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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天玄墨全文阅读

作者:觉醒的素玄     逆天玄墨txt下载     逆天玄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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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小镇少年

    “大、大、大……”

    “小、小、小……”

    随着宝官缓缓地掀开骰盅,一阵阵兴奋的喝彩声与沮丧的咒骂声不断地从一个小木屋中传出来。

    那小屋外未挂着幌子,但小镇中的赌徒没有一个不知道这小木屋的所在。

    因为这小木屋不仅是小镇上为数不多的赌坊之一,它的老板祁二更是为人仗义、赌得光棍,在小镇中众赌徒的心中很有些分量。

    “花郎朗……花郎朗……”一连串响声过后,宝官扯开嗓门大声道:“买定离手,买定离手。还有要下注的没有?”

    众赌徒赌得兴起,掏出银子纷纷下注。

    宝官见好赌的几名赌徒都已下注完,又拿眼睛打量了一下还在犹豫的几名赌徒,大声说道:“还有谁要下注?下注的抓紧,没人下注我可掀盅了。”

    宝官还在诱导众人下注,下完注的赌徒却有些不耐烦起来,他们起哄道:“快开、快开。”

    宝官不慌不忙地又环视一周,见众人都不再下注,说道:“好,我开了……”

    随着骰盅的掀开,自然有人输也有人赢。赌徒们的欢呼声、咒骂声响成一片,嘈杂间却也显得热闹非凡。

    赌坊的老板祁二坐在不远处望着眼前的一切,捋了捋颔下的三寸山羊胡,微微一笑。

    他喜欢这嘈杂的声音,喜欢赌博,更喜欢热闹……

    却绝不喜欢有人打架、有人挑事。

    尤其是在他的赌坊里。

    尽管他不喜欢,但这种事总是避免不了。今天也不例外!总有些赌品不好的喜欢在这里寻衅滋事。

    “好哇,你们赌坊出老千……”一个九尺多高的壮汉伸出一只毛茸茸的大手,抓住宝官的衣襟,另一只如砂锅大小的拳头举在半空,好似随时都会向那宝官打过去。

    祁二坐在椅子上,看着眼前的一切,还是一动未动。

    小镇虽然不大,但是混到他这般地位也算难能。这种小事根本就不用他亲自出手,自然有人会处理妥当。

    宝官见惯了这种场面,双手搭在壮汉的那只大手上说道:“好汉息怒,好汉息怒……不知我们赌坊有什么地方不称好汉的意,好汉但说无妨。”

    那大汉抓着宝官的衣襟向自己这边用力一拉,宝官便如小鸡子一般被那大汉拉到身前。大汉开口问道:“我问你,这赌场上哪有连开十三把‘大’的道理?嗯?还说你们赌坊没出老千?”

    “好汉,别说十三把‘大’。就是十六把‘大’我也开过。”宝官陪着笑道。

    “十六把?你们赌坊宰过的客可不少啊?还敢说没出老千?”那大汉听说更愤怒了。

    “好汉。赌骰子全凭运气,至于开“大”开“小”,也不是我们能左右得了的。你若不信,下把你来摇骰盅好了。”宝官见这大汉很不好惹的样子,只得妥协道。

    宝官这么一说,大汉说不出话来。他手上一使劲

    ,把那宝官推得退后了两步,随即伸手把刚刚自己压输了的银两又重新拿回手中,说道:“上把不算。这次我来摇。”

    宝官见大汉把银子夺回去可不干了,向前一步道:“好汉,赌坊有赌坊的规矩。若都像你一般,输了不算,咱还赌不赌了?”

    大汉本就理亏,此时让宝官拿话挤兑住,不免有些恼羞成怒,说道:“什么狗屁规矩,老子说不算就是不算,你待怎样?”他说着伸出长臂,隔着赌桌又将宝官抓到自己面前,伸手便要打。

    祁二坐在一旁,还是笑着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他见那大汉发狠,生恐宝官受伤,也不起身,便说道:“好汉远来是客,这一把算在祁二身上。赌赢的我们赌坊照赔不误,赌输了的也可以把银子都拿回去,就算我祁老二请大伙儿喝酒了。”

    祁二这么一说,赌坊内欢呼声、称赞声响成一片。

    正在众赌徒称赞不已的时候,门帘一挑,从屋外进来一人。

    只见这人:中等身材,穿了一身粗布的灰色长袍,袍子上大大小小满是补丁。灰头土脸的,几与乞儿无异。十**岁年纪,浓眉直鼻,并不清晰的轮廓中,透露着几分英俊之气。

    这小赌坊不设门槛,赌千两黄金也行,赌一枚铜钱也可,因此赌坊内形形色色,什么人都有,此时进来个乞儿大家也丝毫不以为异。

    哪知那乞儿并没有走向赌台,反而走到祁二身边,悄悄地叫了声:“二哥。”

    小屋中嘈杂声甚大,祁二并未听见有人叫他。

    那乞儿调高音量又叫了一声:“二哥。”

    祁二这才回过头来,见是他,忙站起身来道:“老三来了?好几天没见,又到哪儿鬼混去了?”

    那乞儿笑笑道:“二哥这么说可就冤枉小弟了?什么叫鬼混啊?小弟是办正经事去了。”

    “你办什么正经事去了?说来听听。”祁二笑道。自打那乞儿进屋后,祁二笑得嘴就没合上过。

    “这不前两天嘛,我与小瘌痢头闲聊,讨论这世上什么东西最好吃?我说是大雁肉最好吃。他没吃过,还偏偏不信。为了证明给他看,我就在山上蹲了两天两宿,好不容易才射到一只,本想拿来给二哥你尝尝鲜,谁知道小瘌痢头贪嘴,吃的连汤都没剩一滴……”

    “这算哪门子正事?老三啊,不是我说你。你也老大不小了,是时候找个媳妇,过些安生日子了。别总跟那些地痞、无赖厮混。若是没钱就跟哥哥说,你尽管狮子大张口,哥哥皱下眉头不姓祁。”

    “二哥的好意,小弟心领了。不过小弟天生穷命,那些安生日子啊,还是留给你们这些富人过吧……”二人说完各自畅怀大笑。

    就在二人说话的功夫,那边骰盅又响起“花郎朗”的声音。闹事的大汉只摇了几下,就将骰盅重重地往赌桌上一扣。这大汉力气也是真大,赌台是桃木的腿,大理石的面,被他这么一拍,险些散架。众赌徒惊讶之余见骰盅扣

    下又纷纷下注。

    宝官未催促众人下注,先问那大汉道:“好汉,如今这骰盅是你摇的,你还下不下注?”

    那大汉扯开嗓门道:“下,怎么不下?我还压‘小’。”

    祁二听说那大汉又压了“小”,皱起眉头,瞧向旁边的乞儿。那乞儿听说也正向这边瞧来,两人对视一眼,都悄悄地说了声“大”。

    那大汉学着宝官的模样望着众人道:“压呀,压‘小’。这把肯定是‘小’。”

    赌徒中有一位本在犹豫,见那大汉如此凶恶,本已伸出的手又缩了回来。那大汉见状一把抢过他手里的银子,压在了“小”上面。那赌徒见他块头大不好惹,也没说什么。

    可大汉这么一弄,未下注的众赌徒都缩手不下了。

    那大汉可没有宝官那么有耐心,见众人都不再下注,他也不催促,随手掀起了骰盅。只见骰盅里面两个“六”,一个“四”,又开出一把“大”。

    那大汉骂了一声“他妈的。”扣上骰盅,右手摇晃了几下,左手抢过自己下注的那块碎银子,随即说道:“这把不算,再来。”

    这把开出的又是“大”,肯定又是有输有赢。输的自然希望重新来过,可是赢的却不会同意。众人不置可否之际,都回头瞧向祁二,盼他裁处。

    正在此时那乞儿也瞧向祁二,低声问道:“二哥,这人什么路数?”

    祁二摇摇头,并未回答,站起身,对那大汉道:“这位好汉,似你这样的赌法恐怕有失偏颇。这样吧,好汉随祁某到后堂走一遭,咱们单独博弈,到时随便好汉怎么定规矩都行,好汉以为如何?”

    祁二一说“后堂走一遭”赌坊中聘用的打手登时都站出来,气势汹汹地将那大汉围起来。

    众赌徒多是地面上的地痞、无赖,看到要打架也不逃走,都站到墙边,将赌台和那大汉让了出来。

    那大汉仗着自己身材魁梧,有几分力气,根本不把众人放在眼里,对祁二道:“我爱在哪里就在哪里,瞧你们能把我怎样?”

    祁二还未说话,那乞儿当先忍耐不住,指着大汉道:“你是什么东西?敢来楚川镇上撒野?也不先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那大汉见乞儿如此说,怒上心头,也不管赌台上的赌银,抡起胳膊就向那乞儿走去,边走还边说道:“好小子,我瞧你是活得不耐烦了。老子今天就教训教训你……”

    大汉说着已经走到那乞儿身边,一拳就向他脸上打去。

    那乞儿一闪身,躲开大汉的一拳,随即跑到赌坊门口,做着鬼脸说道:“打不着,打不着……”

    大汉见那乞儿如此相戏,也真怒了,紧跑几步,又是一拳向那乞儿打去。

    那乞儿见大汉跑来,根本不待他接近,不慌不忙地从口袋中掏出个小弹弓,左手持把,右手拉动皮筋,口中说了声“着”。手一松,一块石子便向那大汉的脑门飞去……

二 闹市初遇

    两人相距较近,那石子射地又急,还没容大汉反应,石子便不偏不倚地正中大汉额头。

    那乞儿射出的石子虽小,可也有几分力道,登时将那大汉的额头上打出一个大大的金疙瘩。

    大汉额头中弹,气得“哇哇”直叫,腿下加急,快步向那乞儿扑过去。

    那乞儿见大汉来得凶猛,不敢与他正面交手,一转身掀开门帘向屋外跑去。他站在屋外的沙土地上,指着屋内的大汉,学者戏文上的台词戏骂道:“贼汉子,快出来与你爷爷大战三百回合。”

    那大汉是河源村的恶霸,姓牛,名二,在村中打遍街、骂遍巷,也是个说说道道的人物,若非如此,他初到楚川镇也不敢如此肆意妄为。河源村距离楚川镇有五十多里的路程,牛二听说楚川镇上有这么个快活所在,早就想来镇上耍一耍,可他不务正业,手头哪有闲钱?这次好不容易挨家挨户敲诈些银子,打算好好玩一会儿。没想到他初到楚川镇竟碰见了难得一遇的十四把“大”。他带来的那些银子早输得精光,他又好赌,最后这一块碎银子说什么也舍不得了。

    此时牛二听那乞儿当面叫板,哪里还能窝得住火,又是一拳向那乞儿打去,口中咒骂道:“小兔崽子,光会叫,有能耐别跑。爷爷这就教训教训你。”

    那乞儿见牛二身宽体胖,哪敢与他正面过招,转过身就跑,边跑还边气牛二道:“来啊,来啊……”

    二人在赌坊外面互相嘲讽、咒骂,众赌徒无心赌博,挤在赌坊的门口瞧热闹。

    赌坊的老板祁二见那乞儿为自己出头,带着平日里养的这些打手出来给自己兄弟帮忙。

    他刚站到门口,那乞儿已经一溜烟地跑开了。

    牛二怒在心头,如何能忍?迈开大步,也追了下去。

    祁二一挥手,对众人道:“你们快追,别让老三吃亏。”

    正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众人听老板吩咐,仗着人多,都追了下去。

    那乞儿是楚川镇上的小地痞、小流氓,平日里在楚川镇中走东家、窜西家,无非是顺人家仨瓜俩枣,偷点散碎银子,拿着这些钱买些吃食,好填饱肚子。

    平日里他因为小偷小摸,常被失主本家追,可他身手敏捷,对这些巷子又熟悉,几乎从来没被抓到过。

    那乞儿此时占着地利,东窜西躲,没跑出几条巷子,就把牛二远远地落在身后。

    牛二身强力壮,双臂几有千斤之力,可跑步却非其所长,他追着那乞儿跑出几条街,已然显出疲态。

    那乞儿见牛二累的弯下腰去歇息,手握弹弓,又从兜里掏出一颗小石子,向牛二脑门射去。

    牛二本来已经累得直不起腰,此时头上又被那乞儿打了一下,一咬牙,也不知

    从哪里冒出来的力气,迈步向他追去。

    那乞儿见状,玩笑着又转过身跑开了。

    如此三番,那乞儿带着牛二尽往人群稠(密)处跑,转了几个弯,已来到楚川镇上的菜市中。

    此时正值午时,推车的、担担的,卖米的、卖面的,往来人群摩肩擦踵热闹非凡。

    那乞儿跑的也有些累,站在菜市中央,回头去找牛二。牛二累得上气不接下气,跑跑停停尚在十余丈开外。那乞儿见那牛二短时间无法赶上,好整以暇,以手叉腰等待牛二。

    约过一盏茶的时间,那乞儿见牛二渐渐跑近,自觉力气也恢复了许多,指着牛二说道:“快点,快点跑啊……跑得这般慢,慢吞吞的活像个老乌龟。”

    “小……小……小兔……崽子,有能耐……你……你别跑。”牛二跑的几乎将最后的一点力气也都耗尽,嘴上仍不肯认输,边跑边骂道。

    “看你膀大腰圆,似有几斤力气,却怎么这般不济,刚跑几步就累成这样。快,快跑,追上爷爷,爷爷给孙儿买糖吃。若是跑得慢了,看爷爷不打你的乌(龟)头。”那乞儿说罢哈哈大笑,掏出弹弓,又向牛二射去。

    那乞儿打弹弓也真有两下子!只见他手一松,弹弓上的石子不偏不倚,正好击中牛二额头上的那个金疙瘩。

    牛二二次受创,疼得龇牙咧嘴,大吼一声,向那乞儿扑过去。

    别瞧那大汉跑得慢,吼的这一嗓子倒真还有几分气势。

    那乞儿听了这声大吼,心中也是一惊,不敢再过多逗留,急忙转身向后便跑。

    “砰”……

    那乞儿突然转身跑得又急,未发现身后不远处还站着一人。这人身子娇小,被那乞儿一撞,便摔倒在地上。

    那乞儿低头瞧去,只见地上躺着一位约有十六七岁身材婀娜的少女。

    那少女身穿一身淡黄色衣衫,乌黑的长发如缎子般软软地铺在她的身下,两颗铜铃般的大眼睛左眼睁,右眼闭,显得疼痛异常。她躺在地上,面目扭曲,口中不住地发出“哎呦、哎呦”之声,瞧着难免有些狼狈。而扭曲的面目下,那少女的娥眉琼鼻、樱口薄唇如画家UU小说的线条般,是那么清晰,那么秀美。

    那乞儿恐怕被牛二赶上,急忙将那少女扶起,口中不住地说道:“对不起,对不起……谢谢,谢谢……”边说话边伸手为那位少女拍打身上的灰尘。

    被撞的那位少女站起身来,口中嘟囔道:“你怎么走路的?没……”那少女刚想说点恶毒的话,见撞她的这位破衣烂衫,也是生活在社会底层的穷苦人,心先自软了,又见他态度诚恳,话到口边生生地咽了下去。

    那少女气消了大半,见那乞儿说话间有些语无伦次,也不与他过多计较

    ,口中小声嘟囔了句:“以后走路小心点。”

    那乞儿听说连忙点头哈腰地称“是”。他转回头,见那大汉扑过来,一溜烟地跑了。

    这少女无暇去管那乞儿,她转过身来,便见到一个彪形大汉恶狠狠地向她扑来,口中不住地吆喝:“闪开,闪开……”那少女见状,急忙向旁边躲闪。

    牛二眼看那乞儿就在面前,岂容他再跑脱,足下加劲,这一扑几乎使出了全身力气,说什么也无法收住劲。

    “嘭”……

    牛二的力气实在是大,这一次那少女被撞出了丈许,疼得半天爬不起身子。可牛二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追着那乞儿跑了下去。

    那少女坐在地上疼得眼泪都快流出来,心中更是将牛二的祖宗十八代全都诅咒了一遍。

    那少女缓缓站起身来,看着周围人脸上都带着一副嘲笑的表情,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昂着头走开了。

    那少女被牛二撞得浑身酸痛,依旧勉强微笑,漫步在楚川镇上的闹市中。她本来正在赶路,如今她只想找个药铺买两贴膏药,好缓解下疼痛。

    那少女没走出多远,就见到街边有一个小药铺。她信步走进去,往屋中的椅子上一坐,对掌柜的道:“掌柜的,麻烦你给开几贴治跌打的膏药,包好,姑娘要带走。”

    药铺掌柜的见是个貌美的姑娘,心头先乐开了花。柜上本有些已经熬制好的药膏,但他为了和那少女说话,支开小伙计去给那少女熬膏药,自己则走到她面前道:“姑娘哪里受伤了?我给姑娘瞧瞧如何?”

    那少女正没好气,瞧那掌柜的贼眉鼠眼、表情猥琐,不大像好人,气道:“做你的买卖去,少惹姑娘。”

    药铺掌柜的笑嘻嘻地凑上前道:“姑娘怎么这么大的脾气?来,我给姑娘号号脉,瞧瞧姑娘的身子可用调试一二?”

    药铺掌柜的边说边将手伸过去,口中还不停地道:“姑娘放心,只要是姑娘用药,小店愿以本钱相卖。”

    药铺掌柜的说着话,手已经伸到那少女的手边。那少女不容掌柜的相碰,一甩手道:“走开,拿开你的脏手。”那姑娘一句话出口,似乎仍不解气,又接着道:“劝你别惹本姑娘,真给姑娘惹急了,姑娘给你些厉害瞧瞧。”

    二人说着话,小伙计已经将膏药熬好、包好,给掌柜的送过来。

    那少女一把夺过药包,伸手上怀里掏银子,问药铺掌柜的道:“多少钱?”

    药铺掌柜的见占不着便宜,只好道:“半钱银子。”

    那少女听说便要掏银子给药铺掌柜的,可是她一只手伸到怀中老半天拿不出来,她明明将银子放在怀中的荷包中,如今怀中空无一物,荷包与银子为何都消失不见了呢?

三 祁二殒命

    药铺掌柜的见那少女半天掏不出银子,心中明镜似的,他笑着迎上去说道:“姑娘若没带着银子,依我看今日就这么算了。以后咱们常来常往,姑娘什么时候手头有碎银子再来还也不迟。”

    药铺掌柜的这么说,无非是向那少女示好,要那少女与自己药铺常来常往,长此以往兴许能占那少女点便宜,至不济施惠于人,也拉了一位老主顾。

    那少女自小便在江湖上闯荡,对于药铺掌柜的这些小计俩怎会分辨不出。可她心心念念地只想着自己的那荷包到哪里去了?那里面不光有自己所有的积蓄,而且那荷包对于她更是意义非凡。那荷包是她在这世上最珍视的宝贝,如今荷包不见了,这可让她如何是好。

    那少女伫立原地,仔细回想自己这一日中的所见所为。猛然间,灵光一现,她突然想起什么,她将那药包递回到药铺掌柜的手中,快步跑出药铺。

    药铺掌柜的见事发突然,还没明白其中缘由,更不知眼前的这位姑娘是什么脾气,拿着药包有些不知所措,口中挽留道:“姑娘……”

    药铺掌柜的“姑娘”两字刚出口,只见那少女站在药铺门口,原地向上一纵,便不见了踪影。药铺掌柜的还以为自己眼花,急忙跑到门口去瞧,只见一只苍鹰展开双翼直冲霄汉…… 药铺掌柜的见此,一下瘫软在地,口中止不住地自言自语道:“妖怪……妖怪……”

    那苍鹰在空中盘旋了三圈,又向上飞去,它越飞越高,鹰眼所视直将整个楚川镇都尽收眼底。它在寻找,寻找着之前与它有过身体接触的那两个人那个浑身肮脏,语无伦次的乞儿,还有那个凶恶无礼的彪形大汉。

    没错,这只苍鹰正是那美貌的少女幻化的,她是一位幻术师,可以自由变幻成为自己能力范围之内的万事万物,同时她也拥有所变幻事物的能力。

    此时她变幻成为一只苍鹰,正是要借助苍鹰那高高在上的飞翔能力以及敏锐的视觉能力。

    她在楚川镇的上空不住地盘旋,仔细地搜寻,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旨在找到那个可恶的小偷。她终于明白那肮脏的小偷为什么在撞了她之后要说“谢谢”,原来在他假意为自己拍落衣服上灰尘的时候,自己怀中的荷包已被他悄无声息地偷走了。

    她只暗暗祈祷,希望那可恶的小贼拿完里面的银子后,没有将她的荷包随手扔掉。如果那小贼敢把她的荷包扔掉,她一定不会

    给他好果子吃的,一定……

    那少女在空中不住地盘旋,她极目远眺仍不见那乞儿与大汉的身影。肮脏的乞儿小偷、莽撞的粗鲁大汉、猥琐的药铺掌柜……她越想越气,只觉得这镇上的茅草屋也好、白墙灰瓦也好,一事一物看起来都是那么的可憎,那么的让人讨厌。

    突然间远处的一个小屋中像炸窝了一样,一下子跑出来好多人,这些人多是光着膀子,斜着肩,一瞧就是镇上的小流氓、小无赖。那少女本无暇多瞧,可屋中又跑出一人,让她留上了心。后跑出来的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个莽撞的粗鲁大汉牛二。

    那少女见牛二光着膀子,身上血迹斑斑,如疯了一般逢人便骂,见人边打,只打得众人“哎呦、哎呦”地四处逃散,口中还喋喋不休地道:“别跑,别跑……”

    那少女所见的小屋正是祁二所开的赌坊,被牛二追打的是赌坊中的赌徒。

    那乞儿偷了那少女的荷包,自付有了些银子,便将牛二甩开了。牛二被那乞儿调戏了一路,一口恶气无处发泄,又回到那小赌坊中找众人麻烦。

    赌坊中祁二养的那些打手,都被祁二派了出去。他祁二自己虽也有些功夫,终究不是牛二的对手。牛二将祁二打趴下后,拳打脚踢地又追赶那些赌徒。赌徒们见苗头不对,均做鸟兽散。那少女刚才见到的,正是众赌徒逃避牛二追打的场景。

    那少女急急地俯冲下来,落在赌坊对面小屋的屋檐上,摇身一变,又幻化成为一只麻雀。它就站在那里,冷眼地看着小赌坊周围即将发生的一切。

    牛二体力消耗颇为严重,跑了两步,见追不上众赌徒,在门口骂了一阵,又转身,回进小赌坊之中。

    小麻雀站在屋顶上,看不到赌坊内的情况,正自焦急,耳听得“嘭、嘭”两声,跟着伴随了两声呻吟,只听那牛二扯开嗓门喊道:“快说,他在哪?快说……”

    小麻雀等了许久,也未听到屋内有人应答。

    没过多久只听牛二接着道:“你不说,你不说,我让你不说。”说话间又传出一阵拳脚加肉的声音。小麻雀皱了皱眉头,对于那莽汉他本就没什么好感,而对于这样的暴行,它更是深恶痛绝,它决定给他些颜色看看。

    小麻雀落下屋檐,向那小赌坊的门口飞去。正飞着,突然听得屋内又传出牛二的声音:“快说,那小乞丐到底在什么地方?快说,再不说老子就弄死你

    ……”

    “小乞丐”……

    那粗鲁的莽汉竟然在问那小乞丐的下落,小麻雀听到此,飞到赌坊外的窗台上便不动了。她心心念念想要找的也正是那个可恶的小乞丐,那个偷了她视为生命一般荷包的小流氓。

    小麻雀顺着窗格向屋内瞧,只见那莽撞的大汉背对着窗户,面前倒着一人。倒着的那人鼻青脸肿,已瞧不大清本来面目,呼吸间也异常急促,眼看是活不成了。小屋内除了这人另躺着几人,他们缩在阴影间,是死是活一时也分辨不出。

    小麻雀看得一阵心惊,它不愿多瞧,翅膀一忽闪,便飞到了屋顶上。

    赌坊中牛二见众人死活不肯透漏那乞儿的住所,心中更气,他是村中的恶霸,一向无人违逆,今日初到楚川镇便被那乞儿当众调戏,又挨他弹弓打了好几下,恼上心头,哪还管那么多,又三拳下去,将他面前的那人打死了。

    那牛二是个粗人,如今又出了人命,只想一不做、二不休,将赌坊中的这些闲汉都料理了,然后一把火将这小赌坊烧掉,再然后……

    再然后做什么,牛二一时也想不出来。他脑子慢,身手可不慢,他提起那铁钵大的拳头,只三拳间又将一人打死。

    牛二连杀两人,眼珠子都红了。他慢慢地走到另一名闲汉面前,那闲汉见他举手便杀人,心先自怕了,只见他结结巴巴地道:“好……好汉……好汉饶命,我说……我说……”

    那人正要说出小乞丐的住处,可牛二早失去了理智,完全不听那人说什么,一拳打下去,那人便大叫一声,第二拳下去,那人连呼叫声都没有了,只听见了骨头碎裂的声音。

    牛二连杀三人,神志反而稍稍清醒一些。他走到墙角的那个跟前,蹲下身子说道:“该你了。”那人虽也是镇上的小混混,可哪见过这样血腥的场面,他缩在墙角,颤颤巍巍地道:“好汉饶命……好汉饶命……好汉……”

    牛二挠挠头说道:“现在求饶了,晚了……”说罢将拳头举过头顶,随时准备击下。

    那人吓得不轻,闭上眼睛,口中只是反复地念叨“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牛二见这人被吓个半死,伸手拽住他的衣领,拉到自己跟前问道:“到底去哪能找到那小乞丐?你说出来,老子便不杀你。”

    这人缩了缩身子,说道:“好,说……我说……我说……”

四 还我荷包

    赌坊中的众人方才还守口如瓶、抵死不招。可是见到牛二连杀三人之后,不由得都有些胆战心惊,心中最后的防线也都崩溃了。

    此时靠在墙角的那名汉子只求活命,其余的荣辱也好、义气也罢,他全都不顾了。只见他结结巴巴地道:“城……城西……有两条破破烂烂的街道……楚川镇上的人都管那里叫‘贫民巷’。巷子……巷子外有一个老君庙,三爷……三……就住那儿……”

    牛二见问出了那乞儿的下落,颇有些得意地笑了。他将墙角那人拉起,推推搡搡地说道:“你看,早些说出来多好,也不用闹出这么多人命。走,你带我去找那小乞丐。”

    那人受伤不轻,但是在牛二的淫威下也不得不屈服,他强忍着疼痛与心中的悲痛,带着牛二走出小屋去找那乞儿。

    屋顶上的小麻雀将屋中二人的交谈尽皆听入耳中,它不待二人领路,摇身一变,又幻化成为苍鹰,辨明方向,向西直飞过去。

    苍鹰飞翔了没多大一会儿便找到了赌坊中那人所说的贫民巷,不大的巷子中,灰黑色成为了这里主要的色调。巷子中的人们靠着墙根而坐,互相攀谈着,他们不似闹市中的那些乞丐一样去乞讨,这巷子里面都是一般穷苦的人,没有人会有余粮,更没有人愿意施舍别人自己好不容易弄到的为数不多的粮食。他们灰头土脸,懒得劳作,连衣服的上的破洞他们也懒得去缝补。

    贫穷不值得赞扬,但是对于有些人来说,却是人生不可避免的一部分。他们或许在某一段时间郁郁不得志,或许因为天灾**而流离失所,但是这样的贫穷只是暂时的。而懒惰无疑是导致长久贫穷的最根本原因。

    生活在贫民巷中的人们无疑也都是懒惰的代表,他们懒得去寻找营生,懒得用双手创造自己的价值,懒得去思考未来,懒得……

    他们只活在当下,只如那些虫豸一般,觅食、填饱肚子、苟活一天,如此循环……

    未来对于他们是那么的渺茫,当然他们也从来不会在乎这些。

    苍鹰在空中看着眼前的景象,皱了皱眉头,它讨厌这里,但它不讨厌贫穷,它讨厌懒惰,讨厌的是这些不思进取的人们。

    苍鹰想着自己的心事有些出了神。突然间一个七八岁的小乞丐匆匆地跑进贫民巷中,也不知他对众人说了些什么,他周围的人们便好似听到了什么特大喜讯一般,欢呼雀跃,相互扶持着急匆匆地随着那小乞丐走出巷子。

    苍鹰顺着众人奔跑的方向瞧去,见到一个破破烂烂的小庙前支撑起两口大锅,锅中好像在煮着什么,还冒着热气,锅前一人指手画脚指挥两个破衣烂衫的穷人添柴烧水。苍鹰一瞧,正在指挥的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有可能偷了它荷包的那个小流氓。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苍鹰急速俯冲,落到小庙身后,摇身一变又幻化回本来面貌。

    那少女整了整衣衫,从小庙后转出来,走到那乞儿身后叉着腰,喊了声:“喂。”

    贫民巷中尽是些闲汉,几时见过这么美妙的身段,几时听过这么美妙的声音。围在大锅前的众人不自觉地都瞧向那少女。那乞儿也回过头来,见是她,心中先自一惊。刚刚事出匆忙,无暇细看,现在仔细一瞧,这少女竟是这般美貌,只见她:

    身穿一件淡紫色的衣衫,身材高挑,体态轻盈。乌黑的长发轻轻一挽,软软地垂到腰间。面目如花,灿若桃花。目光流转、顾盼生辉。虽谈不上倾国倾城,可也绝对是世间少有的姿色。

    然而不知怎的,在这美貌的少女眼中,那乞儿好似看到了一泓池水,好似随时都会泛起涟漪。

    那美貌的少女见那乞儿回过头来,支吾了半天事到临头她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二人素昧平生,自己无凭无据,一切都是自己心中臆想,总不好当面问他是否偷了自己的荷包。倘若当真是他所为,自然无话可说。可万一不是他偷的,反而是自己不小心遗落他处,如此冤枉人可实有不该。

    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旁观的众人中也多是楚川镇上的市井流氓,有人见她貌美,面上又有几分羞涩,先自风言风语起来。

    那乞儿也道:“姑娘你是想喝粥?还是想吃肉?”不等那少女回答,那乞儿又道:“不过天下的规矩都是一般,想吃就要排队,你若想先吃,又不想排队,也有办法。亲我一下,叫我一声好‘三哥’我就先给你盛肉吃。”

    那乞儿说完,众人哈哈大笑,跟着起哄,更有人拿筷子有节拍地敲着饭碗道:“亲一个、亲一个。”

    少女见那乞儿当众调戏自己,心中更怒,忍不住大声呵斥道:“谁稀罕你的馊粥、烂肉,本姑娘问你,你这买粥买肉的银子哪来的?”

    那少女这么一说,众人便不再闹了。相熟的众人也都知道,面前的这位‘三哥’平日里虽然总给众人弄些吃食,然而这些银子多半是他偷鸡摸狗,或者是耍钱赌博弄来的,多

    少有些见不得光。

    众人听说都向那乞儿瞧去。只见那乞儿面上没有丝毫愧疚地说道:“姑娘是衙门口办案吗?管的这么宽?我自有银子买,干你什么事?”

    那乞儿几句话一说,登时将那美貌的少女弄得面红耳赤。

    那少女见他如此皮赖,知道跟这种人也没什么道理好讲,摊开一只手说道:“好,我也不管你银子是从哪来的,荷包还我?”

    “什么荷包?”

    “你从我这偷走的荷包。”

    “姑娘几时见到我偷你荷包了?”

    “我的荷包不见了,一定是你偷的。你定是在方才撞了我后,从我这将荷包偷走了。”

    “那荷包长得什么样?是长?是方?是圆?是扁?我都没见过。凡事讲究证据,姑娘可不要血口喷人。”

    “你……你……”对于这样的无赖,那美貌的少女显然是不知怎么办才好。

    “那你撞到我后为什么要说‘谢谢’?”那少女想起方才二人的言行,反问道。

    “我将姑娘撞到了,姑娘不责备于我,我当然要说谢谢了。若不然,依姑娘说我应该说什么?”

    “我不管,就是你将我的荷包偷走了。快还我。”

    “好……好……你说是我偷了,就是我偷了,谁让姑娘长得这般好看。这样……荷包如今就在我身上,姑娘若想要就求求我,我这心里一高兴,兴许就还给姑娘了。”

    “无赖。跟你说,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若是真给姑娘惹急了,没你好果子吃。”对于这无赖的乞儿,那少女显然有些耐不住性子了。

    “呦呵。姑娘有什么本事尽管使出来,瞧瞧我到底能不能招架得住。”

    “这可是你说的,休怪本姑娘无情。”

    那少女说着话一声嚎叫,幻化成为一只巨熊。那乞儿也不算矮,可站在那巨熊身前,只到那巨熊胸口。

    众人见那美貌的少女说变就变,而且竟变成如此的庞然大物,发声喊都跑开了。

    那乞儿也不知是害怕地迈不开腿还是胸有成竹,站在原地并未逃开。

    恰于此时,巷外急匆匆地跑进来一人,他边跑边叫:“三哥……三哥……不好了,祁二爷被那大汉打了,如今……”

    这人穿过逃散的人群,猛然见到这只巨熊,余下的话已说不出口。他几番受到惊吓,此时只觉双腿一湿,不自觉地尿了出来……

五 立案缉凶徒

    那乞儿听到自己二哥被欺负了,哪还管那巨熊,转过身来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你慢慢说。”

    那少女较这汉子见得更多,她虽不知这汉子口中所说的二哥到底是何人,但也知道此人目前已经凶多吉少。她本不想乘人之危,但那荷包对她来说至关重要,她务必要问出荷包的下落。她也不变回人形,一掌便向那乞儿拍落,口中还不依不饶地道:“你这小偷,快还我荷包。”

    那乞儿向前一滚躲开了巨熊的攻击,拉起报信的那人便跑。报信的那人吓得呆了,双腿麻软,任由那乞儿拉着跑。

    巨熊笨拙,不如那乞儿奔跑迅速,眼看着追赶不上,它摇身一变又幻化成为一只猎豹。这猎豹没跑几步,就赶到那乞儿身前,横着身子,拦住道路。

    那乞儿见此,将报信的这人拉到自己身后,从兜里掏出小弹弓对准那猎豹道:“如今我有要事在身,不愿与你相斗,别以为我就怕了你。识相的快闪开,待我处理完我二哥的事,再与你分说荷包的事情。”

    猎豹不知他弹弓厉害,并不相饶,也说道:“你将荷包还我,我就放你过去。那时你自办自事,我绝不相拦。说不准本姑娘还可以帮你一二。”

    “谁要你帮,你不过会变幻些野兽吓唬人。除了这你还会些什么?快闪开,再不让路我真不客气了。”

    “不客气就不客气,看谁厉害。”

    猎豹说着话,后腿曲,前腿绷,猛地一跃向那乞儿扑来。那乞儿双腿不动,腰身急向后仰,双手一撑撑到猎豹的肚皮上,借着它猛扑之势,一用力将猎豹掷出好远。

    猎豹刚刚落地即幻为人形。只见她一只手捂住胸口,一只手扯着衣角,轻咬着嘴唇,眼眶已有些发红,娇嗔道:“流氓。”

    那乞儿被这么一骂,也有些不明所以,二人只交手一招,胜负未分,何以自己就被灌上了流氓的称号?不过他也不在乎,流氓也好、无赖也罢,只要能尽快去救二哥,便比什么都强。

    他见那少女呆在当地,没有了相拦之意,快步跑开。

    他可忘了,那猎豹是这少女所幻化的,猎豹的每一个部位都与那少女相对应。他这一撑,双手正碰在少女的胸膛上。这少女头一次受此侮辱,心中委屈,忘记了追赶。直等那乞儿跑出了好远,才回过神来,迈开步子也追了下去。

    那乞儿穿堂过巷,没用多长时间,

    就又回到了小屋前。

    离那赌坊还有段距离,那乞儿便瞧见屋前密密麻麻地围了好多人。见到此景,他心中一颤,有些迈不开步子,暗道:“完了,赌坊中出事了。”

    那乞儿跑到人群后,并不停步,用力地挤进人群,口中喝到:“闪开、闪开。二哥……二哥……”他用力的嘶喊着,想要得到祁二的一丝回应。

    人群中有人识得他,知道他与这赌坊的老板祁二是拜把子兄弟,相互拉拽着,给他闪出一条路来。

    那乞儿刚穿出人群,便瞧见不远处几名当差的围着一人,此人倒在血泊之中,面目上血肉模糊,已分不清本来面目,然而看穿着,这人分明是赌坊的老板、自己的结拜二哥祁继儒。

    那乞儿楞在了当地,回思今日发生的种种事情,懊悔不已,小声地念道着:“二哥……二哥……是我害了你,二哥……是我害了你……”

    那乞儿低声自语了半天,突然发疯了般,大声道:“他妈的,老子杀了你,杀了你……”说完便要向外跑。

    当差的正审问报案的赌徒经过,突然听到他这一声大喊,不由地都回过头来。有两名当差的见他情绪激动,恐再闹出人命,纷纷上前要将他控制住。

    可是那乞儿心中激愤,又有些自责与内疚,只想杀了那大汉为自己二哥报仇,遇到那两名官差的纠缠,死命地挣扎。

    当差管事的见两个人都控制不住他,另叫过两名官差上前帮忙。四人合力好不容易才将那乞儿摁倒在地。

    那乞儿脸挨着地,又挣扎了两下,见挣不脱四人的纠缠,忍不住大叫道:“你们抓我干什么?抓犯人,抓犯人啊……抓住那个大汉,杀了他,替我哥哥报仇。”

    当差管事的见他不住地大叫,嗓子都喊哑了,仍似不知疲惫,心中也有些不忍。对四名官差道:“先把他扶起来。”四名官差见头吩咐,不得不依,对那乞儿道:“如今我们让你站起身来,你可得放老实些。一切裁处由我们官府决定,听明白没?”

    那乞儿受制于人,还能说什么,点点头道:“好,但望你们秉公执事。”四人见他答应,回过头来瞧着那管事的,盼他裁处。

    当差管事的与这乞儿颇有些渊源,知道他平时虽然小偷小摸地不断,可并无大错,而且为人很讲信义,此时他既一口答允,想必绝无反悔。只见他点了点头道:“放心,孙师爷

    虽然不在了,可衙门里秉公处事的也绝非仅有他一人。”

    那乞儿听他说出“孙师爷”的名号,一下子戾气全消,说道:“好,我信你。”

    管事的见他这么说,向着四名官差点了点头,口中道:“这就对了。如今你头脑一热,赶上前去将那杀人的杀了,少不得有牢狱之灾,这一刀恐怕是躲不过的,那时候对得起谁来?犯人总有绳之以法的那一天,那时我向老爷申请,让你当回刽子手,到时一刀下去,既不犯法,又可以为你二哥报仇,岂不两全其美。”

    他这一番话,说得那乞儿颇有些心动。只见他缓缓站起身子,说道:“好,一言为定,那时刘大哥一定要向老爷力荐我为行刑人。”

    管事的刘大哥以为对那乞儿管束的松一些,他会老实点。哪知那乞儿刚站直身子,又对着门口喝道:“你……你……你还有脸跟来,若不是你尽跟我纠缠,耽误我的时间,二哥可能还有救,如今……”他说着说着,心伤自己二哥惨死,眼泪哗哗地往外流。那乞儿哭着哭着,伸衣袖擦了擦眼泪,当众愣是忍住不哭了。

    门口站着的这人不是旁人,正是那位美貌的少女。祁二惨死之时,她幻为一只麻雀,正站在赌坊的窗沿上。事出仓促,她本来不及解救。可是如今看到那乞儿如此伤心,她不免有些自责:倘若她再警醒一点,再勇敢一点,她完全可以阻止这一惨案的发生。如今……如今说什么、做什么都已显得太迟了。

    管事的刘大哥见那乞儿情绪缓和了许多,对他说道:“现如今最重要的是找到凶手,将他绳之以法。凶手到底是什么来路,你有什么线索?不妨说出来,大家一起跟着参详、参详。”

    那乞儿也知破案要紧,当下将前前后后一应经过诉说了一遍:那大汉在赌坊中如何赌钱耍赖,自己如何打抱不平,如何当街戏耍那大汉,已至最后如何甩掉那大汉都通通说了一遍。至于这大汉姓甚名谁,家住何方,却是一概不知。

    管事的刘大哥见那乞儿说的与报案的赌徒所说并无二致,一面令官差带着赌徒回衙门画海捕公文捉拿凶犯,一面打算带着其余衙役与那乞儿挨街挨巷地追捕凶手。

    众人正要动身,只见那美貌的少女手指着那乞儿道:“漫无目的的搜寻终究不是办法。那大汉杀人无非是与他有些过节,各位若到他的住所守株待兔,或许能有所收获。”

六 凶徒匿无踪

    “姑娘这么说,好像是话里有话。姑娘若是知道些什么,请一并告诉我们可好。”管事的刘大哥见那美貌的少女欲言又止,开门见山地与她商量道。

    那乞儿也觉这少女话语之中似含着深意。他知道这少女有些本事,恐怕知道那大汉的下落也未可知。他当下走到那少女的面前,颇有些恭敬地道:“是啊,姑娘若是知道些什么消息,就请告诉我们吧。”

    那美貌的少女见管事的刘大哥发问,本来想告知他们实情。可那乞儿一发问,她就扭过头对二人不理睬了。那乞儿直到现在终究没有摆脱偷她荷包的嫌疑,而且之前对她也颇有无礼之处,最重要的是她不愿透漏出祁二身亡时自己就在现场的讯息。

    那乞儿见那美貌的少女扭过头去,也知道是自己之前颇有不是之处,当下双腿一弯,跪倒在地,“砰砰”地向那少女磕了两个头道:“姑娘,你丢的那荷包小的愿意一力承担,帮你找回,倘若找不回,小的愿以项上的头颅相代。只求你将那大汉的去向告诉我们。二哥……二……”那乞儿说着说着,想起自己的二哥,眼圈又有些红了。

    那少女突然受此大礼,有些不知所措,她忙走过去,想要将那乞儿扶起。她刚伸出手,想到了男女授受不亲,自己一个女孩家怎么可以主动去搀扶别人。想到此双手不由得又缩回来了,她口中说道:“大哥,快快请起,小妹可受不了你这大礼。”那少女想了想,转而又低声地道:“你肯帮我,那真是太好了。”

    管事的刘大哥见这二人关系颇有些不明不白,他也并不多问,先将那乞儿扶起,口中问那少女道:“如今屋内并无外人,姑娘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那少女犹豫了一下,说道:“我也没什么说的,只是方才刚巧听到了你们的谈话,心想那大汉只与这位大哥有些过节,此时多半就在这位大哥的住所等着他回去。不过这些也只是我妄自猜测的罢了。”

    管事的刘大哥道:“姑娘推测也并无道理。好,我们就去兄弟的府上候着这位凶徒。兄弟若没有不便,就头前带路吧。”那乞儿穿的破破烂烂,一瞧就不是有钱的主,刘大哥这么说,也不过是抬举他一下罢了。

    那乞儿一心想为自己二哥报仇,也不废话,带着众人向自己家的方向走。那美貌的少女惦记着自己的荷包也跟了上去。

    贫民巷中的众人经历了巨熊事件后,本来都躲起来观望。可瞧了好久,未再见有什么灵

    异事件,悬着的心也都放下来了。之前那乞儿还熬了一锅肉糜与一锅稀粥要与众人分享,众人见他久不回来也不与他客气,各自拿出碗筷分享锅中的吃食。

    众人吃了没多大一阵,赌坊中的闲汉带着牛二赶来了。那闲汉带着牛二专挑大路走,招摇过市,意在引起周围人的注意。而那乞儿救自己二哥心切,穿堂过巷,专在胡同间穿梭,两拨人一来一往竟没有碰头。

    牛二跟着那乞儿大街小巷地跑了半天,赌坊中又拳打脚踢了一阵,如今看到众人吃得正香,他也有些饿了。他在人群中扫视了一圈,不见那乞儿露面,简单问了众人几句,便没再多想,大喇喇坐在小庙前的台阶上,吆喝着众人给他盛肉填粥。

    带牛二来的那人恐他再在贫民巷中行凶,急忙按照牛二要求,盛了满满的一碗肉端到他面前。

    牛二是个粗汉子,接过饭碗便吃,三口两口就吃完一碗。他吃完后,意犹未尽,将碗伸到胸前,示意再给他填一碗。带路的那闲汉不待别人搭腔,急忙又给他填一碗。

    牛二体型大饭量也大,他连吃了七八碗,仍未吃饱,不住地嚷着还要吃。然而锅中肉本就不多,被他吃了这么多,众人不免有诸多怨言。带路的那人将牛二的来龙去脉向众人悄悄地讲了一遍,众人听罢,这才不再言语。

    带路的那人又去给牛二填了一碗肉,走回来时暗自揣摩驱赶牛二之计。可他一天到晚净在赌坊中闲混,又没读过书,一时半会哪能想到什么好计策,不自觉地皱起眉头。众人见他愁眉苦脸,有好事的上前询问,一问之下,他将心里所想也小声地照实说了。

    正所谓一人智短,两人智长,众人也尽是不学无术之人,可这种坑人害人的主意,众人还是能琢磨出一两个的。带路的那人见其中有一条计策似乎可行,反复考虑了一番,暗暗地对众人说了。

    众人依计而行,各自吃罢碗中的肉,喝干碗中的汤,陆续地围在煮肉的那大锅前。当先一人左手持碗,右手抄起汤勺在锅中捞了半天,未捞到什么,他小声地嘟囔了一句:“妈的,没肉了。”说话这人旁边站着一人似乎不大相信,一把抢过汤勺,也在锅中捞了半天,只盛一大勺汤上来,口中说道:“还真没有了。”余人听说锅中没肉了,纷纷围到锅前,你一嘴我一嘴的净说些闲话。

    牛二听说锅中没肉了,也有些不大相信,还以为众人见自己吃的多,欺骗自己。不由得站起身来,走

    到那大锅面前,一把抢过汤勺,向锅中捞去。勺子在锅中磕磕绊绊,明显还有好多肉。牛二瞪了众人一眼,说道:“胡说,这明明还有很多肉嘛。”牛二说着向自己碗中盛了一勺肉。

    就在牛二盛肉之际,也不知道是谁咳嗽了一声,众人约好了一般,将自己碗中的热汤都向牛二泼过去,随即发声喊,都跑开了。

    牛二受伤不轻,只觉得面上无一处不烫得难受,双目更是无法睁开,抱着头灰溜溜地逃走了。

    众人用计将牛二赶跑,欢呼庆祝了一阵,继续吃肉。

    众衙役跟着那乞儿回到小庙前时,牛二已跑得远了。众人见那乞儿回来,纷纷抢上前去,你一言、我一语将如何把牛二赶跑的经过讲了个大概。

    那乞儿听罢,一拍大腿道:“唉,你们坏了我的大事了。”贫民巷中的众人见他带着一众衙役,不知原因,忙问怎地。

    那乞儿道:“我带着衙门口的众位哥哥前来,就是缉拿他来着。如今他负伤而跑,却又到哪里再找他?”他说着话,脸上露出一股沮丧的神态。

    管事的刘大哥见此,开导他道:“兄弟别伤心,咱们找个优秀的画师,将他的容貌好好画下来,到时满世界地张贴,不怕捉他不到。”

    话虽这么说,但那乞儿却没有丝毫宽慰的迹象。他掸了掸身上的灰尘,拱手对那刘大哥道:“多谢刘大哥美意。二哥不幸身亡,追根溯游多半由小弟身上而起。这件事小弟责无旁贷理应处理妥当。”

    管事的刘大哥宽解他道:“兄弟不用自责,谁也不想这样事情发生,兄弟再耐心等待些时日,官府定会将事情处理妥当。”

    那乞儿摆摆手道:“我们虽然不知那该死的凶手姓甚名谁,家住何方,但依兄弟所见,此生此世他是再也不会在楚川镇上出现了。那凶手也不知会流亡到何处,但小弟愿天涯海角地追踪他的下落。只有这样小弟才能稍微安心些。”

    管事的刘大哥知道他孤身一人,无牵无挂。如今唯一的拜把子弟兄也被人害死了,可以说楚川镇上更没有什么值得他留恋的了。当下也不再劝说,只点点头道:“也好。”

    管事的刘大哥与那乞儿又寒暄了几句,见他主意已定,无法更改,说了几句场面话就带着众衙役回去了。

    那美貌的少女见那乞儿对义兄如此仗义,心中颇感异样……

七 棺材铺受恩

    那乞儿见衙门口众人都散去,返回到自己所住的那个破庙中收拾行装。他身无长物,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只将断壁上的一张长弓斜跨了,另外将仅有的两篓羽箭背到了背上。

    他跨好弓箭,想到庙中还有一物较为重要,忙跳上供桌,将久未盛放供果的供盘轻轻地放到一边。盘子下方有一个小扣手,他向上一提,供桌上就出现了一个暗格,他在暗格中摸索了一下,掏出一个四四方方的小包袱。那乞儿对这包袱好似极为珍视,他对着包袱瞧了许久,这才珍而重之地将这包袱贴身揣好。随后又将暗格盖好,跳下供桌。

    那乞儿站在前殿环视一周,见这殿中也没什么可以带在身上的,迈步跨出了庙门。庙门外小瘌痢头听说三哥要走,站在人群的最前头观瞧。他见到那乞儿出来,急忙迎上前去,拽着他的衣裳说道:“三哥,你要去哪儿啊?带上我好不好?”

    那乞儿不置可否,对小瘌痢头说道:“你去找两把铁锹,我去赊一口棺材,怎么的也得让你二爷入土为安。”

    “好,我这就去。那我找到铁锹去哪找你?”小瘌痢头还以为三哥会带自己同行,有些兴奋地问道。

    “就在孙老爷的墓旁边吧。”那乞儿一句话说完,头也不回地正要走,猛然间瞧见那美貌的少女,迎上前去,从怀中掏出一物,塞到她手里,又说道:“对不起,里面的银子我花了些,就当是我欠你的,以后若有机会我一定偿还。”

    那美貌的少女抬手一看,手中的这物正是自己的荷包。这荷包对她极为重要,如今失而复得,不由得有些喜出望外,对那乞儿的怨恨也消失了许多。她拿着那荷包抬起头想说两句什么,发现那乞儿已走得远了。

    那乞儿信步来到镇上唯一的一家棺材铺。店里伙计见是他,如何不认识,爱理不理的,有一句没一句地跟他闲聊。

    那乞儿如何看不出来这小伙计脸色不善,然而他有求于人,别人再不好的脸色他也只有忍着。只见他低声下气地对那小伙计道:“大哥,麻烦你行行好。我结拜二哥被人杀害了,我想到你这赊口棺材,好让死者入土为安。”

    “你结拜二哥?不就是开赌坊的祁二爷?他那么有钱,买口棺材还用赊?再说了,这种凶杀案,理应县衙出头,怎么说也轮不到你来赊棺材啊。”棺材铺的伙计恐他有诈,拿话与他据理力争。

    “大哥,实与你说,今日我就要离开楚川镇,县衙出

    面怎么也得几天后,我怕等不及,这才厚着脸皮想到你这赊一口棺材。”

    “你这哪里是赊,分明就是抢。你今天就要离开,赊的账谁来还?”

    “我来还。”那乞儿正下不来台之际,门口一个声音打破了尴尬。

    那乞儿也不知是谁给自己解围,忙回头观瞧,见是那美貌的少女,他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

    那美貌的少女径直走到棺材铺小伙计面前对他道:“挑一口上好的棺材,帐我来结。事先说好,你们可得抓紧赶制,误了这位大爷的事,你们可担待不起。”

    小伙计见有人付钱也就不再多说什么,送上门的买卖哪有不做之理,问明了样式、用料、尺寸,跑到后堂叫做工的干活。

    “多谢姑娘……”那乞儿屡番受恩于人,心中过意不去,口中小声地道了声谢。

    “棺材你们先做着,姑娘随后来取。你跟我来。”那少女吩咐了两句,将那乞儿叫出了棺材铺。

    那乞儿低沉着脸随那少女走出棺材铺,搔搔头问那少女道:“姑娘不计前嫌,这么帮助我,我真不知何以为报。”

    “报答还是算了,我只想问问你今后有何打算?”

    “有何打算?我还能有何打算,如今二哥因我而亡,我虽不能代他而死,可于情于理我也应找到凶手,替二哥报仇。”

    “天下这么大,你打算去哪找啊?”

    “是啊,天下这么大,原本就无迹可寻,可是只有行走在路上,我这心里才能稍微感觉对得起二哥一些。而且只要在路上,希望就不会破灭。”

    “好一句只要在路上,希望就不会破灭,看你谈吐间也颇有文采,不似寻常乞儿,你肯定念过私塾吧?”

    “私塾倒没念过,不过我想任何私塾也赶不上教我读书的那位先生……”

    “这位先生在你心中地位很高的样子啊。说真的,如今你既然要满世界地寻找凶手,而我也要出去转转,我们结伴而行如何?”

    “结伴同行……结伴同行……”那乞儿口中念叨了两遍,只觉得这少女面容姣好,言谈间虽有些蛮横,可不减温柔之气,难得的是她更有一项随意变幻的本事,在寻找凶手的路上也能帮的上忙。

    然而……然而什么,他也说不上来。他只是觉得不妥,至于为什么不妥,他不知道,或者是说他知道,只不过不想承认。

    “我想还是算了吧。凶手不知

    逃往何处,我多半也只是漫无目的地流浪,恐怕耽误姑娘行程。再说姑娘花一般的人物,我……我在身边不免有些大煞风景。”那乞儿婉言拒绝道。

    “你也真是的,看着也算是知书达理的一个人,怎么就弄的跟个小乞丐似的,沾了一身痞气。一会儿安葬完你二哥,我带你去好好洗个澡,再换身干净衣服,你现在这一身啊,臭都臭死了。”

    “我本来就臭,姑娘最好离我远一点,免得沾到我身上的臭气。”

    “呦呵,说你两句还生气了。那我问你,你欠我的银子到底打算怎么还?”

    “只要姑娘说个地方,待我赚到银子,一定给姑娘送去。”

    “本姑娘四海飘零没有家,你怎么送?要我说也不用那么麻烦,本姑娘身边正好缺个使唤人,你随我同行,照顾我的衣食住行,将我送到太古国与子金国的交界处,咱俩的帐就一笔勾销如何?”

    那乞儿见她说的虽然有些刁蛮不讲理,可想了想,只觉得除了如她说的这样,当真无法还他的人情。不由得有些犹豫起来。

    “别再犹豫了,跟你说,你若再不答应,我指不定想出什么更稀奇古怪的要求呢。再说了,有朝一日真是全国缉拿杀害你二哥的凶手,你想他要往哪里逃,还不是要逃往他国。你一路护送我,说不定好人有好报,让你得能手刃凶手也说不定呢。”

    那乞儿见她说得一片至诚,又句句在理,不免有些心动。他刚想答应,疑虑又起。

    “姑娘本事高强,既然可以变幻成为巨熊、猎豹,不知可不可以变幻成为大雁、老鹰呢?”

    一提到“猎豹”那少女的脸颊涌上一股红晕,她见那乞儿言语间认真之极,不似拿言语占她便宜,这才道:“能……能啊,怎么不能。我现在就变一个给你瞧瞧。”

    “不用了,姑娘本领高强,我早就见识过了。只不过我有一事不明,姑娘既然可以变化成为老鹰,为什么不一路飞过去?这样既省时间,又少了旅途劳顿。”

    少女听那乞儿如此说,张大了嘴巴合拢不了。“你是真不知道,还是有意逗我。”

    “我逗你做什么?”

    “看你箭法不错,见到我随意变化也不吃惊,还以为你是位‘能力者’,原来也只是位普通人。你既然发问了,本姑娘今日高兴就告诉告诉你。”

八 英雄初显名

    “你们楚川镇虽然不大,却也算得上是当今世上少有的太平城市。你可知外面的世界是种什么景象?用一句妖魔横行一点也不为过。我一路西行,哪个城市没有妖魔作祟?”

    “哪有那么夸张。”

    “哪有那么夸张?我跟你说,那是你蜗居在这小小的楚川镇上没见到过。我就曾亲眼看到过一个长了六条尾巴的妖狐幻化为人形,将年轻力壮的小伙子骗至它的洞穴吃掉的。以前我也以为这只是传说,如今我亲眼看到,才确信不疑。”

    “那……那你是什么变的?”

    “看好了,我是人,人,不是妖。”那美貌的少女为了证明自己是人,轻轻拎起裙角,转了两圈,说道:“看,我是有影子的。”

    “我是幻术师,可以幻化成为我想幻化的任何事物。这是我的本事,也就是我之前跟你说的能力者。”

    “姑娘这么厉害,可以变幻成为任何事物,那还有什么好怕的?”

    “哎”那美貌的少女叹了口气,又说道:“你不懂,如今天下大乱,妖、魔不停地进犯神、仙二界,想要一统六界。可是双方势均力敌,打得难解难分,六界中冥界只管判生死,论赏罚,并不干涉双方的战役,双方也都拿冥界没辙。本来六界中只有人界未参与其中,哪知半年前太古国的护国神东皇帝君受魔族笼络,想要抢夺子金国护国神帝俊的神盾,侵占子金国的领土,授意太古国国王向子金国进军。”

    “子金国向以铜墙铁壁,严密的防守著称,可谁知,太古国不知用了什么办法,竟然从子金国的二皇子那里弄到了子金国的防守布置图。太古国得到这一重要情报,连夜偷袭,终于将太古国的都城蜀峰城攻打下来。太古国的士兵进城后奸、淫、掳、掠无恶不作,更是将太古国的皇室尽皆处死,直杀得血流成河,听说只有那个泄露机密的二皇子走脱了。”

    “就在子金国即将灭国之际,护国神帝俊赶来,他凭一己之力,杀退了太古国的千军万马,子金国才得以喘息一下。可是子金国有帝俊,人家太古国也有东皇太一啊,听说他得到消息后,也要奔赴前线,欲与帝俊神决一死战。他二人实力相当,恐难分伯仲,但是太古国的兵力却绝非子金国所能抵挡的。为了化解这场战争,子金国各地的能力者都愿赶赴前线,支援子金国。”

    “原来如此,姑娘原来是要投军去的。”

    “不是的,我只是要去太古国找人。”

    “姑娘也是去找人?不知要找的是何人?”

    “我要找……你别打岔成不成,我话还未说完。子金国有不少能力者,可太古国也有啊。他们就潜伏在子金国的各个角落,专门暗杀那些要去投军的能力者。魔尊与妖王见身为护国神的东皇太一都倒戈向他们一方,能不鼎力支持?各自放出小妖、小怪为祸子金国,顺便协助太古国的能力者,侵蚀子金国能力者的力量。我不想瞒你,跟你说这些,是要你知道前路的艰难。”

    “原来外面的世界是这么不太平。可姑娘既然是能力者,随时都会有危险,我一个普通人又能帮你什么?”

    “我的能力较其他能力者不同,我只要不变幻就与普通人一样,也没有什么异于常人的本事。我无法幻化成为飞禽飞到边界处也正是因此。而你弓箭娴熟,关键时刻也能派上用场。”

    “明白了,姑娘雇佣我,名为佣人,实为保镖。”

    “你这么说也不算错。怎么样?想好没有,要不要跟我同行。”

    “姑娘都已经这么说了,我还能说不吗?”

    “好,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

    两个陌生人,就这么有了交集,前路漫漫,还不知有多少困难等着他们……

    “估计他们已经将棺材装钉好了,我们先将你二哥掩埋了,这就上路怎么样?”

    那乞儿点点头。二人返身又进到棺材铺里。

    棺材铺中做工的工人齐心协力,二人没等多长时间,他们就将棺材做好了。那少女见棺材的用料,尺寸与自己所想分毫不差,颇为满意,付了钱,让棺材铺的小伙计抬到了赌坊内。

    赌坊内还有看守官差,那乞儿专挑好话讲,几名官差才答应,先让死者入土为安。

    那乞儿亲自将祁二抱进棺材,将棺材板钉死,又让人抬着随自己来到坟地前。

    坟地中孙老爷墓旁,小瘌痢头拄着两把铁锹已等了许久,见到三哥终于到来,有些喜出望外。他三步并作两步,快步地迎上去,见盛放二爷的棺材既大且好,不免有些意外,也有些佩服。他可不知,买棺材的钱是跟着三哥的那个女孩子付的钱。

    那乞儿也不多话,与小瘌痢头一人一把铁锹,不大功夫就挖好了一个大坑。

    那乞儿手抚着棺材,又黯然泪下地道:“二哥,你先陪孙老爷躺一会,待小弟手刃了仇人,就来陪你二位。”

    那乞儿哭了一阵,狠狠心将棺材放到挖好的土坑中,与小瘌痢头一起掩埋。

    美貌的少女一时帮不上忙,站在二人

    身后,拿眼不住地打量周围,只见那乞儿口中所说的孙老爷墓上刻着:“孙公孝礼之墓。劣徒:冯承儒、祁继儒、王墨儒。”

    那少女将最后一个名字反复地默念了几遍,心中暗暗地道:“王墨儒,好文雅的名字。”

    那乞儿与小瘌痢头没用多长时间就将棺材掩埋好,只听那乞儿对小瘌痢头道:“你二爷还缺一块石碑,我与那位姑娘约好要出去一趟,一时三刻恐怕回不来。你去管赌坊要些银子,给二爷立一个石碑。”

    小瘌痢头听说,心中不大高兴,嘟囔着嘴说道:“三哥,你不带我去啊?”

    “此行太过危险,你小小年纪,还是留在楚川镇吧,逢年过节,扫扫墓,给孙老爷、二爷烧些纸,你二爷大手大脚惯了,别让他在那头短了银子使。”那乞儿嘱咐道。

    “还有,以后勤奋些,找机会多念些书,别一天到晚与那帮闲汉厮混。孙老爷走的早,三哥也没给你做什么好榜样……”那乞儿说着说着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

    小瘌痢头自小就跟着那乞儿厮混,对他奉若神明,他说的话哪有不听之理,虽然不大情愿,也只好点点头说道:“小瘌痢头知道了。”

    那乞儿嘱咐完,跪下先向孙孝礼的墓磕了几个头,又向祁继儒的墓磕了几个头。

    小瘌痢头在一旁学着三哥的模样,也给二人磕了几个头,站起身来问道:“三哥,咱们给二爷的墓上刻什么字?”

    那乞儿道:“你二爷这辈子最愿意听人奉承,就写‘祁爷继儒之墓’吧。至于落款你看着办。”

    那少女听罢,暗暗点头,看来这“冯承儒”、“祁继儒”、“王墨儒”真是他哥仨的名字。若是没猜错,那“王墨儒”正是这乞儿的姓名。

    那乞儿见二哥入土为安,对小瘌痢头也叮嘱了许多,再没有别的顾虑,走到那少女身旁,说道:“我们启程吧。”

    那少女“嗯”了一声,突然问道:“你叫王墨儒?”

    那乞儿有些吃惊地说道:“你怎么知道?”

    美貌的少女顽皮一笑,说道:“本姑娘能掐会算,这点小事还能瞒得住我?”她见王墨儒一脸的不信,手指着孙孝礼的墓碑又说道:“骗你的,那里写着呢。”

    王墨儒这才想起恩公的墓碑上写有自己的名字,他转而又问道:“那姑娘又叫什么名字?”

    那美貌的少女展颜一笑说道:“我叫什么名字?偏不告诉你。”

九 旅途相戏谑

    “喂,你能不能快点走?还称自己是能力者,走路还没有我这个普通人快。”王墨儒走在前方,不时地回头催促着那美貌的少女。

    少女见他催促地急,索性站住脚不走了。“催、催、催,你就知道催,都走了三十多里的路了,你就不能歇一歇?”

    “三十里的路程你都歇了六七回了,怎么还要歇?”

    “人家是女孩子嘛,你就不能体谅体谅人家?”

    “我说快走吧,太阳眼看着就要落山了,再不快走咱俩就只能在路边睡了。”

    “睡就睡,本姑娘又不是没在野地中睡过,怎么,你害怕啊?”

    “我害怕?不是跟你吹牛,我七岁的时候在山洞中住了小半年,连老虎都不敢靠近,你说厉不厉害。喂,你怎么又停了?”

    “我真走不动了,你让我歇一下吧。”那美貌的少女坐在路旁边的大石头上,楚楚可怜地说道。

    “好吧,好吧。”王墨儒实在拿她没办法,让她在路边歇息一会儿。“女人真麻烦。”他转过头来,自己小声地念叨了一句。

    “你说谁麻烦?”那少女刚刚累的好像连眼睛都睁不开,这时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睁大了双眼瞪着那王墨儒。

    王墨儒背后说人坏话,被当事人听到,吐了吐舌头,说道:“喂……”

    他话还未出口,就被那少女打断,“别总喂、喂的,我又不是没有名字。”

    “姑娘姓什么叫什么,你至今也没告诉我啊。”

    “不都说了叫你猜嘛,我都告诉你了,还要你猜干嘛?”那少女一本正经地道。

    “你到底讲理不讲?”

    “一看你就不懂女孩子,跟女孩子哪有讲理的?”那少女的面上露出一丝顽皮。“这样吧,咱们比比脚力,看看谁能先到最近的村子,你要是能先到呢,我就把名字告诉你好不好?你认得路不?”

    王墨儒听说,也不管那少女,迈开大步就向前走:“认得,前面再走二十里就是河源村。喂,你可跟紧了啊。”他走出好远,回头去瞧,见那少女坐在原地一动未动,大声喊道:“你输定了。”转过头又向前走。

    耳听得一声嘶鸣响彻云霄,王墨儒抬头一瞧,只见一只苍鹰从自己头顶飞过,他回过头去向叫那少女一起瞧,可哪里还有那少女的影子?以为那少女出了什么事,正要往回走,猛然间觉得不对,口中咒骂道:“小婊子,耍我。不是说世道不太平,不能随意变幻的吗?”王墨儒自知追赶不上那少女,也不死命急追,只正常速度向前走。

    王墨儒脚程

    不慢,二十里的路程,走了半个多时辰也就到了。他远远地瞧见了河源村,瞧见了村前的美貌少女。

    那少女站在村口,笑眯眯地瞧着王墨儒,见他走近对他说道:“怎么这么慢啊?快,快来,我还没跨进村子,你还有机会。”

    王墨儒听说,稍微加快了脚步。可谁知他刚近前几步,那少女已经一脚跨进了村子。只见她叹口气,幽幽地说道:“哎,看来今天是不成了,改日吧。改日你赢了我,我再告诉你吧。”那少女说罢,顽皮一笑。

    王墨儒自幼就浪迹江湖,对于人情世故知之甚深,可这少女的心思他真的不懂。

    少女的心思千变万化又有几人能真正了解呢?

    王墨儒见那少女戏耍自己,也不搭理她,假装板起脸默默地走进村子。那少女见他脸色不善,讪讪地跟在后面,小声地道:“切,小气鬼,这就生气了。”

    王墨儒哪里是真生气,只不过见那少女开自己玩笑,也想还击一下。见她说自己小气也不理不睬,深深地低着头生恐她看到自己面上的笑容。

    “好啦,好啦。咱俩同路而行,你不知道我的名字终究是不太方便,我可不想总让你‘喂,喂’的这么叫我。我就说一遍,你可记好了……”

    王墨儒回过头来,冷冷的看着那少女,说道:“早知如此刚才为什么戏耍我?你现在想说了?我还不想听了呢,除非……”王墨儒故作思考。

    那少女见王墨儒没有一点笑模样,心下又好奇,忍不住地问道:“除非什么?”

    “除非你亲我一下,叫我一声‘好三哥’。”王墨儒看着那少女有些委屈模样,说到此已笑开了花。

    “流氓,无赖。”那少女说着话,提起粉嫩的小拳头,一拳向王墨儒胸口击去。王墨儒久在市井中厮混,这轻轻巧巧的一拳,哪能让他击中,一闪身就躲开了。随后笑着道:“我就知道你叫不出口。这样吧,我吃点亏,不用你叫我‘好三哥’了,只亲亲我就好了。”

    那少女被他口头上讨了便宜,有些娇羞,只在后面追打,口中说道:“狗改不了吃屎,这才老实了不到一天,本性就流露出来了。”

    那少女在不幻化的情况下,王墨儒可比他灵活多了。他有意让那少女生气,倒退着走,还不住地挑衅道:“来啊,来啊。”

    那少女越打他不中,心中越生气,拼了命地追打。王墨儒见她突然发力,不敢大意,转过身便要跑。

    就在王墨儒转身的刹那,旁边院子中也跑出来一个三四岁的小孩,正撞到王墨儒身上,可那孩子才能有

    多大力气,被王墨儒一撞之下,登时摔倒在地,哇哇大哭。

    王墨儒低头一瞧,知道那孩子并无大碍,也不停下脚步,一溜烟的跑了。那少女随后追到,正要将孩子扶起,孩子家大人听到院外孩子啼哭,跑出来观看。

    跑出来的是一个中年妇女,她见孩子摔倒在地,一把将拽起,不住地询问怎么回事,然而那孩子只是不住地啼哭,说不出话来。

    那少女当此情景也不好再走开了,站在一旁陪着笑,心中不住地责怪王墨儒。那妇人问了半天问不出什么,见那少女站在一旁讪讪地有些不好意思,口中不免有些不干不净。

    那少女未做亏心事,平白地挨了这么一顿数落,心中也不大高兴,正要反唇相讥,想了想还是忍住了。她也不跟那妇人解释,迈开步子走开了。

    王墨儒站在不远处,见到那少女的样,也不替她解围,只暗暗地窃喜,他终于见到这少女难堪的样子了。

    那少女本就不大高兴,看到王墨儒嬉皮笑脸的模样,更没好气,拿眼睛瞟了他一眼,说道:“有什么好笑的,都怪你,把人家孩子撞倒了,也不说给扶起来。害得我遭人家一顿数落。”

    “这就叫不经一事不长一智。小孩子磕磕绊绊在所难免,吃过亏他们就知道以后该怎么做了。”王墨儒有些不以为然地道。看那少女嘟囔着嘴,心情丝毫没有好一些,他接着道:“快走吧,我们还得到前面人家打听打听凶手的下落,顺便借宿一宿。”

    一想到借宿,那少女瞧着王墨儒洗完澡后干净又有些英俊的脸庞,心中不免“嘭、嘭、嘭”地跳个不停,红晕也涌上了双颊,扭捏地不敢搭茬。

    王墨儒本想再说点什么,讨两句便宜,可见那少女异于常态,余下的话也不再说了。

    谈到这一话题,两人不免有些尴尬,也不像往常那般打打闹闹,闭着嘴都不说话。

    没走出几步,王墨儒见旁边一家人家院落打扫得颇为干净,大着胆子进到院中问道:“家里有人吗?”

    话音初落,从屋中走出一位年轻力壮的小伙子,问二人道:“二位,这是……”

    王墨儒见有人应门,急忙迎上去问道:“大哥,我想向你打听一人。”他也不说打听这人为了何事,只将那壮汉的形貌特征描述了一遍。

    那小伙子听完,满脸鄙夷地道:“你要找牛二吧?”

十 石屋酿误伤

    王墨儒听说这少年认识那壮汉,激动地问道:“大哥认识这人?”

    “你找他有什么事?”小伙子煞有戒心地问道。

    “我找他有点要事相商。”王墨儒咬着牙道。

    正在此时,屋中又走出一名小妇人,她站在那小伙子身旁问道:“什么事啊?”

    “他们要找牛二。”

    “不知道,不知道,你们再去别人家问问吧。”那妇人边将小伙子向屋内拉,边摆手说道。

    王墨儒见这家人家与那壮汉似乎相识,哪肯轻易放过,也拽着那小伙子的手不放道:“大哥,你说的那位牛二到底家住何方,可能告诉小弟?”

    “快走吧,别在这纠缠了,都说了不知道了,你们上别人家问问。”那妇人不让小伙子说话,只将他往屋内拉。

    王墨儒见状,又求肯道:“大哥,你就告诉我吧。”那少女也迎上来道:“是啊,大哥,你要是知道什么就告诉他吧。”

    小伙子似乎也有些怕那妇人,摆摆手道:“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你们去别人家问问吧。”

    王墨儒还待再说什么,小伙子已被那妇人拽进屋中。他站在院中默然片刻,只听那少女道:“别傻了,我们到别人家去问问,实在问不出来再回来也不迟。”

    王墨儒点点头道:“也好。”说着随那少女走出了院子。

    王墨儒连问了三家,只要一提到那壮汉的模样,众人都表现出了一种厌烦的表情,更没给他好脸色看。他连续碰了几回壁,与那少女商议道:“原来那壮汉叫牛二,看来他就在这村中居住,而且在村里为祸不浅,所以大家都不愿与他产生瓜葛。可是他到底住在哪里?我们还是没有丝毫线索。”

    那少女点点头道:“我也这么想。不过呀,依我说,这村子就这么大,我们挨家挨户地去问,总能找到他。”

    “嗯,也只好如此。”

    二人站在路中间,正商议要从哪边开始找起,第一家的那个小伙子站在院中向二人招手,小声地道:“小兄弟,小兄弟……”

    王墨儒见那小伙子相招,急忙跑过去,喜道:“大哥,你肯告诉我啦?”那人低声地道:“看你二人也不像坏人,我就悄悄对你们说了吧。村北面有一个石瓦房,那就是牛二的住处。他横行乡里,在村里做尽坏事,大家都不愿与他做邻居。你们去那一找就能找到,可别说是我告诉你们的。”

    王墨儒终于打听到牛二的住所,对小伙子不

    住地低声道谢。

    “你在院里干什么呢?是不是又在传闲话?快死进来。”那小妇人在屋中大声嚷道。

    “可千万别说是我告诉你们的。”小伙子回屋前还不忘嘱咐二人。

    二人出了院子悄悄地把篱笆门关上,互相瞧了一眼,都觉得一颗大石头落了地。

    王墨儒见终于可以为自己二哥报仇,兴奋不已,从背上将长弓摘下来,不住地拉扯弓弦。那少女见他有些癫狂,心中害怕,问他道:“这事你想怎么处理?”

    王墨儒拉满弓,假装射了一箭,冷冷地道:“杀人偿命,没什么好说的。我不会一箭射死他,定要他尝尝万箭穿心的痛苦。”

    话音初落,那少女不自禁地打了个冷颤:眼前的这人虽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是也绝非残忍嗜杀之人,为何仇恨会让人变成如此模样?

    河源村本就不大,二人向北走了一炷香的时间就看到了小伙子说的那个石瓦房。

    王墨儒见到石瓦房怒上心头,立即便要发作。那少女见机较快,拦住王墨儒道:“别急,我先去瞧瞧动静,咱好制定一个作战方案。这次终不能再让他跑掉了。”

    王墨儒见她一片真情,不忍违逆,点点头道:“也好,不过……你小心。”

    那少女顽皮一笑,说道:“瞧好吧。”说着摇身一变,变成一只小麻雀,呼扇着翅膀向那石瓦房飞去。

    王墨儒瞧着那麻雀的背影愣愣的出神,他在想什么他也不知道。只是有一种感觉涌上心头,也不知是恐惧,还是兴奋,抑或是即将得报大仇的快感。他只觉得双手不自觉地在颤抖,他想抑制,却抑制不住。

    他拉弓上箭,对准那石瓦房的正门,等着牛二出来。等了一会儿未见牛二出来,却见小麻雀又呼扇着翅膀飞回来了。

    它轻轻地落到王墨儒身旁,又变回少女的模样,对王墨儒道:“屋子中没人,瞧情形他已经逃跑了。”

    “逃跑了?”王墨儒一脸疑惑地看着那少女。

    那少女点点头,睁着大眼睛瞧着王墨儒说道:“你自己去瞧瞧就知道了。”

    王墨儒缓缓放下弓箭,紧绷的双臂也渐渐放松了。松懈的神态在他身上一闪而过,他不敢大意,低垂着弓箭,侧着身子,一副戒备的状态,慢慢地向那石瓦房走去。

    那少女看过屋内情况,比他可大胆得多,几步抢到王墨儒身前,推开屋门道:“瞧把你吓的,都跟你说屋里没人了。”

    王墨

    儒站在门口探头向屋里瞧:屋中黑漆漆的不大能瞧得清,可也隐约可以瞧见其杂乱不堪。王墨儒站在门口瞧了许久,不见屋中有任何响动,壮着胆子进入到这黑暗之中。

    王墨儒全神戒备,踮着脚尖试探着往前走,只觉得脚下磕磕绊绊,也不知是什么物件竟摆了满地都是。王墨儒也无暇过多分辨地上究竟是何物,只壮着胆子向前摸索,可谓是举步维艰。

    就在王墨儒心悬之际,右肩也不知是被谁拍了一下。他急忙回头,手下意识地一松,箭低低地射了出去。他回过头来借着屋外的光线才瞧清:拍他肩膀的正是那美貌的少女,而他射出的那支箭也正中少女小腹。

    王墨儒见那少女受伤不轻,先自慌了。他紧紧地抱着那少女,伤心、懊悔、焦急之情一齐涌上心头,眼泪“簌簌”地往下掉,口中像被人塞住了一般,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我……”王墨儒瞧着那少女煞白的脸,“我”了半天也没“我”出个所以然。

    那少女倒在王墨儒的怀中,努力着试图坐直身子,只听她低声地道:“都跟你说了屋里没人,怎奈你还是不信。唉……”

    王墨儒听那少女叹了口气,心中满不是滋味。这声叹气之中包括了太多的伤心,太多的无奈,太多的失望……

    她信任他,可是他却没有像她信任他的那般信任她。

    “我不知道她的背景,不知道她的身份,甚至连她的姓名我都不知道。与这样的人同行,我怎能掉以轻心?”王墨儒在心中默默地道。“可是……”

    王墨儒没有继续往下想,他怕:他怕想明白后自己会更懊悔,怕想明白后无法直视那个思想不那么纯洁的自己,怕想明白后才知道自己在她面前显得多么渺小。

    王墨儒紧紧地抱着那少女,轻轻地道:“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那少女疼极了,紧蹙着眉头,忍着疼痛,缓缓地说道:“你杀过人没有?”

    王墨儒摇摇头:“没有。我从来没杀过人。你……你不会死吧?”

    “不会?你要是再不给我包扎,我就算不疼死,也得被你气死。”那少女想开两句玩笑,可伤口实在太疼,紧锁着眉头,一点笑意也没有。

    “给姑娘包扎不难。可这箭一旦拔出来,姑娘难免血流不止,咱手边又没有药……”王墨儒支支吾吾地道。

    “我怀里有……”那少女羞涩地道。

十一 创伤衍重病

    王墨儒见那少女面露羞涩,想起二人第一次相见时的光景。那时自己与眼前的这位姑娘还不太熟稔,竟然胆大包天地上她怀里偷东西。此时二人渐渐熟络,若是再让自己从她怀里掏出什么东西,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些不敢,也有些不妥。

    还好,那少女并没有让王墨儒做什么,她说着话从怀里掏了出来一个小方包,递给王墨儒,同时说道:“这是趁着你洗澡时,我去买的。一会儿你把它涂在我伤口处,再简单包扎包扎就好。”

    王墨儒听说慌里慌张地从衣服上撕下两条长布放在一旁,随即左手按住那少女的腰,右手握住箭的中部,对那少女道:“姑娘,你忍着点疼,我可要拔出来了。”

    “要拔就拔,别里嗦的。”那少女板起脸道。

    王墨儒不知哪里惹到了那姑娘,刚刚还有说有笑,怎么没说两句话她就翻脸了。“女孩子的心思还真是难懂。”王墨儒在心里暗暗地想。

    王墨儒自幼浪迹江湖,治疗这些皮外伤对他来说,还不是小菜一碟。只见他拔箭、上药、包扎,一气呵成。那少女疼的还未叫两声,王墨儒已将伤口处理妥当。

    那少女见他说话有些嗦,办事却如此麻利,心中也有几分高兴。躺在地上慢慢地闭起了眼睛。

    王墨儒给那少女包扎完,这才仔细地打量屋子。此时他在屋中呆了半天,视线也逐渐适应了。他环视一周,只见屋中的箱柜尽皆被打开,里面的衣服、鞋袜等被扔了一地,整个屋子犹如进了贼一般,狼狈不堪。

    王墨儒瞧完后皱了皱眉头,回头问那少女道:“怎么回事?他家该不会是遭了贼了吧。”

    “……”那少女受伤颇重,疼得厉害,好几次想张口说话,都没有说出口。

    王墨儒见她紧锁眉头也知道她不大好受,蹲下身子对她道:“姑娘,我扶你去别家投宿可好?”王墨儒说完就瞧着那少女,可是那少女却闭着眼睛不置可否。

    王墨儒等了半天也不见那少女回应,弯下腰将她轻轻抱起,走出了屋子。

    王墨儒顺着原路返回,又回到之前问路的那家人家。他不敢大声嚷嚷,只敢小声地招呼:“大哥,好心的大哥……”

    王墨儒叫唤的声音虽然很小,但是没叫几声,那小伙子就开门出来了。那小伙子见到王墨儒去而复返,同行的姑娘满身血迹地躺在他的怀里,有些惊悚

    地问道:“小兄弟,牛二回来了是吗?”

    王墨儒面无表情,摇了摇头说道:“没有,我们到他家时,他家好像遭了贼一般,东西被翻的到处都是,可连牛二的影子也没瞧见。”

    那小伙子听王墨儒如此说,长出一口气,拍了拍胸脯说道:“那就好,那就好。”他刚说完,又好像反应过来什么似的,问道:“那这位姑娘怎么会受如此重的伤?”

    王墨儒低着头,瞧着那美貌的少女,心中也满不是滋味,有些愧疚地说道:“都是我不好……唉……”王墨儒叹了口气又道:“大哥,我二人能否在您这借宿一宿?”

    那小伙子回头瞧了瞧屋里,低着头思考,一副很为难的样子。

    王墨儒见那小伙子如此模样,笑了笑道:“不叫大哥为难,我二人另投他处也就是了。大哥指点之恩,小弟永感大德。”说完,转过身就要走。

    王墨儒没走出两步,那小伙子就叫住他道:“小兄弟回来,回来……”王墨儒本就没地方可去,要是只有他自己倒好办,随便找个墙角,找棵树,一睡就是一宿。可如今不同了,他怀里还有一位受了伤的病人,这人又是他误伤的,他怎能让这人受一丁点委屈。所以他听到这位好心人招呼自己,当真如同听到仙乐一般。

    王墨儒回过头来,颇有些兴奋,跑到那小伙子面前,说道:“多谢……”

    王墨儒还待再说些什么,那小伙子伸出食指竖在双唇中间道:“嘘,别出声。”那小伙子说着话,把栅栏打开,放二人进了园,又悄悄地把栅栏关上了。他对王墨儒摆了摆手,低声地道:“跟我来。”

    王墨儒也真听话,蹑手蹑脚地跟在那小伙子身后。那小伙子怕极了老婆,不敢让二人进屋,带着二人悄悄地绕到后院的粮仓。他打开粮仓门对王墨儒道:“我老婆管得严,不让外人在我们家中住,你们要是不嫌弃,就在粮仓住一宿。”

    王墨儒赶紧道:“不嫌弃,不嫌弃,有这么一个地儿能让我二人容身,我们就已经很感激了。大哥,真是多谢你了,你真是位好心人。”

    王墨儒这么一说倒弄得那小伙子有些不好意思,他挠了挠头道:“哪里,哪里,你们先休息休息,我看能不能弄点吃的来。”“那就有劳大哥了。”

    王墨儒目送着那小伙子走出粮仓的大门后,拿眼睛不住地打量着所处之地,他要找一个相对干净的地

    方,好安置那美貌的少女。可是这粮仓本就不大,如今两边还摆满了粮食,只有窄窄的一条过道可以勉强容身,哪里还另有干净的地方可以安置那少女?

    王墨儒倒也真细心,他让那少女轻轻地靠在一袋粮食上。随即脱下自己的长衫,铺在了过道上,又找来一小袋粮食给她做枕头,这才将那少女抱到这个简易的“小床”上。王墨儒看着那少女熟睡的脸庞,心中暗想:“要是有些稻草就更好了。”

    没过多长时间,那小伙子果真拿来点吃的两个窝头。那小伙子也知这不是待客之道,可是他实在是太怕他的老婆了,若不然他一定好好招待二人。尽管王墨儒不住地道谢,他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小伙子不敢久呆,与王墨儒说了两句话就回屋去了。王墨儒待那小伙子走后,将两个窝头珍而重之地揣到自己怀里,见那少女睡得正想,靠在粮食旁,不由得也闭起了眼睛。

    王墨儒迷迷糊糊地也不知睡了多长时间,耳听得有个美妙的声音不住地喃喃自语。王墨儒一下子坐起身来,原来是那少女在说梦话。王墨儒见那少女额头上晶莹剔透,出了不少汗,拽起衣袖,在那少女额头上擦了擦。王墨儒不擦不要紧,一擦之下,只觉得着手滚烫,那少女竟发了高烧。

    这一下可急坏王墨儒,此处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村落,连镇子都算不上,也不知村中有没有医生,更不知医生那里有没有对症之药。有也就算了,倘若没有,自己二人出了这个院子又到哪里投宿去?眼看着这少女出了一身汗,到外面没有人家收留,拿风一吹,岂不病得更厉害?王墨儒心中又是愧疚,又是着急,真不知道如何是好。

    他思来想去,觉得还是留在粮仓为妙,最起码二人有个容身之所,不至于露宿街头。王墨儒默默地将身上的衣服脱下来,盖在那少女的身上,想要让那少女出出汗,也可以好的快些。可是这么薄薄的几件衣衫又能有什么用呢?

    王墨儒脱掉衣衫,也觉得有些冷,他缩在一旁,又急又悔,又饿又困,不知不觉间,竟又睡着了。

    睡意朦胧中,只听那少女叫道:“别离开我,不要离开我,妈妈,你为什么不要我……妈妈……”王墨儒见那少女又在说梦话,凑上前去,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发道:“别怕,别怕,妈妈不会不要你的。”

十二 承恩话前生

    那美貌的少女还没清醒过来,对王墨儒说的话充耳不闻。只见她迷迷糊糊地又道:“爸爸,你不要打妈妈,不要打妈妈。妈妈,你快跑,快跑……”

    王墨儒见那少女嘴中不清不楚地叨咕了半天,也依稀猜出了大概,不由得心生怜悯。他轻轻地拍着那少女的肩膀,就好像母亲哄婴儿睡觉一般。王墨儒手上一边拍打,口中一边轻轻地道:“放心,爸爸不会再打妈妈了,你这样好,妈妈也不会不要你的。”

    那少女也不知听没听到王墨儒说的话,不住地摇头,随即一惊坐起,原来自己做了一个噩梦。

    王墨儒见那少女满头大汗,伸衣袖替她擦了擦,随后温柔地道:“怎么?做噩梦了?”

    那少女噩梦初醒,还有些惊魂未定,然而王墨儒的这一系列温柔地举动就好像给她吃了一剂定心丸,她摇摇头,轻轻地道:“没事。”接着又反问道:“这是哪儿,等到杀你二哥的那个凶手了吗?你打赢他没有?”

    王墨儒见那少女刚醒来,绝口不提她自己的伤势,反而关心自己大仇是否得报,心下感激,正待解释,可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已被那少女大声喝断。

    “你干什么?”原来那少女见他衣衫不整,以为他对自己有了什么逾矩的行为,不禁双眉紧蹙,大声喝道。

    王墨儒心内无私,不明白那少女为什么会突然对自己发火。这一声大喝倒有些弄得他不知所措,他看着那少女一脸的疑惑。

    那少女一句话出口,下意识地瞧瞧自己,见到地上铺着的衣衫,身上披着的外衣,才知道完全不是自己想的那么回事,原来竟是自己错怪人了,不免有些尴尬。

    可那少女天生便是一副要强的脾气,此时明知道自己错怪了人家,也不好当面认错,只闭起嘴巴不说话。

    二人默默相对了半天,还是那少女先开口:“喂,这是哪儿啊?”王墨儒抬头见那少女面色好了很多,没有了之前的病态与愠色,有意逗她开心道:“别总喂、喂的,我又不是没有名字。”

    自那少女与王墨儒相识以来,一直便觉得他谈吐间温文尔雅,心中对他不乏有些好感。可他此时话语强硬,又有些失礼,那少女不由得一愣。可她愣神了没几秒钟,便马上想起来,这句话原来正是自己白天说的,她也明白了王墨儒的意思,瞪了他一眼道:“不害臊,学人家说话。”

    王墨儒见她虽是奚落自己,但是神态间有些娇羞,

    又不失笑意,继续说道:“你怎么不问‘公子姓什么叫什么,你至今也没告诉我。’”这句话原本也是王墨儒白天说的,如今再说出来,只不过将“姑娘”换成了“公子”罢了。

    那少女被王墨儒逗得“噗嗤”一笑,道:“不用问,本姑娘能掐会算,知道这屋里有只小狗叫做‘王墨儒’。”那少女随即歪着头问王墨儒道:“是不是啊?小狗狗?”

    王墨儒见那少女一片天真烂漫,也不以为杵,反而学着小狗的模样,冲着她“汪汪”地叫了两声。那少女果然被他逗得前仰后合。

    那少女笑了半天,正色道:“你这名字谁给你取得啊,还蛮好听的。”王墨儒见那少女如此发问,不再嬉笑,一本正经的道:“是恩公给我取的。”

    “那你大哥、二哥……”

    “也都是恩公给取的。”

    那少女点点头道:“我说的嘛,世间哪有这般巧的。三人名字中有一个‘儒’字,若是不看姓氏还真以为你们是亲兄弟呢。”

    “我们本就是亲兄弟。”王墨儒一本正经地道。

    那少女见王墨儒面露凶相,知道他兄弟情深,想是又想起了牛二,不愿再聊下去,触碰他的伤心事,忙转移话题道:“这位恩公对你们想必是极好的!”

    “那还用说!”王墨儒自豪地道。他刚高兴了没多久,又失落地道:“只可惜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像恩公这么好的人,老天爷怎么就不让他多活些日子。要我说,老天爷也是不长眼睛……”

    “快别这么说,生死有命,这也怪不得老天爷。”那少女打断王墨儒道。

    “不怪他怪谁?恶人没有恶报,好人不得善终,这算哪门子‘命’。恩公如此,二哥也是如此……”王墨儒说到此,紧咬着牙,恨恨不已。

    那少女见王墨儒面露狰狞之相,心中有些害怕。她向后挪了挪身子道:“你别这样。你这么说,老天爷会怪罪于你的。而且你二哥是不肯透漏你的住所,才被那牛二杀害的。我想他虽然不舍得离开这个世界,可是他死的时候一定是问心无愧的,一定是心中宁静的。”

    王墨儒一听,双手按住那少女的肩头,紧锁着眉头问道:“你怎么知道二哥是因为不肯透漏我的住所才被牛二杀的?你瞧见了是不是?”

    王墨儒情急之下,哪还会控制手上的力道?只捏得那少女疼痛不已。那少女原本想对王墨儒吐露真相,可让他这么一弄,反而不敢

    说了。只听她扯谎道:“没,我没瞧见。我也是听他们说的。”

    王墨儒起初只怀疑祁继儒的死与自己戏耍那大汉牛二有关。听那少女所说,才知道中间或许还有一段宁死不屈的故事。想到此节,王墨儒手上的力道逐渐减弱,松开了那少女的肩膀,说道:“对不起,我错怪你了。”

    那少女见王墨儒面色好转,摇摇头道:“没关系。”话刚说完,她又试探性地问道:“你恩公与那位祁二哥对你一定非常重要吧?”

    王墨儒扭头瞧向那少女,说道:“那还用说,没有他们,我不知道已经死了多少回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你能跟我说说吗?”

    “姑娘先躺好。”王墨儒心生愧疚之余,又恐那少女创口迸裂,先扶着她躺好了,这才道:“此事说来话长……”

    王墨儒新愁未消,又回想起艰辛的往事,不由得长叹一声。这才娓娓道来。

    “我的祖籍并不是楚川镇,我也是漂泊了六七年才到这里定居的。至于我的祖籍到底是什么地方,说来可笑,如今我已记不清了。我只记得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我的家乡赶上了一场几十年难得一遇的大旱。那一年岂止是颗粒无收,庄稼甚至还未长熟,就已被晒蔫儿了。龟裂的大地上别说庄稼,连杂草也没有一根。到得后来井水也都干枯,井下连湿乎乎的泥巴都没有,只有干巴巴的土壤。左近的乡镇、村子也是一般状况,几千里内,粮食少得可怜,水更少得可怜。”

    “村民们如再在村中久耽,非得渴死、饿死不可,他们忍无可忍,纷纷举家避难,逃往他处。可往往走不了多少里路,强烈的日晒加上长久的饥饿,便会夺去村民们的生命。有些穷苦人家平常囤粮就少,赶上了这么个大旱年,更吃不上饭,往往全家集体暴毙,横尸街头,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在那种缺医少药的灾荒年代,这些尸体如果处理不当就会演化成为瘟疫。人们一旦感染上,面临的只有死亡。”

    “也不知是我爹爹异于常人还是我家里有些余粮,我只记得我随着爹和娘像做了贼一般,四处躲避。跑啊跑,我们一家三口终于躲过了那场灾旱。”

    “那时你多大?”美貌的少女见王墨儒有些地方说得不清不楚,忍不住问道。

    “记不清了,也就四五岁吧。”王墨儒满不在乎地回答,他接着又说道:“我们一家虽然逃过了那场灾旱,可是却终究没有逃过那场灾难……”

十三 舍命灭熊火

    “越到路的后半段,随着食物的骤减,死亡也越来越多。道路两旁堆积的尸体,有时能把道路都堵塞。尸体长期无人处理,终日曝晒发出的腐臭味,直令人作呕。也不知哪里来的豺狼、野狗,专门去吃那些腐烂的尸体(“啊……”美貌的少女听到此,吓得大叫一声,害怕地缩成了一团。)它们长期吃这些腐肉,眼睛都变成了红色的。豺狼与野狗的粪便,混杂在那些腐臭中,气味可想而知。更可怕的是那一带死尸太多,瘟疫横行。能活着通过那里的人十成中还不到一成。那里是真正的死亡之地,也被后人称为‘瘟疫之地’。”

    “也就是在那里我认识了那个改变我一生的人,他就是我的恩公孙孝礼。”

    “那时的恩公也就三十岁左右年纪。他与那些逃难的不同:他之所以到瘟疫之地,既不是逃避灾旱,也不是躲避瘟疫。他就是这楚川镇上的师爷,他出外公办,返程时途经这里。只是他没想到,走的时候明明还好好的,回来的时候,这里却变成了森罗地狱。”

    “我们一家逃到那里的时候,闻名的瘟疫之地已经变成一片火海。恩公见逃难的众人暴尸街头,于心不忍,然而仅凭他一己之力又无法将众人尽皆掩埋。他只好点起火把,将一众尸体一把火烧个干净。可那些尸体没有干柴、焦油的引导,特别难以点燃。也就是恩公,不怕感染瘟疫上身,更不怕麻烦,发一己之宏愿,要将这场瘟疫灭于无形。”

    “你闻过烧焦尸体的味道吗?”王墨儒讲着讲着突然问那少女道。

    那少女听王墨儒讲的这些本就吓得不轻,听他这么一问,更是险些呕吐出来。她用手捂着嘴,用力地摇了摇头,从指缝间勉强吐出两个字“没有”,之后便什么也不肯说了。

    那少女虽然吓得不轻,但是王墨儒也并没有取笑她。他只是低下头来,长出了一口气,又继续说道:“我闻过,那种味道深入人心,让人久久难以忘怀。时至今日,只要我想起当天的场景,那种烧焦的味道就出现在我的脑海中,围绕着我,久未弥散。”

    “然而比那烧焦的味道更难以让人忘怀的还是恩公的面庞。”

    “那一天,恩公赤着上膊穿梭在红彤彤的火海中,背上出的汗如雨珠般不住地往下掉。偶尔侧过来的面庞上写满了悲悯、无助与自责。这些人的死与恩公全无关系,可是恩公看着这些干瘪的尸体

    ,就好似每一个都是他多年的至交好友一般。那种悲天悯人又有些无助的表情,让人见了久久难以忘怀,这种表情只有世上至善之人才会有。”

    “爹与娘见到眼前的场景,似乎也被恩公的所做所为打动了。我记得那一天他们叫我站在上风口处不要动,之后就钻进火海,帮助恩公一起焚烧尸体。”

    “那一天好热……好热……熊熊的火海吞噬了整个大地,慢慢地天好像也被这红色侵染了。朵朵白云泛出淡淡的红,只是不知那红真是天边的火烧云,还是大地上这场大火映照的。我只记得那天眼前红彤彤的一片,转过头回望来路却是一片灰茫茫的……”

    “天渐渐黑了,现在想来娘应该是担心我害怕,或是出什么意外,便先回来照顾我。又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爹与恩公也终于钻出了火海。近距离瞧恩公才知道,原来他是那样的瘦削,那样的矮小。”

    “前路埋葬在火海下,已经无法继续前行。我们一家与恩公只好离那火海远远的,搭灶做饭。那一天爹爹没有像往常一样,吃过晚饭就哄我玩,他反而与恩公谈了许久。自从我们一家离开了我们居住的故乡,爹爹似乎没有一天像那天一样,那么地开心过,他与恩公究竟聊了多久我已记不清了。因为那一天我有些不开心,迷迷糊糊地不知什么时候就睡着了。”

    “熊熊的大火没有那么容易熄灭,我们被困在了濒临死亡的边缘好几天之久。陆陆续续的如我家一般,那些意志力顽强,粮食略显充足的灾民也来到了这瘟疫之地的边缘。火势已渐渐小了,就算天不降雨,用不了两天,人们也可安全地通过那里。”

    “可是粮食已经不多了,特别是恩公将他的粮食都分出去之后……”

    “瘟疫之地是众多逃荒者的地狱,那里是逃荒者的极限,是他们粮食的极限,也是意志力的极限,通过那里他们将有可能迎来新生,可是通不过那里,面临的只有死亡。”

    “也不是没有人把瘟疫之地的情况告诉那些逃荒者,可是那些逃荒者已经不能再回头,他们明知前方地狱也要闯,他们要寻找活的希望。不管多么困难,只有不断地向前走,才能获得活的希望,冒然回头只会沉浸在无限的。”

    “对于那些饿了好多天的人来说,瘟疫之地中那股烧焦尸体的气味简直就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长久的

    腐臭味加上那种烧焦尸体的刺激味令人无法忍受,只想作呕。可是那些逃荒者不能吐,他们连恶心都不被允许。呕吐会导致饥饿,恶心会消耗体力,这已是逃荒者最为重视的东西。”

    “恩公本是千年难得一遇的菩萨心肠,他见到众多逃荒者饿得已经奄奄一息,不愿他们再死在这里。他将自己不多的粮食分给那些快要饿死的人们,并煽动大家第二天一起灭火。这火早灭一日,大家就可以早一日通过,能够活下去的希望便也更大些。”

    “众人吃着恩公给予的粮食,都兴高采烈地随声附和。

    “第二天,恩公早早地组织大家一起灭火。可事情远没有恩公想得那么简单。直到日上三竿,尽管恩公费尽了口舌,大家却还是无动于衷,他们宁可在这种安逸中死去,也不愿耗费体力去扑灭阻挡他们通往新生的火焰。”

    “那些受过恩公恩惠的人,在一转眼间就已忘了眼前的这位急得满头大汗、饿得眼冒金星的人在不久之前还救过他们的性命。他要他们做的,无非就是尽他们的一点微薄之力,帮助他们自己可以快一点通往生的道路。”

    “可是他们不愿,不愿耗费任何的体力,尤其是为这些与他们一样受饥饿困扰却又不相干的人耗费体力。看着眼前的这位急得上串下跳如猴子一般的人,他们的眼睛空洞洞的,脸上一丝丝愧疚都没有。”

    “那一天,这一张张冷漠的脸在我小小的脑海中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为此我也不知是气,还是急,又或者是对于恩公的同情,我哭了好长时间,直到大家答应肯一起灭火。”

    “看来你的哭声还是很管用呢。”那少女动了动身子说笑道。

    王墨儒笑了笑,却只有一边的嘴角上扬。那少女只觉得这笑容是那么轻蔑,又是那么苦涩。只见他笑容渐敛,才又说道:“并不是我的哭声管用,是我爹爹承诺众人,只要大家帮着一起灭火,他就将我们仅有的食物分发给大家。”

    那少女听到此,伸手捂住嘴巴,气得直要跳脚,说道:“这怎么可以?他们也真是的,这怎么……”

    王墨儒摇摇手示意他别说话,又继续说道:“火势灭得很快,比想象的还要快……

    “爹爹见大火成功被扑灭,按照之前承诺,将食物分给众人。他实在与众人没什么好说的,带着娘与我头也不回地当先走开了。”

十四 患病困孤村

    “我们没走出两步,恩公就赶了上来,他虽然极度可怜后面的那些逃荒者,但是对于他们的冷漠与自私也是充满了鄙夷之情。与其与他们同流合污分享那些许的食物,还不如与面前这位志同道合的挚友一起同甘共苦,反正前面不远就有食物了。那时的恩公这样想,也是这样告诉我们的。”

    “只是他没想到,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我们一家战胜了这场灾害,却始终斗不过人心。”

    “瘟疫之地的东面是一片灌木林,没见过的人永远想象不到,刚刚还在死亡与黑暗之中挣扎我们,转瞬间就到了一个生机勃勃的世界。据恩公说,灌木林很大很大,只有穿过这片灌木林,才能看见村庄,而有村庄就意味着有食物……”

    “天黑得透了,那一天我拖着疲惫的身子跟在爹娘身后,饿得已经忘记了时辰,忘记了害怕。我的心中只有一个信念,快点穿过这片灌木林,因为恩公说穿过去就有食物。有食物就有力气,就有活下去的希望。最起码当时我们是这么想的。”

    “世事真会与人开玩笑,有些事你明明已经规划得很好了,可是老天偏要捉弄你,偏偏不按你想的那么发展。”

    “你快别这么说,老天爷是不能拿来说笑的,会遭报应的。”那美貌的少女听王墨儒又在说老天的坏话,急忙劝阻道。

    王墨儒这次也没像上次那样,与她据理力争,只又接着道:“我们走了好几天,好不容易穿过了那片灌木林,等着我们的没有食物,只有空落落的村庄。”

    “空落落的村庄?”那少女没明白王墨儒说的话,忍不住跟着重复了一遍。

    “对,空落落的,什么都没有。一个人、一头家畜、一只家禽、一粒粮都没有,整个村庄空落落的。”

    “那天我们到了那个村子时,夜已经很深了。我们四人像孤魂野鬼一般在这座空落落的村庄中游荡,想要寻觅一些可以填饱肚子的东西。很可惜,我们找了很久,也没有找到。村子好像被洗劫了一般,不仅没留下任何可以食用的东西,房屋、土墙也像经历了一场战乱似的,被糟蹋的不像样。甚至比我们逃难路过的村子都要更凌乱些。”

    “恩公猜测村庄中的村民可能是害怕瘟疫蔓延过来,所以都举家搬往他处。这个猜测是否准确我不知道,不过那时我们在村子里当真找不到任何有

    生命的迹象。”

    “四人在这死一样的静寂中寻觅了很久,依然寻觅不到任何东西,便相约睡下了。那一天,也不知是天意还是怎样,我并没有与爹娘睡在一起。或许是我好久没有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睡觉了,我在爹娘休息的房间旁,单独找了一张床早早地睡下了。”

    “也许那一天我跟他们睡在一起反而更好一些……”王墨儒说完又是一声长叹。

    “长期生活在紧张与恐惧之中,我已好久没有睡得这么好了,第二天直到日上三竿我才爬起床来。我慢慢地下了床,就去旁边的屋子瞧爹和娘。可能是爹和娘这阵子太累了吧,他们也该好好休息休息了。我见爹娘还没起床,在心里这样对自己说。”

    “我没有去叫爹娘起床,反而走出了房间,试图在村中寻找我们昨晚遗漏掉的食物。我在村中越找越远,快走到村子的尽头才见到恩公也像我一样正在寻觅食物。我俩碰上头,又找了许久,还是一无所获。我二人只得无奈地返程。”

    “回到我们住的地方已是申时左右,我发现爹娘还是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心中咯噔一下,忙上前一探究竟,摇晃了他二人半天,却依然不见动静。我吓得忙去找恩公。”

    “恩公听我描述完经过,吓得也是不轻,他随我回到房间,查看爹娘伤势。我见恩公伸手摸了摸爹娘的额头,又翻了翻二人的眼皮,口中不住的念叨:‘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我见恩公满脸的焦急不知发生了什么,也伸手去摸爹娘的额头,一摸之下,竟然是那么烫。恩公见我伸手触碰爹娘,回过头来没好气地冲我吼道:‘你干什么?’恩公这严厉的一吼弄得我手足无措,又很是委屈。我记得当时我嘴一咧便哭开了。”

    王墨儒讲到此偷偷地抬眼去瞧那美貌的少女,见那少女听得聚精会神,丝毫没有嘲笑自己的意思,才又说道:“恩公见我哭得伤心,蹲下身子不住地安慰我。可是我不知道爹娘究竟怎么了,一直哭个不停。恩公也不向我解释太多,只是拉着我要离开这间屋子。可如今爹娘昏迷不醒,我哪里肯依,只是挣扎着不肯随恩公另往他处。”

    “恩公毕竟见识不凡,知道事态紧急,也不管我依与不依,只硬拉着我要离开这间屋子。我死活不肯,在地上不住的打滚,边哭边道:‘我要爹……我要娘……’恩公根本不给我耍赖

    的机会,一把将我从地上拽起,严厉地说道:‘别闹,快跟我走……’说着再也不顾及我的感受,硬是把我从屋子里拽了出去。”

    “我被恩公拖拽着来到了对面昨晚他居住的屋子。那屋子分为里外两间,里面的那间很小很小,除了一张床,几乎再也容不下其他东西,外面的那间反而很大,足比里面的那间大了好几倍。无论是里面的那间屋子还是外面的那间屋子,始终都有一股特别难闻的味道,现在想来应该是发霉的味道。那种味道虽然不是很刺鼻,但是让人闻起来总觉得不舒服,也不知昨晚恩公是怎么在这样的屋子中睡着的。”

    “恩公将我拉到里面的那间屋子,狠狠地按在床上,对我说道:‘孩子,你要相信我,我不会害你。你爹娘现在可能出了些问题,你不能与他们再呆在一起。什么时候他们身上的这种异状没有了,你才可以回到他们身边,你听清楚没有。’当时我年纪小,任凭恩公好说、歹说,都不管用,只是不住地哭着、嚷着,要找爹娘。恩公劝了我半天,见依旧没有效果,也是急了,这才怒道:‘别闹,别闹……’可能是畏惧于恩公的气势,恩公嚷了这么两句,我果真便不再哭闹了。恩公见我好了很多,这才抱住我的肩膀认真地说道:‘孩子,我跟你说。你爹娘很可能是感染上瘟疫了。’”

    “瘟疫,这该死的瘟疫。在逃难的过程中我曾亲眼瞧见那些感染瘟疫的人群被他们的亲戚朋友抛弃,也曾瞧见那些感染瘟疫的人们垂死挣扎,更曾看见瘟疫之地那尸横遍野的景象,瞧见过那红彤彤的火海,闻到过那烧焦的恶臭。我曾一直以为,瘟疫离我们很远,逃难这么些时日,它始终躲避着我们,不敢靠近;可其实瘟疫一直都离我们很近,近到我们身边的人每天都在与他打交道。他不是一个好东西,我多么希望与他打交道的不是我至亲至爱的人,可是这世上希望也仅仅是希望,有些事情终究难以回避。”

    “‘你骗人,你骗人……我不信,我不信……我爹娘才不会感染上瘟疫。’我努力地摇着头,对恩公所说一点都听不进去。恩公用力地捏住我的肩膀,晃动我的身子,说道:‘孩子,你听我说,我也不愿相信这是真的。可是刚刚我检查你爹娘状况时,发现他二人昏迷不醒,头脑发热,眼神涣散,皮肤也开始腐烂,这分明就是感染上瘟疫的症状。’”

十五 途遇凶恶汉

    “恩公不让我说话,接着又道:‘瘟疫是可以通过人作为媒介相互传染的,这你不是不知道。从今天开始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可以再与你爹娘有任何接触。而你放心,我会照顾好你爹娘他们,不会对他们有任何亏欠。’当时我还只是个不懂事的孩子,年龄又小,力气又小,恩公不管如何对我,我都没有反抗能力。可是恩公对我并非一味地用蛮,反而当我平辈一般,与我商量。可我当时毕竟年幼,哪管那么许多,听到爹娘感染上瘟疫,只是一味地胡闹。”

    “屋外一阵阵嘈杂的人群、交谈声不住地传进屋中。恩公一面用力地安抚我,一面竖起耳朵听外面地动静。他听了好一阵,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恩公急匆匆地将我塞到床底下,对我说:‘外面来了坏人,你在里面躲好,千万不要出来,也不要出声,听明白没?’他也不等我回答,说完又把我往床里面塞了塞,感觉无甚破绽,这才急忙地走出屋子。”

    “屋外嘈杂的争吵声一直响个不停,恩公一出去,这争吵声好像更大了。我还沉浸在爹娘感染上瘟疫的噩耗中,对屋外众人在争吵什么也没过多关注。我躲在床底下,蜷缩着身子,伤心极了,也怕极了。我不想失去爹,也不想失去娘,我只想我们一家三口永远在一起,哪怕我们天天都过这种逃荒的日子,天天生活在饥饿中都可以,只要我们不分开……”

    那美貌的少女见王墨儒靠在陈旧的米袋上,讲述着这尘封了更久的伤心事,心也跟着他一起揪揪着。眼前的这位少年脸上永远带着一副无所谓的表情,如今也不例外。可是在那表情下又有多少不为人知的伤心事,她实在无法猜测。

    “也不知谁说了些什么,屋外嘈杂的声音一下子全都消失了,变得异常地安静。可是这安静维持了没几秒,那嘈杂的声音就又像煮沸了的水一般,一下子喧哗了起来。喧哗声才过,屋外热烈地争吵起来,那咄咄逼人的声音,好像句句都冲着恩公而来。”

    “听到这些声音,我躲在床下愈发地不敢出来。恩公说爹娘感染上了瘟疫,我也不知是真是假,更分辨不出他的用心是好还是歹。但是他不让我呆在爹娘身边,怎么也让我产生不了好感,我还一度把他当作敌人看待。直到此刻,听到那些来势汹汹的吵闹声,才觉得恩公是我最后的保障。

    “‘哐’地一声巨响,也不知是谁一脚把门踢开。那屋子本就有些老化,这些时日又没有人居住、打理,屋门被这一踢之下,自然而然地从门框上分离。紧接着又是一声巨响,那扇门落到了屋中。”

    “‘那小鬼到底在哪里?快把他交出来!’门口处一个恶狠狠的声音大声地道。‘你们怎么可以这样……那样做还是人吗?’听这声音倒像是恩公。我也不知恩公说的‘这样’是指什么,更不知外面的那群人要做什么,但是恩公力排众议,对众人的观点持有否定的态度。‘少他妈废话。你不见大伙都饿成什么样了?再不吃些东西,大家谁都活不成。大伙说是不是?’这人说话凶巴巴的,听声音便不大像是好人。他话音初落,屋外众人更是随声附和。”

    “‘那你们也不能吃人啊?’恩公无助地说道。”

    “‘吃人,原来他们是要吃人。可是人怎么能用来吃呢?他们又要吃谁呢?’听了恩公说的这句话,我躲在床下,心中不住地瞎琢磨。”

    “‘不吃人?不吃人,你说大伙吃什么,你但凡能找到些吃的,能让大家填饱肚子,我们就不吃那小鬼。’原来他们是要吃我,我躲在床下,瞧不见说话的这人到底长得什么模样。可是不难想象,这人一定凶恶极了。”

    “‘再往前五十里,只要五十里,就是成兰古城,那里一定有食物的。相信我,大家相信我好不好?’恩公哀求道。‘先不说成兰古城会不会像这村子一样,变成一个空城。你看看这帮人还有谁能走得上五十里地路程?快别废话,不交出那小鬼,今儿就拿你开刀,一个人也是杀,两个人也是宰,大伙再也不能饿着肚子赶路了。’那令人厌恶的声音又开腔了。”

    “‘不能吃人啊,不能吃人啊。我给你们磕头了,算我求求大伙儿,千万不能吃人啊,会遭报应的……’恩公说着话,向众人‘哐哐’地磕头,不住地哀求。‘仓啷啷’那恶汉见恩公挡在当道始终不让开,一气之下,把身上的佩刀拔出来了。他挥舞着佩刀对恩公道:‘老子在山上也没少吃人,怎么不见报应上身啊?快将那小鬼、交出来,再推辞,老子一刀先砍翻了你。’”

    “‘真威风啊,都动上刀子了?’人群中另外一个声音说道。‘张老三,你干什么?’那恶汉

    见有人敢出言讥讽他,颇有些意外。张老三道:‘我也不干什么,只是提醒大家一下,别忘了,眼前这人在你们最窘迫的时候曾给过你们一口饭吃。而你们呢?却不兑现答应他人的承诺。与你们这一帮人为伍,真让我汗颜。’‘张老三,你在这装什么大尾巴狼?吃饭时未见你少吃一口,干活时也没见你多出一分力,现在想起来了,跟我在这讲道理,你也配?’那恶汉显然并不将这位张老三放在眼里。”

    “‘我还告诉你,我早就瞧你不顺眼了。成天张牙舞爪地,好像会点什么似的。我明跟你说,今天找到那小鬼还好,找不到那小鬼,今日就拿你们俩开刀。大伙儿饱餐一顿,也好继续赶路。’那恶汉继续叫嚣道。‘别拿把破刀,就以为人人都怕你,今儿个我倒要看看你是怎么拿我开刀的。’这张老三与那恶汉越吵越凶,互不相让,好像随时都会打起来。周围的人也怕他二人真打起来,在一旁不住地相劝。”

    “‘别吵了,对面那屋不是还有两个人嘛,实在不行,我们先把他们吃掉也是一样的。’人群中也不知是谁提议道。那恶汉不依道:‘你疯了?那两人已经感染上瘟疫,眼看着就要死了。这样的人怎么能吃?’”

    “我听说他们要吃爹和娘,一着急,不自觉地挺直了身子。可是那床底下空间本就极小,我这一动,头磕在床板上,发出一声闷响。这声音虽然不大,可也足以让屋外的人听清。果不其然,那恶汉听到里屋有声音发出,对恩公道:‘你果然不是老实人。’说完一个箭步就要冲进里屋。”

    “恩公是一介书生,不会丝毫武功,更不是像你一样的能力者,根本无法阻挡那恶汉。可是那天也不知恩公哪里来的力气我从床下小小的缝隙中瞧见,恩公只一闪身,就又将通向里屋的道路堵住了。他背对着我,面向着那恶汉,我瞧不见他当时的表情是什么样的。但是我想,那一定是威风凛凛的,要多英俊有多英俊。”

    “恩公双手撑着门框,将门堵得死死的,不让那恶汉进来。可是那恶汉凶恶至极,根本不把恩公放在眼里,此时又察觉到了我地所在,更是兴奋。只见他一脚将恩公踹倒在地,口中还咒骂道:‘他妈的,别不识好歹。’这一脚正踹到恩公胸口处,恩公被那恶汉踹得喘上不来气,差点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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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5000/ 第一时间欣赏逆天玄墨最新章节! 作者:觉醒的素玄所写的《逆天玄墨》为转载作品,逆天玄墨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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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天玄墨介绍:
绿水白沙伴夜读,疑愁投管问天枢。
陷兄姚象今何在?媳子芈熊古鲜无。
救赵窃符名煊赫,说齐鼓瑟意煌抒。
昭昭晦晦均铭世?万古青天一墨儒!
六界混战,死灵无数。看市井赌徒如何崛起于这场圣战之中。(作品数据太差,将在10月份开始断更,预计1-2月,用来更改前面的篇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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