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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复读生     骚动的乡村txt下载     骚动的乡村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四十六章 啼笑皆非

    当厚重的号房门打开时,黄大胆的胆子已严重缩水,由莴苣般大小缩成菜籽,他的腿像灌了铅,沉重得让他举步维艰,他靠在冰冷的水泥墙上,看着一字排开的木板和木板上被窝里伸出的脚丫子,他不知道哪块地方是他栖身之地。

    由于是大半夜,开门和锁门声惊动了整个号房里的人,刺着青龙纹身的元帅不满一场好梦被搅散,骂道:“真是丧门星,兄弟们!过堂!”

    被窝里长短、胖瘦不齐的身体像春雷下的惊蛰,呼哧呼哧地坐起,几个乐于过堂游戏的家伙向黄大胆慢慢地靠拢,黄大胆透过眼镜片,看到的是一张张不怀好意、笑嘻嘻的面孔,他学着戏文里的做派,一抱拳,说:“兄弟给老大们有礼了!”

    元帅懒洋洋地仰起身,打个哈欠,说:“妈的!来个唱戏的,长得比我都丑,还冒充小生。”

    一个尖嘴猴腮的年青人打着鸭嗓:“就这?样,还戴个眼镜,黑充正经。”

    号房里传出一阵快乐的笑声,在这封闭的天地,他们实在找不到乐儿,人整人,人戏弄人,便成了他们保留的节目,而且还不断地推陈出新。

    一个满脸横肉的凑到到黄大胆跟前,磨脸瞅了元帅一眼,问:“老大!给他先来个苏秦背剑,还是先来黑狗钻裆?”

    元帅还未搭腔,他旁边的将军忽然惊呼:“黄大胆,你怎么进来的?”

    一听有人叫出自己的名字,黄大胆顺着声音怔神了许久,发现和自己讲话的光头是久违的柳诗韵,他像落单的孩子见到亲娘,失散的同志找到组织,声音变得颤抖,差点老泪纵横,喊:“柳主任,你在这儿!”

    尖嘴猴腮和满脸横肉正准备动手,见此变故,停了下来,元帅开了腔:“既然是柳哥的兄弟,和大家都是兄弟,过堂免了吧!”

    柳诗韵一脸媚笑地望着元帅,用商量的口吻说:“他没站过三块板,让他睡我跟,我和他聊聊。”

    元帅向柳诗韵的下首挪挪嘴,钻进被窝,柳诗韵的下首极不情愿让出滚筒的那块板,后面的人依次让板,谁也不敢作声,在这一方天地,元帅就是天,其他人只能是地,谁不服,就打你满地找牙,这里没有潜规则,强拳就是政治。

    黄大胆睡在柳诗韵的身边,悬起的心又复归原处,他不知他睡的那块板是三把手的位置,柳诗韵也没告诉他,柳诗韵能睡在第二块板,全凭他瞎打误撞,当初他进号房,那时的元帅是个三十来岁的死囚,带着脚镣手铐,他问:“犯了什么事?”

    他答:“捅了两个人。”

    “什么人?”

    “乡政府领导。”

    “捅了干部,够种!来,到我跟来。”

    他稀里糊涂睡上第二块板,在号房呆长了,他明白了睡第二块板的地位,心有戚戚,那元帅反而安慰他:“我佩服你这号人,他们有什么不服的?”

    后来那元帅走了,临走时元帅让他挪到第一块板,他没动,让睡第三块板滚筒挪到第一块板上,元帅因戴脚镣手铐,生活不便,柳诗韵对他照顾有加,心存感激,也没怫他的意思,第三块板上的滚筒一跃成为元帅,也即现在的元帅。

    黄大胆在号房里得知柳诗韵的判决书已下来,柳诗韵获实刑三年,黄大胆问他可上诉,柳诗韵摇了摇头,说上面已照顾了。

    黄大胆入监的第二天,龚力给袁野去了电话,让他陪同他们工作组到凤凰去一趟,袁野满口答应,说他在派出所。

    对黄大胆入监,袁野一点也不意外,地藏王说他不入地狱,谁入地狱;黄大胆不入监狱,谁入监狱。

    工作组的桑塔拉将袁野接着,驶到凤凰村境内,石子路两旁的龙柏让工作组人眼睛一亮,那龙柏一般的树距、一般的形状、一般的冬瓜般地粗细,一字长蛇般地逶迤而去,像凤凰展翅欲飞。

    龚力拊窗赞叹:“这树栽的真漂亮,没有哪个乡镇有这样的树。”

    袁野介绍道:“这是凤凰村前任干部功劳,黄大胆欠债换不上,曾动过它点子,想把它卖掉,当时人家来收,每棵树两千块,村里群众不同意,老支书带头拦着,没卖成。”

    县财政局会计王兵听得气愤,骂道:“真是败家子,这么好的树也舍得卖,他也不怕后人指脊梁骨。”

    “什么叫丧心病狂?这大概叫丧心病狂。”龚力也感触道。

    车到凤凰村址门口,他们下了车,村址铁将军把门,看门老头呆在旁边小店,袁野和他认识,让他打开了院大门,看门老头也许听说了黄大胆的事,什么也不问,漠然回到小店。

    袁野他们顺着楼梯上了二楼,黄村长办公室的钥匙在龚力的手中,他打开门,办公室里摆布着一桌、一柜、一椅、一沙发,上面蒙着一层厚厚的灰,手一摸,像带上了手套。

    龚力见此情景说:“看这样子,黄村长平时也把不来办公。”

    他拉开抽屉,里面是乱七八糟的便笺和不知哪年的几份文件;柜子里码放的尽是书,倒也整齐,全是普法和农村经济类的,它们从被安置到这里,故土难舍般的没踏出过柜门一步。

    他们从黄村长办公室空手而出,参观似地进了会议室,墙上的锦旗、铜牌琳琅满目,王成树赞叹:“先进村,名副其实。”

    龚力翘首顾盼,发出嘘声:“乖乖!还有林业部颁发的奖牌。”

    “就这牌子,整个市独此一家,绝无分店。”袁野说。

    王兵说:“这才叫村糊乡,乡糊县,一直糊到国务院。”

    王成树捣了捣龚力说:“不服不行,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

    从村址出来,袁野喊看门老头锁上门,他们在袁野带领下七弯八拐到了一郢子,袁野指着前方一处房屋,说:“这就是黄大胆的房子。”

    工作组的三人大吃一惊,龚力说:“我们是来查*分子的,不是来送温暖的。”

    黄大胆住宅是三间土墙瓦顶的房子,孤零零地立于郢子东头,和郢子其他砖墙平顶的房子相比,黄大胆家分明是贫困户。他们进了屋,黄大胆妻子在家,阴沉着黑瘦的脸,像一尊泥塑。家中除了农村家庭常见的几件木制家具,看不到任何新奇处。

    龚力鼓足勇气问:“黄村长可带什么东西回家呢?”

    “就这么大地方,你们也看到了,他能带什么东西回家,家里钱被他花空了,亲戚被他借钱借遍了,他关起来,一点不屈,就是亲戚钱拿什么还啊?”她的眼泪夺眶而出。

    袁野想说两句,又不知说什么好,看看龚力,他们默默地走出去,龚力摇摇头,觉得不可思议,说:“这家伙吃掉、喝掉那些钱,家里竟然穷得叮当响。”

    王成树也兀自摇头感叹:“一个小康村,村长竟住在三间土房里,这本身就是个讽刺。”

    袁野开玩笑说:“他是*分子中的无产阶级。”

    “新名词!”王兵用赞同的目光瞅了袁野一眼。

    龚力边走边说:“真没见过这么穷的贪污犯。”

    “怎么?到山花乡长见识了吧。”袁野回过头来对龚力说,“凤凰村的债务除了黄大胆瞎干原因外,一是招待费过大,二是村办企业蚕桑烘干厂亏损造成的。从根子上分析就是这帮人为了迎合上级,盲目追求那些挂在墙上的牌牌,患上狂妄症。那些挂在墙上的牌牌,哪一个不是花钱买来的?应付检查、验收,做表面文章,迎来送往,哪个不需要钱?到头来,为他人作嫁衣裳,囹圄一场。”

    龚力赶上袁野说:“你这番高论像是替黄大胆叫冤。”

    “黄大胆正如他老婆所说:罪有应得。可一个山里村长私欲怎么慢慢膨胀起来的?难道上面没有责任吗?发这些牌牌的领导一点过错没有吗?最起码是失察吧。”袁野在老同学面前毫不遮拦,一吐为快。

    龚力他们上了车,都不吭声,看着窗外,已失去来时的劲头。

    “野鸡!” 王成树在车上兴奋地叫,驾驶员停下车,只见路旁洼地有三只野鸡,时而悠闲地踱着步,时而在草丛里追逐。

    “漂亮羽毛的是公鸡,两只秃尾巴的是母鸡。”袁野手指着鸡说,“土枪少了,野鸡多了。”

    王成树下了车,从地上捡了块土疙瘩,向它们砸去,惊得野鸡扑棱棱地展开翅膀,飞向山林深处。

    袁野继续介绍:“这每个山头只有一只公鸡,其他公鸡过来,双方就要为地盘决战。”

    “它太贪心了吧,这么大山头,它也占不过来。”王成树上车闻听此情,感到惊奇。

    “占不过来也要占,公鸡发情,就站在自家山头叫,引诱周边的母鸡投怀送抱,让其他公鸡混进来,乱叫一通,容易形成三角恋。”袁野说。

    龚力迎头痛斥:“就扯淡,我看你就像山花乡的野公鸡。”

    “我可不那么小气,你过来,我让你。”袁野打趣道。

    车上的人都笑了,笑声让他们从沉闷中走出。

四十七章 好、坏消息

    县工作组撤了,山花乡政府从暗流涌动变成了波澜不惊,少数外表强大、内心惶恐的人觉也睡得踏实多了。局外人袁野倒像闲云野鹤,派出所没事,便闲得发慌,寂寞像初夏田野的蒿草一样疯长,傍晚他在乡政府食堂遇见计秀娟和她的男友,他莫名地不自在,心里甚至隐隐作痛。

    乡政府一帮未婚小青年围着他们,边吃饭边说说笑笑,袁野打过饭菜,躲到一边,没敢往热闹处凑,她的那位是南岗镇政府农业办的,和袁野认识,瞥见袁野,站起身走到袁野桌旁,热情地招呼:“袁所,你也在食堂吃晚饭?”

    袁野佯装着才看见他,假惺惺地问:“高华林,今天怎么有空到我们这里来?”

    高华林扭头看了计秀娟一眼,俯身低声地说:“计秀娟是我朋友,所长以后多美言啊。”

    “一定,一定。”袁野看他脸上洋溢不住的兴奋,忙点头打哈哈。

    计秀娟向这边睨视,见二人交头接耳,袁野也没个正相,端着饭缸起身,冲着高华林发狠:“你可吃好了,吃好我们走!”

    高华林背对着她,朝袁野做个鬼脸,仿佛处于水深火热,小声抱怨:“女孩子脾气都大!”

    他转身走了,袁野看着高华林一身崭新的行头,白衬衣,深蓝裤子,棱角分明,像是穿

    的第一水,他的嘴角露出浅浅的笑。

    袁野胡乱扒完饭,从所里拿了一本书,向远处小山头走去,小山头距派出所里把路,说是小山头,其实是个土墩,土墩上上下下栽着马尾松,由于松树有些年头,枝繁叶茂,映衬得整个山头郁郁葱葱、生机勃勃;山头的东面是一天然的堰塘,水面广阔,近似一小湖,在今少雨的年头,水面退下三、五尺,但堰塘里的水依然清澈湛蓝,深不可测。

    袁野面朝堰塘,翻着师大教授编的《唐诗研究》,打发着时间;风掠过水面,带着湿润,吹在脸上轻柔柔的,风中夹杂的三、两虫儿扑腾到肌肤,痒酥酥的;袁野喜欢这无人喧哗的氛围,心无旁骛,游离万仞。

    光线渐渐地暗了,袁野立身眺望着西天最后的一抹晚霞和晚霞映染的水面,鸟儿们从远方飞来,箭一般地扎向松林。堰埂旁来了一位十来岁的小姑娘,她唤着水面上嬉戏的鸭群,鸭们正恬然自得游弋,不听她的召唤,小姑娘急得拍掌,它们玩兴正浓,不吃她这一套,袁野看得有趣,决定帮她一把,捡了土疙瘩,向鸭群的身边扔去,“扑腾”,水花溅起,惊得鸭们纷纷向岸边游去,小姑娘看着袁野笑了,嘴里发出“喂喂”声,鸭群一歪一歪地上了岸,小姑娘用一根长竹竿赶着;这时,从堰下土埂路上过来一位穿着水红褂子姑娘,她约摸二十来岁,对小姑娘抱怨:“小二子,天黑了,怎么还不回家?”

    小姑娘跑到那姑娘面前,说着悄悄话,那姑娘向袁野这边张望,袁野走到埂上,那姑娘笑着说:“谢谢你啊!”

    袁野向小姑娘望着,逗道:“鸭子不听小姑娘话。”

    小姑娘噘着嘴说:“才不呢!”

    那水红褂的姑娘看袁野拿着书,一副文质彬彬的模样,问:“你是山花中学老师啊?”

    袁野被她问得有些茫然,未置可否地说:“你怎么知道?”

    那姑娘没正面回答他,兀自说着:“我毕业了,马上要当老师了。”

    “看样子还是同行啊!”袁野立马转变自己的身份,欣欣然地担当这个清清秀秀的女孩同行,叙校友般地问,“你是哪个学校毕业的?”

    “师大中文系的。”她答道。

    想不到她还是正版大学生,袁野有些自惭形秽,没敢谎称是她的师兄,他问:“你可分配了?”

    “我叔叔正在帮我找单位。”那姑娘对面前的青年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便对他看的书产生好奇,问,“你看的什么书?”

    袁野将手中的书递给她,她一看书的名字,便笑着说:“这书是我们学校老师写的,我还听过他的课,他在我们学校蛮有名。”

    袁野接过书,说:“看样子你是专家的弟子,有机会我向你讨教。”

    “大姐!赶快回家吧!我肚子都饿了!”一旁被冷落的小女孩打断了他俩的谈话,嘟着嘴不满地叫。

    “我说你一句,你就要说我。”那姑娘哄了她一句。

    “你家就在旁边吧?”袁野试探地问。

    “就在下面郢子,我要分配在山花中学,和你是同事。”那姑娘长着一双细长的眼睛,望着袁野,目光里透射着盈盈笑意。

    袁野心中泛起涟漪,第一次和这女孩邂逅,不好腆着脸皮纠缠,告辞道:“有时间,再向吴老师请教。”

    那姑娘一脸诧异,问:“你认识我啊?”

    袁野说:“你说得这个郢子人都姓吴。”

    那姑娘方释然地笑了,和妹妹赶着鸭子回去了。袁野若有所失地踽踽回走,在石桥处碰到散步的刘晓强,他看袁野拿着书,像温习功课模样,臭道:“喂!你这么大把年纪,别搞得像个书生。”

    袁野像梦游没醒地说:“真希望时光倒流,可惜啊!”

    刘晓强一屁股坐在石栏上,说:“告诉你两个消息。”

    袁野的心思尚丢在堰塘埂上,对他的话没有多大兴趣,问:“我有什么消息?”

    “首先说坏消息,你的党委委员没戏,我今天早上到组织部问过,他们说派出所所长

    参加乡党委在全县没有先例。”刘晓强慎重其事的神情让袁野忍俊不住,他没把这档事当一回事。

    “这算什么坏消息。”袁野大言不惭地说,“说说好消息,是否乡党委政府给派出所拨钱啦?”

    “你财迷啊!一点出息都没有。”刘晓强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说,“我善心大发,决定给你介绍个对象,结束你漂游浪荡的生活。”

    袁野一听说是自己个人的事,没正经地说:“是乡党委的意图。”

    刘晓强说:“认真点,党委有那么多事,你的个人小事还上升不到党委的议事日程,是我个人想法,主要是你嫂子在家叽咕,不然我才不愿烦你的神。”

    袁野看他的神情和口气,似乎不是开玩笑,便问:“她是干什么的?”

    刘晓强取下眼镜,习惯性地擦擦,慢条斯理地说:“大学刚毕业,可能要到省城当老师。”袁野立马摇头说:“耍我,我县城的都搞不定,还让我搞定省城的,你是想让我见多识广,到时候荣辱不惊,谢谢你给我锻炼的机会。”

    刘晓强将眼镜又架在鼻梁上,而且推了推,似乎找不推合适的位置,他说:“你管人家在哪儿,你有几斤几两,我清楚,那姑娘到我家,你天塌了都要去,我和你嫂子打过保票,这两天外出,要向我汇报。”

    “我听你口气好像我犯了事,被取保候审似的。”袁野说。

    刘晓强提醒道:“记住,要成了,七七四十九顿谢媒酒。”

    “你放心,一顿都少不了,不过第一顿约会酒,你是被吃定了。”袁野阴谋得逞似地笑了。

    刘晓强不爽了,似乎让这没心没肺的家伙白捡了便宜,连忙拨乱反正:“你得意啥?我给你吃一顿饭,是看在人家姑娘面子上,单是你,喝西北风去吧!”

    “管你西北风,还是东南风,喝到肚里都是好风。”袁野没心没肺的撑到底,让刘晓强难得痛快。

四十八章 农贸市场试业(一)

    袁野一大早在楼上走廊,见一张琼字打头的黑牌照轿车驶进派出所大院,知道海南的马劲飞老板来了,马老板是山花乡人,和袁野同龄,在海南发了迹,这次回到家乡,投资盖了个新的农贸市场,征地动工之初,因农贸市场排水沟的出口与山花村梅子队群众杠上了,还是袁野找老队长解绍定协调的,他清早来所,莫非农贸市场施工又出了新的问题。

    果然,车上下来的是马老板,他上身是一件梦特胶蓝色衬暗花鳄鱼衫,下身是乳白色的西裤,头发反背,露出宽宽的额头,方方正正的一张脸上两道浓眉尤为突出,显得男子汉味十足。

    袁野在楼上便喊:“马老板,今天怎么这么清闲啊?”

    马劲飞抬头见是袁野,笑容满面地说:“所长没事不到我那儿去,我的小工程你也看不上眼。”

    “马老板是干大事的人,今天来可有什么事?”袁野看着马老板上了楼,将他领进办公室。

    马老板从裤口袋掏出一包白壳的H牌香烟撂在桌上,说:“这是朋友带的,你尝尝。”

    袁野也不客气,撕开包装,替自己点了一根,他晓得马劲飞不抽烟,没散给他,吸了一口,感觉烟味很淡,说:“这烟蛮清谈的,没有外烟味。”

    “我不抽烟,拎不清,你要觉得不错,下回我带一条给你。”马劲飞话题一转,说明来意,“我来请你晚上到市里坐坐,农贸市场明天我准备试营业。”

    “不用麻烦,到时候我去就是,我先在这儿恭贺!”袁野说。

    “晚上我没喊多人,就你和邹书记,我们聊聊天,明天人多,我不单独请你。”马劲飞见袁野没推辞,说,“我还要到乡里去一趟,下午我让小二接你。”

    “你忙!”袁野将他送下楼,看着他开车一溜烟走了。

    刘建德站在值班室门口对袁野感叹:“势子真正。”

    “农贸市场现在怎么样?”袁野有一段时间没到那儿去,不知道近况。

    “门面和案台都租了,钱往马劲飞口袋淌,街上贴着通知,明天试业。”刘建德一副歆慕的口吻,“所长,马老板来可是请你?”

    “对哦!明天没事,你们去给他捧捧场,马老板请你们吃饭。”袁野提到吃饭,刘建德来了精神,包谷米般地裂开了嘴。

    傍晚,马小二开着马劲飞的琼牌车子到了派出所,胡进明探头见是马小二,知道他是找袁野的,问都没问,袁野和胡进明招呼一声,钻进车子,见车上没其他人,问:“没其他人?”

    “我家叔子接邹书记先走了。”车子拐出大院,马小二便挂档快速行驶,袁野对他的驾驶技术知根知底,任车子撒欢地跑。

    上了206国道,路面车子多了,马小二将车速降了下来,袁野问:“小二子,农贸市场开业,你可帮帮忙?”

    “家门口收费,我懒干,我叔子请我,让我帮他照应照应,我不好推,先干一程,按我的意思,收个租金,卫生费等费用交给街道或坐梗队收,等房子卖掉,市场交给工商、街道管理,小地方人,收个三毛、五毛,能吵个半天。”马小二说。

    “你叔子可给你工资?”袁野问。

    “讲是讲了,没确定,我不会干长,你别看我家叔子,票子不少,扣门,农贸市场收租金,天经地义,房子一天没卖掉,是你的,人家没话说,收其他费用,名不正,言不顺,人家不给,又不能打架,形势不好,我闪人。”马小二脑瓜倒是清醒得很,他不屑同门叔子做法,和袁野和盘托出他内心真实的打算。

    两人闲扯着,车子不觉就到了省会淮河市,刚转到延安路一家新粤大酒店门前,一个穿着北洋军阀服装的门童从门口窜出来,指挥车子倒进停车位,袁野二人从车上下来,门童一脸媚笑地问:“先生,可预订过?”

    “888!” 马小二随口答道,不拿正眼瞧他,似乎真是宾至如归。

    “888,上客!”门童见怪不怪,拖着嗓子吆喝,门口一个穿着红旗袍的迎宾小姐将他们领进大厅里间的一个包厢,邹书记和马劲飞两人已到了,包厢里还有两个齿白唇红的姑娘,袁野不认识。

    马劲飞和袁野寒暄后,指着一个高个圆脸的姑娘介绍:“省黄梅剧团的韩亚雯。”又指着另一位瓜子脸、稍矮点的姑娘说:“省黄梅剧团的楚静。”

    两个美女友好地向袁野和马小二笑笑,马小二抢过马劲飞的话,指着袁野说:“我们家乡派出所袁所长,我啊,跟我叔子混饭吃的。”

    马劲飞看着两位美女,笑着解释:“他和我辈分是叔侄,在家乡发展,你们喊他马总。”

    人到齐了,马劲飞看着品茶的邹书记,问:“书记,可能起菜?”

    邹书记点了点头,对着袁野说:“我没酒量,今晚袁所长多喝两杯啊!”

    “书记就是谦虚。”马劲飞开门向外面的服务员说,“起菜!”

    尽管他们这桌只有六个人,马劲飞订得包厢很大,里面装潢也够豪华,还带着卡拉OK,在等菜之际,马劲飞点开卡拉OK机,选了一段黄梅戏唱段,笑着说:“两位专家,试试小地方音响怎样?”

    他将两个无线话筒递给韩亚雯和楚静,伴随着优美的黄梅曲调,韩亚雯轻转歌喉,如黄莺鸣叫,玉珠落盘,“树上的鸟儿成双对。”楚静以男声相和,字正腔圆,柔情似水,“绿水青山带笑颜”……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唱着,邹书记、袁野等屏气凝神地倾听,暗自赞叹:专业就是专业,身临其境,比录音带更胜一筹。一曲唱了,众人鼓掌,送菜的服务员和包厢服务员靠在门口,听得入神,忘记了送菜,马小二向她们嚷了一嗓子:“你们送菜,发什么呆?”

    那包厢服务员红着脸,连声说:“对不起!”她赶紧摆盘布碟,大酒店就是大酒店,菜传的很快,一会儿工夫,桌上满满当当,女服务员又托来两个玻璃杯,说:“这是我们饭店招牌菜,一蛇三吃,这玻璃杯里放的是蛇胆和蛇血。”

    马劲飞瞅着邹书记,作了个请的动作,邹书记仰身摆手,说:“我不行!”

    马劲飞将蛇胆的那杯端到袁野面前,自己端起蛇血的玻璃杯,和袁野碰了一下杯,两人一饮而尽,马劲飞说:“大家先吃点热菜,我来分酒。”

    他从桌下一塑料袋里拎出两瓶五粮液,拧开,先给邹书记倒了半杯,给袁野杯子装满,马小二接过酒瓶依次使酒,两位美女护着杯子,马劲飞笑着说:“你们保护嗓子,陪我家乡领导少喝点。”

    两位美女才让马小二浅浅地斟了点酒,马小二替自己和马劲飞也斟了个满杯,马劲飞致词:“在家乡领导关心下,预祝农贸市场顺利开业,大家共饮一杯。”

    杯筹交错,不熟悉变成熟悉,熟悉的加深感情,美女相伴,邹书记妙语连珠,惹得美女笑声阵阵,面如桃花;在乡下喝惯摆头大曲的袁野忘记了深沉,来者不拒,马小二了解袁野的量,不停地陪着;喝到半途,马劲飞提杯恭贺邹书记,邹书记佯装不知,说:“我又什么恭贺的?”

    马劲飞爆料:“我听贵生县长说书记马上要到县里上任,今晚我先给你送行。”

    邹书记嘴上说还没定,但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喝干小杯中的酒。袁野和马小二随后跟上,邹书记的喜酒当然要喝干,美女进酒,邹书记当然愿意喝干,他的眼神被烧红了,不断地在美女玲珑有致的身上留下烙印。

    袁野酒酣心明,他发现韩亚雯和马劲飞关系非同寻常,进酒拿捏准分寸,倒是坐在他身边的楚静不时和他喁喁私语,问东问西,引得马小二对他挤眉弄眼。

    两瓶酒喝尽,马劲飞还要拿酒,袁野和邹书记坚决制止,说:“我们喝好了,你们也不能再喝,带着车子,要保证安全。”

    “好,我们到凯撒大帝飙歌,出出酒气,喝点饮料。”马劲飞将老板包交给马小二,让他到前台结账,掏出大哥大,打电话定包厢。

四十九章 农贸市场试业(二)

    一行人从酒店出来,马劲飞带着两美女和邹书记,轻车熟路驶向娱乐城凯撒大帝,马小二不熟悉路,盯着马劲飞的车紧紧尾随,两张车一前一后停在娱乐城的地下停车场,他们鱼贯而入电梯,电梯上得快而稳,一转眼,袁野等到了四楼,包厢入口处齐刷刷地站着两排裸胳膊、裸腿的美女,要不是她们肩胛挂着连身短裙,像是农家腌制晾晒的成串白鹅,她们齐呼:欢迎光临。

    当兵退伍的马小二挺气派地挥了挥手,说了一声同志们好,过了一回首长瘾。

    马劲飞等美女们笑过,撂了一句:“巴黎厅!”一眼睛化得蓝汪汪的美女走出,领着他们穿过肉林,拐了两道弯停下,那美女推开门做了一个请的动作,说:“先生、美女请!”她飘然而去,随即一娇小身材的女服务员托着盘子而入,啤酒、香槟、小吃一一摆放在大理石的茶几上,她单膝撬啤酒、香槟时,饱满的**不甘黑连衣裙的束缚,露出白生生的小半部,刺激着坐在她对面沙发上袁野的眼睛,袁野不好平视,扭过头看韩亚雯和楚静在点歌台选歌;邹书记靠在沙发上像是累了,尽管眼睛眯成线,但还没忘对裸露的**把握;马小二从小碟子拿了一鸭舌扔进嘴里,津津有味地嚼着,似乎刚才的一桌佳肴还没填饱他的胃;马劲飞懒洋洋地歪在沙发,像是在养精蓄锐。

    女服务员将托盘送出,回到包厢,坐在点歌台前,音乐已响,马劲飞手持话筒,款款神情地唱了一首《味道》的歌:今天晚上的星星很少,不知道它们跑哪去了,*裸的天空,星星多寂寥,我以为伤心可以很少,我以为我能过得很好,谁知道一想你,思念苦无药,无处可逃,想你的笑,想你的外套,想你白色的袜子和你身上的味道,我想念你的吻,和手指淡淡烟草味道,记忆中曾被爱的味道……。

    唱戏的歌喉唱起歌来,别有一番味道,这不过戏子的真情和假意,如《红楼梦》书中所说真作假时假也真,假作真时真也假。

    楚静走到沙发前,说:“你们唱什么歌,我来帮你们点。”

    马劲飞说:“给我选一首《朋友》的歌。”

    楚静又看了袁野一眼问:“你呢?”

    “我不会唱,欢迎你唱一首黄梅歌。”袁野对她们的黄梅歌念念不忘,这可是正版真唱。

    邹书记挣开眼睛,响应袁野的提议,说:“我们唱不好,听你们唱,才是一种享受。”

    韩亚雯的歌声一停,袁野他们掌声响起,马劲飞手拿话筒说:“这首歌献给在座的朋友,感谢你们给我的关爱和支持。”

    “这些年,一个人,风也过,雨也过,有过泪,有过错,还记得坚持甚么;真爱过,才会懂,会寂寞,会回首,终有梦,终有你,在心中;朋友一生一起走,那些日子不再有,一句话,一辈子,一生情,一杯酒;朋友不曾孤单过,一声朋友你会懂,还有伤,还有痛,还要走,还有我……”

    马劲飞唱功与韩亚雯、楚静不在一个层次上,但他唱的很投入,用身心在唱,袁野听得很感动,对一个自小闯荡江湖,深谙人事间冷暖疾苦,走出来,确实不容易,哪怕这个人现在淡定如佛或心如铁石,在特定的环境或某个细节,也会流露出心中的柔软,流行歌这所以流行,就是因为歌曲中有某些东西,打动歌者和听者。

    袁野以掌声表达对他的理解,他猜想其他人的鼓掌也许是应酬型的,就像领导在台上讲话,下面的人也许一句话都没入脑,但并不妨碍掌声如潮。

    楚静选了一段黄梅戏,“我问天上弯弯月,谁能好过我刘郎哥,我问篱边老枫树,几曾见似我娇儿花两朵……”她唱的声情并茂,那双水灵灵的眼睛往沙发处一扫,袁野、马小二、邹淦金心里一荡,恍惚间都成了幸福的刘郎,只是这幸福昙花一现。马劲飞搂着韩亚雯在慢慢地摇着,曲终人散。

    韩亚雯、楚静唱得开心,袁野、马小二喝得开心,邹书记的兴致像杯中的啤酒沫渐渐地消了,马劲飞出去打了电话,安排下一步的事宜,让服务员送来单子结账,一行人下到停车库,马劲飞说要送两位美女,让马小二送袁野、邹书记到他朋友经营的江南春宾馆休息,他随后赶到。袁野、邹书记酒意泛滥,任他安排。

    马小二一车到宾馆门口停下,在前台说了马劲飞的名字,服务员让他拿身份证登记后,给了三个房卡,电梯上到六楼,三个房间并不相挨,马小二分发了房卡,向袁野鬼滋滋地说:“休息愉快。”

    袁野没搭茬,晃悠悠地到626房间门口,开门入室,房间已插卡,灯火通明,暖意融融,他再瞅瞅门牌号和放卡号,没错,他警觉心顿起,听到卫生间里水流的声音,他敲敲门,大声地问:“谁在里面?”

    “等一会!”里面是个女人在答话,话音不惊不乍的,袁野思忖定然是服务员,不然哪来的房卡,这宾馆看上去蛮上档次,怎么服务一点不到位,客人来了,服务员才收拾房间,袁野摇了摇头,绷紧的神经放松下来,由于喝酒的缘故,他觉得口干舌燥,泡了一杯绿茶,打开电视,歪在沙发上看。

    啪,房间的顶灯灭了,“先生,按摩吗?”袁野听到这话一惊,他猛然转过头,只见一个年轻的女子斜倚帖着壁纸的墙上,侧身和他想对,她近乎*,上身挂着一件白色镂空的乳罩,胸口处隆起像刚出锅的包子,下身穿着一条粉红的三角裤,三角裤窄得勉强将隐*遮住,她的浑身玲珑有致,在电视蓝莹莹的光线反射下,散发着一种妖冶。

    小姐!袁野反应过来,对这些人他倒不陌生。

    “谁让你来的?”袁野话一出口,发现自己的嗓子变哑了,忙端杯抿了点茶水。

    那女子看着对面的墙壁,幽幽地说:“你朋友安排的。”

    袁野一想肯定是马劲飞捣的鬼,这事搞到自己身上,还是不张扬好,他说:“你衣服穿穿,回去吧!”

    “你朋友付过小费了!”那女子声音里有些*、有些不屑,似乎袁野是个没见过世面的穷光蛋。

    袁野装作懵然不懂,故意问:“他付得可是按摩费用?”

    那女子沉吟一下,倒实话实说:“包夜的费用。”

    “包夜的费用包含哪些项目?”袁野调侃道。

    那女子已听懂他话里的不恭,以为这家伙是装糊涂的老手,说:“你要做就做,不做我走了。”

    “不是包夜吗?天还没亮。”袁野又品了一口茶,决定不逗了,说,“你走吧!替我谢谢他吧!小费收了就收了,我也没掏钱。”

    那女子才明白,这位客人是真的让她走,世上还有这样的客人,在她眼里男人都不是好鸟,她的父亲因为一个女人竟然狠心丢下她母亲,尽管他对她不错,她还是心存嫉恨,她偷偷走上这条路,起因也是对她父亲的一种报复,在她和男人的游戏里,她发觉越是衣冠楚楚、谈吐不俗的人,衣服一扒,越是衣冠禽兽。这家伙莫非是银样?枪头,她好奇地转过脸来,向他走过去,准备细细打量他一番,毕竟受过人家的钱,不能掉头就走,等她看清客人的面孔,她惊呆了,捂住脸,觉得无地自容。

    袁野看着她走过来,也是一阵慌乱,那平坦的小腹、圆润的**晃得他热血冲头,他盯着她脸看时,才发觉这张脸虽然经过修饰,眼皮涂得蓝汪汪的,嘴唇红得像是要滴血,可那张脸是那么的熟悉,他怎么会忘记这张脸,他曾和它相偎过,那张嘴也曾沉醉般亲吻过,她怎么会干起这行生意,她不是在念书吗?

    他这回觉得脑袋真的发懵了,是这张脸,尽管这张脸已被她用手遮住,他五味俱陈,轻轻地呼了一声。

第五十章 农贸市场试业(三)

    “程小燕!”这声音沙哑,在程小燕听来像是惊雷,面前这个人曾无数次闯入她的梦境,如今竟然以这样的方式相见,是命运在捉弄她吗?如果当初这个人接受自己爱情的表白,即使家庭发生变故,即使学校谈的男友和她分手,说不定自己不会和那个屁小孩谈恋爱,自己决然不会走到这步。

    她是在一次酒后听从一个女友的诱惑,陪陌生男人开房间,当那个男人将一叠钞票点给她时,她觉得自己很贱,可花钞票的感觉很爽,钞票来得快,她花得也快,本来她也不是黄花闺女,有什么值得惋惜的,她反而觉得她谈恋爱时很傻,给那个本科的男生哄了几句,她陪她上了床,将自己最宝贵的第一次交给了他,这又怎么样?他毕业后为了留在省城工作,勾搭上一个据说有背景的丑女,抛弃她,像抛弃他穿过的一双拖鞋,她还不死心找他,问他为什么,他搬出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理论打发她,脸也不红。

    她猛然产生这样的念头,也许她从卫生间一出来,袁野就认出了她,这家伙眼贼得很,他的道貌岸然是演给她看的,不然他不回家,赖在宾馆干什么?还不是拿锯截葫芦―想要瓢(嫖),她怀疑当初她和他相处时,这家伙也是满脑子**,只是碍于她父亲,不敢下手,她要撕开他的画皮,让他像狗一样趴在身上,在挖苦奚落他。她的羞耻感消失了,双手从脸上拿下,直勾勾地看着他,说:“没想到吧!出这个门,我俩不认识。”

    如果她不是程小燕,袁野会嘲弄她:你不如说裤子套上,我俩就不认识。但她的确是程小燕,是他老先生的女儿,他讲不出口,他不知道在她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能让她一个学生妹变成如此厚颜无耻,他问:“你父亲还好吧?”

    程小燕眼里父亲的形象,在他婚变那一刻已轰然倒塌,她忿忿地说:“他和一个婊子结婚了。”

    她话出口,脸儿发起烧,似乎自个儿?了自己的耳光,说人家婊子,自己又是什么,也许在他眼里,自己就是婊子,她瞪了他一眼。

    袁野想不到老先生官场失意,情场倒得意,干出临老**的花招,难道他丢弃了女儿不管不问?他满腹狐疑地问:“你父亲对你不好?”

    “你挺无聊,老问我父亲干什么,我俩在一块,你不用担心,他不会知道的。”她一脸狐媚,送出**辣的目光,屁股落在宽大的单人床上,席梦思弹着她,身体抖了抖。

    本来房间就很温暖,袁野面对一个活色天香的异性,浑身燥热得很,他不是入化的老僧,胯部早有了常人的反应,他夹着尾巴做人,畜牲变成人要上万年的进化,人变成畜牲只要一瞬。

    她看到他眼里的火苗,暗自兴奋,她要将火放大,将她和他架在火上烧烤,她解开胸罩背后的纽扣,两只花蕾在袁野的面前绽放,她又捋下她的三角裤,大字型的躺在床上,等待着袁野像其他嫖客一样的入侵。

    袁野不敢再逗留,他自信没有这个定力,躺在床上的是成熟*的女人,不是原先的那个短发的女生,他扑上去,伤害的是那个短发的她,也伤害了自己,他迅速起身冲出房间,将门锁好,他隐约记得马小二是638房间,他找到那个房间,试探地敲了敲,门开了,马小二意外地问:“这么快?”

    “什么这么快?”袁野奸诈地问。

    马小二漏了馅,也没什么好瞒,怕袁野说他下套,抱怨:“我说不要安排,他非要安排,说找个人给你捶捶腰。”

    “海南回来就是不一样,难怪人家说不到海南,不知道身体不好。”袁野揶揄道。

    马小二见袁野未雷霆万钧,感兴趣地问:“那女孩长得怎样?”

    “咋,担心资源浪费,你去啊!”袁野乜着眼怂恿。

    “我不是那种人!” 马小二连忙声辩。

    “哦,我是那种人。”袁野提高嗓门说,“赶快送我回去。”

    “这么好的条件,不睡一觉,可惜。”马小二有些不舍,怕便宜了宾馆。

    “睡一觉,我就讲不清了。”袁野深谙其道,“劲飞不会去敲我门。”

    “邹书记怎么办?” 马小二踌躇地问。

    袁野不知道邹书记怎么办,他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这时去冒然敲门,设局的人变成了自己,他说:“他要走,找不到我们,会打电话给劲飞,何况劲飞明天早上会到宾馆的。”

    袁野和马小二找到电梯口,顺着电梯下到一层,总台女服务员瞌睡恹恹替他们退了房卡,用古怪的眼光打量着他们,马小二多情地说了一声拜拜,袁野上车臭他道:“你以为人家瞅你,是你长得帅,她认为我俩半夜退房,是不干好事的。”

    车到路口,马小二见红灯停下,忽然扑哧一笑,说:“老哥,我真服你。”

    “服我什么?有心无胆。”袁野点了两支烟,在他嘴上按了一根,说,“你要在626,我也服你。”

    马小二不懂他话里的意思,谦虚地说:“我啊?保不定会走火。”

    绿灯亮了,马小二挂档、起步、加速,车上206国道,袁野假装无心地问:“程书记现在怎么样?”

    “他啊?在县城睡了一个女人,这女人不是省油灯,甩不掉手,和他老婆离了婚,净身出门。”马小二说。

    “他女儿呢?”

    “他女儿不小了,估计随她妈吧,我在县城见过她一次,时髦得很,打扮得像个鸡。”

    “今晚劲飞花了不少吧?”

    “他不做亏本生意,他的农贸市场还靠你支持,县里有扶持政策,邹书记以乡名义报上去,大棚钱能省下来。”

    两人唠嗑着,车子不知不觉到了山花派出所门口,袁野下车,马小二走了,派出所静悄悄的,值班室门口路灯惨淡地亮着,袁野上楼睡觉,程小燕的身影让他一时丢不下,直到外面传来山蛮子鸣叫,他才合上眼。

    袁野醒过来时,日头通黄,他让朱春晖开车送他上街,远远的便听到清脆的鞭炮声,农贸市场开业了,他下车走进农贸市场,里面人头攒动,各门面依次摆放着各类商品,买卖双方讨价还价,一副热热闹闹的景象,农贸市场宽敞的办公室里站着、坐着工商人员、乡政府人员,袁野见人多得不能立脚,便不往里面走,准备找个地方吃早点,从办公室里出来的马劲飞恰好撞见,他笑着说:“怎么不进去坐坐?”

    “人多,我转转,你忙。”袁野笑着答道,两人心照不宣,谁也不提昨夜的事。

    “中午吃饭过来!”马劲飞客气道。

    “不要喊,我要来就来。”袁野更不客套。

    马劲飞拱拱手,忙他自己事。袁野转了一圈,见闹而不乱,坐车下去,在韩嫂的小吃部边叫停了车,袁野进去,叶师傅刚抹净油晃晃的嘴,凑到韩嫂跟神侃:“弄妈的,马劲飞真会干,农贸市场门面生意好的很。”

    韩嫂瞥见袁野进来,问:“所长吃什么?”

    “来一碗柔丝面。”袁野说过,瞅着叶师傅笑,叶师傅被笑得浑身不自在,肩膀耸了耸,似乎身上爬了个小虫,他又要替袁野付账,袁野阻拦道:“我一来,你就付账,是不想让我来。”

    叶师傅被他话儿梗住,伸出的手缩回来,瞟了眼韩嫂扭动的腰肢,拎着菜篮走了。

第五十一章 疯狂的落榜生(一)

    一碗面条下肚,袁野气定神闲,韩嫂的面真有吃头,甚至他到派出所上楼,牙缝里装孙子的一条肉丝钻出来,被重新咀嚼,余味无穷。

    袁野正品着野茶,张侠火急火燎地跑上来说:“所长,湾东书记来报案。”

    “可又是收西瓜打架?”袁野问,这几天西瓜刚上市,老百姓常因秤高秤低和贩子三言两语不合,忍不住暴脾气,拳脚相对。

    “不是的,湾东有个老奶奶被许正宗将双腿打断了。”

    “许正宗!那个书痴啊?” 袁野有些惊讶。

    “对,就那个天天早上从我们门口走,称半斤肉的家伙。”

    张侠的肯定让袁野犯疑惑,许正宗对袁野来说,太熟悉了,他也是南岗中学毕业的,比袁野矮一届,一个为高考勇于献身的孔乙己、范进式人物,他考了八年,八年! 袁野听起来心都寒,他考了两次,差点吐血,不知道他怎么有那么大的勇气坚持下来,八年,连不可一世的小鬼子都被打败了,他楞是没攻克高考这个碉堡,反而被碉堡射出的流弹打坏脑子。

    记得他最后一年参战,袁野已在山花派出所上任,他在乡政府门口遇到他,喊他:“老革命!”

    袁野复读过,对老复读生通称为老革命,何况许正宗也当之无愧。

    “今年考得怎样?”

    许正宗剃着一副小平头,憨憨地笑过后,吧嗒一下嘴,自我惋惜地说:“今年卷子不难,没发挥好,五百分左右,上本科可能有点难。”

    袁野半信半疑,瞧他认真的神情,只得恭维:“考得不错嘛,不要对自己要求那么高,先端个铁饭碗再说。”

    “我也这样想的,能走就走。”许正宗似乎还心有不甘。

    “请客别忘了我。”袁野逗道。

    “你都当了所长,来是给我加势。”许正宗奉承道,嘴角噙着笑意走了。

    他俩约定的喜酒,袁野没喝上,不用问,袁野知道他又名落孙山了,许正宗即使忘了请自己喝酒,也不会忘记迁户口,没到派出所迁户口,说明他没拿到改变命运的通知书,只得屈尊就驾,躬耕陇亩,好为《粱父吟》。

    袁野有一段时没见到他,后来经常看到他拎着个篮子上街,他见到袁野,还是同样的表情,憨憨的一笑,从不言语,袁野也不想再追问他高考的事,揭人家短,自己也无趣,只是好奇他天天早上上街,拎个篮子干什么,袁野从住在街上的张侠口里获悉了实情。

    “他小日子过得不错,逢集就到街上称半斤肉。”

    袁野尚有一些不解,问:“他哪来的钱?”

    “他啊?会搞很,他父母都不在,和他哥哥分家了,收点粮食早早卖光蛋,钱憋在腰里,上交一文不给,滑竿一个人,到他家就两间空草房子,村干部没他办法。”张侠笑不嗤嗤说。

    “怪不得他天天吃肉。”袁野转眼又想,他吃肉倒痛快,不积点钱,哪来娶媳妇的钱?难道这家伙念书念痴了,那玩意也变得迟钝?

    打断人双腿,不是小事,袁野下楼见到湾东张俊年书记,听他一番介绍,知道许正宗那玩意正常得很,甚至说这祸就是为那玩意闯的。

    伤者是个老奶奶,被送到医院去了,她有两个儿子,都结婚生子,她和小儿子过,小儿子常年在外打工,只逢年过节回来,小儿媳三十刚出头,在农村长得算有几分姿色,许正宗住在她家后面,看这小媳妇顺了眼,没事去串串门,农忙时帮她?一把手,据说他两人有点马马虎虎,老奶奶发现了苗头,防贼似地看着他,他心生怨恨,今早他找个茬,一泥锹横扫过去,老奶奶七十多岁,腿都朽了,立马折了。

    袁野急切地问:“许正宗现在猫在哪儿?”

    张俊年说:“郢上人说他拎了两件衣服走了,我约莫他走不远,到他亲戚家躲一阵,等我回去打听清楚,给你准信。”

    “老奶奶小儿媳可在现场?”

    “打时不在,听老奶奶喊,出来了,老奶奶就是她叫人送医院的。”

    “书记你辛苦一趟,坐我们车子到医院,通知她儿媳来派出所来,你回去打听许正宗的下落,有消息打电话给我。”

    “好!我就去。”张俊年答得很干脆。

    袁野和朱春晖交待一番,没一会,老奶奶儿媳来了,朱春晖又开车将张俊年送到湾西村返回。

    老奶奶儿媳叫关春琳,邻县嫁过来的,刚满三十周岁,长得眉眼周正,袁野注意到她的一双手,黑而且粗糙,显然是一双劳累的手。她坐在袁野的对面,有些手足无措,答话时低着头,像是在自言自语。

    “许正宗为啥事和你婆婆吵起来?”

    “我不晓得。”

    “你当时在哪儿?”

    “在家里。”

    “他打你婆婆时,你可看到了?”

    “没,就他两个人在。”

    袁野按部就班做笔录,话头扯到事儿的起因上。

    “我听说许正宗和你家人处得不错,农忙时还帮你家干活。”

    她头垂得更低,脸成酱色。

    “我知道你有顾虑,但我查案子,要了解事情的前因后果,你说什么,我会保密的,你不说,我会问许正宗的,到时候还会问你,一个人不会无缘无故爱一个人,也不会无缘无故恨一个人,我希望你说真话。”

    她依然没吱声,眼泪扑簌簌地流下来,袁野耐心地等着,胡金明像个木头坐在门口的椅子上,一句话也不插,这类案件问话如煮稀饭,火候不到,稀饭是煮不稠的,袁野和胡金明慢慢地吸着烟,她情绪稳定下来,掏出手帕揩拭眼泪,张侠进来了,他附耳说张俊年打来电话,许正宗有下落了。袁野嗯了一声,让张侠先出去,办公室人多了,关春琳是不会开口的。

    她抬起头,羞赧地问:“我说出来,我丈夫可晓得?”

    “他不会晓得,我们的卷宗是不会让其他人看的,这里就我和胡指导,你放心说出来,如果你不说清楚,我们找你多了,反而对你不好。”袁野宽慰她的同时,也打消她的侥幸,一个伤害的案子连起因都讲不清,这卷宗也移交不掉。

    “你和许正宗什么时候接触的?”袁野转入正题。

    “是他念书回来时,我家田和他田不远,有时干活能碰上,我家盖房子拉了账,小孩爸爸不出去打工,账还不掉,农村田头活又累,小孩大伯只是在犁田打坝时伸把手,平时不好意思老喊他,许正宗看我干活受罪,主动跑过来帮忙。”

    “你们有过那种关系吗?”

    她沉默了,楞了一会,发出蚊子般声音,“有。”

    “第一次什么时候?”

    她在犹豫中挣脱出来,她的叙述像开了闸的河水,一泻而下。

第五十二章 疯狂的落榜生(二)

    去年双抢的一天下午,天忽然变了,云彩赶集般挤过来,看情形要下雨,我家田上稻把刚割过,散放未来得及挑,我急得慌,小孩大伯正在挑自家稻把,腾不出手,我摸索郢里就许正宗闲点,他田少,活早干完了,我去叫他,他二话不说,跑到田里帮我扎、帮我挑,连抢是抢,他挑最后一转把子到场地,雨下来,像插竹竿,他让我回去躲雨,光着头将稻把垒好。

    我到家衣服都淋潮了,打了两个喷嚏,婆婆烧一锅水,我洗个澡,换了一套干净衣服,身体才焐过来,天已黢黑,吃晚饭时,我想许正宗忙到一大晚,肯定连晚饭都没顾上煮,我吃过,铲点热饭,炒了个青椒鸡蛋,打伞端盆送过去,他正在家刷锅,他一个人过,邋遢得很,中午吃饭的锅都没刷,我打趣他:“别忙了,赶紧趁热吃饭吧。”

    干体力活的人肯饿,何况他挑了一下午把子,他饿鬼投胎般地咽着,没一会把满满一盆吃个底朝天,我后悔没把剩饭都铲过来,问他:“可要了?”

    他有点难为情,掩饰地说:“菜炒得好香。”

    他端着盆子要刷,我没让,说:“我拿回去,一块儿刷。”

    他和我拉扯,捉住我的手不放,我的脸发臊,说:“放手!”

    他不肯放,呆呆地盯着我脸看,盯得我身上起鸡皮疙瘩,我凶他:“干什么?”

    他傻里吧唧说我长得好看,我说这话等你娶过媳妇和她说,她爱听。他疯劲上来,一把拦腰抱住我,他长得粗实,胳膊就像铁箍一样,抱得我气喘不过来,我以为他开玩笑,想沾点便利,吓他:“门开着,人来了。”

    他嘴上说这么大雨谁来,还是怕人闯进来,弄得脚大脸丑,他把我抱到门口,腾出一只手将门插上,我看他不像玩笑,便说:“我叫人了!”

    “你喊啊!”他晓得我抹不开面子,还心安自得、有恃无恐说,“外面雨这么大,你喊也没人听见。”

    他在我身上挤啊、揉啊,乱摸乱搞,我拼命挣,挣得我一点力气没了,浑身发软,说:“我看你想干什么?”

    他在我耳边老央求:“和我做一次。”

    我不答应,没吱声,他就把我往床上抱,拽我裤子,我怕她把我裤子撕烂,回去给婆婆看见不得了,便解开裤子,他把我全身扒得精光光的,我看逃不过这一劫就不动了,说:“仅这一回。”

    他脱得光溜溜的,扒在我身上,他没做过这事,那东西像烧红的铁棍,在我下身乱戳,我痛得受不住,就叉开腿,他还是瞎捣鼓,急得一头汗,我看他可怜巴巴的,扶他一把,他一进去就丢了,他没得到味道,舍不得让我走,我担心时间长,我婆婆找来,帮着他又做了一回,他这回得逞遂愿了,便放我走,我临走骂他:“没良心,将人家好心当作驴肝肺。”

    我回家时,婆婆犯疑惑,说我呆时间长了,我说人家帮我们挑一下午把子,我看他锅没刷,帮他刷锅,她听我这么说也没话讲。晚上睡觉,我觉得我和他做这丢脸事,对不起我丈夫。我歇很长时间没睬他,看到他,躲得远远的。

    他不死心,偷闲觅空找我搭话,今年开春,他在田上看到我,向我跪着,说对不起我,我说大白天你向我跪着,给人看见,你不嫌臊我还臊。他非让我答应和他讲话,我瞧远处来人了,就允许他了。

    油菜花开了,有一天我在田上除草除晚了,不知怎么被他瞄上,他死皮赖脸缠着我,在田埂上又做了一次;自此他一发不可收,像害馋痨病,越吃越馋,只要看我干活,他就去帮忙,不让他干都不行,得空便缠着我做那事,而且他胆子越来越大,有时候晚上摸我窗子,我不出来,他就敲,有一次,他把我家放在窗下的浓水钵睬烂了,我婆婆没睡,听到动静就出来,他学狗叫跑了,我婆婆看浓水钵是人踩的,回到家喋喋不休地骂:“*不摆尾,牙狗不敢上。”

    上次我小孩爸爸端午回来,婆婆让他带着我一道出去打工,我短逮在她手里,没敢犟嘴,说等早稻收割后出去,我婆婆近一段时间看得我很紧,我到哪儿,她到哪儿,一刻不见我,到处找,他得不上手,在我跟嘀咕,说要除掉这老不死的,我以为他说着玩的,哪晓得他真下了手。

    “都是我作的孽,你看我怎么办?”她无助地看着袁野,眼神充满绝望。

    袁野怕她想不开,走上绝路,说:“事情到这个地步,你也别想不开,目前你帮你婆婆治好伤,如果你还想和你丈夫过日子,你和你丈夫一道出去打工,你婆婆以后和你小孩大伯过。”

    “你丈夫可知道这件事?”袁野问。

    她听拧了,说:“他不晓得。”

    “我说你丈夫可知道你婆婆受伤的事?”

    “我托人送信?他了。”

    袁野录完口供让她签字,她的手战战兢兢,字写得歪歪倒倒,签字捺印后,她眼巴巴地望着他,袁野明白她的意思,说:“你放心,你丈夫不会知道的,你丈夫回来问这事,你说你婆婆和他吵嘴,被他打了,你婆婆老了并不糊涂,她要说早说了,她晓得话出口,你和他儿子日子算过到头。”

    她忐忑不安地出了门,袁野和胡进明作了分工,胡进明带程德芹到医院去找老奶奶问话,袁野领着张侠和程军去逮人,刘建德一听自己在所里看门,急得团团转,袁野也不睬他,上车就走了。

    许正宗躲在堰西村他舅舅家,堰西村是张侠老家,袁野未通知村干部,照直扑过去,车子停在大房郢郢头,袁野他们将他舅舅家前后门一踩,张侠进门打探,许正宗不在家,他去田上替他舅舅摘西瓜,他们马不停蹄奔到郢后田野,看见田上人就问,一个戴草帽的中年男子热心地指着前面的一块瓜田,说:“那就是。”

    袁野顺着他手指方向看,见那块瓜田有三个人正弯腰撅屁股下瓜,他们迅速向瓜田靠拢,许正宗立身擦汗发现了袁野他们一行,他像被惊动的兔子,拿把锯镰刀撒腿就跑,跨阙跃坎,慌不择路,袁野他们跟着他屁股没命地追,一条小河拦住他去路,这家伙蹿进河里,淌水过河,程军跑得快,紧咬着他,脚头收不住,也蹿入河中,害得他一只皮鞋陷在河里,也来不及摸;袁野和张侠从小河窄处一跃而过,看到许正宗跑进湾东村柏郢,一个转打不见了,他们分头找,袁野拔出挂在腰上的*式手枪,奔向东头,他在东头绕了一圈,没发现,忽听西头程军扯着嗓门喊:“在这儿,在这儿。”

    袁野拎着枪向西头迎,见许正宗吭哧吭哧地跑过来,他边跑边回头看,这家伙手中的锯镰刀明刷刷的,袁野伫足打开枪保险,拉簧子弹上膛,向天鸣了一枪,清脆的枪声吓得他一颤,他停下来,见袁野手中黑洞洞的枪口正指着他,他眼睁得老大,眼底泛血丝,他慢慢向袁野靠近,手中的锯镰刀上下砍着,锯镰刀弯弯的,像半个月亮,刀头对着袁野,袁野一时不知怎么应对,开枪打他人,似乎还没到那份上,他随着刀头向后一步一步退,喝道:“你要再往前上,我一枪打死你。”

    许正宗迟疑一下,仿佛在判定袁野敢不敢开枪,脚头停下来,两人像一对公鸡,相互对峙着,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张侠从许正宗身后的屋地框闪出,袁野大声地喝着:“你浑的了,不认识我啊,还不把刀放下。”

    许正宗盯着袁野,眼里射出暴戾、凶悍的目光,那目光像他手上的锯镰刀一样让人心寒,和袁野平时见到的那个憨憨一笑的老革命恍如两人,张侠冷不丁冲上来,一把抓住许正宗那只拿刀的手,许正宗个头不高,长得又壮实,手臂肌肉发达有力,张侠掰不过来他的手,袁野眼看他要挣脱,便冲上去,一手抓住他另一只手,另一只手扣动了扳机,对地开了一枪,“啪!”的一声,许正宗应声跪在地上。

    8226;

第五十三章 疯狂的落榜生(…

    我腿断了!” 许正宗痛楚地叫,谁也不搭理他,谁也不停下手中的活,对犯罪嫌疑分子的同情,就是对自己的残忍,袁野他们齐心协力,夺下锯镰刀,将他反铐住,方长长地舒口气。

    袁野握着铐子,往上一提,许正宗像萝卜一样被薅起来,他的一条腿明显软软的,像是不得力,袁野往下一瞧,许正宗左小腿肚的血已洇染长裤,形成日晕般的圈,血珠顺着裤管滴在地上,发紫发黑,袁野有些纳闷,刚才明明向地下开枪,怎么打中他了?况且他们三人六条腿一溜排,能打中他就能打中自己和张侠,他想破脑瓜,脑瓜透出亮,开枪时许正宗正在和他们拧劲,自己手摆了,枪口也摆了,摆得恰如其分,增之一分则射中张侠,减之一分则射中自己,老天开眼,子弹不偏不倚钻进他的小腿肚,背运的人大看见,坏事不能摊到一个人头上,好事也不能让一个人独占,这家伙情场得意,注定战场失意。

    张侠不知从哪儿找了根布条,无师自通,对许正宗实行战场救护,将布条扎在有眼的裤管上,和程军架着他,一歪一晃地走向郢头,如电影镜头里打了败仗的**。朱春晖开车还算机灵,顺着土路七弯八拐地找到他们,许正宗上车没费工夫,他配合得近乎巴结,刚才他的暴戾、凶悍,像是谁挂在他身上的油瓶,枪响瓶碎,连个碴儿也不见,早知如此,又何必白白浪费袁野的子弹,更用不着风疾火燎地往医院赶,去花让人心痛的银子,为此袁野牙根恨得痒痒的,想上去咬他一口,又怕坏了自家的肠子。

    南岗医院骨科的周医生和袁野烂熟,见他们搀着人下来,而且那人手上比常人多了一副不锈钢的手铐,他猜出他们的来意,周医生仔细查看伤口,袁野说是枪伤,他用剪刀剪开裤管和布条,一个圆溜溜的贯穿枪眼触目惊心,他经过探测,笑呵呵地说:“没事,没伤到骨头。

    许正宗眨了眨眼睛,似乎暗自庆幸,袁野也松了一口气,从骨科溜到医院办公室,抱电话就打,向分管刑侦的张局长汇报,返回骨科,周医生完成了清创,正在给伤口上捻、包裹,等张侠和程军将许正宗架到六号病房,周医生净手接烟,笑着对袁野说:“枪是厉害,洞口不大,里面烧伤面积不小,还算走运,没伤到骨头,一个星期就可拆线。”

    “那你多费心了!”袁野说着客气话。

    “我费心不要紧,倒是你费钱、费神。”周医生看袁野情绪不高,约莫他这回又干了趟折本的买卖。

    “没办法,他要不拿刀砍我,我也不用动枪。”袁野后悔之意溢于言表。

    “和你们玩狠的,找亏吃哦。”周医生倒是明白人,可惜没遇上他,他忙着去接待新来的病人,袁野站在住院部门口,呆呆地吸着烟。

    刑警队张大开车过来,陪同的是纪委的老宋,张大到病房问了案情,老宋顺便掌握开枪的情形,许正宗懂事地说给领导带来麻烦,老宋见开枪没有出格,退出病房放下严肃的面孔,对袁野说:“枪打得不错,打肉不打骨头。”

    张大传达了张局长的指示,“派人将这家伙看好,拆线后送到看守所。”

    他临走笑着对一脸沮丧的袁野说:“袁所,你权当认了个老舅,慢慢伺候着吧!”

    张大和老吴上车一溜烟走了,袁野安排张侠、程军先看着,自己和朱春晖回到所里,胡进明早就从山花医院回来,他告诉袁野老奶奶已转院,袁野自身痒没来得及抓,顾不上她了,说许正宗被自个儿开枪打到医院去了。屋漏偏逢连夜雨,胡进明也是无奈,两人合计着,将联防队员排个班,轮换着看人。

    一个星期后,许正宗伤口拆过线,没人扶他也能勉强下地走了,只是走路还是一忍一忍的,他憨笑着和袁野说:“伤口长新肉,痒痒的。”

    袁野半抿着嘴说:“那玩意不痒吧?”

    他的**像玩魔术穿了帮,被人一语道破,神情变得腼腆,袁野也不穷追不舍,客客气气将他转院到看守所,让同样陷于囚禁状态的联防队员获得解放。

    从看守所回来的路上,刘建德忿忿不平地说:“那小媳妇有几分媚劲,他痴人有痴福。”

    程德芹取笑他:“这几天陪他,私下没取取经,要羡慕他,觉得学习领会不够深入,陪他一道蹲号子。”

    刘建德对程德芹的取笑不屑一顾,或者怕和他口舌,影响自己讲话的思路,接着说:“他在病房还问我,老***媳妇可气他?他还生出真感情来!”

    袁野好奇心被他挑起,问:“你怎么回他话的?”

    “我说你把人家婆婆打成这样,她又不是纸糊住心,怎不生气!嗬,他听我这样说,讲他肚子痛,饭吃不下去;我又哄他,说人家还惦记你,问你伤怎样?他老母鸡吃冰糖,甜在心里头,问我可是真?我说当然是真的,你不吃饭对不住人。他肚子又好了,饭还多吃一碗。”刘建德绘声绘色地说着。

    他的话引得袁野笑出声来,也引出了程德芹一针见血的批判:“你啊!改不掉卖狗皮膏药的德性,就一张嘴,什么人都忽悠。”

    刘建德冒出一句另车上人吃惊的话:“爱得真才爱得深。”

    程德芹立马抢白:“你再和他蹲两天,脑子和他一样成坏水了。”

    袁野回到所里,以为人交了,卷宗交了,可以消停两天,张大队忽然打来电话,说这家伙在看守所表现反常,监管民警怀疑他有精神病,他们带他到淮河市精神病院检查了,医生初步认定他有精神分裂症,估计近几天出报告单,让袁野准备两千元,送他到公安医院强制治疗。袁野一听此话,气不打一处来,可连个出气的地方都找不到,生谁气呢?生精神病人气,除非自己精神出了毛病。

    他将张俊年书记诓到所里,提到钱,书记脸斜嘴歪,像牙痛发作,声音和态度变得含糊不清,又接来许正宗分过家的哥哥,袁野大谈特谈看好自家人,管好自家人的道理,见他们不往钱上认,恫吓利诱齐上,村里出一点,家里出一点,凑了一千块,剩下的一千块袁野对他们不抱希望了,只能找政府,人民政府爱人民嘛,袁野放跑张书记和许正宗的胞兄。

    下午上班时,他溜溜达达到乡政府邹书记办公室,巧的很,汪成新乡长也在他办公室,两人兴致正浓地谈着什么,见袁野过来,他们余兴未了的客气,袁野似乎看到希望,三言两语从他们嘴里套出,邹书记调动文件下了,到建设局担任书记并兼副局长,袁野一边表现出依依不舍,一边恭贺邹书记的升迁,也不忘恭维汪乡长代理书记,随后他汇报了许正宗伤害案,*穿插,他们听得津津有味,最后落实到两千元钱上,汪成新脸上的喜色霍然消失,邹书记倒是一副局外人模样,汪成新气呼呼地说:“这个事,他家要掏钱,他干坏事,乡里掏钱,没这个道理。”

    袁野将上午和他家人唇枪舌剑一事,添油加醋地道出,他故作姿态让步,“凑不到这个钱,我们放他回来,我怕他回来,精神发作,还要出事,这个责任我不敢担。”

    言下之意,我所长不敢担,你乡里领导敢承担吗?谁也不敢担,谁愿意为别人的事拿自己的帽子开玩笑。

    三个人都不是糊涂人,事儿砸了话儿僵了,总有人站出来转场,不然大家都累,邹书记打着哈哈:“袁所长平时也不开口,我们也不忍心看他一个人着急,怪只怪我们乡穷,又盛产这些牛鬼蛇神。”

    汪成运在乡里以实在著称,他见邹书记松了口,毕竟人家还等着组织部来人宣布,一天未宣布,人家一天还是乡里一把手,他总不能在这时和书记拧着,二来他也分清轻重,将所长的话撂倒水中,将来两家关系也难以相处,这袁野也是人小鬼大,毕竟人家三权在上。他缓和口气说:“我不是讲派出所不能要这个钱,你也是为了工作,主要是考虑我们出这个钱窝囊!”

    他又甩出粗话:“入?出事,我们政府都买单,太亏了。”

    邹书记闻言变得不自然,但立马以朗朗的笑声一掩而过,袁野眼毒,察觉到他的脸色细微变化,佯作未见,附和着笑,汪成新也为自己脱口而出的粗话失笑。

    “这样吧,从民政办这块借一千块,然后拿发票撤条子,你去和周主任说一声,就说是我和邹书记答应的。”既然邹书记分析出原因,汪成新只好自认倒霉,当袁野的面作了安排。

    袁野见目的得到,一脸谦卑,笑而出,刚走到楼梯口,后面传出严厉的指责,“怎搞传呼不回?”

第五十四章 相亲 (一)

    “别吓我,刘书记!我这两天胆正小,听不得大话。”袁野脖子没扭正便搭腔,手从褂口袋摸到裤口袋,找着传呼。

    “逮虼蚤啊?衣服脱掉,我帮你逮。”刘晓强看他摸了半天,一无所获,讥讽道。

    “大白天*服有伤风化。”袁野拍拍脑瓜,像敲打锈迹斑斑转动不灵的机械,甚为不满地说,“怪不得台上领导经常说不换脑筋就换人,出门传呼都忘带了,上了年纪精气神是不够用。”

    “我看你毛病根子不是出在年纪上,是打枪受了刺激,你带人瞧病也不晓得走点私,顺便瞧瞧自己,凭我的观察,你不是精气神不够,是出在精神上,目前还不严重,我要不关心,任其发展下去,你迟早要吃人家一枪。”刘晓强危言耸听地说着,活脱一个骗钱的江湖郎中,袁野亦步亦趋随他进了办公室,歪在他长桌对面的椅上,对他的苦口良言毫无反应。

    刘晓强不得不提醒:“我跟你说的事,你可记得?”

    “什么事?”袁野端正坐姿,打起十二分精神想了想,连个事影子也没出来。

    刘晓强看他回忆不出,先将这话题放在一边,捡他关心的事问:“开枪不受连累吧?”

    “正当开枪,可开枪开出个爷来,他伤了,我要花钱治,伤好了,精神又出岔,还得筹钱送他到公安医院,刚才我还在书记办公室磨,弄了一千块。”袁野自己像中了枪,唉声叹气。

    “晚上到我家吃饭,我给你压压惊冲冲喜。”刘晓强话说得干脆,但笑得诡谲,不像是临时动意。

    “就这事?”袁野怀疑他雪中送炭,动机不纯。

    “现在就去。”刘晓强掷地有声,不容置疑。

    “太阳还没下山就去喝,要多少酒。”袁野转念一想,在他家中怎么算计,他也沾不了便利,遂跃跃欲试。

    “你真体谅我,担心我家酒搁馊了。”刘晓强的口气不像是感激,倒像是痛心疾首,“看你也人模狗样,一提酒,人模丢了,就剩狗样,跌我份!徒靡我口舌,还在人家姑娘面前,把你夸得像一朵花。”

    “男人应该是树,怎么是花?一点生物常识都不懂。”袁野在认真纠正他的同时,忽然想起他话里套话,“哎!我像不像花,和人家姑娘有什么关系?”

    “哦!就姑娘这句话入脑,你真糊涂还是假糊涂?我上次和你说的对象事,如此重大你都忘了?”刘晓强大有恨铁不成钢之态。

    “噢!”袁野如梦初醒,嬉皮笑脸地说,“我以为你闲的慌说着玩,还当真!”

    “少?嗦!人生大事能当儿戏,姑娘来在我家,你跟我过去。”刘晓强的话毫无商榷余地。

    袁野见动真格的,头皮一阵发麻,推是推不掉的,好歹人家也是做善事,和修桥补路属同一类型。袁野见抱怨情理难容,只得试探地问:“你说我不在可行?”

    “乡政府门口贴讣告,说你不在,我也要把你拉起来。”刘晓强回得更绝。

    “不就见个面,谁怕谁!”袁野找不到退路,颈项一梗站起身,色厉内荏地说,“你把酒拿来,我先喝着。”

    “你喝个鬼,烂苹果一个,还装青。”刘晓强将袁野搡出去,带上办公室的门,两人下了楼,袁野岔进民政办,和周主任说借钱的事,既然是书记、乡长的意思,周主任二话没说便从抽屉里点出一千块,交付到袁野手上,袁野逗道:“周主任,没想到民政办先奔小康啦!”

    “狗屁!不是昨天县里才转一笔款下来,乡长也不敢说让你从我跟拿钱,乡穷就像光蛋过日子,每使一笔钱都有数。”周主任自嘲道,“我也晓得钱在我手上捂不热。”

    “走啊!” 跨在门口的刘晓强不满袁野的磨磨蹭蹭,忍不住催促,解差般押着袁野向他家走。

    袁野进了院门,瞅见刘晓强的妻子马梅正蹲在厨房门口摘菜,因她担任乡里妇女主任一职,他上前招呼:“马主任,菜可烧好了?”

    马梅个头不高,长得秀秀气气,她放下手头活,嘴一呶,说:“人在屋里。”

    袁野看她郑重其事,反而脸面有些抹不开,脚下生了根。

    “走啊!到屋里喝茶。”马梅提高了嗓门,显然是给里面的那位通风报信。

    袁野表情难堪,汗从脸上渗出,没话找话地说:“今天天气有点热。”

    “我晓得你是热。”刘晓强从背后推了一把,袁野硬着头皮进了他家的客厅。

    一位着白坎肩、绿裙子的姑娘坐在四方桌一侧木椅上,心不在焉翻阅着花花绿绿的杂志,靠桌上方墙上挂着**的画像,他老人家见袁野进来,表情如故,那姑娘起身冷眼打量穿警服的袁野,愣了!袁野脱口而出:“吴老师!”

    马梅怕表妹和袁野头次相见尴尬,从厨房处撵过来,见二人相识,便打趣:“晓得你俩认识,我真是多事。”

    吴老师侧脸向马梅低语,马梅笑得喘不过气,对着袁野大声说:“我表妹还以为你是山花中学教师。”

    吴老师脸蛋泛起红云,眼光示意马梅不要说了。刘晓强似乎心有不甘,忙乎半天自己反被袁野套进去,这事本来应该是袁野求着喊着找他的,他嚷道:“就他还像老师啊?警服一脱,土匪;警服一穿,警匪。”

    “哪有介绍人这么介绍人的,我家表妹还以为我把他往火坑里推。”马梅抢白着丈夫,又转脸对吴老师说,“他俩在一块,讲不到三句真话,他还说人家土匪,自己长得就像土匪。”

    “马主任不能这么说,刘书记还戴个眼睛,在土匪里至少是个师爷。”袁野心情不错,抓住时机,对刘晓强反唇相讥,吴老师一旁抿嘴矜持地笑。

    “你们是熟人,我陪着也是多余。”马梅含笑地嗲着刘晓强,“刘书记,你不是第一次到我家来,就别客气了,帮我忙菜。”

    袁野插话:“在家喊书记,太正规了吧。”

    马梅莞尔一笑说:“干活喊书记,提高他工作积极性。”

    刘晓强委屈地说:“别书记长书记短的,我还是副的,在乡里是副书记,在家里还是副书记,就转不掉正。”

    刘晓强两口子斗着嘴去厨房了,吴老师和袁野相视一笑,袁野说:“你表姐以为我们很熟,我还不知你的大名。”

    “吴凌云。”她笑着说,“你那天拿着本书,我还真以为你是老师,没想到你是警察,我以为警察――”

    袁野看她欲言又止,说:“警察的形象是黑粗大,我还有点差距,我有信心有决心迎头赶上,其实当初我填志愿,也填了师大,分不够,人家不要我,秀才不成成了兵。”

    “你那个学校的?”

    “南岗中学八五届毕业的,你呢?”

    “也是南岗中学的,*届。”

    “毕业早了,不然早认识你这个??才女。”袁野本来想说美女,话到嘴边,变成才女。

    有了南岗中学这个共同话题,学校的趣闻趣事便历史般地重演,还有文学,不懂文学的人尚且说说文学,两个沾上文学边的人,不谈谈文学,似乎说不过去,袁野在唐诗宋词上看着她脸色说,那是人家的专业,稍有不慎会露出马脚,他小心翼翼将话题引到现代朦胧诗,便展开说了,他知道大学没设这门课,没设课的学问就没有主流定论,即使牛头不对马嘴,也是一家之言,他从北岛侃到舒婷,并说到老乡梁小斌,说梁小斌在印刷厂不务正业,整天写着同志们听不懂看不明的诗,他们以为他精神出故障,他出名了,他的同志们才闹明白,原来诗人和精神病人有着惊人的相似。

    吴凌云被他说的扑哧一笑,说:“幸亏我不写诗,不是诗人。”

第五十五章 相亲(二)

    刘晓强在客厅门口打着嗓子,像是一口痰堵住。袁野目光移向门外,和进来的他瞬间对视,袁野嘴角挂着轻蔑,认为刘晓强这一嗓子纯属多此一举,是对他品行正派的歧视,即使自己满脑门腐化,事态进展得也没那么快,或许人家还梦想着柏拉图式的爱情。

    “吃饭了,吴老师!遇到榆木疙瘩,你一时半会儿也教不会,来日方长,慢慢点化。”刘晓强将桌子向外拖,袁野搭了一把手,刘晓强对袁野说:“你别不服,在派出所和一帮大老粗呆在一起,以为自己蛮能耐的,遇到吴老师发现了不足,自己那点看家本事唬不住人了。”

    吴凌云边收拾桌上的茶杯杂志,边笑着说:“我在向他请教。”

    “吴老师,谦虚是对的,但不要在他面前过分谦虚,容易养成他不懂装懂的习惯。”刘晓强假惺惺地批评她。

    袁野拿过抹布在本来干净的桌面溜了一趟,像是走过场,回击道:“谦虚也要分场合,在你跟谦虚,那是纵容包庇你,烧叨你两句,那是诲人不倦,遇到知识的大海,我就成了海边玩沙的孩童,再不谦虚,那是无知。”

    “进步了,吴老师的家教立竿见影。”刘晓强阴谋得逞地笑。

    吴凌云被他俩说得不好意思,借口端菜到厨房,刘晓强问:“喝什么酒?”

    袁野说:“客随主便。”

    刘晓强摇摇头说:“你就不能说不喝吗?”

    他钻进卧室拎出一瓶精装沙河,袁野看着包装盒的污迹,猜度这酒有几个年头,反客为主地说:“我不来你这酒又舍不得喝,今天让你逮个机会品尝品尝。”

    马梅端个脸盆过来,里面放着杯碗筷,开水朝下一浇,热气腾飞,袁野帮着摆放,手触处滚烫,幸亏皮厚没打了碗。吴凌云穿梭般地端热菜上桌,无外是鸡、鱼、黄鳝、泥鳅,马梅说吴凌云:“你不要忙了,坐吧,就两个炒菜啦!”

    刘晓强麻利地拧开瓶口,用一块干净布抹了瓶沿,咕咚咚地向玻璃杯倒着,酒与杯平,他方住手,他见袁野瞄着他的杯子,说:“就剩一瓶陈酒,你甭想多喝。”

    他随手将自己的杯子装满,一瓶酒被两个杯子分得干干净净。四方桌,刘晓强当仁不让坐了上面,袁野屁股没动,坐在一侧,吴凌云要坐下首,刘晓强说:“这位子留给你表姐,她端菜盛饭方便。”她便和袁野对面而坐。

    “你女儿呢?”袁野没看到刘晓强的女儿,奇怪地问。

    “给她外婆接去了,不然有这么安稳。”他说,“我们先吃。”

    “等表姐来!”吴凌云回头张望。

    “不急。”袁野很斯文地说。

    刘晓强笑了,扫了两人一眼。“有人管着是好,今天在我这儿你痛痛快快地喝,以后自我要求严了,你不喝我也不管了。”

    “我叫你们别等嘛!”马梅端着两个炒菜上来,看他们还没动筷子抱怨道,又转脸对表妹说,“给他俩喝酒,我俩喝点饮料。”

    她“啪”地一声拽开一瓶芒果汁,替自己和表妹斟上。

    “马主任忙得辛苦,我先敬你一杯。”袁野恭恭敬敬地端杯抿了一口。

    “菜烧得怎样?可对你们胃口。”马梅看袁野站着也陪站着,喝了一口饮料说,“我们从现在起都不站了。”

    “马主任辛苦,就没我身上事了。”刘晓强哼着鼻子不满地说,“不是表妹来,炒个素菜也算对起他了。”

    “沾光,沾光。”袁野瞅着对面的吴凌云笑着说。

    “沾人家光,还不敬人家一杯?”刘晓强抓住话柄敲打他,看他二人喝过,袁野要动筷子,他报复似的和袁野碰了杯,袁野只得龇牙咧嘴又喝了一口,酒入肚中,袁野开玩笑道:“你桌上的菜不是专门让我观赏的吧?”

    马梅瞪了刘晓强一眼,说:“菜烧得不好,也要让人动筷子啊!”

    吴凌云笑了,端杯敬她表姐。

    四个人你来我往的,不知不觉酒杯都见底了,刘晓强还要拎酒,被马梅打岔,袁野识时务、顾大局地说:“不喝了,再喝酒喝多了。”

    马梅这回主动站起身,对刘晓强说:“我们俩一道陪他俩,没事常来。”

    “吴老师常过来,亲戚越走越亲。”刘晓强随声附和,将袁野排除在外。

    四人喝尽杯中残存的酒和饮料,马梅离座将厨房的电饭锅端过来,吴凌云抢着给每人盛了饭,饭刚吃完,马梅又给每人碗中加了西红柿蛋汤,袁野直喝得小腹鼓鼓。餐毕,吴凌云帮着马梅将桌子碗碟收拾到厨房,表姐妹两人说着悄悄话。

    袁野和刘晓强抬起桌子复归原位,刘晓强泡了两杯浓茶,一人坐一边品着茶,袁野翘着二郎腿问:“哎!书记要调走了,你这回可动动?”

    “动,往哪儿动?”

    “这买卖没有送上门的,你不活动活动吗?”

    “上面没人,活动也是白活动。”

    “换个姿势。”袁野没点正经地说。

    “扯淡!”刘晓强打断他的话说,“我的事你少操心,说你自己的事,马梅的表妹咋样?”

    “别赶鸭子上架,你家表妹认错了亲戚,受你一时蒙昧,受骗上当,我不能和你合伙骗。”袁野经过与陆蓉恋爱那场失败,对城乡恋信心不足。

    “你要没意见就行,我看她对你印象不错,我可警告你,别朝三暮四的,要谈就正儿八经谈。”刘晓强慎重其事地说。

    “看样子你想包办了,不过你要真能包办,我倒没意见。”袁野心里喜欢,嘴上还不服软。

    刘晓强洋洋自得掏出烟,也不散给袁野,自个儿点火,美美地吸了一口,烟还未吐出,马梅和吴凌云过来了,马梅呵斥道:“别在家污染环境。”

    “我还劝他别抽,他一得意就忘了形。”袁野的手已插进兜里?在香烟上,听到马梅的抗议,幸灾乐祸地缩回来,看刘晓强掐灭了香烟,烟雾从他鼻孔丝丝缕缕偷偷地溜出。

    马梅又笑着说:“天黑了,我也不留你俩,所长,你替我送送表妹。”

    “对!有所长护送是绝对安全。”刘晓强口腔烟儿走尽,开口顺着妻子的话滚,对袁野意味深长地挤眉弄眼。

    袁野和吴凌云客气地与刘晓强夫妇告辞,拐出院门,袁野发现今晚是月圆之夜,路眼分明,山花街上有三三两两的行人,袁野没好意思和她并肩地走,讷了半步在她后面走,觊觎着她袅袅婷婷的背影,思绪纷飞。

    吴凌云在前面走,见袁野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暗自好笑,当初表姐和她提到袁野和袁野身上的事,她出于好奇,答应见见面,谁知这个所长就是那个在堰埂上和她搭话的人,她还误把他当同行,她觉得这个人和她在学校接触的男同学有所不同,他身上多了一种和他年龄不相称的沉稳,和他在一起,安全感油然而生。

    他为啥不说话了,在表姐夫家他不是很能讲吗?她故意放慢脚步。

第五十六章 相亲(三)

    出了街口,袁野和她并肩前行,矜持让他们留下段空隙,似乎等待着谁的撮合,风乘隙而过,路边稀稀朗朗的大叶柳奚落般地拊掌。

    夏日乡村的夜晚是宁静的,稻田在如水的月光浸泡下,散发着淡淡的青稞味,不时地向他们飘来,恍如小雨打湿他们的衣裙,打湿他们的心情,远远近近的萤火虫一闪一灭,像是提着灯笼在行走,相伴着他们,而不打扰他们,袁野的目光粘着她,如粘着一朵出水的白莲,那种从未有的众里寻他千百度的感觉,像河沟里的水在他心头流淌,而理智又让他沉默,他在沉默中打了个哈欠,他觉得这哈欠来的匪夷所思、不可饶恕,似乎精神和身体分了家,如此良辰美景,他的哈欠是一种辜负。

    “吴老师,怎么不说话,莫非陶醉我们的家乡夜景?”他打破了沉默。

    “啥时我们的家乡变成你的家乡?” 吴凌云不易察觉笑了,眼睛变得水银般地明亮,像天上的月亮。

    “这还用得着争吗?等两年你回来时,就像鲁迅先生回到故乡,看到我就像看到闰土似的。”袁野任意发挥着。

    “你怎知道我要走,我――”她话儿还未说完,袁野接过,“别说有扎根农村的理想,这年头理想成了**,没人说了,有理想还是放在心头好。”

    她脸转过来,目光灼灼地问:“怎么,不欢迎我留在这里?”

    “欢迎,凭心而论地欢迎,你留下来山花中学多了一道风景,要是给老谋子发现,非要编个故事,让你做主角。”他用调侃口吻说着,似乎不用这种口吻,会将他真实而自私的想法暴露。

    路边栖息的一只大鸟被惊起,扑棱棱地展翼飞走,在空旷的田野划了个优美的弧线,又扎进稻田里,倏尔不见。

    袁野收回视线,转向她说:“乡村有乡村的好处,接近自然,乡风淳朴,回归自然是城里呆腻歪的人口号,可乡里的人费尽心机往城里跑也是不争的事实,从一个人发展的角度,这里毕竟闭塞,接受外界信息少,人在这里呆长了,就像一只井底之蛙,难有开阔的视野,看不高,看不远。”

    “有这么大的区别吗?”她表示着怀疑。

    “当然,比如你们当老师的,都是一个学校毕业的,水平桌子板凳一般高的,十年、二十年后差别就出来了。”袁野对自己的话坚信不疑。

    “你怎么下来的?”她反问。

    “不是下来是分配,我赶上*年,需要到基层锻炼,到基层才发现就是自我修炼,在业务上没有人给你指点,全凭自我摸索,老民警还夸你,警校出来就是不一样,业务强,什么强,现学现卖。”袁野深有感触地说,“而留在上面的,接触人的层次高,碰到的事件多,人成熟得快,进步也快。倘在上面等腻了或挤累了,找个靠山下来,美其名挂职,其实就是镀金;下面的人想上去,穿钉鞋杵拐棍,一步一个脚印,没走到半山腰,已老眼昏花,多是半途而废、出师未捷身先死。”

    “有这么恐怖吗?我看你和我表姐夫不都过的蛮舒畅的吗?”

    “那当然,站那个山头唱那个歌,既然不能改变命运,便要服从命运的安排,否则叫好高骛远,也许城乡这种差别,会越来越小,甚至抹平,只是我们赶不上。”

    “习惯了不也很好吗?”

    “人为什么活着这个命题太深奥,谁也扯不清,习惯了的确很好,老农民干活回来,累得要死,喝两口小酒还偷着乐。”

    “也许我就喜欢这种平淡。”她是个聪慧有主见的姑娘,她明白他话里的含义,感激他的直白。

    袁野无话可说了,他的滔滔不绝并不是卖弄口才,如果喜欢一个人,你必须设身处地为她着想,生活来不得含糊,与其将来千般纠结,不让现在乱刀斩麻。

    她才不管她将来是在城市,还是在乡村,真爱一个人,就爱他的全部,何况他们还年轻,年轻就意味着希望,她不想那么远的事,她只是对他这个人充满兴趣和由衷的好感,“你怎么想起到那个小山头看书?”

    “老天安排我去的,我要不去,也不认识你,你表姐夫可能正在家犯嘀咕。”袁野一想到刘晓强发懵的情形,便有些得意。

    “我表姐在厨房还追问我,问我和你可是同学?”

    “有这么老的同学吗?”

    她嗔怪道:“你爱装老。”

    “我倒是想让你喊我弟弟,谁信啊?”

    她笑出声来,清脆悦耳,袁野看她的眼神有些摇曳。

    “干嘛这么看着我?”她故意问。

    “你的笑和你人一样美。”袁野的真话说得有点假。

    “你也学会哄人。”她责怪而且羞赧。

    “老实人尽说老实话。”他认真而俏皮。

    “你还老实?”话出口,她意识到话里有病,磨过脸不敢和他对视,脸上浮出红云,等云儿散尽,她告诉他:“那个小山头,我念书时也喜欢呆在那儿。”

    “明天傍晚我还去小山头。”袁野发出邀请。

    “嗯!”她点了点头。

    两人走到吴小郢村头,不知从哪儿窜出一只胖乎乎的黑狗,向他们龇牙咧嘴地叫着,吴凌云吓得躲到袁野的身后,惊恐地揪着他的胳膊,袁野常年在乡下跑,见惯了这阵势,他驻足观望,见这只气势汹汹的家伙叫得凶,但不敢真的扑过来,握住她温热的手掌,说:“叫得凶的狗是不会咬人的!”

    他身体猛的一蹲,那狗箭一般地跑开,钻进一家门洞,兀自不服地咋呼,郢子其他户的狗也应声附和,似乎在狗壮狗势。

    她松开手,指引着他走到郢子东头,对着四间砖墙瓦房,她说:“这是我的家,你到我家坐坐?”

    房里亮着灯,她家人还未休息,袁野想第一次和她见面,冒然到她家中似乎不妥,便说:“不早了,我就不打扰你父母了。”

    她瞅着他,眼睛亮晶晶的,似乎有许多话要说,他碰了一下她的手,悄悄地问:“你父母知道你今天的事吗?”

    “表姐和他们说过,我父母说随我。”她含羞草般地垂下头。

    他面对那张陶瓷般光洁的脸,产生一吻芳泽的念头,但他还是硬生生地克制住。

    “你回去吧,我等着你进家。”

    袁野站在一棵大榆树阴影下,看她喊开门走进去,他方兴冲冲地折返,他一路小跑着回到所里,一身热汗,他站在井边冲过凉,躲在寝室里独自沉浸在幸福中。

第五十七章 树欲静风不止

    ?!?!袁野听到门外敲门声,他下床打开门,程军进来。

    “有事吗?”袁野思忖他这么晚敲门,定然有事要说。

    正如他所料,程军说:“所长,我明天走了。”

    袁野坐在床沿问:“工作的事定下来了?”

    程军靠在窗口下长条桌边,说:“分在金牛乡司法办。”

    袁野笑着恭贺:“好事啊!老先生可出力了?”

    程军咧嘴一笑,露出他的玉米粒般的牙齿,说:“我跑了几趟,他给我跑?了,到司法局找人,把这个事落实下来。”

    袁野想起程小燕,拐弯抹角地问:“老先生现在咋样?”

    程军摇了摇头,甚为不满地说:“不是我倒他霉,自从他娶了小嫂子,家里搞得一踏糊涂,小燕和他闹僵了,不搭理他,她书不像着念,整天和社会上不三不四人混,每人能管到她,我家嫂子离婚没和我大老板吵,为小燕子事和他吵了几次,我家大老板当初也是鬼迷心窍。”

    “老先生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袁野只能评价自己的先生,程小燕的事是说不出口的,他随后又说,“老弟,明天我送你。”

    “我自己去,所长,说真的,这些日子在你跟我学了不少东西。”程军的话里流露出真挚,发自肺腑。

    袁野也受了感染,动情地说:“老弟,一个人到一个新地方工作,多看多干少说,长个心眼,??者易缺,??者易污。”

    “所长,我觉得你干事稳重,对人实在,我想留在山花乡,司法局不让,说我家在这里,不易开展工作。”程军抱憾地说。

    “哪块地方都养人,走出去,也许是好事,山花乡人太熟,牵牵绊绊的,束缚手脚。”

    “明天走,我不打招呼了。”

    “抽空回来聊聊,这好歹是你的娘家。”

    “我会的。”程军有些伤感地走了,并小心带上门。

    袁野没点灯,在黑夜里眼睁得老大,看着窗外的月亮出神,陆蓉、程小燕、计秀娟、吴凌云一一在心头沉浮,无论她们待他如何,都曾或正在牵动他的神经,他寂寞的心像一只漂浮不定的小舟,呆停泊在宁静的港湾。

    第二天胡进明去县局开会,袁野将两千块钱给他带上,交给刑警队张大,让许正宗到公安医院接受治疗,他早让张书记将许正宗疯了的消息吹到伤者家,他听说老奶奶已不治了,被她儿子抬回家里,等待着她咽气。还好,她家人没到所里、乡里闹,他们大概想到闹是没有结果的,一个光棍是榨不出三两油的,赶上这件事,他们只能怨天尤人。

    袁野度日如年等到下午,刚想出门,马小二开着吉普车兴冲冲地来了,他上楼看见袁野便嚷:“老哥,这么长时间也不到市里看我?”

    “成了大经理,还用得着我看吗?”袁野听说他和马劲飞吵翻了,农贸市场差事撒手不管了,跑到他胞兄江淮汽贸公司里,被总经理的哥哥封了一个售后服务经理的职位,负责起售后汽车修理和美容,他玩了这些年车子,倒也干得风水云生。

    “大经理来看我,可带两包好烟让我开开荤?”袁野敲着竹杠。

    “什么经理?跟老大混饭吃,你也不去,不瞒你说,我现在也能批发票了。”马小二在市里过得很滋润,人倒显得黑了点。

    他拉开小黑包,摸出两包中华烟,往桌上一扔,问:“老哥,乡里马上要选举,你可知道?”

    “不就是要选乡长吗?跟我也没关系。”袁野不客气将香烟笑纳,淡淡地说。

    “跟你没关系,和我有关系,你怎么不关心政治?”马小二又拆了一包中华,打上一支。

    袁野点着烟,奇怪地问:“干嘛!你想当乡长?”

    “乡长我倒想当,就是不够格,我家姑爷在乡里干这些年副职,磨个正不行啊?”马小二忿忿不平地说,“他哪方面能力不够,就是没人。”

    袁野有些怀疑,刘晓强好像意思并不迫切,而且他是组织书记,深谙组织程序,这正职不是组织提名,是不能乱来的,违背组织意图,后果很严重。

    “我准备替他跑跑,十人联名上去选一下,我打电话给他,他还不同意。”马小二说,“我晓得他胆小,他怕我不怕。”

    “你怎么想起干这事?”袁野犯嘀咕。

    “小姑爷肯定不和我说这事,他们村干部到我那儿喝酒说的,说只要我跑跑,小姑爷能选上,听说又从其他乡调来个副书记,准备当乡长。”

    “还没来上任,你怎么知道?”

    “哪有不透风的墙,听说今天就到了,邹书记走,新乡长上任。”

    “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这就是官场规则。”袁野感叹。

    “乡里这次选举有戏唱。”马小二又为袁野抱屈,“村干部说你要参加选举,选个副书记、副乡长,一选就上。”

    “我干我的本行,不淌这浑水。”袁野哪有这门心思。

    “你要支持啊!”

    “我就是支持,也就一票。”

    “你在村里有影响力,说句话,塘鱼都蹦。”马小二奉承道。

    “那是炸药,不是我。”袁野好意提醒他,“你别贿选啊,你拍拍屁股走掉,刘书记不好受。”

    “我才不干了,我喊一些人吃吃饭,叙叙旧,他们心里有数就行,再说了十人联名也符合选举法,人家外国人选举还用大喇叭喊。”马小二似乎满脑子想法,“老哥吃饭可参加?”

    “你别喊我,到时候选上了,还说我组织政变。”袁野表明了态度。

    “我在市里再请你和嫂子?”马小二夹着包要走。

    “你咋啥事都知道,很亏我没干坏事,不然我还跑不掉你手。”袁野用狐疑的眼神打量他,喃喃自语。

    “别瞒我,我还懒说呢!我怕你沾我巧。”马小二心有不甘,“我说我家姑姑,给你介绍个侄女不好吗?免得你在我跟牛。”

    袁野明白了,马梅告诉他的,也许他在外面活动,马梅也是知情者,不过他还不知刘晓强的态度,抽空要去问问他,看他到底葫芦卖什么药。

    马小二风风火火开车走了,袁野赶紧抄小路向小山头奔去。

    夕阳熔金,晚霞似锦,袁野老远便见她着一身淡蓝色长裙子立在堰埂,看着堰塘的水面发怔,他小碎步跑过去,一脸歉意地说:“临走被人绊住,来晚了。”

    “我刚来。”

    “你在看什么?”

    “晚霞的倒影,真美!”

    袁野的眼光从她的脸庞划过,逗留在她脑后的马尾上,马尾系着乳白的丝巾,扎成蝴蝶状,随风轻颤,像是振翅欲飞。

    她转过身隔断袁野的目光,说:“我们到堰闸那边去。”

    两个人拐一个弯,便到了水泥闸边,三面环坡,一面迎水,天地间似乎只有他俩,袁野静静地看着她,她的面孔似乎被晚霞映染,白里透着红。袁野靠近她,揽住她的腰,相互依偎,直到夕阳西坠……

第五十八章 农贸市场乱了

    邹淦金如愿去建设局上任,汪成运顺理成章从乡长变成书记,乡长人选正如传言所说,从七十埠乡调来一个叫解启柏的副书记,代理乡长,升迁的人和他周边的人皆大欢喜,事不关己的人冷眼旁观,迎来送往的酒热热闹闹地喝,喝得大家一团和气。

    袁野属于事不关己的一类,连冷眼不及旁观,他忙着恋爱,忙着在刘晓强、马梅夫妇的陪同下,去吴凌云家认门,她的父母见到袁野,模样有模样,身材有身材,甚是中意,女儿工作甫定,婚姻又有眉头,真是喜事接踵而来,门板也挡不住,杀鸡宰鸭地办了一桌,中午吃饭时还请来头面人物吴村长,吴村长在郢子里也是风风光光,谁家有个大事都得他出场,少了他像宴席少了一道大菜红烧肉,他和袁野、刘晓强夫妇坐到一桌不敢托大,为坐上席让了半天,吴凌云的父亲吴忠厚,像他的名字一样的忠厚,酒量不大,被吴村长、刘晓强、马梅夫妇恭维得多喝了两杯,嘴唇发拽,袁野上去挡酒,和吴村长叫板,连端了三大杯,吴凌云和她母亲要阻拦,马梅打岔,悄悄地说没事,袁野酒下肚言语正常,只是脸微微泛红,吴村长扒在桌上,颈巴像被打断了筋,软绵绵的,他婆娘搀他走时,他嘴上拖着涎水,口齿不清地说:“下次――到我家,不――来,看不起――人。”

    袁野和刘晓强帮村着将他搀出门,他婆娘劝他们回去,笑着说:“不碍事,今天是喜酒,他多喝两杯,睡一觉就好了,你们忙你们的。”

    吴凌云父母在农村,逃不出当地的风俗,家里来人不喝酒,就不陪衬人,客人喝多了,反而显得主人的殷勤,主人也张脸,何况把村长喝倒。村长在这场合喝多了,也不**份,他醒过来,会大言不惭地说,和乡里某某炸,没炸倒他,把我炸倒了。

    吴凌云工作落实了,分在市里十二中,待暑期一过,便去上班,她在家闲蹲着,常到派出所走动,联防队员们和她熟了,嫂子、弟媳妇胡喊乱叫,她也笑听着。

    每个黄昏,她和袁野相约在小山头,他们踟蹰在弯弯小路,夕阳为他们剪影,月亮和星星为他们见证,有时风儿会将他们喁喁情话,吹进松林,挂在蓬松的枝条上;吹落水里,融化在碧波中。

    一日傍晚袁野和吴凌云从所里出来,在乡政府门口遇到了下村回来的计秀娟,她没和袁野招呼,直勾勾地盯着吴凌云,吴凌云在她走远后,奇怪地问他:“刚才那个女孩你可认识?”

    袁野坦然地回答:“一个乡政府的怎不认识。”

    “她看我眼光怪怪的。”她喃喃自语。

    “她好奇,在乡里听说我找了朋友,大概想一睹你真容。”袁野说,“她男朋友和我蛮熟的,在南岗镇政府。”

    听说她有男朋友,她眉梢阴翳消逝了,袁野暗叹女人对女人是那么敏感,敏感得明察秋毫,袁野没走一大截路,感到裤口袋的传呼在震动,他隐隐猜出发信人,在拐弯处偷偷拿出传呼,屏幕上显示三个字:祝福你。他立马删去,每人有每人新的生活,过去的一页翻过去,就不能再有所留恋,否则伤害的不仅仅是自己。

    西瓜秧拉藤了,天早晚变得凉爽,吴凌云带着无限的牵挂上班了,袁野从热恋中抽身出来,胡进明有时会催促他:“还不到市里去看看?”

    袁野假作推脱,“老夫老妻有啥看头。”

    “一坛小菜刚开头,哪能说老夫老妻?” 胡进明以过来人的身份批评他。

    袁野便大度地说:“是我的跑不掉,不是我的,强求也不行。”

    他嘴上是这么说,不值班时也经常溜走。

    这天早上,刘建德从街上下来,在值班室遇到袁野,便亟不可待地说:“所长,农贸市场乱了!”

    “怎么个乱法子?”袁野不买菜,去农贸市场稀巴巴的。

    “卖菜的小摊小贩都出来了,固定摊贩也想搬出来,交了摊位费,马劲飞不退钱,他们心痛摊位费还勉强撑着,农贸市场里人少了,我估计他们撑不长,也要出来。”刘建德的兴奋挂在脸上。

    程德芹一反常态地附和:“马劲飞心太狠,菜贩子卖三块、两块钱,还要交一块钱卫生费,他们当然不干,跑出来摆,卫生费省了,一个带动一个,零贩子跑光了,农贸市场人气不旺,固定贩子快呆不住了。”

    “街上人快活,人挤到农贸市场,他们生意淡多了。”刘建德泛着牛眼说,“马劲飞想点子,让工商所人撵,工商所就两个人,打水也不浑,怎么顾过来?街上人还打岔,说工商费也不缺你们的,你管他们在哪儿摆,是不是马劲飞给了你们小手,你为他办事,工商所不敢犯众怒,睁一眼闭一眼。”

    “摆摊不是我们的事,我们不掺和,按说马劲飞在外面跑过,见过世面,怎么小手小脚的?”袁野有些看不懂。

    “他把房租、固定摊位费收上来,往兜里一插,三把火枪轰不出一分钱,农贸市场雇的几个人,全靠卫生费发工资,卫生费当然收得高。”刘建德分析得头头是道。

    贪婪是人的本性,身后有馀忘缩手,眼前无路想回头,可惜已晚,袁野思忖他也是小精明、大糊涂的人,趁农贸市场生意兴旺,门面卖掉,农贸市场交给政府、工商,他钱赚了还捞个好,收费将人撵走了,农贸市场门面房卖不出,岂不搬起石头打自己脚,从长远目光看,他还不及马小二识大体。

    袁野怕他们搁不住话,没往深处说,搭个顺便车到街上,在农贸市场转悠一圈,果然冷情许多,流动的摊贩顺着主街门面摆,房主不吱声,农贸市场前景不妙。

    袁野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在信用社对面的猪肉案秤肉,他猛地一怔,许正宗!他回来了,一想也正常,两千块钱熬不住两个月花费,他出院了,还是那副老架式,挎着一个篮子,卖肉的师傅将秤拎得高高的,秤杆往上翘,许正宗还是不放心,伸长脖子瞅着秤上的星,师傅将秤晃到他眼前,待他确认后缩回脖子,方笑着将一团拳头大的肉扔进他篮里,又拖出一条肥膘肉,拎起剁刀,啪的一下斩下去,雀屎般一小块应声分离,他恩赐般丢进篮里,许正宗呕出口袋里钱付完账,乐滋滋地向四周瞄着,不料和袁野照了面,他笑容顿时凝固,恐惧水花般地在脸上扩散,他似乎又见到那冷森森、黑洞洞的枪口,挎着篮子跑得飞快,像一条被追打的狗,跑了一段路,他回头看看,见袁野没追上来,喘着粗气冲冲地走。

    猪肉案的师傅看到这一幕,在围裙上擦了擦明晃晃的手,向袁野龇着嘴笑,袁野点了点头,慢慢地往回走,一路上和熟悉的人打着招呼。

    袁野走回派出所,刚要上楼,张侠从户籍室撵出来,喊道:“所长,乡里政府办通知你下午三点钟去开会。”

    袁野顿足问:“可说什么事了?”

    “邢主任在电话中说是研究农贸市场事。”张侠补充道。

    哦!袁野明白是怎么回事,看样子马劲飞急了,想让政府出面干涉,可摊贩能听政府的吗?

    下午袁野准时到乡政府,办公室邢主任看到袁野,便让他到三楼会议室,袁野去的不早不晚,工商所朱所长已到了,主持会议的汪书记在主席台一脸严肃地就坐,袁野在后面找个不显眼的座位坐下,和周边的人打着哈哈。

    乡政府迟来的人像活泼的鱼儿,还在陆陆续续地进,等会议室里座无虚席,代理乡长解启柏坐到汪书记身边,汪书记打了嗓子,宣布开会,解启柏主讲,袁野思想开着小差,隔三差五地听了几句,大意是县有关领导很重视,农贸市场是招商引资的项目,不能刚开业就管理无序,要引导商户进农贸市场,明天早上六点钟准时行动。

    解乡长说完,汪书记强调了两句,像战前动员严明了纪律,然后宣布散会,一阵桌子板凳碰撞摩擦声,参会人作鸟散状,袁野不和他们一般见识,讪讪在后,但还是没躲过汪书记锐利的目光,他在二楼楼梯口守株待兔,对袁野说:“派出所明天早上要全家上啊!”

    袁野慨而慷地答着:“书记,我们准时到点。”

    汪书记满意地转身而去,袁野溜回派出所,向所里人传达乡里的指示。

第五十九章 事与愿违

    天麻麻亮,贩鱼、贩鸡、收虾的散兵游勇般地卡在路口,就地收货,几家早点摊最早出摊,架柴的炉火被拨得兴旺,哔哔啪啪地冒着火星,从乡政府那头开出一哨人马,嘻嘻哈哈地向山花街上进发,街上喜欢早起的人已敞开门,家里明亮的灯光透到街上,街道像被谁胡乱地划了斑马线。

    小山乡街上的商户和当地干部混得厮熟,难得见他们大清早吊儿郎当地游荡在街上,带着新奇招呼、寒暄、一探究竟。

    “书记,来这么早有事啊?”

    “老表啊!你们乡政府人怎么都来了?”

    三、两流动小贩刚在路边放下篮筐,干部们一拥而上,连说带劝地将他们赶到农贸市场,小贩瞅话头不对,不敢违逆,一边走,一边犯迷糊:“怎搞的?这里不给摆啊?”

    因为领导没给标准答案,执行的便随意发挥,有的说影响交通,有的说市场统一管理,还有的说在农贸市场好卖些。

    天渐渐地亮了,上街赶集的人渐渐多了,街上人也在纷纷攘攘中明白过来,乡干部起大早原来是为了农贸市场生意,他们怪干部多事,阴阳怪气的话顺嘴甩出。

    “我说你们乡政府人可是没事干,管起摆摊子来了。”

    “我看你们可是天天早上来!”

    “没事你们回去刷刷土地头。”

    “马劲飞给你们多少钱,你们这么尽心!”

    干部们听着、受着,反正说的是你们,又不是单个的我,何必上去口舌之争。

    一群年青人在汪书记带领下,斗志昂扬地去抬市场甬道外侧的长条桌,桌子的主人李老头并不领情,甚至肝火大发,“凭什么不让我摆,就让他一个人收钱,不让我们活。”

    他的声嘶力竭像放了个屁,谁也不把他当回事,他扑过去死死地揪住桌子,为了增加桌子的分量,他将自己磨盘般地压上去,小年轻们没硬抬,围着桌子七言八语,汪书记拉着李老头衣襟规劝,他扒在自家桌面不屈不挠,局面虽然难堪,但还不至于发展到武斗,袁野一旁从容地观望,觉得李老头舍身护桌也有他的小道理,这张桌子放在大炉边,专门用来摆放盛点心的盆儿、碟儿,桌之不存,盆儿、碟儿焉附,何况他身后的两间相通的房子,已整齐地摆放四张大桌,门口是炸点心的场所,房里是用餐的地方,把外面的炉子、桌子搬到农贸市场,岂不乱了套。

    李老头带头闹起来,本来零散的商贩心里就堵得慌,也变得言不听计不从,撵也撵不走,街道两旁固定摊贩门都开了,他们明里暗里怂恿着小商小贩抗争,爱生事的人专瞅人多的地方挑唆,唯恐乱的不够;袁野四处穿梭,对火爆的场面适时地降降温,对生事的人拍拍肩膀头,暗示我已注意你了。

    汪书记放弃了无谓的劝说,在拐角处和解乡长碰了头,两人合意集中优势兵力,在李老头哪儿突破,乡里的干部、工商所人员开始集结,袁野带着他的兵在外围警戒,汪书记一声喊:“抬!”

    七、八个棒小伙呼地一下抬起桌子和桌上的李老头,顺着甬道的慢坡,势不可挡地冲下去,李老头扒在桌上,人不敢放,两只腿胡乱地蹬,像是一只在油锅里挣扎的螃蟹,四周的群众嗷嗷地起哄,又忍不住地笑,笑得肚肠都打皱。

    李老头和他的桌子被丢到农贸市场拐弯处,抬桌子的人一哄而散,脸上写着胜利的微笑,李老头想抬回桌子,桌子太长太沉,一时也搬不走,骂骂咧咧:“强盗,土匪。”

    乡政府的人在取得小战役的胜利后,又集中力量开始各个击破,一场追逐战又拉开了,小商小贩被撵下去,又溜出来,大家像是做老鹰抓小鸡的游戏,农贸市场乱成一锅粥。

    李老头的援兵到了,他是农贸市场坐梗队梅子队的村民,老队长解绍定领着队里二十多条汉子气势汹汹地杀过来,本来解绍定就窝着火,乡里征地盖农贸市场,他二话没说签了字,乡政府将地皮让给马劲飞,他私人盖私人卖,而且房子卖得老贵,群众抱怨他地皮费要少了,凭什么让他马劲飞占大便宜,农贸市场开业,生产队群众提个蓝卖个鸡、卖个菜,还要交卫生费,群众越发的不满,正想生点事、找个茬,从政府跟再要点钱,终于逮住好机会。

    老队长手一挥,七八条汉子没费事将李老头的桌子物归原处,汪书记想找山花村书记做工作,山花村书记脚底抹油溜走了,汪书记只得亲自上阵,和老队长交涉,老队长振振有词:“农贸市场是你乡政府的,我们没话说,群众吃点亏就算了,现在变成私人的,我们要求地皮重新丈量,多余的土地必须给予土地补偿费,不然农贸市场不要开业。”

    汪书记心里亮堂得很,当初征地按承包田亩算的,塘、埂、沟、坝不在内,现在推平丈量,实际亩数大大超出,他不敢答应只好回避,说:“农贸市场是政府的,只是委托马劲飞管理。”

    “凭什么他管理,土地是生产队的,我们不能管理吗?”

    “给失地农民安排就业,也是政府的职责。”

    “马劲飞个人收费可合法?”

    生产队人物嘴都起了腔,汪书记晓得事情复杂化了,态度软下来,说:“农贸市场我们先给它正常营业,生产队有意见可以到乡政府谈。”

    “事情解决好了,农贸市场开业也不迟,这些年没盖农贸市场,山花人吃饭也没吃到鼻孔去。”老队长态度强硬。

    汪书记知道自己直接对话,乡里就没周旋余地了,眼光示意土地所金所长,金云准上前将老队长拉到一边,和老队长商谈,老队长不争不吵,咬着自己的理不松口,两人明白谁也说服不了谁,废话讲了一大堆。

    山花集市是露水集,太阳当头,集市上的人便慢慢地散去,剩下的都是固定摊位,乡里干部忙碌得一大晌,饥肠辘辘,见带队的领导激情不在,三三两两自找摊点填肚子,统一行动无疾而终。

    汪书记憋着一肚气回乡政府,临走时指定财政所周所长、土地所金所长负责和梅子队接洽商谈,这农贸市场当初承建,他就没参与,邹书记交给刁人大负责的,现在倒好,邹书记升迁,刁人大被免职,吃香的喝辣的没自己份,麻烦来时,自己一手捧,马劲飞也不是什么好鸟,大钱赚到手,小钱不松手,抓着乡政府当初承诺不放,还找县里个别领导压着,他不想插手农贸市场管理,本来这是工商的事,只是屈于上面的压力,才组织这次统一行动,群众提出土地费新的要求,他是万万不能答应,总不能乡政府亏本,让马劲飞赚钱,你县里领导不是压吗?你出钱!自己不能上去反映,让群众上去反映,上面追查下来,谁屁股有屎,谁自己去擦,汪书记到乡政府门口,已拿定了主意。

    袁野见汪书记撤,便和联防队员们挥挥手,让他们自行散去,刘建德抱怨:“连个早饭都没人管。”

    程德芹一旁杠他:“汪书记在,你怎不说?”

    “他嘴撅都能挂粪桶,我去找抽啊!” 刘建德倒识实务。

    程德芹和刘建德又合议去敲张侠的竹杠,张侠脸薄回不住,一讲便成了,他喊袁野,袁野说:“你们去干吧!”

    袁野喊住刘晓强,笑着说:“怎样?乡政府偷鸡不成蚀把米,老百姓找你们要土地补偿费了。”

    “这不是我俩考虑的事情,你见到我这个媒人,怎么老是无动于衷,有些话说明了不好。”刘晓强拍拍肚子。

    “肚子痛,我还准备请你吃肉丝面,拍马屁又拍到马蹄上。”袁野装不懂。

    “既有这个心,我忍口吃点。”刘晓强一副勉为其难贼脸。

    两个人晃到韩嫂的小吃部,都觉肚子确实饿了,袁野让韩嫂在肉丝面里加了荷包蛋,连汤带水地吞下,方打住馋头。

第六十章 余波未了

    下午梅子队十来位村民在老队长解绍定带领下,声势浩大地进了乡政府,周、金两位所长在小会议室接待了他们,双方互不让步,吵得一塌糊涂,办公室邢主任为防不测,给派出所去了电话,胡进明接过电话,征求袁野的意见,袁野说去看看,胡进明不放心,建议他带两个联防队员去,袁野不以为然,说:“这事我一个人去行。”

    他不想造成群众误会,人去多了,群众逆反情绪严重,他串门似地到了小会议室,赶上群众堵门不让周所长出来,解绍定是个老江湖,正不急不缓地说:“周所长,你不能走,这个事情呆有个说法。”

    周所长像是血压升高,脸红气喘地说:“我讲你们也不听,你让我给什么说法?”

    “不是我们不听,你说让农贸市场正常营业,我们也不是不答应,我们要求先重新丈量田亩,你没未答复。”解绍定一板一眼地说的同时,还向袁野笑着点了点头。

    “乡里和你们生产队已签过协议,让我来说重新丈量、重新签,我没这个权力。”周所长搪塞道。

    “你蹲点在我们村,我们群众有事,不找你找谁,乡里安排你和我们谈,如果你说你不能当家,我们去找汪书记。”解绍定抓住话柄,将他的军。

    周所长哑口无言,他当然不能怂恿他们去找一把手,也许一把手正在办公室听音,解绍定见他不表态,手一扬,作势带群众往书记办公室去,袁野迎面挡住,他拉了解绍定手臂一把,说:“老队长,我俩出来说说。”

    解绍定伫足,眉开眼笑地说:“不是要逮我老头子吧?”

    “我逮你去干什么?派出所又不缺烧锅的。”袁野开着玩笑。

    “老队长在家一天两顿酒,逮进去把他酒戒掉。”一个壮壮的中年汉子幸灾乐祸地说。

    “讨你这好口气,大美子啊!”解绍定乜了叫大美子的人一眼,不满地说。

    “怎样?老队长!时间干长了,又不退休,影响人家进步。”袁野打趣道。

    “我好不容易干这么大官,能随随便便让给他,当官真不样,我昨天在田上,我家老婆子喊我:绍定,回来吃饭!我就没听见,她一声老队长,我立马回来了。”解绍定风趣地说。

    一屋人哄堂大笑,紧张不快的气氛被笑声冲淡了,袁野拉着老队长到隔壁办公室,问:“老队长,你和周所长吵什么?”

    “周所长在我们哪儿蹲点,我们是熟人生吵,故意吵给乡里领导人看看。”解绍定狡黠地眨巴着细小的眼睛。

    “上一届领导定的事,周所长就是想做主,不经乡里研究,也作不了主。”袁野劝解道。

    “我纸糊灯笼,心里明白,盖农贸市场是好事,我老头子也支持,不然我也不会签字,不是刁人大倒了霉,我还说他坏话,他屁股坐歪了,把农贸市场交给马劲飞个人,一间房子盖成功,可花到一万块钱,他卖三万五,不都是卖我们地皮钱吗?这我也不讲,人家弄到钱是人家本事,他在农贸市场还雇人收费,连我们社员卖个菜都要交钱,鼻子竖得比脸高,我看不惯,你会要钱啊!我也要钱,我要的钱是天经地义,到哪儿都站住脚,不像他黑收钱。”解绍定恨恨地说。

    “这事急不得,乡里会研究的,你不要吵,把群众意见集中上来,搞个文字交给周所长和金所长,看乡里怎么研究。”袁野建议道。

    “我晓得吵没有用,不吵没人把群众当回事,我不给你为难,马上带社员回去,乡里不给答复,我们到县里去反映,我不相信没说理的地方。”解绍定看得很清楚。

    袁野笑了,打住这话题,问:“老队长,你那个狗獾子可给我留着?”

    “狗獾子哪留住,变成屎都肥了田,只要你去,我那儿还有两只跑兽,蒸一窑碟,我再捞点鱼,喝酒菜还是有的。”解绍定眼笑咪成一条线。

    “老队长,给你一讲心痒痒的,可今天不能去,你带人到乡里来,我跟着你去喝酒,好像我们是一伙。”袁野吧嗒着嘴说。

    “理解,等两天老头子来请。”解绍定知趣地说。

    他返回小会议室,将二美子等两人喊出来,在走廊叽叽咕咕一通,又折回去。

    “你俩所长在这儿,我们等两天来乡里讨信,再不给我们答复,我们到县里去。”解绍定下了最后通牒,带着群众一窝哄地下楼,楼梯道一片杂沓声。

    周所长见群众散了,在会议桌敲敲黑壳笔记本,似乎本儿落上灰,走到门口向袁野诉苦:“农贸市场是工商的事,乡里非要抻头,管出事了没人管了。”

    金云准在后面说:“周所,你和领导汇报吧,我有事找袁所。”

    袁野随同金云准到了楼下土地所,他瞅着金云准问:“有事啊?”

    “没事,我懒去汇报,讲真话,不对领导脾气,领导不爱听,顺着领导话讲,老百姓不干,不如放屁。” 金云准说,“这事非要闹到上面,上面发话,土地重新丈量,其实量不量都那回事,老百姓早就拉过皮尺,现在就是谁掏钱事情。”

    “袁所长,你在这儿,书记找你。”邢主任忽然闯进来。

    金云准笑了,说:“这好事跑不掉你。”

    袁野摊着手说:“叫我上去,我也没点子。”

    袁野上楼,汪成运还在他原先的房间办公,只是门楣上挑出的硬塑招牌换成书记室,他见到袁野很客气,忙着给他泡水,袁野受宠若惊地说:“刚在下面喝过。”

    汪成运说:“农贸市场的事你还要做做工作,县里很重视,李贵生副县长打电话过来。”

    袁野装憨装痴地笑,不吱声,管他什么李县长、王县长,和我没关系。

    “这个挑头的解绍定,你找他谈谈,吓吓他。”汪成运轻巧地说。

    袁野心里道:吓吓他,他又不是三岁小孩,拿什么去吓吓他。他没去顶他,只是说:“我刚才和他谈了,让他不要到乡里闹。”

    “不到乡里闹还不行,农贸市场开业他不能在里面捣乱。”汪成运得陇望蜀地说。

    “他们说土地补偿事情,我也搞不清。”袁野试探书记的态度。

    “补偿都补偿过了,哪能再补偿。”

    汪成运不愿触及问题实质,袁野也就一旁敷衍:“我看到他再和他谈谈。”

    至于谈成谈不成,就不是我袁野身上的事。

    “只要他不里戳外捣,事情没那么复杂。”

    汪成运话未说完,桌上电话清脆地响了,他眉头皱成“川”字形,不耐烦地拿起电话,听了片刻,言表不一地说:“谢谢你了,这两天我肚子不舒服,我就不去了。”

    那边电话似乎不依不饶,他又说:“不要领导打电话,你这么客气干什么?我到时和解乡长一道来。”

    他放下电话,当着袁野的面骂:“什么鸟人,吃饭也搬县领导。”

    “县领导真重视,就把土地费用解决。” 袁野出着馊主意。

    “老弟啊!上面只会压,哪会真体贴下面,事情出来,他们只要不讲岔子话就行了。” 汪成运气愤难平地说,“我们就这么定啊!”

    袁野不知定什么,但还是毅然地点头离开,他刚到派出所,刘建德从值班室蹿出来,说:“所长!电话。”

    “谁的电话?”袁野有些警觉。

    “马劲飞的!说找你有事。”刘建德倒很兴奋。

    说鬼有鬼,袁野小声地问:“你没说我在所里吧?”

    “我说没看到你,他让我上楼找找。”

    “说我到县局去了。”袁野见刘建德一脸困惑,说,“农贸市场的饭不是那么好吃的!”

    刘建德牛眼眨了眨,明白过来,在值班室大声地叫:“所长到县里开会去了,什么时候回来啊?我哪晓得。”

    袁野在胡进明的办公室和他碰了头,说了下午乡里的事,提到马劲飞请客,胡进明不爽道:“把我们当讨饭的,出岔子就想起我们。”

    袁野说他不想和马劲飞照面,出去溜达溜达,胡进明意志坚定地说:“我晚上回去,就是他来,我也不去,我没喝过酒啊?”

    袁野胳肢窝夹本书,抄小道到小山头,寻个向阳的山坡,席地而坐,太阳正西移,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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骚动的乡村介绍:
本篇讲述的是江淮地区九十年代偏僻乡村变迁的故事,哪些基层的乡官们围绕着权利发生争斗,他们在荣辱升迁中,有的人自甘堕落,放纵着自己原始的欲望。
主人公袁野因体制突然的调整,身居派出所所长之位,既冷眼旁观他们的争斗,又置身于其中,体味着乡村的变革。在大时代面前,他们这些小人物像大浪里裹挟的泥沙,随波逐流。
第一章
骚动的乡村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骚动的乡村,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骚动的乡村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