭,千儿八百眼都不眨,罚人家两百块,人家都恨不得咬你一口,就是找不到机会,人要倒霉,倒霉在谁的身上?都倒霉在自己身上。”袁野高谈阔论着,说得他们连连点头。

第三十五章 刁人大作梗

    一场雪,突如其来,袁野半夜就觉得外面亮堂堂的,早晨门一开,寒风劓鼻割耳,整个大地白茫茫的,正如张打油诗所云:天地一笼统,井上黑窟窿,黑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

    快近年关,年的气息浓了,外出打工的人们陆陆续续地回来了,他们兜里的钞票映红了山花街道生意人的眼睛,原先上班第一个来的张侠现在是最后一个到,联防队微薄的工资养不活家,糊不住嘴,年关做点小生意,补贴一下收入,这是袁野默许的。

    这些日袁野也忙碌起来,派出所虽是个小单位,年底的各种报表、总结纷至沓来,不管你情愿不情愿,都得应付,最令他头痛的是经济账,各种开支一年到头挂着,年底需有个收揽,好歹徐经理这块费用已作了安排,下欠点账,他也不来催了,余下的最大一笔支出是联防队员工资,袁野为此在乡政府上蹿下跳几趟,邹书记、汪乡长因前任党委会有决议,便沿袭下来,这笔费用仍由乡政府出,袁野松了一口气。

    腊月二十三是送灶的日子,袁野忙完身份证、户口,快到晌午,他搬把椅子懒洋洋地晒着太阳,到乡政府领工资的刘建德、程德芹气呼呼地回来,袁野见他们神情异样,问:“怎搞的,领钱还领出气啊!”

    刘建德气急败坏地说:“财政所周所长说没有钱发,刁人大还说我们一天到晚跟派出所跑就像狗颠一样,到乡政府要什么工资。”

    袁野听得有点恼火,这刁人大手伸得不免太长,问:“刁人大怎么烦起这个神?”

    “他冬天穿裙子―抖起来,邹书记让他监督财务,财政所支出的钱要他把关,他就成了关。”刘建德歇了一口气,继续臭道,“大凡饭店老板、出租车驾驶员结账,他雁过拨毛,一个不冒,不给点好处,他就不点头。”

    “所长,还得你出马,我们面子窄。”程德芹鬼?着眼睛,给袁野戴着高帽子。

    袁野不吃他这套,调侃着:“你们就不会干,抱一块砖头抹点黄泥,送给他,不就是送金砖吗?”

    “德芹,晚上我俩把张侠喊着,一个人带块砖头,到他家看看,谁不敢去,谁不是人。”刘建德火气被袁野挑旺,咬牙切齿地说。

    “不是人,还是神仙啊!神仙不缺钱,你俩省省心,我去找财政。”袁野心里憋气,但不想在他们面前表现出,他决定绕开刁人大,直接找财政所刘石,只要邹书记发话,刘石发工资也不为过,工资有什么审核的,刁人大作梗,明的是对联防队,其实是针对派出所,一年到头,袁野没朝他脸上望,他想借机出口恶气。

    袁野在财政所一露头,刘石便猜到他的来意,他放下装订单据的活,说:“我晓得你要来,可是为你家兵要工资?刚才你家兵来领工资,刁人大在财政所,我给他们挤眼,他们不明白,非要当场领,被刁人大挡回去。”

    袁野臭他道:“他们当然急了,二十三了,他们靠这几个钱打年货,不像你,人家把你年货都打好了,你要家里放不下,我帮你储藏点,免得东西搁坏了,晚上出去扔,?跌着。”

    “我山墙头扔得到处都是,袁所长你白天不好意思去捡,晚上去。”刘石得意地说,一头自来卷的头发晃动着。

    “我不给你添堵,陪我一道到书记办公室。”袁野不想和他斗纠缠,切入正题。

    书记办公室里除了邹书记,还有邢会计,不知书记说了什么,邢会计正笑得花枝乱颤,袁野、刘石二人进来,邢会计止住了笑声,刘石向她看了一眼,说:“邢会计也在啊!邹书记,派出所联防队工资怎么办?”

    袁野散了一支烟给邹书记,也许是邢会计在的缘故,邹书记心情很好,说:“党委会不研究过了吗?列个工资表,发就是的。”

    “那我回去列表。”刘石见书记态度明朗,心里有了谱,刁人大要是问起,他可以推到书记身上。

    邹书记点着烟说:“袁所,你这块我们党委会也研究了,拨一万块,你开个据,拿到汪乡长跟签个字,你家老爷子上次见到我,还说你在家从没为钱急过,当个所长急得唉声叹气,今年派出所干了大事,盖房三年穷,乡里也不行,一万块钱只能救救急。”

    袁野连忙说:“谢谢书记。”

    他睃了刘石一眼,两人知趣地出了门,背后传出邢会计轻快的笑声。

    刘石下楼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妖怪!”

    袁野明白他的意思,反驳道:“跟你笑,你就不说人家妖怪了。”

    刘石扑哧一笑,说:“我拿不倒这个活。”

    “你拿倒这个活也是白搭。”袁野讥讽道。

    两人返回财政所,袁野瞅着刘石说:“别说没有现金啊!让我晚上到你家去讨,我这个人到哪儿去都空手。”

    “我让你去讨,你想得倒美,我没想到儿子,孙子还搭上。”刘石小心地对着密码,打开保险柜,取出一叠钱说,“你这块,我早留下了,我还想过个安稳年。”

    “我请你喝酒。”袁野在工资表上签过字,并顺手摸了张白纸,打了一万块钱借条,关心地说,“我把一万块一道领走,省得你开保险柜烦神,等会儿我把据送过来,和你换条子。”

    “你真关心我,别说请我喝酒,你这句话我听得耳朵起茧子。”刘石不领他的情,将票子一五一十数给他后说,“你想喝酒和我直说,我请落个好名声,你请到时候装醉不签字,还是我付账,今晚不行,我要回家过年送灶。”

    袁野只要钱领到手,不管他说什么,兴冲冲地走了,他到派出所就将刘建德、程德芹喊到自己的办公室,把工资发了,两人喜笑颜开地下楼把张侠、程军喊上来,袁野发完工资,走到隔壁胡进明办公室,和他说起乡政府拨一万块钱的事。

    胡进明兴奋之余,提醒袁野:“我们过年可到邹书记家看看?”

    “当然要去看看,生意还在做,汪乡长家也要看看。”袁野补充道。

    “公安局这摊怎么办?”胡进明发愁道。

    袁野盯着他问:“胡指你可有想法?”

    “我这么大岁数有什么想法,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胡进明说。

    “没想法,我们把分片的姜局长意思一下,送点山鸡、野兔,明年还要争取他在局里给我们讲讲话,局长、政委你送少了,他看不上眼,送多点,我们没有,反正我们是穷所,他们也晓得,交警队拨根毛,比我们腿都粗。”袁野实话实说。

    “刘书记家也要去看看,他分管我们,干什么事都热心,虽然不是正职,我们热锅灶加一把柴,冷锅灶也要加一把。”胡进明主动提出刘晓强副书记,袁野当然同意,说:“就这样干。”

    袁野下午到财政所换据时,刘石笑着说:“你把钱领回去,刁人大跟后知道了。”

    “他怎知道?”袁野奇怪地问。

    “不是你家两个活宝告诉他的吗?刘建德、程德芹叫花不吃隔夜粮,从你那儿领过钱,就骑车上街,一人割了几斤牛肉,回来从财政所门口走,看见刁人大,两个人故意下来,从我们办公室绕一圈,刁人大好聪明,立马就问我可是把他们工资发了,我也不能乱扯,便讲邹书记过来叫发的,刁人大脸都气白了。”刘石道出了缘由。

    袁野笑了,说:“谁让他好人不做尽做鬼,活该!”

    “要不是说是邹书记叫发的,我头冲成包。”刘石说。

    “哪你也活该!”

    “哦!过河拆桥。”

第三十六章 终究分手(一)

    天晴了,雪水肆流,山花乡乡野到处都是泥泞。

    刘建德跺着脚进了派出所大院,他上楼对袁野说:“所长,乡里明天放假过年了。”

    袁野说:“乡里是乡里,我们不到三十,是不能放假的,即使放假,还要安排人值班。”

    “所长,我和你一个班,到时没事你回去,我在这儿盯着。”刘建德殷勤地说。

    “好啊!我俩值年三十班。”袁野开始将他的军。

    刘建德一脸苦笑地说:“三十我迟点走,中午给程军在这儿,他家在乡政府,不失误他吃年饭。”

    “你和春晖到街上把春联买卖,买点瓜子、小糖、香烟,按人头批发几箱酒,一人发两箱酒过年。”袁野从兜里掏出一叠钞票,递给他说。

    刘建德乐得合不拢嘴,又点点钞票的数量,得陇望蜀地说:“张侠卖瓜子、糖果,我们帮他每人销点。”

    袁野没驳他的话,说:“去吧!钱不够,你先垫上。”

    刘建德喜笑颜开地下楼,喊朱春晖开车上街了。

    袁野站在门口,见计秀娟捏着一本书从马路上过来,他连忙缩回身,坐到办公椅上,想装模作样干点事,却不知干什么好,他像一条被装进笼中的黄鼠狼,局促不安.

    咯噔!咯噔!高跟鞋碰撞楼梯道声,自下而上,清晰可辨,他的心也随之咯噔,自竹林分手,他不敢和她照面,躲着她,可躲过初一,还是躲不过十五,她来了,还书来了,他呷了一口茶杯里的冷水,水不塞牙但寒牙,咯噔声止,他抬起头,她婷婷地站在面前,细长的眼睛依然是那么秀气,但里面闪烁着让他无法面对的东西,像雪水一样浸凉,这种浸凉与她穿的火红滑雪衫形成鲜明的对比。

    “还没回家过年?”袁野的眼神变得漂移。

    她浅浅地笑了,开玩笑地说:“没车子回家,等你所长送了。”

    袁野迟疑一下,说:“这不简单吗?我让春晖送你。”

    她剜了他一眼,似乎看透他的心思,说:“不劳你们大驾,我等到二十九再回去。”

    她把《中国人的史纲》那本书放到桌头,像是自言自语地说:“回家呆着也没什么意思,过年也没什么意思。”

    “有钱没钱,回家过年,怎么不想回家,我要是能走掉,早走了。”袁野话出口,暗骂自己多嘴,你管人家想不想回家。

    “家里人老催我,在家好烦。”她低语道,她见袁野不接话,感伤地说,“人大了,总有那些事,不像小时候无忧无虑的,过年那么开心。”

    袁野故作老成地说:“你们小姑娘有什么烦心的?”

    她瞪了他一眼,说:“家里给我介绍对象,好烦!”

    袁野听到这个消息,一时反应不过来,心里有种莫名的失落。

    “你看我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她望着他,似乎在等待他拿主意。

    袁野一副认真思考的样子,问:“你对象在哪儿工作?”

    “什么我对象,我还没见面呢。”她眉头紧蹙地娇嗔道,“在南岗镇政府。”

    “说不定我还认识他,那天带过来,我替你参考参考!”袁野口是心非地说。

    “别说我呢,我怎么没看到你带嫂子过来?”她盯着他问。

    袁野往椅子上一靠,说笑道:“现在不流行一句话,长得丑不是你的错,出来吓人就是你的过错,你嫂子不想出来吓人。”

    “哦!在背后讲人家坏话,那天我看到嫂子,我告诉她。”计秀娟点着头,威吓道。

    “你嫂子不在乎,你只管说。”袁野装作有恃无恐状,又细细打量她说,“不过,你不能去说,你嫂子看见你这么漂亮,她会吃醋的。”

    “我才不信你的鬼话,嫂子长得肯定比我漂亮,你取笑我。”她脸上生出怨意。

    “假话你不想听,真话你不信。”袁野嘟哝着,替自己解释。

    嘀铃铃,袁野桌上的电话响了,里面传出江富国的声音,他打断他的话问:“你还在县局上班啊?”

    计秀娟以为他有什么公务,悄悄地走了,他对着话筒感叹:“你真是及时雨宋公明。”

    那头江富国摸不着边际,奇怪地问:“你在说什么?”

    袁野掉过话头,说:“我说要过年了,你给我打电话,可是怕送礼找不到我,我这个人不拘小节,你把东西丢在哪个商店或宾馆,我自己去拿。”

    “你脑子进水了,过年也不晓得给我这个媒人送点礼来,你这事想成不想成?”江富国吼着。

    “这事像剃头挑子―一头热,没什么用。”袁野说。

    “我给你说,你那位安置的事定了,分配在县城卫校,事业编制,吃财政饭。”江富国听袁野在那头哼着,甚是不满,叫:“你怎么回事?连个感谢话都不说。”

    “我感谢你什么?她工作分配再好,干我何事?”袁野听说陆蓉安置在县城,一点兴奋劲都没有,冥冥中觉得两人分手倒是提速了。

    “你俩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上次去,听说你俩和好如初。”江富国一头雾水。

    “讲不清,道不明,你要是真想促成这件事,你让你舅舅把她分到山花乡,我估计这戏还能唱下去。”

    江富国似乎听懂了他话里的含义,半信半疑地说:“我看她不像那种人。”随后他又诈唬:“不是你这个家伙有花花肠子,在乡里当所长,和人家弄假成真。”

    “我有那个本事,还用得着你操心吗?”袁野矢口否认。

    “就这句话还像人话!”江富国又婆婆妈妈地交代着,“不管怎么说,你春节期间还要到陆蓉家拜年,别让人家说你不明事理。”

    他接着抱怨:“你谈恋爱,我比你还累。”

    袁野不领情,倒开始耍赖,“这个事情不成,你有很大责任,明知人家看不起乡下人,你还把我介绍过去,让我谈恋爱的激情都损失了,将来我心理出毛病,打光棍,你就是故意犯罪,属间接故意。”

    “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也看透你了,就这点本事,在我跟耍嘴皮就像真的样子,到人家还不是闷葫芦一个。”江富国想激发他的斗志,可袁野不接招,像石头扔进深谷里,连回声都没有。

    “你有本事再给我介绍一个?”袁野反而*道。

    “你认为我病得比你重。”江富国挂断了电话,他怀疑当初介绍陆蓉给袁野就是一个错误,事已至此,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派出所车子回来了,刘建德在院里嚷着,袁野站在二楼走道,看朱春晖和刘建德大包小袋地拎着,喊:“你们把东西拎到值班室,按人头分好领去。”

第三十六章 终究分手(二)

    大年三十上午,袁野呆在所里迟迟未走,和他值班的刘建德像打暴后池塘的鱼儿,楼上楼下地晃悠,袁野视如无睹,任你怎么沉浮,我就不捞你上岸。

    他终于憋不住,再次溜到袁野的办公室,说:“所长,你还不回去吗?早点回家,这里有我盯着。”

    “把我催走,你好溜,你也甭盯了,回去吧,我和你不一样,吃喝都现成的。”袁野一语戳破他的心事,说得他嘿嘿地笑。

    “我去了?”刘建德脚板心都痒痒的,巴不得立马就走。

    “去吧!初二来早点,别赖在老丈人家喝酒。”袁野边说边下楼,他见程军和朱春晖在值班室看着电视,便交待:“你俩轮换着回家吃年饭,保持派出所有人,下午没事,我不来了,有事春晖开车接我。”

    朱春晖见袁野要走,发动了车子,袁野喊刘建德上车,说:“把你先捎到街头,你少走一段路,你家那条路烂,不送你到家。”

    刘建德假装客气说不用送,人已猴到车上,一脸得意。

    山花街上刚罢集,到处都是拎着大包小包的人,急匆匆地向四下散去,剩下少量买卖主儿,买的慌,卖得也慌,朱春晖将车开到张侠的摆摊处停下来,袁野探头见张侠正在收摊,问:“怎么样?”

    张侠指着脚下空空的袋子,兴奋而又惋惜地说:“货进少了,二十三货都没怎么动,我不敢进多,谁料到这两天打工的人上街,一窝哄把货抢了,我昨晚补点货,今天早上卖完了,我自家都没留。”

    刘建德在车上用羡慕的口气说:“打工的有钱还舍得,也不怎么还价,见到东西就买,掏出来的都是崭新的老头票子。”

    “你自家种田还不知道吗?田上能出几个钱,不是打工的人回乡,山花集市哪能火起来。”袁野叹息道,“这叫苦处挣钱乐处用。”

    刘建德在街头下了车,捡着路眼往家赶,春晖一车将袁野送到南岗镇政府,袁野妹妹两口子已在家中,正帮父母忙着菜,房前房后贴上了新门对,红艳艳得透着年的喜气。

    袁野成了家里唯一的闲人,待鸡鱼肉圆热腾腾的摆上桌,他看着一点也没食欲,年饱真是年饱,父亲点燃檀香,袁野在大门口点着长鞭,乒乒乓乓声与周边的鞭炮声相和。

    袁野的妹妹去年才结婚,还没有孩子,一家五个大人围桌而坐,气氛冷情了许多,袁野和妹婿喝了点白酒,父母和妹妹喝了点红酒,妹妹两口子留点肚量赶回去,妹婿家里人还等着他们回去吃年饭了,袁野吃过年饭,眼皮发坠,准备睡觉了,家里电话忽响起,袁野拿起电话,以为是亲戚朋友拜年,不料话筒里传出程军急迫的声音:“所长,刚才局里来电话通知,说林局长下来检查值班情况,我让春晖来接你。”

    “春晖可来了?”袁野头皮一麻,连忙问。

    “来了!”程军答道。

    袁野草草洗把脸,和父亲说了一声,溜到镇政府大门口等候,街上鞭炮声此起彼伏,袁野想林局长也真多事,大年三十不在家过年,检查什么值班。

    “嘟!”朱春晖远远地看见袁野,按起喇叭。袁野钻进车,车子立马掉头向山花乡驶去,路上人稀车少,一根烟工夫,袁野回到所里,林局长还未到,袁野搬张椅子靠在走廊,悠闲地晒着太阳,正在他打盹时,门口传来汽笛声,一张公安标志的三菱越野车开进院内,林局长和政工科姜科长下了车,姜科长和袁野握了手,说:“辛苦了!今年是以乡设所第一年,林局长不放心,下来看看,顺便慰问值班的同志们,给大家拜年。”

    袁野瞅见林局长,有点不自在,所里没去给他拜年,确实是惟上不尊,犯了官场的大忌。现在的领导给他拜年的也许记不住,没去的他一定记得很清,还好林局长大人不计小人过,主动伸出手来,袁野诚惶诚恐地握住,干巴巴地说:“局长,新年好!”

    “派出所人少,你们值班辛苦,过年期间乡里治安情况怎样?”林局长松开手问。

    “还算安稳。”袁野回答。

    “值班表排过了吗?”林局长问。

    姜科长在一旁接话,“他们的值班表早按照规定,报到局里。”

    “好!你们辛苦!带我向胡进明同志问好!”林局长再次伸出肉嘟嘟的手,和袁野握手告别。

    身材高大的姜科长眼疾手快地将副驾驶门打开,等矮胖的林局长钻进车关好门,和袁野摆摆手上了车,车子风驰而去。

    程军这时从值班室溜出来,笑道:“我以为局长来慰问我们,给我们带点礼品。”

    “你大白天做梦娶媳妇―想得倒美。”袁野笑道,“我在这儿晒晒太阳,你们要有事,你们回去。”

    “都吃过年饭,没什么事。”程军和朱春晖歪倒在值班室床上,瞅着电视的节目。

    天侧黑,礼花在地上、天上依次绽放,袁野返回家里。

    年初三,袁野一大早从家拎了两瓶酒和一个礼品盒搭车到县城,走进县二中大院,见陆蓉家门口打扫过,红色的炮竹纸屑堆成垛,像是特意留下的新年余庆。

    陆蓉和周阿姨正在客厅吃早饭,见袁野进来,周阿姨站起身,问:“小袁来了,可吃过早饭?”

    “我吃过了。”袁野将拜年的礼品放在茶几上,向两人笑笑。

    陆蓉穿了件乳黄色的羽绒服,脸蛋似乎胖了些,显得圆润。她向袁野浅浅一笑,算是招呼了。

    袁野屁股还未落椅子,只听周阿姨说:“小袁,我们今天一家人准备到省城去,不留你吃饭了。”

    袁野身体僵在原地,侧目瞟着陆蓉,见她埋头扒拉着面条,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像个圣女。“周阿姨,我不知道你们出去,来的不巧,我还要到同学家看看,我走了。”

    他对陆蓉扫了一眼,笑着说:“陆蓉,你在家慢慢吃。”

    既然人家撵你走,他也没什么可留念的,转身便走,刚走出门,便听到后面周阿姨喊:“小袁,你等一下!”

    袁野止住了脚步,周阿姨拎着袁野带来的礼品,气吁吁地赶到跟前,说:“小袁,陆蓉没时间到你家拜年,这东西你带回去,算是陆蓉给你父母拜年。”

    袁野没推让,接过东西说:“谢谢了!”

    他的脸上挂着灿烂的笑,这表情让骄傲的周明玉承受不住,明明是自家人瞧不上他,他却有种成功的欢悦,他的表情像是昭示着,他等待这个结果已很久了,只是迫于她家人的纠缠,她气愤愤地回到家里,见女儿坐在桌边呆呆的,似乎还有些不舍,她数落着:“陆蓉,你今天看到了吧!这种人没心没肺的,亏他还笑出来,当初谈这件事,我就不愿意,两个人不在一起,以后生活亏有得吃。”

    陆蓉脑里乱极了,母亲说什么,她似乎没听见,一声不吭。袁野是她相处的第一个男朋友,对她来说谈不上喜欢,但毕竟相处了一段时间,就是一个小狗、小猫,都会生出感情,她和他一直未热起来的缘故,是因为她的心里有个阴影,她走不出这阴影,她喜欢她姐夫的开朗、阳光,在她姐姐面前的低声下气,她喜欢把袁野的一言一行和她姐夫作着比较,而每次比较的结果,内心的天平总是偏向她姐夫那端;她做过和袁野在一起的梦,不知为什么?两人亲热时,袁野变成了她姐夫,她痛苦、惶恐,见到姐姐都有负罪感,她曾试图对袁野好一点、亲近一点,想取代姐夫在她心中的位置,可每次见到姐夫回家时,她又激动不已,情不自禁地留心姐夫的一举一动,甚至有投怀送抱的冲动,姐夫成了她迈不过的坎,这也是她和袁野相处时,她无缘无故地冷落他,这秘密让她羞于讲出口,成了她永远的秘密。

    袁野上了车,反而想通了,陆蓉和她的家人是无需责怪的,人家追求的是一种夫唱妇随的生活,自己不能给予,又何必强求于人,计秀娟是个好姑娘,自己不就因嫌弃她没个正式的工作而拒绝她吗?这世界上有无纯粹的爱情?琼瑶小说里也许有、童话故事里也许有,现实中有没有,谁见了,谁说有,才有这个资格。

第三十七章 奸情败露(一)

    正月好过年,二月好下田。一个正月整个山花乡的人们都沉浸在迎来送往中,出门在外的平时也难得见面,借着节日的由头,相互走动,喝两口小酒,晒晒兜里的钞票,得意的,由着性子夸几句海口,你如当真去找他想方,便推脱说那天说的是酒话,酒话是不作数的;不得意的,铆足劲,暗瞅机会,连狗肉不上串的张三李四,在上海、天津都抖起来,自己没发是背运,人总不会背一生运,俗话说的好:粪堆还有发热时。

    唱门歌的、耍旱船的、舞狮的、玩龙灯的适时凑趣,挨村串乡的显着身手,娱乐了别人,也娱乐了自己。山花派出所接了回舞狮,湾西村解营长亲自跑到派出所,和袁野、胡进明商量,湾西一队整体搬迁到路边,齐刷刷的新屋要冲冲喜气,派出所在一队的西头,不接舞狮,显得和一队群众生分,袁野和胡进明答应下来。十六那晚,派出所着实热闹一番,一条金毛狮子从东头过来,在锣鼓、花灯簇拥下,摇头摆尾地从大门口耍到二楼,惹得周边群众哄过来围观,惯宝宝还被大人抱着,从狮肚下穿过,变成了百毒不清。

    年热热闹闹地过完,打工的背负行囊走了,田地里的油菜拨节而起,性急的在春风春雨的沐浴下,零星地绽放黄花,那淡淡的芳香浸染了乡村。近水楼台先得月,山花派出所所处的位置前后都是油菜田,便借得几分花香,白天事务缠身,袁野倒不在意,晚上在所里,那花香不由分说地越过来,让袁野很是受用。

    这晚,袁野刚泡好一杯茶,捧起闲书看,听外面楼梯道有急促的上楼声,声音在办公室门前落下,门旋即被推开,计生主任柳诗韵闯进来,袁野看他神色不对,又不像是喝过酒,而且他手里拎着一黑色大皮包,惊奇地问:“柳主任,怎么了?”

    “老弟,我气死了,我真想一刀把他杀掉。”柳诗韵的讲话微微打颤,脸比平常白,像刷了一层石灰,他将包咯噔一下放在桌上,从口袋里呕出包香烟,拽出一根叼在嘴上,点着猛吸了两口,才想起没散烟给袁野,把那包香烟往桌上一扔,说:“老弟,你抽。”

    袁野似乎觉察了什么,从桌上的香烟里抽出一根点着,说:“老哥,甭急,坐下来慢慢说。”

    “说起来,羞死人,这个刁达余猪狗不如,背着我和我家属干那事。”柳诗韵坐在他的对面,说话间隙恶很很地吸着烟,烟灰成段地掉下来。

    袁野并不意外,那晚在他家院里目睹的一幕,已揣测到刁人大和洪嫂的暧昧,不过他没有戳破,可这世间哪有不透风的墙,即使自己不说,柳诗韵迟早也知道,看样子,他知道了。

    “我早就觉得不对劲,看到几次刁人大从我家出来,我不在家,他去干什么事?问我家属,她嘴很硬,说我疑神疑鬼,还跟我吵,我没拿到他们,不能说什么。”柳诗韵又续了一根烟说,“前天,我特意到县城,买了录音机和录音带,录音带是两个半小时的,今天下午我从家走时和家属说下乡,把录音机打开放在床肚,这两个畜生看我走了,就搞到一起,全被我录下来。”

    袁野明白了他来所为什么拎个黑包,原来是装着录音机,他还未想好怎么开口,柳诗韵突然发出狼一样的哀嚎:“我对她那么好,她这样对我,我要搞死他们。”

    他神经质地站起身,眼里闪着狰狞的光,袁野见他情绪失控,将他按回椅子上,劝道:“想出事还不容易嘛,你的女儿怎么办?这可不是脚一伸,眼一闭的事。”

    “我现在心乱完了,老弟你看怎办?”柳诗韵央求道,像一个溺水者在抓他的救命稻草。

    “我说你别不高兴,这事在你来说是天大的事,说出去,别人无所谓,只当笑话听,刁人大尽管不道德,嫂子也有责任,你追究他法律责任,追究不上。”袁野作为旁观者,看得清清楚楚,这等事张扬出去,谁也讨不到好,只给好事者留下谈资。

    “不行,我不能轻易放过他。”柳诗韵内心被屈辱和仇恨包围,咬牙切齿地吐出声。

    “你考虑好,这事捅出去,闹大了,上级机关给刁人大一个处分,顶多免职,你和嫂子将来怎么办?我也知道你和嫂子感情不错,你经常酒喝高了,不都是嫂子伺候你。”袁野尽管对刁人大不感冒,但心里隐隐觉得洪嫂的背叛,固然有刁人大勾引的成分,与柳诗韵沉湎于酒中、冷淡洪嫂不无关系。

    他耷拉着头不说话,袁野也不吱声,柳诗韵整整吸了一根烟,抬起头说:“老弟,录音机放在这儿,我回去想想,明天早上来取。”

    袁野惟恐他想不开做出冲动的事,逮着他的手说:“老哥,你到老弟这儿来,是信任老弟,你可不能出去做傻事,这样你在害老弟。”

    “我不会给你带麻烦,不然我不会到你这里来。”他用力捏了捏袁野的手,让袁野放心。

    他急匆匆地下楼,袁野送到楼梯口,张侠在一楼走廊和他招呼,他散了一根烟,问:“张侠晚上陪所长值班啊?”

    张侠笑着说:“柳主任,今晚没喝两杯?”

    “老了,不能喝了。”柳诗韵回答着,走出派出所大院,袁野在楼上目送他单薄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

    袁野回到办公室,关上门,从桌上黑皮包拎出录音机,插上电源,调小音量,静静地听着。

    “诗韵呢?”

    “下乡去了,回来又喝成死猪样子。”

    “那不好吗?”

    “你急什么?门都没栓。”

    “我进来时反锁了。”

    “你看你猴样!”

    一阵????的声音和皮带头叩地声。

    “哎哟,我的妈!”

    “你妈早死了!”

    接着是男人吴牛喘月般得呼吸声和女人快活的呻吟――

    袁野听得面红耳赤,关了录音机,兀自发了一会怔,像洪嫂这般年龄*正盛,柳诗韵整天馋着酒,对她不管不问,抛荒田撂在那儿,便宜了刁人大去开垦,从洪嫂的*亵语,分明像个*,看情势刁人大确有过人之处,不然,洪嫂也不会冒着家庭破裂的风险,和一个五十多岁长着驴脸的人缠绵在一起,而且是那么满足和心甘情愿,在*的诱惑下,他们变成了一对野兽,而人和兽区别,很大程度上是对**的克制,儒家所说的诚意、正心、修身的背面,便是战胜**。

    第二天一大早,柳诗韵到派出所找到袁野,拿回那个黑皮包,袁野看他眼圈发黑、脸色憔悴,便知道他一夜没睡,袁野问了一句:“想好了吗?”

    “我到县纪委去,这口气我咽不下。”

    袁野没再说什么,拍了拍他肩膀,说:“想开点,日子还要过。”

    “我这个芝麻官不要了,和他干到底,谢谢老弟对我的关心。”柳诗韵的眼圈有点红,看样子他是铁定了心,准备鱼死网破了。

    人到这份上,说什么都没有用,何况他走的是正常途径,比铤而走险好。刁人大这个家伙也是咎由自取,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

    柳诗韵在派出所门口拦了一张山花客车走了,张侠凑到袁野跟前,问:“柳主任昨晚来了,清早又跑来干什么?”

    袁野也不想瞒了,说:“为他老婆和刁人大的事。”

    “他俩的事乡里人都知道,刁人大家属还在菜园地和柳主任家属吵过嘴,不是他家属怕刁人大,早就在乡政府闹开了。”张侠显然对刁人大不痛快,幸灾乐祸地说。

    这种事总是受害者最后一个知道,袁野也不足为怪,只是说:“不要对外传。”

第三十八章 奸情败露(二)

    傍晚,袁野从乡政府食堂出来,遇到刘晓强,袁野问:“书记在忙什么?”

    刘晓强捅了他胳膊一下,说:“走,我们出去散散步。”

    两人并肩走出乡政府大门,转到乡政府后面的马路,刘晓强神秘地问:“刁人大的事你可知道?”

    “不就裤裆事吗?”袁野平淡如水地说。

    “哎!你咋知道?”刘晓强惊奇地瞪着他,像是看着天外来客,“县纪委有你熟人啊?”

    “他们请示我,问我怎么办?我说把他阉掉,一了百了。”袁野说过玩笑话,瞅他目不转睛地盯着他,道出了缘由,“柳主任昨晚到派出所来过。”

    刘晓强恍然大悟,立马埋怨道“你怎么不劝劝他?”。

    “这事怎劝,人在气头上,总要发泄,这边堵住,那边可能出事情,闹出人命,岂不更麻烦。”袁野道出他真实的想法。

    “也是,这事搁在谁头上也受不了。”刘晓强叹道,“柳主任铁定了心,到县纪委说纪委不来人处理,他就到市里去,县里怎会让他上去闹,何况他也不是无理取闹,录音带在,铁证如山,纪委不处理,出了事,纪委有责任,纪委怕他混跑,派人送他回来,顺便把案子查了,我分管纪委这摊,陪着他们折腾一下午,刚才他们才走。”

    “刁人大可认账了?”袁野问。

    “谁不想抵一手,他先装糊涂,人家把录音带一放,他抵不住,淌淌地说了,再给人家一诈,问他几次?他听成几个人,又一口气交代四、五个妇女,纪委人忍不住,跑出去笑,邹书记气要死,还得做工作,不然纪委把他带走了,邹书记跟他们一道走的,想把工作做细点。”刘晓强裂开厚厚的嘴唇,忍俊不禁。

    “不是不处理吧?”袁野担心道。

    “不处理,柳主任能放过他吗?免职是定下来的,邹书记怕他到纪委扯藤拉瓜,不好收场。”刘晓强说,“不是有这样话,你不重视纪委,纪委就重视你,邹书记拖着汪乡长,两个人一道到纪委去说情,想就事论事,其他四、五个头子放一边,没人告,你情我愿的,不要查了,纪委到乡里跑的频繁,搞不好,就出差头。”

    “当然不能查,本来四、五个家庭安安稳稳的,你纪委去查,人家做王八,缩头都缩不掉,不闹一手,面子也过不去,乡政府到时候就热闹了。”袁野乐滋滋地分析。

    “乡政府热闹,你能跑掉啊?邹书记不想把事情扩大是对的,这裤裆事不能乱查,讲起来是刁人大一个人的事,老百姓会这么看吗?唾沫星会将整个乡政府人淹死,政府威信扫地。”刘晓强清醒得很,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也是预料之中。

    “这件事就事论事肯定没错,山花乡出事也是迟早的,乡村债务这么大,乡里树立的小康村都是假大空,有些村干部花钱流水一样的,村办企业真能挣这些钱?我看都是哄的热闹,拿人家的钱在哄,窟窿大了捂不住,都完蛋。”袁野提醒道,“你这个副书记也要管管。”

    “邹书记当家,我能管得着吗?干活我是副书记,决策时只要带个付,屁用没有,副职跟姨太太一样,管管丫头还差不多,家里大事没有插嘴的份。”刘晓强发着牢骚,“你说要出事,书记不知道啊?他也知道,上面要树小康村,你就得树;实事求是,谁跟你讲实事求是,这些年我们很多工作都是一窝蜂,是运动,上面只要怎么讲,就跟着怎么干,哪怕是错的都要干,出了纰漏就糊,只要把一任糊结束,烂摊子丢给人就不管了,有没有责任?有,但不能追究,追究谁?谁也不能追究,上面叫干的,你怎么追究。”

    “正因为不追究责任,好大喜功的人出来一茬又一茬,盲目追求政绩,各行其事,寅吃卯粮,吃子孙粮的事越来越多。”袁野赞同道。

    “午季登场就要出差头,农业税收不上来,县里要打邹书记板子,邹书记就明里暗里鼓动乡村干部借钱搁上,这是个事吗?饮鸩止渴。什么村债务、乡债务?最后都是乡债务,我现在控制自己的蹲点村,不准他们瞎干,收上来的钱交到财政,绝对不能让他们坐支,原来的债务利息截止,按比例先还本金,不准再借,要不同意,你去打官司,法院执行都没有执行去处;村干部说我抠,不抠行,你们借钱,我不承认行息,有本事去借,你叫他借,他也不敢借。”刘晓强摘下眼镜,用镜布擦着说,“有时候干工作就是不讲理,但细想,还是合情合理。”

    “你们任务收不上来,别借我兵啊!支持你们工作,出了事,我也搭进去。”袁野不无担心地说。

    “这就看你灵活性了,基层工作主要就是把握个度,红脸唱过,白脸也要跟上,抓上交,抓计划生育,不真干,上级饶不了你;干过了,老百姓饶不了你;现在干群这么对立,也是大气候决定的。”刘晓强重新戴上眼镜说,“你们派出所不也是这样的,上面一分钱经费不拨,让你们创收,怎么创收?跟小姨子睡觉给你们逮到都罚款,不该罚的不也罚了吗?”

    “你说的确实有这回事,我没干啊!”袁野笑着否认,又调回话头问,“柳主任的主任可干了?”

    “人是个好人,喝两杯酒误事,家里搞成这个样子,他干也没有意思,他和我说过,等刁人大处理结果出来,他不干这个主任,不过他不干,不是我们说的算,还要报到县计生委批。”刘晓强说。

    两人走到石桥处,又溜达回来,在路口碰到计秀娟,她笑盈盈地招呼:“刘书记,散步啊?”

    刘晓强笑着说:“小同志也出来踏青,我和袁所长出来是压马洛。”

    袁野心里有鬼没吱声,尴尬地笑笑,刘晓强等她走过去,说:“听说你和县城的那位分手啦,这小同志不错,我让嫂子给你烦烦神。”

    “这事不能开玩笑,一个乡政府的。”袁野连忙打住他的念头。

    “我还不知你心思,就怕在山花乡困死。”刘晓强不留情面地说。

    “困不困死,反正还不在乡里呆着。”袁野想到个人的事,便有些迷惘。

    刁人大被免职,袁野从刘建德嘴里获知的,他对刁人大在工资上为难他,一直耿耿于怀,他和袁野说到这件事眉飞色舞,似乎是他把他在位子上撸下来。柳诗韵和洪杏的分居,袁野倒是亲眼所见,洪杏在乡政府斜对面租了间门面,张罗起煤球的生意,她拉三轮车给人到处送煤球,袁野暗暗称赞,这女人不简单。

第三十九章 下村巡视

    午季登场了,乡干部陀螺般转悠起来,下村催提成来不了半点虚的,谁也偷不到闲。袁野想置身事外,可联防队员的工资、派出所的拨款都要找乡里,乡里领导人一个电话借人,袁野不好回绝,跑过江湖的刘建德、程德芹成了香饽饽,一身黄衣服下去诈炸唬唬,有时也能起扯虎皮做大旗的作用,袁野不放心,怕*烧身,在所反复交代底线,不准动手打人,不准动手扒粮扒菜籽。

    这天中午袁野刚想睡一会,刘晓强打来电话,说让他陪他下去转一趟,袁野满口答应,马小二开车到所里接了他,刘晓强在车里对他说:“堰西村债务大,这两天提成上交进度慢,我们去看看。”

    “书记大人不是让我去扒吧?”袁野半真半假地问。

    “你只要往哪儿一站,气势就上去了,还用动手啊!”刘晓强说,“我们是以德服人。”

    马小二偏过头说:“我去还用你俩动手,老百姓拿扁担过来,我开车就跑。”

    “嗬!你跑了,把我和所长丢下来,专接扁担,关键时一点也靠不住。”刘晓强不干了,臭他道。

    “你们被打,是为工作,我被打,比窦娥还冤。”马小二又抱怨,“不过说你下来工作也有点冤,你还不给我车费。”

    “姑爷叫你干趟活,谈什么价格,你车子放在家里锈掉,还要花钱修。”刘晓强从他妻子马梅辈分算,比马小二长一辈,摆起了谱。

    “姑爷话倒没错,就怕省了修理费,搭上餐饮费。”马小二调侃着。

    袁野接过话,说:“搭上餐饮费,你也有成就感,你认为书记都那么好请的。”

    三个人在车上说说笑笑便到了堰西村址,村址建在一平坦的岗头上,砖墙瓦顶的三间房,与堰西小学为邻,周围有三三两两的住户,很零散。袁野和刘晓强下了车,村干部和蹲点乡干部正在吃大锅饭,见两人到来,便要盛饭,刘晓强笑着说:“我和袁所长吃过了,能帮你们省点就省点。”

    吴村长可不乐意,端着饭碗说:“刘书记,你到我们村来,村里困难,往我家上,还不行吗?”

    袁野在一旁没吱声,打量着房里的人,见除了乡村干部,还有一位穿交通服的胖乎乎姑娘,他不认识,那姑娘也好奇地看着他和刘晓强。

    吴村长看到此情景,将嘴里的饭咽到肚里,指着那姑娘介绍道:“不认识吧?这是我们村陈胖子的女儿陈燕,前年我们村经济周转不开,从陈胖子跟借了一点钱,钱还是我经手的,这不,乡里有规定只能还百分之二十嘛。”

    刘晓强听吴村长将他的规定,讲成乡里的规定,还算聪明,看他还要将话往他身上引,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对陈燕说:“前两年你爸说你当兵去了,现在回来安置啦,时间过得真快。”

    陈燕身体虽然略显丰满,倒也长得齿白脸红,她笑着说:“刘书记,我父亲这两天身体不好,住院要钱使,让我回来一趟。”

    “你父亲在县城,没忘记村里人,对村里工作支持,堰西村情况特殊,你要理解。”刘晓强不接还钱的岔,更不敢松口,这口一松,就收不住了,谁没理由,谁不能找个理由。

    外面传来一个男子的吵嚷,“我就跟着你们,钱不还,影子都没有,说好去年底还清,腊月二十,我就找不到你们。”

    “又不是不认你的账,乡里有规定。”村里王高柱会计站在门口劝慰着,又话里有话地说,“乡里刘书记来了,你的事等会再说。”

    “我不管什么书记,书记也不能不讲理,我要我的钱。”那个人听说乡书记在,更来了劲。

    “又不是不还,我们要钱,你跟到户上,钱都不好要。”王会计压低声音商量着。

    袁野向外探出头,见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在村门口晃荡,他喝了不少酒,脸上挂着醉态,拎着一只瘪而皱的黑皮包,他看见袁野身上的警服,挑衅地嚷:“哦!把派出所人喊来了,吓我。”

    袁野沉住气,走到他跟前说:“这位老哥,村里也不是不还钱,他们上户不就是要钱吗?钱要不上来,拿什么还?”

    “我不管,反正要还钱,不行,你把我拷起来。”这家伙借酒装疯,袁野不想和他纠缠,冷冷地说,“你去要啊!”

    袁野折回办公室,吴村长的头凑到刘晓强面前低语:“这是王会计经手的一笔钱。”

    刘晓强寒着脸说:“规定的东西必须执行,谁也不能突破。”

    他睃了袁野一眼,说:“我们到隔壁农户家坐坐,让他们吃饭。”

    刘晓强在堰西村蹲点,群众和他都熟,他和袁野到村址旁边的一家姓吴的农户坐定,家主吴老伯张罗要给他们做饭,听两人说已吃过,便给两人泡了两杯浓茶。

    “我不管来什么人,钱不给,谁都不要走。”那家伙堵在村门口耍彪劲,没人搭茬,口齿变得不干不净,“嘴也不是屁股,我看你们今天谁能出了这个门?”

    马小二不知从哪儿钻出来,请示道:“村里黑蛋他们在这儿,他们早看不过眼,一个外地人在这儿瞪鼻子上脸,,不修理他一顿,给他三分颜色,他开染坊了。”

    袁野含糊地说:“不能出事啊!”

    “我让他们把他拖走,吓他一顿,不会打人的。”马小二说着出去了,没一会,那家伙没声音没图像了,马小二兴冲冲地回来。

    刘晓强紧张地问:“怎搞的?”

    “他们把他架到学校围墙后面壕沟里,那家伙不敢作声,拎着皮包跑了。”马小二得意地说,瞅着袁野说,“所长在这儿,没人敢打人。”

    打人不怕吓人怕,袁野不晓得这家伙这么不经吓,有所感地说:“恶人还要恶人磨。”

    “你在这儿,我去跟村干部强调两句,我们就走。”刘晓强站起身说。

    回去的路上,车上多了位程燕姑娘,她债没讨到,讨了几句空话,情绪不高,马小二倒很高兴,打开部队经历的话匣子,她先是听,后也忍不住参与进去,滔滔地说着,刘晓强和袁野不吱声,坐在后面暗自好笑。

    在乡政府门口刘晓强和陈燕下了车,袁野眼里含着笑问马小二:“怎么不把人家送回去?”

    “别逗了,我就有贼心也没那个贼胆。”马小二挠着头说。

    “俗话说得好,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袁野正和他说笑,瞥见柳诗韵从洪杏的煤球店出来,甚是惊奇,叫停了车,下车迎着柳诗韵,柳诗韵瞧见袁野,露出难为情的笑容,袁野笑着问:“从嫂子店里出来?”

    柳诗韵搓了搓手说:“他们都劝我,女儿大了,我和她妈离婚,女儿受不了。”

    “老哥,算了!嫂子平时对你不错,你眼光看远点。”袁野知道柳诗韵当时是一口气咽不下,现在风过雨过后,保不定有点后悔。

    “老弟,我也这样想的。”柳诗韵自找台阶下,显然刁人大的免职已平息了他内心的怒火。

    “还不把嫂子接回去?”袁野听过录音,替他担心,这担心也不能明说。

    “算了,房子已租过,我的主任也不干了,没事帮帮手。”他显然没听懂袁野话里的含义,或者说他不愿往那方面想。

    袁野和他分了手,一车到所里。马小二没走,随着他上楼,袁野看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忖度他有事要说,便靠在椅上耐心地等着。

第四十章 教训一顿

    马小二坐在他的对面长凳上,嗓眼下压着许多话,一时无从说起,冷不丁冒出一句,“春晖在所里车子开得怎样?”

    袁野猜度他是王顾左右而言他,反问:“怎么想起关心你徒弟来?”

    马小二讪讪地说:“好歹我也是他师父。”

    袁野扔给他一支烟,看穿他心思似地说:“你和我还有什么话不好说啊?”

    “我是来报案的!”马小二知道他肚里小九九瞒不住他,何况他本身也不想瞒。

    袁野以为他在说笑,便逗道:“你被人非礼啊?”

    “差不多,不是我,是一个寡妇,她叫余敏芝,在山花医院干护士,丈夫出车祸死掉,平时一个人在家,被他骚扰没点子想,她又不想张扬这件事,找到我,想暗暗解决。”马小二说出了原委。

    袁野一听是没大不了的事,轻描淡写地说:“你去讲两句,不就摆平了吗?”

    “其他人好说,这个人无凭无据的,我不能去说,给他骂着。”马小二随即说出他的名字。

    “哦!”袁野明白了他的为难处,两人商定了对策,马小二笑眯眯地走了。

    天黑透,袁野悄悄地步行到山花医院,医院是个大四合院,临街是一栋门诊二层楼,灯火通明,后面是职工宿舍,他熟门熟路地敲开马小二家的门,许红也在家,看到袁野倒不惊奇,只是客气道:“袁所长早点来,到我家吃晚饭。”

    袁野笑着说:“晚上有点事,叫小二陪我。”

    马小二一边泡着茶,一边向许红说:“你去看电视,我和所长说点事。”

    许红大约习惯了马小二不容分说的口吻,进了房间,带上门,客厅只剩下袁野和马小二两人,袁野打探道:“今晚他会去吗?”

    “这两天晚他像着迷一样,天天去。”马小二嘴角露出轻蔑的笑,“何况他今晚在喝酒,等一会他就会过来。”

    袁野看他十拿九稳的神情,怕错过了时机,问:“什么时候走?”

    “这杯茶喝过不失误。”马小二成竹在胸地说。

    袁野边喝茶边感叹:“这么大岁数,还念念不忘这口,真是老宅子失火,没得救。”

    “你来时间短,不晓得,他也是山花街上有名的四大嫖虫之一,有一次,他瞄上街上一少妇,那妇女也是水性杨花的,他不知怎搞晓得她丈夫晚上出去赌钱,翻墙就进去,看见那妇女家窗口还蹲着一个人,他一看认识,是四大嫖虫中另一嫖虫,就是现在在乡政府食堂烧饭的叶师傅,他上去给他一凶,问他晚上在人家窗子干什么?叶师傅没反应过来,吓得就跑,回到家里想想不对,他和我干一样事,凭什么凶我,气得第二天找他吵嘴。”马小二说着故事,自己也忍不住笑。

    袁野点头赞道:“一山更比一山高。”

    “差不多了!”马小二欠起身,袁野随着他出了门,走到宿舍区最东头一户,马小二敲着门,里面人看样子有思想准备,没答话便开了门,将两人让进屋,袁野见开门人是一位三十四、五岁的妇女,瓜子脸,尖下巴,身材匀称、高挑,他估计她就是马小二所说的余敏芝。

    果然,马小二称呼她余大姐,安排她到卧室去,并吩咐外面有什么动静,别作声。余敏芝瞅了袁野一眼,压低嗓音说:“麻烦你们。”

    她替他俩泡了两杯茶,又拎了一瓶开水放在茶几上,方转身进了卧室。马小二关灭客厅里的灯,和袁野坐在三人仿真皮的沙发上,闷头抽着烟,守株待兔。

    漫无的等待,时间显得特别得长,两个人摊在沙发,支棱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烟一根又一根消耗着,他们的耐心也随之消耗着,马小二实在憋不住了,附耳低语:“不是他酒喝多了,不来吧?”

    “既来之,则安之,我们再等等。”袁野更没有把握,到这时辰也只能自我安慰。

    “嘘!”袁野发出嘘声,外面似乎有脚步声,又似乎是幻觉,仔细分辨,的确有人到卧室窗口,两人同时扔掉烟头,蹑手蹑脚靠到余敏芝卧室门口。

    “砰!砰!”外面窗户发出叩击声。

    马小二向坐在床头的余敏芝打个手势,卧室的床头灯关了,窗外有个黑影。

    “敏芝,我啊!开开门!”窗外传出袁野熟悉的声音,“开开门,我俩讲讲啊!”

    马小二轻轻走进卧室,然后拖着脚步向客厅走,在大门跟停下来,外面的人也喘着粗气到了门口,亟不可待地唤:“开门啊!家门口人,怕什么?”

    袁野闪在门的一边,马小二矮着身慢慢地拧开暗锁,露出一条缝,外面人呼地挤进来,一把抱住他,便要亲脸,马小二猛地将那人搡了个踉跄,蹿出去,对那人胸口处砸了一拳,只听咕咚一声,那人应声倒地,嘴里发出痛苦的呻吟。

    “***,想耍流氓啊!”马小二跟上去用脚踩住那人的肩膀,那人止住了声,装死。

    袁野憋住笑,撑开强光电筒,雪亮的灯光照在那张变形的脸上,马小二连忙收回脚板,吃惊地叫:“朱叔!怎么是你啊?”

    袁野将灯光从朱世仁身上移开,照到马小二腿上,朱世仁见是马小二,惊魂方定,胸口的痛汹涌而来,骨头都在咯吱吱响,“小二子,我胸口给你打坏了。”

    袁野走到他跟前,故装不懂地问:“朱所,你晚上在搞什么?”

    袁野穿着一身警服,朱世仁立马认出了他,他一手抚胸,一手撑地,恨不得地下长出裂缝,自己能掉进去,他忍着疼痛,龇牙咧嘴地说:“别说了!”

    马小二搀起朱世仁,放低声音说:“这两天晚,有人老敲余敏芝家窗子,她一个人在家害怕,就报了警,袁哥喊我一道,让我帮他逮,哪晓得是你?”

    “朱所,今晚酒喝多了,敲错门?!”袁野打着掩护腔。

    “酒喝多了,发糊涂。”朱世仁捂着胸口,拿着酒儿遮脸。

    “胸口可要拍个片子?”马小二小心殷勤地问,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不拍了,不拍了。”朱世仁的脸已丢了,当然不想再丢大,“没事,回去睡一觉就好了。”

    “朱所,你先回去吧!我和报警人说一下,就讲你刚才酒喝多了,敲错了窗子,没其他事情,以后不会再发生了!”袁野以假带真地敲打他,让他长点记性。

    “不会的,不会的,今晚的事不能说出去,大哥改天请两个老弟吃饭。”朱世仁似乎真是酒喝多了,抱怨道,“这酒喝多是误事。”

    马小二看他自找台阶,连忙帮他搬梯子,滚着话说:“谁酒喝多了,不乱。”

    朱世仁一歪一歪地走了,像一条夹着尾巴受伤的癞皮狗,马小二返回余敏芝家的客厅,打开灯,捂着肚子笑,余敏芝站在卧室门口,怯怯地问:“不要紧吧?”

    袁野瞅着她发白的脸,说:“没事,他不会再来了,今晚的事到此为止,讲出去,对谁都不好。”

    “我不会说的。”她脸上浮出一些羞红,鼻尖的一个雀斑越发分明,越发的俏皮。

    袁野怀疑朱世仁是否因看上她的雀斑,而看上了她。马小二和袁野从余敏芝家的客厅出来,他的兴奋像留在她家的客厅烟雾,一时难以散尽,他非要开车送袁野回所,袁野没让,两个人便步走到所里,马小二看到值班室的朱春晖,得意劲一下子走了,匆匆地离开派出所。

第四十二章 柳诗韵的报复

    朱春晖恋着电视,从值班室出来,马小二已融入夜色中,袁野在楼梯口问了一句:“春晖,今晚不是你值班吧?”

    “程德芹和我换班了。”朱春晖笑得嘴唇微微翘起。

    “什么换班,他也不还班。”憨厚人总吃点亏,袁野边说边上了楼。

    接下来几天,朱世仁的事像王八放屁―暗消了,袁野倒不免好奇,瞅朱春晖晚上一人在值班室时,主动去打听:“你父亲这几天在干什么?”

    “他说他身体不舒服,在家睡了两天。”朱春晖当然不明白袁野问话的意思。

    “没到医院去看看?”袁野显得有些上心。

    朱春晖不好意思地说:“我妈让他去看看,他还发火,说他一时死不掉。”

    袁野意犹未尽,还想掏问一些东西,外面女人的尖叫打断了他的话意。

    “派出所有人吗?柳诗韵杀人了!”

    袁野听到柳诗韵这个名字,头皮发麻,不幸的事终于发生了,他没有犹豫,窜出值班室,借着走廊的灯光,他看见一个矮瘦的妇女站在院子中间,正扯着嗓子叫。

    “这可怎搞啊?我家刁达余被捅倒了,我女儿捅倒了。”喊叫的人是刁人大妻子,袁野上街或到乡政府,经常从她家门口过,对她的面孔甚是熟悉,这女人留给袁野的印象是木讷得很,今晚一反常态地叫,定然是吓坏了。

    “柳诗韵现在在哪儿?”袁野第一个反应便是找到闯祸者的下落,案子来了,容不得考虑其他,抓到人,案子便解决了一半。

    “他在我家门口,他要杀我儿子。”她的话有点打颤,袁野听得毛骨悚然。

    一箭之地,袁野等不得朱春晖从车库开出车子,二话不说往刁人大住处跑,刚到石桥,瞥见迎面一个人汹汹地过来,由于是上晚,路的两旁住家的窗户都透着灯光,袁野分辨出来人正是柳诗韵,尽管他手里攥着一把明刷刷的短刀,袁野还是窃喜,这个被老婆弄昏头的人闯了祸,没有外逃,他小心地迎上去,厉声喝道:“柳主任,你在干什么?”

    “欺人太甚,我把他一家都捅掉。”柳诗韵平时像个白面书生,此时面目狰狞,像条红了眼的牛。

    “刀给我。”袁野冷不丁抓住他持刀的手,尽管是熟人,袁野不敢懈怠,做好搏斗的准备,人冲动时和野兽没有两样,还算他有点理智,没作反抗,松开手交出刀。

    “给你带麻烦了!”他说这话时脸上露出一丝笑容,那是惨淡的笑容。

    袁野和他对视,又气又恼地骂:“你昏了头,你可知道你这样干的后果。”

    “老弟,梁山是逼的,他儿子跑得快,不然我把他放倒了。”柳诗韵甚至还有些懊恼,似乎他的暴力还不够,他牙缝里挤出像刀锋一样阴冷的话,“他让我家破,我让他人亡。”

    朱春晖开车出来,明亮的灯光刺穿夜空,将袁野和柳诗韵的人影投在路边,一前一后地晃动,袁野招招手,朱春晖将车子开过石桥,找一宽阔处掉头,慢吞吞地跟在后面,柳诗韵散闲似地到了派出所大院,遇见刁人大的妻子,她拉着哭腔埋怨:“柳诗韵啊,你好狠,我家刁达余得罪你,我女儿没得罪你,你怎么向她下手?”

    柳诗韵也许是良心有所发现,未吭声,和袁野径直地上了楼,袁野在办公室盯着柳诗韵说:“你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你报复刁达余,人家可以理解,你伤害他女儿干什么,她是无辜的。”

    柳诗韵蹙着眉头,伸出双手,淡然地说:“你也不要为难,公事公办吧。”

    事已至此,也无可挽回,袁野从抽屉里掏出手铐,给他上了铐,冰凉的铐子触上他手腕时,他身体明显痉挛了一下,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坐在长木椅上,仰起脸问:“我抽根烟行吗?”

    “你抽吧!”袁野点了点头。

    他晃动手铐摸出上衣兜里的香烟和打火机,点着烟贪婪地吸着,也许香烟能放松他绷紧的神经,他在烟雾中变得恍惚。

    袁野不知伤情,焦虑得很,程军来了,也许是听说了这件事,他眼瞪得老大,不认识似地看着柳诗韵,他难以相信这个在大院嘻嘻哈哈的柳主任,下手会如此得狠辣。袁野对程军吩咐:“你在这儿陪陪柳主任。”

    他下楼打电话给张侠,让他立马骑车过来,等张侠风风火火赶到,袁野和他简要说明了情况,让他和程军看着柳主任,务必不能出事。他将刁达余的妻子喊上车,随着他们赶到山花医院,值班医生告诉袁野,刁人大父女伤重,他们不敢救治,都转到省里医院去了。刁达余的妻子听说伤重,担心和恐惧涌上心头,一把鼻子一把眼泪地哭着,弄得袁野心烦,但不能说什么,只得哄着她,在所里问过口供,让她回去了。

    袁野返回楼上的办公室,屋里已余烟袅袅,不绝如缕,柳诗韵的脚下是一摊烟头和烟灰,他开始讯问,柳诗韵不遮不拦,道出事情的经过。

    自从上次事情发生过,我和我家属分居了,在民政办悄悄地办了离婚手续,乡里大院家属都劝我,看在孩子的份上,让我们复婚,你也知道,我和家属原来感情不错,就听从她们的话,隔三差五地到她租的店面帮帮忙,她也和我表了态,不和他接触,我准备和她复婚,谁知道刁达余贼心不死,又去勾引她,两人暗度陈仓。我也没盼头了,和她办过手续,也没权告,一想这狗东西骑在我头上拉屎拉尿,这口恶气肯定要出,不能白白便宜他,他人高马大,单打我打不过他,前两天我上了一趟省城,在百货大楼买了一套萨面小刀,十二把。

    今天晚上我早早地守着,看刁达余下乡回来没回家,溜到我家属租的房子后面,熟门熟路地进去了,我回家讨了六把小刀,装在身上,我想他夺走我一把刀,我身上还有,我从后面踹门,两人正在鬼混,他没穿衣服,不敢从前面跑,门被我跺开,里面没开灯,我进去他已穿好衣服,我拿刀就捅,他下乡带个包,用那个包挡,把我手里的刀打掉下来,他没想起来我身上还有刀,我又掏一把刀,一家伙扎进去,他倒掉,我还要捅,我家属护着,哦!你不让我捅他,我捅他儿子,我出来照直到他家去,他女儿看我手里攥着刀,就拦着不给我进,那小东西从后门跑掉,我顺手一刀就把他女儿捅倒,准备撵他儿子,他跑没影子,我就到派出所投案。

    袁野还有些疑问,“你和刁达余打斗时,洪嫂在干什么?”

    “她抱我胳膊想放他走,被我甩跌倒。”柳诗韵气愤愤得。

    “你明知他俩在接触,你复什么婚?”袁野对他的复婚念头甚是不解,便想一探究竟。

    “当然不会。”他不假思索地说。

    “既然不会,你和她没有任何关系,你又何必呢?”袁野更觉得他不可思议。

    袁野的话让他无语,他低下头吸着烟,痛苦像水一样从内心渗出,慢慢地洇透到他的脸上,恨得越深,往往是爱得越深,如果他对妻子没有感情,他又何必在意她呢。

    当晚袁野送他到看守所,在看守所门口柳诗韵央求:“袁所,我口袋的香烟能带进去吗?”

    “恐怕不能。”袁野摇摇头,苦笑着。

    “那我再抽一根。”他不知道没有烟的日子怎么打发。

    “进去抽吧!”袁野领着他走过门岗,站在院内,打开他手上的铐子,让他静静地吸着眼,烟雾从他嘴里、鼻孔冒出来,他的脸变得朦胧,眼神也变得空?。

    第二天柳诗韵成了整个山花乡的新闻人物,各种议论都有,乡里邹书记火急急的,政府机关在这时刻出这个事,对他来说,雪上加霜,午季任务未完成,他没少挨批,又风闻反映经济问题人民来信已到了纪委,真是一波未停,一波又起,他感觉自己像个无助的水手,将随乡政府这艘大船沉下去。

    中午邹书记将邢慧偷偷叫到他的房间,亟不可待地关上门,没有前奏,抱着她便上了床,邢慧先还得意,准备亲热一番,谁知道他直奔主题,也不顾她的感受,恶狠狠地闯入,*般地发泄着他的**,等他热流殆尽,她下床时下身**辣地痛。

    她眼里含着泪花,屈辱充溢她的内心,“你干什么?”

    他仰着身体,动也不动,像是没听见,眼光停留在天花板上,视她为无物。

    她穿好衣服,临出门时回望了他一眼,他死人般地躺着,那东西耷拉着,她觉得他和他东西一样的丑陋。

    袁野一早赶到省城,在省立医院向主治医生了解刁人大父女的伤情,看到病历,袁野知道柳诗韵完了,一位脾切除,一位血气胸,两位都构成重伤害,柳诗韵罪责难逃,定然要服实刑。

    下午袁野返回所里,湾西张村长已在派出所等候,他亟不可待地撵上楼,急迫地问:“袁所,我老战友柳主任怎样?”

    “进了看守所。”袁野看他火急火燎的,摇摇头表示着自己的无能为力。

    “我们战友想联名保他。”张村长盯着袁野,似乎他点点头,柳诗韵就能放出来。

    “没有用,他伤刁人大一个人还情有可原,又伤了他女儿,怎么也说不过去。”袁野摆出残酷的现实,“我早上到省立医院,刁人大父女两人伤情都构成重伤害。”

    “他要被判多重?”张村长不死心地追问。

    “我也不是法官,说不准,刑法规定致人重伤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的徒刑。”

    “那他公职保不住了。”

    “应该是这样的。”

    “我到看守所,能给我们见面吗?”

    “在侦查期间,你见不到他,我去提审时把你话捎到。”

    张村长失望地走了。

第四十三章 邹书记的对策

    邢慧满腹委屈地走了, 邹淦金挺在床上并不在意,他在她身上发泄过后,想着自己的事,他后悔来到这山花乡,本来他将它作为仕途的跳板,谁料到它跳板不成,却成了他的泥坑,他必须跳出这泥坑,眼下最能实现他目标的是他的妻子,尽管两人已冷战一年了,他该低头时须低头,大丈夫能屈能伸,何况自己也算不上什么大丈夫,女人嘛,像邢慧这样的女人有的是,给点甜头,别看她刚才气呼呼地走了,到时还不乖乖地躺在他的身下,任他摆布,凭什么?还不是他手中的权力。

    他在床上打定主意,大脑松懈下来便感到身体的困乏,四十五岁了,体力走下坡路,对付邢慧这样花开正艳的女人,渐渐地心力不足,这女人在他开发下身体变得越发得圆润饱满,骚劲也越发得足了,男人们,总是希望身边的女人,在床下是美女,在床上是猛女。可惜她走了,不然搂着她光溜溜的躯体,美美地睡一觉,也很惬意。他思维发散神游之间,眼皮一沉,跌入了梦乡。

    他眼睁开时,天色已黄昏,他顾不得穿衣服,便打个电话给乡里驾驶员小孟,等车子在门外响汽笛时,他头上、身上、脚上已收拾三光,觉睡得好,越发显得人容光焕发,车到县城,马路两旁的路灯已华光齐放。他住在农业局宿舍楼,201室的家里窗户没亮灯,黑漆漆的,在县招待所上班的妻子还没有回来,他俩只有一个儿子,这小东西没有遗传他读书的基因,书念不上去,被他送到部队,让他在大学堂教育两年,曲线就业。他拉开车门对小孟说:“你回去吧,记住明天早上来接我。”

    “明天可要来早?”小孟尽管饥肠辘辘,脸上还保持特有的殷情,小心翼翼地问。

    “不要来那么早,上班时间到就行了,我明天还要到县里几个部门跑跑。”他想起小孟送他耽误了晚饭,关切地说,“你回去没晚饭了,随便找家饭店吃一点,发票拿到我这里来。”

    领导关心总是好事,小孟感激之余推辞道:“谢谢书记,我回家吃。”

    邹淦金没再说什么,挥挥手,车子喇叭响了一下,扬尘而去。

    他进了家,打开冰箱,里面饭菜都有,瓷盆里盛着满满的肚片汤,肚片汤是他的最爱,他一年四季少不了它,他觉得这东西大补得很,能壮阳补肾,如果再加点胎盘,更来劲,今晚等妻子回来,少不得应付一番,中午他又出了大力,全靠它增加他的虎威。他热点饭,吃了一大碗肚片,电话打到县招待所,接电话是前台服务员,人年轻,声音也年轻,他自报了家门,小姑娘客气得很,说黄所长不在。

    他有点生气,可不能在电话里发作,说:“你们黄所长回来,告诉她一声。”

    电话那头连忙答应,他挂了电话,骂道:“这**!”

    这么晚不回家,又不在单位,定然去陪那个道貌岸然的家伙,尽管自己才和邢慧鸳鸯戏水,但想到自己的妻子躺在别人的胯下,他心里依然堵得慌。

    “早晚有一天,我给你们好看。”他暗暗地发着狠,但一想到自己还要利用这层关系,有些气馁。

    他到淋浴间,打开浴霸,将自己脱得精光,让热水从头到脚淋着,郁闷随着流水进了下水道,透过玻璃镜,他发觉自己身材保持得还不错,浑身不显赘肉,那黏黏糊糊的东西被他洗得干干净净,也**地翘着,虽比不上乡政府传闻中的驴?刁达余,和一般人相比也毫不逊色,她怎么看上那个腆着肚子猪狗不如的家伙,难道她也像邢慧看上他的权力?这权力真像个魔杖,能点石成金,能让妙龄美女爱上白发老翁。是的,不能失去权力,绝不能在山花乡折戟沉沙。

    他从淋浴间出来,换了一身睡衣坐在床上,等着他的妻子黄秋鸿,等着他的救星。

    晚上十点钟,他在床上听到防盗门关门声,他知道妻子回来了,她进到卧室,看他一脸和颜悦色的神情,不免诧异.

    “回来怎么不预先打个电话?”她也许是晚上喝了点酒的缘故,脸微微地红。

    “又没什么事,打什么电话,你忙你的。”他对她迟迟回来,表现出一副不介意。

    她倒生出疑心,怀疑他的平静是暴风雨前的平静,前台的小莲转告她,他那位在家等着时,已九点五十分,她赶忙让单位的车子送她回家,今晚市计生委来了人在小餐厅就餐,周书记重视去陪了酒,又拖着她进去陪了两杯,她看周书记回招待所房间,亲自送开水,周书记不让她走,两人本来有那层暧昧的关系,她顺着他的意,温习了旧日的功课。

    她急急忙忙回来,是怕他找到单位,她知道他对她的事有所耳闻,他如闹起来,她的面子会抹不开,树活一张皮,人活一张脸。

    她拈了几件内衣钻进淋浴间,其实她已在他的房间洗过,出过一身*汗,不换衣服,身体腻歪得很,她手搭上门扣,又缩回来,夫妻两个人在家,她锁门没有理由。她打理好心情,将身体水珠揩拭干净,发现*没有拿,她叫道:“你把我拿个*。”

    他听到叫声下了床,从衣柜里翻出一件乳黄色的*,提着它推开淋浴间的门,水汽弥漫,黄秋鸿裸模般地站在里面,她的身材比年轻时变化不大,只是丰满了些,那对**像充了气的皮球,悬挂得有些触目惊心,他的咽喉动了一下,转身返回床上。

    她进卧室时脸红润润的,尽管这张脸已做了修饰,鱼尾纹还是残酷地显示出来。

    两人在床上并肩而坐,他关切地问:“招待所忙人吧?”

    “有什么好忙的,不过都是应酬,花公家的钱都不心痛。”她将被子往身上拽了拽,等待着他的风雨。

    “我俩都忙,家也没人管,我不想在乡镇干了,不如趁早在县里那个局找个闲差,等儿子退伍回来,安到我那个局,免得求爹爹,拜奶奶。”他提到儿子安置的事,她也上了心,儿子是她的依靠,她和那个人也是一场风花雪月,那个人官做得越大,越不会因为她放弃他的家庭,正如现在饭桌上那帮无聊的人说的,外面红旗飘飘,家里红旗不倒。

    “你当初就不应该去那个穷乡。”她曾劝过他,让他到县城来,她也曾产生和那人割断那层关系,儿子大了,传出她的事情总是不好,可他非要当那个书记,她大书记都见识过,还稀罕他当这个小书记,官大官小还不一个德行,见了漂亮女人,都是一头煽情的公猪。

    “你要想回来,我们共同想想办法。”她没说出她的办法,她心里清楚,他知道她去找谁,这层窗户纸捅破,两人脸都挂不住。

    他向她身体凑过去,想和她温存,她脑子还停留在办法上,下意识地让了一下,他以为她在躲着她,一股怨气从胸间爆发,他脸上带着虚伪的笑,手上施出力,将她扳倒,压上去,尽管她不情愿,但毕竟他是她名正言顺的丈夫,她只得任他在身上蹂躏,他中午才做过,一时不能进入巅峰,吭哧吭哧时间长了,黄秋鸿在身下有了反应,眼圈红了,目光变得迷离,紧紧地夹住他。

    她的反应让他像吃了药一样兴奋,脑里忽然产生这样的念头,如果将来和她分手,这女人便成了他俩共同的情人,谁给谁戴绿帽子还不一定呢。

    他像个龙舟比赛的鼓手,鼓点越敲越促,直至歇斯底里吼了一嗓子,两个人身体都是湿漉漉的,看样子,澡是白洗了。

第四十四章 山雨欲来

    不是孟师傅敲门,邹淦金日晒屁股还在睡,昨日身体透支太厉害,四十多岁的人还像毛头小伙贪睡,他起来时对自己不满意地摇摇头,妻子早上班了,他洗漱下了楼,和小孟在对面的阳春面馆吃了碗大排面,一车奔向县纪委,小孟照例留在车上。

    纪委书记沈日辉是县里七大常委之一,分管一大滩工作,会议很多,在纪委楼里难得碰见他,第一副书记张俊平倒是在办公室,接待了他,张副书记也是从乡镇上来,和邹书记有过私交,当头不客气地说:“怪不得今天天放晴,原来是邹书记来看望我呢!”

    邹淦金立马委屈地叫:“想找老弟领导来诉诉苦,我们山花乡是穷乡,老弟一趟都不到老哥那儿看看,想不到纪委也嫌贫爱富。”

    “真让你老哥说对了,关心穷人是民政的事,当干部当富了,我们准盯着谁。你老哥一来哭穷,是不是跑错了门,我们没有项目,也拨不了款,到你那儿也不受欢迎。”张俊平撇着嘴说。

    “你老弟领导什么时候去,我不欢迎?”邹淦金拉开随身带的黑包,掏出两条价格不菲的苏烟说,“这是我小孩舅舅从南京带回来的,口味不错,你尝尝。”

    “哦!书记给我们的犒劳,我收下,弟兄们办案熬夜就靠这个。”张俊平随手将烟收进抽屉里,起身给邹淦金泡茶。

    “跟着组织部,天天有进步;跟着纪检委,不得反错误。”邹淦金见他坦然地收下烟,心里定下来,开起玩笑。

    张俊平将白瓷杯的茶水送到他跟前,说:“你那儿检举信不少啊!”

    邹淦金听此话尽管脸上维持着平静,心却拎到嗓子,说:“老弟领导也不是不知道,人民来信是我们那儿传统。”

    “对干事的领导听不到反对他的声音,倒是不正常。”张俊平话锋一转说,“不过风起于青萍之末,你们那里干部风气可不怎么正啊?我听说上次被免职的刁人大,又被捅到医院,乡政府大院里出这样的事,你这个班长在县老板面前不好交代吧?”

    邹淦金脸上有些难堪,事实摆在那儿,辩解纯属多余,他只好检讨:“队伍没带好,所以我刚才讲,老弟领导到我那儿勤跑跑,借你这个钟馗打小鬼。”

    “我们真人不说假话,沈常委是准备让我带人过去,当真去了,你们影响也不好,县老板还是信任你们这个班子,让公安局经侦过去,先从你们个别村查起,你要有思想准备,支持他们的工作。”张俊平严肃地说,显然这已是铁板钉钉的事,不然他也不会透露给他。

    明知胳膊拗不过大腿,邹淦金违心地表着态:“我一定支持他们的工作,不过乡里本身人心不稳,可别搞得人人过关,人人自危,到那时候老弟可不好开展工作。”

    “这你放心,县里会掌控大局的。”张俊平加重语气地说,“县里不管哪个部门办案,还是在县委统一领导下。”

    话儿说透,邹?金心领神会,和张副书记握手话别,下楼上了车,他沉思不语,小孟轻声地问:“书记,可回乡里?”

    “回去。”邹?金手一挥,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一路上,他不言语,靠在椅背上假寐,张俊平尽管没说查哪个村,他估计凤凰村跑不离,人作有祸,天作有阴,该谁倒霉谁去倒霉,自己犯不着兜揽,好歹这根线扯不上自己,只是财政所周所长蹲点凤凰村,不知这个滑头的家伙可趟进凤凰村的浑水,他决定去敲打他一番,做到心中有数。

    车子到山花乡乡政府大门,他下了车,让小孟将车子拐进大院,自己步行到财政所,大厅邢慧在捋着发票,瞥见他进来,不开颜笑,向他耍着小脾气,他不以为意,眼下有正事,赖得搭理她,过两天找机会在床上修理她,不修理她,她还成了精。

    他径直推开周所长办公室的门,矮胖的周所长正陷在仿真皮靠椅里品着茶,见书记造访,脸上笑容顿出,忙起身泡茶,他摆了摆手说:“不用忙!”

    周所长不抽烟,从抽屉里掏出一包红塔山撕开,往坐在他对面的邹书记跟一推,邹?金拽出一根衔在嘴上点着,等一缕青烟从唇间缓缓悠出,说:“周所,你蹲点的小康村午季任务完成得不咋样?”

    “完成百分之九十,还差一点。”周先进有点发懵,这午季上交任务已收场了,不知书记这时怎么提这事。

    “小康村都完成不了任务,别说其他村。”邹书记不满地说,“它那个蚕桑烘干厂怎么样?”

    “靠乡里支持,办得还红火。”领导喜欢报喜不报忧,周先进说着违心的话,不是乡财政给它担保借点钱,它早就垮台了。

    “乡里财政不能裹进去,黄大胆行事张扬,你在经济上不能和他乱沾。”邹书记话儿说到这份上,周再迷糊,也会明白。

    “书记放心,我们纯属工作关系,经济上我们桥是桥,路是路。”周先进隐晦地表白自己,但黄大胆毕竟对他忠心耿耿,不为他说两句,似乎过意不去,“老黄是个粗人,工作上方式简单,又是乡里树立的小康村,出头椽子先烂,对他有闲言碎语也正常。”

    “枪打出头鸟,枪打的就是出头的鸟,在我们这个地方,一顿吃个千把块钱,就是绝对的*,换个地方,人家就是小菜一碟。反*和政治是联系在一起的,大势不好,要谨言慎行,矫枉必须过正。”邹?金撂了一通议论,起身离开,而且在大厅没有停留,让周先进感到意外,他影影绰绰觉得书记和邢慧有一腿,平时他来,总爱和她扯上两句,今日确实一反常态,难道山雨欲来吗?他大脑像碾米机皮带飞快地旋转,他越感到书记话里有音、有所指,凤凰村要出事了,当下之急,和凤凰村的来往账要做得清清白白,未完善的手续要赶快完善,而且不能让凤凰村干部有所察觉,至于凤凰村自己的账有没有问题,不是他考虑的范围。他行动起来,只争朝夕,时不我待。

    邹淦金在政府办遇到袁野,他想起经侦查账,热情地问:“袁所长没事吧?”

    “没什么事。”袁野带朋友到政府办盖个章,事情已办完,和邢主任闲嗑。

    “到我办公室来一趟。”邹书记邀请,他当然不好拒绝,和他上了楼。

    邹书记打开办公室门,笑吟吟地说:“袁所在乡里有几个年头吧?”

    袁野不知书记喊他有啥事,正思忖着,答话有点走神:“有两年多了。”

    “一晃两年啦!” 邹书记露出惊异的表情,“你这么年青,没活动活动到县局去发展啊?”

    “不跑不送,原地不动。”邹书记不是他直接领导,袁野说话随便得多。

    “副科还没解决吧?你们公安局也是的,让你主持工作,又不给转正,典型的只让马快跑,又不让吃草。”邹书记替他抱着屈。

    “我这个所长是空头所长,科员一个,局里发个帽子,哄我们干活。”袁野发着牢骚。

    “在乡里给你安排一个党委委员,不知可行?”邹书记说出他的想法。

    袁野乍听有些愕然,说:“我搞不清!”

    “我让刘晓强书记到组织部问问,你们局长担任县常委,不知所长可能进乡党委?”邹书记对自己的想法也无把握,公安局和乡镇是两条线,上面即使不同意,他人情也卖了。

    袁野一想这是好事,又不要自己操作,忙说:“谢谢书记关心!”

    邹书记还要留袁野吃饭,袁野推脱所里有事走了。

四十五章 工作组进驻

    县工作组到乡进驻,这消息花蝴蝶般地在乡政府楼上楼下飞舞,且引起人无限遐想,姓赵的说姓钱的贪污,姓钱的说姓孙的受贿,姓孙的说姓李的东窗事发,众说纷纭,莫衷一是。爱打听的刘建德第一时间来到袁野办公室,神秘而兴奋地说:“所长,乡里出漏子,你可知道?”

    消息灵通的人往往数量众多,质量不高,袁野对他的话半信半疑,说:“出什么漏子?乡里这两天不平稳很吗?”

    刘建德心火正旺,怎受住这打击,有点急,口齿因而变得不清,“我―没瞎说,县里派工作组在乡里查账,不少村账本-都收上来。”

    袁野嘲弄道:“你眼睁这么大,当然没瞎说,县查乡账不正常吗?”

    “这次跟平时算账不一样,公安局都来人了。”刘建德脸都急红了,眼瞪得像铜铃。

    “哦!”袁野哼了一声,公安局参与查账绝不是儿戏,定然是经侦过来人了,查领导干部是纪委和反贪局的活,经侦查账不用说是针对村干部,看样子,山花乡政府上空没有暴风雨,也要来一场毛毛雨,他喃喃自语地说,“管他怎么查,我们和村里经济清楚,正规财政票据来往。”

    “怪不得所里乔迁时,每份人情都开票,所长就长前后眼。”刘建德拍着马屁。

    “如果不开票,掉头人家就要查我们账,一笔对不上,屁股会讲话,都是扯淡。”袁野话说得粗,但理儿摆在那儿,不得不让刘建德信服,他点着头下楼,继续找程德芹他们,发布最新消息。

    袁野没去主动找县局经侦这帮人寒暄,倒是参与查账的经侦同学龚力送上门。身材修长的龚力穿着便装,在楼下朱春晖叫声中上了楼,龚力不客气地问:“怎搞的?我们来三天了,老同学躲着不见面啊!”

    “不是心虚吗?晚交待比早交待好!”没有其他人在场,袁野开着玩笑。

    “不怪人家说,政策一到下面就执行歪了,我们的政策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龚力假装绷着脸,但又忍不住笑。

    袁野扬眉撇嘴,一脸不屑地说:“坦白从宽,牢底坐穿;抗拒从严,回家过年;新文件下来,你们没传达啊?”

    “真是歪嘴和尚乱念经,我这么晚来,又不晓得问一声可吃过呢?”龚力指责道。

    “我怕你违反规定,办案人不能随便接受当事人吃请。”袁野抛过话头,又自个儿收回来,“不过,我不是案件当事人,请你没关系,走,我们去喝两杯。”

    袁野拉着他就要走,龚力连忙打岔说:“我吃过了,下回再请吧!”

    “你们来几个人?”袁野问。

    “四个人,经侦除了我,还有师弟王成树;财政局农业股会计王兵,帮我们捋账;县纪委办公室副主任侯业斗,加强领导;案子我们主办,是县里交办的。”龚力介绍过后又点头道,“老同学干事一贯稳,经济上不授人以柄,你开的票据我都看到了,我们这次来,你要支持。”

    “需要我跑腿,吱一声,你们查村里账,可能涉及到乡里,我在这里干,少掺和,避避嫌疑,案件上的事,你不说,我不问。”袁野趁机解释没看望他的原因。

    “这我理解,我们查案,乡里领导蛮支持的,邹书记把招待所都让出来,除了在生活关心,其他什么都不说,他让刘书记配合我们,我听刘书记说你俩关系不错。”龚力说。

    “刘书记这个人你放心,人正派,在乡里威信高,和我是一路人。”袁野毫不掩饰和刘书记的关系。

    “这几天接触,我也看得出,他是个干事人。”龚力赞同道,“我们案子快了,县里的精神也是就举报论举报,不想扩大化。”

    袁野点点头,忽有感触地说:“讲个题外话,我们乡经济已走入困境,各种费用过高,老百姓已承受不住了,上级要求村办企业,村办企业固然是村里脱贫致富的途径,但有几个村干部懂市场经济,不是什么人都能办企业、当厂长,企业亏损,村里未脱贫,反而加贫,有钱时,人能想浑点子;没钱时,人更能想浑招;江浙人聪明,搞个企业破产,债务转到银行头上,而且他们利用这些破产企业,借鸡下蛋,我们这里鸡没有了,就剩下一滩鸡屎。”

    “有钱能办事,有钱还能少事。”龚力体味袁野话的含义,说,“我们和你们比,就省心多了,最起码经费有保障,我到基层办案,只要不是太过分,能过掉场就算了,我也明白基层不容易,村干部一年工资千把块钱,不搞点吃吃喝喝,谁去干?晚上还有点事,改天我俩再聊。”

    袁野送他下楼,天色已冥。

    当晚凤凰村村长、会计被通知到乡里,工作组将他们带到棉纺厂原招待所,黄大胆一副大大咧咧样子,翘着二郎腿,点起烟,龚力开心地笑了,他知道他的装腔作势是没有城府的表现,这样的人也最容易对付,因为他色厉的背后是内荏。

    “啪!” 龚力扬手一巴掌打掉黄大胆手上的烟,厉声说:“张狂什么?”

    “我又不是犯人,你干什么?” 黄大胆霍地站起来,脸皮通红,嗓音颤动地说。

    王成树走上去,对黄大胆的肩膀一按,他腿一软,圪蹴下身体,他还要挣扎,王成树手一划,黄大胆的眼镜掉下来,他高度近视,立马视野一片模糊,他的双手在地下混摸,龚力上前拾起眼镜,塞在他的手上,说:“你也当这些年村干部了,上面既找你就有事,俗话说的好:被窝里吃虼蚤,都有人知道。何况你吃、喝、花,你有多少收入,哪个不从村账上走,就你这眼镜吧,也是集体给你出的账,你以为你是谁?凤凰村群众的爹,他们都要供养你。”

    一席话像利刃将黄大胆的胆子戳破,他战战兢兢戴上眼镜,头耷拉着,蹲在地上,肚子顶着膝盖,屈得难受。

    “坐到椅子上说吧,你在村里干好事,老百姓会记住你;你干坏事,老百姓更会记住你;不要认为你把村账抹平了,你不给人好处,少给人好处,人家不会帮你瞒着,事到临头,谁也不会为你顶缸!”龚力进一步松懈他的斗志,瓦解他的心理防线,“你一笔一笔把事情讲清,扯东拉西没用,山花乡就这么大,人都没死。”

    王成树拿着长长的讯问提纲,一笔一笔地问着、抵着,黄大胆额头的汗不断地渗出,随着假账的暴露、数字的累积,他抵抗的长提崩塌了,能交代的都淌淌地交代了。

    龚力和王成树再回头讯问凤凰村会计方立功时,更是顺风顺水,村长都说了,方立功也不遮瞒,刚才他听到隔壁黄大胆的叫声,他以为工作组人动了手,黄大胆好歹还有一身膘,自己小骨架身板,顶不住他们三拳两脚,少绕犟,免得受皮肉之苦;再说了,钱也不是自己拿的,自己跟后面吃一点、喝一点,犯不着死扛。他早就对黄大胆心生怨恨,黄大胆和饭店的范老板搅在一起,他是自寻死路,那女人是个无底洞,你有多少钱能填满这个洞,那女人年纪轻轻会看上你,又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长得就像雷公似的,用集体的钱照顾她家生意就算了,还整日整夜和她打麻将,你不输才怪,三百、五百,我想法给你抹平,上万了,只能算你挪用。方立功一口气交待完,心里反而轻松下来。

    他看他们停下问话,感叹:“我知道迟早有这一天。”

    办案人员被他的话逗笑了,都盯着他看。

    龚力追问:“你怎么知道有这一天?”

    方立功眯着细眼说:“这不是明摆的事吗?窟窿越戳越大,早出来事情还小点。”

    王成树饶有兴趣地插话:“你们不是小康村吗?”

    “那是吹出来的。”方立功答得倒也干脆。

    “乡里不知道吗?”王成树顺着话问,龚力给他使颜色,让他别捅乡里这个马蜂窝。

    “都知道。”方立功对乡里也是一肚子怨气,还想说什么,见他们不问,便识趣不说了。

    工作组碰过头,连夜将黄大胆送进看守所,告诉方立功这几天不准外出,随传随到,准备钱退还不合理开支的款项,方立功见放他回去,头点得就像小鸡觅食。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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骚动的乡村介绍:
本篇讲述的是江淮地区九十年代偏僻乡村变迁的故事,哪些基层的乡官们围绕着权利发生争斗,他们在荣辱升迁中,有的人自甘堕落,放纵着自己原始的欲望。
主人公袁野因体制突然的调整,身居派出所所长之位,既冷眼旁观他们的争斗,又置身于其中,体味着乡村的变革。在大时代面前,他们这些小人物像大浪里裹挟的泥沙,随波逐流。
第一章
骚动的乡村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骚动的乡村,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骚动的乡村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