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羔羊之歌全文阅读

作者:黑要     羔羊之歌txt下载     羔羊之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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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强盗

    第六天,伊恩伊格纳兹终于走出这片该死的森林。

    当他拖着两条僵硬的腿磕磕绊绊往前走,树木像蹒跚的旅人缓缓后退,又像幢幢黑影一层一层在他眼前揭开。

    当他走到尽头,尽头的空旷处也并没有如他所担心地那样,浓郁而刺眼的白光在瞬间将他淹没融化,反而好似一缕稀薄的晨雾倏忽消散在阳光之下。

    远处的溪流粼粼泛光,蜿蜒如带,丘陵连绵起伏,苍翠如滴。一条在树木掩映下的道路横跨溪流,断续穿插在山丘之间。

    伊恩不禁微微一阵错愕,眼球因为放空似乎一阵刺痛,随即马上反应过来,“出来了!”

    继而他绷紧的神经不由自主地放松,身体忍不住一阵发虚,视线一下子飘忽,越过山谷,飞鸟惊起,略过白云,树顶微风拂过,树浪一直延伸到无边的天际。

    伊恩拖着疲惫的身子来到溪边,伏身饮饱甘甜澈冽的溪水,然后躺在茵茵碧草间休息。

    森林幽深,麋鹿时时从灌木的阴影中往外张望这个不速之客。溪边开着簇簇野花。雪白的水练倒挂在漆黑陡峭的悬崖上,溅出的水花形成大片一团团乳白色的弥烟薄雾,一道小巧的彩虹浮在旁边。

    不知不觉地,已经过了中午,伊恩才恋恋不舍地爬起来赶路,他可不想继续在野外过夜。

    刚行进不久,他就久违的遇到了一个人那是一个头发蓬松,浑身挂满铁片的男人。

    那个男人看到他后,灰白色的眼珠直勾勾盯住他,然后左右张望一番,快速转身离开了。

    不一会儿,他又在转弯处的一棵枝叶繁茂的大树底下出现了,继续用先前的眼神仔细端详着伊恩。

    就这样,他一直不远不近吊在伊恩前头,反复用同样眼神打量着他。

    “这个人不怀好意!”突然,从伊恩背后的皮囊内传出一声突兀而尖细的声音。

    “我知道。”

    “你不在意?”

    “那又怎么样?”

    伊恩并不在意那个人是否友善,只要此处出现行人就足够了,这就说明附近极有可能有驿站或村落,以他目前的速度,最迟傍晚就可以抵达那个据点,没有什么比可以躺在柔软舒适的床上过夜更令人振奋的事了!

    “欧!你瞧,他过来了!!”伊恩背后那个尖锐的声音充满嘲弄,“我们打赌吧”

    “赌什么?”伊恩停下脚步望着迎面走来的男人随口问道。

    “我赌你不会杀他,”伊恩背后的声音兴致盎然,“如果你赢了我就给你解释笔记第三小节的内容。如果我赢了你就杀光前面遇到的所有鲜活的人类,直到我满意为止。”

    “我不会沾惹多余的麻烦,”闻言,伊恩摇头拒绝,“如果你仍不肯解释笔记的内容,那么就继续在背囊中待着,永远别想见到太阳了。”

    “卑鄙的人类!你这是犯罪,你这是亵渎,难道你不知道我是怎样一个伟大的存在?!你怎么敢?!!”那个尖锐的声音忽然出离了愤怒,声音变的愈发尖细,“和凯梭相比,你……”

    “够了!不要像个怨妇似的在我耳边聒噪了!”伊恩低叱道,“他过来了!”

    那个男人四十多岁,身形削瘦,一件油腻腻的外套,上面挂着的零件随着他走动叮叮当当乱响。

    他一头乱蓬蓬的红色头发,乱蓬蓬的红色胡子遮住大半的脸,只露出一双小眼睛。

    再近些伊恩就发现他瘦削的脸颊呈现不健康的菜青色。

    但这些都不重要,人的相貌不是自己所能决定的,得过且过就好。只不过他那双闪烁着兽性与贪婪的眼睛实在让人不得不谨慎通常有这种眼神的人都不会是善良之辈。

    “嘿,下午好,伙计,别别……对,就这样,对,对,站着别动!”

    男人一边说一边靠近伊恩,右手掀开外套,腰间别着一柄破旧的匕首。

    “你想干什么?”伊恩站在原地问道。

    “这还用问!”那个男人掏出匕首,对着伊恩脸庞和胸口间不住比划,脸上挤出一个轻蔑又残忍的笑,“把值钱的东西都拿出来,放在地上!”男人边说边从下往下打量着伊恩,“另外,把这双靴子也给我脱下来,还有这外套,还有着,这,和这个……呃,这裤子是什么材料的?妈的,竟比我的还好,快给我脱了!”

    “你是劫匪!”伊恩的声音沉下来。

    “哈哈,小子,你什么眼力价,”那格男人听到后故作夸张的一笑,“本大爷乃大名鼎鼎的通古斯强盗团的人!哈哈!害怕了吧!知道我的厉害了吧!知道了就乖乖听话,不要反抗,不然老子捉你回去剜心,给头目醒酒。”

    伊恩微微一愣,通古斯强盗团是北地最臭名昭著的强盗势力之一。

    他们在各地流窜,攻击城堡,抢劫庄园,屠杀村落,抢劫商队。他们恣意妄为,不知道善为何物,双手沾满鲜血,灵魂丑陋坑脏。他们做了无数行令人发指的暴行,犯下了目前所知的所有能够犯下的罪。

    “嘿嘿,怕了吗?!还不照我说的做!”

    男人见伊恩愣住,以为吓傻了,于是更加得意忘形,底气就更足了,匕首就势要顶在伊恩的脖子间。

    伊恩倏地伸手抓住男人握匕首的手腕,往前一带,那男人一个趔趄,伊恩抬起膝盖狠狠向小腹上只一顶。

    那个男人内脏仿佛倒了翻了个,哧哧喘不上气来。

    他胡乱伸出手,就要抓伊恩的脸。

    伊恩又用力往旁边一摔,他不由自主向前扑倒,‘噗通’一声,像一个装满泥士或粮食的布袋沉重地摔到地上。

    伊恩夺了那男人的匕首,反手剪他的胳膊,用膝盖用力抵住。

    那男人的胳膊被伊恩扭成诡异的角度,仿佛立即就要折断了似的。彻骨的痛,登时泄尽了他浑身力气,软踏踏趴在地上,不能动弹,只把眼珠子来死死往上瞪。

    “哟!哎哟!轻点轻点!不要再使劲了,断了!断了!”那男人疼痛地倒吸凉气,忙不迭求饶,“小老爷饶命啊,饶命,饶过我吧!刚才我不过是想跟你开个玩笑,吓吓你玩玩……我怎么会对一个跟我儿子差不多年纪的人干出这种事呢?!我是跟你闹着笑的,真的,真的,你知道,你一定能感受到,我其实没有一丁点恶意。”

    “住嘴!”伊恩把匕首靠近男人喉咙,他立即噤若寒蝉,然后问道,“你们来这里干什么?”

    “我们是…啊,我来…我是来郊游的……哎呦呦……”

    伊恩不多说话,握着匕首的手稍稍用力,生锈的刀刃慢慢锉破男人的皮肤。

    “哎呀!流血了,妈妈!停手,妈妈呀,快停手!”那个男人吓坏了,干瘦的脸夸张地扭曲,颤抖的脸青一块,白一块的,脖子使劲伸长往后扬,简直把后脑勺抵到后背上,“我说!我说!该死的、该诅咒的,畜生!快停手!呜呜……”

    他止不住鬼哭狼嚎起来。

    伊恩放小力气,被摁住的男人剧烈地喘息一会儿,才慢慢说道,“我们,不,不,是野猪皮!他带我们来这里,说要做一笔大买卖,安排我守在这里望风。好了,我说完了,快放开我,我不过是一个小角色,不能打杀,也不能出主意,只站旁边看他们吃肉喝汤,捡点他们吃剩下的杂碎骨头啃……”

    伊恩不理会他的牢骚,“你们在什么地方动手?”

    “前边,拐过那座山,走三四英里,有段两山相夹的道路,我们的人埋伏在两边山坡上。”

    “还有呢?”伊恩拧着他胳膊的手不住使劲。

    “没了,真没了,我知道的我全说了,妈妈呀……”男人干脆号啕了。

    “是嘛。”伊恩的声音变得低沉。

    “千真万确!我那里敢骗你。”那男人一把鼻涕一把泪回答。

    伊恩见再也问不出有用的东西了,右手突然用力,匕首猛力划过那男人的脖子。

    男人的哭泣声立刻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捏住了,只无意识地发出一声公鸭嗓似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咝咝声。

    鲜血喷溅而出,溅到他脖子下的草叶上。慢慢地,男人的眼睛凸出,布满血丝,瞳孔不可制止地放大了,像只死鱼的眼睛。

    伊恩松开抓着地那个男人的手,站起身来,那个男人就像被抽掉了骨头的蛇,软绵绵地瘫在地上,一动不动。

第二章 观望

    “太出乎意料了,我以为你会放过他……”伊恩背后那个尖细的声音忽然说道。

    “呵呵,留着他继续在这个世界上害人吗?”伊恩反问道。

    他随手把匕首扔到那永不瞑目的男人眼前,男人张开嘴,口内沾满血色,却很少流出。牙齿和翘起的舌头间粘着黏稠的殷红的唾液,在风中颤抖,蓦地丝丝断绝。木质刀柄横在血泊中,汩汩流出的血液只晕开一小滩,大部分都顺着草根渗进松软地泥土中。

    伊恩抬起头,阳光正透过树叶间的间隙照射下来,花花达达,像繁星在空中闪烁,有些热,有些刺眼,但却十分晶莹。

    那些照射下来的光,随着唰唰风声用某种不可捉摸的韵律不住摇摆。树阴中似乎透着另一种寂静。

    躲在树洞中的猫头鹰,在幽暗中用闪闪发绿的眼睛目睹着这场杀戮的整个过程。

    “你想帮他们?”

    伊恩明白背囊中的尖锐的声音所说的‘他们’显然不是指通古斯强盗团。他仰着的头皱起眉,仔细想了一会儿,突然笑了,“总不能装作不知道吧,但……谁知道呢,尽力而为吧……”

    “既然如此,快点动身,我已经嗅到飘来的一波浓过一波的血腥味了,再晚些你只能替他们收尸了。”

    伊恩闻言立刻舍弃道路,钻进森林中穿行。他不想再被其他的放风的强盗发现,从而节外生枝。

    不大会功夫,伊恩到了那个男人所说的地方,却只看到一片被践踏的狼藉草木,此外,什么都没有。

    他背后那尖锐的声音愤懑地说道,“那个该死的人类没说实话,一个人类都没有在这里,他竟敢欺骗了我们!”

    “难道已经结束了?但为什么没有尸体,也没有血迹……”伊恩左右观察,“是不是还在前面?”

    说着,他继续往前走,当走了一定距离,停住脚步,侧耳仔细倾听。

    马蹄声如鼓点打在牛皮上,波纹般荡漾开,震得脚下的落叶细草都微微簌簌的不住抖动。

    伊恩复又继续前行,厮杀声逐渐变的清晰,声音越来越是惨厉,不时传来一两声临死时的呼叫。

    但隔着层层暗绿色的,轻轻摇曳的枝桠,嘈杂的、繁乱的声音断续而模糊,难以分辨清楚,只有几声高亢的、尖锐的叫声才听得清楚。

    阵阵喊杀声好像被隔绝在一道无形质的屏障之后,伊恩慢慢靠近森林边缘,轻轻拨开横在眼前的柔枝嫩叶,一瞬间,沸腾的声浪犹如潮水一般席卷而来,冲刷着他的耳膜。

    伊恩只觉得白茫茫强光中无数猩红不住喷薄消失,此起彼伏。浓烈的腥臭犹如实质一下子扑面压来。

    他赶紧闭上眼睛,放缓呼吸,眼皮的覆盖让眼球有一股暖意。

    当他再缓缓睁开,眼前竟一片惨烈至极的战场,双方呜呜泱泱,人头攒动,不知多少百人。

    太阳照耀之下,刀光剑影,人人均在竭尽全力的杀死对方。

    人类炽烈追求财富,上天下地,无所不能。利益是一切活动的驱动力,一切罪恶的温床,它衍生出官、匪、贼、痞等畸形的庞然大物。

    一个人的生存的地方利益必定没有,两个人生活的地方或许也没有,但三个人以上的聚落它们必定会孵化出来。

    现在,这个一体两面的怪物,正反面激烈碰撞,势必要把弱势一方吞噬地连渣滓都不剩。

    只见商队用马车围成圆形屏障,护卫举着巨盾抵御,长矛手捅死欲爬上车的强盗。

    通古斯强盗团的强盗虽然人多,但脑子简单,单凭逞凶斗狠,各自为战,他们乱糟糟挤成一团,几次冲锋都被打退。

    上百个强盗,近一半骑在马上围着商队不住奔驰,其余的人拿着弓箭在远处袭扰。

    马蹄声剧烈轰鸣,马背上的强盗背着破旧皮帽子,帽子上的鲜艳羽毛不住颤抖。他们的身上俱都挂着一层层铁片,每块铁片都用镶钉固定在皮条上面。武器挂在马鞍后,手持着火把不住往商队圈内投掷。

    商队外围一辆马车已经被强盗点燃,火焰冒得老高,熊熊燃烧,发出刺鼻的焦臭,想必这是一个装满皮革的马车。

    车辕已经断裂,拉车驮马受到惊吓,张大鼻孔,咴咴地想要挣脱缰绳,但一时怎挣脱的开。

    正面对着伊恩的商队护卫是个身材矮小的射手,端着上好箭矢的十字弩,对着一个靠近想要投掷火把的强盗按下机括,箭矢激射而出,那名强盗立即被射中胸口,但他身上的铁片保护了他,他捂着伤口策马离开。

    那位射手头也不回地将空弩后递,射手身后一个同伴立刻接了过去,将一把重新上好箭矢的弩递到射手手里。

    不料,异变陡生,那人没注意到乱飞的流矢,噗嗤一声,一支流矢射穿他的脖子。那人双手捂住脖子,发出咿咿呀呀的声响,然后如一截木桩,直挺挺向后栽倒。

    而在这同时,一个强盗同样瞪着乌黑的眼珠看着那矮小的射手,射手的弩虽已经瞄准了他,但射手却因为同伴的死而出现短暂的失神。

    那个强盗突然伏在马脖子冲过去,射手慌忙扣动机括,弩箭穿过马耳穿扎入泥土中。

    强盗大喜,立刻挺直腰背,呼喝着号子,对着射手发起冲锋。

    强盗看着那名矮小的射手弯腰背向自己手忙脚乱绞弦,兴奋地直喘着粗气没有上好弩箭的射手在他眼里就好像刚出生的羔羊一样虚弱。

    他双腿夹着马腹,挥舞起链枷,鹅蛋大金属刺球抡地呜呜作响。链枷发出刺耳的噪音,似乎是死神的叹息,准备收割者鲜活的生命。

    强盗算准了抵达的距离和时间,在那期间,射手的十字弓可能连一半都没开好,他可以从容的敲碎那可恶的人的头颅。

    伊恩只眼睁睁看着,一时不知如何相助。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那矮小的射手猛然直起身子猛转过来,端着泛着寒光的十字弓对准强盗。

    原来射手身边有两把十字弓,其中一把是满开的备用的,刚才一直是假装上弦,引诱和麻痹对方。

    “嘣嗡”伴随着一声让人头皮炸起的弓弦脱离机括的响声,强盗几乎同时立刻向后仰倒。

    但是这一次太近了,迅若流星的弩箭准确射中了他。

    随着强盗凄厉地惨叫,小指粗细的弩箭从他左眼射入,巨大的冲劲掀开了他一侧额头和头顶,溅出了一片雾蒙蒙的血肉残渣。

    那个死去的强盗脚倒勾在马镫内,任凭受惊战马像拖破口袋一样将他拖到远处。

    两侧的强盗愤怒地哇哇大叫,纷纷对着他射击,弩箭手迅速躲到盾手后面。这些箭要么没有射中马车,要么钉在装满粮食的口袋上,要么飞到射手的身后,纷纷落空。

    射伤和射死两个强盗之后,骑在马上的强盗便有意无意的避开那个矮个子射手,尽量不在那射手的射击范围内,或者迅速的奔跑而过。

    儿这之后,那名矮小的射手只击中了两个强盗的马,却白白浪费了许多的弩箭。

    局势并未因一人的作用而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第三章 撕裂防线

    混战到了难解难分之际,一侧的强盗进行了一次齐射,压制住了对面的护卫。

    骑在马背上的强盗趁机靠近,纷纷投掷标枪。在他们身后,更多的强盗涌了上来。

    这些强盗的标枪木料五花八门,有水曲柳、杨木、枣木等等……不一而足,标枪制作也粗糙,只一端削尖,也未安金属尖,仅用文火烘烤过,保证其坚硬而不变形。

    每个强盗携带三四根标枪,绑在马背后面,方便取用。

    只见标枪急速旋转着,带着尖啸,划过一道弧线,斜楞楞扎进装满货物的口袋上,发出一声声沉闷响声。

    商队的护卫蹲伏在口袋后面,不敢探头,在他们后面,同伴把受伤的同伴拽到后面,一旁的护卫立刻顶到原先的位置。

    这时,一支标枪越过护卫,划过一道弧线,击中一匹倒霉的驮马,那匹驮马受伤,立刻狂乱起来。

    一个老练而精悍的护卫为了避免那匹马整个马群的骚动,毫不犹豫地宰掉了它。

    驮马悲鸣着倒在地上,四肢剧烈的颤动,但那个护卫毫无所动,使劲抱着马脖子,死死压在马身上。马头剧烈摆动,脖子上面的两处创口大股大股往外冒着血,血沾满了他的身体,让他看起来像一个血淋淋的泥人。

    “大概是强盗们疏忽大意,导致商队提前察觉到了他们的埋伏,商人就在这个稍微空旷的地方用马车和巨盾组成防御。你看,强盗不擅长攻坚,进攻毫无章法,他们就像一把沙子平铺开,而不是一个攥成的拳头,根本发挥不出人多的优势。”

    这时那个尖锐的声音从伊恩手心发出,而伊恩手中正握着一块余长,四面如同直立冰柱的水晶。

    那块水晶散发着难以形容的魔力,伊恩附近的光线正以水晶为中心发生微妙的偏折。

    “但是他们无法移动,只要强盗不撤退,他们只能困在这里,仍旧难逃一死。”

    水晶带着尖锐的颤音地嘲笑道,“这很难猜吗?他们大概已经向身后的小镇求救,只要拖住强盗,自然就有援军。”

    “这么说来,即使我不来他们也没事……”伊恩放下心来。

    “这群强盗肯定不甘心就这么退却,接下来他们肯定会竭尽全力进行一次猛攻。如果再遭到失败,可能会撤退,但万一他们失心疯就不退却呢,”水晶又否定他的猜测,“世间充满不确定性,瞬息万变,不到结局,谁能预料到接下来的展开。”

    果然,强盗见刚才压制商队护卫,便结束了散漫的独射,弓箭手们在一个骑马的强盗的皮鞭下,缓慢组成弯弯曲曲两列。然后勉强维持着阵形,缓缓向商队逼近。

    强盗每前进一段距离,进行一轮射击。

    掣着弓箭的强盗前面有一群苦着脸高举着盾牌强盗,他们替后面的射击的强盗挡箭,并预防商人的护卫冲出,冲散这道线列。

    距离商队二十多步的时候落下的箭雨更加密集了,这次箭矢不像先前那样松松垮垮挂在大车上面的布口袋上,而是竖插着。

    护卫们已经被压制地抬不起头,护身的盾牌更扎不进更多的箭矢。

    强盗的弓箭并不强,基本都是猎弓,大多三十四磅,但是当他们逼近的时候,情况边不一样了。

    一个仆人模样的男子被射穿了左臂,他突然受激,猛地跃起。

    在外面来回策马奔驰的强盗见状立即用绳索套住他的脖子。

    那个男仆被强盗大力拖出拽出来,他的脖子已经呈诡异角度弯曲,半边脸与泥土摩擦,强盗回马没跑出几步,就从男仆脖子间飙射出一道血柱,血肉模糊的脑袋骨碌碌滚入飞扬起的尘土和影绰绰的马蹄之下。

    一个强盗已经站阻挡的马车外,他身材高大魁梧,只穿着一条长裤,**的上身披满棕色的茂密的体毛,远远的看活像一只人立的棕熊。

    他挥舞着一把大的吓人的长柄斧矛猛砍马车,浑然不顾附近的商队护卫。

    他的这一举动使更他成为了护卫疯狂攻击的的目标。

    第一枝箭射中了他毛茸茸的胳膊,他怒吼一声,折断箭杆,继续劈砍着马车,仿佛感觉不到痛疼。

    他劈砍速度极块,力气极大,那辆烧焦的马车的外侧,把和其它马车连在一起的铁链刺耳地响了几声,就咔啦一声地断裂。

    第二枝箭擦破了他的脸颊,带起一溜血珠,一个举着十字弓的护卫惋惜地叫起来。

    那个魁梧的强盗抬头看他了一眼,他的一双眼睛极小,深陷在长满浓密地爬满额头的棕色眉毛的眼窝里,好像没有眼白,两只深褐色的眼珠子中间一点针芒似的漆黑瞳孔。

    这个人熊般魁梧的强盗抛掉长斧,一把拉过地上一具同伴的尸体,顶到身上,随手捡起一柄不知谁掉落的单手斧,仍旧锲而不舍地砍着烧焦的马车。

    箭矢噗噗射中他顶着的那具尸体,没入腔体,但那强盗依旧如故。

    护卫用长杆撬起几捆燃烧的皮革砸在当做盾牌的死人身上,皮革燃烧融化的黏稠液体带着火焰流淌,滴在尸体下面的强盗身上,体毛全被引燃,眨眼全部烧焦,付出难闻的焦臭。

    那强盗恼火地摔开糜烂的尸体,怒视着上面的护卫。

    护卫抓住良机,立刻射击。

    第三只、第四只……连续几枝箭扎入了强盗的肚子和肩膀,鲜血殷殷流出,浑身都是。

    同时,两侧出现四五个长矛手,他们持着长矛,几支矛几乎同时刺入了那人熊般巨硕的躯体。

    强盗低吼一声,一把抓住一根长矛,护卫拔不出来,只好松手。

    强盗拔出了扎在肩膀的长矛,用柄端戳死了旁边的一名护卫。然后倒转矛头,使尽全力投掷,“噗嗤”一声,长矛穿透了长矛原主人的胸膛。

    当他准备对付另一边几个刺伤他的护卫的时候,那个丧胆的护卫早已经尖叫着丢弃武器,转身逃回马车后面。

    他低头看着沾满自己血液的长矛,懊丧而疯狂的嚎叫。一边怒吼一边抱住燃烧的马车,几乎是用蛮力将马车掀起。

    他身后的强盗纷纷朝着这边射击。箭矢颤抖着飞向天空,扑簌簌如飞蝗一样密集,覆盖了这几辆大车的护卫。

    这时护卫不到不退缩,反而顶着箭雨,奋不顾身攻击那个陷入癫狂的强盗。他们知道,让那个强盗破开防御,他们就完了。

    最后一箭!

    箭矢劈开空气,贯穿了那个强盗的后颅,菱形箭尖从嘴巴穿透而出,血液和骨头渣滓溅了满脸。

    强盗的手突然一松,掀起的大车重重地落地。

    那个强盗喉咙发出了一两声含糊不清的鸣音,软软向前跪倒,却碰到来回晃动的马车,巨大的躯体噗通向后仰倒。

    而几乎与此同时,马车剧烈震颤两下,轰然倒塌,伴随着护卫们一声绝望的惊呼,防线被撕裂了……

第四章 覆灭在即

    商队原本严密的防御顿时出现一个缺口,强盗们呐喊着,争先恐后地从缺口蜂拥而入。

    一个冲进圈内的强盗用长矛往拦在跟前的护卫腰上捅了一下,护卫立刻就崩溃了,他嚎叫了一声,丢掉武器,转身想往后跑。强盗岂肯放过他,接着又用长矛捅到他的后腿。护卫朝着斜前方一头栽倒,挣扎着想要爬起来。但那个强盗赶上来,踏住他的后背,用长矛刺穿了喉咙。护卫伸向前的手臂颓然跌落,喉咙发出几下不明意义的杂音就死掉了。

    后面的强盗见此精神大振,大呼小叫着,更加凶悍。

    反观商队这边,防御已破,不得不硬着头皮跟强盗肉搏。在目睹同伴被乱刀砍成肉泥之后,个个面色死灰,畏缩不前,握着武器的手不住发抖,斗志全丧。

    护卫后面是一个衣着讲究、身材发富的老板,但早已经瘫软在地呕吐不止,挣扎不起身了。

    他背后是一辆豪华宽大的马车,马车里面大概是他的家眷。

    “欧呵呵呵,真是让人意想不到的结果呐,”水晶兴奋地发出嗡嗡地响声,透明的晶体不住在伊恩手中震颤,“他们已经混在一起,你要怎么做,朝人群中扔几个火球,把双方全部烧死吗?呃,这倒是个不错的做法。”

    伊恩注视着局势,“还没完,说不定商队还有希望。”

    虽然局势危机,更如危卵垂垂欲坠,但是突入防御圈的强盗不过十来人,商队这边未负伤的护卫就不止二三十,再加上差不多数量的仆役。

    虽然商队防御被冲破,但他们人数却是占优的,但未必不能堵住缺口,转危为安。

    但结果超出伊恩意料,所有人都好像吓傻了,或处在梦中似的,身体僵直,动作迟钝,往往强盗一刀下去,过一两秒钟才反应过来。在这种生死搏杀的关头,一两秒钟的迟钝,往往就是生死的分别。那些仆役更抛弃手中的武器,抱着头趴在地上,任强盗宰杀。

    他们心胆一寒,士气便沮,如果不是三面大车合围,一面强盗凶神恶煞,早就四散溃逃了。

    局势瓦解,已经不可挽回。不需太久,强盗应该就能杀光这批商队的人,掳走货物。

    “人类的心是十分的脆弱的,这一圈马车组成的防线就是他们所能承受的极限,只要不突破,他们还能和强盗打的有来有回。但是被突破了,就像崩塌了一小段的堤坝,虽然整体还算完整,但堤坝其实已经不能面对迎面而来的洪水了。在任何情况下,崩溃或者不崩溃不是因为他们受到的实际损失如何,对方的力量对比如何,而是在于他们认为自己受不受得了失去的代价,看不看到成功的希望有关。此时绝望就是一场瘟疫,短时间内就能传染给全部人,他们满心绝望与恐惧,反抗也就变得奢望了。你看那个拿剑抵抗的人被一窝蜂的强盗砍成肉泥,不反抗固然会死,但反抗会更早的死,这就是现实中所看的景象中,所以他们都选择了前者。”

    “你很了解人类。”伊恩说道。

    “这并不难懂,能够洞悉人类内心的存在数不胜数,那怕是最愚笨的人类,对人性都有一定程度的认识。你们不甘、迷惘、绝望,甚至奋起抗争,都刻在你们骨子里。你们是智者,也是愚者,你们生而承受**的煎熬。”

    “是嘛,既然我们这么多愁善感,渴望改变,但未来总不见好转呢?”

    “人类做为一个群体,虽然是一只庞然大物,但却天生盲哑,没有思想,没有眼睛,没有耳朵,没有鼻子,只有咀嚼的嘴巴和永远感到饥渴的胃袋,只能凭本能前进。”

    伊恩闻言笑了,“这个世界如果没有人类,会是什么样子,我不知道,可能更好,也可能更糟,但好与坏真的是这个世界冥冥中诞生的标准吗?只不过是有了我们,才有了这些。就比如我们需要善恶,所以善与恶就被创造出了。如果那一天人类灭绝了,善恶能否继续存在呢,没有了我们,你的毁灭和混乱,你的**,一切的一切存,是否继续存在,你说呢?碎魔晶克林辛尼朋!”最后,伊恩反问道。

    “欧呵呵呵,”碎魔晶克林辛尼朋高亢地尖笑起来,“他们快支持不住了!”

    它提醒伊恩。

    失去防线的护卫已经被强盗以少打多的团团围住,强盗的武技算不上精湛,配合说不上好,但长矛攒刺,刀剑挥舞,斧头斫砍,总能砍断一根长矛,磕飞一柄长剑,紧接着顺势削掉护卫的脑袋,溅起的血液洒在每个人的身上。

    剩余还在抵抗的护卫紧紧围拢成一圈,向中间那辆豪华的马车靠拢,做殊死搏斗。

    他们身边的同伴一个接着一个倒下,这支小队很快就要覆灭了。

    几个强盗提着长矛或长剑,踢着几颗刚砍下来的头颅四处游走,检查那些倒地护卫与仆役,只要还活着的,他们就砍掉他们的脑袋,或用矛尖插进他们的喉咙。

    一群强盗坐在酒桶上,围着两个厮打成一团的护卫哈哈大笑,这是他们衷爱的游戏。

    “有一点我一直没和你说过,关于凯梭的。他和你不一样,他比你纯粹。”克林辛尼朋忽然不着边际地说道。

    伊恩紧抿着嘴唇,不可置否。

    大地蒸腾起一股恶臭,是血腥和泥腥混合的味道。这种腥臭随着风吹到伊恩所在的林间,令人作呕。

    地面狼藉,到处是斑斑点点的血迹。而幸存的护卫此刻只能够背马车站在一起,相互靠在一起,握着武器对准围绕着他们不住移动的强盗。

    他们已经不抱有任何幻想,只希望尽力拖延死亡的靠近。

    当那些面带狰狞的强盗纷纷让开,弯弓搭箭的弓箭手围拢过来,他们知道末日已然降临。

    ‘醉鬼’沃尔夫冈对着倾塌的马车哼唧着洒了好大一泡,当他提着裤带,惬意吹着口哨转身正要回去,猛看见不远处一个少年正往这边走。

    那少年仿佛有些陌生,沃尔夫冈眨了眨眼,大概是刚喝的半盔麦酒上头,眼花耳热了,但那有什么关系?!傻瓜才傻傻地来送死,一定是新掳来的小家伙。

    他如此想道,便松懈下来。

    沃尔夫冈提声对着少年说:“喂,小子,你叫什么来?噢,亨利,对不对?!来来,小家伙,快替我拎着斧头,这家伙真碍事,差点割到老子的卵子……”

    伊恩抬起手臂,手指间那一点火星立刻变成一颗熊熊燃烧的火球,朝那个醉醺醺朝他胡言乱语的强盗轰过去。

    火球准确击中那个没有丝毫防备的强盗,强盗似乎被这意外惊呆了,呆呆站立着,立刻化成一道燃烧的火柱。

第五章 野猪皮

    一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只有伊恩踩着干燥松软的土壤由远及近的沙沙脚步声。

    正当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时候,那个突然出现的少年从虚空中取出一个个卷轴,瞬间橘红色的火苗在他手间闪烁。

    一个硕大的火球,汹涌而出,坠入强盗中间,化作炽烈的死亡飓风收割着强盗们的性命。

    这就好像是提前报信的一滴暴雨的降落,紧随其后的一颗颗曳着浓烟尾巴的火雨争先恐后从空中砸落,落在另外几堆强盗中间。

    火球碰触地面的瞬息绽放,接近那枚火球而又在范围之外安然无恙的强盗无比感到热浪扑面,毛发蜷曲变焦,燥热、疼痛,难以忍受。

    顷刻,惊惶失措的尖叫声和痛苦哀嚎的惨叫声立刻充斥了这个原本就显得异常狭仄的马车围成的圈子内。

    “不要慌,围上去,我们人多,他不是我们的对手!”

    人群中有人大喊,在经过最初的恐惶过后,强盗发现对面只不过是一个年纪不大、还显得稚嫩的少年,心里便踏实了不少。

    众所周知,魔法师的实力和他的年纪呈反比,一个年轻的学徒不比一个普通人强多少。

    强盗迅速散开,从四面八方涌包抄,冲向少年。

    伊恩暗忖道,“也许可以试试练习的成果。”

    他随手将一道强韧意志的低阶辅助卷轴施加在己身,从口袋中取出已准备好的施法材料,念诵咒文。

    他努力将自己的意识缓缓下沉,只见手掌中心一个巴掌大小的圆形法阵形成。

    就在那一刹那间,他仿佛能够清楚地感觉到符文与虚空间透明丝线连接,线上魔法灵光明亮耀眼,火元素源源不断从中涌来。

    质量急剧地塌缩聚集,形成一个存在又不存在的奇点,随着咒语最后一个音节的结束,明亮而炽烈的火焰一霎间从那个点上爆发。

    一片燃烧的火云覆盖十五英尺锥形范围,蒙地将冲到跟前的强盗包裹在其中。

    伊恩却不敢放松,紧接着立刻激活准备好的卷轴,七道火焰箭连环射击,霎间将漏网的强盗尽数杀死。

    有了刚才的经验,伊恩悬着的心变得平静,不紧不慢,又从次元袋取出一根魔杖。

    这根魔杖是一次性消耗品,杖内储存五十发火球术,无需诵咒,无需标准姿势,也无需施法材料,只要激发口令即可。

    他连连挥手连环轰击,十几个火球轰然爆开,没几秒钟就把从他身后迫近的倒霉家伙全变成了焦炭。

    伊恩挥舞魔杖着,将存储的火球一口气倾泻干净,虽然大多数砸偏了,没有刚才出的效果好,但还是命中很多目标。

    不远处十几个强盗完全被火焰包裹,虽然他们还凭借强烈的求生本能以极快的速度往远处逃。

    但这终究是无谓地挣扎,浑身烈焰,只有死路一条。过了片刻,火焰慢慢平息,尸体已经化作一段冒着青烟的条块。

    随着战斗地继续,卷轴在伊恩手中一张又一张的消失,把在不到一百尺之外的马车炸成了一团火球。

    到处都是惨叫哀嚎和试图把身上火焰滚灭的人们。

    刚才还在施的一群人现在陷入熊熊火焰之中,发出痛哭悲鸣。

    灼热的焚风越来越强劲,还夹带着许多焦黑的木片和灰烬,刺得肌肤隐隐生痛。

    火焰蜒蚰爬上卷曲的树木残枝,地面在火球的肆虐下不停地震动,黑烟在狼藉的战场氤氲而上,穿过焦黑的马车残骸,如同幽魂一样的飘动着,在所有人头顶慢慢地聚集。

    “放箭,放箭!射死他!”又是刚才那个声音气急败坏的喊叫。

    只见持弓的强盗腰后仰十五度,将弓握在左手上,用右手取箭,以食指、中指和无名指勾住弓弦,右手勾弦,则箭杆在弓左侧。

    左手握弓,右手扶箭,沿水平方向朝后拉满弦,然后释放,箭急速射出,旋转着射向目标。

    伊恩本能地感到躯体一僵,那种危险的气息凛凛逼迫而来。

    他又快速摸出一个卷轴,同时快速念动咒语,羊皮纸化为齑粉,狂风呼啸而起,飞来的箭雨四零五落。

    继而一颗头颅般大小的火球从天而降,坠落在弓箭手周围。

    只见那火球似乎微微一缩,整个空间都跟着黯淡了一分,然后就比以往更加明亮地闪烁起来,转瞬间四分五裂,四下一片火光。

    火球爆裂,烈焰飞腾,火堆冒出腾腾黑烟,滚滚如龙,

    他解决掉弓手,开始对付剩余的强盗。他连续拉出三道火墙,燃烧升腾的火焰将强盗切割成三块,橘红色的硕大火球从手中连珠发出,继续攻击着影影倬倬的强盗。

    “跑,分头跑,老地方汇合,”那名一直指挥的强盗再次下发命令,其实不需要他这样做,强盗们就已经纷纷逃跑了,“我是通古斯强盗团的老野猪皮,我对黑暗君主发誓,总有一天,我会亲手宰了你!”

    他躲在人群后面愤怒不甘地咆哮,咬开手指,抛出几滴血,示与尹恩不死不休。

    伊恩转猛向野猪皮,野猪皮虽看不清他的表情,心脏突地抽紧,几乎感到自己浑身的血液逆涌,在如此酷热的环境下浑身竟冰冷发麻。

    野猪皮虽不知道什么情况,但对危险的本能却让他霍然转身,窜进旁边海盗和护卫混杂的人群,狡猾的如同一条鲶鱼。

    火球猛地朝着他密集飞来,在野猪皮身前身后的爆炸,引燃了他身上的布料。

    但他没有死,他在千钧一发之刻改变方向,但冲击波向四面八方席卷而去,避无可避,撞击到他的后背,闷哼一声,撞飞老远,撞在装满货物的马车上。

    野猪皮立马就地打滚,扑灭火苗,他方才站立的地方几个凹陷的大坑连环套在一起,上面火焰熊熊,黑烟滚滚。

    野猪皮吐了一口血,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又忍不住一阵庆幸。

    商人和护卫均面露喜色,庆幸不已。突然出现的神秘少年在攻击强盗,虽然难免波及,但对方却也很克制,尽量不往他们聚集的地方扔火球。

    但是他们却万万没想到那个少年攻击强盗首领野猪皮时竟毫无顾忌地把他们也卷进火球的攻击范围,他们不敢置信地看着刚逃出生天的同伴在眼前瞬间死去。

    他们呆立一会,大叫一声四散跑去,到处是尖叫声、吆喝声和咒骂声。

    很多躲在马车内的人被大火逼出来,和强盗无助地拥挤在一起,恐惧和害怕显露在所有人的脸上。

    脚下满是冒烟的肉块和内脏,鼻子内尽是焦糊的味道,“下一个可能就是我们!”

    这种想法不约而同挤进所有人的脑海,他们必须努力的忍耐肌肉的抽搐,并和那个该死的强盗头保持距离,尽力才能够让自己活下来。

    野猪皮强忍着剧痛,狂奔不止,火球不断在他的附近坠落,震耳欲聋的爆炸让很多人摔倒在地。

    几个往外跑的护卫和前面的强盗和曾经的同伴死死挤成一团,两帮人不住推搡拉扯,发出怨恨与绝望的吼声。

    烧焦的车厢壁坍塌,滚烫金属饰品烙印进皮肉,抖落进人群,践踏进血泥中……但一切只持续了一瞬间,一颗火球毫不留情摧毁了这一切。

    可最遭人恨的是恶人的命最硬,野猪皮仍旧没有死。他又一次凭借人群掩护幸免于难。

    野猪皮离缺口越来越近,他的马就在那里,只要一个呼吸间,他就可以逃出生天了,想到此他不由浑身充满力量。

    他迈开腿刚想跨过一具尸体,突然一个踉跄,脚下一个火人猛的抱住了他的小腿,上身紧紧贴了上来,一阵彻骨的疼痛差点使他晕厥。

    他抽出短刃一下捅死那个人,丝丝吸着凉气,蹬开尸体。他的小腿已经烧伤,满是伤疤和水疱。

    当野猪皮挣扎着再次站起来时,一团炽烈的火球从伊恩掌心爆出,高速旋转着,划着一条浅而长的弧线从侧面砸向野猪皮。

    “草……”

    野猪皮话还未说完,火球就在他胯间爆炸,引发剧烈的大爆炸,整个地面上烈焰翻腾,陷入一片熊熊火海。

    附近的手下及护卫躲避不及,登时全身上下迅猛燃烧,连挣扎哀号倒地翻滚的机会都没有,就被烧成一堆焦炭了。

    赤红色的火光耀眼,幸存的商人和护卫清晰感觉到那扑面而来的灼热滚烫。

    更多的火球从黑灰烟雾中射来,伊恩站在火焰之中,向四面八方射出。

    他修长的手伸得更高,黑色头发剧烈的飘动着,仿佛处在风暴的中心。

    急促的咒语从他的口中流泻而出,高热的赤红光芒在他手中迸射四散,夺走了白昼的光,染赤黑烟,取代了被遮蔽的太阳……

第六章 独白

    伊恩继续展开一个卷轴,一道刺眼的红光之后,火球从天空降下,野猪皮的尸体的残余碎渣瞬间被吞没,灰飞烟灭。

    火焰沿着山脉两侧横扫,木头呛人味和皮肉的烧焦味混杂在一起,夹着腾腾热浪席卷四方,一浪一浪的去打在活着的人的脸上。

    那个胖商人那顶插满艳丽羽毛的名贵的帽子掀落到地上,而他却浑然不知。

    浓烟让他们所有人感到窒息,火星四散飞落,他们侥幸没有被拉其中。但是每个人都感觉自己已经站隐隐在硫磺味的焦狱边缘。

    这个神秘的少年不止葬送了强盗,也在炙烤着他们的灵魂。

    他们仿佛觉得自己的肌肤已经暗自缓慢地变焦萎缩,头发传来阵阵毛发的焦臭味,肺部的空气被高热炙烤,一呼一吸都是燥烈的疼痛。

    太阳被乌烟遮掩,血气染红了烟霾,底下是暗哑的光。

    火球把地面砸出大大小小的坑洼,新亡的鬼魂在气浪中浮浮沉沉,张着嘴,发出凄厉而无声的尖啸,但随即被涌动的烟雾、燎热的风撕扯的粉碎。

    土地被鲜血浸泡,又遭火焰烘烤,显现出一种诡异的暗红色。地上被蹂躏烂的墨绿色的植物茎叶的泥絮表面沾满泅湿的细泥土和小颗粒的砾石,和旁边同样沾满泥土和碎砾的苦胆差看起来差不多颜色和形状,同样坑脏的凝固,沾满泥尘,伏在微微震动的地面上。

    在灼热的炼狱之中,少年举起了手。幸存的商人与护卫面带恐怖,不由自主的连连后退。

    “他对黑暗君主起誓!原来他是班恩的信徒,真是该死!真是该死!!啊,你就甘愿和这种人渣沦为一体吗,背叛者、强盗、流氓骗子、市井无赖……”

    伊恩既痛恨又怜惜,“各种各样的丑陋污秽坑脏的人围聚在你的周围,你真的可以忍受吗?他们就是你说的最重要的东西吗?他们只能敢躲在阴沟中用些卑鄙的阴谋诡计暗害别人,当暴露出来时则个个都像小丑一样笨拙滑稽,像老鼠一样胆小懦弱,像一潭死水那样臭不可闻。噫!我黄头发的爱丽丝……”

    商人与护卫面面相觑,不安地望着少年,他在火焰中自言自语,仿佛在与某个看不见的人倾诉。

    如果是普通人,他们一定认为那个人是疯子。假如那个人是魔法师,他的一举一动就让人毛骨悚然。

    因为就算是疯子,那也是一个危险的不受控制的疯子。

    他们并没有猜错,伊恩的确拥有一个非人的存在,但它并不无形物质,而正握在手中。

    碎魔晶克林辛尼朋那器物摩擦般尖锐刺耳的声音回荡在他灵魂深处。无时无刻不再灌输着自己的观点,企图影响并操纵它的持有者。

    “大凡过于艳丽的生物都有毒,他们存在,说明他们符合的世界需要,他们具备的就是你们必须承受的。你还可以把每一段生命看成毫无裨益的无聊的插曲,因为你们扰乱了自然万物的宁静。你们仿佛是四处流浪的流浪汉,小心翼翼防备着整个世界的排斥。制定了很多规则,约束自己的行为,就像一堵摇摇欲坠的墙越筑越高,总有一天会超出因为承受不住巨浪而倒塌。坚持总是太难,而堕落只靠引力就可以了,就好比熟透的苹果自然而然落到草地上。”

    “我不关心这些,也不想听……”伊恩连连摇头。

    “你们横渡河流,就说自己征服了河流;穿过沙漠,就说征服了沙漠;爬上高山,就说征服了高山。”

    “其实,你们既没有胜利,也没有征服,高山和沙漠不会在乎你们在他身上经过多少遍。”

    “你们的这种自我欺骗只是为了向同伴展示一种虚假的强大。借助自然的磅礴,制造一种短暂的错觉,抵消内心长期以来对自己弱小这个本质的恐惧,你们总是喜欢表现出强大的样子。”

    “你们可以为了一个位置,或者一份财富,相互敌视、欺骗、仇视,不择手段。使用暴力,凶狠残忍,惘顾亲情,肆意践踏规则。因为那个地位或那份财富产生可以让得到的人显得比其他的人更强大一些。可以随心所欲地伤害那些比他显得更加弱小的同类。让比自己弱小的人感到痛苦,就显示出了自己的强大。”

    “让所有人仰视、羡慕、崇拜,甚至痛恨。威慑比自己弱小而野心勃勃的,告诫和自己差不多而伺机而动的,表现给比自己更加强大而有心接纳的,树立自己强大的形象,让任何人不敢轻举妄动,不做没有利用价值的弃子。”

    碎魔晶克林辛尼朋侃侃而谈。

    “你总是说一些让人望而生畏的话,你刚才说世界上没有一件东西是无意义地存在的,按照圣谕的训导,所有人活在神的荣光下,爱所信仰的神并享受神的爱,所行所做,一切来荣耀神,人不论做任何事情都应该是为了荣耀神而做……”

    “呵呵,我到底在说什么呀?!或许我的墙的确墙已经垮塌,因为现在我更愿意相信这是一个我们永远找不到答案的问题,从前如此,现在如此,以后亦将如此,不需要为这个问题苦恼了,”伊恩有些厌倦,“说些有用的,这一切我不想听!”

    “那些商人和他的手下都在看着你,眼神里透漏着恐惧和疏离,我想他们已经不会感激你了,反而会毁坏你的名声,把你描绘成一个不折不扣的杀人狂疯子。为了你的名声,我认为应该把他们全部杀死。”

    “我不喜欢滥杀。”伊恩否定了碎魔晶建议。

    伊恩抬起头,黑色的盘旋的烟雾随着风往森林深处飘散,被烟气遮暗了明朗的天空微微显露出来,透过烟雾,高高在上、仿佛融化了的太阳射下白亮而奇特的光。

    森林的飒飒清爽声受着火焰隔膜,听的很不真切,就像伊恩在森林内听这边的喊杀时一样。

    大地尸骸枕藉,都烟熏火燎的,不过完整的尸体很少,绝大多数炸得支离破碎,到处落着黑色的灰尘,其中夹杂着的刺眼的暗红与焦黄。

    汗臭,血腥臭,烂肉臭,屎溺臭,焦糊味顺着火热的气息一阵阵漾过站立的活人,传到不知多远的距离。

    可怕的沉默似乎主宰了这个地方,那些异样细微或短促的呻吟声、咳嗽声、远去的马蹄声以及在各处延烧的草木皮脂爆裂的噼啪声不仅没有打破这种寂静,反而使得愈发诡异深沉。

    灰色的赤杨林的烧焦的树干上通红的火伸展开来,这一大簇红色火光被风吹得东歪西倒,那些商人与护卫们在里面时隐时现。

    地面烟雾似乎并未减淡,天鹅绒般的黑烟肆意翻滚着,里面那些好象扁平的面孔、人体、马车角、马匹简直和以前法师塔内遇到的幽灵一样似的浮动扭曲。

第七章 画像

    伊恩扭头看向众人,那些在烟雾中、略显得扁平的身体齐刷刷一动,如一片水草。

    伊恩似乎咧嘴笑了笑,特地朝他们走过去,脚下踩起来都是软软的。

    护卫和其他人都丢弃了铠甲和武器,这看起来很狼狈,但却是没有办法的事情,穿戴着沉重的盔甲很难躲避不知从何处坠落的火球。

    “尊敬的法师大人”

    那个肥胖的商人从人群中走出,那顶名贵的帽子扣在胸前,恭敬地对伊恩行礼。

    “非常感激你帮助我们摆脱强盗的魔掌。我是三只鼹鼠商会的亚尔弗列得,我以及我的家人永远铭记你的救命之恩。”

    伊恩面无表情看着揣揣不安的商人,没有得到他的回应,商人躬着的腰一直不敢直起来。

    商人感他正面对着一个比强盗更可怕和贪婪的存在,他不愿面对手持屠刀的强盗,同样也不愿意面对伊恩,但不幸的是,他避无可避,而且没人替他出头。

    伊恩不在乎商人的想法,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走过来?是存心吓唬一下已经心惊肉跳的商人及护卫吗?他不觉得自己有这么无聊。大概独自在旷野跋涉久了,特别渴望回归群体,即使是恐惧戒备和疏离明显地挂在脸上的陌生人也有一股莫名的吸引力。

    “哼,如果不是亚历克斯舍命替你挡住火球,你还能站在他面前虚情假意吗?”那个矮个子射手在后面充满敌意地说道,“他故意的,就算把大家都杀死,他也不会掉一滴眼泪。”

    伊恩看向那个射手,瘦削矮小,宽大的帽檐几乎遮掩住了全部脸庞,帽檐下的眼睛毫不示弱地回敬伊恩的目光,阴影勾勒出的下巴尖尖的,光洁无比。

    伊恩继续往下看,脖子修长,没有喉结,胸部稍微隆起,腰很细,臀部却很丰满……那个本领强大的射手竟然是个女人!

    “大人,请宽恕她的无礼。她因为悲痛过度,如你所见,我们刚才损失了很多人手,这其中有我待之如亲人的仆人,还有她朝夕相处的挚友,她受到极大的刺激,现在仍然处在极端的情绪中,所以才口不择言的。”

    闻言,商人赶忙白手帕擦着额头,诚惶诚恐地替她赔罪。

    伊恩没理会商人,对着射手说道:“你们原本都会死在强盗手里,但是你们现在却活下来了,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因为我对付强盗了,所以你让我做更多,因为你让我做更多,所以我就该做更多,否则我便是强盗一伙的吗?”

    “你不该把火球往人群里扔!”射手愤怒的尖叫起来。

    猛地,伊恩暗自紧缩瞳孔,因为他发现射手的十字弩是绞好弓弦,放置好箭矢的。

    她的食指一直扣在机括上,从未离开过。再看其他人,妇孺躲在后面,男人身体都绷得很紧,手都攥紧,握着拳头,好像随时准备暴起抵抗似的。

    “我感到遗憾。”他放软口气。

    “我们的人也在里面!”她握着弩柄的手忍不住抖了抖。

    伊恩有些不耐烦了,“我说过了,我很遗憾。”

    “你…果然…”她咬牙切齿的说着。

    “住嘴!艾希丝!”

    “你胡说些什么!”

    “住嘴,你疯了!”

    这时,她旁边的人纷纷厉声喝斥她,他们不喜欢伊恩,但对她的挑衅也感到不满。

    这个叫艾希丝的射手身体已经如同她手中的弩一样绷紧,稍微一碰,就会激烈的反应,但她同样有所顾忌,下垂的十字弓终究没举起来。

    “嬷嬷,他好像呀!”

    突然,一个在中年妇女怀中的小女孩用一种专属于她这个年龄兴奋和发现了新事物的语气激动的语气趴在妇女耳边小声的说道。

    但是小女孩现在还不能很好的克制自己的情绪和语气,所以在场的人都听到了她的悄悄话。

    “胡说什么!”商人猛地回头厉声打断小女孩的话,“芭芭拉,愣在哪里干什么,这里是你该呆的地方吗?还不抱着珍妮佛离开!”

    他有些急切,更带着恼怒训斥那个妇女。

    “等一下!”伊恩有些奇怪,叫住那对主仆,那名妇女脸登时煞白。

    “你在那里看见过我吗?”伊恩继而柔声问小女孩,完全无视周围的人如临大敌的紧张表情。

    小女孩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用乌溜溜的宝蓝色眼睛好奇地看着伊恩,似乎端详一件她早感兴趣的东西。而幸存的商人和护卫那种心知肚明,但不说出的默契在暗中浮动。

    伊恩开始只以为是他刚才表现所致,现想想又隐隐不对。他们对他的敌意极力隐藏又处处显现,就算他是恶人,也只是素味平生的恶人,他不相信他们所有人都是正义感堪比圣武士的人。

    “我们在城市的时候,莎朗姐姐给了我一张纸,上面的人就是你,莎朗姐姐说她一定找到你。”

    商人女儿第一次受到大人亲切认真的询问,显得有些兴奋,浑然不觉紧张的气氛。

    她从她和抱着她的女仆缝隙间掏出一张皱皱巴巴不的羊皮纸,小手展开,高兴地举起来,对比一下,“你看,可像了!芭芭拉,你夹的我好痛,快松手!”她又忍不住抱怨,不住扭着小身体。

    伊恩往小女孩走去,欲拿那张纸。

    艾希丝猛地举起十字弩,她身后的人跟着拔出匕首或举起攥紧拳头。

    伊恩把手搭在艾希丝的弩臂上,她差点忍不住按下机括。伊恩轻轻下压,“看!”他稍侧过头,映着火光对着她说道,“这是石肤术,你自信你的弩能穿透吗?”只见他裸露的皮肤灰白中映着绯红,仿佛笼罩了一层大理石微光,“这样不好,别紧张,我没有敌意,我向你保证。”

    “但愿如此!”良久,艾希丝**地回答,但却压低了十字弓。

    伊恩穿过自动分开的人群,从小女孩手里接过那张纸。

    这是一张劣质的羊皮纸,仔细看上面的内容,画中人像,竟真的和他有六七分的略似。

    头像下面几行文字,说道画中人在山迪亚哥领、尼波莫切诺领和皮尼亚诺领三地抢劫、强奸、邪教徒、屠杀平民、颠覆统治等大大小小十余条罪名。并在最后发布悬赏,金额是五十枚金币,算是一笔巨款了。

    这是一张由冒险公会发出的悬赏令,怪不得他们一直用那种眼神看待他。

    “大人,我……”商人刚要说话,就看见伊恩阴郁的眼神,立即张大嘴说不出话了。

    “莎朗是谁?”伊恩又问。

    “莎朗姐姐就是莎朗姐姐!”小女孩天真的回答。

    “大人,莎朗斯通是我们那里小有名气的冒险者,她和基尔、皮特、克鲁尼四人组成一个冒险队,四处流浪,”商人这次替女儿解释道,“这一次我雇用他们担任商队护卫,但当我们到达贝鲁斯兰时,她们碰到几个熟人,交谈一番,竟不顾和我的雇佣关系,就带着佣金跑路了,现在我也不知道她们到底在那个地方。”

第八章 故人

    伊恩离开商队,循着前路慢慢前进。

    一旁的树木挡住了大部分洒向道路的阳光,路上总有一半的阴影,一半的阳光,阳光晒得路面又白又硬,阳光的明亮和树影的阴暗在地面形成鲜明的对比。

    夏季已经过去,但高温会一直延续到秋后的一段时间内,总有物种感到秋肃的逼近。

    细小的雄蚱蜢伏在庞大的雌蚱蜢背部,尖细的腹部末端从一侧的插进雌雄末端,在干燥的路中央交配,对经过的旅者凛然无惧。

    山坡的草丛里,鹌鹑一声没一声地啼着,但很快遽然停止了,伊恩一怔,很快他就发现了在空中翱翔的鹞鹰。

    风渐渐小了,最后终于停止了,树叶低垂着,衰蝉凄厉地叫着,更叫人觉得沉闷,路上见不到一个行人。

    在似雾非雾的热气笼罩着远处的草木,发散出干焦的气息,在这种天气里赶路,伊恩突然有点怀念先前翻越的阿尔奎米亚雪山。

    不过幸运的是接下来一段路程林深叶密,树木最茂密的地方,几乎不见太阳,也就不必担心这余热了。

    伊恩行走一段时间之后,几乎辨别不清方向了,远处座巍峨的雪峰也看不见了。他只能摒弃感觉,向着路另一端走到黑。

    茂密的树林中,时不时会听到“梆梆、梆梆”连续敲打树干的清脆声响,这是啄木鸟发出的响声。

    一只蜥蜴从一堆枯叶上急爬过另一堆枯叶,发出沙沙的响声,使得林中更加幽静深邃。

    就在这时,伊恩远远望到路中间躺着一个人,头朝向他,一只手臂向前伸出,一动不动躺在那里。

    下午的阳光透过森林枝叶间的缝隙照射在他的身体,微尘在上方弥漫,显得异常突兀。

    伊恩慢慢靠近,赫然发现那个卧倒的人身后一道长长血迹。

    他静静伏在那里,保持着先前的动作,手臂伸向前面,双脚缠绕的破布沾满血浆和泥土,一前一后蹬着,好像仍要继续向前爬行。

    这个人周围的血已经凝固,说明这已经发生很久了。

    伊恩停下来,翻过他的身体,这个接近五英尺的成熟的男人,竟瘦的可怜,手臂,小腿,腹部的肉瘦成皮革状,紧紧附着骨头,触手咯人。

    “克里斯托弗!”伊恩惊讶的喊道。

    这个人他竟然认识,他名叫克里斯托弗,独自从迈尔凡特群山走出来,执着地想要恢复祖辈荣耀的破产乡绅。

    克里斯托弗曾在半路搭伊恩的马车,一起到达基侬伽夫小镇。

    当他对基侬伽夫小镇感到失望后,又计划前往长鞍镇,投奔哈贝尔家族,谋一份好前程。

    原来,他到现在他都没有出发。

    伊恩取出一只皮囊,里面贮满冰凉的溪水。

    他慢慢扶起克里斯托弗,他已经半僵硬了!他捏开克里斯托弗紧闭的牙关,把清水倒进他苍白干裂的嘴唇。

    不久,克里斯托弗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细小血沫和喝进去的水立刻倒喷出来,身体无意识地抽搐地抖动。

    他缓缓睁开眼,懵懂而无神的张望着,忽然,他好似记起什么,浑身剧烈哆嗦,牙齿咯咯作响,显得惊恐万分。

    “醒醒,克里斯托弗,已经没事了!是我,还记得我吗?”伊恩柔声安慰道。

    “你…你是…伊恩伊格纳兹……”克里斯托弗嗓子沙哑而虚弱。

    “是,是我,”伊恩问道,“是谁伤害了你?”

    克里斯托弗睁大无神的眼睛,茫然半天,缓缓摇着头,“一……一个身……身上……挂……满铁……铁片……的……的人,我……不认识……他突然跳出……来、来,要钱,我没有……他就,就……捅了……了……我一刀……”

    伊恩了然,那一定是通古斯强盗团放在这个路口的把风的探子。

    “我亲…亲爱的…的朋友,我没…没事吧……”克里斯托弗虚弱的问。

    伊恩低头看克里斯托弗腹部那一道狭长的口子,皮肉翻卷,全身紫黑色污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我,我…我还没去长鞍镇……哈贝尔家族一定……一定会欣赏我的!我我……不能死……我还要回去,让……让那些看……看不起我,取笑我的人看看我的成就……看相恋过又、又……又抛弃我的杜尔西内亚后悔的模样……看阿诺、巴洛、亚力士、班克罗……夫特……看所有人围着我鞠躬的情景……”克里斯托弗喘着粗气说着,“你说,他……他们……那,那时……都……都会多么可笑啊啊……我的……朋友……”

    “不要胡思乱……”伊恩说道,“先休息一下吧,一切都会好起来。”

    “我……不不……”克里斯托弗摇摇头,“我怕……睡着了……就,就永远醒不过了。我……我那么……多愿望,吃,吃了……那么多苦……怎么能在……在这里倒下,”

    克里斯托弗说话慢慢顺畅了。

    “你不……知道,这一路上……我受的罪……我在在寒风刺骨的冬天,蜷伏在成草垛堆里哭泣……当我吃了有毒的植物果实,我抱着肚子在荒原中滚来滚去的呼喊……我被人撵来撵去,遭到毒打,奄奄一息地躺在狂降暴雨的大街上呻吟……我闻着烤肉的香味、熬浓汤时奶油的香味、门内刚烘烤出的糕点的香甜味却饥肠辘辘,我曾经多么憎恨神灵和这个世界的不公!”

    伊恩看见克里斯托弗的眼睛发亮,脸颊一阵晕红,知道他的大限来了,他正在激烈燃烧最后的生命。

    “人为什么一生下来就有贵贱,为什么有些人一出生就拥有那么多,而有的人一出生就注定差了别人一大截?这不公平!”

    “你就是出生比你好,我终其一生的奋斗与努力可还达不到你一出生就拥有的!但我不甘心,我也想像你们一样生活。”

    “我眼前能看到的,我脑里能想到的,同样是人,我真的比你们的苦很多。你和我一样是外来人,可是没有人敢轻侮你。你可以受邀参加他们的晚会,接受到他们的馈赠,可是就连他们的仆人都看不起我。这不公平!”

    伊恩默然,他说的是基侬伽夫的维克托伯爵的事情,他看着垂死的克里斯托弗,不由想起他们相遇的那个的下午。

    当时,伊恩离开贝鲁斯兰,独自躺在宽敞的车厢内,马车行驶在驿道上,朝基侬伽夫小镇驶去。

    伊恩透过缝隙,铅色的天上,一闪而过的树,没有一根树枝在拂拂,树叶的颜色越发深沉了,都淹没在耀眼的闪光里。

    到处都闪眼,都白亮亮的,晒得人想要发火。

    伊恩百无聊赖的坐在车内,脸颊、脖子还有后背汗似融化的油脂,一只苍蝇在车厢里营营地飞来飞去,不住往他脸上或手背上扑,简直在挑战人类忍受限的极度。

    “客人,马上就进入森林了,你暂且忍耐会,很快就凉爽了。”

    马车的主人好似感受到他的散发出来的火气,边驾驶着马车边回头和他说一会话。

    “噢,”伊恩有气无力地应答一声,懒得再多吐一个字。

    他心里明白,这其实是他自找的,而车夫才是硬被他逼迫着上路的。

    车夫多次和他建议,白天最炎热的时段找个阴凉的地方休息,只在早上和邻近傍晚赶路。

    但是,他不假思索的拒绝了。他不想耽搁行程,以为能忍受得住这程度的炎热,不得不说他的确忍住了,但不舒服,非常不舒服。

    道路年久失修,很不好走,颠簸地厉害,他斜躺在车厢里,感受着因颠簸而眩晕的奇妙感觉。

    密集的马蹄之声和马鞭抽打声,车夫的呵斥声,还有车轮迅速碾过小石子的暴响。

    他感觉马车上下倾斜,似乎翻过一道山岗,中间好像稍稍停留过一次,车夫短暂的离开,他猜可能是去小解。

    “这样差不多就快到了吧……”慢慢地伊恩就迷迷糊糊了,眼皮越来越重。

第九章 葬礼

    “吁吁!吁吁!!”

    突然,马夫大声急喝,马匹嘶鸣而起,马车堪堪停住,车厢内的伊恩一个不稳,差点摔出座。

    “他妈的,你找死啊!站在路中间。”只听车外马夫怒不可竭地大声喝骂。

    “怎么回事?”伊恩问马夫。

    还没等到马夫回答,就听一个陌生男子略带歉意和惶恐的声音结结巴巴的说道,“下午好,善良的先生和女士们。我现在又累又饿,而且天黑前走不出这片森林了,你们都知道夜幕下达弥努森林有多危险吧?所以,好心的先生,能不能载我一程,我到最近小镇就下车。”

    “不行,我有雇主了。”马夫断然拒绝了,“而且你刚才差点害死我们,拦车有你这样站在坡下,还站在路中央的吗?”

    “下次不敢了…”

    “还有下次?!”马夫提高了声调。

    “不,不……我……我不是那个意思!”那个男子语无伦次,气势上先弱了,讪讪地退到路边,脸上露出失望和沮丧的表情,看起来他是打算放弃了。

    伊恩在车内打量着他,衣着褴褛,头发蓬松,沾满尘土和草木屑,不知道多久没整理过了。

    “让他上来吧。”伊恩忍不住和车夫说道,这个陌生人让伊恩记起了独自在荒野跋涉的艰难回忆,一时心有戚戚焉。

    “好心的客人,你心肠真是太软了,这种人我见多了,不值得同情。”

    “就一小程而已,没大不了的。”

    “谢谢这位先生,谢谢,谢谢好心的先生…”拦车的男子激动地不住对着车厢鞠躬。

    进入车厢内,伊恩仔细看着他。

    他虽然满脸胡子拉渣,那一双凹下去的眼睛却非常漂亮,年纪没有伊恩想象中的大。

    瘦骨嶙峋的手上拿着一顶破旧而又造型古老怪异的礼帽。

    他的衣服似乎一辈子都没换洗过,原本洁白的衬衫现在已成污黑,外套短小得不蔽体,裤子像几条破烂的布条拼成的。

    他的右脚的靴子不见了,只用破布缠绕包裹住脚掌,脚指暴露在外面,沾满泥土,像几个刚才泥土里掏出来的小土豆。

    “我叫克里斯托弗吉哈诺,先生不以我卑贱而顾忌,让我和你共处一室,真是我的荣幸。如果说骄傲不是罪过的话,我一定会为此感到骄傲。”他小心翼翼地恭维道。

    克里斯托弗竭力将自己缩在车厢角落,但仍一股恶心的酸臭传满车厢。他漆黑发亮的脸被乱发遮着,望着在自己面前衣着得体的伊恩,眼里满是讨好与羡慕。

    “你从那里来,要到基侬伽夫小镇吗?”伊恩尽力坐的距离克里斯托弗远些。

    “这个……也可以这么说,也可说不是,怎么说呢?我以前的目的地是贝鲁斯兰,呐,其实贝鲁斯兰也不是我的第一个目标,我现在想去下一个城镇……我离开家乡,不停的前进,去过很多地方,可那里都不合适我,贝鲁斯兰也一样,它不欢迎外地人。所以,我想去下一个地方看看。”

    克里斯托弗略带沮丧的回答。

    “哦,你这样不停到下一个地方,到底在为什么?”

    “当然恢复祖先的荣耀,建立一番不朽功勋!”

    “你这样不停奔波,不能在长久,找的到施展的机会吗?”

    “找的到么?”克里斯托弗露出困惑的表情,思索了半天才笑道,“我也说不准,反正到时候就知道了。”

    找得到吗?伊恩有些怀疑。

    ……

    突然,伊恩手臂一紧,回过神来,身下濒死克里斯托弗睁圆了眼,张歪着嘴,他忽然挺起身子,使劲抓紧伊恩的胳膊,抓的他隐隐作痛。

    但马上克里斯托弗吁口气,抓着伊恩胳膊的手放松了,他感觉不到疼痛了,只是感觉很奇怪,头顶上放一直雷电轰鸣,很响、很重,回音很远。

    他觉得自己已经飞到万米高空,身边空荡荡的,不过很舒服,因为万赖俱寂,没有耳边嘈杂的声音,世界一下子清静了,前所未有的空灵。

    就这么在空中飘荡,什么也不用想。不过……好像有点孤独!下一秒,他看见了曾经欺负他的人,还有从没见过的陌生人。

    他忽然感到了恐惧,感受到了自己的心跳,他又回来了。

    克里斯托弗嘴巴张大,眼睛睁开了,而这瞬间被伊恩看在眼里,此时克里斯托弗的眼睛,伊恩想他永远不会忘记。

    他下意识想扔掉克里斯托弗退开,许多话堵在嗓子间出不来,只能沉默地看着克里斯托弗。

    “我刚才跟着白色的光走,”克里斯托弗告诉伊恩,“我耳边一直回响着音乐,那是一种美妙的曲调,既熟悉又陌生你肯定想象不到。我的灵魂会进入一个圆柱形的空柱子中,不停地出入在身体和那个圆柱之间,我感觉自己像一片羽毛……”

    他歇息一下,继续说道,“但有一种力量阻隔我到远方去,是一摊水、一团烟雾、一扇门、还是老宅的篱笆墙,或者是一道光?我记不清了。”

    “咦……白光变微弱了,我得赶快追,啊?!我的身体怎么不听指使了,不,算了,路太远,我不能带着这副身躯赶路……”最后,克里斯托弗认命了,“它太重了!”

    伊恩看着克里斯托弗那饱经风霜的憔悴模样,紧紧咬着下唇,仍默默地,一言不发。

    伊恩的不知道他怎么变成这样的,以前的他是那样敏感的呀!他想要陪出几滴眼泪,但似乎做不到。

    克里斯托弗感到死亡真的临近了,呼吸声和心跳声在耳边越来越响。

    漫无边际的冷,很冷,特别冷,那是一丝一丝拼命往里钻的冷,仿佛冷到骨头里去,感觉自己在发抖。

    眼前渐渐发黑,世界眩晕而狂乱,呼吸也变得急促了起来。四肢末端都没有了知觉,视野慢慢从四周暗下来,身体开始抽动,

    “你确定吗?”克里斯托弗耳朵听到一个童稚的声音再问他,脆生生的,好像是个小男孩。

    “确定!”他回答道。

    冥冥中克里斯托弗看到一组光组成的环形,距离圆环越近,痛感觉不到了,冷也感觉不到了,不再痛苦,很平静,这大概就是虔诚的信徒进入神之国度的大门吧?!

    “趁着最后时机,和朋友告别吧!”最后克里斯托弗如此想道。

    伊恩看着克里斯托弗皴裂的、已经褪尽最后的生机的嘴唇翕合两下,似乎想说什么话,却没有说出来。

    猛地,克里斯托弗没有一点血色的脸,无力地,垂向一侧。终于,他不动了,怎么叫也不会醒来。他眼睛瞪得大大的,似乎仍在注视着在阳光下摇摆的树枝和绿叶。

    伊恩手轻抚克里斯托弗面部,眼睛却怎么不会闭上,不知是眷恋,还是遗憾。

    克里斯托弗死了,没有亲人孩子陪伴,没有牧师祷祝,毫无神圣可言,就像一条野狗悄悄地消失。

    伊恩想到他背井离乡,受尽冷眼,吃尽苦难,死亡是否算一种解脱?

    但这样的结束,毫无尊严和体面,却似乎异常适合走在末路的旅行者。

    斜阳中的远山,灰暗如黛,显得那样壮丽。两棵屹立的白桦树和黑松树,微风摇曳着它们的枝叶。婆娑的枝叶透着一抹斜阳的余晖,一点点坠落,斑驳的洒在克里斯托弗的尸体上。

    伊恩把克里斯托弗的尸体移到道旁,取出一张卷轴,在魔法的力量下地面仿佛不堪重负,他的尸体缓缓沉入泥土里。

    克里斯托弗的葬身之处,石南与羊齿草绞曲缠绕在一起,一大簇乱七八糟匍匐的植物紧紧地依傍着无名的灌木。

    “这就是失败者的结局吗?!”沉默良久,伊恩暗暗忖道,“那下一个是谁……”

    此时,斜光未敛,森林深处,一只夜枭已经迫不及待咕咕地鸣叫。

第十章 四条规则

    “不能去基侬伽夫了,贝鲁斯兰也不能去了,那不啻自投罗网!”

    伊恩站在克里斯托弗坟前暗暗想道,计划更像是一厢情愿的男子,而现实才是命运真正的情人。

    只是伊恩搞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有那么多莫名其妙的罪名。

    到底谁在陷害他?是他的仇人?还是那群扒手?

    “呵呵,突然之间,从一个领主的儿子变得一无所有,又变成一个声名狼藉的逃犯,神啊,你还能再荒唐点吗?这一切真是可笑!”

    伊恩忍不住苦笑着自嘲起来。

    他放弃了进城的打算,也没有为自己辩护的想法,他知道说什么都是苍白无力。恐怕他怕他刚一进城,就会被贪图赏金的冒险者和贫农包围了。

    他一个人可以对付基侬伽夫的全部冒险者、卫兵和镇民。但那能解决掉麻烦吗?不能!意义在那里呢?没有意义!双方都是无辜的。

    只是回到布列塔尼斯的日期又要延后了,他烦躁起来。

    “你没有头绪吗?”碎魔晶克林辛尼朋问道。

    “没有,”伊恩如实答道,过往的重要和不重要事一一浮现在眼前,了无头绪,“我想一定是我的仇人,那群卑鄙的邪神教徒为了败坏我的名誉而精心策划的阴谋。”

    “你性格中存在一个致命的缺陷,就是凡事都喜欢往坏处想,遇事就搞复杂,做事都逐简就繁。”

    伊恩沉吟一番答道,“我以前不这样的!只是现实很多事不容得我不去多想……”

    “呵呵呵,多想并非空想,为什么要将复杂变简单呢?因为复杂容易使人迷失,只有简单化后才利于理解和操作。”

    “这个道理谁都明白。”

    “但你不明白!”

    “……”

    “阿雷纳斯魔法笔记的第三小节你为什么看不明白?你为什么那么用功,却依然学不好?原因你有没有去反思?学习魔法和做事一样,一定要讲究方法,现在我教你一个方法,遇事如无必要,勿增实体。”

    “如无必要,勿增实体……”

    “万物的推理原则就是除了那些真实的,而且足以说明自然事物的现象的原因之外,我们认为自然界的事物没有更多的原因。对于同样的自然界的结果,我们必须尽可能将它们归于相同的原因。”克林辛尼朋进一步解释道,“东西都是越简单越好的,同样的现象我们应该尽量归结于简单的原因。”

    “唔……”伊恩若有所思地点头。

    “我们把一般用归纳法从现象推导的命题看做准确的或者是非常接近于真实的。即便我们可以想象出与此相反的假设,但是直到其他现象发生使得它更准确或者出现例外之前,我们仍然要坚持这个命题。”

    “我根据魔法笔记做的几次实验的差异……”

    “物体的属性不允许增强或者削弱,在我们实验可以达到的范围内发现属于一切物体的属性都应该被认为是一切物体的普遍属性。”

    “你刚才一直说‘我们’,这些推理规则并不是你提炼总结的了……”

    “是的。”

    伊恩展颜一笑,“提出这四大规则的人一定是一位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伟大的人,”他继而问道,“所以我的事你说说你的推理。”

    “我已经给予你万物真理的钥匙,但真相需要你自己发掘。知而不用,就像……”

    伊恩结果他的话头,“……就像克里斯托弗一样的下场。”

    克里斯托弗的死给了伊恩不小的触动,他不想那样毫无意义的死去,就算是死,至少也要拖着仇人一起去死,他反复地恨恨地如此想道。

    夜幕徐徐落下,伊恩独自面对一团篝火,火光一窜一窜地跳着,他的脸在火焰照耀下一明一暗闪着。

    火堆里的新鲜树枝吱吱直响,炽热的气浪舔舐着枝上绿叶,使叶子发出惊恐的簌簌颤抖声。

    夜伸展着漆黑的巨大翅膀,遮蔽了森林,月亮和星星都教乌云和树冠遮得几乎一点儿都不漏,好象它们完全消失了一般。

    阴郁的、沉默的、昏暗黑暗里,树木发出在微弱的响声,慢慢汇集,最终形成惊天动地的澎湃声。

    群山中,狼嗥夹杂其中,从莽莽丛林中传来,好像来自茫茫无尽的远古。

    “这些不是一时半会你就能明白的,你太年轻,事情超出你的预料,所以你开始不安、忐忑、焦虑,你想自我牺牲,却又自我怀疑,因为你不知道你所做的事是否正确。”

    安静了一会儿,克林辛尼朋的话又幽幽响起。

    伊恩没有回答,只是怔怔盯着火焰,烟雾缕缕上升,颜色很淡,呈微透明的黄褐色,幻化出千奇百怪的形状,半透明的烟雾像一条蛇一样盘绕火焰上方,在虚空扭曲游走。飘悬在空中,若隐若现,但都不能久留,很快就会被一阵风吹散,撕成许多碎块,扩散,变大,变的稀薄,连成一体,氤氲地融入空气中,最终不见了。

    伊恩隔着红色的火光和轻烟看前面的景象,所有东西都微微跳动扭曲。

    他忽然觉得有些荒诞,必须做的事情像山一样压在背上,而他却啥都没做,木然坐在篝火旁发呆。

    “但你又是幸运的,因为你遇到了我,我给予汝力量,赐予汝智慧,我可以帮你实现你原本根本实现不了的愿望,”克林辛尼朋继续说道,“正是因为我,今天你才可以轻松横扫一个强盗团,也正是因为我,你获得了阿雷纳斯的所有收藏……”

    “呵呵……”伊恩笑出声来,“可是我的仇人仍旧逍遥法外,我的家人生死未卜,我的她……我的她……”

    伊恩说不下去了,亟待他去做的,永远隔着遥远遥远的距离,无从下手,只能憋在心底。

    伊恩确定他的仇恨不是假的,决心也足够坚定,但总使不上力气,每一拳都打在空出,白白浪费精力和时间,这种感觉让他分外难受。

    伊恩感觉他坐在已经喷发,却还没冲破地表的火山口当中,明明知道局势十分恶劣,情况万分紧急,但双腿如岩石扎根,挪不动分毫,眼睁睁等待着岩浆喷薄欲出,将他一霎吞噬。

    “你赋予我强大还不曾让我手刃任何一个仇人,如果不能复仇,这份强大,真理的钥匙,还有法师的收藏,有和没有的区别又在那里?”

    他大概就像闯进藏宝库的棕熊,面对无数价值连城的金银珠宝,只在里面打了个滚,然后转身离开了。

    他净做些无意义的事情,真正需要做的,却一碰都没碰,当然他也不知道该用何种方法碰触。

    仇人的强大让他感觉到自身的弱小,面对这个聚集在一起的庞然怪物,让他分外感觉势单力薄。

    他内心感到彷徨,他是失去攀附的藤蔓,缺乏对外物的掌控。他有一种不安全感,让内心充满焦虑。

    “你会看到的!””克林辛尼朋尖笑着回答。

第十一章 求助的老人

    不知过了多久,身处在那里,是在何时,即分不清前和后,高和低,也分辨不出东南西北。

    伊恩正站在那里,不知所措,他的心心渐渐揣揣不安,满怀惶恐。

    他茫然四顾,没有征兆,毫无来由的,背后是变成熊熊燃烧的森林,两边是碧绿的农田。

    忽然,他看到面前一个长相普通的男人和一个干枯瘦小的老妇抱成一团,而那个老妇人正死死地盯着他看,眼神充满仇恨……

    伊恩蓦地惊坐起来,浑身冷汗,他揉揉眼睛,左右环顾,仍是熟悉的环境,没有大火,没有老妪,原来是一场噩梦。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伊恩抓抓乱糟糟的黑头发,一时却怎么都记不起来,但那个老妇的怨毒的浑浊眼球依然清晰无比。

    他随手把最后一根树枝抛进熄灭的火堆中,抬起头来,东边已隐隐现出一痕鱼肚白。

    “算了,不想了,赶路吧!”伊恩不准备继续睡了,他实在不想见梦中出现的老妇人了,也不想在这里逗留了,收拾好行李,起身离开。

    一路无话,天逐渐变亮,广袤荒原之中开始零星出现开辟出的农田。在森林边缘,更一座废弃的西凡那斯祭坛倒塌在荒烟蔓草之中,无人管理。

    这里的树木砍伐殆尽,大片荒地成为草场,不过不是牧草,上面仍覆盖着天然植被。

    越过草地,远处几颗稀疏的树木和平静温和的河水,一只母猪带着几只猪崽到处寻找食物。

    这里同样是人们的食物来源,蘑菇、野菜、水果等一切可食用的都是他们食谱的重要组成部分。

    “咳咳,好心的先生,能帮我这个可怜的老妇人吗?”

    突然,一个站立在路边的不起眼的老人叫住了伊恩。

    一个老妇人……伊恩记起昨晚的梦,不由有些戒备地注视着她。

    老人头发已经斑白,脸有些浮肿,撑的皱纹油亮亮的,颧骨下面长着疙瘩,眼皮耷拉着遮住眼睛,抬起来的时候总是流露愁苦不安的神情。

    她整个瘦小的身躯,身形佝偻,驼起的背像高耸的山丘,看起来虚弱不堪,仿佛风一吹就踉踉跄跄地倒地。

    老人脚边放着一个布袋,上面粘了蒺藜和鬼针草,里面鼓鼓囊囊小半袋东西。

    她小心翼翼的,另一只手不时的捶着腰,然后又不住咳嗽几声,让人不免想要搀扶她一把。

    “先生,我就住在附近,不会耽搁你很久的。”

    老人的面孔上似乎老带着胆怯表情,整个人都显得柔弱温驯,她低着脑袋,声音很小,不敢看伊恩的脸,生怕他会拒绝她一样。

    “不是同一人,难道是我太多疑了?”

    伊恩有些惊疑不定,但转念一想又释怀了,想来他可能是被梦境中那双怨毒的眼睛吓坏了,所以一时成了惊弓之鸟,视所有老人都如蛇蝎。

    他仰首张望,老人前面看不到村落,后面也没有人烟,风从森林吹来,湖沼、草地、荒地、和挂着露水的树林都弥漫在灰色的奔腾的烟雾里。

    河边的芦苇丛中飞出了一只黑褐色野鸭,一面叫着,一面向洼地飞去,掠过生满尖叶子蛇葱的土丘。

    真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好吧,就一程!”伊恩答应了老人的请求,俯身拎起布袋,似乎是半袋粮食,

    老人立即变得感激零涕,“你真是个好人,一定会有福报的!”

    “好了,好了,我们走吧。”伊恩听了禁受不住,只好忙不迭答应。然后一侧身,让老妇人走在前边引路,他随后跟着。

    他们沿路走了没多久,后面三四个农夫驾驶着一辆大车,从老人和伊恩身旁经过。

    驮马套着大车,一个健壮、带点儿傻气的年轻小伙子赶车。他坐在前面,弯着脊背,用浑厚的低沉的声音驱赶着驮马。

    另外两个农夫躺在堆积的高高的牧草上面,随着车一摇一摆的假寐。他们草帽遮盖在脸上,看不出年龄,但想必和赶车的差不多大。

    最后一个农夫在后面捡起掉在路旁的帽子,迈开两条健壮的大腿在道路上飞奔,一点也不吃力就追上了大车。

    这辆车走在前头,后面还跟着三辆大车,车轮磨得吱扭吱扭响,马匹把头沉重地垂下不断地打喷嚏,陆续从伊恩他们身边经过。

    伊恩看看大车,又低头看老人,老人头垂的很低,对大车和大车上的农夫视而不见。

    不知那一个活泼的农夫拖着长腔的唱起歌,邻近车上的人吹着口哨,也加入了合唱,十几个大粗嗓子啸叫着,歌声在乡间路的上空飞扬。

    “他们是附近村子的吗?”伊恩在后面望着他们问道。

    “是的,先生。”老人恭恭敬敬的回答。

    “他们为什么不和你打招呼?”

    “因为很久以前的一些误解,先生,村里的人一直很排斥我,所以我选择在村落外独自生活。”

    “唔,什么误解能持续这么久?”伊恩有些奇怪。

    “是瘟疫,先生,”老人悲哀地说道,“那一年爆发瘟疫,我的丈夫被感染了,但他们却把我们全家都锁在家中,不许我们出去。”

    “……最后我的丈夫和孩子们都死了,只有我活了下来。自此之后,他们就很惧怕我,不肯跟我来往……”

    伊恩停了赶紧道歉,“真是让人痛苦的回忆,抱歉,我不该问这些。”

    “没关系,都过去很久了。”

    ……

    不久后,在老人的指引下,他们在道路的不远处拐进了一条快要被野草吞没的小径。

    沿着小径曲曲折折的行进,虽然已近中午,但草上的露水仍然很重,重露使草绿的鲜亮。

    不知躲藏在何处的云雀突然受惊,忽然从草间直窜向云霄里去了,而鹧鸪扑闪着翅膀从草尖笨拙的飞到道路另一旁的草丛中。

    浩浩长风像蛇鳗游过草尖,整整齐齐的草叶一时全都背向风向,露出一片灰色腹部,朝露簌簌坠落。

    他们越过一大片驴蓟草,在风中显得凄惶地艾蒿丛转弯,沿着在草丛中踏出的、遍地羊粪的小径来到森林的边缘。

    柳树、橡树和黑松树混杂在一起,稀疏的森林外围的树被蛇麻草直缠到树顶,地上长满了带刺的木莓,树丛下面是乱蓬蓬的牛蒂花,自然在大地生养出各种各样富有侵略性的野生植物,是处显得残酷而生机勃勃。

    森林间空荡荡的,像坟墓里一样的寂静,树木的叶子在阳光照射下闪烁着。

    鸟群那里去了?它们不栖息在它们树上的巢中,都飞的不见踪影。

    只有一只乌鸦在呱呱地乱叫,似乎在互相呼唤着同伴。

    土蜂振动着透明的翅膀,在草尖和小榆树叶之间寻找盘旋,试探着落在半开的红色花瓣上,薄薄的翅膀上湛了数点透明的小小水滴。

    “老人家,离这里还多远?”伊恩忍不住问道。

    “快到了,快到了!过了这里往前走就到了。”老人忙不迭的说。

    “是么,我怎么看不见房屋……”

    “我的小屋被前面的橡树遮挡住了,你自然看不到,等过了那里就看到了。”

    “哦,是嘛……”伊恩不再多问。

    两人不再说话,默默走了一程,快到到那几颗橡树时老人忽然问道,“先生,你去过贝鲁斯兰吗?”

第十二章 伏击

    “去过……唔,你问这个做什么?”伊恩若无其事问道。

    他似乎感觉累了,将老人的口袋转递到左手,拎了拎,又顺手放地上。右手握住又松开,两三下,然后顺势缩进了斗篷内。

    “我就是胡乱猜测,没想到竟然猜对了。”

    “我还以为农夫们都不会关注领地外面的事情。一辈子除了自己的村子和临近的几个村子,至死都不去想也不去看过外面的世界。祖祖孙孙窝在同样一间棚屋里,满足各种需求,苟活,槁死,不超出这方寸空间,却一生无憾。”

    伊恩的话尖利刻薄起来。

    “呵呵,先生真是个傲慢的人!”老妇人笑了,显然对他的话并没有放在心上,“年纪大了,总会比年轻人多听说那么一点事,多知道几个地名,没有好奇怪的。”

    “是么……”

    “我还听说了一件有意思的事,先生愿不愿意听听?”老人的兴致越发变得高昂起来。

    “愿闻其详。”

    “山迪亚哥领、尼波莫切诺领和皮尼亚诺领发生了一起屠杀,数千村民,不分老弱妇孺,全被毫不留情的杀掉了。凶手更试图引发一场蔓延全北境的山火,让整个北境变成不毛之地。更让人不可思议的是主谋竟是一个年轻的信奉恶魔的法师,他如此丧心病狂,只是为了恶魔降临人间。三个领地的领主共同委托冒险公会发布了悬赏令,缉拿主犯。除了冒险公会的赏金,三个领主另有丰厚报酬。我听说许多冒险家和游荡的小伙子都四处寻找那个潜逃的罪犯。”

    伊恩直冷笑,“他们真够蠢的,既然是连三个领主都奈何不了的魔法师,他们也敢不自量力。”

    “那可不一定。”

    “是么,可是我怎么听都是被金钱蒙蔽双眼的人在自寻死路。”

    “有人曾经跟我说,只要制定周详缜密的计划,依靠默契无间的配合,再加上预先布置好的陷阱,杀掉一个贸然闯入的而没有准备的对手,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那怕对方是一头巨龙,准备周全了,也只能乖乖受死。”

    “你认为呢?”伊恩反问道。

    “呵呵,当然是肯定的了。”

    老人笑起来,中气忽然异常充足,声音却更加难听。

    她猛地一拳直击,伊恩双臂一挡,接住她的一拳,蹬蹬蹬后退几步,退到了路旁。

    这力气大的异常,这根本不是一位老人该有的力气。

    “动手!他着道了!”那个老妇人陡然站直了腰,顺势一连串翻滚,预备躲避预计中的攻击。

    几乎与此同时,伊恩右侧草地突然掀起,一个身形巨大的莽汉呼喝着跃起,他足足比伊恩高两个头,身子粗壮结实,**的上身肌肉盘根错节,两个手掌布满老茧边缘极厚就像只熊掌。

    只听得那壮汉呼呼喘气,满脸横肉跳动,凶相毕露。

    壮汉全身骨节格格作响,运气提劲,脖子青筋、胸部肌肉及其血管凸起,右臂粗涨了几乎一倍。

    他歪着头,扭动着曲的脖子,双眼通红,咆哮着扑了上来,欲用双臂把伊恩擒抱住。

    “其实对付魔法师不是多么难的事情,你们强大又脆弱。只要充分了解,有针对性搭配队友,完全可以轻松搞定。”

    那名伪装成老人的女人还没来得及站起来,只单膝跪地,挺直了上身,一手控撑着地,一边洋洋得意的说着闲话,好像他们已经胜券在握。

    突然,魔法光芒爆起,左手佩戴的戒指和右手的几张卷轴同时激活,道道不同颜色的魔法光辉笼罩伊恩全身。

    那分别是熊之忍耐,可以暂时增强体质;牛之蛮力,可以暂时增大力气;猫之优雅,可以暂时加快动作;枭之洞察,可以暂时让感觉更加敏锐。

    最后一道是石肤术,用来防护远处箭矢和近身的刀剑伤害。

    数道魔法的强化叠加,使伊恩的冷静无比,动作也变得快若闪电。

    他一弯腰,不慌不忙,右脚回转,将右脚推进于巨汉右脚内侧,抓住巨汉的右手,然后通过他的右胸部经右腋下面提举并插入。

    加强左手的引拉力,使其不留空隙,并提举受力方的右臂。

    以右脚为轴,身体开启于左方,回转左脚而推移,然后贴近他的身体,右手贴置巨汉右肩附近,提举他的右肩,伸直两膝,上体向前弯曲,用右肩摔向左侧跃起的另一个壮汉。

    那壮汉登时如腾云驾雾般倒飞出去,嘴里哇哇怪叫,手足乱舞,心里害怕,只怕又要摔个荤七八素。

    哪知蓬的一声跌下闷响,后背软绵绵的,不知什么东西。

    壮汉没反应过来,噗通就仰倒到一个土坑里,而这个土坑正是他们设伏时挖掘供他容身所用的。

    壮汉耳鸣眼花,只觉得身下软软的,瘟头瘟脑的坐起,低头看去,原来他恰好压在一个同伴身上。

    只看见同伴他两腿在空中一蹬,白眼一翻,一口气没上的来,喉咙里发出一下短促骇人的打嗝声,就像刀割断杀公鸡脖子,发出的最后一声哀鸣一样,那里还有命在。

    “拉网!放箭!”那个女人的得意变成意外,但并没有慌乱,显然这些仍旧在她的意料之内。

    地上的大网被另外几个埋伏人合力拉起,兜头朝着伊恩盖下来,就像一个笸箩兜头盖住一只毫无防备的麻雀。

    这张巨大的网是用结实的绳子用上等的麻纤通过扭、编方式编制而成,剑砍难断,斧劈不得。

    并且这网的网扣用的都是活扣,越是挣扎,绷的越紧,最后几条绳紧紧绷住动弹不得。

    他们用这张大网捕获了不知多少穷凶极恶的强盗,同样不知多少本领强悍的骑士饮恨在这张网内。

    不料突生变异,只见网内白光刺眼,腥红的光芒闪动,一片燃烧的火云汹涌而出。

    苍翠的草木表面立即镀了薄薄一层玫瑰金,烈焰范围内的挂满露水的潮湿的野草吱吱直响。

    火焰撕破大网,飞腾出去,溅出火花,烧着的树叶旋转上升,顶着寒风肆意飞舞。

    浓烟中闪着四散迸出了火花,烈焰伸出饥妇的长舌头舔舐变得枯黄的草木。

    以伊恩为中心,周围是一个半圆形的,淡红色的光圈在颤动着,像一群愤怒的火蛇逃出地狱,头颈舞动着伸向天空,发出嘶嘶的挑衅声,在所有不禁心惊胆寒。

    火烧过以后,荒野上长久地散发着被野火烧焦、干裂的土地刺鼻的焦臭。

    风匆匆掠过这片焦土,卷起灰黑色的余烬和刺鼻的、乌黑的烟尘,带往远方。

    ‘锵’一声颤鸣,几支从不同角度射出的箭矢,伊恩全身汗毛都本能地竖起。

    一道寒光便从侧眼角飞射而来,却有三枝尖锐的利器重重地刺中他的头部、喉咙和胸口上,石屑飞溅。

    幸好有石肤阻隔,箭矢没有刺透进来,但也撞得他剧痛,一阵晕眩,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该死!”伊恩真真切切被勾出了心火。

第十三章 第三方

    ‘砰砰砰……’

    伊恩稳住身形,立马抽出一根爆裂魔杖对着周围敌人兜头兜脑倾泻魔法力量。

    吃了几记火球,伏击者们死的死透,伤的马上死,只几个身手矫健的顿时如鸟兽散。

    等一切平静下来,伊恩升放眼四野,才看出来,他们选择这里是做战场的确是经过非常缜密思考后的决定。

    这里地处偏僻,人迹罕至,不会招来无聊看客和巡游的领主骑士,且处于森林边缘,万一作战失利可以窜入密林逃生。

    伊恩望向她们逃去的方向,起身欲追,只是密林幽深莫测,小径断续难辨,着实孤寂荒凉。

    “你们以为逃的掉吗?怎么可能放过你们!”伊恩恨恨的说道。

    回到另一方,森林内部茂密隐晦,驱逐了原本就暗淡的光线,越往深处,全部是些生长了数百年的橡树和格树,阴暗潮湿处是茂盛的苔藓和蕨类,旁边露出的腐烂的树根,和大块的饱受侵蚀的岩石。

    一男一女的头顶上是幽暗的看不见任何东西的树冠,铺开的枝丫,互相交叉,但也很好的阻隔了追击者的视线,给予她们精神上的慰藉。

    不论跑多久,触目都是整齐而雄壮的树干,乳白色雾霭中若隐若现,渐渐显出一片单调的乏味的景色。

    她们没有聚在一起逃,那是找死。也沿着路,因为路在进入森林不久后就消失了。他们分散开,只要身体能够穿过的地方,便成了路。

    她们在崎岖不平的林间飞奔,眼睛里面简直放射著阵阵碧绿的饿狼般的幽光。

    阴森森的树冠,树叶触擦的声音,时不时树冠上一阵扑扇翅膀的响声,接着就是不住摇晃地枝叶的沙沙声,微末的枝杈和受惊的树叶从漆黑的树冠飘落下来。甚至,一根粗壮的枯枝,带著白色的粉末掉到地上,差点砸到人,落在地上断成好几截。

    “我跑不动了,莎朗,我要休息会!”

    一个一直跟在伪装成老人的女人的后面的男人停下来,一手扶着半截埋在土里的巨大枯木,弯着腰,抚着胸口。

    他的头天旋地转,不住冒着冷气,胸部闷胀喘不动气,有点窒息的感觉,他感觉他的肺快炸了。

    “基尔,瞧瞧你那没出息的样,”这个伪装成老人的女人闻言停了下来,满脸鄙视地看着他,“还是男人吗?!其他人呢?”

    然后,她扭着头四处张望问道。

    “跑…跑散了,莎朗,只有我一个人是真心对你的,遇到危险时愿意陪在你身旁,继续守护你,”那个男人叫做基尔的男人不住喘着粗气说道,“跑进森林后不久就散了,我听见西面有爆炸声,对了,我好像看见吝啬鬼皮特朝那边跑了。万神保佑,祝愿他死无全尸,这样就不用我们为他举行葬礼了。我会花他的钱,睡他的老婆,打他的娃,我们的友谊一定感天动地。”

    原来她就是商队和小女孩口中的莎朗斯通,她此时用十分粗鲁地嘲讽男人道:“就你的那根草棍,还想搅水缸?”

    “你可以侮辱我的人格,但不能侮辱我那里的能力,这是我的底线!”基尔不服气地抗议。

    “切,”莎朗对他翻个白眼,对他表示很不屑的样子,轰的一声,远处又是一阵沉闷而遥远的火球的爆炸声。

    “谁又被发现了?该死的法师,该死的魔法,这群应该受到诅咒的畜生!他最好从现在就开始祈祷,祈祷不要落到我手里。我发誓一定用尽我所有手段好好炮制他,让他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她显得很气愤,表情狰狞,歇斯底里的。

    “你还没完?我们这次不成功,他永远不会上当了。”基尔显然已经想放弃了。

    “谁想到一个法师会空手格斗?见了鬼了!克鲁尼死了,皮特可能也死了,我们一同离开阿肯色,说好同去同回的,现在他们死了,不能这么算了,总得给他们一个交代。”

    莎朗不甘心地说道,这远不是这次任务死亡的人数,但她对半路召集的其它冒险者却毫不在放在心上。

    “我希望你冷静后好好地想一想,”基尔听着爆炸声,考虑的却是截然不同的一件事,“你不觉得奇怪吗?我们在森林里,光线阴暗,地面也崎岖难行,但他怎么会发现我们的?难道他能透过树木看到我们?”

    他不住自言自语,有些疑神疑鬼。

    “妈的,基尔,闭上你的乌鸦嘴!”莎朗现在很烦躁。

    这时,森林的更深处,受到魔法爆炸的影响,母熊在愤怒的咆哮,头狼悠长的嗥叫,狐狸诡异的笑声,还有吼叫声不能辨别的其它野兽都充满恐惧的色厉内荏地嘶吠着,叫得人心慌。

    环抱着莎朗和基尔的森林,被静谧笼罩着,枝权互相紧紧偎依在一起,形成了一堵厚厚的墙壁,高大的杈丫张牙舞爪。

    密林中的空气沉闷的令她俩无法忍受,松软的烂叶泥土和苔藓下有的动静,好像从下面随时跳出一些你不知道的东西。

    “看,那只鸟好奇怪!”

    基尔偶然转头,突然呆住了,然后指着树梢大叫。

    莎朗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一棵橡树上,一只乌鸦站在一株没有叶的枯枝上,黑漆漆的羽毛像洇开的旋涡。

    它浑身仿佛发出青灰色雾霭,缓缓地围绕着它的身体逆时轮转,一点一点的被黑色羽翼吸收,有如掉入无尽空洞之中。

    这是一只普通的随处可见的乌鸦,站在笔直的树枝间,纹丝不动,缩着头,目光凝滞、貌似木头雕刻的,呆呆的立在高处。

    它就好像一团影子,无声无息,非常诡异。它的瞳孔放的很大,眼睛四周的羽毛呈放射状,一根根犹如极短的棘刺。

    乌鸦静静一直在俯视着他们,树林里此刻太过于安静,原本吟啸的野兽,此时已销声匿迹,树木张开,蜿蜒着伸向天空,仿佛一条条分裂的毛细血管,吸吮着无穷无尽的时之流,愈吸允越低,使天不复蓝,不再高,万物不在存有仰望和敬畏。

    莎朗顿时如触痛般尖叫起来,“笨蛋,那是魔法师豢养的魔物,他发现我们了,快把它射下来。”

    “我……我的弓箭扔掉了,”基尔慌了,蹲在地面摸索着捡石头,自我宽慰着,“也或许是我们自己吓唬自己,按照常理,除了猫头鹰外,鸟类在阴暗处是看不见任何东西的,它们都是夜盲,你要相信权威……”

    “你给我去死!夜你个头的盲,什么狗屁权威,就是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我们就死定了。”

    “说的也是,那…那怎么办?”基尔真的慌了。

    “我最亲爱的朋友,我们又见面了,能够在这里与你重逢,这真是意料之外的惊喜。你们毋需担忧,因为你们马上就不需要担心那个魔法师了。”

    一个男人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惊喜和玩味,他不待两人反应过来,就继续自顾自的继续说下去。

    “亲爱的莎朗,是什么原因让你化妆成这副丑陋的样子,不过,无所谓了,我不会再次让你逃掉了,你该偿还你们的债务了。”

    “我认为你该放下你手中的小孩子小玩具,虔诚的向你的神,哦,你信仰的那是一位伟大的存在呢?抱歉我忘记了,总之,你忏悔吧!忏悔自己的罪行。”

第十四章 狗咬狗

    突然,从莎朗斯通她们身后传来一阵带着永远抹不去的敌意的说话声,腔调尖细难听,并透着风。

    莎朗和基尔一凛,本能地握住武器。

    他们一齐扭头看去,只见身后一颗最粗壮庞大的一棵橡树下面,树后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

    那个男人三四十岁,一丝不苟的头发挑出几缕弯曲地头发从额头垂下来,嘴角微微上翘,脸上经常挂着一个浮夸中带着阴鸷的微笑。

    他单手叉腰,身上穿着一件崭新的皮甲,一柄华丽的长剑从崭新的斗篷中露出半截,兜帽甩在脑后。

    莎朗的右手拿着著一把经过改装的异常小巧的手弩,箭失早已经被牢牢得扣在了弩槽之中。

    特制的弩箭寒光闪烁,尖锐的菱形箭头带着一丝殷殷蓝光。

    基尔两手空空,眼睛发红,好像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莎朗咬牙切齿的咒骂着,“原来是‘瘦狗’史蒂文,你真是阴魂不散,你个杂种,你真是一只死缠烂打的癞皮狗。”

    原来他们早就相互认识,并在以前的某件事后结下很深的梁子。

    “你以为逃出伊斯夏尔肯收容所就能逃过我的手心吗?你错了,我在我弟弟坟墓前发过毒誓,一定要把你这个烂货婊子碎尸万段!”那个叫史蒂文的男子不可理喻地说道,“不过就是一只公狗走在路上,碰巧遇到一只可爱的母狗,公狗自然而然的就骑上去了……这样也有罪吗!?你竟然敢杀死了他!”

    “你才是狗,你全家都是狗!”莎朗啐一口唾沫。

    “呸!臭不要脸,女人走在大街上,不就是意图勾引男人吗?”史蒂文顿了一顿,接着忿忿不平地继续说道,“你不要以为老子不知道你的底细,老子早就调查清楚了,你一直干着下流的勾当。装模作样不过为了吊我愚蠢的弟弟,好把他口袋内的金币骗的一个子都不剩。”

    “你以为你弟弟是好东西?他就是一个畜生,比畜生都不如的东西!”莎朗骂道。

    “好,好,”史蒂文气的直哆嗦,“你真歹毒,连死去的人都咒骂。琼斯”他回过头喊道,他身后马上一个身材高大的战士从阴影中走出来,“给我上!”

    “基尔!”

    莎朗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抛给基尔,同时后退。

    基尔接过匕首,将攥在另一只手的石头猛掷向史蒂文,然后猱身扑了过去。

    史蒂文轻轻侧身避开,他身后的那个高大强壮的战士立刻挥舞长剑迎向基尔。

    那个叫琼斯的战士出手如此之快,甚至基尔超出了反应。他双手持剑,猛地竖劈了下来,基尔避无可避,只能举起匕首格挡。

    基尔的匕首是用巨大的兽牙磨制而成,不能用于切割,但尖利且轻便。

    这把匕首的弯度在造成伤害时会让所有的力量集中在刀尖上,从而轻松的深深刺入人体造成非常恐怖的伤口。

    这是一把制作精致漂亮的匕首,非常适合女人用来防身。可是刀柄长度有限,不适合基尔,幸好它的尾环可以保证使用时候不轻易脱手,

    利齿与长剑相交顿时发出一声令人牙齿酸的响声,两人的武器交错在一起,基尔只感到自己的虎口剧痛,小臂几乎是要断掉一样,胳膊连着大半个身子发麻。

    基尔用左手攥住右手,掌心抵住拇指,五指压在另外四指根部,一起用力,与此同时他的腰也一点一点的向后仰,抵消着那个战士施加的压力。

    ‘蓬’地一声弓弦震颤的响声,莎朗趁此机会对准那个战士扣动了机括。

    那战士猛地用力向后一蹬,整个人借势立刻向后飞退,而被长剑压倒在地上的基尔趁机连打了好几个滚狼狈的爬起来。

    “臭女人!不要脸!!”史蒂文见状,立刻拔出长剑,扑向莎朗。

    那个战士少了后顾之忧,再度气势汹汹扑向基尔,就像一只狂怒的老虎扑向猎物。

    他一剑快似一剑招呼着基尔的要害,基尔立刻落了下风,左支右支,狼狈不堪。

    匕首的长度天生注定基尔要在正面战斗中要吃亏很多,况且基尔的一身本事又不在匕首上,他擅长的是使用弓箭,近身搏斗技术稀松平常。

    但他面对的又是一个武技精湛,力大无穷的战士,他不像传说中的那个白色头发,黝黑皮肤,眉毛末端又闪电形状伤痕的弓箭手前辈,每次遇到敌人都操着两把短剑和敌人近身搏杀,并且和无论多强的对手都能打的有来有回。

    忽然,那个战士扭腰反手一剑,朝基尔斜劈,长剑下落,又快又狠,凌厉无比。

    基尔见了先就心里一虚,手脚登时比平时就更显笨拙,慌忙中只来得及回手一格,堪堪挡住了战士的顺势劈。

    巨大的力量涌来,基尔被撞退了两步,虎口也震裂,鲜血直流。

    他只感觉手掌酥麻无力,五指不由得松开,匕首挂在食指上悠荡,而套环中的食指皮肉突撸,现出森森白骨。

    基尔呆立了数秒,立刻撕心裂肺的惨叫起来。

    他直往后退,疼得龇牙咧嘴。他左手握着右手,弯着腰,差点蹲下。

    那名战士却不容情,长剑直入,尖锐的剑尖刺在基尔胸口上。

    基尔慌忙一闭,却踩了个空,扑通一声栽倒在地。

    战士再入一步,右脚踩住基尔后背,双手握住剑柄,高高举起,“死吧!”他一声高喊,一剑捅下去,刺穿了基尔的脖子。

    剑刃从基尔咽喉骨穿通过去,一直深深地插进了土里。

    那个战士习惯性的猛地用力一绞,提起剑来,又对准他的后心,手起剑落,剑刃直插进胸口,永远把他钉在潮湿的地上。

    基尔眼珠顿时从眼窝里凸出,两手两脚在满是苔藓和蕨类的林地上乱扑,仿佛是泥浆里扑扇翅膀的受伤的麻雀。

    仅过了一会儿,他就僵硬地躺在那儿一动不动了,鲜血像泉水般从伤口向上进溅出来。不大会工夫,血浸饱了泥土和地藓,他全身都浸泡在血泥浆里。

    那猩红的、涌出的泡沫粘在嘴唇和脖子附近,把下巴都沾湿了。

第十五章 断手

    这一切发生的太过迅速,完全超出了莎朗斯通的意料,但她却没有想到事情会变的如此不幸。

    但是冒险者的生涯总是充满杀戮和被杀戮,背叛和被背叛,仇恨和被仇恨,意外和被意外,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当不幸降临之时,也没什么好抱怨的。

    她们竭尽全力求得生存,那怕只有一线希望,那怕只是多活一刻。可是,基尔败的这么迅速,这么干脆,这么彻底,远超出她的预料,她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眨眼间变成了一条死狗。

    幽暗阒寂的密林之下,巨大黝黑的巨人的怀抱之中,一棵低矮橡树的因不见日光因病变而变得畸形丑陋。

    那个叫琼斯的战士鼓点般的脚步迅速逼近,史蒂文灵活地闪到后方,脚底沙沙地响着的枯叶,像无数条如在树根腐烂松软的土层穿梭的千脚蜈蚣。

    莎朗忽然觉得林间闷热无比,水汽刺激的鼻尖发痒,汗珠涔涔的滑落,形成一道道蜿蜒的溪流,冲刷着她满脸上的污垢。

    被汗蒸熟的灰褐色泥土,才擦上不久的新鲜的绿色汁液,化妆成老人时所用的材料,就像癫痫病人哆哆嗦嗦捏成的一块毫无想象力的玩意。

    再加上插满枯枝败叶的乱糟糟倒扣的鸟巢一般的头发,更加看不出她原本的面容。

    她的脸扭曲变形,不知是恐怖,还是愤怒,或者两而兼具。

    “留活的给我!”

    史蒂文边说着边抽身后退,那个解决掉基尔的战士琼斯趁机而上,与莎朗打在一起。

    史蒂文好整以暇地在旁观看,边絮絮叨叨在旁说着风凉话,“伊斯夏尔肯的贵族老爷们常说美丽的女性是在上天的恩赐,是爱和美,是和平与慰藉的光,需要小心翼翼的呵护。”

    “当遇到危险的时候,把生存的机会留给女士,以保证种族的繁衍和生存,这是人性的光辉,高贵的品质。”

    “但是当我追求浪漫,崇拜美丽高贵的女士,愿意为她们赴汤蹈火,甚至不惜放弃生命的时候。他们又告诉我,漂亮的女士太过感性,对事物无法做出理性判断,只有男人才能在繁琐庞杂地变化中把握真理。放任女人的话会使一切乱了套,只有男人才能使社会走上正确的道路。”

    他顿了一顿,“你瞧,他们是多么充满智慧,凡人总不得要领,毕竟他们是受众神眷顾的人,而我不是。但是自从遇到你,我开始稍微开窍了。”

    “你有女性的躯壳,不过高耸的胸脯下藏满残酷、贪婪和无所顾忌。毒液从你身体溢出,所经之处草木枯萎,生命断绝。”

    “你任意践踏这个世界,剩下没多少的信仰,因此你像个黄昏之际可看到的非人之物。我并不是责怪你,控告你,谴责你,因为现在已经用不着那样做了,你注定受到惩罚,被打入地狱。”

    莎朗不甘示弱的骂了起来,“你这个两面三刀的卑鄙小人,下水道的老鼠,你敢给我一把武器,我们一对一决斗吗?”

    “你不敢!你只会躲在后面,就像个你躲在老母鸡翅膀下面瑟瑟发抖的小鸡仔。这个懦夫、胆小鬼。”

    “你还是那么粗鄙,但是贵族老爷同样告诉我,激将谩骂同样是女人害人的武器,我决计不在乎你说的每一句话,一个字。”

    那个战士对他们两人的叫骂充耳不闻,他双脚分开与肩同宽,任意一只脚向前跨一步,就封住了莎朗所有后路。

    他前面那只脚的脚尖指向莎朗,后面一只脚则向外旋转四十五度,这种姿态能使他前后左右都能保持平衡。

    他尽量放松身体,使重心落在两腿之间。静静对峙之后,战士猛地发动了冲锋,以迅疾无比的速度冲向莎朗。

    战士的长剑全力挥出,着凛凛迫人的杀机,眩目的剑光要将对手吞噬。

    “危险!”

    基尔的亡魂和执念似乎依旧缠绕在剑身,向同伴发出无声的警告。

    莎朗向后退去,这是她游走在生死边缘锻炼出的直觉,无法用语言形容,但让她数次死里逃生。

    ‘铿’地一声,弩臂被一剑削成两截,莎朗不得一退,再退,狼狈不堪地避开这连环的攻击。

    那战士大步向前,只攻不守,挥砍、切割和突刺,将力量和长度地地优势发挥到了淋漓尽致。

    突然,剑刃带起的寒光和风暴穿过莎朗的身体,一抹血光,莎朗发出动彻天地的惨叫声。

    她的右手掌和残破的手弩高高飞了起来,带起一道醒目的月牙形的血线,喷在苔藓和地衣上面。

    莎朗的惨叫战士充耳不闻,又在莎朗小腹狠狠补上一脚,在莎朗闷哼声中,切口整齐的手掌与手弩一起跌落于地。

    莎朗跟着向后便倒,瘫倒在地上一时爬不起来了,战士的铁靴顺势踏在莎朗的小腹上,将她牢牢控制住。

    脚下的莎朗眼睛睁的大大的,恶狠狠盯着那名战士,眼睑几乎裂开。

    她感觉腹腔受到冲击力的挤压,里面的脏器几乎都倒了个,为了缓解刺激,她身体本能的作出闭嘴憋气的反应,试图平衡腹腔压力。而另一种本能是让张嘴让冲击造成的腹内的气体排出。由于这两个动作是先后到达并且时间极短。所以身体只能忠实地执行先后到达的命令。但是命令冲突,导致提气和憋气是同时进行,所以压迫的她快喘不上气了。

    受上面的作用,她眼睛的瞳孔开始放大,因为眼睛和鼻腔是相连的,于是乎眼睛也在释放腹腔内的压力。

    莎朗就像只煮过的大虾,身体蜷缩在一起,止不住地发抖,心脏闷痛到抽搐痉挛,觉得自己下一刻就会死掉。

    “呃”

    莎朗吃力的抬起头看着踏着她的战士,她脸色变得蜡黄,五官挤在一块,额头的三道皱纹就像刀凿出来的,冷汗刷刷的冒出来,打湿了她的全身衣物。

    史蒂文提着剑走小跑到她跟前,对那个战士说,“我来,我来!”

    莎朗腹部的压抑甫遭缓解,断肢的剧痛就“嗖”一下冲上脑袋,袭遍全身。登时热泪糊住了她的眼眶,冒着冷汗没法动弹,整个人失去力量,疼到发抖。

    她的全身冰凉,手腕却灼热,凉丝丝的空气拂过就是那钻心彻骨的疼痛。

    痛是活着的证据,每时每刻都提醒她身体的存在、身体的异样。

    可是时间的流逝速度与疼痛大小是相反的,为了解除这种痛疼,她愿意付出任何代价,但遗憾的是,任何代价也不能解除这种疼痛,于是只能忍受。

    她下意识地去用手捂,这属于人下意识的本能之一,和后天形成的习惯,因为在长大的过程中会不断发现用手捂的确能缓解疼痛。

    “求……求你了,要么,给……给……我个痛,痛……快……要么……”

    她实在忍受不在,便用断断续续的话向史蒂文乞求道。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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羔羊之歌介绍:
在羊群聚集的国度里
竖立起来的火刑柱
罪孽深重的黑羊群匍匐在地,虔诚无比
愚昧盲目的白羊群站立不安,惶惶不可终日
名为命运的河流急湍甚箭
所有人将被卷入,沿着起起伏伏的曲线身不由己
我们何去何从
黑暗的密林抑或孤寂的荒原
朽腐的大地绽放鲜艳的恶之花
羔羊独自游荡在没有明日的黄昏
——神啊,请怜悯我们
水群735818063,欢迎加入羔羊之歌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羔羊之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羔羊之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