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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黑要     羔羊之歌txt下载     羔羊之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六十七章 决斗

    青的月光,冷清清地洒在青石板上,像长着一层细密的霉菌,轻软地活动着,蜷曲又伸展,显得虚缈、神秘而窈丽。空气是清新的,风中充满了香味。淡弱的毫光中,每个人身体的边缘都镀上一层薄韧的灰色隔膜,始终带着幽微的明暗变化流动着。

    女人一把推开男人,**的小腿曲起,纤细秀气的脚背勾在一只纤细的脚踝上,腰间的裙摆立刻自然的垂落,遮住了旖旎风光。她用手稍微整理了蓬乱的头发,看向男人。男人弓着腰,用手捂住腹部,裤子忘记提起,面色不善的打量突如其来的搅兴者,一时没有说话。

    “咳咳,”伊恩打破了沉静,尴尬的笑着,“对不起,俩位。我不是有意的。十分抱歉打断了俩位对极乐的探索,我这就走!但愿不会影响你们接下来的心情。”

    他慌忙对两人鞠躬致歉,转过身,朝着原路返回,想要离开高台。这是比较明智的选择,他不想再冒失的打搅正在某个角落交流生命真谛的人们。

    “不能让他离开。”女人惊慌而果决。

    “不能让他离开!”男人重复着。

    伊恩转回身,两张脸上有股说不出的阴森森的神气,女人姣好的身躯完全淹没在男人的阴影中,手抚在男人后背,放佛给他提供无尽勇气。男人上身只一件薄薄的套衫,根本遮不住发达的胸肌,金黄色胡子遮住他的脸的下部,棕红色乱发盘绕在头上。两条腿结实的肌肉老筋上是藤蔓一般纠缠的血管,棕色的腿毛浓密而长,就像一只野兽的腿。

    他的脸隐隐发青发白,一双锋利的眼睛盯着不速之客。

    伊恩认出来了,他就是白天到裳亚的教堂送请柬给老牧师和他的骑士,也是昨天陪同领主女儿克里斯蒂安娜到村庄去探望面包师遗孀的两个骑士中的一个。那个女人他也觉得面熟,大概是在宴会中看到过吧。

    年轻骑士向前跨出一步,仍旧套在脚脖子上的衣物像是一副脚镣,使他行动极为不方便,女人看不下去了,啐了一口,“笨蛋,瞧你窝囊样子,快把裤子穿上,难道你想露着那话儿跟他决斗?”

    男人猛然醒悟过来,慌忙将裤子拉到胸口,手忙脚乱的系好。

    伊恩后退了两步,“尊敬的骑士先生和这位尊贵的小姐,我们不需要闹到这地步,请相信我,我绝不会多说的,我发誓!”

    “为了女士的名誉与荣誉。”年轻的骑士邓格拉斯已经认出了伊恩,心中仅存的顾虑瞬间烟消云散。

    他在腰间摸了个空,才记起,今晚参加宴会,没有佩戴武器。他暗骂一声,低沉的咆哮着,面孔膨胀,瞪着血红的眼睛,似乎喷出火焰。

    他象野兽似的扑过去,握着的拳头就像侧斜打过来的链枷,直奔着伊恩的太阳穴而来,这个猛虎扑人的架式说明他是一个熟练的格斗家,精于此道,不知多少羸弱无力的家伙见了先就心里一虚,身体变的僵硬,心慌意乱,手段比平时更笨拙,正如羊遇到狼或是虎豹一样,吓得屁滚尿流,他只需一击,甚至不需要,就让对手直接瘫软在地上。

    出乎他意料,伊恩十分镇静,连一丝害怕的迹象也都没有表现出来,他敏捷灵活,只将身子轻轻一闪,就躲过了那下打击。骑士改变自己的姿势和立脚点,向对方的下颌,发出可怕而凶猛的勾拳,再一次,他向后跳了一下,躲过了。

    一阵狂怒,由于好胜之心太切,顾不得再防卫,他象一只狂怒的老虎似的,劈拍劈拍接连发起攻击,不让对方有还手的工夫,伊恩连续跳跃躲开,身体与脚步移动协调配合,实在躲不开的攻击就用肩部和前臂阻挡,来防守主要部位,招架邓格拉斯雨点般的拳头,拳脚相加,发出带湿的声音,骑士的呼吸渐渐迫促,汗水浸透他的后背,远处的女人都清晰的听见他的喘息,这不是因为精疲力竭,是怒火燃烧他的身体,狂怒支配了他。

    伊恩目光炯炯,比他灼死人的目光要冷,冷静的像冰,他把每一个攻势都挡了回去。

    紧接而来的就是迅速的决战,胜负往往取决于一瞬,骑士失去了耐心,发出不加掩饰的愤怒和咆哮,莽牛似的横冲直撞,爆发出了更强烈的速度,发疯似欺近伊恩身,张开双臂想要搂住他,块块肌肉更是猛地膨大,高高隆起,似乎要生生碾死对方。

    这一刹那发生的事说起来似乎很长,但时间却很短,是最吃紧的关头,机会来的时候象闪电一般短促,伊恩略一闪闪,再入一步,抓庄邓格拉斯的手腕,狠狠向小腹上只一脚,他只觉得喘不动气,内脏都像倒了翻了个,另一手只向空际乱招摇他的胳臂,不料对方用力往前一拽。

    ‘噗通’一声,邓格拉斯终于倒他,伊恩反手剪他的胳膊,他将年轻的骑士翻倒在他的膝盖底下,他啃着灰尘,对方几乎要捏碎对方的手腕,胳膊被扭成诡异的角度,彻骨的痛,脱臼了似的,小腿竖起来,困难地挣扎,却怎么也使不上力气,只把眼来动。月光的见证下,一场既不荣誉也不美观的决斗结束了。

    “应经够了,先生,胜负已分,我想他会知耻的。”女人在一旁说。

    伊恩松开手,站了起来,退开几步,一言不发。年轻的骑士爬在地上一动不动,过了好久,他慢慢爬起来,脸色青紫,羞愧难当,愤恨不已的走了。他眼睛里耻辱和仇恨,踉踉跄跄的走下楼梯,此刻,他对一切都毫不在意了,以至于忘记了自己的女伴,就这样走了。

    “我记起来了,你就是我亲爱的‘圣女’妹妹的旅行者朋友吧,听说你是从达弥努森林来的,难怪邓格拉斯不是你的对手。”

    女人仍旧扶着石壁站摇摇晃晃在哪儿,现在她已经完全没有了方才的阴鸷,正好奇的打量的伊恩。

第一章六十八章 姊妹

    “博尔济吉特小姐?”

    “怎么,不记得了?”女人捂着高耸的胸口,夸张的说道,“真是个无情的人,我们明明刚刚在起坐间相谈甚欢,你却转头就把我忘了。难道你眼里就只有我的妹妹一个人吗?我会嫉妒的。”

    “您真会开玩笑。”

    “你可以叫我托妮,”女人说道,“我不喜欢别人对我用敬语。”

    “这样是不礼貌的,小姐。”

    “好吧,这也可以,”博尔济吉特小姐适当的妥协了,“先生你就这样和我说话吗?”她看看伊恩不远处的小羊皮软鞋,又看看伊恩,声音软软糯糯的。

    伊恩捡起地上的鞋子,这是一只使用上等的小羊皮制成高跟尖头女单鞋,手指传来皮革特有的滑腻、柔软、丰满和弹性。手中的鞋子大小适度,玲珑精致。细密紧致的针脚,精美的花纹,漂亮的颜色在月色里十分淡雅。穿上它能使女人的脚显得更小,让足弓和脚背更曲线优美,形成撩人的曲线。

    博尔济吉特小姐的衣服已经穿戴整齐,只剩下一只鞋子还未穿好,她伸出穿着天鹅绒裤袜的小脚,裙摆下露出一截骨肉均匀的小腿,笑吟吟看着他。

    伊恩会意,握住她盈盈欲折的脚踝,触手温润绵软,纤巧之中又带着丰腴。她的脚十分秀气,脚面瘦长、略小,肥瘦适度,美妙天成。羊毛混纺的白色袜子里,五片如花瓣般的脚趾调皮的翘着,最顶端凸出一片小小的趾甲的痕迹。他替她穿上鞋子,裹住一弯丘陵起伏柔和的脚背,弯过一枚新月直抵优美的脚踝,衬托着曼妙的小腿。

    “好看吗?”博尔济吉特家的这位小姐得意的说,“有人和我说,发型可以简单,人们会说她清丽,衣服可以简便,人们会说她素雅。但鞋子要刚刚好,不仅要合脚,更要称心。”

    “说这话的人一定是倾倒众生的女士。”伊恩随口猜测。

    “嘻嘻,我们回去吧,消失久了,他们会着急的。”博尔济吉特小姐提议道,“你一定不忍心让一位柔弱的女士在漆黑而危险的城堡里踽踽独行吧?”

    她亲热的挽住了伊恩的胳膊。

    他们沿着石阶下来,循着原路返回。博尔济吉特小姐完全不同于她的妹妹,她风流放荡,行事肆无忌惮,伊恩感觉身边的不是一位未出嫁的小姐,而是热情妩媚的成熟女人。说着让人神旌摇荡的话儿,不断撩拨着脆弱的心弦。伊恩却忘不掉她刚才阴沉的表情和狠毒的心,一直谨慎应付着,生怕她不知何时会突然跳起,狠狠一口,往他身体里注满毒液。

    他们左拐右转,穿过条条污秽的走廊,仍旧不可避免的惊散了惊好几双对唱的夜莺。男男女女似乎是吸饱树液的蝉蛹,纷纷破土而出,悄悄占据了城堡每个角角落落。

    不知不觉,他们到了大厅外面,阵阵动听的音乐飘出来,散入夜空。博尔济吉特小姐盈盈辞别,转身进了内堂,她需要更换参加舞会所穿的衣服。伊恩稍立了一会儿,深深吸一口气,走进了大厅。

    一进里面,就给人一种迷离恍惚的感觉。大厅重新布置一番,音乐声充满了整个客厅,桌子上摆着精巧的烛台,蜡烛松枝火火微微颤动散发出来的浓烟和油气,缭绕着垂下的天鹅绒帷幔。大厅中央一群珠光宝气的艳装丽人,裙子飞舞,皮鞋后跟响着清脆的声音。男人的脸上流着一亮晶晶的汗水,紧紧地搂住她们的腰,把她们转了又转。他们有节奏地迈着舞步,追随着手风琴、小提琴、笛子、吉他、四弦小吉他的旋律。音乐师奏起愉快的快拍子来了,这种快拍子使他们迅速离开了原来站着的地方,妙地旋滑过半个房间,从这一个人身边旋到另一个人身边。

    周围围着一群兴致高昂的人们,他们拍手,他们喝酒,他们喝采。累了的人们或坐或立,互相说着好话,快活的气氛愈来愈增加,爆发出嘹亮的笑声,有时压倒了乐器的声音,割裂成支离破碎的音节,在暗淡温柔的光线中,随着香风中摇曳,像是弥漫的一团团薄薄的烟尘。

    伊恩借过拥挤的人群,左右张望,在一个角落看见了玛丽,她坐在一个厚厚的垫子上,周围是克里斯蒂安娜小姐和她的女伴们。她们身前有几盆稀疏的鲜花挡住,有说有笑,厅内的灯光随风闪烁,想来不想也不欢迎有人注意到那边,即使那人有意,多半也会识趣的走开。

    “伊恩,你跑那里去了,刚才到处寻你不见,快来看,玛丽漂不漂亮?”克里斯蒂安娜小姐远远看到了伊恩,招手笑着问道。

    玛丽那件破烂衣服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件手工精细的荷叶边连衣裙,配以有饰边的女装衬衣,腰间系着蝴蝶结,内里穿着灯笼裤以达到蓬松的效果。腿上是厚实的印花过膝袜和一双褐色的小皮鞋。它以花朵或花朵似的造型为主,既优雅成熟,又不失纯真可爱。玛丽亚麻色的长发夹着发箍,留着刘海,精致的妆容包裹着一张瘦小而拘谨的脸蛋。

    她似乎很害羞,也不和别人说话,一双小手紧紧抱住一个小包裹,两腮微微泛红,她抬起头向着伊恩地羞涩的一笑,露出一排碎玉般的牙齿。

    “漂亮。”伊恩随口说道。

    “嘻嘻,我们给打扮好后,她都不好意思了出门,扭捏了半头才肯出来,话却一句都不肯说。旧衣服也舍不得丢掉,走到那里都要带着,幸好卡米拉聪明,把衣服叠成可爱的形状,才没被蒂娜强令丢掉。”

    克里斯蒂安娜小姐和女伴们似乎又想起了方才的那一幕趣事,都忍不住抿嘴笑起来。

    “哎呀,什么事,说的这么开心?”一阵娇滴滴的声音响起,他和她们一起转过头,只见一位玫瑰色衣着的女人媚视烟行的走近。

    她的长发由一块细长而轻盈的纱覆盖,纱巾的两个端头下垂于背后,长垂至肩的耳环从里露出来,那是由四个圆环相交连接起来的耳环,下端还镶嵌着纯净的红宝石。衣服上绣着红色圆环的花纹,花纹的周边镶绣金色的花边。衣缝周边和袖口边缘,是金丝刺绣并镶有珍珠、宝石的窄长的带子。

    长裙裁剪的非常合体,恰到好处凸显出她美妙绝伦的身体,伴着她有规律的步伐,五彩花边和珍珠摇曳生姿。她轻轻摇摆的皓腕上戴着层层金镯,看上去沉甸甸的。微微露出的尖头鞋的鞋尖上镶嵌着一颗硕大璀璨的宝石。

    她正是伊恩方才邂逅的女人,穿着艳丽,体态妖娆,她绝不放过任何展示自己的机会。

第一百六十九章 安东尼娅

    “我是博尔济吉特家的的安东尼娅,蒂娜的姐姐,欢迎你,亲爱的客人,如果有招待不周到的地方,敬请原谅。”

    安东尼娅小姐双腿略微曲膝同时两手稍提裙摆两侧,点头致意,姿态优雅,不可方物。最是那低头的一刹那忽然狡黠的目光少纵即逝,裙摆闪动间的一弯脚背惊鸿一掠。伊恩相信,除了他,没人发现她刻意精心准备的小心思。

    他左手扶右胸,右手脱帽,身体稍微前躬同时点头,“能接到邀请,是我的荣幸,认识如此众多美丽的小姐,则是我毕生的荣幸。”

    “你可以叫我托妮,”女人说道,“我不喜欢别人对我用敬语。”

    “这样是不礼貌的,小姐,”伊恩重复着先前说过的话。

    “好吧,这也可以,你彬彬有礼,一定不是普通人,”安东尼娅小姐适当的妥协,软糯的说话声低中带着娇,柔中带着媚,婉转动听,“听说你从达弥努森林来,路过父亲大人的领地。我们都是床前听着那片森林的故事长大,对那里又是恐惧,又是向往,那是个奇怪的世界,勾着我们的魂,让我们的好奇心欲罢不能。你的经历中一定有数不清的危险而又刺激的故事吧,我想听你讲述你的冒险故事,亲爱的客人,这个小小的请求,不算过分吧?”

    “旅途中绝大部分时间单调乏味,其实没有什么可讲的。”伊恩含含糊糊的。

    “先生,谦虚是美德,过份谦虚则是虚伪!”安东尼娅小姐不满的说道,这时,大厅里的音乐一变,愉快的节奏变的舒缓,欢畅的小调变的多情,她伸出芊芊小手,“先生不请我跳支舞吗?”

    “荣幸之至。”

    伊恩从那些椅子后面绕出来,轻轻地握起安东尼娅小姐柔若无骨的手,当听到适当的音乐拍子,他的手温柔地放在她的背上,隔着薄薄的长衣,他的手能轻易感觉的到她的温润滑腻。

    “你想做什么?”伊恩迈出左腿,在她耳边不安问道。

    “你要考虑到一个女士宝贵的名节,而且那个女士还未出嫁。那时你撞破了我们的事,我惊慌无助,你可能不认识我,我不了解你,如果以后你借此要挟我,我要乖乖顺从吗?就算没有要挟,我敢保证你不和人乱说吗?要知道秘密从来就是用来泄漏的,一个柔弱的女人怎么禁得起流言蜚语的攻击。”安东尼娅小姐轻轻后退,第一小节的重音就落在了他的右脚上,她娇俏的眉头皱起,“看来我是被误解了,你对我的误会很深。”

    “我差点死了,死的不明不白。”

    “嘻嘻。”她侧退,他的脚在她的两脚之间,她在音乐声中旋转,像盛开的牵牛花一样的裙摆,紧紧跟随和围绕着他。伊恩随即后退,她左脚前进,他们时而相拥,时而相离,柔姿妙舞,香风弥漫。

    伊恩和安东尼娅一边跳舞,一边随意聊着,“你好像不大喜欢克里斯蒂安娜小姐?”忽然,他问她。

    “你这个问题很不礼貌。”

    “是吗?我想你不会介意的。”

    “没有人喜欢被忽视的感觉,”她仰起头看着他,“家里连仆人都更喜欢她,纵容她,她随意的邀请人参加晚宴,不顾及出身,而我不能。外面的男人都被她迷的团团转,为她神魂颠倒,都以为她是圣洁无暇的“圣女”下凡。其实,我都知道,她的圣洁是装出来的,这些小手段我看的清清楚楚,可是没人肯信我。”

    “男人,邓格拉斯吗?”伊恩记起了那个年轻骑士。

    “唔,包括他。他是贵族之子,在外游历,偶然遇到了我亲爱的妹妹,对她一见倾心,一路追到这里。你应该庆幸,当时他参加宴会,所以没带长剑,他的剑术非常厉害,连父亲手下的老骑士都赞不绝口。每次比武,他都是大出风头的人。父亲很看重他,如果不是爵位和继承权的问题,他会把我们中的一个嫁给他。”

    “为什么不是你,你们很亲密。”

    “他的心里只有蒂娜。”

    “唔。”

    “可惜,蒂娜的追求者太多了,他根本没法和他们相比。”她嘴角露出讥嘲的浅笑。

    “你说的是那个伯爵?”

    “你怎么知道?”她随即恍然,“一定是亲爱的妹妹和你炫耀过了吧?!我就说过,她和我一样,以此为荣。不过,不光那个老癞皮狗,她的追求者数不胜数。”

    “那为什么你和他……”

    “就像女人总是需要新衣服,男人需要新鲜和刺激,这和爱情没有关系。他年轻强壮,说话幽默风趣,善于哄女人们开心,做个情人是很适合的。当然,如果他的那个能力再持久些,就更完美了。”

    “为什么和我说这个?”

    “我在你面前还有秘密吗?”她暧昧不清的反问道。

    流淌的音乐慢慢由平缓转向激昂,他的右手由她精致的胛骨滑过,稍稍顺着她玲珑的曲线移动,手指摩擦着丝织物来到她后背微凹的地方。伊恩略抬起右脚,重心放在左脚,安东尼娅同样略抬起左腿,重心改在右脚,每一个动作都是自然而流畅,水到渠成。

    安东尼娅逆时针旋转,越转越快,伊恩竭尽全力带动她旋转,安东尼娅的身姿亦舞动的越来越快,整个人犹如隔雾的花,朦胧飘渺,珠光闪动,摇摇曳曳,抱着她短暂的热情,燃烧变幻莫测的火焰,他们沉浸在音乐声中,随着音符跳动、旋转。互相紧搂的跳舞的人群慢慢停止了,围成一圈,一切的目光都射落在安东尼娅小姐的身上。数百双手拍起来了,喝采了。

    安东尼娅小姐像一阵旋风,身姿舞动的越来越快,灯影凄迷,露华零落,一双烟眸斜盼,按着音乐节奏的扭动。全屋子的人都发出一个叹慕的呼叫,风琴庄严深沉,鼓点如雨雷鸣,琴声逐渐紧凑,高昂坚强,发出一阵异常明快的高音,一群鸟儿受惊的飞腾起来,在隐约可闻的低音烘托下,拍打翅膀,上下盘桓。

    这时伊恩右脚前进,她的左脚并在自己另外一只脚的旁边,脚尖着地,但不支持身体,她的重心依旧在右脚,他后退,她前进左脚,以右脚为轴旋转,像一片羽毛,一枝柳枝,足尖踩乱了光与影。突然,音乐结束了,他停下来,用细碎的脚步走到她面前,对她鞠了一躬。安东尼娅小姐眉飞色舞,像受到珍贵礼物一样的心满意足,夫人们羡慕的看着,男人们挥着帽子,所有的人都在欢呼、叫嚷、摇手帕,乱成一团,安东尼娅小姐就在掌声中一面微笑着,一面鞠躬,向舞池后面倒退出去。

    “你跳的真好!”安东尼娅小姐兴奋的说道,“下一支舞还陪我吗?”

    “放过我吧,我快被男人们的目光杀死了。”

    安东尼娅小姐笑嘻嘻地四处看,男人们纷纷侧目,忽然他发现人群中一个棕红色头发的男人正怨恨的盯着伊恩,淡黄色的、直眨巴的睫毛下闪耀着水淋淋的讨厌的光芒,脸颊上明显的擦痕。他的衣服焕然一新,亚麻布裤子,轧轧作响的牛皮靴。腰间配着长剑,一只手搭在剑柄上,关节苍白而没有血色,正在极力忍耐着。

    安东尼娅迎向他,开心的说道:“邓格拉斯,你来了,我刚才的舞跳的好看吗?”

第一百七十章 邀请

    “托妮小姐的舞姿无论什么时候都无比的美丽动人,任何给你伴舞的人在你身边都黯然失色。”邓格拉斯目光移到她的身上,礼貌而不**份的说道。

    “嘻嘻,你的嘴巴还是那么甜,”她瞄了瞄他的腰间,假装好奇的道,“你怎么带着剑了,难道怕宴会有刺客吗?我真为你的忠诚而感动。到时你会保护谁?父亲还是蒂娜?”

    她频频用纤细的手指点着白嫩的脸颊不住猜测。

    “剑是骑士的第二生命,守护着它的主人们的荣誉,每个骑士都应该时时刻刻佩戴着它,随时准备战斗,也可以警告不怀好意接近善良无知小姐的家伙,或者蛊惑公正仁慈的领主。”邓格拉斯意有所指的说道,“托妮小姐,不要被一时的刺激迷惑了心智,不要被坑脏的手玷污了你的高贵的血统。”

    “嘻嘻,快去找蒂娜吧,她都等急了。”安东尼娅小姐仍旧笑吟吟的,不答他的话,催促着他。

    邓格拉斯对着安东尼娅小姐行礼,站起身时狠狠瞪了伊恩一眼,转身走了。

    “我突然发现,他的脸显老,走起路来背有点脱驼,人也不坦率,脾气也不好,说话阴阳怪气的。奇怪,我以前怎么就没发觉?嗯,还有,明明想要,却顾忌,不肯爽快的向你发起决斗。”她看着邓格拉斯的背影,抱着手臂,歪着头思考着,一根纤细、柔嫩的手指搭在半颗熟透了的樱桃般的下唇上,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她放弃了思考,转头打量着伊恩,嘻嘻笑着说道,“你比他可爱多了。”

    “小姐,东西可以乱吃,话不可乱说,你这样说,别人会误解的。”伊恩说着,他然看见克里斯蒂安娜身边除了邓格拉斯外,还有一个衣着华美的少年,正弯着腰看玛丽。“那是谁?”

    “不要担心,他不是你的情敌,”安东尼娅小姐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随即毫不在意似的说,“他是我和蒂娜的兄弟,名叫雅各伯,是特洛耶子爵的扈从,难得回来一次,”只见雅各伯正在模仿牛羊犄角,跑来跑去,口中发出阵阵‘哞哞’声,和伊恩站一处的姐姐不禁啧啧称奇,“奇怪,他平常不大注意女人的,怎么愿意和小孩子玩耍,今天奇怪的事情太多了。不过看看吗?”她问。

    “等会。”伊恩摇摇头。

    “不用这么冷淡,我兄弟是个有趣的人,不是坏人,他会喜欢你的。”她不甘心的怂恿道。

    “我可不想无缘无故的和人决斗,我很惜命的。”

    这时,不远处传来贝格宁子爵的抱怨,“你看,我有十一个儿子,八个女儿,假如我的儿子娶了我的女儿,或者女儿都自愿侍奉神明,我的家就不会因为她们的陪嫁而破产了。为了保证我们将家庭的完整,只需为贝尔纳娶一个女人,家里有女人就足够了,如果这样,我的家族肯定比现在富有!”

    “子爵的想法真大胆。”伊恩笑着说。

    家族在这个世界等级组织的结构中起到的作用一直是最基本的,家族一直是团结的核心。这一点无论何处,即使到现在依旧如此。在僻野蛮荒,为了对抗恶劣的生存环境,家庭不仅包含了相同血缘的人,还包括近亲或者朋友,部族、血亲、夫妻都可能成为其联系。

    家族是家族姓氏的载体,沿着父系或者母系向下流传。亲属或者说血亲的关系比家族更具有现实意义且重要,他们由各类亲戚构成。总之,家族集中了各种各样的关系,有血缘、联姻和友情,友情还可以通过教父教母的关系具体化。

    家长拥有司法权。但压迫同样会针对妻子、子女和年老的父亲,这是正常的事情,倘若父亲把家长的地位给予了儿子,或者分家以后到了儿子的家中,这是理所应当的。家族可能永久,家长却不免一死,于是继承便出现了。

    一般人都会选择长者继承法,保证了家产最大程度的不受分化,优势是毋庸置疑的。但这样一种继承方式必须保证无缘继承家产的子女的生活问题。这些子女在离家或出嫁以后带走一部分家产或者嫁妆。值得注意的是,女儿的嫁妆完全属于她本人,这意味着她原来的家庭不能再拥有这份财富,她所出嫁到的家庭也不能拥有,陪嫁财产是新婚家庭财产的补充,但不融入其中。一旦丈夫死去,妻子守寡,这份财产仍是遗孀的财产,而不属于任何家族继承人。

    所以,在这个困顿的社会,每次姑娘的出嫁都是一场灾难,新娘用包袱带走了这个家族的部分生存条件。所以,有人就竭力维护家庭的不可分割性。

    “嘻嘻,”安东尼娅浑然不在意,突然凑到伊恩耳边,馥郁的热气喷进他的耳蜗,“沿着大厅左边那条道一直直走到尽头,进了小门左拐,再过了穿堂,就会看到一个小花园,花园靠墙灌木丛后面有一架梯子,你可以拿来用。小花园的南面是一排窗户,右数第二个窗户,窗前挂着一串风铃,那就是我的房间哟。”

    她趁着众人不注意,怯生生的舌头微吐,顽皮地舔了一下他的耳垂。伊恩只觉得湿热热的舌尖一沾即退,凉津津的丝儿,腰间麻痒麻痒的。马上,她退开几步,两手稍提裙摆两侧,双腿略微曲膝,优雅地点头致意,转身袅袅婷婷地离开了。

    宴会结束了,伊恩和老牧师以及许许多多远道而来的人留宿在城堡,屋内潮湿得很,床上铺着厚厚的草垫,大幅布匹价格昂贵,子爵不可能将全部的床铺铺满,只有主人和尊贵的几个有资格睡在上面,其他人就算是骑士侍从,也只能跟牲口一样睡草堆,和他们的爱马一起被臭虫咬。

    伊恩拿起木柴,湿漉漉的,不知放了多久,他把木柴扔到地上,绝了燃起壁炉的念头。他坐到桌前,老牧师躺下了,他已经很累了,很难支持住了,玛丽被克里斯蒂安娜小姐带走了,女仆和他说小姐非常喜欢她,想今晚带她回自己的房间休息。伊恩扶着额头在考虑要不要真的从大厅左侧左拐,去花园攀爬那架梯子,老牧师的体味让他觉得吃不消。

    “年轻人,还不休息吗?”老人问。

    “唔,马上。”他回答。

    “领主大人很欣赏你,”老牧师忽然说道,“他问了我你的来历,对你的善行极为赞赏,也看到了你与安东尼娅小姐的舞姿,他说你跳的很好,一定是离家游历的家族子嗣,就和邓格拉斯一样。”

    “能得到领主的赞赏,我感到很高兴。”

    “年轻人,你可以考虑留下来,对贝格宁子爵效忠,他一定会乐意接受的,”老人规劝他,“你四处流浪,风餐露宿,吃尽了苦头,为什么不选择一种安稳的生活方式呢?你还年轻,而且带着一个年幼的孩子,没有个女人替你照顾她,一定很不方便吧!克里斯蒂安娜小姐和安东尼娅小姐都很欣赏你,她们也都喜欢玛丽,难道你忍心看她们因离别而伤心吗?留下来吧,大家都欢迎你。”

    “呵呵,”伊恩在黑暗中轻轻摇摇头,不由想起冒险者协会的通缉令上山迪亚哥、尼波莫切诺和皮尼亚诺三个领地领主的徽章说道,“非常感谢你的盛意,不过在我做一件对我而言非常重要的事情,我寻找一个答案,如果没有结果,我想我就得不到救赎,所以抱歉,我不能在在此停住脚步。”

第一百七十一章 练武场

    就像农夫的家中一定有草叉和猪圈一样,领主的家中一定会有武器和练武场。

    贝格宁子爵的训练场在城堡后面,是一处占地很大的空地,用胸口高的木栅栏围起来,中间是平整的没有石子的细土。周围的架子上摆满了各种长短不一种类齐全的剑,小臂长的带钝刺的铁皮木棒,顶端连着一到数个小刺球的链枷、链锤,士兵们钟爱的钉头锤和许多不开锋的斧刃组成的硬头锤。面对盔甲,用剑是愚蠢的行为,因为剑根本砍不破厚重的防御,除非是穿甲剑,所以,混战最称手的兵器,一种是斧子,另一种就是这个硬头锤:不但不怕卷刃而且还能砸瘪铠甲。顺便一提,许多神殿的牧师佩带硬头锤,当作象征身份的权杖。手斧大概是最古老的武器之一了,除了出现在战场上还出现在劳作的农夫手中,士兵经常选择斧代替剑当作肉搏时的近身武器。矛斧如同一把短戟般,是单双手都可以握持的沉重武器。除了凶猛的劈砍外,尖锐的前沿和矛头也可以用来推、刺、扎,在室内战斗中往往是占据优势的主要武器。特别是守城的一方。它和卫士斧特别适合在高处向下劈杀,尤其是在城堡的旋梯上这种旋梯最早就是在城堡中,防止敌人万一冲进堡来的时候最大限度地拖延时间而设计的。搏斗斧则比较另类,它最大的特点就是尖锐突出的前端,可以用来刺杀敌人。搏斗斧和大剑一直以来都是肉搏战武器中的主流。

    另一边则摆着长兵器,战戟似斧非斧,似枪非枪,单纯作为武器来说,它实在是太沉重了,但它的威力是绝对理想,斧子的砍杀,枪头的突刺,镰钩的钩啄,一器三用,把它的强悍早已刻印在所有人的身上和心上。骑枪长六英尺左右,硬木制的枪身在手的位置有护手,后部有配重,长杆头安装尖锐的金属锥体。使用时放在马鞍上制出的枪托孔中,以在冲锋时吸收刺杀的冲击力。龙刀枪在长枪的柄上装上大剑的刃,虽然冲刺的杀伤力远不如骑枪。但是,在冲进敌阵后却是可怕的砍杀武器。尤其是混战中的它实在是令人闻风丧胆。三叉戟本来是一种渔具,也是农民使用的草叉,和大镰、链枷一样,当领民必须作战时,这是非常容易得到的武器。

    最后一面摆满大大小小的盾牌,小圆盾是木制小型盾牌,橡木最佳,因为传说中山下之王就是用橡木盾进行防御,从而大获全胜的。小圆盾套在手臂上,防御面积虽不大却是非常坚固。骑士盾这种木制、包厚皮革,用金属加固的盾牌,有塔式平顶和鸢式尖顶两种,有些盾牌为了方便战士在左手握盾牌遮挡身体时的观察,在一面加工出一个半圆形的凹槽,供冲锋时候窥视用。鸢盾长将近五英尺,上部椭圆,下部变尖,由轻、厚又有弹性的木材制成,四周包裹铁片,中央把手处有半球型的金属突出。因其防御面积大,所以往往由重步兵和骑兵使用,在战场上很受欢迎。

    两个青年男子正在训练场中对战,长剑激烈碰撞,火星四迸,年轻人挥舞着长剑,横扫直劈,大开大阖,一剑快似一剑,对面的年轻人目光炯炯,经验丰富,把他每一个攻势都挡回去,敏捷地跳来跳去,不断地避开铺天盖地的进攻。

    只见二人越来越激烈,年轻人剑法变化无常,忽快忽慢,剑势如霹雳一般,对面的年轻人的长剑此刻也尽量不与他相交,只是闪避游斗,雅各伯一声低喝,长剑挥出,对面的年轻人李寻欢脚步一滑,后退了三四英尺,年轻人的剑已随着变招,笔直刺出,而对方往下一格就躲开了。

    太阳悬在正当中,踏起的黄尘似云非云,似雾非雾的低低浮绕在四条腿边际,翻腾着像一条拉长的烟幕,越走越热,汗从他们的头上流下来,豆大一颗的掉在地上。这时年轻人左手扶着右腕,刃口自下向上掠起,左手成钩,身子微微向后一坐,对方也出招迅捷,翻转长剑,向上挺举,一声脆响,两人各向后退了几步。他挺剑向那人刺去,对方当即挥剑架开,二人你一剑,我一剑,片时间又对了二十余剑,飞尘也越来越厚了,粘住着他们的有汗的脸膛,使人窒息得不得不张开口来舒气。

    这种缠斗终于使得年轻人失去耐心,疲倦像跳蚤爬上身体,越来越多,竟快爬满了,他渐渐露出了好些破绽,呼吸也不均匀,粗短不一,他前后左右挥舞长剑,想唬住对面,不料对方仍如开始一样刚劲有力,一面防卫一面进招架,现在他使出加倍敏捷的手法来,年轻人指望结束战斗,不想力道过老,一剑被荡开收不回来。对面的年轻人抓住机会,如蛇般猛然弹起,突破对手的防御,伸起自己手里的剑一剑架在他的颈中。年轻人身子一下子僵住了,后仰着,下巴快要抵进脖子里,右臂弯曲抬起,右手无力下垂,仿佛不能承受剑的重量,剑尖朝下,一动也不敢动。

    “你输了,雅各。”对面的年轻人收起长剑,笑着说道。

    雅各伯是一个精致的人儿,轮廓鲜明,长长的睫毛,性感的嘴角,脖子又长又光,好象圆柱,身材略微有些单薄,上衣粘满泥土,被汗浸透了,紧紧贴在后背,黄里透着点红,似乎还闻得到一股馊味儿。他也不着恼,直起上身,把长剑递给仆人,捋了捋前额上掩覆着的湿法,和他刚才的对手肩并肩立着,一同往外走。

    他略带遗憾的笑着说道:“不愧是我发誓要超越的男人,今天是第三十二次输给你了,真讨厌,你就不会让我一次吗,邓格拉斯。”

    原来他的对手就是伊恩见过几次并的那个年轻骑士。

    “你要记住,剑士是不能虚伪的,要坚持自己的正义,违背自己剑道的人,剑也会抛弃他。”邓格拉斯的金黄色胡子遮住了他大半瘦削的脸,但并不能遮掩他严肃的态度,“你想超越我,就不应该央求我让你,你要坚持磨练,培养为实现目标而不怕困难、坚持不懈的精神。从小事做起锻炼自己的意志。诚然,轰轰烈烈的斗争和险恶的环境能磨练人的意志,但是平凡的生活也能磨练人的意志。你应注重从生活的一切方面锻炼意志,如遵守制度,独立完成任务,做事有始有终,坚持锻炼身体,待人始终如一,等等,坚强的意志就是在无数件小事中逐步培养起来的。”

    “好了,好了,你怎么比子爵大人还讨厌。”雅各伯显得不耐烦。

    “蒂娜小姐好像不太开心。”两人走出训练场,邓格拉斯换了一个话题。

    “你所有的话题都会回到同一个话题上。”雅各伯显然知道他的心思,其实,不但他知道,恐怕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知道,他笑着,“其实也没什么,不过就是托妮姐姐大出风头,她觉得被冷落了,过几天就好了,没有什么大不了。”

    “哼,都是因为那个叫伊恩的旅行者。”

    “我不知道,我也不了解,你知道,整个晚会我都没和他说句话,我对他也不感兴趣,”雅各伯突然起了兴趣,兴致勃勃的继续说道,“不过,他带着的那个小女孩,那个叫玛丽的小女孩,我倒是挺喜欢的。不知怎么的,见到她,我突然燃起了一股男人的感觉。你知道,我好久没有那种冲动的感觉了,不知怎么的就昏了头,又是扮牛又是做羊的逗她开心,到现在,所有人都在取笑我,说我把家风都丢弃了,简直是博尔济吉特家之耻。可惜,玛丽太害羞了,除了旅行者,谁都不亲近。”他又是懊怅又是惋惜的直摇头。

    “不知道你发现没有,玛丽称呼伊恩为‘先生’,而他也太年轻,他们不可能是父女,她也不称呼他为‘少爷’或‘老师’,说明他们没有任何关系。想想也是,他是个孤身流浪汉,怎么可能有家庭。”

    “这有如何?”雅各伯不解。

    “这说明这个女孩是他买来的或者其它方法骗来的,你想想,他一个人大男人带个小女孩干什么?肯定有坑脏恶心的私欲!”邓格拉斯厌弃的说道。

    雅各伯猛地站起来,“不,他不能这样做!”

第一百七十二章 忏悔

    “是的,他不能,”邓格拉斯趁机说道,“你应该在领地和附近领地查查,看有没有失踪孩子的事件,如果有,那他就是罪犯,无权带走玛丽。他自称从达弥努森林而来,我是绝不信的,我们都清楚,那里是多么的危险,进去的人没有一个能活着出来。”

    “你说的对,我应该去调查一番,”雅各伯点点头,“如果他是坏人,玛丽岂不是糟了,就算不是,他一个流浪汉,跟着他流浪,她的未来是什么样的悲惨世界,还不如留下来,留在我身边。对!谢谢你,你提醒了我,邓格拉斯,我不能待在这儿了,我得马上弄清楚!”说完,他匆匆走了,不浪费一点时间。

    邓格拉斯望着雅各伯匆匆离去的背影,阴恻恻笑了。

    ……

    伊恩仍旧留在教堂,和缩成一团的老牧师在一起。今天,他们迎来一个满脸恐惧的忏悔者,他跪在老牧师的脚下,头埋在他的膝盖中,瑟瑟发抖。伊恩记得他好像叫汤姆,是一个其貌不扬的中年人,每天都穿着褴褛不堪的衣服,从教堂前穿过。

    一束光从窄小的窗子射进来,照在满面慈祥的老牧师苍老的脸上,稀疏的白发放佛是光的散射,皱纹在光下非常清晰,蜿蜒的沟壑里一道道深邃的阴影,把整张脸切割的支离破碎。光洒在他塌陷的双肩上,他的手放在汤姆的后背上,抚慰着他。他知道,他非常激动,他已经垮了,只有他才能赐予他安宁,现在他唯有等待,过一会儿,他就会把一切原原本本的告诉他了。汤姆头发缠结,里头爬满虱子,背上剧烈发抖,他竭力安静自己的心神,但很难做到。那束光像沸水浇在他的背上,让他不能自己。

    老牧师的声音就象在天上荡漾,一遍一遍将祷文背诵,注意力集中到赎罪的祈祷上来,他从各种骚动不安的思想中摆脱出来,他带着抽掣的动作,神经质的表情,灰白的脸色,深陷的眼窝,胆怯的、游离的目光望着直视着他的老牧师,他开始用一种很低的、迟疑的、不明朗的声调说话了,“牧师大人……”他由于时常啃青草果腹,所以牙齿磨损严重,颗颗都绿得招眼,闻着像阴沟的味道,嗫嗫嚅嚅的,几不可闻的说着,“我有罪!”

    “我们每个人都有罪,孩子,这没什么可悲的。”老牧师低沉而和蔼的声音像带了奇异的魔力抚慰着萎顿不堪的信徒。

    “是吗?”闻言,汤姆松软下来。

    “是的!”他肯定的说,“每个人都有罪,每个人都能得到救赎,但前提是他真心的、虔诚的悔改。说吧,孩子,说出你所犯的罪,在地母的注视下,你的罪孽都将得到宽恕。”

    “牧师大人,”他看着他,眼睛混浊,呈深棕黄色,没有瞳孔,“我,我快看不见了,我要变成瞎子了,救救我!我,我要瞎了……”他带着颤声,发着哭腔,激动的无以复加。

    “真是不幸,但这不行!”老牧师摇着头,“你没有说出你的罪,这只是你的果,有因才有果,你的果已经结下,前因一定非常沉重,以至于要夺走你的眼睛,让你没法再见光明,平复些,慢慢来,说出你的罪孽,我们一起祈祷,乞求地母的原谅,犯了错的孩子也是地母的孩子,她不会放任你不管的,只要你诚心悔过。”

    “我,我,我……”农夫汤姆终于心一横,闭上眼睛,扭着头,颤抖地大声说道,“我偷窥了克里斯蒂安娜小姐的**,就在那一天,小姐骑着马从我家门前经过,我躲在门…门后的缝隙…全…全看到了!”

    老牧师的脸如同皱巴巴的衣服揉成一团,深褐色的老年斑因为激动颜色变的鲜明,干瘪的嘴就像个吸盘,嘬成一个突出的喙,脖颈的僵硬的血管条条凸出,喉咙发出‘荷荷’地响声,他已经出离了愤怒了。

    浑浊的眼球冷漠的看着伏在膝上的农夫,额头简直和面部不相称,两边太阳穴一鼓一鼓的,一根青筋撑起了堆一起的皱纹,这是他脸上唯一显得有活力的地方了。

    他干枯如鸟爪的手指紧紧攥住农夫两肩的衣服,胳膊肘形成一个尖锐的尖角,仿佛马上刺破他所穿的教服。他猛地用力,推开伏在他腿间的农夫,无奈年老力衰,只将的农夫上身顶起,自己却重重的摔在宽大的椅子背上,佝偻的身子几乎揉进里面去,忍不住大声咳嗽,肺都快要吐出来了,白发凌乱的在额前,眼睛紧闭,脸上皱纹无规律地抽搐,捂住的嘴巴浓重的鼻息冲出来,干瘦的脖子向前伸,鸡蛋大的喉咙剧烈跳动,干枯结实的老皮放佛变的透明,红嫩的肌肉透出来,有着蒸虾的色泽。

    那个叫汤姆的农夫被吓坏了,抬着头呆呆望着老牧师,张大了嘴巴,说不出话来。

    良久,老牧师平复了下来,他推开汤姆,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倒在地上的人,眼中满是厌恶的目光,“地母不会救不可救药的你,领主不会宽恕罪孽深重的你,村民不会原谅不知廉耻的你。你已经突破做人的底线,和畜生无异了。我一直就有怀疑,克里斯蒂安娜小姐做出如此伟大的牺牲,却没有打动慈悲的领主,这不合道理的,没有人不会被这份赤忱所打动。现在我明白了,是有人在暗地里玷污了这份伟大,使它传递不给领主。你们得不到赦免是应该的,你们生来就有罪,活着更加深了罪孽。所以,伟大而公平的地母降下了神罚,让罪孽深重的人再也见不到光明。你不但眼不能见,以后还耳不能听,嘴不能说。你就羞耻的苟活吧,让世人都唾弃你,厌恶你,疏离你这是神的旨意,你一生注定了的。”

    “老爷,老爷,牧师老爷,”汤姆跪在地上,抱住牧师的腿,痛哭流涕,“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我无日无夜不住害怕,吃不香,睡不着,憋得难受。我想说,又不敢,闷在肚子里,把眼睛都烧坏了。我知道,克里斯蒂安娜小姐的屁股不是给我看的,给了得受罪,但我那时不知怎么的,就邪门了,忍不住就看了,我糊涂,我该死,我混账,但我不想死啊。我不做瞎子,也不要做聋子、哑巴……呜呜……”

    他仰起满是眼泪的脸,“牧师老爷,你曾经说过,无论多大恶人,只要放下杀人的剑,地母都会接纳的,回头就有金不换的价值,我没杀过人,只打老婆,可是你说打老婆是创建美好家庭的必然手段,一直是鼓励的。我礼拜一直都没迟到过,孝敬没断过,我是好人,我不想瞎啊!那次我被魔鬼蒙了心肝,才远远的瞄了一会,不对,就瞄了一眼,根本没看清楚,我的牧师老爷,你救救我。”

    汤姆一把鼻涕一把泪,一把一把都擤到了老牧师的腿上,老牧师使劲挣扎,却没有挣脱开来,但农夫紧紧抱住,仿佛是洪水中唯一的一根浮木。

    “大胆,竟敢曲解地母的教义!”老牧师厉声喝斥,“我所说的是从正面的自性──神性上作的肯定,杀人剑并不只是滴血的长剑,要知道杀人剑有千万种化身。可怕的是不知手拿剑,自认为是正确的。更可怕的知其是杀人剑还要手起刀落,其心已落地狱。谈何后半句。这半句说不了,只能说先学做人。动物都是被本能所控制的,人如果不能控制自己的本性和**,何谈做人?一个人天天帮助你,突然有天不帮你了,你会恨他骂他,一个人天天欺负你,突然有天不欺负你了,你会很高兴很感激说他是个好人。情理上确实说不大通,但这种事很常见。”

    老牧师话未说完就费力喘息起来,他歇息一番继续说道,“恶的人杀人剑拿在手里,不管用了多久,放下了就没了;好人未必成,可能他的杀人剑藏在心里,带在身上一辈子也没用上,想用的时候还不敢用,没拿出来放不下你却没看到。事实上,放下杀人剑并非马上就救赎,回头也并不立即就接纳!懂了这一层道理,才可以触类旁通,黑漆桶兜底就打穿了。你这个只知盲夫瞎参的家伙,可以把神智清一清了,因为,他不仅没扔下剑,还走上了恶的人的路,不旦没认识自己的罪行,还执迷不悟,决不改过,异端,你的灵魂已经堕入了地狱。”

第一百七十三章 被冒犯的骑士

    伊恩看不下去了,在一旁说道,“他这种症状我在别的地方看到过,眼睛内多了一层不透明的晶状,遮住了视线,当地的理发师会用拨障针刺穿眼睛的薄膜,将混浊的晶状体移位至向下拨入后方,使其不再上浮。在他们看来,这只是一种病,是可以治疗的。”

    “你不需要宽慰他,你的宽慰改变不了他即将瞎了的事实。我和克里斯蒂安娜小姐就从没得过。领主微有小恙,只要放血一次就可以了。虔诚的信徒不会轻易得病的,得病是神灵对他们不敬的惩罚,无一例外。”

    他不放弃,仍旧试图劝说老牧师,“但是你得考虑克里斯蒂安娜小姐的名声,她还是一个年轻的未嫁人的姑娘,这事传出去,对她的名节是个打击。”伊恩说道,“反正这事只是他自己说,天不言,地不语,人不知,就当没发生过好了。”

    “你怎么这么糊涂!”老牧师严肃的说,“何谓无知?地母最先知道,她借他的嘴告诉龙我,现在我知,你也知,将来会人人皆知。他瞒过一时,却瞒不过一世。公正可能迟到,却从不缺席。”

    “那你打算如何和克里斯蒂安娜小姐说?”他问。

    “你的顾虑也有一点点道理,克里斯蒂安娜小姐还是太年轻,恐怕承受不住。”老牧师抬头喃喃的嘀咕,“不过,正所谓自古英雄多磨难,人只有经历了坎坷和挫折,尝遍人生的苦难,才能成长。如果没有战胜怯懦的勇敢,就不会听到胜利的欢呼;如果没有斩断徘徊的毅力,就不会迎来美好的未来。太安逸的生活,容易滋生糜烂,太顺利的人生,容易制造平庸。挫折对小姐来说不是件坏事,要教会她直面挫折,迎难而上,做无畏的强者。小姐的人生才刚刚起步,以后将经历更多的风风雨雨,我们的庇护到底能为小姐遮挡多少风雨?雏鹰注定要离开母巢,展翅翱翔,搏击风雨,所以适当的时候经历一点挫折很必要,要学会接受,学会放手,让她独自承担和面对。”说道最后,老牧师坚定意志,不可动摇。

    “唉!”伊恩无可奈何地长叹一声,不打算再说话了。

    “这里不欢迎你!”老牧师狠狠瞪了烂泥一般的农夫,“我要在村民面前揭露你的罪孽,让他们唾弃你,以你为耻!并划清界限,引以为戒,保证不受到你的蛊惑而堕落。我还要告诉领主大人,对你的胆大包天,你的越簪,给与你严厉的惩罚,让你知道不守本分付出的代价是多么的严重。我还要告诉克里斯蒂安娜小姐,让她知道一个人可以卑鄙到何等程度,不要被外表欺骗,要用心去看一个人,而不是眼睛。你就等着接受惩罚吧!”

    他唠唠叨叨的,对他丢下一句话就急不可耐的却又微颤颤的进了里面。

    汤姆仿佛一瞬间失去了力气,静静的歪倒在地上,他觉得孤独,绝望的情绪涌上心头,浑身冰凉,眼睛浑浊而没有表情,好象一个失常的人。慢慢的,他抬起头来,伸着两臂,东摸摸,西摸摸,好象要抓住点什么东西,要拉住什么,但是他伸出来的手终究是一无所获。

    他慢慢喘了一会子,浑身哆嗦,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露出一丝带有恐怖战栗的神色,他向四周张望了一下,显然是想要说话,但是看到老牧师时马上又畏缩回去了,他垂下了眼睛,稍过了一会儿,又向四周张望,却刻意避开了有人的方向,嘴里嘟囔着,近乎于耳语,听不清楚。

    他觉得心里堵的慌,喉咙难受,很想呕吐,不过什么都挤不出来,呼吸也促疾的很,思前想后,就觉得委屈,一发不可收拾,含着满眶眼泪,揩了一把,脸上花花的,扭向一旁背对着伊恩,用干枯的沾满泥巴的手遮住面庞,过了一会儿,这种委屈参杂着绝望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猛听他干嚎几声,手拍打着地面,做出无意义的动作,脸颊上几道被泪水冲洗的白花花的泪的河道。狭长的光透进屋子,打在他的头上和后背上,他一边嚎叫一边摆头,细小的颗粒在光束内翻滚沸腾,他想用那嘶哑的,沉重的不连贯的声音来诉说他的可怜,可惜没有人回应他的诉求。终于,他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重新捂住脸,狂奔了出去。

    ……

    骑士默克尔没戴头盔,光着脑袋,大脑袋上的头发曲卷着,满脸横肉,眼睛发红,毛茸茸的脸上有副凶相。他穿着亚麻的衬衫,套着棕色的马甲,最外面是一件钮子残缺不全的大氅,下面穿着皮裤子,脚下蹬着皮靴,靴底开着裂缝。

    他是贝格宁子爵的手下,高五英尺多,骑在马上,又魁梧,又强壮。一大早他照例跟着雅各伯到各个村子去,打听有没有丢失或卖了小女孩的。他暗自撇龙撇嘴,不知道子爵的儿子那里抽风了,突然气势汹汹的问这个,那个村的村民没有卖过,可是他们敢跟你说么?他想到。

    他忍不住揉了揉眼睛,打个哈欠,差点以为还在做梦。这几天雅各伯火急火燎的,每天不亮就蹿哄他起来,完全不顾他房内的女仆,而他完全顾不上女仆幽怨的眼神。他感觉简直要疯了。小孩子玩过家家也得有个限度,他禁不住腹诽。

    “昨天的女仆,很润!吸的腰都麻了,怎么早没注意到她?”想到昨晚的旖旎,他一路上都神情恍惚,诸神保佑,终于雅阁伯良心发现了,让他先回去休息。“休息前是不是趁热来一发?”想到这里,他暗自舔了一下嘴唇。

    忽然,斜刺里噼里啪啦的一阵跑动,一个人影从旁边窜出来,和旁边对他行礼的村民撞在一起,摔成一团。默克尔犹自晕晕乎乎后知后觉,他胯下马匹倒真受惊了,鼻子里哼哼的连叫着还打着颤音,双眼上翻,瞪得老大!腾地前蹄子抬得高高,高高跃起,脖子使劲儿的往后仰,使劲把他掀下马来。

    默克尔冷激激一个寒颤彻底惊醒,他猛地朝路边翻滚,一头扎进旁边积水的小水沟里,他的马一阵乱踢乱咬,甩蹶子,摇尾巴,沙石乱飞,灰尘飞扬。默克尔沿着沟爬出几英尺,狼狈不堪的站起来,面色阴沉狠鸷的看了两个犹倒在地上肇事元凶一眼,慢慢地小心翼翼的靠近受惊的马,瞅准时机,兜截过去,一把抓住马辔头。受惊的马突然发力,狂踢乱跳,一时前足人立,一时后腿猛踢,有如发疯中魔,竟是精神愈来愈足。村民都看得心下骇然,围在周围,大声叫嚷,不过谁也不敢向前帮忙。

    默克尔全神贯注的控制他的马,双手牢牢抓住马辔头,随着马身高低起伏,始终没给摔出去。过了会工夫,马与人都似水里捞出来的,浑身冒着热腾腾的白雾,马打着鼻音,挣扎的力气越来越小。最后,受惊的马见挣脱不开,也就慢慢立定不动。默克尔一手仍旧牵着辔头,空出另一只收温柔地抚摸着马颈项,嘴里还不住的安慰,安抚着还有些躁动的马。渐渐地马慢慢平静下来了,它伸出舌头,来舐他的手背,神态十分亲热,众村民不由得放下心来。

    “那两个贱胚呢?”他问。

    村民齐刷刷地扭过头,只见地上两个衣衫褴褛的农夫搂在一起,瑟瑟发抖。其中一个中年人其貌不扬,他身体时不时抽搐着,带着神经质的表情,死灰的脸色,深陷的眼窝,胆怯的、绝望的目光望着默克尔。另一位的光景也和他差不多,嘴唇肿的发紫,脸皮蜡黄,双手像鸟爪,手背龟裂,衣服洞多的像渔网,前额乱蓬蓬的,满是草木屑,眼中闪烁着畏缩的目光。

    默克尔走到他俩跟前,一句话没说,在村民反应过来之前,‘唰’地抽出长剑,抬手一剑刺死其中一个农夫,他抬起脚踏着死尸的肩膀,使劲一蹬,提手抽出长剑,血狂喷而出,登时溅了抱在一起的,活着的,但显然已经吓傻了的农夫一身。

第一百七十四章 我记住你了

    村民的腿像灌满了铅,拥挤成一群,你挤我,我挤你,推来拥去,男人的帽子和女人的头巾之类,同时在这人堆的头顶上浮动。

    身子瘦小的人讨了便宜,蜷缩在身体胖的,块头大的人后面;身体胖的,块头大的都龟下腰,驼起背,假装自己很小巧,努力将身后的讨厌鬼露出来,和自己并排在一起;被谁踩了一下子或者撞了一下子,既不会吵闹,也不会横眉立眼儿,连理会都不理会,都凝神屏息,让自己不起眼;在最外围的,那可就倒楣了,挑担的,背筐的、迈着一条腿的,还有从这条街经过的,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生怕一个细微到极点的动作就引起持剑的骑士老爷的注意。只有几个机灵的,恰好在最后面,就借着人墙的阻挡,猫着腰,掂起脚,悄悄的挪向远处,当走出一段距离,就撒开腿,没命的奔回家。

    汤姆失了声,不知所措地抱住农夫的尸体,瘫倒在地上。他扭着头,用一种哀求的目光看着走近的骑士。默克尔舔舔嘴唇,像极了一只舔到血腥味的狼,发红的眼中寒光闪闪。他持着长剑,剑尖下垂,用很慢却很有压迫性的步伐前进,血一滴一滴滴到地面。

    汤姆流着眼泪,无助地摇头。他听到他喝哧喝哧喘进喘出的气息,那气息临得更近,就越来越粗。此时每一秒对汤姆和成群的村民都是煎熬,特别压抑而漫长,这样经过了无穷的时间。默克尔的耐心是骇人的,慢慢戏耍着吓软了筋的猎物,直到他崩溃。

    “不”汤姆两眼发黑,耳朵里嗡的一声,发出非人类发出的声音,就像两块粗糙的火石发出的摩擦。他的眼睛似乎看不清东西了,只有白晃晃的日光和一缕扭曲的黑影拧成一团漩涡,他使劲眨眼睛,力图解除昏花状态,潮水一般的绝望冲击他身体,又钝又沛然,把他撕扯地支离破碎。

    默克尔多半是不满足的,这是怎样的一个可恶的贱民呵!害得他在众多贱民面前出丑,把他的威严祛除的荡然无存,只有铁和血才能洗涮分毫。“可恨,白给他半天机会,不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的向他忏悔,然后一头撞死在歪脖子树上。这一裤裆屎尿算什么,难道他在羞辱我吗?”他愤怒的想道。

    他已经不寄希望于地上的愚夫了,将长剑高举过头顶,左手搭在剑柄末端的长椭圆配重球上,力量与姿势达到前所未有的和谐,他相信,一剑下去,一定能将可恶的乡巴佬劈成两半。

    汤姆仿佛察觉自己大限将至,没有了气力,喝哧喝哧喘进喘出的气息愈加急促,仿佛要把后半生的呼吸,在这一瞬间,一次性吸收完。这一整天,自始至终,好像一个漫长的梦,醒醒梦梦,感觉分外不真切。周围的村民都露出不忍的神色,没有人敢阻止,反而都远离了一些骑士对农民就是这样一边倒的压制。

    默克尔的长剑斩向汤姆,‘砰’一声刺耳鸣响,那个满脸横肉的男爵家臣忽然感到自己手腕一麻,一股巨大的力道从长剑传来,让他差一点脱手,砍向农夫的长剑已经荡开,右臂横过身体,左手托着右肘,握住长剑。

    “谁!”默克尔大怒,他回过头,却正好看到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男人,站在不远处,苍白而修长的右手正随意惦着一块石头,在胸前一抛一抛的,对方看着他,他冷冷地看着他。

    “还不逃?!”穿着黑色斗篷的男人看了眼瘫在地上的农夫说道。汤姆闻言如梦醒,吓的丢开怀中的死人,转身就爬,他脚蹬着地,手撑着,保持身体的平衡,踉踉跄跄的朝反方向去。“蠢货,不会跑吗?”他身后那个男人喝骂道,这一下点醒了他,他慌忙站起来,头也不回就跑了。

    汤姆的举动仿佛是瘟疫,一下子传染了挤成一团的村民,一大堆乱轰轰的,几乎是同时四下溃散,牛粪、牛草和人汗,腾出了酸恶难闻,人畜混杂庄家汉所特有的味儿。受惊的村民牵住前面村民的衣服,前者癫痫似地挣扎着,后面的发疯似地攥住,衣服发出破裂的声音,两人相互大骂埋怨。长长的扁担绊倒好几位村民,后面的就从他身上过去,更多人倒在地上,都连滚带爬的。不知谁家的筐子在村民脚下滚过来,滚过去,东西洒了一地,一个妇人双手便往他脸上乱抓乱打,两个都哭了。但这场闹剧仅仅持续了一会工夫,成群的村民像鸟兽逃散一样纷乱地散去,只剩下一个圆筐原地骨碌碌打着旋儿转,沿着坡度,‘咕嘟’滚进泥沟。

    默克尔转了几圈脖子,肩膀有规律的扭动,甩了甩手脚,右手握住剑柄底,紧贴着护手,左手辅助,举到与眉眼齐平的位置。上半身向前倾,背部微微躬起,做出随时要冲锋的姿势。黑斗篷的男人接住石子,翻过手,手腕一抖,‘啪’地一声,将石子丢到地上,手缩入宽大衣袖里边,全神贯注的盯着对面的骑士,局面似乎一触即发。

    “哟,这是怎么了?”

    邓格拉斯适时的出现,打破了这千钧一发的局面,他还在远处,骑在马上,挥手打着招呼。那是一匹中等身材的马,棕色的毛在太阳下油滑光亮,四个马蹄上部是一手掌长白的的圈圈,四条腿虽然筋肉不怎样丰满,步调却非常有张力与韵律,四只蹄子不沾地似的奔来。黑色的马尾一甩一甩的,鬃毛却不多,头面平直而偏长,耳短,有着一双突出的大眼睛,露出内部里面的红血的张开的鼻孔吸起气来象风箱。只见他催马过来,‘哒哒’地马蹄声敲打着地面。

    “默克尔,决斗也要分场合,”他看了眼穿黑斗篷的男人,又看了眼倒在一边的死人,最后看向满脸横肉的骑士补充道,“也要看人,不要顺便是个人就发起决斗,那会折辱了你的身份。”

    他戏虐的说道。

    “屁决斗!混蛋小子,你以为你是在和谁说话?”默克尔狠狠吐了一滩浓痰,“我怀疑他是森林里强盗的同党,暗中收买村子里的农民,在此接取情报。我要拿到回去审问,没想到他们竟然公然拒捕,还胆大包天的袭击了我,我是被迫自卫。”

    “原来是这样!”邓格拉斯恍然大悟状,他又转头向穿黑斗篷的男人,忍不住冷笑,“伊恩是吧?我记得不错的话应该是这个名字,对吧?你放心,我们绝不冤枉一个好人,也绝不放过一个坏人!贝格宁男爵经常提建设领地树立公正意识。他说推动领地树立公正意识,增强领地厉行律法的积极性和主动性,形成遵法光荣、犯罪可耻的氛围,使全体领地居民都成为忠诚的好人、虔诚的信徒、坚定护道者。为了贯彻领主大人的意志,领地的安宁,同样是为你自己,为了你的清白,接下来需要你配合我们的审断,你可以保留异议,但我们搞清楚你的意图前,你不能离开。”

    原来穿黑斗篷的男人正是跟在忏悔的农夫后面出来的伊恩。

    “难道不能现在带他走吗?”默克尔不满的道。

    “不能恣意妄为,我们需要证据。”

    “这不是嘛!”默克尔一指死掉的农夫,“把他的家属绑来,我一定能问出结果,就算石头,我也有办法叫它开口。”

    “啧啧,你还是那么野蛮,领主说了多少次了,要改变观念,改变自己,你就是不听。”

    “该死,你来这里干啥?”

    “蒂娜小姐留他带来小女孩在城堡里住了两天,今天依约送回村子。不过蒂娜小姐临时有舞会,就拜托我把小孩送来。”邓格拉斯答道,“算你走运!”临末他没头没脑的给了默克尔一句。

    马车迤逦而来,在伊恩面前停住龙,玛丽从车厢内出来,她还穿着那件有繁复花边领的衬衣和做工精细的连衣裙,一根鹅绒带子束着小腰身,足下是一双小巧的小羊皮软鞋。不过亚麻色的头发不再戴着发箍,取而代之的是一顶玲珑的软边早帽,上簪着的鲜花,下巴颏底系着天鹅绒带子,帽子上面那支长长的白羽毛把一只热情的高闪闪的清澈的眼睛遮住了。

    她看到伊恩很高兴,不待邓格拉斯帮忙,就灵活的跳下马车,双手抱着一个小包裹,跑到伊恩跟前。她抬起头冲着伊恩地开心的一笑,帽子底下厚厚的刘海,雪白的小脸蛋,两腮微微泛红。

    “养不熟的小狼崽子。”邓格拉斯见状在马上咒骂一句,打马便走。

    “小子,我记住你了!”

    默克尔也翻身上马,拉着马打个旋儿,对着伊恩高声道,说完就紧追邓格拉斯去了。不一会,马车也消失了,路边就剩下伊恩和玛丽两个人。

第一百七十五章 托付的打算

    “在那里过的开心吗?”伊恩问。

    “蒂娜姐姐对我很好,托妮姐姐对我也很好,他们的弟弟雅各伯少爷经常会找我玩,可是我感觉他眼神怪怪的,而且我也感觉蒂娜姐姐好像不喜欢托妮姐姐,也不喜欢我跟托妮姐姐玩。我待在那里每天都要小心翼翼,想见你也不到你,所以我就一直想回来。”

    “嗯,”伊恩应一声,看村民躲在墙后面探头探脑的向这边张望,就说道,“我们去河边走走。”

    他们沿着小河走,河水绕过山丘,城堡依然在望。夕阳冉冉,凉风凄惶而过,增加了几分湿气,河水面粼粼而动,一半碧绿一半红艳。鹧鸪躲在草丛凄切的叫着,几片摇摇欲坠的树叶飘飘落下,没入草丛之间,在一片大地上一层花粉似的光辉,察觉到人类的迫近,忽然停住了啼声。

    远方起伏的山岭,一刻儿深赭,一刻儿淡青地转换着颜色,都是冷淡的一抹,在地平线之外。乌鸦立在伊恩的肩膀上,将脑袋挨到他脸庞,蹭来蹭去。草尖阴沉沉的,暮霭夹着薄雾弥漫大地,草叶上结满露珠,在叶的尖端颤动着,顺着草茎与其它露珠碰撞融合,回归枯烂的土壤中。

    这里长满了很高的杂草,发黄的布拉狐尾草,常春藤、马鞭草和鼠尾草。四周异常宁静,杂草发出一股难闻的气味,天空一片深红色的云霭,映照在水面上,把河集成了蔷薇色。河沿岸有芦苇和苇蒲,半青半黄着,有的稀疏,有的繁密,密密的芦花舞动着,在这雾气氤氲的包围下,一声声水鸟的叫声和芦苇的沙沙声使得水滨更添清冷。

    玛丽唧唧喳喳的说着这几天的遭遇,她在原先村子时从不知道的一切事物,好吃的,好用的,特别是各种各样的玩具,每一件都能说上很久。说完了物就说人,仆人们有的很亲切,有的则很奇怪,只拿眼白瞅她,或在没人时候用奇怪的声调说些奇怪的话,甚至故意告诉她错误或相反的信息,有个马房小弟为此还挨了雅各伯一顿鞭子……

    “你就留在这里好不好?”伊恩突然打断了她的话。

    “你,你不要了?”玛丽望着他伤心的问道。

    “我是为了你好,留在这里你能过的很好,能够长大,结婚、生子,变老,子孙满堂,而你跟着我却朝夕不报,早晚会毁了你的。”

    “我不在乎,我想和你在一起。”

    “不要说好听的话让我高兴,毕竟我们没认识几天,”伊恩狠狠吐一口气,“那个老牧师虽然迂腐,但行事倒循规蹈矩,如果我去恳求他的话,他一定会答应。克里斯蒂安娜小姐至少也还善良,就算那天老牧师不在了,她应该能接济你。至于安东尼娅小姐……”他想起了她和邓格拉斯在月色下媾合的一幕,不知如何评价,于是他摆头甩出脑子,“总之少和她接触就是了,她会教坏你。”

    “托妮姐姐说你对人充满戒备,你不喜欢她们中的任何一个……”当伊恩说到这里时,玛丽忽然记起她的话,神色奇怪的看着他,满是不解。

    “你还小,不需要知道这些,”伊恩干笑两声,“很奇怪,别人说起来,我一定感到不耐,听你说,我却一点都不觉得。我喜不喜欢她们,讨不讨厌这一切另说,但我却真的希望你也能过上那种生活呀!不用为了生机发愁,不用颠沛流离,不要像这个村子里的女人,不到三十岁,未老先衰。我希望你无忧无虑的,每天参加不完的舞会,和亲热的朋友在午后吃甜点,一起荡秋千。愁的只是舞会需要穿那件漂亮的衣服,佩戴那套首饰,梳那个流行发型。每天去歌剧院欣赏音乐,跟从私人画师学习绘画,读一读爱慕者寄给你的情书,来打发时间。一辈子就这样,不要回忆起过去,不要看到满脸脓包和疮疤的贫民。不需要太聪明,太聪明的人心思都重,活的很累。你只需一生都处在光明之中,不受尘世一丝污染就好了。我是怎么了,突然有这些可笑又可爱的念头了,还跟你说,你太小,很多事都不明白,”他摇着头苦笑,“虽然我们都知道,那样的生活是不可能的,但我就是会这样想呀!”

    “因为你从她身上看到被凌辱与被损害的过去,你把她看成了过去的自己,你感觉她和你同病相怜,你想获得补偿,但你又得不到补偿,所以你想让她代替你获得好的结局。你拼命想把印象中的好东西全部给她,把你失去的一切补偿到她的身上,弥补你心里的遗憾。”碎魔晶克林辛尼朋忽然在他心中说道。

    “……”玛丽看着他,眼里泪花闪烁。

    “天快黑了,我们回去吧,”伊恩拍了拍她的小脑袋说道,“我会和牧师说这件事的,但愿一切顺利。”

    他们顺着原先的路返回,农夫的尸体还摆在那里,不过已经移到路边了,一群蓬头垢面的村民七手八脚的忙活着,那个农夫的妻子带着一群孩子,瘫软在地上,伏在农夫的尸体上,一面啼哭,一面声诉,模模糊湖的话音,断断续续的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她哀痛到极点,她索性躺地下,捶胸顿足,周围的人表情麻木,似乎都已经习惯这种事了。

    伊恩意外地在路旁的人丛中看见了面包师的遗孀,久违的,她肯走出屋子了。

    她穿着一身朴素的丧服,双手在小腹上,站在老牧师身旁,老牧师虽然极老了,牙齿脱落干净,不似个人样,但精神依旧矍铄的很。他正对着面包师的遗孀指指点点,面包师的遗孀唯唯诺诺一副恭敬的模样,虚心的聆听老牧师的教诲,脸上的神情比任何时候都要虔诚和严肃。

    当他们走近时,就隐隐约约听老牧师对面包师的遗孀说:“……你看,你不是最惨的,现在总信了吧,好好看看,还有比你更惨的人,你要知足,要感恩……”

第一百七十六章 两个农妇

    净碧的天空如此迷人,是透彻的水晶,是湛蓝的湖,那样明净,泛不起一丝涟漪。如果天比做大海,云就是海的浪头,在半途中出生,一生漫无目的地飘泊,又在旅途中微尘似的迸散。

    伊恩躺在河边的草地上,太阳在他的眼界之外,浮云不停地聚散,在白桦林飒爽的声音中飘来,又在同样地声音中飘走,片片云朵依次有秩序的出现,在头上轻轻飘着、飘着,察觉不出它们款款而行,不可思议地徐徐一齐向着一个方向慢慢飘去。一层一层,是微微地飘浮着稀疏的羽毛;一片一片,像卸下摊开地残缺不全的白帆,静静漂在无垠地平静的水面上;一朵一朵,变化着形状,像几乎透明的活着的水母。再仔细看,遥远的云,还是各不相同,找不到两块形状相同的,一片匆匆过去的云,云投下来的阴凉影子,从脸上滑过去,就会明一阵、暗一阵的移动一回。

    草地中没有一块小石子,腐烂的暄土的湿气微微侵到他的后脖子,附在细细汗毛上结成微不可见的泛着冷冽的水膜,沁过衣物,侵袭到后背,谈不上舒服,但在尚可忍受的范围内。草的清香很淡,腥味却非常浓郁,萦绕在鼻间,不是很美妙,但使人感到放松,他转动眼珠,脑袋边有一根非常长的草叶子,笔直的插向天,由于角度的关系,叶子的边缘分外模糊。他介于清醒于半清醒之间,半眯的眼看到似真似假,脑袋却是不愿意转动的,这是一个容易让人暂且忘却约束的时刻。

    说话声和脚步声敲碎了这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时刻,越来越近,那是两个女人的声音,从狎昵的语调可以判断出两人的关系肯定非常亲密,两人边走边聊,时不时爆发出一阵阵笑声,由于乱蓬蓬的长得很高的杂草遮挡,她们没有发现伊恩,所以笑声显得肆无忌惮。

    两人在不远处的河岸停住了脚步,接着是哗啦啦的淘水声,她们也许在洗东西,也可能是淘燕麦粒,伊恩并不打算探个究竟,他躺在那里闭着眼睛,不出声,只希望她们赶快走。

    “你说那个偷窥狂死哪里去了,到现在都没回家,牧师老爷快被气死了,我还从没看他发这么大火,到现在我都怕怕的。你说真的就像牧师老爷说的,看了就会遭报应,眼睛就变瞎了吗?”其中一个声音粗哑的女人显然继续着刚才的话题,不过突然声音底气明显不足,似乎在担心着。

    “偷窥狂?那个汤姆?”伊恩心中微微一动,他为他惹了麻烦,自然也愿意他躲过一劫。

    “我们是姊妹,一个肚子出来的,你有什么话是不能对我说的?”另一个女子似乎听出她话里有话,“你给我透个底,我保证不会对别人说。”

    “你保证不对人家说!”粗声音的女人不放心的嘱托。

    “我保证!就算是皮特,我也不跟他说。”

    粗声音的女人放心了,“就是这么回事,我家那个那天也没忍住,干了和偷窥狂汤姆一样的事,克里斯蒂安娜小姐骑着马经过我家门前的时候,他好死不死的呀趴在门后看了。这不知道了汤姆的事,每天都吓的要死,天天对着我和孩子看,就怕瞎了。特别一到天黑,看不到东西就哭,说自己马上就瞎了,搞的我这几天也没睡个安稳觉了。”

    “这事你可别跟外人说,看看汤姆的下场就知道了,有牧师老爷的煽风点火,他保准会被领主老爷绞死在村口。”另一个女人嘱托她。

    “我知道,但我不是憋得难受吗?我不敢对别人说,你是我妹妹,我才跟你唠唠。”

    “这事真不好说,不过你要往好处想。你想想,牧师老爷许的诺,后来大多不也没有影了,只不过大家都不说,都烂在心里了。就说克里斯蒂安娜小姐的事,领主老爷老大的不高兴,把牧师老爷叫去,回来好几天吃不香,坐不住的。据说领主老爷嫌牧师老爷把小姐教坏了,要赶他走,牧师老爷每天愁的唉声叹气的,瘦的就剩一副骨头了。后来领主老爷看他可怜,就没赶他走。你没注意,自从那事发生后,牧师老爷去城堡的次数少了,对领主一家也不敢喘大气了。”

    “是吗?我还真不知道,不过你这么一说,还真是。”粗声音的女人恍然大悟。

    “那段时间正好我在领主家做工,无意中才知道的。你可别乱说,要害死我的。”

    “不会,不会。怎么会,”听着声音,伊恩脑海里就显现出一个头摇的像拨浪鼓的人的画像,他听她继续说道,“我就怕他万一真的瞎了,怎么办?我们家怎么活?一群小的个个像喂不饱的狼崽子。我就怕我家垮了,我不也得跟着饿死。现在去忏悔是不可能的,看看偷窥狂一家的惨样就不敢去了,可是不去忏悔,还有什么办法消除罪孽?妹妹,你打小脑子就比我好使,你替我想想办法。”

    “能有什么好办法?受着呗,我这几天也发愁这个。”另一个女人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你愁什么,难道皮特也……”粗声音的女人忽然压低了声音。

    “我也不瞒你了。皮特那天也看了,不但他看了,他和几个兄弟和他趴在一起看。汤姆的事把他吓的不轻,还在外面装,回家就打孩子和我。我能有什么办法,要死他的兄弟有一个不看的,大不了跟他过,把瞎了的全赶走,不走就告诉牧师老爷。可是他们一个德性。”另一个女人又忍不住唉叹。

    “怎么会这样?皮特最上劲了,牧师老爷怎么说,他就怎么干,还动手打了偷窥狂的儿子。我还以为他是因为没有免除税务的事情生气,没想到是这样。”

    “哼,你家阿诺没上去打?据我看,别的不好说,至少上去打人的那几确定无疑了,肯定也和我家皮特和你家阿诺一样偷窥过了。我问过我家的,何必要打孩子,你猜他怎么说?他说:不打孩子,不砸他家,怎么证明自己是清白的。一定要先从气势上压倒对方,对方才不会怀疑到他身上。你再看看那家的女人,那个不锁着眉头,只是害怕别人看出来,都装得无所谓。你等着吧,要死真的瞎眼,一定不会只瞎我们两家的。”

    “怎么会这样?我怎么没看出来?”女人只感到不可思议。

    “你能看出来才见鬼哩!”

    “也对,”女人粗声粗气的,不过已经变的宽慰了不少,“那天阿诺看了克里斯蒂安娜小姐之后,早就软掉的话儿就硬的不得了。每晚都折腾的我睡不好,有时白天也要。就是上我的时候一直闭着眼,嘴里还不住嘟囔着小姐。他的几个兄弟眼睛赤红,要不是阿诺看的牢,我怕他们随时就扑上来。”她兴致勃勃的。

    “男人都一个毛病!”另一个女人吃吃地笑着。

    很快,她们淘洗干净,就提着木桶,聊着笑顺着原路走了。不过彼时,心情都放松了不少,不复先前的忧心忡忡。她们丝毫没有注意到躺在不远处的伊恩。他躺在地上,依旧是原来的姿势,却清醒了,炯炯有神。天上的云自来自去,一片极薄的云,像是被快晒化了似的,淡一角,浓一角,不均匀地挂在高处,这些云正在融化,它们还没来得及飞走,就分成了两块,一片似透明的随风招展的旗子,一块像揉成一团的纸,纸从下方划落,旗帜从眼中挥过去。又一朵具有圆弧顶部的云朵,它的顶部则是并列着突起的小云塔,形状像远处的城堡,停滞在伊恩眼前,几乎岿然不动。

    待两个农妇走远,他坐起来,一只云雀掠过,留下宛啭快活的回声。

第一百七十七章 凶案

    盖洛普的村民们鬼鬼祟祟地聚在一起窃窃私语,拿眼神一直瞟伊恩,他走到那里,前面的人就忙不迭地闪避,又出现在他身后,远远跟着,沿路吸收了许多村民进去,男的和女的,老的和小的,长衣的和短衣的,纷纷咬着耳朵,彼此间分享着彼此的秘密。

    伊恩看到人群中一个年轻人,那是村里第一个和他说话的,为此还遭到了老牧师的教训。他刚想和他找个招呼,那个年轻人发现他的目光锁定了他,脸上露出恐惧的神色,不待他招呼,一转身进了狭窄的小巷子,匆匆逃离了。伊恩只好作罢,循着原路返回,他们都朝向同一个方向,这次没带着空袋子,跟在他身后一齐走。

    教堂在村子旁边的空地上,衰老的气息从每一个角落弥漫出来。教堂空地已经聚集了一大簇人,不但空地上都是人,周围的窗子中,屋顶上,小教堂的破碎的花岗石台阶上,都望着一层层黑鸦鸦的人群。

    老牧师微微颤颤的从人群走出来,一手拄着一支比他更长的拐杖,无数深褐色的老年斑和拐杖融为一体。他瞪着的眼睛的视线,伊恩就知道明明是冲他走来的。伊恩就站住,豫备他来揭晓谜团。

    “你回来了?”他先这样问。

    “是的。”

    “这正好。我正和你说一件事!”

    伊恩万料不到他却说出这样的话来,诧异的站着。

    “就是”他走近两步,放低了声音,郑重似的切切的说,“玛丽杀人了!”

    伊恩很悚然,一见老牧师的眼盯着他的,背上也就遭了芒刺一般,比他自己在山羊村和特罗布里恩德村遭遇的不利境地的时候,惶急得多了。

    “这怎么可能?她还是个孩子,怎么有这个能力我想”伊恩于是吞吞吐吐的说。

    “死者就在你们的房间里,你可以进去看看。”

    在幽暗而狭小的房间里,农夫躺在地板上,张大了他大大的嘴巴,下巴颏裂开了,发不出任何声息。他的身体大半都被烧焦了,头发只剩下一层粉末状的灰烬,衣服的残渣黏在尸体上,焦糊的尸体上结了霜。他挺得笔直,赤着脚板,脚趾头奇怪地张开着,鼻子是一半焦黑,眼睛爆开了一只,眼睑靠鼻侧的之间的一道很深的泪纹,还能看得清楚。他的右臂尤其严重,炭化的小臂外侧切开一道浅浅伤口。维克多仿佛看到法术白赤红和冰蓝的光芒交错闪过,长剑划开伤口,农夫瞬间僵直,翻开的血肉瞬间变得焦黑凝固,焦糊地表面又马上覆盖一层冰霜。死者僵住身体,动弹不得,睁着充满血丝的双眼,嘴巴张的很大,死前受到巨大的痛苦。他扭头向床铺上看,果然那柄半手剑已不在原处,不知被弄到那里去了。

    “这是一场悲剧。”老牧师在他后面叹息。

    “他一个成人,怎么会死在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手里?还是一个瘦弱的女孩子?!”

    “没有人知道当时屋内放生了什么,当我们看到时,阿狄森倒在地上,说不出话,然后很快就死掉了。”

    “玛丽关在什么地方?”他问。

    “她被路过的雅各伯少爷带回了城堡,和那柄剑一起。”老牧师回忆道,“你不知道当时情况多么凶险,我们只听见阿狄森一声毛骨悚然的惨叫,紧接着玛丽就拖着那柄短剑从屋子跑出来。她挥舞剑,企图逃跑,要不是雅各伯少爷身手了得,打掉了她的剑,我们不知要伤多少人。饶是如此,雅各伯少爷也差点被那柄剑划到。但是多谢万能地地母,她赐下的神力保佑了雅各伯少爷,他制服了玛丽,但他知道事关重大,就带着昏迷的玛丽和带血的剑回到城堡向领主汇报去了。”

    伊恩看着凌乱的屋子,嘴角翘起,似是讥笑的说道,“哦,他在这屋子里做什么?虽然我是个一无所有的旅行者,但这间屋子是你暂借给我居住的地方,我也没有委托于他,我实在想不到他有什么理由进这间房间。”

    “我十分理解你现在的心情,但我敢用我的人品做保证,阿狄森是一个老实人,从小没有过坏念头。至于他为什么会在你的房内,现在谁也不知道答案了,但我相信领主大人会给你满意的答复的,你只需耐心的等待即可。”

    “玛丽会怎么样?”他问。

    “我不知道,”老牧师摇摇头,“雅各伯少爷吩咐我不要让你离开,他说在事情没有完结之前,请你暂时待在这里。放心,年轻人,我不会因此鄙视你的。但你要克制自己的情绪,不要莽撞,如果你被一时都激动冲昏了头脑,不但救不了人,连你都会身陷囹圄。”

    “所以你召集了村民在外面?”伊恩冷笑。

    “这是必要的,你要理解。”老牧师转身离开房间,“这几天你就乖乖待在房内,等候领主大人的处理。不要随便外出,母亲失去了一个孩子,哥哥失去一个兄弟,村民们失去一个好后生,他们在哭泣,他们的怒火在燃烧,你懂吗?尽量克制自己,这几天的悲剧已经够多的了,我不想再看到发生类似的事了。”

    “你答应我的事就不作数了吗?”突然伊恩提高声问。

    老牧师停下,回过头看着他问,“那件事?”

    “玛丽的事,我昨晚说过的那件,”伊恩提醒道。

    “放心,我的承诺一向有效,但我的承诺有一个前提,她必须是个好人,我只对好人伸出援手。还有,”老牧师警告道他,“你最好留在这里,不要做出让我们产生误会的举动。”

    “似乎把玛丽托付给这些人是个愚蠢的决定……”伊恩看着他们离去的身影喃喃自语。

    城堡内,穿过拱门和回廊,在左手边有一间房间,厚重的大门紧闭,房内装饰的富丽堂皇,墙面上挂着大幅油画和挂毯,周围许多精美家具,上面摆放着大大小小的雕塑。由于开的窗极狭长,尽管在白天,房间仍旧显得暗淡阴冷,熊熊的炉火驱走室内的潮气。

    贝格宁子爵从宽大的垫靠椅上站起来,贝格宁子爵从宽大的垫靠椅上站起来,双手捧着一把剑,漂亮的护手、匀称的剑柄以及长长的剑刃构成一个精致的十字架。剑身不知用那种金属打造的,隐隐透着青凛的冷光。在剑柄末端,镶嵌着一颗硕大的辉晕石,护手部位则镶嵌着三颗盾石。剑身锋利无比,剑尖寒光闪烁,神奇地能量从锋刃中丝丝流出,环绕剑体,不断变幻成白色电蛇、暗红火焰和淡蓝寒花的形态。

    他回手一挥,察的一声响,将垫靠椅平平整整的切去了一截,平滑的切面火焰窜起,焦枯的表面又迅速生出一层淡蓝冰霜,椅子再也不能支撑,哗啦碎裂了一地。他继续说道:“我见过许许多多魔法剑,但是,从来没有一件,像这把剑这样锋利,附带的力量这样强。就是单凭任何一道法术的强度,这把剑都足以跻身最上等行列,何况一下子是三道。据我所知道的,我们伯爵家族代代世袭相传的奇迹之珠,也不过是两道法术,能量相重复,而且不是直接用来攻击的法术。”他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剑身,忍不住连连赞叹道:“好!真好!”

第一百七十八章 朋友

    贝格宁子爵把剑放在桌子上,不住夸奖自己的儿子,“前脚报丧的人刚刚来到这里传达了这个不幸的消息,后脚你就把这把剑送到了我面前,很好!很好!”

    “这是冥冥中神的旨意,他借助我的手把它交给你。”

    “你真的长成男子汉了,也该为你的大事考虑一下了。”子爵赞赏地看了眼儿子,“布洛宁没有子嗣,只有一个十来岁大的女儿。听说家教甚严,我想她会成为一个好妻子的。”

    “可是,父亲,”雅各伯有些迟疑,“我毕竟是特洛耶伯爵的扈从,他对我非常好,我……”他不知道该如何说是好。

    “哼,你顶多分两三个偏僻的山村供你采邑,你一辈子只能和泥巴和农夫打交道,怎么比的上唾手可得的领地。”

    雅各伯心动了,心内狂躁又不安,“真是这样吗?父亲!可是其他人……”

    “你放心,一切我都已经安排好了。布洛宁距离我们最近,派出的信使最先到的就是我这里,我已经把报信的扣下了,并派出手下拦截其它的报信的信使。我们一定要趁他们反应过来把事情搞定,一切要快,你知道莱顿那头老狐狸,他嗅觉非常灵敏,稍不注意就会给他嗅到味儿。到时候我们不但得不到人和领地,还会陷入被动。他是个讨厌的人,我打一开始就讨厌他。你去收拾一下,带着几个忠心的随从,马上去和那个小妞订婚,无论用什么手段,都要让她们屈服。然后用这把剑打点关系,他们一定会同意的。到时候我们两家领地合并,我们力量一定会壮大,到时说不定伯爵、侯爵都不在话下。”

    “那个旅行者,还有那些村民怎么办?还有那个小女孩,蒂娜特别喜欢她,能不能……”雅各伯听到和小孩子订婚忽然想起另一个来。

    “那个旅行者,我听布卢姆提起过,一个平民而已,据说他……他很有钱,”子爵摸着下巴,沉吟着,“默克尔怀疑他可能是森林里强盗的同党,强盗贪婪且狡猾,有一个漏网之鱼是情理之中的,至于暗中收买村子里的农民,对,没有暗线,他们怎么敢轻易的侵犯我的领地,就是这样,这群刁民,总是随随便便就能被收买,不能饶恕他们,要杀鸡儆猴,让他们知道私通罪犯最后是什么样的下场。”

    “我猜玛丽一定是他挟持掩护自己身份的!”雅各伯赶紧说道。

    突然,走廊里传来急促的跑步声,贝格宁子爵和雅各伯停止了对话,子爵端坐在桌子后面,他的儿子靠着窗户站着。一个仆人敲开了木门,恭恭敬敬地向他禀报,“子爵大人,刚才牧师来报,他说关押在他那里嫌疑犯跑了,希望你派遣人去缉拿。”

    “这个老不死的,这点事都办不好,养着他有什么用?!”贝格宁子爵生气的拍着桌子。

    “那些村民……”

    “用最快速度把他找出来,绝对不能让他离开领地,他就是你提亲最好的聘礼!”

    在房间的另一角落虚掩的小门外,一个婀娜的黑影悄悄带好门,在子爵和其他人尚未察觉的时候悄悄离开了。

    伊恩站在一棵树下,深褐色的树干,弯曲的树干,上面还有许多的小疙瘩。树冠宛如一团乌云,叶子又尖又硬,根根像短针,一簇簇的成一团,浓得风都吹不进去,满树的针叶是墨绿色的,但走近一看,变得青绿青绿的了,而那针叶缝里,挂着几个结实的瘦小的松塔。它以倔强地孤独地站在半山坡,周围是密密的荒草,铺满原野,乱七八糟地拥塞着每一个角落,粗俗细长的叶子风中飕飕作响,一丛蒿草耷拉着脑袋,没精打采地伸着躯干,是野兔出没的场所。

    山坳里是连成一排片的树冠,在太阳底下闪着金属一样的光亮,山底下大片的田野,小路像弯弯曲曲的绳子,行道树只栽在靠近村庄地方,更远处那绵延起伏的山丘之间,若隐若现的露出浓黑般的颜色,那是世人谈之色变的达弥努森林。

    老牧师从山脚下的白桦林出现,蹒跚着而来,风吹乱了他蓬松苍白的头发,他的呼吸听起来简直是咳嗽,“我们依约而来,你要信守承诺,不许出尔反尔。”他挂在拐杖上,喘息了好久,才断断续续把话说完。

    伊恩点点头,“放心,我许下的承诺一定兑现。你回到教堂,到教堂后面,有一棵黑松树,树下有一块白色的石头,报酬在石头下面一英寸左右厚的土中埋着的小布囊中,你用手一抓就能抓到,土很松软。”

    老牧师盯住他说话的每一个表情,确定说的不是虚妄之后,点了点头,吃力的转过身子,从怀中掏出一块长长的鲜艳的丝带朝着白桦林挥动几下。然后扶着拐杖不再言语,伊恩也看着白桦林深处,静静地等待。良久,在零碎的阳光的白桦林中现出了一个风姿绰约的倩影,透过树林的光像洒在她身上的洁白的花瓣。

    她打着一把精致地小阳伞,头上戴的是一顶小礼帽,上面插了支长长的火红色羽毛,一头稠密的鬈发,前面罩着垂到眼睛的黑绒细网。她穿一件灰色细棉布衣裳,腰间系了一条蓝色丝巾,丝巾在腰部右侧扎成蝴蝶结的样子,裙裾翩翩,饰带飘飘。她那对长长的沉甸甸的耳坠子吊从鬈发中垂下来,在褐色眼睛近旁摆荡着,这对眼睛象秋天森林中深不见底的湖泊,两片褐色的叶子从无风的树枝坠入宁静的湖面。

    “我的朋友,我很担心你,你过得还好吗?”她率先开口了。

    “蒂娜小姐,”伊恩对她行礼,“这次我是以朋友的身份来见你的。”他诚恳的说道。

    她显得很开心,“你终于把我当成你的朋友了。”

    “蒂娜,”他叫着她的昵称,“玛丽还好吗?子爵要怎么处理我?”

    克里斯蒂安娜似乎想什么,但最终还是摇摇头,“我不知道,”她继续说,“我绝不相信你是强盗的同伙,可是所有的证据都对你不利,邓格拉斯和默克尔抓到几个流窜的强盗,他们的证言对你很不利。雅各伯说从你的房内发现了凶器和失窃的财物。而你又不给自己自辩的机会,关键时刻突然失踪了。父亲大人下令抓捕你,是他的职责,我干涉不了。对于我的无能为力,真的很抱歉。”

    “你不需要道歉,我更关心玛丽状况。”

    克里斯蒂安娜不容置疑的口气说道,“玛丽杀人了,许多人都目击了,这是铁案,没有翻案的可能了。人和凶器都归当地领主处理,这是最公正最合理的处置了。”

    “真不愧是子爵的千金,”伊恩赞叹道,“你没问那个叫阿狄森的为什么到我的房间吗?”

    克里斯蒂安娜把头扭向一边,“我不知道。”

    “好吧,我明白了,克里斯蒂安娜小姐,”他不知不觉间又改回了称呼,“我再也见不到玛丽了,对吗?”

    “那要看你自己。”

    “唔?”

    “能帮你的只有你自己!”克里斯蒂安娜劝他,“只要你肯回去,只有回去,才能洗刷掉强加在你身上的罪名,你逃避,会让所有人更加笃信他们先前的判断。难打你不想和玛丽团聚,不想想她正在为你伤心的哭泣吗?不要执迷不悟了,在泥潭中只会愈陷愈深。难道你愿意一辈子都背负着罪名,行走在黑暗中,你不想过正常人的生活吗?回头吧,只要你回头,我们还是朋友。”

第一百七十九章 玛丽的回忆

    在幽深暗黑的房间里不时的传出老鼠饥饿难耐的叫声,叽叽,叽叽,原本胆怯懦弱的老鼠,此刻是这么肆意妄为,令年幼的玛丽无法克拒心中的恐惧。屋顶上栖息着一只同样饥饿的蝙蝠,不知道是怎样闯进来的,在浓密的黑暗中不停扇动着翅膀,搅动地沉闷气流和尖锐的爆音更在这屋子增添一分诡异。

    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心中冒出数不清地念头,不由得更加恐惧,便抱着膝盖坐在床沿,继续瑟瑟发抖。在这种空阔阴暗的氛围中,你觉得渺小,也觉得森严,令人有惝恍迷离之感。这是个长方的房间,九英尺长,七英尺宽,没开一扇窗户,房间里摆着些已经干裂的木板,上面几捆厚厚地已经半腐烂的枯草,数以百计地臭虫潜伏着,严阵以待,永远嗜血如命。

    石壁上有无数裂缝,上面很粗糙地刻了一些图形,用手摸着古怪,粗糙,黑漆漆地永远看不清楚,不由要觉得毛骨悚然。门正对着床铺,门上有一个洞眼,看上去象独眼妖魔,脖子上挂着染黑的地母像,外边插着火把是它的精光,不记得熄灭多久了,下边落满灰尘。到处都是灰尘、蛛网、臭虫和跳蚤,屋子左角落,有一块颜色发黑地地板,上面放着一个臭烘烘的木桶。

    漆黑的环境里,隔着门洞眼,忽然射进一片欲散的橙黄,粗糙地粒子稀疏地匀在门板几英寸前的黑暗中,涂着厚厚油腻的地母在明暗不定地幽芒中,下垂着眼睑,刀锋般的鼻梁,隐藏在阴影中偷笑着地嘴,拉得极长的影子如根与幽冥纠缠在一起,森森惨惨,不复平日里仿佛随时溢出地磅礴而伟大地母爱。

    门外锁链哗啦啦响动,在寂静的黑暗中分外刺耳。玛丽慢慢挪到床铺的最角落,不安而又抑制不住地望着木门,那片薄薄的萤光有着难以言说的诱惑力。木门慢慢推开,一灯如豆,突兀跳了出来,玛丽被刺得差点眼泪就流出来,温暖柔和的灯光背后,横亘着巨大的黑影,厚重的基础,光明铩羽而归,陈旧的传统,展现出阴暗的身影。

    “玛丽,”那人亲热地呼唤着,声音温润动听,是个年轻的女性。

    玛丽惘然地睁大眼睛,一时还没分辨出那人的身份。

    那人飞快的来到小女孩跟前,一把抱住了她,“他们没欺负你吧?你怎么会这样,急死我了!”说完,她嘤嘤的哭泣起来,玛丽闻到熟悉的体香,懵懂的脑子稍微清醒了一点,她认出她是克里斯蒂安娜小姐,子爵的女儿。

    “蒂娜姐姐,我没事,你见到伊恩了吗?我被关在这里,他知道不知道?你替我带句话给他,我很好,叫他不要着急,在外边等着我,我出来后我们就一起走。”

    “傻孩子,自己都在受苦了,还关心别人。”克里斯蒂安娜小姐又怜有爱的责备了她一句。

    “我不是故意的。”玛丽小声嗫嚅着。

    “到底放生了什么,你告诉我,你还是个小孩子,那么小,怎么可能杀得死一个大人?你不要害怕,不要隐瞒,一切都原原本本告诉我,别漏掉一丝一毫,我替你做主!”

    “事情是这样地,”蒂娜姐姐的话给了玛丽极大的安慰,她仔细回忆着事情始末,“平时的教堂没有人,只有牧师爷爷和帮忙的人,牧师爷爷摸样怪,长的凶,我害怕他,不敢和他说话。去教堂帮忙的总是在忙,忙完就匆匆的走了,也不搭理我。那天伊恩先去了,他说城堡里的人找他,就留我一个人在教堂里。我在房间闷,就和克拉恩一起出去玩。”

    “克拉克是谁?”克里斯蒂安娜小姐奇怪的问道。

    “克拉克就是教堂里的那只小狗,我喂他时候你还在一边看过。”

    果然还是小孩子!克里斯蒂安娜小姐笑笑,心下颇也算苦极反乐了。

    “我们在附近的灌木丛中找野果吃,克拉克突然看见一只小狗,十分漂亮,大概是女的,所以它就去追求那狗女士去了。留我一个人在哪里。我采集了一兜,就要回去,忽然听见草垛后面有人说话,我也不知怎么地,就觉得他们在讨论伊恩先生,我就蹑手蹑脚到了他们背面。”

    “他们在说什么?”

    “他们中一个说,‘我都观察好了,他每天都带着小孩去河边散步,牧师老爷在房中休息,做饭的乍德在家里,要一个小时后才来给他们做饭,这个时间只要我们小心,不会惊动任何人。’另一个还是很不安,他说:‘你确定吗?万一他们提前回来怎么办?再万一他们是穷光蛋,我们白忙一场,却担了罪孽,死后下火狱,不就亏死了。’那个说:‘你知道个屁,那人绝对有钱,他看面包师家的寡妇可怜,就给了两枚金币,你说随随便便就能扔两枚鹰币的人是穷光蛋,全世界就没有富人了。’另一个男人奇怪的说道:‘不是克里斯蒂安娜小姐筹集的吗?牧师老爷最近天天说。’那个男人神神秘秘的说:‘钱是那个男人给的,本来他想直接给寡妇,但是牧师老爷不同意,他就转交给了他们。其实直接给那寡妇倒好了,金币到他们手里转了一圈,她就没多少了。这是劳森和我说的,你可千万别传出去去,不然没好果子吃。’另一个男人连连答应:‘晓得了,晓得了!’那个男人又说:‘我们快开始吧,我放风,你去干。’另一个为难的说:‘我,我害怕,不敢去!’另一个男人推搡了几次,最后怒了,‘瞧你那熊样,等着我,别跑了。’我听到这里就明白了,他们打算偷东西,可是伊恩还没有回来,克拉克追狗女士去了,我们的行李在屋子里,我不能让他们拿走,于是我就不要野果子了,蹑手蹑脚离开草垛,跑回教堂,想把行礼换一个地方。”

    “你说得都是真的吗?”克里斯蒂安娜小姐很严肃地问道。

    “真的,没一句假话,蒂娜姐姐。”

    “你为什么不找牧师?”

    “我怕牧师爷爷,而且我怕牧师爷爷打不过他们俩。”

    她沉思了片刻说,“接着说。”

    “我跑回房间,刚爬上床收拾东西,那个男人就闯进来了,我吓傻了,他看到我一愣,显然没想到我在屋里。不过他只是一愣,立马就扑上来,把我按在了床上,他的两手掐着我地脖子,我喊不出来,也喘不动气,我掐他,抓他,他都不放手,反而更加使劲的掐我。我喘不了气,难受地厉害,感觉快要死了,心中一片空白,什么都知不道了,不知怎么地,就抓住了那把剑,没想到他大喊了一声,立马跳起来,这一切都发生的太快,我来不及反应,他就直挺挺倒到地上。我吓坏了,都顾不得了,只想就跑出去,可是被村民拦住了。”

第一百八十章 贪欲

    克里斯蒂安娜小姐摇摇头,努力把脑子里的景象甩得干净。在她的身后,伊恩站在一棵弯曲的树旁,一手扶着深褐色的树干,头顶上的树冠宛如乌云,好像即将随风而去。山坡上是密密麻麻的野草,粗俗细长的叶子风中飕飕作响,乱七八糟地拥塞着走道,她慢慢地往下走,小心翼翼地不使自己绊倒,每一步都走的给外小心,就像她穿过弧形的拱门,走在满是壁画的回廊中,走廊的尽头是一间房间和一扇虚掩的木门。

    她从这一片茂密丛杂草间穿过,蒿草长没她的腰,草刷拉刷拉地拉住她的裙摆,沾上了杜鹃涎,手染上了茜草的颜色。昏黄房间内,父与子正在对话,公爵以下,任给任予!她将是伯爵的女儿或者侯爵的女儿,不再是乡下子爵的女儿,将更加高贵,更加荣耀,不用再与那苍老的多病的好色伯爵虚以为蛇,只要过去了,就可以救助更多的人……

    风刮得山坡上青草发出一片响声,山下一排大树摇摇晃晃,她禁不住打个寒蝉。只见树冠在山坳里闪着金属一样的光亮,这时候旋风盘旋着,从地面尘土里卷走枯草和羽毛,升上了天空,从这一边,滚到那一边,渐惭接近天边的云彩了。更远处若隐若现绵延起伏的达弥努森林,她童年的噩梦和成长后的向往,关于那片森林,一直都是一种向往。向往那里的自由,向往那里遥远的静谧,向往那些非人力的神迹,向往爬满葛藤的残垣断壁上镌刻的史诗。只是,生于此,是命中注定;不过,放的下,就有新的开始,一切皆是命中注定。

    伊恩和老牧师目送克里斯蒂安娜小姐的背影消失在白桦林中,风掀起层层波浪,荨麻摇动,叶子翻个,花朵给吹零落了。风愈来愈猛烈,摇撼着树枝,密密丛丛的深绿色叶子,在太阳下闪着夺目的光彩。伊恩的手离开弯曲的小黑松树,山下的白桦林中簌簌地响着,一道颤动着的丫枝的墙,阳光透过绿色的阴影射进来,荆棘轻轻地拨开,寒光相映,渐渐显出一片肃杀的景色。

    “你不走吗?”伊恩问老牧师。

    “我老了,上得来,下不去,只能等个人扶我走。”

    “是吗?为了那个承诺,真是辛苦你了。”

    “年轻人,别怨小姐,”老牧师说道,“她能见你就是对你最大的信任了,当然,你也没有辜负她的信任。意外发生的太突然,谁都没准备好,你不能逼迫她做她做不到的事。你也不能期待她对抗自己的父亲,你要理解她的选择,并尊重她的选择。我至今记得我第一眼见你时的情景,你慈悲慷慨,但你的慈悲与慷慨用不到正道,引来了他人觑视;你勇敢无畏,但你的勇气用来对抗本应该能成为你的朋友的群体,引来了他们的厌恶。这是你取祸的根源,从没明白过这一层的你才走到了今天的地步。你在森林和荒野间待的时间太久了,都忘记了人世间的秩序与规则,导致你处处出错。物有贵贱,人有高下,有人的地方就有规矩,知规矩,懂规矩,遵规矩,你才能融入他们之中,成为他们的一员,反之,就会被孤立,遭到排斥,会沦落到最下层,成为一个失败的人。”

    伊恩淡淡的说道:“唔,想不到我做错了这么多,那么,我该向那个神忏悔?”

    “你是需忏悔了,”老牧师自始至终都不喜欢他的一副淡然无所谓的态度,“你要向神剖开你的灵魂,放下心中的**与贪婪,才能得救。”

    “**与贪婪?”伊恩没好气的笑起来,“我没有取走你们一个铜子,相反我还付出了三十四枚金币。你们每一个人都从我这里得了好处,你们都想法设法占我便宜,你们以为我心里不明白吗?我并不是傻子!我只是不想惹麻烦,一直在退让,想息事宁人,这就是我的贪婪?!”

    “你的**与贪婪岂实对财物的**与贪婪可比的?你玩图贪天之功,忘记了你应有的德行,德行是一个人享受多少福报的容器,德行不足以适应所承担的重任,遇到的祸患必定是严酷的;能力不足以胜任所居的职位,遭受的灾殃必定是很大的。金钱、权力、名望都是自己的福报,都是压自己的物,您能承载的了吗?靠什么承载,靠符合万物规律的德行。福报到底是什么?福报是一种能量,你的口袋盛不了一百枚金币的能量,您只能受十枚的,你还非得去贪图万枚、亿枚金币,当得起的人有大德行,他要负更大的责任,那得有大德行、大胸襟的人才能承载得了这种福报、关系和待遇,才走得到那个位置。一个人自己的德性不够,到那个位置上,不仅自己不得好报,还会殃及家人,这叫德不配财。不是你的东西,你强行占有,就落得今天这个下场。”

    “为什么你总有理由解释一切事?”伊恩不禁好奇地问。

    “那是因为我永远站在在真理之旁,正义之侧!”

    “唔,饿死人的真理?明枪暗夺的正义?”

    “领主体内流着高贵的血统,所作所为,澄如明镜,你竟敢公然诋毁!”老牧师义正辞严。

    “人生来就高贵吗?他们强大,所以你选择站在他们一边,假如有一天,一个更强大的人出现,你站在那里?”

    伊恩看着山坡下,七八个全身披甲胄手持长剑的士兵走出了白桦林,在沉默中一步一步前进。山坡上的老牧师忽然惊讶地发觉无常的风在向他们这里汇集,突然刮起一阵疾遽的不详的旋风,好似一个庞然大物从虚空掠过,脚底下的大地都禁不住战栗起来。只见伊恩的双脚渐渐离开地面,原本宽大的猎猎作响的斗篷突然贴服地垂下,但整个人往上飘浮,越飘越高。

    他缓缓上升,黑发拂过眸子,脚底往下一片云雾弥漫,依稀可见云中几十个像骰子似的东西,那是山峰。他低头俯视,大地皴皱,草木融成一色,老牧师与士兵渺不可见,莽如草芥。

第一百八十一章 敌袭

    城堡好像一个小孩子在一捧土堆上搭的积木,又似一颗小石子,压弯了原本直挺的小河。城墙薄的如一层牛皮纸,曲曲折折的城堞上雉堞参差不齐,断断续续十分难看,几个卫兵悠闲地倚在城垛后面,晒着太阳。

    箭塔建在城角和城墙上,也只有突出壁外的那一点建筑,作为坚固的据点,它从平整的城墙中突出,让身在塔内的弓箭手可以沿着城墙面对的方向射击。而城角的箭培,则可让弓箭手扩大攻击的面向,向不同的角度作出攻击。

    最高的一座高塔,它看起来显然是一座烽火台,最上面堆积着干燥的木柴和狼粪,一个常年燃烧的火盆悬挂在头顶,下半部分给螺旋地常春藤覆盖着,一扇扇洞开的窗户藏在常春藤里内,在闪闪地阳光下,好象癫痫病人张大的嘴巴。

    抱着长矛的卫兵,上半身出现其中一个窗口中,站在塔内看风景,看风景人在墙上看他。内城的墙上没有城垛和警戒塔,无数紧紧挤在一起的房屋杂乱无章地塞在两面墙之间,他们都是领主恩准,特许生活在城堡的普通人,大多数领主的手下的家属,还有少量的商人。大道像一把被老鼠啃过的尺子,将它们分成若干块,拨弄到一起,密麻麻蝼蚁般地居民在其中穿梭。城墙、内堡和居民区紧凑的组成一个整体,向阳的一处亮的发白,背影处暗的发黑,在苍翠的映衬下,显得轮廓分明。

    “啊,好困。”

    卫兵懒洋洋打着哈欠,他是领主豢养的私兵,据说曾经上过战场,可谓是经验丰富。他靠在城墙根上,不像别的新兵不住地看向要塞下方,“他妈的,有什么好看的,拿根木棍就当自己是英雄了。老子杀人的时候,你们还都撒尿捏泥巴玩。看吧,看吧,有你们看厌的时候。”他不屑的看了那几个同袍一眼,拢了拢手,打算继续眯一会。

    “埃尔皮斯和米雷斯都出去一个上午了,怎么还没有回来?我们三个都出生在普尔塔,参加了领主大人的卫队就没有分开过,弗里尼亚队长带着他俩出去抓屏逃犯偏偏没带上我,我好担心他们呀。”新兵探出半截身子,趴在垛口,不住向外张望,嘴巴也没闲着,罗哩罗嗦地说着,完全不在意老兵刻意冷淡的态度,忽然他惊讶的说道,“快看那里,好高一只鸟!”

    “他娘的,少说句话还能噎死你!”卫兵忍受不住,破口大骂,强行忍住一脚把他踢下城头的冲动。

    “啊,好奇怪。”

    “你眼就是俩窟窿,看一坨屎都稀罕,刚才麻雀乌鸦的都吓走了,除了鹞子天上还能是什么。”

    卫兵摇摇头,新兵总是一惊一乍。这个时节天高气爽,时常有鹰隼在城堡上空盘旋,也不是知道他是什么眼神,竟然派他到城头当哨兵,这不是耽误事嘛。

    “不,不是,不是鹞子,是一个人,天上有个人在飞!”新兵就像是见了鬼一样尖叫起来。

    “神经病!”卫兵一哂,不以为然的摇晃头,忍不住站起来,只见天空之上,一个模糊地黑点,在惨白的太阳光里,不是展开双翼的变异的五角星的形状,就是一拇指长,像只倒竖着地眼睛,黑雾似轮廓在眩目的强光从内部翻腾不息,无数赤红的光点浮现出来,明灭浮游着,始终环绕在黑影周围,一阵狂风呼啸而过,天空中的几朵浮云撕成条状,黑影逐渐放大,渐渐变成一个人的模样,定定悬浮在空中,倦怠卫兵脸色顿时变了,“该死的,是敌袭!”

    一团红光陡然闪过,使得下边的人完全睁不开眼睛,他只感到双腿发软,头发纷纷翘起,从发尖向发根卷曲,鼻子里是焦糊的味道,脸上感受到灼热的痛觉。一枚巨大的火球,苍白地焰心暴露在最前面,淡黄色内焰像一头浓密的女子的长发,赤红色的外焰翻滚在最后面,稀薄地像脱落的发网,拖着浓烟的尾巴,灰白与浓黑的鬓毛纠缠在一起,伸出血红地舌头,划过高空,向城头坠落。

    “轰”的一声巨响声。

    火球准确击中摆放在城墙上的床弩,以爆炸点为中心,一圈高近两米的火焰向四周溅开,刹那间席卷开来,将城墙上的卫兵瞬间吞没,来不及逃窜,化成一只只人形蜡炬,扑倒在烧裂的石板上,十五人的小队成为了烈焰的灰烬。

    附近地卫兵胆气皆丧,丢掉武器,连滚带爬地跑下城墙,一边跑一用变了调的喉咙发出凄厉地惨叫声,“敌袭!”

    城堡内部,贝格宁子爵正在房间内轻轻擦拭珍贵的半手剑,犹如在抚摸情人的身躯,手帕一寸一寸滑过剑身,神奇地能量从锋刃中丝丝流出,环绕剑体。映照出他宽阔的前额,褐色的眼睛,略显的大的鹰钩鼻子,和紧抿的没有血色的嘴,以及点上去的绿豆做的黑痣。

    “嘭”地一声巨响,整个屋子都突的一跳,他的手重重滑过剑身,手帕霎时裁成两截。子爵被突然的变故搞的十分恼火,他摇动铜铃,仆人马上走进了屋子。

    “发生了什么事?”他打开门问仆人。

    “不知道,”男仆恭谨弯腰请罪,“不过是从城头传来的,我马上安排人查明。”仆人从来就如此地干练。

    贝格宁子爵几不可见地点点头,不再理会男仆,男仆又恭恭敬敬地对他行礼后,才倒退着,无声的退出房间。男爵捧着长剑,走来走去,最后把剑放到了一个长长的木匣子里。抱起木匣换了一个位置,退开两步,却觉得不十分踏实,又抱起木匣,在屋子里踱步,一时犹豫不决。

    “嘭”地一声,沉重的木门又被激烈地推开,哗啦拥进一群人来,子爵心一哆嗦,抱着木匣往后一跳,定睛一看,最前面是一个精致的人儿,轮廓鲜明,阴柔性感,身材略微有些单薄,那是最近最宠爱他的儿子雅各伯。而雅各伯后面那人一头棕红色头发,金黄色胡子遮住他大半部分的脸,正是他看好的年轻人邓格拉斯。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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羔羊之歌介绍:
在羊群聚集的国度里
竖立起来的火刑柱
罪孽深重的黑羊群匍匐在地,虔诚无比
愚昧盲目的白羊群站立不安,惶惶不可终日
名为命运的河流急湍甚箭
所有人将被卷入,沿着起起伏伏的曲线身不由己
我们何去何从
黑暗的密林抑或孤寂的荒原
朽腐的大地绽放鲜艳的恶之花
羔羊独自游荡在没有明日的黄昏
——神啊,请怜悯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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