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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黑要     羔羊之歌txt下载     羔羊之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二十七章 真相

    不管怎么说,幽灵危机已经解除,至于托卢卡村究竟有没有藏匿宝物究,已经不重要了。玛特尔小姐的身体也渐渐透明起来,周围的幽灵不是在白日下惊恐地散去,就是蒸发消失。当雾气稍稍淡些,伊恩看旅店老板和比勒尔相互搀扶着失魂落魄地站起来。他正想上前去和他们父子道别,那知道他们就像没看见他一样,比勒尔弯着腰搀扶着父亲,踉踉跄跄地朝村子走,满脸呆滞木然,仿佛刚刚胸顿足地痛哭和不住用力磕头忏悔根本就没在他们身上发生过。

    “喂……”

    旅店老板不理会伊恩的叫喊,他的儿子比勒尔更没理会,不只是他父子俩,其他托卢卡村民也一样,他们充耳不闻,大大的眼睛,枯涩无光,而且脚步有点迟钝的样子。他们缓慢地走回村子,伊恩被落在后面,他看着他们那种摇摇摆摆的僵硬的步伐,竟与刚才那群凝结成实体追逐他们的幽灵有几分相像。

    伊恩这样一想,顿时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脑中一闪而过,身体如坠冰窟。他震惊地望向周围,赫然发现,尽管幽灵已经一个不剩,但围绕整个托卢卡村的浓雾,没有丝毫消散的迹象。玛特尔小姐已去,为何浓雾仍迟迟不散?难道……

    他的目光又回到托卢卡村民身上,很快他的猜想在村民们快要走回村子内时得到证实。只见旅店老板与比勒尔要进入村子时,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从村子内的雾气中走出来,迎着他们走去,边打招呼边说道,“你们去那里了,我到处找不到你。老板,刚才我查看了一下村子的地形,虽然对方是强盗,不可能和幽灵勾结,可毕竟他们有四十骑,一百多号人。只我们七个人肯定是挡不住的,人太少了,守比攻还难啊……”他突然想起什么,眼睛闪出希望之光,“你看村后的山,那山骑马能过来吗?”

    “能!”原本眼神蒙胧、动作浑浑噩噩的旅店老板,好像受了某种感应,眼中渐渐有了神采。

    “哼……村前边是旱地,地里灌水之前,骑着马从任何方向都能攻上来……四面要防守......还有打后阵的......就是少的不可再少......把我算进去......也只有七个人......这里......有桥......把这桥一弄垮,首先就能挡住从东边攻上来的敌人。”

    “河对岸的那三家怎么办?”

    “除了搬过来外没别的办法,你这号儿人,吝啬而且狡猾,又是软骨儿,心眼儿坏。我告诉你,你们要么听我的,要不我们就走。你们只会一边埋怨,一边躲在屋里发抖。从今天起都给我拿起家伙,听我们的命令,一起迎击他们,这样才有可能逃过一劫,不然,哼哼,大家一起去死!”

    那个人伊恩认得,玛丽更是听着那熟悉的声音失声叫出来……

    那正是冒险者的首领,他们已经在昨天的内乱中中惨死,但现在却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就这么出现在村里。

    “为、为什么会这样?”玛丽带着疑惑问伊恩。

    伊恩目光扫过众人,“这个托卢卡村,大概,从一开始就是个死人的世界!”

    “怎么会?”玛丽睁大眼睛,“多宾呢?难道他也是……”

    “没什么难道的,他也是亡灵。”伊恩想起施展不死罩幕时,由于负能量的刺激,小男孩差点难以压抑的亡者本性。

    “他……他是那么小……”

    伊恩看玛丽颤抖着身体,一种快要哭出来的无助表情,“小孩一样会死,甚至比大人更容易死去,不要大惊小怪了,”他尽力说得轻描淡写。

    “正如你所见,这个村子里,包括村长、比勒尔,冒险者,还有你看到的所有村民,他们全部都是死灵,只不他们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大多数人死了,灵魂归他信仰的神,无信者钉在墙上,这是绝大多数人的归宿。但有的时候,一些人死了,因为某些理由,或者受到某些束缚,被锁在一个地方,永远也不能离开,就像他们。所以,每隔一段时间,浓雾笼罩山区,鬼魂就重新聚集在废墟中,重新上演一次被死前的情景。每当这个的时候,如果有外人路过,他们也会把外人也牵扯入内,死亡之后,新的怨魂就拘束在此处。你看那几个冒险者,他们很有可能就和你一样,被路边的黑旗所吸引,顺着来到了村子,接受了他们的委托,从此,永远离不开这块被诅咒的上地……”

    碎魔晶克林辛尼朋尖锐高亢的声音久违地出现在伊恩的脑海。

    “你知道我们的遭遇……”伊恩问道。

    “当你踏进着村子的第一步时我就察觉到了。”

    “既然这样,你该早点和我说。”

    “这是次考验,你不如我预想的聪明,幸好也没预料中那么笨。”

    “哼!”伊恩冷哼一下。

    “难道你对他们的下场就是不兔死狐悲?一样的只能拥有,不能舍去,一旦少拥有了就会嫉妒、愤怒、不满,一旦不得不舍去就贪婪、绝望,拼命也要保证自己获得的不失去。一经小的失败就捶胸顿足,总是陷于失败、自卑和自弃、后悔当中。对于选择,都永远无法做出合理的选择,因为想要的多,但是能力有限,思维过度导致心中剩余用来做事的能力减少了很多,最终心力交瘁,成为累赘。”

    “我们能离开了吗?”他有些兴意阑珊。

    “我们不能。”

    “为什么?”

    “因为他们还没结束。”

    “你是说一直到他们被杀死的时候。”

    “是的!”

    “然后明年继续重复这个轮回?”

    “只要他们还束缚在这个地方他们就不会改变。”

    “怎样才能打破这束缚?”

    “你做不到!连那个洛山达的牧师都没能做到,”克林辛尼朋尖锐的指出,“亡者的世界,远比你想像的残酷,并不是每一个亡灵都可以解开心中怨气,死亡不是解脱,也不是终点,那是一段新的开始。”

    “呵呵,新的开始?!”伊恩冷笑,他们被永远禁锢在死前的时间内,无尽的死亡,无尽的绝望,在浓雾中一次又一次重复,周而复始,形成一个永不休止的螺旋。

    这是什么样的糟糕的世界?!

    他过去曾听说过类似的传说,但知道那是故事,现在遇到了,那种无法言喻的沉重,堵得胸口一阵郁塞,尽管他想维持着冷静,却始终无法淡然处之。

第二百二十八章 雾行

    灰雾沉沉,不消不散,托卢卡村口出现一个模糊的人影。他胯下的马匹一阵骚动,但立刻安静下来。即将熄灭的灯在黎明前漆黑屋子里摇曳如萤从这晦暗的微明中看得见,村里脏乱不堪,几只杂物里卧着的土狗受惊的站起来,望向他们,嘴里呜呜地不安地叫着,打破往日的平静。

    村外道路中出现的人抽出腰间武器顺着弯弯曲曲的村道纵马狂奔,从他身后拉出一道道差不多的模糊身影,由一人变成多人,多人叠成一串残像,影影憧憧,数不过来。跑在前面的人发觉挡住去路的拒马。回过头,好似无声的大喊,勒住缰绳。跑上来的三十多骑彼此相攒了一阵之后,像雪崩的雪似地拥在一起停了下来。他们交头接耳一番,后面几骑离开村路,窜进农田,连人带马陷进泥里,成了泥人泥马。

    拒马后面冒险者首领目不转睛地看着外面。闯入的人们把陷进泥田的同伙拉上来,商量了一通之后就兵分两路,纵马驰去。一群奔了从田地里穿过通向村南的道路;另一群奔了通向后山的道路。

    “终于要开始了!”伊恩冷眼旁观。

    七个冒险者和仓促上阵的村民根本不可能阻挡住两面包抄的强盗,喊声、哭声、怒骂声骤起,乱成一团,寨门被踹倒,男人和女人们纷纷逃窜。强盗闯入的除女人之外,概不留情,一律砍杀。雾色苍茫,纷纷攘攘跑出来的村民,东奔西窜,哭喊,叫嚷,不一而足。

    那个曾挡在旅店拐角处和伊恩说话的村民前面一个强盗纵马向他冲开,他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惊呆了,立刻停下。似乎按捺不住了,正要大喊叫。“唰”的一响,强盗疾驰而过,一刀劈落,整张脸被削了下来,扑通栽倒。伊恩第一眼看他的时候总看不清他的脸,而他也总是站在那里,一待就是一天,现在他总算是明白原因了。

    而砍死他的强盗都是由雾夥组成的,没有眼睛,没有鼻子,没有嘴巴……没有任何细节,手中的武器与胯下的马与身体融合为一体,仅仅形成一个大概的轮廓。他们下马时,雾气凝聚成双腿,多余的部分袅袅回归周围的雾气之中。他们在伊恩眼中是虚无的,但在托卢卡村民眼中却极为可怕和致命。只见下马强盗照着前边的村民拦腰就是一刀。那村民晃了晃,一头撞到墙上到地而死。紧接着另一个村民惊恐的大喊一声跑进旁边屋子里。强盗飞步冲了进去。刹那之间,厨房内噼里啪啦的响了一阵,但立刻又平静下来。

    不知是伊恩施展的不死罩幕的效果,还是他身上碎魔晶的邪恶之力元超强盗,村民和强盗纷纷对他视而不见,他带着玛丽在杀戮中走过,仿佛一对局外人。

    几乎每个角落都是血迹,甚至是墙头树干上都是,一切全变成刺眼的红色。那一瞬间,伊恩确乎分明闻到了熟悉的一股他这辈子都挥不掉的臭味!那种臭他真的无法言喻,因为在那之前他体会过,在那之后他闻到过,那是真的臭,直冲脑顶,刻入灵魂,仿佛化不开一样在鼻腔里挥之不去!他也一瞬间意识到,这就是尸臭,是最纯粹的代表死亡的味道。

    他走过那个非常娴熟的肢解人体的强盗,他先用匕首固定村民的四肢割,耐心剥掉他胸口的皮,剖开腹腔。然后双手大力一拉,露出的肋骨和猪牛羊的一样,撕开的地方可以看黄黄白白的脂肪。强盗然后脏器陆续取出,满地都是血和剔除的碎渣。那个可怜的村民在他的折磨下,头只剩三分之一了,一个眼珠子挂着晃悠,一条腿已经没有了,手上连肉都没了,整个人血肉模糊,被剥掉从鼻子以下的脸皮。并且因为时间略长,血差不多流干了。

    最后,那个强盗把那个半扁不扁的脑袋举起来,光秃秃的脑袋上裂开一个黑漆漆的洞,似乎在得意的狂笑。他猛地掷出,脑袋一个骨碌骨碌滚到另一个村民尸体旁。那人腰部向两边撕裂,中间只有零零几片肉皮和肠子连接,血液和体液混成一滩。

    伊恩把玛丽的眼睛捂住了,这里是非人间,她不该看到这惨绝人寰的画面。在这里,那些脑袋都被打得凹进去立刻死去的反而成了最幸运的人。其次是一具踩死的尸体,确切点来说,更像是肉泥或者肉酱,整个人肚子被踩烂,扫帚都不能聚拢在一起,只能连周围的泥浆铲到一块。一只雾气凝聚的恶狗不去为难同类,专门对村民下手,它把他们扑在地上狂啃不止,很快村民的脸部就基本上没了,额头,眼睛,鼻子,嘴巴,全都看不到了……

    木材着火的毕毕剥剥声不绝,一个女人茫然地朝传来声音的方向望去。烟上了房顶,那女人站起来正要出于本能地呼喊。但是她立刻坐下来,噤口不语。半边脸上露出由于痉挛而显出病态的表情,茫然地望着火舌已经蔓延到自家的房顶。

    蓦地,那女人摧肝裂胆的一声哀号,转身跑进大火熊熊的家门。一股烤肉的味道,略有焦糊味。慢慢地,气味刺鼻起来,木屋烧的殆尽,她的尸体就显出来了,外皮黑色裂开,不足原身体的一半材,下半身已经全部烧没了,仅能辨别外形,风一吹就变成了粉末。

    比勒尔的妻子用绳子系在梁上吊死了,因体重较轻,身体随风轻微摆动,绳子与门木头摩擦发出吱吱声响。她的下面,她的儿子爬在地上,两腿屈着,一动不动。

    村里显得阴森森的冷清,苟存的村民无不口吐白沫,大小便直接就出来了。血水顺着地面横流,然后汇集在坑坑洼洼里。惨烈的景象看的太多,或者堆积在一起,反而让人麻木了。伊恩一路走过,印象却不如前面鲜明,他只好仔细看一个:后脑壳瘪进去、流血,鼻子流血,头随颈部弯向一边,四肢僵硬。

    他走了许久,快到村外,忽然间发现一切都消失了,雾气凝成的强盗,奔逃呼号的村民都不见了。似乎过了已经很长时间,强盗离开,死者相枕,场面狼藉,表情狰狞。因为长期的曝晒浸泡,散发着恶臭。顺着墙脚往前看是一具**的尸体,浑身散发着恶臭,皮肤早已腐烂不堪。似乎旁边还有几种不知名的动物撕咬过死尸的肉。这是过了多久了?死尸睁着充满血丝的双眼,嘴巴张的很大,仿佛在诉说死前受过巨大的痛苦,凌乱的头发夹杂着鲜血的泥土,显得异常的凄凉。他的四肢已经不见了,应该是被动物给吃掉的。乌鸦在树枝上低叫,令人毛骨悚然。死尸的肚子正被乌鸦给剖开,几只乌鸦飞下来食用,一条腐烂的肠子被扯了出来。乌鸦欢快的毫无顾忌的享用着美食,嘴角边似乎还挂着点点污迹。

    在托卢卡湖里,一具尸体像个绿白的大气囊一样漂在水面上,身体被裤腰带勒成了葫芦形状。衣服被树枝挂开,背上蛆真涌出来,一股一股的往上翻。尸体的头面部已经被水里的鱼虾吃的只剩一点软组织挂着。然后,湖里的鱼游到岸边来吃蛆,疯抢的那种,近在咫尺。

    碎魔晶克林辛尼朋仿佛能看到他看到的一切,用尖锐高亢的声音说道,“人死了,变成一堆死肉,苍蝇在上面产卵,于是冒出了白白的小虫子在尸体的口鼻爬来爬去;天长日久,暴晒,冷热交替,尸体膨胀得面目全非;食肉、食腐动物大快朵颐,于是人变得残缺,这不是这个世界上最自然的事情了吗?你们人类也是这个世界上的一份子,是这个环境里面的一环,你们死后的职责就是促进物质的循环。”

    伊恩没说话,他眼睛里一道道莫可明状的光团,由地面缓缓升起,在雾气中浮沉,就算不懂得魔法知识的人都看得出来,那些就是具象化、却失去原来形体的被束缚的灵魂。

    一个、两个……光团越来越多,最后数百个托卢卡村民灵魂聚在一起发光,莫可名状,森森鬼气,在这种诡异的环境中,有着一种说不出的颤栗感。

    伊恩不知道他们从何而起,从何而终,只在浓雾中缓步行走。那些四处飘荡的光团纷纷黯淡,瓦解,散得分毫无存,慢慢消散于浓雾之中。

第二百二十九章 再遇

    天上仍罩满了灰白的薄雾,如同腐烂的虚化的尸体沉沉的压住废墟。土堆,断墙,都在雾气里显出模糊的形象。从稍微远一些的距离看起来,那些土堆断墙的形体就好像青色的蛇的影子。

    灰蒙蒙的雾点子,一阵一阵地翻涌,飘散,好像沙沙有声。隐隐约约反映出一个模糊的缩小的影子,晃晃悠悠在废墟半空踱过去,一辆没轮子的破车从它身上辗过,它蓦地就崩解了。残余的部分凝成一个悬浮的球,一个小孩模样的虚影从雾气中跑出,踢着球,奔出伊恩和玛丽的视界。追逐着前面那辆破马车,经过崩溃在人影,一溜烟掠过。浓雾中传来车轮吱吱扭动声、人低低地交谈声和杂沓的脚步声,时而短促清晰,时而悠扬缥缈……

    他们明白那些都是准备散去的灵魂,多年前无辜的灵魂,多年后的扭曲的灵魂。

    一团团带着阴寒的雾气不时扑在脸上,掠过身旁,那些在昨日显得破旧但完好的木屋随着雾气的变淡倾塌变形,现在显得那样荒芜萧然。伊恩仿佛留在一个审判过后的世界。当一个人挨个送走他认识的人,那怕其中有些人是新近认识的不熟悉的人,但他们同样如曾经熟悉的人那样从自己身旁离开了,不留一点痕迹。而他和同样已无家可归的玛丽带着所有人的回忆活下去,走漫长漫长的路,去很多很多的地方,看遍所有绝望的、罪恶的事情,心理承受更多人的回忆,却极少有任何可供回忆的美好。他们会忘记吗?忘记多少?忘记又如何?纵使陆地变为海洋,海洋隆起为陆地,纵使大风吹一万年,纵使冰雪封冻一个纪元,大火再烧一个纪元,都无法将其改变,一些事,一经开始就无法改变。

    世界是流向终焉的河,漆黑的河水里,没人能够看到其中的罪恶,因为它浸透了每个人的灵魂,如同人的血液与肉,或是血液与肉所需要的养料,深深刻在人的天性里,每个人习以为常,见怪不怪。这是一个不可溯的过程,没有任何力量可以挽救,它带着人们向流向无底深渊的更深处。

    伊恩的手中一张陈旧的羊皮地图,上面写满上古的精灵族文字。那是托卢卡村民曾经许诺给冒险者的报酬,现在所有托村民和冒险者都消失了,唯独这张地图留了下来。羊皮图中的一个不规则的竖琴状图形,伊恩勉强辨认出那就是托卢卡湖,这似乎是张真的地图。

    可到底什么是真的,什么又是假的?

    伊恩踩着脚下坚硬的泥土,湿冷的废石块,阴嗖嗖的冷风。这里曾有人在平静的生活,他们的说话声、笑声、哭声一直在这里回荡,永远停留在这里,他们与外面失去了接触,却不断吸引着外面的人进入他们的行列。

    托卢卡湖面难微微露出了亮光,仿佛连通了往外界的出口,伊恩看看四周,如今他们身处什么地方?他猜不透这到底是什么地方?映入他眼帘的只是不知何处去的灰雾,灰雾里行色匆匆地从他们身边走过的幽灵。而他和玛丽只能站在这个不知名的地方,不停地目送着他们的离去。雾霭凝成小小的水滴,洒在地面上,洒在看不见的树丛中,洒在脸上和手上,轻轻的,腻腻的,有点潮湿,不大干净。

    随着雾霭变淡,风力变大了,细纱般的雾气就像是流动着的透明液体,笼罩着废墟,残垣断壁和树木若有若无,又隐隐露出部分真实的轮廓。随着迷雾继续变淡,可以清晰看见树枝摇了,叶子落了,周围觉不到一点暖意。

    突然,悦耳的鸟声由远而近,白色的空洞里隐隐约约有一个点子,而后,一个人的轮廓渐渐显露出来。那个人的腿特别长,走起路来大步流星那的的确确是一个活着的人类!

    “谁?!”伊恩警戒起来。

    “是我!”一个男人的声音从对面传过来,他很陌生,但似乎又在那里听到过。只见那个男人分开雾霭来到他们面前。

    “维克多先生!”玛丽看清了来人,惊喜的喊道。

    “是你!”伊恩摆出防御的架势,“你还想为那个子爵报仇?”

    那个人就是流浪的骑士维克多,为了玛丽和莱顿伯爵展开激战,身受重伤。伊恩找到他后,给他一瓶治愈药水后就离开了,想不到他却出现在这里。他观察到维克多的脸色,虽然仍苍白无血,但其实伤势已经差不多痊愈了。因为他的精神很好,两眼炯炯有神。他远比伊恩高大,魁梧结实,身上披着斗篷,走动之间,腰间亮出悬挂在腰间的长剑。

    “我这次不是找你麻烦的,我听说你们进山了,所以特意来帮你们,”维克多的手没有按在剑柄上,他观察了下周围的景象说道,“不过看起来已经不需要了。”

    “你来帮我们?!”伊恩对怀有恶意的人见多了,但怀有善意的人却鲜见,一时感到不适应,语气仍旧**的。

    “我也是偶然间听附近的农夫说的,他们说以前这座山里有一个村子,曾经很发达。正因为如此,这个村子遭强盗洗劫了,全村人都死了。这些村民死后化为怨魂,每到秋末冬初,就从沉睡中苏醒,在山中肆虐。它们会杀害遇到的每一个人,所有这个时节没有人敢进山。就算其它时候,附近的人也不敢越过那个山泉,到这边来,”维克多解释道,“我伤好了之后打算追上你们,他们说看到你们进山了,我欠你一条命,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和玛丽置于危险而不顾,所以就进来了,没想到刚过来就遇到你们了。”

    “原因呢?”伊恩沉声问道。

    “我想通过自己的判断做出我的决定,”维克多说道,“我听了山迪亚哥领地所有人的说辞,不久后我又听了玛丽的说辞,就算如此,仍改变不了我原先的决心。但在我重伤之时,你经肯依着玛丽来救助受伤的我,并给我服用了一瓶珍贵的魔法药剂,救了我的命。这让我意识到你可能没有克里斯蒂娜小姐说的那么不堪,所以我想通过我的眼睛看你是否真如玛丽所说的那样。”

    “我不需要别人的肯定与否定,你如果想动手就尽快吧,我不是一个有耐性的人!”

    “哈哈哈,你知道你现在这番举动在我眼里是什么吗?偏执、冲动、不成熟、并且稚嫩,完全不像人们口中那个狡猾深沉的恶人。”

    “哼!”伊恩完全无法对没有敌意且嬉皮笑脸的人动手。

    维克多退而求次,“那不如我们暂时结伴吧,反正我也无处可去,多一个人,多一份照应,我的旅行经验很丰富的,可以应对任何情况。你自己带着玛丽很辛苦吧,我看你也不像会照顾人和照顾自己的人。”

    “伊恩……”玛丽拉拉他的衣角仰着小脸央求。

    “走吧,”伊恩不理玛丽,转身就走。

    “维克多先生……”玛丽欲言又止。

    “我们走吧!”维克多爽朗地笑着说道,“你不用担心,我们会相处的很好的,我保证!”

    雾气已经完全消散了,他们一行人越过山丘,穿过了广袤的大地。看到了连绵起伏的山脉;看到了森林、一环一环的山峦、以及群山环绕着的一片片小小的平原;看到了农田、水塘、沟渠、树木掩映下的篱笆墙的村落屋子;也看到了随处可遇见的衣服褴褛的农夫,骑马经过的贵族、骑士和平凡的冒险者,还有长袍的布道的牧师……这个世界上,有许许多多各种各样的人,他们都和伊恩无关。

第二百三十章 练剑

    伊恩在梦里又回到了布列塔尼斯,他恍恍惚惚好一会才认出所在的地方。他站在那条他熟悉的经常来回的通往城堡的三岔路口,路标孤独的伫立在路旁,下面是起固定作用的几块大石头,粗糙的表面布满风吹雨淋的痕迹。他茫然地四处张望,暗绿的旷野无边无际,小镇躲在隆起的长满牧草的缓坡背后,只露出一指宽的围墙和倾斜的屋顶,一条仿佛泛着白光的土路连接着小镇和城堡,却没有一个人。

    于是,他迈开腿向着城堡不知疲倦地跋涉,但很奇怪,城堡一直在视线的尽头,没有一点缩短,似乎他永远也抵达不了。他渐渐焦躁不耐烦,忽地一阵心惊肉跳,突然明白了,城堡在拒绝着他的接近,那里已容不下他了,那里已是座盘踞着邪教徒的蛇穴狼巢。

    大地灰扑扑地往外透着惨绿,就连嫩黄的梢尖都染一层薄薄的绿意。天空是差不多的蓝,没有太阳,一条条静止的云染成了烟灰的颜色。屋顶与城堡在单调乏味的翠绿色中特别吸引人眼睛,仿佛闪着异样的光。他忘记了时间,却笃定地认为已经过了下午,可是屋顶上方完全没有飘起袅袅炊烟。

    他的身体突然像幽灵般虚无自由,跨越空间的障碍,轻易穿过巨石砌成的城墙和城门洞中的铁栅栏,笔直的道路在他面前一直伸展,宛如昨日。但当他的脚接触路面立刻觉察到这里已经起了某种变化,不再是他熟悉的原来的模样。他一时感到迷惑,带着不解出神的刹那间他的脸差点撞到一个倒吊的风干的死尸的人的头颅,他顿时明白变化的来由。原来邪神和他的信徒的疯狂的意志扭曲了这片土地,浸透了每一寸土壤。眼前每个昏暗俱寂的屋檐下都像挂咸鱼腌肉一样倒吊着皮包骨头的黝黑尸体,他们互相紧紧挨着,分不出男女,微微地小幅度左右旋转,一张张裂开的嘴巴无声的诉说着他们不幸的遭遇。这里有些是服侍过他的仆人,有些是叫不出名字的小镇居民和附近村的村民,但更多的是完全陌生的人,纷列在一起,长长短短排列成线,头颅朝下,暴露在阴影之外,空洞漆黑的眼眶注视着这条静谧的街道中心,全然不似他记忆的往常的景象。

    突然,眼前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路面的沙砾淹没在厚厚的一层腐肉和血浆之下,直过小腿,就像臭烘烘的淤泥沼泽不宜通行。在这片污秽邪恶的泥沼中,他时而还能认出一些招牌,那是可以让他不暗自产生怀疑否定的标识,比如上面是纺锤图案的一定是裁缝店,老裁缝曾经颇负盛名,但如今因为无人照拂,门板倒塌,里面又黑又脏,了无生气。

    这条街道一直在伸展,远远超过了他印象中的长度。有时他以为到头了,不料在他眼睛一眨之后路又在眼皮底下冒出长长一截,或是阻挡在前面的灰蒙蒙雾气分开,露出他未走完的部分。他从未觉得这条街道竟如此漫长,以前他每次总是没感觉出来时就走到了尽头,现在的距离想必是不断成倍延伸,似乎根本不是带他回家的路,而且无法拆穿的谎言,诱惑的歌声,引导他进入一片混沌杂乱的荒野泥潭。就在他萌生退意的时候,突然两扇紧闭的大门出现在他面前,他停下来,看着熟悉的木纹,眼睛不觉湿润、酸涩,心脏怦怦剧跳,带来一阵异样的痛楚。

    他贪婪地端详着随后出现的整栋房子,青石在梦境里显得有些苍白,仿佛和他记忆里一模一样,仍在默默等待着他的回归。但终究不一样了,邪神的阴影笼罩着这里,从里到外,无处不透露出衰败和悲凉之气。心怀鬼胎的邪恶之徒戴着伪善的面具,嘴唇涂满蜂蜜,心里藏着刀子,而他们浑然不觉,一直把他们当做朋友和亲人,没有任何防备。他们暗地里和新生的邪恶的神祗勾搭**,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卑贱,暗暗伸出沾满毒液的爪子攻击曾把他们当做朋友和亲人的人,他们把他们紧紧卷绕起来,带上祭坛,用祭刀剖开他们的胸腹,催生自己的愉悦。他们还将毒液偷偷注入这个世界,催生它邪恶的种子,不久关于美好之类的东西散落,做为养料被黑暗的根吸收,大地盛开恶之花,善就被世人慢慢遗忘了,纷纷挺着自己丑陋的身子行走在生长万物的光辉的太阳底下。他父亲的封臣可以算是入侵的先头部队,在一地扎稳脚跟,就像一只饥渴难耐的寄生虫,把细长尖锐的口器扎进毫无防备的有生命的、在呼吸着的、鲜活的物身体内部,它丑陋变异的细长身子吸吮献血而膨胀至无数倍,最后变成一个无可比拟的庞然大物。

    他穿门而入,屋里似乎透出灯光,窗帷在微微拂动。这里处处遗留着主人生活过的痕迹:门半开着,不知那个粗心的仆人出去时忘了随手带上。一条绣花的手绢留在桌子上,在一瓶红玫瑰的旁边。歪歪斜斜倒在椅子上的枕垫,上边深陷的倚靠的痕迹还没复原。父亲的老猫卧在壁炉旁边的一个靠垫上,肥大的身躯缩成一团,前爪抱着脑袋,不住发出呼噜呼噜的响声,尾巴末梢偶尔摆动一下,似乎它听到了他进入房间,在懒洋洋的表情欢迎。

    一朵乌云飘到屋子的上空,就像一只黑手遮住了眼帘。顿时,幻觉纷纷消失,一切都不见了。没有花,没有枕垫,也没有老猫,他所在的屋子成了一无所有的空壳。这是劫后的废墟,失败者的抛尸地,他的亲情和爱情都深埋在这片废墟之下,一切再也不能死而复苏。他想到他们经常去的那片长满的三叶草的山坡,曾经的蜜糖,如今的毒药,这就像患病后遗留的顽疾,都不可能像晨雾般消散。这些记忆不是让人伤感自怜的,有的只是无尽的耻辱和愤怒。屋子仍被乌云遮盖着。他虽在里面,但梦境之中,他有另一双眼睛,从上到下,冷冷窥视着梦境中的这一切,就像所有梦中人一样,他知道自己在做梦,只是暂时不知道如何醒来。

    他现在躺在千百英里外的空荡荡的野外,过不了很久就会醒过来,没有任何特别的改变和境遇。他长长叹一口气,而这声叹息却将梦境与现实重叠,他猛地睁开了眼,迷惘地看看那冷漠阴沉的天空,这与梦中的天空是多么酷似!他呆愣数秒,便被一阵劈空声吸引了,他看见玛丽双手握着一根木棍站在维克多面前,而那个男人一边挥舞着长剑,一遍耐心地向玛丽讲解着什么。

    “你醒了?”维克多发现伊恩在看他们,便主动打招呼。他们通过这几天的相处,伊恩已经算是接受他的存在了,因为他实在没法下手,也摆脱不掉他,只好默认了。但他对维克多也亲近不起来,除了先前的遭遇,他一直以来的性格也是一个原因,人多了的感觉对他来说就像碎魔晶面对连日的阴雨天气,感觉很糟糕,他得花时间慢慢适应。

    “你们在干嘛?”伊恩忍不住问道。

    “我在教玛丽怎么正确的握剑和挥剑,”维克多回答。

    “练剑?”伊恩有些诧异的说道。

    “是的!玛丽不想拖累你,于是请求我教她本领,这个请求我无法拒绝,因为她终将要长大,我们不可能一直在她身边。想要在这个世界生存下去,自我保护的本领是必要的。所以,我答应了,我们一大早就起来,从最基础的开始练习,慢慢的磨练,直到她有所成就为止。如果我们打搅了你休息和准备魔法,明天我们可以距离你远一点。”

第二百三十一章 乞丐和女人

    “好心的先生……”

    当伊恩他们扭回头的时候,一个乞讨的男人进入他的视线。男人站在路旁,看不出年龄,穿的褴褛不堪,头发已经很长,很乱,很脏,胶成一团奇怪的形状,沾满泥土,发出阵阵刺鼻的气味。男人杵着一根下端开裂的木棍,另一只枯瘦如木乃伊般的手颤颤巍巍的拿着一个破碗。他看到伊恩望向他,立刻怯怯地低下头,脚下却仿佛生了根,站定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执拗地不肯离去。

    一阵潮湿阴冷的风吹来,男人不由得缩紧了身子,借此让身体抵御日渐寒冷的天气。可是他瘦骨棱楞身体再难以收缩,裹体的大片布料足可媲美破得不行的旧抹布了。瘦弱的脸上布满脓包和疮疤,还蒙着厚厚一层油汗、泥和皮屑搅合出来的顽垢。那张脸孔中间那一双凹下去的莫能分辨的灰眼睛,仿佛凹得更深了。

    令人注意的是男人伸出的手,大拇指扣住碗内,食指紧贴在碗口边缘,中指末端稍微翘起,无名指和小拇指托着碗底,整个右手和碗就像长在一起,随着肘部用力,小臂在不停的颠着,就像个癫痫病人不能抑制的不由自主抖动。从路上走过的附近的村民的神情来看,对这个男人更多的不是同情,而是一种从内到外满溢的嫌弃,人人都不加掩饰,好像那男人是比他们咀嚼赏鉴吐出的渣滓还不如的东西。一股厌恶的感觉涌上心头,但他硬着心肠加快走过。

    “谢谢!谢谢你!好心的先生!愿地母保佑你,愿众神保佑你,愿你健康,愿你长命百岁,愿小姐美丽,愿她找个大大的贵族,我会时时为你们祈祷,为你们祝福……”

    突然,伊恩的身后传来乞丐感激涕零地道谢话,他和已经走过路人蓦地停住脚步,带着好奇,一齐转过头。只见乞丐已经几乎全身都趴在地下,破碗和木棍都扔了,一只手紧紧攥住,一只手不住拍着地面,脖子拉地老长,嘟着嘴不住亲吻着维克多的沾满粪土的靴子。

    “好了!好了!”

    维克多似乎经历多了这种事,一点都不慌乱。他拉起乞丐,耐着性子好好讲了一通道理。在他滔滔不绝的演讲中,乞丐先满含泪水地望着他的脸,似乎要把他的模样刻在心里,然后满满低下头,好铭记清楚他的样子,最后带着对希翼恭恭敬敬目送他离开,长长松了口气,整个世界清净了。

    “让你久等了,可我不能放着他不管。我的道德和我的人格不容许我这样做。”

    维克多大步追上伊恩,可以看得出他很兴奋,瘦削的脸颊上一股殷红,眼睛也比平时明亮不少,整个人都显得更加精神。玛丽蹦蹦跳跳跟在他身后,仿佛受到天大的奖赏,也变得朝气起来。两个人沉浸在刚才的举动中,不约而同的忽视周围人变冷的眼神和阴沉的表情。

    “没事,”伊恩的声音也柔和起来。

    “这同样是我对玛丽的教育,等你长大了要学会使用自己的力量,尽力保护被压迫者、寡妇和孤儿。持守信仰,只说实话,敬畏神明,维护主的教会,为主献上勇气与信仰,不可无礼的冒犯他人,活得尊严以及荣誉。当然你是女人,不需要看重金钱的奖赏,不需要为所有人的幸福而战斗,也不需要遵从当权者的指令,维护其他骑士们的尊严。但人类的美德是相通的,我教你的誓言仍是你今后行为的规则。”

    “嗯,我记得,”玛丽小脸肃穆,一字一顿背诵道,“我发誓善待弱者,我发誓勇敢地对抗强暴,我发誓抗击一切错误,我发誓为手无寸铁的人战斗,我发誓帮助任何向我求助的人,我发誓不伤害任何妇人,我发誓帮助我的兄弟骑士,我发誓真诚地对待我的朋友,我发誓将对所爱至死不渝。”

    “很好!很好!”维克多满意地点头。

    他们继续往前走,转过一道弯,一个手牵着孩子,背负婴儿,满脸沧桑女人迎面走来。她头大,脸皮蜡黄,鸡胸,驼背,腹部膨大,手背皴裂,两腿弯曲,衣服上的破洞密集的像渔网。她蓬乱的头发下投射出一道茫然的目光,当她见他们一行人过来时闪到路边,忙不迭深深行礼。他们纷纷地点头回礼。这时,一个披着深色衣服的中年男人从后面追上来,他看见了那个女人,立刻加紧几步,一把按住女人劈头盖脸就是一顿痛打。

    “住手!”维克多当然厉声喝止。

    “我打我老婆关你什么事?!”那个男人先是被这晴天霹雳一般的暴喝震慑住了,气焰立马消了,但仍不服气,举着拳头地色厉内荏地顶嘴。

    他的牙齿磨损严重,说话的时候颗颗都绿得刺眼。

    维克多同样语噎,他没想到他们会是那种关系,但好在他毕竟老道,于是,他立刻严肃地指出,“打老婆必须有正当的理由。”

    “这个懒婆娘,气死我了!”男人说起这个来也倍感委屈,“我花光了我所有积蓄才娶她回家,但是她就是不肯好好跟我过日子。她今年刚满二十,没病没灾,每次吃的比我还多,却不肯套上木犁翻地,反而想逃进山里躲避农活,你说这是会过日子的人?难道她不该打?!”

    “为什么要你不套上皮套翻地?”伊恩插嘴道。

    “因为都是女人干这活,”男人对他的话感到分外不可思议,他忍不住夸张的大声叫道,“要是我做了会被大家笑话,我的名声就毁了,从此直不起腰做人了。”

    那个女人忽然捂着肚子蜷缩在地上,身体因扛不住剧痛而剧烈颤抖,脸扭曲的厉害,应该是抽筋了。她一边吐血,一边喷白沫,连胆汁都吐出来了。

    “你看”那人指着她嚷嚷道,“她好吃懒做,连圣火都开始惩罚她了!”说着,他就狠狠踢她,“起来,别装了,今天你一定要拉完那块地,不然你今晚你别想吃饭!”

    维克多拉开了他,过了一会儿,女人恢复了,瑟缩的看着男人,乖乖的跟在他后面回去了。

    维克多长叹一声,“他们以为那是天罚,不晓得那实际上是麦角中毒,他们没法产出足够的粮食,时常啃野菜青草果腹,说到底还是饥不择食。”

    “你为什么不向那人解释清楚呢?”

    “他不会相信,我试过很多次,他们宁愿这是神的惩罚,也不相信因为贫穷所致。”

    “很多事情,”伊恩叹口气,“我也情愿意相信错的不是我,而是世界!”

第二百三十二章 传教

    久违的阳光透过云隙照射下来,成群的觅食的麻雀在收割完的农田里叽叽喳喳的吵闹,待行人靠近,忽地汇集成一片乌云迅速飞进被灌木丛隔离开的果园。苹果树光秃秃的高高细细的枝杈上挑着几个残留的来不及成熟的苍硬的果子,在萧瑟的秋风中轻轻摇摆。

    每年在这个和更早些的时候,领地内的依附的农夫都要为他们的领主翻耕一约赫的土地,也就是两天的劳动,履行他们的义务。约赫是把牛和犁加在一起计算出来的数量,是每家每户要服徭役的依据。他们牵着牲畜去耙地,疏松土壤,水蓄水分,提高土温。在播种的时节,他们需要到庄园里领取种子,把农田里的灌木和杂草铲除干,在能播种的地方都播上种子,这样才会尽可能多的提高收成。播种之类的工作大多由妇女来做,她们把种子放在一个篮子或者是卷起来的上衣里,用手分撒,然后在地上拖灌木树枝好让庄稼不会被冻冻死。在此后几个月时间里,她们还要负责铲除杂草等工作。

    女人是家庭的重要组成部分,在整个生活和生产中都担任重要角色。为人妻的在自家土地上忙碌不休,失去丈夫的要独立支撑家业,未婚的在家中也不得清闲,做着和上述相同的活。在荒凉广袤的乡下,她们帮助男人为领主服役,在领主和私营地上劳作,或是去庄园主和富农家中充当劳力或仆人。

    但是,在这个陌生的地方,伊恩他们却没发现他们在农田和场坊劳作的身影。一路上到处都是竖立的十字木架,上面钉着被乌鸦啄食过的尸骨,路边潦草的堆着成片的新坟。似乎战争或叛乱刚刚经过这里,胜利的一方把失败的尸体树立在道路两旁,恐吓过往的心怀不轨的人们。

    正是因为太多的死亡,荒野里到处是废弃的房屋,这些房屋全部遭到过洗劫,无一例外。屋门被卸走,屋内四壁徒立,屋顶开着洞,未经修整的泥地板上长满灯心草,冷飕飕的风从摇摇欲坠的木板墙上的裂缝不断灌进来。他们晚上就在这些废弃的房屋过夜。北地房屋的样式和布局都差不多:木头搭的框架,间隙用树枝堆积填充,外面覆盖一层泥土;用麦秆和茅草做屋顶,遮阳避雨。较宽裕的家庭会有两间屋子,屋里有长凳、桌子,可能还有个柜子。但绝大多数农夫都住在单间的屋子里,睡在烂草堆里,蹲着吃饭,除了木制农具,基本没什么家具。

    低矮的木屋和茅草屋通常都是单间或两间并排,表面用砂岩和草皮混合用来保暖。这些房屋不论大小,内部基本大同小异,里面有正厅和通道,目的是为了扩展空间。正厅建造得像仓库一样,既可以当卧室,又可以当成工作室、厨房,还可以饲养牲畜和家禽。烟从炉火中间往上飘,通过屋顶的缝隙排出去。走道被用作储藏区。为了防范狼群和熊的侵扰,农夫们还在住宅周围用大石块建造了仓库,用来存放粮食和皮毛。

    茂密的小橡树林背后,尖顶的小教堂回荡着凄凉悠扬的钟声。小广场中卑微的农夫或跪或站在泥泞中瑟瑟发抖。一个穿着破烂的女人,双手叉在腰间,下巴高高扬起,那气势简直像位女王。她跟面前的弓着腰穿的同样破烂的农夫讲着,给农夫讲的连连摇头。她要离开了,农夫脸上露出解脱般的欣喜。忽然,她一个转身,对着那个农夫大喊一声:“布兰多,你到底要不要信!”

    那个叫布兰多的农夫恐慌地连连点头答应道,“我信,我真信了!”

    “嗯,又一个!”女人拍拍屁股,露出得意的神情,不住叮嘱道,“待会牧师老爷问你,说是我介绍的,千万记得要说我的名字!”

    说完,在众目睽睽下,她拿腔作势地缓缓的走向下一个农夫。在场的农夫们身材单薄,看她走近脸色都不太好,目光一直闪闪烁烁的躲避。

    这怪诞的情景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慢了脚步,好奇地看着场中的农夫们,“他们在干什么?”

    “好像在传教……”伊恩头一次见,有些不太确定。

    “她就是在传教,他们想让整个村庄都改信他们的教会,”维克多肯定地说道,“你看那边有两个黑色长袍的牧师站在那里。不过用这种方法劝人改信,我也是头一次遇到。”

    “黑袍……”伊恩的心一阵跳动,放慢的脚步就停住了。在小广场边缘站着两个一袭黑袍的男人,拉瘩着嘴脸,表情威严。看得出周围的农夫和给农夫们传教的信徒对他们又惧又敬,身体不敢朝向他们,举动僵硬而不自然。

    “喂……喂,你们!”那个女人发现了伊恩他们,“不用到处看了,说的就是你们!过来!”她命令道,口吻不容置疑。

    伊恩和维克多面面相觑,最后,他们决定道,“过去看看!”

    “你们站在艾德旁边,听我讲,”那个女人一指最边上的农夫旁的位置,让他们站成一溜,她目光扫过所有人,一个一个不放过,“大灾难马上就要降临了,审判即将举行,你们种地,还有,你们赚钱,都救不了你们的命,要好好信我的真理,才能获得拯救!”

    她表情严肃,语气凝重深沉,中气充足却故意压着嗓子,仿佛在透漏一个惊天秘密。粗沉诡异的声调很容易引起农夫内心的不安,她看着变了脸色的农夫,菜色的脸上洋溢起让人生出不好的联想的笑容。伊恩和维克多相视一眼,俱盯着她的脸,等待她接下来的话。她吊足了他们的胃口后就滔滔不绝的讲述下去,刚开始他们都不明白她在讲什么,只觉得头晕耳鸣,心烦意乱。但后来慢慢听下去,终于明白她们这帮人在这里做什么了。

    “你们要舍弃家人,个个尽本分,每个人都要尽本分,这样到世界审判才能获得拯救。把自己的所有奉献给神,有的人临终时也没有将自己的所有完全奉献给神,他也不能获得拯救,因为这是信神的最大的失败。”

    “你们要对神的所作都百依百顺,没有任何怨言,不论断,不分析,更不研究,以至于你们都能像我一样对神顺服至死,像羊一样任神牵、任神杀,内心却没有一点怨言,只有满心喜悦才行。你们不用自己的头脑衡量神现在的说话,因为你们是愚笨的,看不清真理。你们只需要直接顺服,任神摆布。现在,大灾难马上来临,全能全荣的神的话就是权柄,不遵或者不信,不需要等到审判,因为有罪的人必遭我们的击杀!”

    “前来教化我们的神的使者老爷们你们,若不爱他们胜过爱自己的父母、妻子、儿女、弟兄、姊妹,和自己的性命,就不配做他们的门徒。你们要尽心、尽性、尽意、尽力的去爱他们,他们具备正常的人性和完全的神性,具有无边的智慧,至高无上的权力和主宰整个宇宙的神圣地位。你们绝对顺服他们,就是顺服了神,听他们使唤,就是听神使唤,神会在这个世界最终建立神的国度,作王掌权,凡不承认神的人都是神的仇敌。全能的神是宇宙的生命之王,已坐在荣耀的宝座上,审判世界,掌管万有,管辖世界,只有相信能看得见的、摸得着的实际的神的使者才能得救。”

    “第一类众长子,他们是神的子女,他们是从神来的,是创世以前神所生的,历世历代从未到位过人世。众长子都是神在世拣选的,都是在世降生的,众长子有神的素质,有神的荣形,能达到见证神、荣耀神、活出神,更能打败横行在世上的所有伪神,可以羞辱贵族和国王。第二类叫众子,指原是不洁净的,但能及时顺服神的,他们个个真心寻求、理智健全、良心敏感、真心敬拜、真心事奉、甘心顺服、爱神爱不够、奉献一切、为神花费一切财物、为神花费毕生精力。第三类叫顺子,即通过神的发声,被征服过来,达到第二类十个标准的。第四类叫忤逆子,是信过伪神,或信神的盟友的,长期抵挡神的召唤的人。第五类是孽子,即一直不信神,抵挡到底的,将在审判后中永远受刑罚。”

    “我一辈子只会扶犁,只会在地里挥镰刀……”其中一个农夫担忧地问道。

第二百三十三章 还不够

    “我来不是叫你们太平,乃是叫你们动刀兵。现在还有以前你们供奉的伪神还存在,并且仍在到处在误导神的子民。你们要准备好要上战场,为神打好那神圣的胜仗。看到崇拜伪神的人,要诅咒他们,杀掉他们。你们要舍去生命,舍去一切,舍弃个人的得失,在神的感召率领下与所有伪神展开一场鱼死网破的决战,将伪神灭绝干净,建立全能全荣的神的国度。”

    “可是这里没有战场,我们要怎么做?”农夫胆怯地问道。

    “很快就有了!”她非常笃定的回答,“现在你们要抵抗他们教唆的兽行和崇拜,拒斥邪礼。所以,你们要公开否认他们,方法是向他们和他们的圣象吐口水三次,对之撒尿并施以踩踏。为了加强实施这种种行为之决心,你们打死的他们及他们的私生子,把他们烧成骨灰,洒猪圈里,撒进河里,撒在路上,并且踏一千脚,一万脚。”

    “你们听她说,我为审判到这世上来,叫不能看见的,可以看见;能看见的,反瞎了眼。难道你们也瞎了眼吗?”一个黑袍的神职者走过来,异常不满意地嚷嚷,“你们若瞎了眼,就没有罪了;但如今你们敢说:我们能看见,那么你们的罪还在。”

    “是,是,大人你说的是,”那个女人诚惶诚恐地不住对黑袍男人施礼,“还不赶快感激大人亲自金口教你们!”她的鞠躬快把身体对折了,但仍没忘记旁边不知礼数的农夫和几个旅行者,“这是你们几辈子享用不尽的荣耀!”她愤恨不已地提醒。

    碎魔晶听了尖锐的笑道,“神官僧侣是一群病羊的牧羊人。他们喜欢病态,而憎恶健康。在他们周围,所有健全的人都难免变成病态的人,而所有的病态之人都必然变得呆弱。他们以狡猾的手段和策略把病人中不断积聚着的怨恨引向他们自身,引导怨恨改变方向乃是他们的最大功用,也是他们的存在价值。正如他所说,想要无罪,就必须瞎眼,信他们的人都争做瞎子。因此,他们眼瞎后与他们说神以外的事,他们会否认与排斥,视你为异端而进行攻击。”

    “啊!黑色君王,真正伟大而不朽的神,是配得称颂赞美的神,我感谢你,您应允我,你要以我的赞美为你的宝座;当我赞美您时,你就与我同在。我们的主人,整个世界的主人,是你,赐予我们权柄;是你,为我们加冕荆棘的王冠;是你,任我们轻视、讥笑、辱骂、鞭打万物!为我们……”

    那个神职者的抒情还未发完,伊恩举起一根黑色的扭曲的魔杖对着他的身体激发魔法口令,炽热的、包裹着赤焰的火球从黑色亚麻布斗篷覆盖着的肩胛触碰,炸裂,火、骨片,翻卷飞溅的血肉,男人没来得及发出一声闷哼,上身就炸没了。剩余的部分一下子歪倒,着火的亚麻布上血淋淋,冒着烟,散发着腥臭。

    “你竟敢?!”小广场边缘的那个神职人员跳了起来。

    他们身前的女人和农夫们一样瘫倒在地,身上沾着那个神职者的碎骨肉,胯下布料的湿痕快速泅开,隐隐一股骚味和臭气。

    “你等着!”那神职者并没冲上来,撂下一句狠话,扭头就跑。

    “伊恩……”维克多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他的魔杖顶端出现一道可怕的火光,就像是划开天空的一道闪电,那个人扑通栽倒,随着飘过来的一股刺激的味道,那人已经完全丧了命。

    “年轻人,你知道你干了什么吗?”不打一会儿,一个穿着稍微体面的有些苍老的男人带领一群男女老幼围过来,伊恩猜他大概就是村长。他的额头因为忧虑使得皱纹更加深了,浅蓝色眼睛带着不满埋怨道,“你这是成心害我们呀!”

    “村长,我听他们的教义,他们不像善良守序的教徒,我的伙伴虽然鲁莽,但我并不认为是错误。要说错误的地方,只是心急了,没弄到足够多的情报。但你们为什么容许他们在村里,他们在村里早晚害了你们。”维克多站出来说道。

    “我们能有什么办法……”村长说道此就唉声叹气,“领主大人允许他们传教,我们能反对吗?你看看路上那么多绞死的人,都是不信他们的。我们都是本分的人,能有什么办法……”

    “他们从那个地方来的?”维克多又问道。

    “黑色君王名叫班恩,他是一个新诞生的神祗,掌管暴政,恐惧,纷争与憎恨,他是继承耶各神职的死亡三神之一。他们是班恩的教徒,应该是司铎。班恩的教会把神职人员分为八个等级,即大主教、大陆教区宗主教、北地教区都主教,跨行省区域黑袍主教、行省区域大主教、大教区、小教区、教会,除了主教、执事、司铎之外,跨行省市区域以下设有带领,协助带领的称为配搭。他们的传讯系统十分严密,单线联系,一线一线向下传递,设计专门的执事指挥,主要任务是物色对象和发展成员,并将被发展的成员移交给带领。”

    伊恩边说着,慢慢走到那个被击倒的教徒面前。他的大片头皮烧焦,颅骨外露。从地面的抓痕来看,他被强烈的灼烧刺激,有过挣扎,但最终还是在挣扎中被烧成了干尸。他随意的踢一脚,尸体的下肢顿时化为粉末,随风扬起,到处飞舞。

    在场的所有村民立即闻到了一股恶臭,走进一看发现是一个被烧死的人,现场画面让人作呕。他们只感觉自己手心脚心都湿哒哒的,鼻子里只闻得到那个死人嘴里透出的臭味,满脑壳一片空白。

    “你……你,这是亵渎!”村长好不容易缓过气,指着他气愤地说道。

    “是嘛?可他在我眼里根本不是人。”

    “你这是亵渎!他已经死了,就算有过错,已经一笔勾销了。他现在只是一具冷冰冰毫无知觉的尸体,活着的人做什么事情都要尊重已经逝世的人,不要对死者做一些不尊重的事情,我们要给他起码的尊严,请棺材店老板来整理仪容,然后装入棺木,寻一块土地,入土为安。随意侮辱尸体的千万别忘记了,人总有一死。”

    “呵呵,那些钉死在木架的死难者的尊严在那里?你为什么不和他们说要对逝者保持尊重。附近到处是被啄食的尸体,他们得到那怕一点尊重了吗?你们应该庆幸,幸好现在将近冬天,不然一二天尸体开始腐烂,招引苍蝇。他们一旦腐烂了,气味恶臭,更要命的是污染水源,传播致命的瘟疫。”

    “你说够了没有!我们的难处你根本不懂。我们的家在这里,我们的家人、亲戚、朋友……祖祖辈辈都生活在埃尔特内。你们可以一走了之,我们呢?我们怎么走?你告诉我,我们去那里?!我们要为一大家子着想,不得不忍气吞声,我们活着就已很辛苦了,你竟然还要求我们这么多……”村长声情并茂的哭诉。

    “还不够!”伊恩阴森森地回答,“我杀的还不够!”

第二百三十四章 包庇需要代价

    “伊恩……”维克多叫道。

    “我发过誓,信奉班恩的我一个都不放过,无论牧师和信徒,他们都得死!”

    伊恩的眼睛了充满熊熊燃烧的仇恨的火焰,一改往日的冷淡。

    “他们都是无辜的,被胁迫的,并非出自内心真实的意愿。”

    “石头只往下落,不会向上升,这是不可逆转的,无关个人的意愿。或许他们一时被动抗拒,但时间久了,在明知受虐的情况下,由于无法改变现状,只有强迫自己将暴行美化。对施虐者的认同让他们在心理上得到慰藉。久而久之,受虐者在这样的心理暗示下对施虐者产生了畸形的依恋与信赖。”

    “……但是我仍无法认同你这样的做法。”

    “所以我们注定不是一路人!”伊恩不再理维克多,提着魔杖逼近抱成一团的村长等人,“放心,我不会为难你们,只需回答我几个小问题就好了。”

    “你想干什么?”村长像个鹌鹑似的瑟瑟发抖。

    “指出你们中信奉班恩的人。”

    “你明知道他们是一群什么样的人,还要逼我这么做,你这是要存心逼死我呀!”村长痛心疾首,“班恩的教徒都被你杀了,他们死在我们村里,所有人都要跟着倒霉了,这都是因为你呀……”

    伊恩根本不和村长叨叨,他指着广场旁的一座木屋说道,“我数到三!如果你仍不肯说,我就烧掉整个村子,杀掉所有我认为可能信奉班恩的人。”

    “你不能这样做!”村长看到他指的房子,脸色大变,“你要阻止他,他已经失去理智了!你们是一起的,你有这个责任!”他慌忙向维克多求助。

    “一”

    “大家怎么会信这种邪恶的神明!”村长信誓旦旦地保证。

    “二!”伊恩加重语气。

    村长软了下来,“大家都是乡亲,从记事起我们就生活在一起,所有人的秉性都知根知底,没有一个坏心眼,都是正经人。就算他们逼的狠,实在熬不住了,低头应了一声,也是做不得真。”

    “三……”他的声低沉了,拖了点尾音,低低细细的,渐不可闻,指着那座木屋的魔杖却一直没有动静。

    “我们也有不得已的苦衷,”村长见状恢复了些底气,“我们领主大人允许他们在他的领地传教,我们能怎么办?我们个个一大家子人,老的老,小的小,都张着大嘴巴巴等着吃饭。我们要有个闪失,谁来养活他们?他们肯吗?你们肯吗?还不得饿死!我们都这么不容易了,你不仅不体谅我们,反而喊打喊杀,太不像话了。你们……”

    “蓬!”一声轻响。

    魔杖顶端火光一闪,一缕青烟袅袅,一个硕大的火球直直地向小广场旁的木屋飞去,红色的火星则四处飞溅,直射入木屋的房顶。村长呆滞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着火的木屋,嘴巴里嗷嗷乱叫着。

    “交涉失败!”伊恩俯低拾起一根燃烧的木柴,大步上前迎向村民。村民在他面前后退。他将燃烧的木柴抛上高空,木柴骤然间像闪电般迸射出红色火光。刹那间,赤影惊现,登时天地失色,四野如临末日!烈火吞噬了站在里面的村民,火焰的势头恐怖而猛烈,在大坑周围,是无数被砸伤,被烧伤的村民全身猛烈的抽搐着,倒在地上,全身焦黑。幸存的村民恐惧的大喊一声,四散而逃,只留下村长一人梦游似的站在原地。

    “我的家,我的孙子!”村长蓦地凄惨地嚎叫一声,朝燃烧的木屋狂奔几步停住,回过头,面目狰狞,“你们都一样,你们都想要我们命。你们一个一个都来逼我们,巴不得世界上多死一个人。你们永远不会承认自己做过的事情有多恶毒,你们动手的没动手的都一样都不是什么好人。你们比石头还冷漠,你们又恶毒又冷血,你们之后的日子舒舒坦坦,没有一点心理负担。你们回首自己的人生,觉得自己挺好的了,觉得自己没做过的都是行侠仗义的事,太恶心了,实在是太恶心了。”

    伊恩出了手自然不会半途而废,他仿若未闻,解决掉势若疯狂的村长,对四散而逃的村民进行攻击。一个村民倒在地上,他浑身燃着火焰,身体也已经被烧成了焦炭,他压在身额女人,还在流着脓,流着血,身上的皮肤有那种黑色的炭化的那种颜色。她身上的衣料差不多烧干净了,只在一些部位搭上一点残渣,这样子遮掩一下而已。

    有名年轻村民慌不择路的逃走,却不小心绊了一跤,摔倒在地上,火球降落在了那个年轻村民的身上,狠狠地砸向那名年轻村民的脊柱。“啊!”那名年轻的村民口中猛地喷出一股鲜血,然后那颗脑袋就永远的垂了下去。互相拥挤,浓烟烈火,视线不清,加上燃烧散发出大量有毒气体,许多村民被毒气熏倒在地。

    伊恩看到不远处堆积着巨型原木,都用石块垫好固定。他朝着轰击几下,原木开始滚动。村民听到声音回头的时候就被从脚开始压住了。巨型的圆木轻而易举伴随着噗嗤噗嗤的声音就碾了过去。滚动的瞬间人开始被压爆,撕裂的皮肤中喷溅出血肉。在他的注目下,随着圆木的滚动,村民从脚开始,一寸寸顶着断裂的骨头和骨渣向前推进。骨头刺破肌肉,刺破内脏,刺破胸腔,直到从下颚处刺穿大脑后与头骨一起爆裂。期间皮肤与血肉混合在一起变成长长的面片,内脏像一个个充气的羊膀胱一样被挤压爆裂发出砰砰的低响。运气好的圆木滚得快,没几秒就结束痛苦。运气差点的,圆木缓慢的碾压过来,运气最差的大概就是碾了一半停住不碾了......那下面的村民下半身压的碎骨,筋肉和鲜血的大部分压进上半身,上半身就好像被吹起来的通红的皮囊。

    很快的时间内,无论信徒还是非信徒,此刻都死去了……

第二百三十五章 放不下

    “我以为你会出手阻止!”伊恩对一直未动的维克多说道。

    他仔细的看着维克多的一举一动,他的手握在剑柄上,青筋暴起,随着他的动作,不住如爬虫般在皮下蠕动。他身前慢慢出现一阵隐晦的波动,随着这阵波动,负能量迅速汇集,周围的温度急速下降,最后,只见在波动的地方凭空出现几根通体苍白,闪着幽光的骨矛。

    “你是亡灵魔法师。”维克多皱起眉头。

    “不错!”

    “这事原来有很多方法能够解决,而你选择了最蠢最笨和最恶毒的方法。”

    “我讨厌把事情搞得麻烦。”

    “你这样考虑到玛丽了吗?她那样信任你,崇拜你……现在,你和伤害她的人有什么不同,你看!你把他吓坏了!”

    “她总要有一天会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

    伊恩仰起头,眼睛望着天空回答。

    “你这样我很讨厌。”

    “人生下来就不是讨人喜欢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存方式和要做的事。”

    “你所谓的事就是无谓的杀戮?”

    “历史上某位克勒芒地区的教会曾说过:向那里前进吧!与异教徒斗争吧!如果你们命丧沙场,就可以使先前的罪孽得到完全的赦免。”

    维克多闻言冷笑,“一个神祗的信徒你杀得完吗?恐怕你杀害这些人的时候,已经有更多的人改信了班恩。”

    “我不能阻止他们的增加,但我知道活着的信徒,杀一个,便减少一个。”

    “他们呢?”维克多指着满地尸体,“你敢保证他们都是班恩的信徒吗?”

    “他们无辜吗?他们确实包庇了信奉班恩的信徒,一直在玩着语言的游戏,不肯交出那怕一个信徒。”

    “他们错不致死。”

    “他们对你和你这样的人从来不会感到惧怕,他们明白你们做事坦荡,即使得罪了你们,他们也不用担心他们会报复,他们摸准你的脾性,可以欺以其方,因为他们知道你拿他们没有办法。但他们绝计不敢这样对付对班恩的人,别说对反对他们,很可能是无心之过,也会吓得吃不好饭,睡不着觉,你知道原因吗?”伊恩手舞足蹈,使出全身的力量大喊,“喂,你把他们看成什么了?没有比他们更坏、更狡猾的家伙了。平时一副老实忠厚的面孔,一个劲儿的低头行礼,可是净撒谎,总想糊弄人。他们这些人,吝啬而且狡猾,又是软骨儿,心眼儿坏,愚蠢,残忍!可他们比谁都实际,没有善恶,不讲荣誉。他们比谁都清楚信奉班恩那些人是一群不**、不讲理、不讲道德、没有人心,动不动就烧他们村庄,玩弄他们妻女姊妹,拿他们试刀。但你看这吧,不需要太久,他们将全部改信。”

    “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要让他们以外的人知道,班恩不让他们活,我也能做到。我要让站在班恩一边的人,都不会得到好下场。这样,当他们遇到抉择的时候,或许就会迟疑、犹豫、害怕……他们就不敢痛快的加入了。”

    伊恩举起左手,宽大的袖子滑落,手腕上露出一圈抽象的花纹,仿佛扭曲的荆棘中盘绕着一条首尾相衔的蛇,瞬间天空中变得阴云聚集,半空中孕育着风暴,一圈圈乌云如同巨浪的旋涡,在里面隐隐掀起狂怒的涌动。

    “你能告诉我这么做的原因吗?”

    “我不需要多余的同情,如果你为他们愤怒,大可以出手,尽管你比我强,但相信我,最终死的一定是你!”

    伊恩的正上方,云团正在向下方盘旋着,如同龙卷一般缓慢翻卷着,雷电不断从云层的中心涌出,向下方释放着霹雳闪电。

    玛丽不住地看着两人,充满了担忧。

    良久,维克多松开了长剑,“你要学会包容,学会放下,你心中的负面情绪,积压在你的心里,已经影响到了你。你心越空,你就越强大,越能明白生活的真谛。仇恨不是你的全部,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同样重要事。我并不是劝你忘记过去,但你的非敌即友的做法显然是错的。你的这一种执念是对你自己生命里的一部分的不接纳,因为不接纳,所以要回绝,回绝的后果,总要自己承担消化。”

    “哼!”伊恩不屑一顾。

    “在你觉得生活一团糟的时候,换一个姿势,调节一下节奏,缓一缓就过去了,以后回头看看,会发现人生最精彩的不是成功的那一刻,而是曾经自己独自走过了那一段漆黑,看似没有尽头的一段路。”

    “他们杀的不是你的家人,所以你才能说出这些轻飘飘的话。”

    “伊恩……”维克多表情蓦地僵住了,良久才讷讷的说道,“我是为了你好。”

    “我从来不认为宽恕就是放下,我不觉得有些人需要被宽恕。有些人为了自己的利益预谋已久,去践踏真相、尊严、甚至亲人的尊严来扭曲真相,他是不值得被宽容的。伤害就是伤害,凭什么我们要宽恕?为什么到处都有人讲宽恕和原谅,这个世界是多么的可笑!总有一些无法与你感同身受的人劝你大度,好像不大度就是你的错。奢谈宽恕,对罪恶的宽恕,就是贼,可耻的贼!‘宽恕和原谅’这种事,是具备了伤害‘被宽恕的人’的能力,才谈得上宽恕。”

    “生活中不是一切善恶都会有报应,有些事情,恶了到最后,你只会感到恐惧和无力。很多人选择宽恕和原谅,并不是他真的认为宽恕是一种好策略,而是‘宽恕’比‘报复’要省事,心理和现实消耗很小,也不需要勇气。太轻易说出宽恕的人,根本不懂得仇恨。不论宽不宽恕受到的伤害都是抹不去的,说到底,随便宽恕的人,对于流血、惨案、牺牲,都是绝不负责者。我不会像那些人似的,选择什么沉默,什么漠视,然后安慰自己说:彻底无视是最大的报复。所谓的宽恕,往往到了最后,所有人都脱罪了,唯独没得到宽恕的只有自己。”

    伊恩一口气说完,淅淅沥沥的小雨打在屋檐,溅起一片片水雾。此时,云压得极低,简直让人喘不上气。

第二百三十六章 美丽世界

    “三年前我曾经过泰奥勃莫斯,与我们后面的因特尔蒂卡的安逸乡间相比,这里因为靠近巨龙之脊山脉边缘,森林幽谧,深暗无边。道路崎岖,野兽出没,还有数不清的险峻山峦和底溪暗涧。山路间丛生的荆条稍不注意就扯破你的衣服,跨越的泥潭河流溅起打湿你的裤角。当你连续跋涉,腹中空空,步伐沉重,行囊仿佛巨石压在肩上,就算最老练的旅行者也忍不住把勇气丢弃在旅途中时,总有一处燃烧着炉火的树屋抚慰你孤独的灵魂那就是树牧人旅店。”

    伊恩听着,很少回话,从很早以前起,他就是这个性格了,特别不擅长应付矛盾后的关系。不知你是否像他一样,当和朋友发生矛盾时,在内心里便会生出隔阂,就像一道丑陋裂痕出现在光滑明镜表面。并且在以后的日子里,经常在不经意间就蹦出你的脑海,时刻提醒着你,使你忍不住反复回忆当时你们的气急败坏的嘴脸和刻薄恶毒的绝情话。无论对错,你都会羞愧、愤怒、难堪、怀疑和焦虑,这些阴暗面的情绪如毒药般慢慢消磨侵蚀掉曾经的一切美好。诚然你们之间会努力修补出现危机的友谊,彼此之间道歉和原谅,短期内争相表现,甚至在外人眼中你们比平常更亲密无间。但那种刻意维持的友好的气氛,过份的客气,有一股让人无法言语的尴尬存在。于是,你就想逃离,逃避见面,因为见不到你会更加放松和平静。天长日久,你们就慢慢的疏离,直到某一天,你忽然惊愕的发现,你们的友谊已人浮于事,想要挽回时已经就像阳光下彩色的透明的气泡,随着风缓缓飞逝,消失在眼内,在一个不知名的地方破灭。

    所以,他的朋友一直以来就不多,在他出事后也没想到可以求助的朋友,只有踽踽独行。但是维克多却和他相反,完全不在乎他人的恶劣态度。他仿佛完全忘记了那日发生的不愉快,一直兴致勃勃地对伊恩和玛丽讲述着沿途的有趣见闻。

    “树牧人旅店就在这片森林当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憔悴的旅行者、沮丧的冒险家,还有那为生计奔波的苦命人,在山穷水尽的时候,只要心中还存一丝希望,它就像黑暗中一朵温暖的火光出现你的眼前,引导你穿越黑暗,穿越森林,穿越山脉,来到这座能够给予人温暖的旅店。”

    “真有那么神奇的地方吗?”玛丽的好奇心被完全勾引起来了,小脸满是憧憬。

    “你听我跟你慢慢说,树牧人旅店就算最见多识广的旅行者也不禁感叹,巨大的橡树岁月悠久,高耸伟岸;枝繁叶茂,可作遮阳避雨,中空的树身刚好用作旅店。我永远记得我第一次光顾旅店的情景,那天夕阳渐斜,天色慢慢变得黑暗,疲惫不堪地我偶然路过树牧人旅店,只求吃上一顿饱饭,能躺在张床上睡觉。当我推开木门,迈入店内的第一刻便感到一着温暖,笑呵呵的瘦老板和笑呵呵的胖老板娘热情的双臂欢迎到来的客人。瘦老板帮我卸下沉重行囊,并妥善保管;胖老板娘领我走向餐桌。我环顾四周不再是草木和石头,抬头不再是月亮和乌云,内心便不再不安。旅店的墙壁和地板都是结实的树干,朴素的摆设和桌凳用的都是橡木板,唯有墙角的壁炉是岩石砌成的,里面燃烧着熊熊火焰。”

    “我坐在餐桌前等待,但勤快的老板娘怎会让饥渴难耐的客气长久等待。摆满桌的着食物纵使与比国王的晚餐相比也毫不逊色!木盘里的蔬菜浓汤热气腾腾,上面飘着朵朵当天采摘的新鲜蘑菇。老板娘最拿手的是烧鳟鱼,捣烂的芜菁浇着厚厚的肉汁,肉嫩多汁鲜美无比。猪血制成的黑布丁陪辣腌菜,烤鸭胸肉用多种香料调制,佐以美味酱汁和绿色的卷心菜伴着紫色的洋葱,配森林特产的木薯千层饼。还有那炖在锅里的野味,翻滚的香气让人垂涎欲滴。”

    “丰盛的晚餐怎么能缺美酒的相伴?且来听听这里有何美酒佳酿自酿的麦酒从木杯溢出泡沫,瘦老板的热情让我无法拒绝。而香醇的蜜酒泛着琥珀色,偶尔换换口味,也是不错的选择。若是两种美酒都不和口味,葡萄酒、苹果酒、覆盆子……各式各样的果酒,应有尽有,肯定让来往的客人满意!”

    “吃饱喝足,胖老板娘将一个煮烂的苹果放在你的木盘里,浇上厚厚一层野蜂蜜。然后他们会给讲述这座森林的神奇传说。胖老板娘首先对我讲述树妻的故事。她说树妻喜欢秩序、丰饶和安祥,她习惯把每样东西都停留在最初安排的位置,因此树妻开始打造花园,变成她的居所。但她们的丈夫则是四野游荡,只会偶尔来到花园。瘦老板则讲美丽动人的美惠三女神身着薄如蝉翼的纱裙,沐浴着阳光,正携手翩翩起舞,浑然不觉充满**的西风神正鼓着腮帮子飘然而入……他们是健谈的人,春天的溪水叮咚,夏日的翡翠般的森林,秋天漫山遍野的稚菊,冬季茫茫白雪,从他们嘴里说出来也格外美丽……不论你来自何何方,第几次来,陌生熟悉,都没关系,拥抱过就有了默契,你会爱上那里。”

    维克多说到这里,流露出怀念的神情。

    “酒足饭饱,我的烦恼已消失大半,只需要充足的休息,就能全部抛掉。我的房间的整洁舒适,干净的被子,柔软的干草,还有牢靠的硬床板,没有什么更能帮你驱走清寒的了。躺在床上,透过树窗,枝叶簌簌,月光隐隐,夜莺的啼声分外清晰。不知不觉闭上双眼,任何乏力的身躯、疲惫的灵魂、沉重的命运,一个好觉后都将它们一扫不见。”

    伊恩听到这里飞快的撇了维克多一眼,他怀疑这是说给他听的。不过,世界上真有这么那么好的地方吗?他记起他做扈从时曾跟随卡米耶侯爵受邀去号称北地最雄伟的乌鸦要塞。当他们一行人风尘仆仆地赶到要塞,他心中充满失望。那根本不是他想象中的高大雄伟样子,满眼破败、荒凉,士兵如乞丐麻木迟钝。他无法想象,当下一次兽人入侵时,乌鸦要塞如何去上一次那样抵挡住兽人汹涌南下的步伐。

    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维克多继续说道,“大概我实在太劳累了,直到第二天上午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射我的脸才醒来。我使出全力伸一个懒腰,再打一个呵欠。抖擞精神去掉睡意,出发的时间早已过去了。但我也不急着快快离去,错过这里的可口早餐,又怎能有气力踏上征途?我坐在原先的桌上,笑呵呵的胖老板娘把早餐盘端到我的面前。你看这丰盛的早餐,跟她的笑眯眯的面容一样惹人喜欢!”

    “是什么?”玛丽拼命吞咽着口水,她都快被维克多绘声绘色的讲述馋哭了。

    “烤得松软的麸皮面包夹着厚厚的野果子酱,燕麦粥里漂着油脂,里面有豌豆、榛子和鸡蛋。端起木碗,撒上一层灿烂阳光;有多可口?咀嚼声和烫的醉直呵气声就是最好的证明。”

    “吃过早餐,瘦老板会帮每个将行的客人递过行囊,表面的泥垢他已经替你打扫干净,而你潮冷的外套也重新变得松软干燥。你现在精力充沛,不见一点昨日的黯然颓废。”

    “真好啊!”玛丽向往的说道。

    “你不要着急,我们的这条路就通向树牧人旅店,下午就能赶到,今天我们就在那里住宿。”维克多说道。

    “太好了!”玛丽雀跃起来,但她马上又偷瞄着伊恩,迟疑起来,“可是……”

    玛丽不像维克多的泰然自若,到现在仍隐隐约约地有些惧怕伊恩。

    “他一定喜欢那里的,我们都需要休息那么一个地方。留下失落,忘掉不幸和沮丧,重拾心中的理想,在行囊里装满希望,迈开矫健的脚步,向着等着我们的美丽新世界,一往直前,不惧艰途险阻,勇敢地迈向远方。你认为呢?伊恩……”

    维克多真挚地看向他,并询问道。

第二百三十七章 欢迎来到树牧人旅店

    当天渐渐暗淡下来的时候,他们仍旧没有走到树牧人旅店。伊恩私下猜测,因为维克多的腿长,走路大步流星。而一个人赶路,又心无旁骛,速度更加快些,所以他按以他往经验,太阳落山前自然能够到达。但现在他与他与玛丽结伴而行,白的白,幼的幼,琐屑事多了,不可避免地慢了下来。

    他们就这个样子前进,靠近夜晚的这段时间,森林太过于安静。麻雀、鹧鸪、画眉都已销声匿迹。月亮爬上乌蓝的天空的一角,静静悬挂在隔档在他们最前面的山峦的上方。伸展的树冠遮敝了漫漫月光,使得森林格外地神秘诡异。树木之间弥漫着飘忽不定的迷雾,安静地出奇,没有一个活物的影子,仿佛所有生灵都未曾涉足此地。忽然,月亮被涌来的黑云遮盖,厚厚的云层边缘透出一圈黯淡的光晕。森林静谧得如同死去,粗壮的巨大的黑影阴森可怖,一行人像一只只蚂蚁缓缓穿过,高高的树摇晃着,放佛他随时醒来。两边沙沙地细响,分不清楚是叶子结霜的瑟瑟,还是爬虫出没,令人毛骨悚然。

    很快这些惊心动魄的细微杂响消失了因为不知从何时起了风,越刮越大,呜呜咽咽,吹打着松针黄叶,一阵阵涟漪不住扩散,使山谷呼啸,发出海潮似的吼声,又像是千军万马,俄顷奔腾而至。茅草、枯枝摇曳颤抖,互相碰撞摩擦,发出萧萧飒飒的残响。乌云早已被撕碎,树冠摇晃翻腾着,时不时撕开一道道罅漏,一束束死白的光照射进森林内部又迅速湮灭,伊恩站在一棵大树底下,抚着树干,风一浪一浪地从头顶尖啸而过,树冠癫狂,不住变换着形状。他的手感受着巨树的不安颤栗,心中却只有异样的奇怪的平静与和平。

    “维嘉,找个地方休息吧,马上就降温了,玛丽可受不了。”伊恩低下头正好看到玛丽颤抖的稚嫩的后背,她不知何时已把大半身子埋在了维克多的斗篷里。

    维克多却故作神秘地笑笑,不说话,继续赶路,他们绕过几株黑松和白桦,又经过一株橡木,一棵巨杉突兀拦在他们面前。

    “看!”维克多指着那棵巨树高兴的说,“就是那里,他们掏空了那棵树的树干做旅店。笑呵呵的胖老板娘说,那是精灵留下来的筑屋方法。”

    伊恩记起亚丽莎所在的精灵聚落,维克多的说法似乎并没有错误。只是她还好吗?他带着疑问望向那棵树,似乎那棵树可以把他的祝福传递遍整个森林。

    那棵树是如此的巍峨,树冠大到可以遮蔽数千头牛,打量树干,直径足足有一百英尺粗,树梢高似山巅,树干离地面八十英尺处方才分枝,树梢末端风中激荡,整棵树发出砰湃巨响。四壁虫声唧唧,如祝如祷。他们穿过渐第稀疏的森林,树冠所及之地,树冠所不及之外数百英尺,全无一株松树,橡树、白桦树或其它别任何的树木。树木俱远远围绕在它的周围,像是众多子民匍匐臣服在它的脚下,羸弱温驯的站在它的近处,桀骜不驯的在它远处,它无可争议地统治着这一块地区。

    巨杉厚厚地腐质中长满密密麻麻不知道名字的蘑菇,在黑夜里发着莹莹光芒,乳白色的光与黑暗交接处有一层细细薄薄的微蓝色隔膜,不受风的左右,不受巨树的干扰,静静的,悄悄的,以自己为中心,发出光,连成一片,点亮了这片区域。

    “好美!”玛丽被眼前的景色惊呆了,她忘记了恐惧,喃喃地发出由衷的赞叹,“它比维嘉老师说的还要美丽!”她兴奋地说道。

    “这位英俊的先生和漂亮的小姐,欢迎光临树牧人旅店,”维克多做了一个十分优雅的邀请的姿势,“你们将会和我一样,留下毕生难忘的美好回忆。”

    他们沿着小路向树干走去,比周围的山峰都要好大树冠堆满比苍翠硬冷的叶子,随着一阵阵澎的风吹过来,恍惚是玉山颓倒,羽毛般的针叶簌簌落在他们肩膀和地上,发出极轻的声,像大雪片片飘落,提前覆盖大地。

    “奇怪,”维克多自言自语,“怎么看不见灯火,听不见喧闹声……”

    忽然,他身体僵住了,挡住了伊恩和玛丽的去路。伊恩从后面张望,荧荧微光里焦黑的树干现在看起来触目惊心。

    “这里发生了什么?”他同样隐隐感到不妙。

    维克多并没有回应,他快步抢近,木门已经撤除,只余下一些便宜的木块和脱落的门销无人问津。他站在旅店洞开的门口,伊恩站在他身后不远处,树枝低垂,黑幢幢的枝叶被一道道笔直的月光划过,留下一层死白的伤口,比树下的荧荧毫光更加冷冽短暂,稍纵即逝。他禁不住在想,三年前,坐在这个旅店的维克多和其他客人是不是看到这棵巨树从冬天苏醒抽出绿芽的样子?

    他率先走向巨树,玛丽早已揣揣不安,跟在他的身后。树荫下杉树腐烂的针形叶子极厚,也极松软,蘑菇发出的荧光照在他们腿部,暗褐色的腐土却朦朦胧胧看不清楚,似乎星星点点的红色渗出来,一滩鲜红的疑似血迹在地面洇开。腐臭味残留在风中,带着腥味,进入他们的鼻子,微微有眩晕的感觉。他每一脚踩上去,好像有一种不真实的错觉。

    巨树的树干开着大大小小的树洞,仍在一片漆黑之中,极目所致,看不到一丝光。随着时间流逝,树心早已腐烂,被人挖空,大风摧,大雪封,更被大火烧,但伊恩仍然感觉得到它沛然的生命力在勃勃流转,永不停息。他推了推维克多,一起从门口进去,由于旅店的入口开在树干偏高的位置,所以比外面干燥。旅店的门很小,进去才发现里面的空间很大,比小镇的房子都要宽敞,甚至维克多都可以直起身子来。他们头顶上,四周围,都是松软的,垂垂欲坠的木屑,摸一把簌簌直落;脚下也是厚厚木屑,但有些湿润,一跺脚,蜷缩着的手臂粗细的蜈蚣与色彩斑斓的毒蛇纷纷逃窜。

    幸好,玛丽看不见。

    仿佛人类的痕迹根本不存在过,里面阴森、破败、荒凉,冲撞着维克多的内心,给他带来一丝丝惶恐。似乎当年的欢笑和炉火,仍在耳边和这残破的树洞中飘荡。说不好是整座旅店是被施了魔法陷入了永恒的沉睡,或是已经死去。就在他沉浸这种悲凉之中的时候,突然,一丝轻微的响动传入他的耳中。

    “谁?!”伊恩看向一个黑洞洞的角落。

    他突兀的声音惊飞了一只栖息在树上的黑漆漆的飞鸟。远远可见月光飘忽,明暗之间,在黑暗的月色之中看的并不真切。

    “啪!”一声响指,一朵火花从伊恩手指间生出,维克多和他相望一眼,谨慎地靠近那个角落。

    他们发现在那个小小的逼仄的角落里,一个枯瘦的人蜷缩在成一团,胳膊抱着腿,头埋在里面,只露出糟乱的花白的头发。维克多手臂僵硬地伸出,轻轻推推白发老人。她被维克多唤醒,抬起头来慢慢,茫然的看着他们,咧开嘴,不知是哭了哭,笑了笑。

    “老板娘?!”维克多端详良久,失声惊叫。

    “尊敬的先生,欢迎来到树牧人旅店!我是这家店的女主人,你可以叫我芭芭拉,我这里有丰富……”随着维克多的叫唤,老人眼睛竟生出一股神采,熟悉的话脱口而出。但她说着,说着,慢慢环顾四周,干燥开裂的嘴唇哆嗦着,嗫嚅着停下了,脸上浮现凄苦绝望的表情。

第二百三十八章 回忆

    这是就维克多口中的笑呵呵的胖老板娘吗?

    伊恩和玛丽带着惊讶默默注视着她,她的身体单薄而衰老,所有活力都蒸发了,干枯的得就象一片凋零卷曲的针叶,每一阵吹进来的风都能使她一阵阵的颤抖。

    她的头发蓬松如枯草,掩盖的脸堆满重重叠叠的苍斑皱纹,表皮松弛下垂得厉害,像个失去水分的干橘子。那脸的颜色也深过干瘪的橘子皮,瘦而发暗,额头上几道苦纹,两个眼袋又大又肿,颧骨下面凹陷得非常深,仿佛皮肤和骨头之间的肌肉和脂肪耗干净了,整个人像没有生命的泥塑……

    “你不认得我了?”维克多问道。

    他们面面相觑,正对着面前的老板娘呆呆的凝视,每个动作异常缓慢,脸上始终一副凝寂死板的表情。

    “我是维嘉,曾答应你,一定还回来看望你和老板。现在,我回来了。你们发生了什么,老板呢,他在那里?”维克多问道。

    “我看见你们了,真是又悲又喜,喜的是我又见到你们了,我喜欢来送的客人。你们来了,真好!悲的是这几个月我们遭尽了前所未有的苦难,看不到头,不知该如何结束……”

    她抬起头,慢慢索索说叨着,不知道认出维克多了没有。

    “发生了什么事?”维克多赶紧打断她的话问道。

    “因为战争!”

    “战争?!”

    “是的!就是战争!”老板娘露出惧怕的表情,“它把我们所有人都卷进去了。”

    经过维克多的安抚,老板娘勉强镇静下来。可是她确实不清楚事情的缘由,只说蒙太古伯爵对凯普莱特伯爵发起战争。这场战争的时间比往常持续的都要久,慢慢的来往的商人和旅客就断绝了,他们的生活变得拮据。可他们却没想到,随着战争的持续,灾难悄然降临到他们头上。

    “那天太阳还没落山,由于没有客人,所以我们早早关掉店门休息。我们睡到半夜,忽然听到外面马鸣和喧闹,原来蒙太古的差骑士带着手下来征人。他们来的时候直接砸门,我男人就慌忙逾墙逃走,可却没来得及走,就被他们从墙上拽下来捆起来了。其他的男人也被像畜生一样驱赶抓捕,拿绳子一拴就带走了。”

    老板娘陷入悲伤的回忆,“蒙太古的手下喊叫得那样凶,下手更加的狠毒,自他们来到这里后,烧、杀、抢,无所不为,所有村子和集镇的牲口都被他们拉走了,鸡鸭也被抓走了,粮食抢光了……被他们绑走的男人至今没有一个回来……更加丧心病狂的是他们把不愿意跟他们走的村民连同家人一齐残杀了。”

    “半年多来,他们在泰奥勃莫斯杀害的人已经数不过来,他们活埋扎马努可村村民七十多人,在迪尔莫伊村街口安下十三口铡刀,抽签按户铡死。同一天另一队人马在卡里顿村,一次铡死了十二人,其中的一个小孩,只因为哭了两声,惹恼了领头的骑士,于是他为了试试铡刀的锋利程度就把小孩铡成三段。他们变着法子折腾人,把男的剥皮,砍头挂马路边树上。怀孕的挺着大肚子女人用刀剖开,把小孩用手掏出来喂他们的狗。马尔拉兄弟家十五个人,有十四个人被铡死,只剩马尔拉兄弟的老母亲。老人家苦苦哀求他们给她留下最小的孙子,但他们不为所动。她眼睁睁看着自己最后一个孙子被铡死,悲痛欲绝。他们离开后,老人也在那棵树枝上吊死了。”

    “他们残暴手段层出不穷,令人毛骨悚然,铡刀铡和活埋已成为他们最仁慈的手段了。先割耳、舌,而后活埋,女人剥光衣服绑在树上,硬生生拔光头发,用开水浇,把全身烫起水泡,再用竹扫帚扫;用剪刀剪。漂亮的女人绑在树上一群人**,完了用刚折断的树枝插进下面,有的全身被刀子割开,活生生折磨死……直到现在,周围死难的乡邻曝尸旷野,无人收拾……”

    老板娘穿着一件破破烂烂的衣服,来一双粗糙的手从袖筒里伸出,颜色青灰,骨头上爬满了一条条蚯蚓似的血管。她语气淡漠地说着,没有人敢插嘴,默默听着,甚至一声叹息都是极大的冒犯。

    他们待老板娘完全呆滞安静后,悄悄退出旅店,并肩站在一起,看着惨白的月亮。“为什么现在我碰到的、听到的都是这样的事!这个世界怎么了,病了吗?没救了吗?!”伊恩深吸口气,似乎空气里到处飘荡着腥臭味。

    “该死的战争!”维克多也忿忿。

    比黎明更早,枯瘦如柴的老板娘就坐在门前,呆呆地远望森林,一时孤独寂静,没有任何喧扰。

    森林从朦胧昏暗的慢慢清晰苍翠,她不食早餐,任料峭寒风梳骨,却一点儿都不知觉,一双眼睛永不厌倦当前的景色:在一块庞大的灰蓝色积着乌云的天空下面,树木林立,山川相接;再远些,便可见白色云雾上面蓝色背景中危耸的灰黑岩石和獠牙般的白色峰尖。这些景观她早就熟稔且习惯了,和她幸福的时候看不出任何差别。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一切渐次喧闹起来,麻雀从岩穴缝隙和树洞里钻出来,飞越树冠,仿佛越过一道暗绿色的堤坝,飞向拉格托斯北部的农田。她目光追逐着那群麻雀,好似同样看到大片田野,在这些田野之间,分布着森林和村庄。她又看见了她降生的那座破屋子,现在已经给废弃了。她的父母已经死了,她的丈夫操办的葬礼,整个葬礼她都穿着肃穆的黑色衣服。村子的景色依然如旧,好像还是她离开时的样子,高高低低的茅屋里透着炊烟,土阜、河流、磨房、湖泊和片片飞舞着芦花的苇荡。她耳朵边听到的松林在呼啸和苇叶发出的呼啸奇妙的相似起来,清澈冰凉的溪水淙淙淌过,肥美的鳟鱼在浅流中觅食,尾巴忽然拍打水面,发出一声轻响,溅起一簇透明的水花。

    她翘起嘴角,那是她熟悉的一切,但都静止在了事故发生的那一天,原本的平静,只剩下惊慌和恐惧。那些披着甲胄的战马在疾驰,马蹄踢起烂泥,而她却马屁股后面不知所措地独自立在那儿,伤心和绝望。她已听不到鸡啼声,见不到芦苇丛中的鳟鱼……

    旅店已变为废墟,不管是灾难的降临,季节的更迭,日月的穿梭,分秒的轮转,她仍固执地选择留在这里……巨树、破桌椅、旅店的女主人……像无数的碎片一样,拼凑着曾经在这里发生的欢乐的和不幸的故事。

    “我们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

    维克多看着老板娘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地望着路的尽头,语气沉重的说道。

    “你要怎么做?”伊恩也收回目光,不忍再看。

    维克多沉吟半晌才说道,“至少我们要把老板找回来!但愿众神护佑,他不要出事。”

第二百三十九章 军营

    伊恩慢慢悠悠走到树牧人旅店的老板娘身前,漫不经心地左右看一遍,迅速将手里攥着的两枚金币塞到她的手里,就转身走开了。他不知道金币是否还对她有用,但人总要活下去,想活下去的时候就需要它。

    他们决定当天离开了旅店,临行前维克多再次宽慰一番老板娘,并留下一些硬面包与麦酒。

    一行人走了才不过半个小时,就迎面撞上一队来骑兵。骑兵后面跟着三辆木板车,车上堆着粮食,最后的那辆车上还绑着三只有大小有的山羊,脖子被割断了,血淋湿了大半皮毛。在木板车的后面,十几个男人被用绳子拴成一串拉着,个个垂头丧气,显得有气无力。

    “你们是什么人?”

    为首的骑士同样也看到了他们,一挥手停住队伍,勒住战马高声问道,声音仿佛是乌鸦一样难听,“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么?竟敢带着武器,莫非是”

    “伊恩,千万不要乱来,你不想面对一整支军队的报复吧?!”维克多生怕他又像上次在村庄那样伤人,赶忙叮嘱他道,“一切听的,我们见机行事。”

    “混账,为什么不敢回话?!知道我们是谁么?蒙太古伯爵手下的骑兵,现在,我怀疑你们是流窜的强盗,立刻丢掉手中的武器乖乖束手就擒!”领头的骑士恶狠狠地叫道:“别想给我拖延时间,只要我一声令下,你们立刻死无葬身之地!”

    “请不要误会,我们是从因特尔蒂卡过来的,我叫维克多德拉维尔内,不是强盗!”维克多大声回答着那个骑士的话,同时又小声对伊恩说,“他们是蒙太古的军队,说不定我们可以打听到旅店老板的消息。”

    那位骑士闻言催马跑到他们跟前,摘下头盔,露出粗鲁的面容。他忍不住舔了舔嘴唇,开口说道,“原来你就是独行侠维克多……”

    “是的。”

    “他是谁?”骑士马鞭一指伊恩,不待维克多回答就自顾自说道,“你的扈从吧……嗯,还有个小女孩……哼哼……传闻也不可靠嘛,枉我听游吟诗人的传唱,一直以为你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

    “传言总不尽真实,”维克多对他的误会也不做解释。

    “你们要到那里去?”骑士又问。

    “我们要到的莫尔海姆。”

    “不行!”骑士立刻摇头,“去往东方的路已经封锁了,伯爵大人有令,任何人不准通过。”

    “可是……”维克多露出为难的表情。

    “你可以去请求伯爵大人,”骑士似笑非笑的说道,“伯爵大人也听闻过你的事迹,他非常欣赏你的英勇。我想你的请求伯爵肯定不会拒绝,他一定为你的到访而感到高兴。”

    “这个……”维克多表现的有些为难,又有些意动。

    “我知道你的犹豫,但我们不是和你作对的那个坏透了的愚蠢的马丁,我们一直受神的引导,奉行神的旨意行走在地上,和你一样嫉恶如仇。正因为如此,我才诚心诚意的邀请你,因为我感觉我们是一类人,当看到你第一眼的时候,我就有一股难以言喻的亲切感。”

    “好的,”维克多闻言下了决心,“既然如此,我就和你去一趟。”

    “哈哈,很好,果然和传闻中一样痛快!”骑士显得非常高兴,“我正好赶往大营,我们可以同行,可以相互增加了解。”

    于是两帮合成一队,那个骑士和维克多走在最前头,边聊边行,骑士是不是爆发出洪亮的笑声。时值秋末冬初,旷野萧条,寒冷游荡,四周恶臭,脚下陷入尺深烂泥。扒扯靴子时发现,烂泥上层全是牛粪。渐往前行,四处开始陆续出现骑兵的身影,在一道河前就能远远的看见雾蒙蒙的围城了。

    那个骑士对了口令,值守的士兵挪开浮桥两端的木头栅栏,这时又一队骑兵押着人赶来,战马和骑兵们把河滩弄得一团糟,押解的士兵大声呵斥,壮丁嘈杂而拥挤,有的呆若木鸡的,有失禁的,有嚎啕大哭的,但大多数人已经茫然失神了。

    他们过了河,越接近战场,在路旁能发现死亡的人,一个接着一个,屡次看见无家的野狗因争食那些因死亡而被丢弃的一条新鲜的人腿,而红着眼睛厉声低吼,发出极其恐怖的叫声,令人毛骨悚然!

    也有些地方,死人被埋起来,但埋得太草率,往往露出一条腿或一只脚在地面上,伊恩发现其中一个似乎还在那边抽搐着,可能还没有完全死去,便给埋进去了!这里,因为弃尸太多,空气里充满了浓烈的臭气,令人窒息欲呕。

    他们接近蒙太古伯爵围困的城堡,想象里面的攻城激战并没有出现,眼前只有一大片死气沉沉的连营。营地里面到处都是乌黑的帐篷,有些帐篷还能勉强看出过去是白色或其它颜色的布料,但是现在,外面一律沾满血污、粪便,还有泥巴,脏兮兮,臭烘烘,像个大垃圾堆。

    营地里的帐篷门帘都挑开了通风,有些士兵倒在里面睡觉,有些则围在一起,两个光着膀子的士兵半跪着,胳膊肘撑在一个木箱子上面掰手腕,脸几乎憋成了酱紫。一群骑兵倚在马厩旁,敞开了衣襟正在休息,另一些士兵默不作声的坐在一堆堆的篝火前面,用三根木棍支起架子,吊着头盔烧水喝。伊恩发现这里的士兵都是零星拼凑的,要么是刚整编起来的猎户,要么就是武装的农夫,这些人的装备参差不齐,有些人的长矛只是削尖的木棒。

    营地里甚至还有进出的女人,她们眉眼里都带着放荡,那个骑士却说她们只是一群洗衣妇。一个老头子开设赌局,一堆呆头呆脑的士兵汗流满面的围拢在那里,老头的很灵活在空中摇晃着杯子里面的三个骰子,最后猛地一敲桌面,“咳开啦!”老头揭开盒子盖,也是汗流满面的叫,声音仿佛传到十里之外。伊恩只听得老头的唱了,身上的财物渐渐的不知到了谁的腰间,忽然,“轰”地一声,不知道谁和谁为什么打起来,骂声打声脚步声,昏头昏脑的闹一大阵,等人一哄而散,赌摊不见了,人也不见了,只有老头被打晕在地上,脑袋被踩进泥巴里,过了好长时间都一动不动。

    他们路过另一个地方,只见十二个士兵人站成一列,一个骑士怒气腾腾逐地一追问:“说!是谁干的?”

    十二个士兵不敢吭声,你看看我,我看看他,没一个人承认。

    那骑士见没人说话,脸一沉,鼻孔一扇:“哼!不说?好,让大家都陪着你受罪!”

    说着,他操起一根手臂粗细的木棍,让士兵一个个把手伸出来,从头开始打,当打到第九人时,木棍已经断了两根。

    “呵呵,好硬的骨头,真的难以想像,他们真是一群贱骨头!”那个带维克多和伊恩进来的骑士笑虐着说道。

    维克多故意提高声音说道,“这是正常的。官带兵,有一句很流行的话说,叫不打不成兵。”

    他们来到目的地,推车的苦力得到那个骑士的命令,取了工具就去卸载车上的粮食,他们小心翼翼地将装满粮食的袋子搬下车,堆积在干燥的地面上。

    部分苦力卸完,骑士就邀请维克多去见伯爵,把伊恩和玛丽丢在那里。等了很久不见维克多回来,这时听到一边传来痛哭和惨叫,那一群挨打的士兵过来了。周围的人各自低头做着各自的事,似乎习以为常。

    这时,一个老兵狠踢他们哭的最凶的一脚,“还愣着干什么,快去用你们自己的手,接你们自己的尿,然后,使劲用尿揉手。再疼,你们也得照我说的去做,不然,你们的手就废了。”

    他又说道,“下次你们挨打时,把手掌伸平,尽量放松肌肉,窝起手掌,这样会稍微好受一些。唉,你们命好,我第一次就没人教,左手小指被打断,至今不能伸直……”

第二百四十章 剑之修女

    “格伦,你在看什么?”

    忽然,伊恩身后传来维克多回来了。伊恩逐渐习惯了使用这个名字,他对外人已经基本不会再用自己的真正的名姓。那群受罚的士兵看到了他,以及他身后的维克多和陪伴维克多的几名骑士,脸色不由变了,强忍着疼痛,吞掉呻吟,一哄而散。

    “没什么,”伊恩转过身来,“就是等了你很久,随便到处看看。”

    “这里有什么好看的,除了男人就是泥,等住一天就怀念你们在森林宿营的日子了,”一直陪伴他们的那个骑士不屑说道,“你从那里找到的的扈从,别上战场的时候吓尿了。”

    说完,其他几个骑士哄然大笑。

    “我答应蒙太古伯爵,帮助他们围城,他答应帮我寻找树牧人旅店的老板,并让他回去和老板娘团聚,你不要担心,有我在,你只要跟在我身边就行了,”维克多对伊恩解释道,“伯爵分了一顶干净的帐篷给我们,我们去帐篷吧,这几天我们暂时就住在这里了。”

    这里人多口杂,伊恩不便多问,便跟着维克多来到帐篷。待他看到他们将要居住的帐篷便明白那干净仅仅是口头上的干净,其实和周围的帐篷看不出任何区别。那些骑士邀请维克多喝酒,维克多推脱不过,答应下来。他们约定了时间,便转身离去。伊恩和维克多和玛丽走进帐篷,捡处舒服的地方坐了。不多时有人给送来了吃的和喝的,转身离开。伊恩抓起一块煮过的肉,表面带着血水,纤维粗糙,没有肥肉。他咀嚼了几口,好像是牛肉,不知太久没吃过肉的关系,只觉一股冲鼻膻味,难以下咽。他‘呸’地一声吐在地上,连喝几口麦酒,掰着硬面包慢慢的吃,不再碰肉类。

    “为什么要帮那个伯爵,他做的事你不也感到气愤吗?”伊恩问道。

    “蒙太古伯爵的刚才对我说,地无分南北,年无分老幼,皆有守土之责任,皆应抱定牺牲一切之决心。他是泰奥勃莫斯的统治者,从法统和道统两个层面是无可置疑的。军纪混乱,无恶不作,已经怨声载道,但战争过后一切都会结束的。只有帮助他结束战争,才能早日摆脱无辜的人的苦难,任由战争僵持下去,则骚扰区域愈大,裹胁愈多,虐杀愈烈,像老板娘那样的家庭就越来越多。”

    “你也可以砍掉他,他死了就没理由继续围城,战争自然就结束了。”

    “蒙太古家族是这个区域实力最强的家族,他死了,他的家族仍然存在,新的伯爵产生后,战争会继续存在。而凯普莱特伯爵的实力太弱了,根本不能抵挡他们,”说到这里,维克多一沉吟,又补充道,“而且现在的凯普莱特家族当家的是一位女伯爵,一切都注定好了。”

    “既然你是为了早结束战争,所以才决定帮助他。不过你有那么大的本领吗?难道你就能帮他攻破城堡,俘虏女伯爵吗?”

    “其实围城进行到现在,已经进行了整整一年零三个月了。蒙太古和凯普莱特都已经筋疲力竭,就看谁率先坚持不住倒下了。蒙太古伯爵的士兵本来比凯普莱特多,现在还雇佣了一整支雇佣兵,骑士也比城堡里的多且强大,财力也比城堡雄厚,而城堡内的一些家族也愿意接受伯爵的统治。按理说蒙太古伯爵早应该攻克科普莱特的城堡了,但是千算万算却没想到……”维克多无奈地笑着摇头,

    “他是没料到凯普莱特的骑士和士兵比他更加忠诚吗?”伊恩笑了起来。

    维克多达道,“伯爵没想到凯普莱特的女伯爵城堡在围城刚好有一位南方来的修女在做客。那是一位强大的修女,可以任意施展神术,就算再严重的伤的士兵在她的光芒照射之下,都可以立即从地上爬起来重新投入战斗。那是神迹!你明白没有。你可以想象如果在战场之上不用担心会受伤甚至残废,对于普通的士兵来说带来的鼓舞有多大。”

    “呵呵,就算如此,也不能让伯爵产生敬畏,从而下令撤军,这算什么神迹?!如果能打败那个修女,我想他们伯爵不吝啬一个魔女的罪名的……”伊恩讽刺道。

    维克多对他的话恍若不闻,“伯爵的首席魔法师败在了那名修女的手下,至今躺在自己的居所中修养。如果不是凯普莱特家族的魔法师因为他们家族之前的内斗损失严重,如果不是伯爵手下剩余的魔法师联手,那名修女已经擒走了伯爵胁迫撤军了。现在伯爵不敢让他的魔法师离开他半步,只能由普通士兵攻城。他们双方谁都奈何不了谁,这场角力,就看谁先倒下了。”

    “那名修女叫什名字?”伊恩好奇地问道。

    “他们也不知道修女的来历,只是那次她战斗中,她使用的是一把散发着灿烂光辉的长剑,所以士兵们私下都称她为剑之修女。”

    “剑之修女……”伊恩重复一遍,“我听你说,反而是局势对蒙太古家族不利,凯普莱特躲在城堡之内,城高池深,易守难攻。他们魔法师不行,但是有修女,蒙太古没有人是她的对手。他们继续围困下去还有什么意义呢?你为什么又加入?难道你和那个修女有仇……”

    “没有,我从来就不认识她,”维克多马上摇头否认,“他们人太少了,就算加上那个修女,也只能勉强防御。而且,这么久了,他们应该快断粮了。”

    “断粮了呀……”伊恩明白了。

    “是的,伯爵他们估算,现在城堡内已经没有多少粮草了,就算把战马杀了充饥也支持了几日了。我去的时候,他们正在商议挖断城堡的地下水渠,把水引走。”

    “万一城堡中有井水呢?”

    “伯爵的工匠看过地势,他说水渠掘断之后,城堡内的井是存不住水的。”

    “那他们早做什么了,为什么现在才想期断绝水源?”伊恩顿时感觉不可思议,“那个蒙太古伯爵是太托大,还是太蠢……”

    维克多摇摇头,“也有可能是伯爵仁慈,不忍伤害城堡内的普通人”

    “仁慈?!”伊恩不屑地冷笑,他挑开帐篷的门帘,可以看到对面伤痕累累的城墙,冲着他们的城墙上面,有火焰熏黑的痕迹。几个死人被扎在城墙上,背后插着一枚弩车发射的长矛。看死者的装束,分明就是他们营地里的士兵。许多的苦力在挖掘沟渠,他们几乎每一个人都会努力的不去看城墙。他们在那里受到了太多的死亡,不敢再多看一眼了。

第二百四十一章 提升士气

    第一批苦力被城头上的冷箭射杀,几个试图逃跑的也被监视他们干活的士兵处死。伊恩看着城下的尸体发呆,很快又发现另一批苦力被驱赶过来。这些苦力似乎是刚补充进军营的,都拴在绳子上。他们驱赶到城下,继续从事未完成的工作。这些苦力被眼前的景象吓呆了,纷纷对着城墙上的守卫者大喊,眼泪流满面孔。他们或抚着胸膛介绍自己,或拼命摆手,请求城头的士兵不要伤害他们。

    随着这些苦力的哭喊,城头的守卫陷入了迟疑,上面人头攒动,像是爆发了争吵,伊恩猜测这些苦力都是附近的人,城头的人似乎认出了他们,所以拒绝执行命令。不久之后,城墙涌出一群全副甲胄,手持长矛的士兵,他们把城墙的一个弓箭手推下城墙。一阵寂静之后,城头的守卫开始毫不留情地继续向下射击。城下的苦力哀求没有结果,被迫躲藏起来,战战兢兢地发抖,他们只要稍微露出部分,就会招来无情的射击。

    蒙太古的士兵站在安全距离,比他们早进军营的苦力泥浆之中,乌压压地排成一道厚厚的围墙,一齐观看着杀戮场面。面无表情,木刻似的无动于衷,只有那眼珠间或一轮,只有死人时发出一阵短促的惊叹的呼气,才可以表明他们仍是一个有知觉的活物。

    一个短发的农夫打扮的苦力被一枝箭矢射中,擦着喉咙贯穿了他脖子。他全身僵硬,手停在半空,直挺挺地侧着栽倒。他旁边的另一个苦力看到死去的农夫双眼瞪直勾勾着他,立刻吓坏了,他不顾危险匍匐着身子试图爬到另一堆泥土后边,从城头射下的羽箭斜歪着扎在他的左右,溅起了泥土和碎石飞打在他的脸和身上。他前面的两个苦力拼命向他摆手,示意他不要过来,但他却加快了爬行速度。突然,一枝箭矢射从他的后脑勺进入,从他的眼睛鼻腔透出,箭杆甩动掀开了他的颅骨,脑浆流了一地。他对面的两个苦力拾起旁边一面盾牌,弓着身子从掩体冲出,试图去拉回他的尸体。城头的守卫见状向他们攒射,箭矢钉在盾牌上,噗嗤噗嗤的响。一只箭矢射穿了举着盾牌的苦力的脚背,那个苦力呼痛,情急之下丢弃了盾牌,弯腰看着颤抖的箭矢,想拔矢又不敢碰,沙哑的嘶吼着。他旁边的苦力见势不好,转身就往回跑,一阵密集的箭雨覆盖了他们,全被箭射穿,钉死在地面。有个苦力被城上的守卫激怒了,他摘掉帽子、光着脚,把头往地上撞,不住对着城墙大喊大叫,“以地母的名义,我诅咒你们!你们在杀戮自己的相邻,自己的亲人,自己的兄弟,你们死后不会进入神国,而是进入地狱,遭受一万年的水刑,一万年火刑,永世不得解脱!”

    士兵和围观的其他苦役们闻言顿时一起大笑起来,那个设置赌局的老头又开始招呼下注,他包着脸,一只手臂吊在胸前,举着碗一一接下士兵投注的财物。他们在赌眼前这群苦力谁会下一个死,多久死光。前者彩头要小一些,后面的则相当丰富。目前士兵们押的最多的是一个敏捷灵活,身材瘦小的苦力,他躲过了三次弓箭的射击,好几次箭矢擦着身体过去,却只受到些轻微擦伤。士兵说那家伙比水里的泥鳅还滑溜,是个缝就能钻进去,手抓都抓不住,别说用箭射了。他们对这个苦力的赔率已经高已经没可赚的地步,有些人就另辟蹊跷,转而押赔率最低的那个苦力。那是一个老头,屁股上中了一箭,正躺在地上哀嚎,如果不是他蜷缩在一块大石头旁边,早就被射死了。大家都觉得老头肯定是下一个,可旁边的人陆续中箭死去,而他一直在使劲哀嚎。

    “你在看什么呢?”维克多走出来,和他并肩站在一起。

    “我在看一群野兽,他们脾气暴躁,毫无同情心,对弱者的尊重和对宗教的敬畏,对他们毫无影响;他们毫不仁慈的杀死手无寸铁的人。”

    “他们把邪魔和恶棍尽往城堡里塞,他们把那些有财产的人都抓起来,投进监狱,用难以描述的手段对他们进行百般折磨;因为殉道者也从未被这样折磨过。他们把他们的双脚吊起来,用臭烟熏他们,他们绑住他们的拇指或者把头部倒挂起来,把盔甲压在他们的脚上;他们把打结的绳子套在他们的头上,扭动绳子,使绳结进入他们的头里。他们把他们扔进地牢,里面有蝰蛇、毒蛇和蟾蜍,他们在里面被活活折磨死。”

    “……”伊恩看向维克多。

    “你很奇怪我说出这种话来吗?我曾经也和你一样愤世嫉俗,所以我选择到处旅行,寻找答案,”维克多叹一口气,“可是至今我没找到答案,反而渐渐习惯了这个世界。”

    他们交谈的时候,无聊的士兵朝城堡发射了两枚石弹,听见的砰砰两声闷响,石弹打在城墙上粉身碎骨,留下两个白点。接只听两声上弦、放弦的声音,又一枚石弹飞出。就在这单调的上弦、放弦声中,不断有石弹击出,击中厚墩墩的石墙腹部,发出轰鸣,偶尔石弹都没能命中,飞得太高,从城墙上飞过去了,消失在城内。

    “骑士有义务为效忠的贵族进行一个月又十天的差役,蒙太古伯爵已经整整围城一年多了,他们难道没有怨言?”伊恩忽然想起来这个问题,就问维克多。其实这他也实在没人可问。维克多也不可能回答的出来,只语焉不详地说道,“伯爵都安抚住了。”

    不过世事常难预料,待了几天,他们就发现伯爵似乎并没有安抚住手下的骑士。这里只有土地、没有庄园;只有石头,没有房屋;只有泥浆,没有木床。士兵吃不饱,穿不暖,两人共盖一条毯子,垫些稻草,很快就潮湿发霉。参与围城的人个个黄皮寡瘦,愁容满面,敢怒而不敢言,军营中间弥漫起了越来越浓的消沉和厌恶。

    伊恩不知伯爵经过怎样的考虑,只见听他豪爽地签发了一大堆手令,一时间,野外无数骑士带着自己的士兵在奔驰。已经接受蒙太古统治的村民瑟瑟发抖地看着伯爵的军对一个又一个地毁灭了田野上的村落。火光在夜幕下燃起,彻夜不熄。第二天,当幸存的村民偷偷摸摸回到村子,只看见没跑掉的村民挂在树上,压弯了树枝,尸体在寒风中微微晃漾。偌大的村庄静悄悄的,废墟上冒着余烟,一只狗在废墟前汪汪叫着,不住呼唤它的主人……伯爵的手下们洗劫了几个城镇,焚毁了大量的村庄之后,本来低落的士气又重新变得斗志昂扬。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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羔羊之歌介绍:
在羊群聚集的国度里
竖立起来的火刑柱
罪孽深重的黑羊群匍匐在地,虔诚无比
愚昧盲目的白羊群站立不安,惶惶不可终日
名为命运的河流急湍甚箭
所有人将被卷入,沿着起起伏伏的曲线身不由己
我们何去何从
黑暗的密林抑或孤寂的荒原
朽腐的大地绽放鲜艳的恶之花
羔羊独自游荡在没有明日的黄昏
——神啊,请怜悯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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