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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黑要     羔羊之歌txt下载     羔羊之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四十二章 营啸

    掘断通往城堡的水渠后,四五几天过去了,出乎伯爵的意料,城内仍没半点骚动的迹象。城头的守卫按班就部进行轮守,不急不躁,有条不紊。一次有个粗心大意的守卫更是一不小心把手里的皮囊失手掉落到城下,里面鼓鼓囊囊装满了一整袋掺了劣质麦酒的清水。

    伯爵懊恼之下的招来负责此事的工匠进行询问,工匠们交头接耳,相互低声商量了一番,一致断定城堡内已经没有一滴可流进去的水了,之前掉下来的皮囊里的水,应该是他们之前存储的饮用水。

    伯爵询问城堡里储存的存水还能用多久,工匠们面面相觑,支支吾吾,最后工匠的头领站出来硬着头皮说道,“现在城堡里至少一百个士兵,还有数量更多的平民和家眷,他们都需要用水,不会太久的,可能几天,可能一个星期,或者,”他看伯爵的脸色变得难看,聪明的不再估摸时间,“他们距离河流很近,应该不会在城堡里专门建造储水池。”

    “如果有呢?”伯爵问道

    “那看水池的大小,按最大量估算可能储存一个月多点的用水,”工匠安慰道,“不过大人请放心,一旦没有新鲜的干净的水替换,水池里的水会变质,发绿,长出虫子。人喝了这种水就会生病,先是拉稀,一直拉,甚至把肠子拉出来。然后脸色蜡黄,浑身无力。更可怕的是这种病能快迅速传染,使所有人都失去行动能力。不及时治疗的话,他们就会死亡,以为都得了病,而没法处理尸体,尸体腐烂,就会爆发瘟疫。”

    “对,慢慢等,一个月后才开始死人,再等过多的时间才会爆发这要命的瘟疫!”伯爵脸色铁青,“你们搞清楚,城堡内一个会神术的修女,难道净化水源是非常高深的神术吗?你们一开始和我保证说三天城堡内就没水了!他们没有了水源就会投降或者被迫和我决战。现在你们和我说他们能坚持一个月,甚至更久!我的骑士们已经在该死的帐篷里整整待了一年,现在马上入冬了,难道你还想让他们在帐篷内度过两个冬天吗?你们马上去检查是不是有暗渠,就算把城外挖个遍,也要把它们找到。如果让我发现一条未堵死的渠道,我就砍下你们的头,用你们的头去堵死渠道。”

    工匠们望着暴跳如雷的伯爵,额头涔涔冒出冷汗,弓着腰,低着头,战战兢兢地退出帐篷。很快城堡周围留下大大小小数不清土坑,苦力们累的吐血,结果一无所获,战势似乎重新陷入僵局。

    下午,一个喝醉酒的骑士在军营里胡言乱语,士兵从他口中总结两个消息,一个是他妻子的消息,在他征战的时间里,他年轻而美丽的妻子受圣神感应而怀孕,已经为他诞下一个男婴。婴孩很健康,足足八磅重。第二个消息几个深水城的商行拒绝继续提供贷款和货物,伯爵已经没能力为大军提供粮草和御寒的衣物了。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巡逻的骑士抓起来了。伯爵训斥了他,把他关起来,并一再重申他说的都是醉话。但是,那两个消息早已像一阵风,传遍了营地角角落落。

    入夜之后,清冷的帐篷内,所有人都怀着异样的心情躺在烂草堆上,饥肠辘辘难以休息。以往彻夜不停的铁锤声也消失了,从来没一天像今天这样安静。大概睡到凌晨,忽然士兵全醒了。一个一个一下全从铺上坐起来,也没人叫,突然地全醒了。他们赤着脚下地,也没穿衣服,武器当然忘记了拿。

    所有人的心都被取了,攥在一只无形的大手里,极度恐惧支配了每一个人,可倒地怕什么谁都说不出来。突然,外面一个人一声尖啸在刹那间喷薄而出,像推倒的骨牌,所有人跟着尖叫起来,不约而同的一起冲出去,只觉得再不跑马上就得死掉。他们都是见过血的士兵,箭矢在头上蝗虫般的乱飞过,也曾顶着方阵如林的长矛冲锋过,但都没现在这么一刻可怕过。帐篷内的士兵没口令,也顾不得宵禁,齐齐的惊叫着从里面跑出来,把帐篷都挤倒了。不单一个帐篷如此,所有帐篷,整个营地都如此,也包括骑士,和士兵一样,只穿着裤头,惊叫着到处跑。

    此时,火盆打翻了,篝火踢散了,只一个火人挣扎着乱跑。漆黑的营地内叫声此起彼伏,刀剑相交的声音如飞溅的火星。一个虔诚面色苍白的士兵跪在地上独自祈祷,但绝大多数士兵或因恐惧和绝望而嘶吼,继而发狂,互相撕打殴斗,很快激烈,甚至互相咬噬……种种恐怖的疯狂都爆发出来,想一起从天而降的瘟疫,霎时间造成灾难性的传染。惊恐的情绪与失控的状态迅速传染身边的每一个人,一发不可遏制。乱窜的士兵有的赤手空拳,有的捡起了武器。他们遇到同样拿着武器的士兵,本能砍向对方,被砍的人哇哇惨叫着砍向旁边就是人,你给他一下,他砍另一个人一下,一来二去,惨叫声四起。一旦那里打起来,整个无头乱窜似的士兵都如同见火的飞蛾一样扑过去,原先的都死了,先来的打的不可开交,后来的分不清敌我乱砍一通,再后来的就发泄淤积的怨愤,胡乱攻击。士兵们已经认不出人来了,个个得吓死了,必须拼命自保,仿佛停下就万劫不复。他们光着身子,惊叫着,攻击着身边的碰到的任何一个人。

    “蓬!”突然一声巨响,一枚火球在半空爆炸,像一记惊雷在心头起炸,所有人忽然恢复理智,停止攻击,木木呆呆地站在原地。

    一个的声音在问发生了什么,所有人都听出来了,那是伯爵身边的一个魔法师的声音。一个骑士想回话,却说不出来话了,他嗓子都喊哑了。不止那个骑士,所有人都如此。一恢复理智,纷纷都倒下了,累得都爬不来。不大功夫,天开始微亮了,伯爵的贴身护卫开进营地,把所有人都收押了。

第二百四十三章 送信

    “此人”审判官站在木台上大声宣判道,“罪大恶极!”

    就在不久前,维克多及他的‘扈从’受到邀请,观看一场绞刑。他们还未走到校场,就越过层层人群,看到一架用最好的木料制作绞刑架竖立在那里。蒙太古伯爵坐在临时搭设的包厢之内,一大群人围拢在他周围,有训练有素的家庭医生、私人理发师、家庭教师、游吟诗人、乐师、秘书、抄写员、牧师、星象家、侏儒乃至弄臣。

    一阵喧闹声传来,一队武器擦的明亮的士兵押着一辆马车,从校场一角走了过来。那是一辆囚车,昨天喝醉酒的骑士站在囚车里面,头仰着,脚踮起,脖子拉地老长。囚车还跟着几个戴着木枷,用绳子绑成一串的男人,都垂头丧气的,这些人将要一起被判决。密密麻麻的人头立即攒动着,争着看那个添了神子的骑士,不过他的整个脸都肿了起来,一点过去的容貌都没有了。

    “此人品行不端,在军营之内酗酒闹事,散布谣言,严重的损害了蒙太古伯爵名誉,意图破坏了军营的秩序,以致图谋不轨之人暗中挑拨煽动,发生了前所未有的骚乱。鉴于犯罪的手段特别残忍、后果极其严重、影响极其恶劣、危害性极大,已引起了所有士兵的惊愕恐慌,更是引发了伯爵的震惊和关注。结合现场勘查、尸体检定、相关证人证言及犯人供述等其他证据,其故犯罪事实清楚、证据确实充分,罪行极其严重。纵观全案,无论是犯罪前、犯罪中,还是犯罪后,其藐视法律实施犯罪的故意坚决,甚至至今仍无任何悔罪表示,足见其主观恶性之深,应当予以严惩。所以,此人,绞刑!”

    随着台下士兵的闹哄哄的议论声,那个审判官走到了骑士的身边,撕下塞在口中的破布团问道,“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那个骑士的嘴巴已经脱臼了,张着嘴呜呜啊啊的叫唤了许久,却没有一个人听明白他说的话的意思。

    于是,审判官把破布团重新塞会骑士口中,回过头对台下宣布道,“他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了,执行吧。”

    一个随军牧师走了上来,嘴里不住嘟囔着咒语,边用手蘸了点了水在那个骑士的脸上弹了几下,又把法器举到他的脸上,让他亲吻了圣物。一套繁琐的仪式过后,慢慢退了下去。一个**上身的士兵看到牧师退下,扳动身前的轮盘,只听嘎吱嘎吱几声,那个骑士脚下的木板一下子打开了,骑士顿时掉下去,套在他的脖子在被绳索勒紧,他的脖子立刻断掉了,发出了一声脆响。他裤裆里拉一滩屎出来,手脚无意义地抖动了几下,死了。

    审判官又走上台,开始宣判死掉的骑士的‘同犯’,前边的几个照例是绞死。到后面的几个的时候他说道,“你们同样罪无可恕,但看在伟大的神的份上,仁慈的伯爵选择宽恕你们。但是,你们这种卑贱之民,单单宽恕对你们是无效的,必须伴随着惩罚,所以,我让你们承受鞭刑,让痛疼提醒着你们的罪,记住伯爵此刻无与伦比的高尚品德。”

    负责行刑的士兵一听到审判官的命令,就取出九股皮鞭,向后一扬,使出全身力气,“哼”的一声闷哼,狠狠地抽下第一鞭。这一鞭在跪着的人的背上留下了一道青黑色的血痕,随后几鞭,血痕更深,鞭打了十二次之后,背部变得一片血肉模糊。负责行刑的士兵每抽一鞭子,他都要用手指抹去鞭子上的血,甩到地上。

    台下除了士兵,还有洗衣妇、盗贼、流氓、苦力,蜂拥而至,在最外围,和圈内的士兵一样,一张张或无情欢笑、或面无表情的面孔,目睹生命的消亡,在观看别人的痛苦里得以疗慰。“万岁!”他们都拍掌大喊起来,叫声里的口哨、大笑、咆哮声愈演愈烈,所有人一个样子,无论高低贵贱,齐声高唱着歌曲。

    “现在我相信你的判断了,”伊恩对维克多说道,“昨夜那怕凯普莱特派出一小支军队进行进行袭击,蒙太古伯爵都会大败亏输,然而他们没有,就坐在城头眼睁睁看着伯爵收拾好烂摊子。你看他们现在多么兴奋。看来凯普莱特连最后一搏的力气都没了,反倒让伯爵摸清了他们底细,有恃无恐了。”

    “这样一来,战争就快结束了。”

    “但是”伊恩奇怪地说道,“那个剑之修女呢?以她的实力,一个人就可以做到这些,可是也没出现。难道她离开了?或者也受了伤?我实在不敢相信她会蠢到连这种机会都抓不住。”

    “假如她先前的举动是迫不得已而为之呢?”维克多反问他,见他陷入沉思,继续说道,“在两个伯爵对地区事务的纠纷中,做为神的使者,两边都是神的子民,她应该表现的更公正一点。听取两方的辩护,做出合理的判断,而不是把战争无限期的延长。”

    “我不认为凯普莱特的女伯爵做的比蒙太古伯爵差,甚至不会有人比蒙太古伯爵做的更差了。他就是个佩戴着绶带的强盗,杀人放火,骄奢淫逸,把杀戮和折磨无辜的人们作为取乐的途径。他除了暴力,什么事都做不好。难道你指望他脱下以往肮脏不堪的盔甲,从里到外,换上圣洁与高尚的战袍?不要说将尽力保护被压迫者、寡妇和孤儿,他就连出身高贵的妇人应该得到他的特别照顾都做不到。为理想做出表率的永远只是一小部分人,对普通大众而言,他们操心的无非是日常的生活。对于加在身上的道德要求和理想,那些东西无非是枷锁与羁绊,正如同一个在黑暗的环境中呆久的人,当他进入光明中时,感到的不是舒畅,而是剧烈的刺眼之痛。”

    “你看他的扈从距离他多么远,他的身边已经被伶臣站满了。我们在七岁前由母亲照顾,之后被送到父亲的领主的城堡中做侍童。我们要在那里呆上七年之久,负责照顾城堡中的妇人们。我们从她们那里接受最初教育,她们塑造了我们的认识和价值,我永远不会忘记斯佩夫人对我的教导,她教我关于爱的基本知识和各种各样的杂活以及如何为别人服务的技巧,这当中无一不体现着精神中至关重要的思想牺牲与服务。”维克多陷入往昔的回忆当中,“秉承着严格的教训,在最艰苦的环境下承继着我们的信仰。但骑士也是普通人,人性中也有脆弱,并不能完全遵守教义而生活。完全遵守教义而生活的人并不存在,在任何人都是如此,人性的软弱必然会使我们面临许多诱惑。暴食、酗酒、游手好闲、下棋或骰子、打猎、看戏,在外在的施压之下,有的人屈膝于人性的软弱而这些我们都曾克服过继而跌倒在贪婪、骄纵、自私的泥淖中。”

    “你是说七德、十诫、十二信条、十四慈功之类吗?这些怎么能束缚住人的天性?自私与贪婪刻印在每一个人的灵魂深处,永远不会消失。你不能强求所有人都像你一样,过份相信这些,受伤的只会是你自己而已。”

    “你总是怀疑一切,否定一切……”

    维克多的话没说完,那个带他们过来的骑士走过,“嘿,维嘉,”他亲昵的打招呼,“这真是一场既兴奋又感伤的场面呀!如果死的没有弗兰克就是完美了。”

    “的确让人不愉快,亚度尼斯,”维克多顺着说道。

    “其实我是来求他帮忙的,”他一指伊恩。

    “你是说格伦?”维克多诧异地询问,“他那么年轻,能帮助你做什么呢?我想我可能更加适合。”

    他自荐道。

    “虽然你也没沾他们的血,但我担心他们看到你会产生误会,以为你和我们一样,从而攻击你。本来我想让我们的扈从去的,但是那些小崽子们,在泥浆里泡了一年,个个又黑又臭,满是晦气,实在不合伯爵的心意,所以,我想就起你带来的扈从。他年龄正好,手上干净,样子也顺眼,再合适不过了。”

    “你要我做什么?”伊恩问道。

    “送信!”亚度尼斯回答他,“一封伯爵给城堡中的女伯爵的信!”

第二百四十四章 慢慢麻木

    伊恩送信归来,正进入军营。这是一次乏善可陈的经历。他举着一支缠着白布条的长矛,走到城墙下,回答了几个充满敌意和刁难的问题,依言把蒙太古伯爵的烫着红漆印章的信件放到城头放下的篮子里便被打发走了。做为使者,甚至是城门都没让进去,不过想想也明白,城门早就用砖石牢牢封死了。

    他远远看见一个营地的所有人员集合在一个大空地中,昨天进行绞刑的木台上是杀气腾腾的费兹捷勒子爵,他是蒙太古伯爵手下的一名封臣,以持军严整闻名。他两侧全副武装的骑士一字排开,秋风铁甲,惨淡的阳光之下,寒气凛冽,给人透心的凉意。新编入营的武装农夫站在最前面,然后新兵,老兵和军官站在后面。显然,这是刻意的安排,主要给所有不知厉害的士兵们一次深刻的教训。

    伊恩充耳尽是各级军官的指挥呼喝,负责集合的骑士整队完毕,喧嚣声停,军卒无声,一起面向高台。费兹捷勒子爵头上的旗帜迎风一吹,招展飒飒。数百人都屏住了呼吸,一时寂静而压抑。子爵满意地点点头,身边的副手亮开嗓门大喊道,“把那三个昨夜里逃跑的怕死鬼拉上来!”

    那个副手的话音刚落,一帮如狼似虎的彪形大汉立即将一名士兵打扮和两名农夫打扮的男人拖到台上。那三个逃犯面如土色,浑身哆嗦不止。其中一个农夫脚下一软,马上瘫倒在台上,站不起来。子爵的士兵只好把他从地上提起来,架在中间。

    费兹捷勒子爵阴鸷的眼睛地扫了所有士兵与农夫一眼,目光所及,台下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他扯开尖细的嗓子下令,“让他们日土!”

    几位负责行刑的士兵闻言一拥而上,按手的按手,按脚的按脚,每个逃犯的两边各站一个拄着军棍的士兵。他们体格粗壮,孔武有力。他们待按倒逃犯,抡起军棍,在半空微微一顿,使尽全力,噼地打在逃犯屁股上。啪、噼、啪,你一下,他一下地轮流打。逃兵挨打立即哭喊起来,一边向子爵求饶,一边发出惨叫声,一声比一声大。但子爵及手下不为所动,甚至满脸蔑视地看着他们,似乎是对他们的没骨气予以鄙视。他们打了一阵子后,逃犯惨叫声越来越小。到了后来,只剩下噼、啪、噼、啪的军棍落在屁股上的击打声了。

    已经不记得打了多少军棍了,直到子爵喊了一声:“停!”接着,他命令手下把其中两个农夫拉到一边。台下的新兵以为要砍头了,本就抖个不停的双腿颤抖得更厉害了。却他们没想到子爵的想法要‘高明’地多,根本不是他们能理解的。子爵命令所有新入营武装农夫排在新兵后面,拿着武器,每人都要给逃兵一下!听到命令的瞬间,所有的人腿不抖了,一个个呆若木鸡全愣了:他们没料到杀的第一个人竟然是自己人,而不是躲在城堡里的敌人。又一瞬间,他们的腿又全剧烈抖了起来,连手都颤了。谁忍心对自己人下手?但即使不忍心也得下手!看看那个逃兵糜烂成肉酱似的屁股和流淌到地上的血浆,谁敢不畏惧费兹捷勒子爵,谁敢不服从他的命令?!

    第一个士兵走上前,踌躇犹豫了一番,在斥责声中一狠心,照着逃兵的肋下捅了一剑,逃兵惨叫一声。有了第一个动手的,第二个士兵就麻利了许多,一剑捅在第一个士兵旁边的部位,逃兵又惨叫了一声。每一个士兵都尽量避开了逃兵的要害部位。他们以最不忍心的方法,为逃兵选择了最难以忍受的死亡过程。当轮到台下的武装农夫时,那个逃兵已经痛死了,农夫们悬着的心稍微放下来。

    不需要子爵的吩咐,他的手下就熟练的忙碌起来。他们给那个死透了的逃兵松绑,扔到台下示众。又第二名逃犯,一名吓瘫了的武装农夫被拖到木台上来。

    这一次没让台下的士兵或农夫上来扎死那个逃犯,而是把他扒光衣服绑到柱子上。两个士兵抬过一张桌子,桌上放一把匕首、一只铁盆、一块铁板,铁板上有比铜币稍大点的圆洞。台下的人看着他们忙碌的身影稍落的心越悬越高,待布置完毕,子爵宣布了他的惩罚内容:每个农夫必须用匕首从逃犯身体上割一块肉下来,标准就是铁板上的圆洞那么大。竟然是活剐!他的命运比刚才死去的逃兵更加悲惨和痛苦。

    活剐由子爵专门豢养的行刑人进行第一刀,他负责演示教育下面的武装农夫。只见他用力将铁板按在捆得不能动弹的农夫肩头,把匕首从铁板上的圆洞中慢慢捅进去,然后,飞快地顺时针一旋,随着农夫撕心裂肺的惨叫,一块肉从肩头剜了出来。他用匕首把那块肉挑出来,先让子爵过目,再走到排成行的农夫前面,让他们看清楚,惹得第一排的农夫纷纷后退。最后,他像一个凯旋的勇士回到木台,准确地把刀尖上的肉丢进铁盆里。

    子爵的行刑人示范完后,一百多个新补充的农夫就被驱使着排成一队上前,一人一次,谁都别想逃脱。有个别农夫心狠,下手比较利索,一压,一捅,一旋,匕首往肉里一扎,就挑出一块肉来,再向周围转一圈,甩到盆里,所有人都很满意。

    但绝大多数农夫根本做不到这步,人还在排队,手脚就哆哆嗦嗦抖个不停,轮到他们时,更不敢看绑着的农夫的脸,匕首也拿不稳,刀尖刚碰到皮肤,还没用劲,就从手中滑脱,掉在地上,吓得尖叫着跳着后退。他们不忍心下手,不敢不下手,不得不下手,心里再三权衡,只好少剜点肉。这个时候,他们不但要被旁边监视的骑士臭骂一顿,重剜一块大的肉,更逼着放进自己嘴,吞进肚里,才放他们过关。

    当轮到一个憨厚老实的农夫时,他抛掉匕首,放声大哭,边哭边向围着他的骑士求饶,“我实在下不了手!大人,我和他在同一个村,我要是下手,还有什么脸面回去,怎么见他家人?大人行行好,放过我吧!”

    “混蛋,你敢抗命!”子爵的手下立刻揪住那个农夫,啪、啪两记耳光,然后一脚踹到血泊中,他把匕首硬塞进农夫的手中,躬着身子,脸对着脸威胁道,“你不割他的肉也可以,那你要从自己身上割下一块下来代替。要割大大一块,如果小了,我不满意,你可要重割!现在,你给我想清楚,割他的肉,还是割你自己的肉……”

    直到最后一个农夫哆哆嗦嗦地做完一切,那个柱子上的农夫身上的肉几乎被剜光了。惨白的骨头一小块一小块暴露出外面,肠子压断渔网似的腹部,掉出来一堆,殷红的鲜血顺着木板缝隙淌到地下。他被折磨到这个地步都没能死,铁板的圆孔伸进去的刀尖够不到要害,脖子重要部位被禁止,所以他没有死的权力,只一双大眼珠子在转!除了那双眼珠,像是被啃过,看不出人样了。伊恩定在原地,挪不开脚,子爵的也发现了他,看向他,但他浑然不觉,眼睛里只有那个被割光身体的肉后,那对鲜活的眼珠。

    “格伦,”这个时候,维克多不知从那里过来,他看了面色如常的费兹捷勒子爵一眼,拉起伊恩就走,“还愣着干什么,伯爵的信你送到了吗?,还不去禀报……”

    伊恩一直盯着那个已经残缺不全的血人,嘴里忍不住地重复,“太残忍了!太残忍了!太残忍了!”

    “你答应过我,一切听我的,”维克多听出了伊恩口气中的异样,于是抓着他的手更加用力,步伐更加快了,“军营是一个残酷的地方,这里没有人情,只有军法,谁都改变不了。你再稍微忍耐一下,一切都会过去。”

    伊恩边走边回头,走下高台的农夫们开初是偷偷抹泪,个别忍不住哭,哭声很快传染了旁边的人……每个过关的农夫双手掩着脸面,抽抽嗒嗒,哭泣声连成一片。那个和受刑的农夫同村的农夫突然放开嗓子大哭,这仿佛是一个信号,所有人不再忍耐都嚎啕大哭起来,什么拳脚鞭子和刀剑都不能压下去了。什么样的哭声都有,甚至还有倒地打滚的。准确地说,他们不是哭泣,是无奈、恐惧、怨忿、发泄!

    “这是我最后一次听你的,维嘉,”伊恩向维克多说道,“我讨厌这样的旁观的自己!这样的我既显得麻木不仁,又显得我弱小可怜。”

第二百四十五章 罗密欧与朱丽叶与壮丁

    亲爱的朱丽叶:

    请允许我这样叫你,而以往我根本没这个勇气,别说是说出口,就是藏在书信里,也只敢用“敬爱的”,因为这看上去不过是个普通的礼貌的称呼,我可以躲在它的背后轻轻的呼唤你“亲爱的”。但现在说出这三个字我觉得无比轻松,即使你判处我的感情为死刑,我也死得心甘情愿。你知道吗,你太迷人了。那次,你从墓园归来,我记得你脸上照着黑色的面纱,裙子同样是黑色的,没有任何图案。你举着雨伞,在飘摇的雨中,袅袅婷婷,孤单无助。我透过马车的窗户看到你艰难的行进。亲爱的,我多想一个箭步冲过去,接过你的雨伞,搂住你的腰肢,把你拥在怀里你真的的太娇弱了。

    亲爱的,还有一次,那一次我们近在咫尺,你的体香胜过一切芬芳。我感觉自己就要醉倒在你的裙下,可就一秒,我睁开眼你已经轻盈的的离去了。我们只不过是擦肩而过,我连醉倒的机会都没有。我失魂落魄在原地伫立了良久,我知道你上了马车,我还听见马夫策马的辗轧路面的声音。

    亲爱的,我无数次的想象着拥你入怀的样子,无数次的感觉你那日的芬芳就在我的鼻翼间萦绕不去,我也无数次的想象着牵着你的小手,更无数次的想也不敢想但又忍不住偷偷去想吻你柔软而湿润的双唇。

    亲爱的,我知道我是快要疯了。我吃不下饭,睡不好觉,打猎也无精打采。我的抽屉里满是写给你但没寄出的情书。我从泰奥勃莫斯的东头到西头,装作不经意的特意的在道路中,在你偶然出行的时候特意候在那里你,我礼貌的向你脱帽致敬,谦恭的直视你的马车。

    我的心就像是滚热的火球投入了冰水里。虽然,你现在一定对我怀有深深的误会,如果我迫不及待地请求见你也未必肯见我,但请相信我,我的心仍像第一次见到你时,每当我说出这个名字,哪怕写成文字,我都会为之心生悸动,一直不曾改变。我仍旧像往常无数次的在你出行的道路上守候,寻找那一袭黑色的长裙,寻找那迷人的芬芳。就算是这一切都落空了,我至少,至少可以把心留在那里,也许那天你路过的时候,可以拾起………

    你的诚挚的罗密欧。

    蒙太古伯爵赞助的小说家、剧作家和诗人此刻正分布在营地的角角落落,他们或站或坐,或手舞足蹈,激情澎湃,或引经据典,侃侃而谈,他们每身边聚集着一群士兵或苦力,听他们朗诵他们伯爵给被围城堡中的女伯爵的情书。这将是一段足以流传千古爱情佳话,他们对此深信不疑。蒙太古伯爵大胆追求他们的爱情,不惜以命拼争。他们的爱情力量使他们敢于面对家族的仇恨,敢于向生活中的障阻挑战。他们为了追求新的生活模式,不怕做赎罪的羔羊。水会流失,火会熄灭,而爱情却能和命运抗衡。为了记录这场爱情,文学家们相约进行一场比试,他们各写下一篇华美的章,做为新婚的礼物献上,由伯爵与女伯爵共同评判高下。

    一切都来的如此突然,让人措不及防。伊恩一直处于眩晕中,一群饱受奴役、毫无主见的士兵,一个傲慢自大、穷兵黩武的伯爵,一座充斥着死亡和恐怖的军营,一夜之间都不存在了,仿佛一切都是虚幻的,现在所见的或者才是真实的。他从人群中穿过,如同穿过最荒诞的梦。

    忽然,他看见一个须发花白的老人坐在偏僻的角落,老人的眉毛又密又长,深邃的眼睛周围到处都是皱纹,浓密的胡子从下巴一直垂过胸膛。他坐在一个木桶上面,手拿着写着情书的羊皮纸,紧抿着嘴唇,由于他一句话不说,所以他跟前围着的人是最少的,只站着一个农夫。

    他靠近两步,那个农夫显然在哭诉,“……押送我们入伍的路上,不知道为什么经常不给东西吃,很多一起去的村民老实,就这样饿死在路上。我经常借撒尿的机会偷偷在田里咬两口青草,这才活了下来。很多和我一起走的村民都在路上饿死渴死,如果有人染上了传染病,死的还会更多。那侥幸未死的因为长途跋涉,到了军营累乏过度,体力已感不支。在这里,我们经常挨打,各种挨打,几乎每天都被打,不是捆起来用鞭子抽就是用军棍砸。为了防止我们逃跑,看守我们的人在夜里会扒光我们的衣服,并用绳子将我们的脖子拴在一起。至于食物和水,往往大部分都会被骑士老爷克扣下来,给我们的只有一小部分,由于缺乏给养,在军营里受训,我们东倒西歪地站也站不稳,于是挨的打更厉害。”

    伊恩记那天被打手掌的一幕,又听到农夫絮絮叨叨向老者唠叨说起打手的事情。

    “比打手板儿更重的,是打军棍,又叫打屁股。被打了军棍后,屁股和大腿的皮下会出现大量瘀血,如不及时将瘀血排挤出来,轻的休克,重的导致死亡。军营里代代传着一些土方。通常,当官的打完后,叫人抬回去就不管死活了,少一个,以后还能去抓,治伤的事谁爱管谁去管。我们将挨打的人抬回去,往伤口上喷酒,或抹上烧好的木灰。如果不幸棒伤处没怎么破,就需要把砖瓦敲成大小均匀的碎块,垫上去使劲用脚踩,让碎块剌破皮肤的同时吸去污血。如果棒伤处破了,就直接排挤瘀血。先弄点吸水的粗布垫在伤口上,人再站上去使劲踩,踩几下后,把浸透了瘀血的粗布扔掉,换上新粗布又继续踩,以此方法把污血排出来。不管采取哪一种方法,对受伤的人来说,比挨打都痛苦,哭喊声、惨叫声能传得很远。”

    说到这里,他坑脏干瘦的脸露出恐惧的神情,浑身不住哆嗦。

    “但再喊再叫也得治!”他继续说道,“棍伤经过治疗后,要等烂肉全部结痂,新肉长出来以后,才能痊愈。这个过程,少则个把月,多则两三个月。我们一同来的一个小伙子,大屁股后没及时治疗,正好又是夏天,屁股腐烂生蛆,用伯爵大人的老兵的话说,他就是被蛆吃死的。”

    他说着,说着,说到在熟悉的人死去,哽咽难言,泣不成声。

第二百四十六章 替人结缘的书信

    不久之后,城头射下一支箭矢,女伯爵的回信就绑在箭杆之上。女伯爵的回信很快就到伯爵的营帐之内,紧接着所有人就知道了女伯爵回信的内容,她在信中卑躬屈膝地说道,

    “你也知道悲伤越大,就越需要安慰,只有你才能给我安慰;但你又是我悲伤的另一个原因,或许只有你才能给我安慰的力量。悲伤、欢笑和安慰,这些你都可以带给我;你对我有巨大的亏欠,尤其是一直以来我无条件的服从了你的所有要求,以至我没有力量在任何事情上反对你,我在你的命令中只找到了摧毁我自己的力量。说来奇怪,我甚至使我的感情变成了一种疯狂,我已经丧失了复原的希望了,这恰恰是你愿意看到的,最需要的。妻子的称谓也许更庄重或者更有价值,但是我更喜欢的词永远是爱人,要是你同意的话,情妇和娼妓也可以。我相信为了你,我越使自己显得卑微,我就越能使你高兴,对你声名造成的伤害也就越小。”

    蒙太古伯爵听到文官读的信件的内容兴奋异常,立刻安排军营内的文学家写一封完美的情书送到凯普莱特女伯爵的手中。他相信他的感情已经传达给了了对方,而对方只是女人的高傲的姿态下欲迎还拒的表示,用不了多久,他就可以在这个城堡中和她完婚,成为她领地的新主人。

    他在第二封情书中露骨的表示,当然已经给文学家们精心的修饰过了,“希望闺房的秘密永远守护着你,让新郎永远和你在其中嬉戏;你祈祷吗?那时你就在和新郎谈话;你读经吗?那时他就和你交谈。当你睡觉的时候,我将从后面来到并把手放入门孔,这时你的心将为他感动;并会惊醒起来同时说出,“我害了相思病。”于是我会回答说:“凯普莱特家的寡妇,我的新妇,你是一座圈起来的花园,一泓闭锁的泉水和一道密闭的喷泉。忍耐不是美德,把忍耐当成美德是这个伪善的世界维持它扭曲的秩序的方式,生气才是美德。爱是一团火,去爱是燃烧。火不限于自身,它不停运动,向周边蔓延,使一切燃烧起来。在这场亲密关系所燃起的火灾里,人人都是盲者,人人都着了火,又为什么要强求看清是非与真伪呢?”

    凯普莱特女伯爵立刻对伯爵的热情进行了回应,伯爵坐在宝座上,魔法师坐在旁边,骑士停止了争吵,小说家、剧作家拿起鹅毛笔,诗人弹起鲁特琴,画家在一旁支好画架,伯爵的文官高举着女伯爵的信在,大声朗读着信的内容,而作为信使的伊恩和他侍奉的骑士维克多有幸忝列其中,成为最先知晓回信内容的一批人。过不了多久,这封信就会由在场的人口中传遍整个军营,无论贵贱,共同见证伯爵的爱情。

    “沉积于我骨血之中的爱的意识使我们感觉到,爱情的本质就在于爱和希望被爱。像火不能不燃烧那样,爱也不能不爱。爱是一团火,去爱就是燃烧。火绝不局限于自身,它不停的运动,向周边蔓延,使一切燃烧起来。因为它不愿生活在自身之中,它要将它的温暖传递给一切它抚摸或者点燃的东西。同样,也竭力以一种完全可以感觉到的方式倾泄出来,将它拥有的财富给予他以全部的爱爱着的一个人并使之成为共同的占有物,从而获得一位共享这笔财富的伴侣。在爱的眼里,每一种财富一旦它成为共同的占有物都闪烁着更加美丽的光辉。”

    蒙太古伯爵的文学家们绞尽脑汁炮制了一封回信,其中写道,

    “我相信,亲爱的,神很少创造出彼此这么理解,从不发出不和谐的两个灵魂。倘若天使之手拨动两根琴弦中的一根,另一根也会随即响起来。军营内的草地送给我一件寓意深刻的礼物……一天,我突然发现盛开淡淡的矢车菊的草地上有一朵花,它生在一根长长的茎上,美丽、鲜艳,超过其他的花。当我走近细看时,我大吃一惊,原来那不是一朵花,而是紧紧依偎在一起的花朵!我看见他们紧密相连的茎,我立刻想到我们两个灵魂的奥秘……我突然明白,神早已经在自然的秩序中将如此奇妙的东西撒播在我们脚下,目的是帮助我们解开他藏于我们灵魂中而又属于更高一个层面的奥秘。”

    很快,女伯爵就在回复中委婉地说道,

    “新郎是新娘的得救和光明,一旦新郎因藏起来,新娘便会病倒在床,陷入不知的长夜。然而她在并踏上仍在思念着新郎,她朝思暮想,在黑夜里为他默默祈祷,她寻觅着她灵魂所爱的人。她并非无所事事的卧在床榻上,她并没有垂头丧气,她也没有一味的耽于**。相反,对爱人的思念提高了她的抵抗力,她负的不是疾病的枷锁,而是爱的枷锁。”

    蒙太古伯爵急切地呐喊道:“啊!亲爱的,当两个人温柔亲吻时,都互相吸入对方呼出的气,这气犹如一阵芳香,奇妙地感觉战悚着全身,这芳香应早日浸透我们的灵魂!”

    他们的信件在军营之中传颂,在城堡的城墙上防御的守卫也聚集在一起,听一个文官模样的人读着什么,他们相信,那一定是伯爵的情书。所有人都开心起来,无不相信,战争已经结束了。只有那个农夫还站在那个偏僻的角落向那个须发花白的老人倾诉。老人已经好久没出现在伯爵的营帐之内了。他现在仍旧坐在那个空木桶上,空着手,脚下泥水中沉着一张写满字迹的羊皮纸,农夫在继续诉说着他们遭受的苦难,

    “……一个我不认识的农夫突然走不动路了,一头栽倒在路边。骑士老爷上来就是一脚,把他踹到沟里,大声说道,‘你是想借故偷懒吧?我这就送你回家!’说罢,他抽出腰间的长剑,照着那个可怜的人的头上、身上就是一阵乱砍,当着全部人的面,硬是将昏倒的农夫活活砍死在水沟里。”

    “那个骑士老爷指着我们说‘以后凡是你们犯了错误,一律活埋’!我相信他不单单只是说说,他曾在一次处罚士兵时,当场挖出士兵的心脏,挂了两大串,他常有吃不完的人心……而且他还有一个特殊的癖好,就是喜欢男人,一次他要又鸟奸一个刚来的农夫,被拒绝后,他竟弄来一根粗大的萝卜往那个农夫的肛门里硬塞……”他一边哭诉,一边跺脚,“大家都是父母生父母养的,为什么我们这样苦?他们这样狠?”

第二百四十七章 攻防

    凄厉的喇叭和哨子声,以及呼唤和命令声响起,军营内的的士兵与农夫忙碌起来,大地在许多马蹄践踏之下,沉闷地哼哼着。

    躲在帐篷内的维克多和伊恩一愣,伊恩昨天刚送去蒙太古伯爵的情书,所有人都以为不可能再发生战斗,军营上下守卫松懈,熙熙攘攘,商人纷纷着手准备庆典的商品,没想到转眼间风云突变,一扫前几天的柔情。他们听到有人隔着帐篷喊他们,一起走出帐篷,旗帜蔽日,长矛如林,尘土遮天,擂鼓呐喊的声音连续不断,一直传到几十里外。

    “维嘉!”在帐篷外的是亚度尼斯,“待会你跟着步兵队,愿神保佑你,千万别死了。”

    骑士的军役划分,就兵种而言,分骑兵、步兵;就职能而言,分野战和守卫。骑士主要是服骑兵役,然而,骑士并不等于骑兵。骑士是一种头衔、爵位,一种资格、身份,骑士只是构成了装甲骑兵的主力。一般而言,骑士作为骑兵入作战是能被人理解的。然而在现实中,骑士与步兵的联系是经常的和必要的。有时,他们被任命为指挥主要由步兵构成,偶尔包含一些骑兵的部队长官。有时,骑士则下马以步兵方式作战。这主要是因为或者跳下战马加强步兵并鼓励他们,比如现在,他们不得不以步兵方式攻击城堡。

    “城内女伯爵不是正在考虑伯爵的追求吗?为什么开战?”维克多连忙问道。

    “哈哈哈,”亚度尼斯大笑起来,“只凭那几个娘娘腔花言巧语展示不出男子汉的威风,伯爵认为应当适当使用强硬的手段可以打开凯普莱特寡妇的心防,所以,我们就给她这最后、最重的一击。让她老实的叉开腿,迎接伯爵。”

    维克多留伊恩照顾玛丽,自己匆匆随着亚度尼斯去了。伊恩看到周围的骑士们把头发拢在一顶蘑菇式的发网里,这在战时很方便,以免受到头盔的过多磨擦。军营外面一大片密集的披着铁战衣的马匹和骑者,甚至还可以一直看到飘扬的旗帜上所绣的各种各样的标记,例如十字架、鹰、野猪、剑、盔、羊、野牛头和熊头。

    他越过他们看到凯普莱特城堡中的教堂那种闪闪发亮的屋顶和一垛高出一垛的城墙。房屋好像是一座叠一座,仿佛堆成了一座大山,它的顶峰就是老城堡,斜坡上是中城堡和四处分散的防御工事。上面挤满了士兵,严阵以待。

    悠长的号角声响起,蒙太古伯爵的军队开始缓缓移动,大地给他们踩踏得呻吟、战栗。他们慢慢接近城墙,可以清楚的看到城头的弓箭手拉满弓箭,箭头巍颤颤瞄准他们,大战一触即发。

    早期的城墙,便一般只有城垣和城门。随着攻城器械的发展,城墙在结构上也有了一定的改变。除了原本的城垣和城门以外,逐渐增加了城楼、雉堞、角楼等结构,以应对进攻方的攻势。城楼和角楼高耸,便于士兵进行射击与观察。雉堞之间存有垛口,可架设城防器械,也可供守军对登城者进行攻击。雉堞中部开有内窄外宽的射孔。在后期,雉堞上除了射口之外,还有一个口开在雉堞底部用以倾倒滚油等。

    随着骑士的一声号令,伯爵的士兵头顶盾牌狂奔起来,向城堡发起一次强大攻势。海浪般一**的呐喊震动着天地,向天空冲去,在空中飘动。

    城堡守军的箭矢像飞蝗般地扑落到人群当中。最初的一刹那间是可怕的。没有什么比一群惊惶失措的士兵和农夫更可怜的了。他们抢着去拿武器。他们叫喊着,奔跑着,有许多倒了下来。他们头上顶着挡箭牌,冒着箭矢滚木石,带着攻城器械,前队倒下,后队又跟了上来,谁也不敢后退。城内的魔法师对准伯爵军队密集的地方,施展魔法。只见火球耀眼的光芒,倒拽着长长的尾巴划破天际,轰隆爆炸,烟火腾空而起,许许多多碎块崩裂开来,纷纷跌下,散布分落在地面上。每次魔法攻击,士兵一片一片地倒下去。

    士兵聚集在城墙底下,密密麻麻地像汇集在墙角的蚂蚁般拥挤不动。他们冒着箭雨竖起梯子,魔法师施展的魔法收割生命,士兵用石头或用火油烧毁长梯,但是还有更多的带着铁钩的长梯被固定在了城墙上面。安置好了攻城器械之后,士兵开始攀爬长梯。城头的守卫见状抛掷出了铺天盖地的油瓶,然后倾泻下了数十枝火箭。油料燃起了熊熊大火,一些浑身着火的难民和士兵在泥土中打滚,其余的人狼狈回逃,自相践踏,死者无数。

    但他们马上遭到后面督战的骑士驱赶,被迫重返战场。他们背后,伯爵陆续投入了更多的部队。战斗打得激烈的时候,城上的箭和炮石就像雨点一样地发射出去,后伯爵的士兵被打死打伤的很多。伯爵的士兵投入战斗,推着楼车靠近城堡,守卫惊慌失措,不约而同集中攻击着靠近的楼车。弓手向前走了三十多步,开始集中压制城墙的上的守卫。每当有守卫者中箭,弓手就会爆发出欢呼。许多守卫中箭之后,就会倒地嚎叫。但马上就可以看见一道白色而圣洁的光柱从天而降,笼罩着受伤的守卫,惨叫声戛然而止,旁边的同伴会立即把他们拖下城墙。士气丝毫不降,抵抗的也愈加顽强。到处都是浓烟和纷乱,士兵们只好楼车降低了高度,行走稳当,但却暴露了薄弱的顶棚,很快就被魔法师用火球炸毁了。这时候天色渐渐昏黑,在硝烟弥漫中,伯爵的进攻暂时被打退了。

    幸存的士兵回过头目光呆滞地看着被焚毁的楼车,大火燃烧了一天,到现在仍旧冒着烟尘,堆积的残体狰狞而可怖,浓重的气息让人几乎窒息。他们的尸体被集中抛弃在了下面,纵横交叠,堆满一地。耳中到处是呻吟声,耳中到处是呻吟声。有些人惊惶,有些人吓傻了,有些人抱着自己死去的同伴大哭。原本荒野的旷野孤城只剩下漫山遍野的血红,灰蒙蒙的天空还有不知何时聚集的乌鸦在空中大叫着翱翔。

    伊恩看着跌跌撞撞走回军营的士兵,他们已经没有什么反应了。天上的云层积的很厚,东边升起的月亮只是云上的一块暗淡的光斑。他抬头看了看厚厚的云层,自言自语地说道,“明天要下雨了。”

第二百四十八章 伟大爱情

    攻城失败之后,蒙太古伯爵原本还可以默默地等待着城内的存水耗尽,寄希望与城堡内的人在口渴难耐的时候出城决战战。没想到上天和伯爵开了个不咸不淡的玩笑,这大概可能是因为修女在凯普莱特女伯爵那边,更得神恩的缘故,撤兵的时候天空开始聚集乌云了,埋锅做饭到一半随开始下雨。

    士兵们只得躲藏在帐篷地下避雨,用毯子盖住脑袋,或者只在脖子栓一块破布,浑身都沾满了泥浆。苦力在城堡外的泥浆里面搬运木料,按照工匠的指示重新修建挡箭的围栏,或者收敛遗弃尸体,看看有没有幸存的。城头的守卫时不时地射出冷箭,杀害下面忙碌的任何人。苦力的纪律越来越难以维持了,伯爵不得不增加了一倍的士兵进行监督,即便是这样,他们也宁愿挨鞭子也不愿意动弹了。并且逃亡的也愈发厉害,即便绞刑也开始震慑不住了。

    所有人就这样又冷又饿地休息了,没想到夜里雨越下越大,他们挖掘的粪便沟渠被雨水灌满,暴涨出了壕沟。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粪水就在军营肆意流淌了。阴雨之中恶臭阵阵,许多士兵呕吐起来。在呕吐之后,他们不得不用破布之类拴住鼻子,驱使着苦力挖掘出新的壕沟,试图将粪水引走。

    俗话说‘祸不单行’,负责做早饭的士兵又发现他们储备的木柴被雨水打湿了,塞在炉灶下面只冒烟不冒火,附近的士兵被烟熏得只流泪,却不能喝上口温吞的汤饭。他的面包开始发霉了,当其中一块不小心掉进泥浆里,周边的苦力全涌上来,疯抢这些食物。苦力吃完了那些东西之后,开始出现呕吐和腹泻的情况。有些虚弱无比,一头倒在泥浆里面,用鞭子都抽不起来,整个军营彻底陷入了死气沉沉的局面。

    外面士兵或坐或站,铠甲和长矛挂满着水珠,有些士兵没有换洗的衣服,**着上身,哆哆嗦嗦地抱着胳膊百无聊赖地站着。伊恩闻到是一种很恶心的甜腻味,腐烂的甜腻味。有的时候,长时间没有打扫,长期的浸泡之后,就有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甜甜的香味,但是实际上,仔细分辨就知道,是恶心的甜腻的味道……很难描述,但是他可以想象到这个味道。

    蒙太古伯爵发了疯,正慢慢地逼疯手下,手下们想尽了一切办法,他们还挖掘了两条地道,一条还未挖多远,大便水往里面灌,把负责挖掘的苦力全闷死在里面;另一条成功挖到城下,不过他们遇到了地下的岩石,这很正常,那是城堡的筑城者埋下的,就是为了防止有朝一日遇到围城,被人掘进城去。

    伯爵的粮队已经很久没有来了,人们慢慢选择相信先前的谣言。将士们饿得要死,只得把身上的皮制铠甲放进锅里,煮软一些,然后切成一块块地分下去,吞嚼充饥。再后来,连皮甲都吃完了,迫不得已,将弩也拆了,把上面绷着的皮条和用作弓弦的兽筋同样煮了吃。伯爵派出亲信激励士兵,他们说守城者已经开始吃人了,女人,老人……到最后是每个人,**被当做食物,骨头当做木柴,城中的人吃掉别人,然后被别人吃掉……守军已经饿的连拉弓箭的力气都没有了。他们还许诺,打进城去,一人一个女的,活的。

    在一座帐篷里面,伊恩和维克多相对而坐,谁也不肯先开口说话。现在他们依然能闻到空气之中的粪便气息,听到水底滴入木盆中的响声。他们认为蒙太古伯爵已经支撑不住了,先前的举动都只是他的垂死反扑,而女伯爵则看穿了他对阴谋,将计就计,耗干了伯爵最后的储备。

    “就这样了吗?”最后,伊恩忍不住开口。

    “也罢,”维克多叹口气,“只是可惜没有找到店老板,亚度尼斯问遍了营地所有人,他们都说从没有见过那人。”

    “好像我们一点用都没有,来和不来,根本没有任何影响。”

    维克多刚欲回答,城堡发方向传来巨大的轰鸣,好像是巨墙倒塌的声音,紧接着,军营喧闹起来,人头攒动,雨水与粪水浑浊在一起。一个不说话的士兵趁乱翻着一具病的极重的士兵的身体,从对方露在泥水外的光脚,可以猜测这个士兵把尸体的鞋给拿走了。这种事在军营中经常发生,一旦一个人死了,在一片混乱的军营中尸体身上的衣物就自然成为了公用的军需物资。这个机灵的士兵换上了死去那个患病士兵的鞋子,一路从挤满了人的军营跑到了门口,但又被赶了回来。光脚的、光着上身的,从睡梦惊醒过来的士兵们高声喊叫,仿佛睡梦之中被什么穷追不舍一般,摇摇晃晃,不知如何是好,无所适从地东奔西跑。

    随着一队神气十足的士兵的叱责和驱赶,士兵和苦力被迫分出一条道路,罗密欧康多雷邦特蒙太古出现了。他骑在马上,身穿早礼服大衣和带条纹的裤子,头戴丝质高帽,双手戴着黄色手套,看上去威严犹存。从他的外表、举止与谈吐,所有人几乎都会以为他是一个和气、有修养、温文尔雅的人,不敢相信先前残酷的政令竟出自他手。

    伯爵骑着马走出军营,身后跟着无数的骑士和士兵,接近城堡。从外部看,城堡和以前一样,没有任何变化,但他知道那堵一直横亘在他们之间的墙倒塌了。果然,不久之后,破败不堪的城门打开了,一个蒙着面纱,浑身丧服的女人独自出现在城门洞中。

    “我祝贺您这次获胜!”朱丽叶凯普莱特缓缓走出城门,双膝跪下,对着伯爵说道。

    “这是我们两个人的胜利!”伯爵驱马走近回答。

    女伯爵抬起头毫不示弱地注视着他,“……不!只有你是胜利者……从此,这个城堡就是你的了……”

    她举起随身带的印玺与文书,伯爵大喜,下的马来,欲结果她手中的东西。就在这个时候,女伯爵一下子扑了过去,哗啦啦的羊皮纸四散飞舞,她贴近伯爵,随后抽出匕首,把刀刃对着他的咽喉,“……阁下,我这个人,即使丈夫患病身亡,我也满不在乎。我想的只是我自己今后如何,我愿意当一辈子寡妇,却不愿意舍弃一切去当修女!这城堡是我的城堡,我可不愿意被赶出这个城堡!……如果你答应我的要求,我什么话也不说……必要的时候,我就……”她用刀刃割破伯爵的皮肤,血渗了出来,“我就把这里弄成这样给你看……怎么样?阁下?”

    她的话,声音低但非常尖锐,表现了一个可怕的女人的仇恨之深,惟其是女人,所以就更显得凄厉。

    伯爵面不改色地注视着她,伸出手慢慢把她的匕首轻轻格开,猛地抱进怀里,抱住她狂吻。两人摇摇晃晃,女伯爵被伯爵的搂住纤细的腰慢慢后仰。他只是抱紧她,非常强壮,她把嘴凑近伯爵的喉部吸他的血。

    “真是可歌可泣的爱情!伟大的爱情!最美丽悱恻的恋歌,一个当代贵族的典范!爱情不但战胜了死亡,并且使两族的世仇消弭于无形。”

    伊恩旁边的文学家们感到的热泪盈眶。

    “我们走吧,”伊恩低声对维克多说道,“我认为现在是离开的最佳时机。”

    维克多同意他的观点,他们带着玛丽悄悄离开军营。沿途遇到两个苦力,一个骨瘦如柴,卧病道旁,奄奄一息。上前查看,他但转动眼珠,已不能言语,另一个状若行尸,踯躅荒野。距离他们一英里左右的废墟中有上败具死人的尸体,任犬大嚼,整个泰奥勃莫斯到处都闻得到那种略有点发甜的尸体腐烂的气味。

第二百四十九章 第一日

    “哈,旅行者!”

    伐木工挥着手和伊恩、维克多和玛丽打招呼,一柄巨大的斧头扛在他的肩膀上。他个头很矮,还不到六英尺,裸露的肩头和双臂却由于经年操斧劳作而显得肌肉发达,黝黑又粗糙的皮肤上布满疤痕,那都是被崩裂的木屑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他的头发和眼睛都是棕色的,双唇丰厚,上面一圈胡渣子,鼻梁宽阔。身材四四方方,胸脯宽宽厚厚,衣服又脏又破,似乎多年没有补,也没有洗。大鸨、云雀、椋鸟、杜鹃、黑枕绿啄木鸟、斑啄木鸟、灰喜鹊、大山雀、野鸡等叽叽喳喳叫个不停,阳光透过薄雾照在他结实有力的身上,精力充沛,精神饱满,实在是北地人的一个好标本。

    “你好,伙计,我该怎么称呼你?”维克多迎面过去,“我们在森林里迷路了,已经在这里转了很久了,又饿又乏,现在什么都不想,只求能在天黑前赶出去,你能告诉我们出去的路吗?”

    “嗨,我是埃布尔家的亚特伍德,你们外地人吧?本地没有我不认识的。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这片森林叫‘长脚的森林’,这里的树木长着一双比人还大的脚,它们是活的,有灵魂和智慧你听,这些树木发出的声音,这不是风吹过的声音,而是树木之间在交谈,它们在传递看到的消息。这座森林不但扩张的速度惊人,还发出魔力,夺走人的感官,把人困住这里,把迷失在森林里的人当作它们的肥料。所有它们才长的这样高,这样粗。你们已经中了它们的法术了,永远都找不到路,所以不要指望走出去了,你们还能活到现在就是橡树之父对你们的眷顾了。”

    “真糟糕,我们该怎么办?好心的亚特伍德,你肯定能帮助我们,对不对?我的直觉一向准确,”维克多向他求助。

    “感谢橡树之父吧!”亚特伍德哈哈大笑道,“是他指引你们到找我的。今天是我最后一天伐木了,明天我就要回家了,渡过前面的河,走三十余英里,森林边上就是我们的村子。村里有个姑娘在等我,我们相约好了,我进山干活,她每天在村口大树上系一条丝带,等我回去我们结婚。你们和可以参加我的婚礼,参加过婚礼的人运气都不会差的。”

    “就这么决定了,我们跟着你。”维克多回头看了伊恩和玛丽一眼,没有别的办法,就同意了亚特伍德的提议。

    “橡树之父也是为神祗吗?”这时玛丽在后面小声的问。

    “是的,橡树之父西凡纳斯,自然之神。圣徽是青翠的橡树叶,所以他的信徒尊称他为橡树之父或森林之父。居住在自然之殿,信徒有德鲁依、森林住民和木精灵。西凡纳斯的化身有长者与少年两种形象。‘年长父亲’是一张睿智长须老者的脸庞,浮现在林叶之间或一棵年代极久远的大树干上。脸庞的肌肤就像老树的树皮一样,呈现灰或褐色,且布满许多裂隙。‘年少神行客’则是一位少年,穿着一附雕饰许多橡树叶的鳞甲。当圣地遭逢威胁或信徒们在祈祷中受到攻击时,西凡纳斯便常会派遣化身前来援助。西凡那斯是自然和中立的拥护者,是将整个荒原都当作是自己家园的隐士,他们使自己的特殊力量保护大自然并且让整个世界获得平衡。所以他的化身与本体一样,都非常痛恨火焰、以及那些意图纵火的人都会遭到他的惩罚。他的神职人员能驾驭强大的自然力量来维护平衡并保护生命,并随着经验的增长,可以释放大自然的原能量去对抗敌人,动物同伴和自然变身是他们的招牌法术。”

    “这个先生懂得真多,”亚特伍德对听了对维克多的话颇为赞许,态度也明显亲近了许多,“你们可以先跟着我去伐木,也可以先到前面我的小屋休息,那里是我在森林伐木暂时居住的地方。”

    “我以为西凡纳斯的信徒都是狂热的家伙,开垦荒野,建立城镇、砍伐森林这种事情绝不肯干的。”维克多也觉得诧异。

    “毕竟人类不是精灵,不是每个人都能成为德鲁依,成为自然之子。要求我们放弃城镇,在森林荒野中生活,这根本就是办不到的事情。人类要繁衍,要生存,要发展,势必要向外扩张,就会破坏自然,这无可避免。所以以前的做法收效甚微,有的地方甚至被禁止传教、驱除信徒。我们信徒应当加以修正和改变这种做法,人类也是自然的一分子,人和自然不一定要对立,可以和谐相处,而不是两败俱伤。”

    亚特伍德对维克多的话不以为然,反驳着他。

    “你竟然有这见识!”这次,维克多真的吃惊了。

    “哈哈,这是拉我入教的德鲁伊说的,我觉得有道理,就信了。”亚特伍德被他夸的有点不好意思了。

    “他一定是个充满智慧的人,”维克多赞叹,“有机会我也拜访他。”

    “那是的,他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不过他出远门了,说寻找祖父之树,不知道何时才能实现愿望。我都很久没见到他了,但愿他快快找到,赶快回来,我积压了三十间房子的话想跟他说,想问的问题比山上的树木都多。我的婚礼,没有他做证婚人将是我最大的遗憾。”亚特伍德忽然不好意思的对维克多说,“哈哈,先生,我很久没见过人了,不免话多,你不要见怪”

    “没关系。”

    他们在寂静的树林中行进,踩着鲜绿色的蕨类植物,发出沙沙的响声,偶尔踩断了枯枝,‘咔嚓’声就突兀响起。松鼠把松苞咬落地上,不知名的鸟类骤然拍着翅膀飞起。伐木场不过是林间一片空地与一间简陋的木棚子,甚至没有个锯木工房,木料横七竖八的躺着,没有按尺寸、形状、标准或特殊规定裁截,整颗整颗的倒在原地,任其慢慢的腐烂。

第二百五十章 伐木工

    伐木场周围大多数是巨大的橡树和杉树,整齐而环抱的树干森耸青峰,雄壮地黑黝黝地耸立在低矮的榛树和花楸树中间;树干高高地上升,密叶风声瑟瑟,筛下来花花达达的光斑。高空的天映出黑绿色的轮廓线,像穹顶一般展开着它们的铺张的、多节的枝丫。

    “木料不是用的,根本运不出去。”亚特伍德对他们解释道,“主要为了抑制森林的扩张,森林长了脚,不砍村子就要被森林吞了。村里每年都会组织人伐树,报酬当然是丰厚的。但是普通人不敢进来,怕被森林诅咒了再也出不去,橡树之父的信徒不怕诅咒,不会受到森林的影响,可你了解,很多橡树之父的信徒是不能接受的,他们说这是橡树之父对不畏惧、不敬重他的人而降下的神罚,他们不捣乱就是好的了。只有像我这种抱有共存想法的人才肯接这份工作,所以我们虽每年轮换,可很长时间都要呆在森林中。”

    “原来如此,”维克多点点头,“你不用管我们了,我们不会乱跑,你忙做你工作去。”

    “好的,如果有需要帮忙,就喊我,我就在那边。”他拎起拄在地上的巨斧,对他们点头示意后就去工作了。

    亚特伍德径直来到一棵孤零零地,异常壮观的的杉树下,他绕树转了一周,背靠树干,仰头向上,仔细观察着大树。他在根据杉树切身的大小、树干的弯曲位置和程度、树冠偏重方向等,判断树的自然倒向和他作业的具体方案。他做出判断以后,就放下斧头,双手合什默默的祷告。

    亚特伍德对工作非常认真,他在杉树砍出一个斜的切口,正对树倒的方向,里口整齐,当杉树的缺口深度快要三分之一时,他就到另外一面也砍几斧头,不然树干会绷裂,可能砸伤人。伐大树,要左、右留弦。树木的边材强度大,拉力大,留弦都留在两边,树心留的越小越好。开楂要正、留弦要准、留心要小、树倒要快,这是他通过实践慢慢总结的经验。他就像一只形状特异、渺小勤快的蚂蚁,挥舞着前肢,迟钝的思想随着他的巨斧一上一下,丁丁伐木声,深谷群鸟嘤鸣,木屑雪花般飞溅。不一会儿,汗珠浸湿了他衣服,呼呼喘气像漏气的风箱,眼睛半睁着,随时小心着木屑溅到眼内,额角的青筋随着呼呼的粗气一鼓一张,他偶尔用脖子上的毛巾擦一擦汗水,又继续操起手中的巨斧单调乏味地,一下一下带着一阵震耳的脆响捶击着,慢慢的,一团雾气模模糊糊地,在他的头顶出现,渐渐变得灰白。

    “嘣!喀嚓!”杉树终于倒下了,青青的枝叶呈现凋零的景象,高大的杈丫狰狞张舞,远近的鸟儿惊飞而去,野兔窜出洞穴惊慌失措,夕阳染红了新鲜的树桩和灌木枝桠的断口,树液在豁口涔涔流下,犹如眼泪。亚特伍德满足的注视着倒下的巨树,汗水顺着古铜色的躯干流下,脸上带着胜利的笑容。他此刻显得十分兴奋,从地上捡起上衣,搭在肩上,拄着斧头,向它们走去,边走边说:“这是最后一棵,我的量已经干完了,终于可以回家了。我都有些迫不及待了,可是我还要在森林里待最后一夜。伙计,跟我来吧。”

    亚特伍德带着维克多他们来到林中木屋,木房是见惯的样式,草顶、木板、泥墙,开门进去是火塘,火塘里的灰是温的,显然,刚熄灭没多久。亚特伍德开始烧火、烧水,温暖的火一窜一跳地闪着,在静静的小屋里盛开。三脚架吊着的小而脏的锅中升起乳白色云雾似的蒸气。烟幻化出千奇百怪的形状,一会儿,像一条蛇一样盘绕成一圈圈的,在虚空游走,一会儿,它如一团轻盈的淡淡的云彩,飘悬空中,有时候,它被一阵风吹散,有时候,它被撕成许多碎块,扩散,变大,变的稀薄,连成一体,氤氲地融入空气中,最终不见了。

    “来,喝口水。”他把唯一的碗递给维克多,维克多接了,伊恩一推,就递给了玛丽,玛丽捧着碗,小嘴沿着碗的边沿小口啜着,边吹边喝。

    “谢谢。”

    “不用客气,不用拘束,就像到自己家一样,”亚特伍德也低头看着玛丽,满是温柔的说道,“我在森林中砍树,每天无聊了,我就开始想,想我以前的日子,不过,我更喜欢想以后的日子。我无数次想象着将来我和莉莉结婚后的情景,我们没日没夜的在一起,再也不分开,我们吃饭,我们干活,我们吵架,我们的第一个孩子是个儿子,还是女儿?如果是女儿,也应该和她一样乖巧吧。”

    “明天就见面了,子女会有的,后面的日子多到足够你厌倦。”

    “不会,我和她在一起从没感到厌倦过”他摇头,“我们从小就认识,一起玩,一起挨打,一起睡觉,片刻不想分开。后来我们长大了,她越来越漂亮,就像开在山坡上的鸢尾花一样美丽。但我们并没有因为长大而疏远,我们比小时候更亲密了。我不知道除了她我还能娶谁,没有她,我的未来是什么样子。我不敢想象,没有了她,我怎么活。”

    “你为了她才接的这份活的吧?”他问。

    “也不全是,我禁不住村长的苦苦哀求。村长说这样下去,我们村子的人就要全部流浪了。而且,村长许诺了,替我去提亲,我婚宴的花销村子全包了,不用我掏一个铜板。我觉得很划算,就答应了。”亚特伍看着火焰德憧憬的说,“村子里一定开始大操大办了,村中央堆起点燃巨大的篝火的木柴,杀鸡、杀鹅、杀几腔猪,说不还有羊肉。一桶桶自酿的葡萄酒、果酒、松子酒和威士忌。库克叔叔手忙脚乱的烘烤刚做好的松软的白面包和馋了豆子的粗面包,当然,这次绝不会加木屑了。曼陀琴、管风琴、竖琴、长笛、喇叭、鼓都准备好了,姑娘们穿着节日的服装,小伙子迫不及待等着即将开始舞会,莉莉肯定躲在家中害羞的不敢出门……”

    “真好!”玛丽听了他的描述不由自主的说。

    “是呀,真好,我恨不得马上回去,一刻不想耽误了!”

第二百五十一章 第二日

    “哈,旅行者!”

    伐木工挥着手和伊恩、维克多和玛丽打招呼,一柄巨大的斧头扛在肩上。阳光透过薄雾照在他结实有力的身上,黝黑的皮肤上有一层闪闪发亮的汗水。他个头很矮,还不到六英尺,身材四四方方,胸脯宽宽厚厚,但体魄雄壮而富有魅力,裸露的肩头和双臂却由于操斧劳作而显得肌肉发达。他的头发和眼睛都是棕色的,衣服又脏又破,似乎多年没有补,也没有洗,他实是北地人的一个好标本。

    大鸨、云雀、椋鸟、杜鹃、黑枕绿啄木鸟、斑啄木鸟、灰喜鹊、大山雀、野鸡等叽叽喳喳叫个不停,森林新鲜幽丽,明黄,草绿,暗黛婆娑变幻,一道道光像从哥特式的窗子照到海底。

    “早上好,亚特伍德,昨晚休息的好吗?”维克多迎面过来,“我们出发吧,不能让新娘等新郎太久。”

    “嗨,伙计,我是埃布尔家的亚特伍德,但是谁?我不认得你。我的婚礼在明天举行,今天是我的最后一天工作。”亚特伍德惘然的看着对面的两人,苦苦思索了很久,也没得出所以然的结果来。

    “我是维克多,他是伊恩,她是玛丽,我们昨晚一起住在你的木屋,你和我们结伴离开森林。”维克多同样感觉莫名其妙。

    “不,不,”亚特伍德连连摇头,“我一直一个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和婚礼,但我确实是第一次见你们。今天是我最后一天伐木了,明天我就要回家了,渡过前面的河,走三十余英里,森林边上就是我们的村子。村里有个姑娘在等我,我们相约好了,我进山干活,她每天在村口大树上系一条丝带,等我回去我们结婚。你们和可以参加我的婚礼,参加过婚礼的人运气都不会差的。”

    “好吧,过程不重要了,”维克多看着洋溢着幸福的亚特伍德,非常无奈,“我们迷路了,在森林里走了很久了,你能告诉我们路吗?”

    “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这片森林又叫‘长脚的森林’,是活的,有灵魂,你听,树木在发出声音,这不是风吹过的声音,是树木之间在交谈,传递消息。这座森林不但扩张的速度惊人,还发出魔力,夺走人的感官,把人困住这里,当作它们的肥料。你已经中了它们的法术了,永远都找不到路,不要指望走出去,你们还能活着就是橡树之父对你们的眷顾了。”亚特伍德了然了,怜悯的看着维克多一行人,向他们解释道。

    “真糟糕,我们该怎么办?”维克多又说这句话了,伊恩听他如此说感到分外荒诞,而心则慢慢下坠。

    “感谢橡树之父吧!”亚特伍德说道,“是他指引你们到我这儿的。”

    “就这么决定了,我们明天一起出去。”维克多十分干脆的同意了他的提议。

    “先生,橡树之父还是西凡纳斯吗?”玛丽这时才小声的问他。

    “不是还是,是过去、现在和未来一直都是,永不改变。凡人由于短视和偏见而看不到父亲的爱与无私,父亲是慷慨的,仁慈的,他把五彩缤纷的衣裳给了花朵,把茂盛给了参天大树,把无私给了人类,但我认为,父亲对小草也是仁慈的,他给了小草一身活泼的新绿及顽强的生命力。父亲是公平的,有付出就会有收获。可能收获的东西不是我们当初所设想的,也可能收获的时间不是我们当初所希望的,但是一定会有收获。我们付出汗水,获得粮食,付出真心,获得爱情,付出代价,获得经验,就像种子,我们把它撒在哪里,收获就在哪里。人的嘴巴是毒蛇化的,出口能伤人,要时刻管好自己的嘴巴,因为它既能伤人又能伤己。”亚特伍德严肃的纠正玛丽的话,庄严的神态好像一个真正的神官,而不是一个伐木工,“你们可以跟我去伐木场,也可以到我的小屋休息,我必须把最后一天的工作做好,这样走的安心。”

    “这也是教会你共存之道的德鲁伊教你的吗?”伊恩感慨,“真是个虔诚的家伙。”

    “是的,他是我见过最虔诚,离父亲最近的人。亚特伍德说:旧信仰的圣殿将会坍塌,一个新的真理的圣殿将会建立。人类是自然的一分子,人和自然不一定要对立,教会以前的做法是愚蠢的,人类不是精灵,要求人类放弃城镇,在森林荒野中生活,根本是做不到的。人类要繁衍,要生存,要开垦荒野,要建设城镇,这无可避免。不必每个人都成为德鲁依,不要强求每个人都成为自然之子。我们生前向自然索取,死后回归自然,就像狼吃羊,羊吃草,草吃土,我们都是循环的一部分。他说地上的人两三人若同心合意,梦想便成真。所以为了追寻真理,消除傲慢与敌意,他去远方寻找祖父之树,我们已经很久很久没见到他了,但愿他快找到,实现愿望。”

    他们一行人行走在寂静的树林中,踩过翠云草、紫萁、石松、槲蕨、铁钱蕨、凤尾蕨,发出沙沙的响声。还有许许多多叫灌木丛,上面总是爬满了形状丑陋、颜色鲜艳的虫子。地面潮湿的树叶层下经常是又滑又软的泥浆和腐烂的木头。伐木场不过是林间一片空地,死树整颗整颗的倒在原地,风吹日晒,雨打露蚀,粗糙的树皮长满苔藓,有的已经腐烂,下面长满了各种蘑菇,树木腐烂的身上则是肥大的木耳。周围的树墩像一个个光秃秃的粗脖子,经过岁月洗礼,已经呈灰色了,这里好像狼藉的战场,死掉的士兵尸体相互枕籍,夏天炎热,冬天严寒,大雨大雪,打在毫无知觉的身体,白昼光明,夜晚黑暗,红日白月,冷眼看着被抛弃被遗忘的角落,除了的游荡的风,饥饿的爬虫,压倒的草,什么也听不见,看不见,顶糟糟的独自一直解体崩溃消失。远处静谧的森林,一条山脉隆起,犹如鲸鱼巨大的背部,阻挡住了维克多远眺的视线。

    “森林最不缺的就是木头,没人打算把这些运走,划不来。”亚特伍德对他们说道,“村里每年都组织人伐树,森林有灵性,会和我们争夺土地,许多森林外围的地,无论花多大工夫,几年内就被幽幽树林重新围困,为了不让森林跑进地来,我们就拼命伐树,用不掉就丢在原地。我是橡树之父的信徒,开始我不能接受的,后来他开解我说,这不是橡树之父降下的神罚,是混沌力量的增强,父亲和混沌的魔力是死地,父亲的森林是充满秩序和生机的,而不是像森林,森林是吃人的怪兽,黑色林过度增加,混沌力量会试图吞噬父亲,所以我们该出一份力,抑制森林过度增长。”

    他侃侃而谈。

    “可是很多的德鲁伊并不这么看的,”维克多问他,“我听说很多西凡纳斯的信徒都拒绝伐木,坚称是神罚。”

    “那是冥顽不化的蠢货,已经偏离正确的道路了。”亚特伍德对那些人很不屑。

第二百五十二章 乱流

    “你不用管我们了,我们不会乱跑,就在这里等你。”

    “恩,有需要,就喊我,我就在那边。”亚特伍德拎起斧头去了。

    “伊恩,老师,你们看!”玛丽吃惊的看着前面不远处一棵孤零零地杉树。

    那是一棵异常壮观的大树,它的腰围足有八抱大,显然好久以前它的一些杈子已经折断,它的皮上也现出了瘢痕。它生有不匀称地伸出的不好看的大胳臂,又生有多结节的手和指头,它象一个古老的、邪恶的、丑陋的巨人一般站在灌木丛中间。

    亚特伍德径直来到它跟前,绕树转了一周,背靠树干,仰头观察着大树。过来不久,放下斧头,默默的祷告起来。

    “这是昨天的那棵大树,绝对不会错的!”维克多笃定的说道。

    “我们一觉醒来退到昨天,不可思议!”维克多看到亚特伍德工作非常认真,他挥舞斧头在杉树底部砍出一个斜切口,他的汗水一大颗一大颗的渗出来,背部很快就被浸湿了,可他浑然不顾,兀自挥舞着明晃晃的斧头,每一下,一阵震耳的击打声,木屑四溅。

    “我们明天还会回到原地和他相遇吧?”玛丽忧虑地问道。

    “不知道,但我肯定,我们一定卷进麻烦中了。”

    “都怪你领错路了。”伊恩禁不住埋怨。

    “我不会看错方向的,我以前经常路过这片森林,从没遇到这种情况。”

    “老师,伊恩,你不要和维克多先生吵了。”玛丽轻轻劝阻。

    “……”

    “我想,我们卷进时间乱流了。”突然,一直沉默的碎魔晶克林辛尼朋说道。

    “时间乱流?”伊恩脱口而出。

    “你说什么?”维克多一怔,急忙问道。

    “时间乱流是时间发生了絮乱。”伊恩先是简单的解释,然后详细说道,“根据古代典籍记载,我们居住的世界,时间的流动是由过去流向未来,大家就如在同一条河流中,顺着相同的水流前进。可是,这道河流是不完美的,表面平静的河面下有无数的暗流,它会在某处、某时没有征兆的发生混乱,形成逆流、急流或漩涡,这些统称为时间乱流。被卷进时间乱流的人会没有征兆的突然消失,暂时和外部的世界切断联系,无论空间还是时间上。每个乱流内部都是独一无二的,但陷入的人们可能瞬间撕成碎片或变回幼年和老年,也可能被送到另一个位面,我们很幸运,卷进了一个停滞或冗余的时间里,就像是被包裹在琥珀中的昆虫,永远停留在了他的进入时间乱流的那一天。所以,不知究竟发生什么,亚特伍德的这一天的时间从时之河中分离出来,构成了一个封闭的环流,不断重复着,无论外面的世界过了多少年,他都被定止在这一天,永远都无法回去和心爱的爱人结婚了。”

    伊恩怜悯的看着正在努力砍树的亚特伍德,他已经脱掉了上衣,汗流浃背,头上有氤氲白雾。

    “我们还能出去吗?”玛丽听了她的解释问道。

    “卷入时间乱流的人会沿着吞噬他们的那股暗流一直前进,如果运气好的话,在乱流的隧道里会突然出现某个出口,消失的人又会被送出来。相反,如果在暗流前进的隧道中遇不到漩涡出口,那么被吞噬的人将会一直沿着暗流漂流,直到遇到出口为止。这就是为什么有些人消失后不久便又出现了,而有些人消失后再出现却和他消失的时间相隔了十几年、几十年,甚至更久。这个乱流如果有缺口,应当是在昼与夜的交界处,我们拖住他,不让他睡觉,第二天来临之时循环应当会断开。”

    “我们怎么办?”

    “我想可以和他一直聊天,直到第二天到来,”伊恩思索片刻,“只要不睡觉,说不定就能自然走出这片时间乱流。”

    闻言,维克多点点头,表示赞同,“由我拖住他,不让他睡觉,你和玛丽和坚持不住,可以轮流休息一会。”

    “我没问题。”伊恩赶紧摇头。

    “我也是!”玛丽说道

    ……

    草顶、木板、泥墙的林中木屋。正中间是火塘,火塘旁边,门的后面,有两个陶罐,一个陶罐里装满清水,另一个罐底还有些粮食。对面有个白桦木的箱子,里面是揉成一团的衣物。旁边是铺盖,油灰发亮,卷成一条,横放在最角落。木屋铺着木板,没有凳子和桌子,一个三脚架在亚特伍德面前。

    他舀一瓢水,倒入小锅中,架好木头,在木头下面放了火绒,摘下腰间的火镰,一手握住一块坚硬的黑色的石块,右手‘剥剥’敲击着。他重复了好几次,迸发的火星点燃火绒,然后,他不住用嘴吹,直到完全引燃。火苗舔舐着干燥的木柴,一股红焰猛的窜起,俄顷,木柴俱燃烧起来。木柴极是干燥,烟淡火蓝,慢慢地锅中开始翻滚起来,无数气泡由下至上汩汩冒出。

    “喝水。”亚特伍德盛满热水,把碗递给维克多,伊恩一推,递给玛丽,玛丽接了,小口啜着。

    “谢谢。”维克多对他客气。

    “不要客气,我遇到你们很高兴,真的非常高兴。”亚特伍德摆摆手,憨厚的笑了笑,“我在森林中,经年见不到一个人,没人和我聊天,没人陪我吃饭,没人一起上下工,有时觉得自己都要疯了。我每天都在路口张望,我想那怕来一个人,陪我说一小会话也好,可是从没等到过,当我绝望的时候,你们却来了。我想这是橡树之父在冥冥中告诉我,不要放弃希望,无论在什么地方。”

    “这里的日子很难捱吧?”他问道。

    “是的,每天都很累,累的躺下就不想动了。但比累更可怕的就是寂寞,寂寞到死。我每天更卖力的砍,砍到筋疲力竭,累到什么都不能想才好受。我还学会了自己和自己说话,有时还吵架,也在林间大喊大叫,大哭大笑,幸亏没有人碰到,被看到说不定以为我疯了。”

    说到最后,亚特伍德不禁苦笑。

    “都过去了,明天你就回家了。”

    他立刻接着说,“是的,我现在很兴奋,一点都没感觉累,我按捺不住了。”

    “因为有个姑娘还在等你回家的缘故?”

    “哈哈,是的!我恨不得马上回去,一刻不耽误!”

    “和我说说你们的故事吧,让我分享下你们的喜悦。”

    “可以,不过我俩的事很长,我都不知道怎么说完。”

    “没关系,你慢慢说,我慢慢听。”

    “唔,那我从小时候说罢,我们从小一起长大……”

第二百五十三章 第三日

    “哈,旅行者!”

    伐木工挥着手和维克多打招呼,一柄巨斧依旧扛在肩头。阳光透过薄雾照进森林,大鸨、云雀、椋鸟、杜鹃、黑枕绿啄木鸟、斑啄木鸟、灰喜鹊、大山雀、野鸡依旧在周围叽叽喳喳叫个不停。他实是北地人的一个好标本,身材四四方方,胸脯宽宽厚厚,体魄雄壮而富有魅力。他穿了条磨破了的旧裤子,披着扯破了领子的肮脏的衬衫,领口露出黝黑的皮肤和锁骨。

    “维嘉,我们又回到这里了,你不是说要拖到天亮吗?早知道我和你一起熬夜就好了。”伊恩有些自责又有些抱怨的说道。

    “直到刚才,我和他还一直在聊他的罗曼蒂克史。我现在清楚的知道他八岁失去了初吻,十二岁就开始梦遗,十四岁第一次由于紧张,没有硬起来而失败了,导致他一度怀疑自己的人生。我也知道了莉莉一头棕色的长发,脸上有淡淡的雀斑,笑起来有五个酒涡,左边三个,右边两个,脖子非常敏感,轻轻吻一下,那里就比草莓还要鲜艳,她不准他吻她的脖子,他就喜欢吻她的脖子,她不准吻她的脖子,他非要吻她的脖子……我们正聊着,我眼睛一闭,一挣,我们就站在这里了。”

    “我们假装没看到他,往前走,别理他,走自己的路,到前边看看,说不定能离开……”

    伊恩悄声说着,所以他们一行人,挺着身子,迈着僵硬而整齐的步伐,直直走到伐木工身前,却丝毫不停顿,梗着脖子,眼睛目不斜视,直直从他身边走过,仿佛他是透明的,直直往前走着,一会儿就走远了。

    “奇怪的人!”

    伐木工转头目送身体僵硬的三个人走远,自言自语。但他也并未放在心上,耸耸肩膀,扛在肩上的巨斧跳了两下,没再多想,朝另一边去了。

    “我现在才发现,这里一点都不像深秋,当然,也不像初冬。”伊恩打量着四周说道。

    树林中寂静无比,巨树从根的地方起都是发了黑的浓绿颜色,孤独的直立着,伸着发了黑的浓绿颜色的头和盘曲的丫枝和枝头扇形的簇叶。巨大的乔木,低矮的灌木,还是地上的草和苔藓,倘若在近处还能看到它们新鲜的娇嫩的明快色调,但当离开了,或着是远远眺望,高处,低处,地面,无论那个方向,却都变成近乎黑色的了。阳光将头顶上的一切都镶了一圈惨白的边,让亮的愈亮,暗的愈暗。一棵巨树连根拔起,岁月如刀,大树只剩下了光秃秃的树干,横倒在路中,绿色的藤蔓垂垂累累的来下,犹如拱门的垂帘,维克多携着玛丽从下面经过,像两粒滚石,离开空旷的溶洞。

    “时间乱流不会凭空产生,虽然没有征兆,但却需要条件。要知道,时间和空间是构成世界的第一要素,它的坚固程度不是下位要素可比的,乱流能存在却不能真正脱离到河流之外,只要找到了结症所在,就能恢复正常的流动。无论产生的原因,每个乱流都会有一个维系存在的基础,就像漩涡附近可能有礁石,这个乱流中心一定就是那个伐木工,只要我们不和他发生交集,离开漩涡的中心,到边缘去,一定有较大几率找到出口。”碎魔晶克林辛尼朋说道。

    “但愿如此,希望如此!”伊恩一边走一边说道。

    “哇!伊恩知道的真多!”玛丽仰慕的说道。

    伊恩亲昵地摸摸她的头,却没说话。

    “起雾了!”

    他们走了不远,伊恩转向远处,森林中弥漫着白色的雾气,犹如有生命的物体,正在以它奇特的方式流动,在几棵高大的杉树中间游走,就像条灰色的没有脑袋的大蛇蠕动着身躯。

    他抬头,雾气沉凝如灰铅,所有的树的顶部都看不到了,团团灰雾中树干精壮,有的呈黑褐色,有的呈乳白色,有的树皮就像老人的脸,上面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斑点,树干上结满了灰色的露珠,影影绰绰,像无数的巨人向他们走来;又像一面面巨大的黑色墓碑,矗立在原野,阴云惨淡,鬼哭神号,无边无际。

    “看来我们出不去了,我们甚至没看到亚特伍德说的那条河。”他停下来,有些丧气的说道。

    “你们不觉得奇怪吗?我都记得这两天发生的事,而那位大叔却丝毫不记得昨天发生的任何事,他的记忆好像被洗掉了,但我们的没有。”玛丽牵着伊恩的衣角,细细的朦朦的湿气扑面,那脸上轻柔的绒毛似乎都不堪承载,盈盈伏倒,睫毛结着细碎的小水珠,几缕乱发粘在前额,长长的发梢也沁湿了,调皮地微微翘起。

    “看来问题就在他身上,我们要出去只能在他身上下手了,”维克多看着玛丽,笑着夸奖,“玛丽真聪明。”

    小女孩露出扭捏又喜悦的神色,这稍稍慰藉了他们焦虑的内心。

    ……

    “嘣!喀嚓!”杉树朝着熟悉的方向倒下,断落的枝叶在斜阳中漫天飞舞,已经栖息的鸟儿惊慌而去。亚特伍德拄着斧头,一脸满足,汗水顺着脸颊嘀嗒、嘀嗒地落到小臂和手背上。

    “维嘉,这里没有雾气。”他们转了一圈,回来后伊恩看看左右随口说道。

    “我知道,看来问题就在伐木工亚特伍德身上。”

    “我们怎么办?”

    “当然是过去打招呼了。”

    “小心点!”

    “我知道。”

    维克多走过去打招呼道,“你好,伙计!我们迷路了,已经在森林里转了很久了,又饿又乏,现在什么都不想,只想在天黑前出去,你能告诉我们路吗?”

    “嗨,伙计!你知道吗?这片森林又叫‘长脚的森林’,是活的,有灵魂,你听,树木在发出声音,这不是风吹过的声音,是树木之间在交谈,传递消息。这座森林不但扩张的速度惊人,还发出魔力,夺走人的感官,把人困住这里,当作它们的肥料。你已经中了它们的法术了,永远都找不到路,不要指望走出去,你们还能活着就是橡树之父对你们的眷顾了。”

    亚特伍德可怜的看着他们一行人解释道。

第二百五十四章 夜话

    “真糟糕,我们该怎么办?”维克多再次说这句话了,但他已经感觉不到滑稽了。

    “感谢橡树之父吧!”亚特伍德说道,“是神指引你们到我这儿的。今天是我最后一天伐木了,明天我就要回家了,渡过前面的河,走三十余英里,森林边上就是我们的村子。村里有个姑娘在等我,我们相约好了,我进山干活,她每天在村口大树上系一条丝带,等我回去我们结婚。你们和可以参加我的婚礼,参加过婚礼的人运气都不会差的。”

    “就这么决定了。”维克多十分干脆的同意了他的提议。

    黄昏的时候,他们跟随亚特伍德来到他的住所,木屋是见惯的样式,因经风吹雨打而变的沧桑,低低矮矮破旧不堪,草顶、木板、泥墙,墙体裂开了缝隙,每条裂缝里填满破布烂草和淤泥。

    屋内有个火塘,火塘上照例有个三脚架,三脚架吊着的小而脏的锅,而火塘里的灰还是温的。他的木屋空空荡荡,一张又臭又脏的毛毯上放着一个破枕头和一个雕成人样子的木头,留着长发,应该是个女人。毛毯旁放着一张已破出好几个洞的木箱,上边放着一口破碎出好几个缺口的碗,还有一只沾满了残渣的木勺和一只又短又粗的木匙子。右边有一只满是灰尘和破洞的烂靴子,只是都穷空了,整个木屋天天都是这样一片萧索的光景。

    亚特伍德开始烧火,袅袅炊烟升腾,宛如一条扯不断的白绫,缓缓爬上屋顶,顺着漏缝迅速溜了出去。

    “喝水。”他把唯一的碗递给维克多,维克多接了,伊恩再一推,递给旁边的玛丽,玛丽捧着碗,小嘴沿着碗的边沿小口啜着,边吹边喝。

    “谢谢。”

    “不用客气,我遇到你们很高兴,你们能留下来,我更高兴的不知怎么办好了。”亚特伍德有些感激的说道,“我在森林中,很久都见不到一个人,没人陪我聊天,没人叫我吃饭,没人和我一起上下工,有时候觉得自己都要疯了。我每天都在路口张望,我想那怕来一个人,陪我说一小会话也好,可是从没等到过,当我绝望的时候,你们却来了。我还学会了自己和自己说话,和自己吵架,在林间大喊大叫,大哭大笑,幸亏没有人碰到,被看到说不定以为我疯了。每当无聊了,我就开始想,想我以前的日子,不过,我更喜欢想以后的日子。我无数次想象着将来我和莉莉结婚后的情景,我们没日没夜的守在一起,再也不分开,我们吃饭,我们干活,我们吵架,我们的第一个孩子是个儿子,还是女儿?如果是女儿,也应该和她一样乖巧吧。”

    他满眼慈祥的看着玛丽。

    “既然这么累和孤独,为什么接这份工作?”维克多问。

    “原因嘛,”亚特伍德刻在额头上的皱纹堆到一起,久久没法舒展,良久,他舒口气道,“原因很多,但主要为了报酬,进山伐木报酬很高,比在家做活赚的多的多,所以我就接了。因为普通人不敢进来,怕被林子的诅咒,再也出不去,所以他们愿意开高价,还会给你很多好处。我们那里很穷,每家只供老大娶老婆,别的兄弟就在家里干活,一辈子都没有自己的家。有的大哥心好,会命令老婆陪自己的兄弟几晚,但大多数是都不肯,尤其老婆漂亮的,宁可用来换钱也不肯给兄弟。我是老二,和哥哥是双胞胎,他只比我早出生几秒!但注定他是哥哥,能娶老婆,继承家业,我是弟弟,只能做个崽奴,替他干一辈子。后来妈妈又有了有两个弟弟,向上没奔头,回家都没个关心自己的。我和莉莉从小就相好,但注定我不能娶她,只能打光棍,她只能嫁别家的老大,给别人生孩子。自打我明白这件事后,我的心就难受,挠的痛,我难受的要死。幸好神给了我活路,我能进出森林,他们不能,村长求我,要我伐木,不要让树木把田地都占了,我不肯干,因为死了倒好!大家都一起死!后来村长就许诺,只要我肯砍树,就准许我分家,给我块水浇地,不但让我娶莉莉,还不用我花钱,所有的钱都村子出。这好事是我平时想都不敢想的,我做梦都想成为家里的老大,做梦都在娶莉莉。莉莉很大了,到出嫁年龄了,我不抓紧她家就把她嫁出去了,所以我跟村长到我家,去她家,都交待了,就进山砍树了。”

    “你不怕吗?万一你也走不去森林?”维克多似乎是不经意的一问。

    亚特伍德把碗拉到自己面前,舀出一碗水,端起来,看着自己的倒影,良久,举起碗,一饮而尽,细细砸个了好久,才悠悠的说:“不是都过去了吗,我明天就离开了。不管森林里有多少传说,死多少人,我都熬过去了,要是当初害怕,不进来,我会后悔,我会忍不住自杀。”

    “其实还有更简单的方法,你可以带着莉莉远走高飞,离开家乡,永远不回来。”

    “离开家?我们能去哪里?”亚特伍德很无奈,也苦涩,直摇着头,“我们跑了,以后吃什么?跑到别的村子去,别的村子和我村一个样子,怎么会收留两张吃饭的嘴。他们会留下莉莉做老婆,但不会留下我。左右村落大家都认识,难保没人通风报信,村里人追过去,我和莉莉都活不了。跑的更远,我们就没认识的人了,外面的人欺生,我们又没钱,没手艺,连片瓦都落不着。难道去大湖?南边大湖倒有几个人在拓荒,说是要建立城镇,村里长老笑话他们不自量力,长老去过大湖,湖边是沼泽,看着平整的地,踩进去就别想活着出来。湖边终年飘着瘴气,蚊子群遮天蔽日,个个拳头那么大,还有毒蛇和木桶粗的巨蟒。湖中有水怪,能呼风唤雨,最喜欢吃人。所以,自古以来就没有人敢去那里讨活。我苦不怕,死不怕,但不会往死路上送。”

    “今天是几号?”一直盯着火焰出神的伊恩心头一动,对着明暗不定的火焰头也不扭的幽幽的问。

第二百五十五章 错乱的拼图

    夜伸展着漆黑的长翅膀,遮蔽了黑森林的木屋,月亮和星星都叫乌云和树冠遮得一点儿都不漏,好象它们完全消失了一般。北地的针叶林带,阴郁的沉默在昏暗的天空下,杉树在单调的呻吟,蕴积着沉重的澎湃。狼嗥从莽莽丛林中传来,仿佛来自于茫茫无尽的荒野。

    伊恩、维克多和亚特伍德坐在那里,玛丽已经睡着了,人影在地板上跳动,火塘里的烟气,袅袅不断的上升。亚特伍德回忆道:“我离开村子的那一天,税务官正好是一年一度到我们村子的时间,他告诉我那年是复苏之年,不知不觉,我在森林三年了。”

    如今的大陆的历法是谷地开垦历,它是以人类初次进入谷地开垦的时间为起点计算的历法。在开垦历七百年的时候,国度内一个最为著名的贤者,通过预言,为未来的七百年的每一年都起了一个特定的名字,这个年份的名字都与当年发生的一件重大事情有关。后人沿袭了这一传统,以一年中发生的大事命名,但是由于大陆广阔无垠,经常不同地域对同一年的命名各不相同,从而产生混乱。复苏之年是以德鲁伊的枯木议会派出德鲁伊到各地抑制亡灵瘟疫影响命名,它是泰瑞纳斯山脉与米奈希尔山脉之间的丹洛伦国度的德鲁伊组织。但随着时间流逝,他们原本守护大自然的高尚使命,在数十年内慢慢地退化为与远超过其控制能力的力量的徒劳争扎。

    “复苏之年,开垦历一零八七年,三年之后,一零九零,开拓者之年,布里根姆扬和他的冒险者同伴斩杀了克利奥尼湖中的恶龙,并湖边边建立了木塔,作为回家的导引,也是一个向外释放的信号,吸引各地的拓荒者和商人,这就是临湖城的前身。”伊恩慢慢梳理着其中信息,抬起头看着亚特伍德,“克利奥尼湖就是你俗称的大湖。”

    亚特伍德连连摇着头说道,“临湖城在那里我不知道,布里根姆扬是谁我也不关心。我只知道大湖旁边是建不起城的,所有人都知道!德鲁伊们经常告诫我们,不要去大湖,不要去丢掉生命。那边的河就注入大湖,我们坐船顺流而下就能到达,可是从来没有人去,只有外地人不知底细,才会觉得那里是好地方。”

    “你知道如今是开垦历那年了吗?”

    “开拓者之年,你刚才说过。”

    “不对,”伊恩仍旧摇头,生怕漏过亚特伍德任何表情,“现在是开垦历一零三五,茂林之年,文明的边境上黑森林迅速蔓延,开拓者之年距今已经二百六十年了。两个世纪多的沧桑变化,布里根姆扬和他的六位同伴,已经被雕成铜像,永远屹立在议会广场中央,荣耀千秋。布里根姆扬死后,临湖城后来人口城市迅速扩张,是北方最富裕最大城市之一,所有从南方来的商旅行人,无一例外都会选择在临湖城停留休息。”

    “不可能,我不会算错,加上今天,一共一千零九十五天,不多也不少,你不用骗我。我见过最长寿的人才六十一岁,人不到四十岁就会死,我在森林的日子怎么会是二百六十年呢,鸭活不过五年,鸡活不过八年,狗能活九年,羊十年,但这是不宰杀,喂养它们的情况下,不然他们最多三四年。人无病无灾活三十多年就是最幸运的事了,除了神灵们,谁能活百年。”

    亚特伍德很固执,固执的像块石头。

    “呵呵,愚昧的人,”到此,伊恩忍不住嘲讽,他记起碎魔晶克林辛尼朋说过的话,“神祗是信仰的具现,无所谓生,也无所谓死,神祗是抽象的存在,是人类对父母的印象的超自然化,人类之所以会有“神“的概念,大概是因为成年人类把极幼年时期对父母的印象超自然化了。婴儿必需受到大人照顾才能存活,而对婴儿来说,父母就是神一样的存在,食物、环境、照料,皆从其来。父母是婴儿的创造者,也是婴儿所不理解的游戏规则的制定者,并会在婴儿违反了他所不理解的规则时进行惩罚。正是极幼年时对父母的原初印象形成了“神”这一概念。如果某种一生下来就能独立生存而不依赖父母照料的有智慧的物种,它们未必会形成“神”的概念。神祗代表了人对某种现象或某种规则理解的具现化,也就是说神的强大,根基是人,没有信仰,神就没了。人类、精灵、矮人、巨人、兽人、娜迦等一切智慧种族,每个种族,在同一神职下,却生出各自的神祗,并不是因为神祗原本就存在,而是需要,一个种族的崇拜需要。”

    “抱歉,先生,我听不懂!虽然你说的好像很有道理,但我知道,你是在渎神。我没能力反驳,但我不接受你的话。”

    亚特伍德被伊恩的话绕晕了,他揉揉脑袋,本就没听进去多少的话,又差点揉干净了。

    维克多惊讶的看了伊恩一眼,转移了话题,“你为什么不去南边走走,去看看那条河还在不在?”他殷切的道。

    “我们喝的水就是前天我从河里汲取的,河流老样子,依旧那么很宽,木桥随时会垮掉,我还担心它支撑不到我回去的时候,幸好都是白担心。”

    “现在呢,你不去看看它现在什么样了?”

    “现在?奇怪,我为什么现在去看,明天就回去了,来回多这一趟犯得着吗?”亚特伍德更摸不着头脑了,越想越不明白,但头却摇的像拨浪鼓,“大半夜的,傻子才去。我工作不经过那里,又不喜欢吃鱼,更讨厌洗衣服,也不想去大湖。况且洗澡是堕落的根源,水会把皮肤上的保护膜冲掉,病毒更容易侵入身体。我平时都躲得远远的,除了汲水,绝对不会去的,干嘛非要今晚去看。先生,你们祈祷吧,你们悔改罢,无论向那位神灵乞求宽恕,都能消除心中的魔鬼,只有无信者才会陷入这种疯狂,但我建议你信奉橡树之父,我可以帮你。”

    他好心地向维克多和伊恩建议道。

    “谢谢。”维克多有口无心的应付着他的好意。

第二百五十六章 一枚金币

    接下来就是漫无边际的闲聊,维克多发现亚特伍德就是一头执拗的公牛,凡是认定的,别人的话他都会自动过滤掉或者曲解成有利于自己观点的。在他的潜意识里,似乎非常排斥到南去,不需质疑,他回家的愿望是强烈的,但强烈的情感被放置在了明天,昨天、今天或者是以前的时光,他对南方是抗拒的,这两种感情被分成两块,整整齐齐码在同一个方向却又鲜明的截成两段不同的时间,分布在同一地点的不同时间轴上。

    伊恩和维克多相视一眼,不知道这就是他真实的内心,还是时间乱流维持运转自然流失的不必要部分。但在无限的轮回中,他的想法都是不固定的,不可琢磨的,仅在三天当中,他就看到了他有时充满对爱情憧憬,有时充满宗教的严肃,有时充满生活的困顿,像突然冒出来的尘埃,纷纷杂杂,簌簌坠地。拥有一个活的正常的自然人所具备的一切特征。伊恩甚至一度怀疑,打破这个时间乱流的唯一方法,是否只有杀掉他这一种。他十分愿意给他一个解脱,打破这永久的桎梏。但他的兴奋和期待,他的希望,在一刹那,会变成何种的绝望与不甘,他想到这些,心都是柔软的。但是,这种柔软真的是仁慈的吗?放任真的等于善吗?他很难判断。

    夜仿佛被墨汁染过一遍,一阵阵风划过天际,经过屋顶时带落片片木屑,大地上的一切都隐藏在静谧中,只有间或传来的树叶摩挲的细碎声,时间似乎从未这么安静过,又或许本来就是这般安静。天上的云可以不必在意自己的仪态了,无论飘渺的像轻纱,还是和野马一样,淡的、浓的、灰色的、白色的,都不会惹得下面的人潸然泪下或手舞足蹈了,它们终于自由了。

    木屋外面的巨树们,它们是否也都个个松懈了,或坐,或躺,挤满荒野,像郊游的绅士们,放浪形骸,反正除了夜游的东西,谁都看不见它们。墙壁缝隙里,石头下面,草窠间,树底下,虫子们都累了,慢慢的,一切都静下去了。黑夜让孤独变得深邃,孤独在黑夜升华,没有星星和月亮的打扰,犹如睡莲般悄悄地绽放。

    “传说,在很久很久以前,村子里住着一位女孩,她没有父母,一直独自一个人住在家里。村子另一头,有一位男孩,他们一同出生,一起成长。那时候年幼的他们总是一起玩乐的玩耍,并且许下了终身的约定。”

    “几年后,女孩长成了美丽的姑娘,男孩也长成英俊的小伙子,他们成了一对恋人。然而,小伙子为了生活,不得不去很远的地方。临走前,小伙子承诺一定会回来,他反复叮嘱姑娘一定要等他回来,姑娘答应了,尽管心中不舍,但不得不送恋人踏上旅途。”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姑娘的心在等待的煎熬中支离破碎,她不断的祈求上苍让心爱的小伙子赶快回来,但小伙子却杳无音讯,再也没有回来。姑娘放不下心中的思念,总是跑到山坡上,祈祷奇迹出现。”

    “几十年过去了,姑娘成了一位风烛残年的老人,她依然每天到山坡上等待爱人的归来。而在等待的同时,她心里时刻都在想着心爱的少年,终于有一天,老婆婆回忆两人年少的甜蜜时光,并慢慢的闭上了眼睛,而她的身体就变成了美丽的桔梗花。”维克多说完了,他取出一棵干枯的花朵,递给亚特伍德,“蓝紫色的桔梗花,生于山坡草丛之中,少生于林下,象征着无望的爱。”

    “真是感动死人了,可怜的人,小伙子为什么不回去找心爱的姑娘呢?”亚特伍德接过干枯的花,仔细的看着,“这让我想起了我的莉莉,我是多么想把这个传说讲给莉莉听,把这朵花给她看看。我一定会回去的,我们会结婚的,我们的房子一定建在村子的另一头,和大哥家隔得最远,一定高于地面,用纯松木,杉木、橡木、榉木统统都不用,因为莉莉说喜欢松木发出的味道。屋内房间一定要多,把牲畜隔开,我们不愿意和它们处在一起,还要都开窗,便于通风。我原来的家,即使白天都黑乌乌的,满屋子牛粪的味道,臭烘烘的。院子一定要大,沿着墙角种满鲜花,院内种些卷心菜、洋葱、大蒜、欧芹、芜菁和鼠尾草,屋子旁种植罗勒,莉莉煮饭时可以随手采摘罗勒叶。我们的孩子,都随我信仰橡树之父,都能自由进出森林,这样,不论老大、老二等都能娶老婆。我们就这样过一辈,死后葬在我们经常去玩耍的小山丘上,再也不分开。”

    亚特伍德絮絮叨叨的说着。

    “没有反应,难道他永远都不能清醒了吗?不可能,时间乱流都是脆弱无比的东西,得想个更能刺激他的方法。”伊恩同样有些感慨地听着维克多诉说的故事,有些失望的看着如痴如醉的亚特伍德,忽然,他的手不经意摸到腰间,摸到几块硬硬的金属块,他猛地挺了挺腰杆,顿时有了计较。他拿出其中一块,朝亚特伍德扔过去,朝他说:“接着!”

    亚特伍德一手接住了维克多抛过来的东西,摊开手,惊愕的看着手掌中间的东西。它圆溜溜,黄澄澄,历经岁月轮回依旧动人,任凭时光蹉跎亘古闪耀,跨越时空承载地位与实力。它是大自然的馈赠,是太阳洒落人间的汗水。它散发着贪婪的气味,再没有其它东西比在它有更多的卑鄙和欺骗。那一抹金黄色呀,是毒气,是种罪恶,不住往灵魂里钻,沉甸甸的地贴在你的手心上,甩也甩不掉。“这是……”他不敢置信的看着他,欲拒还迎,却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托着金币,直愣愣的看着他。

    “这是临湖城第六代执政官大鼻子爱德华发行的金币,它于分离与丰获之年发行使用,因为长达十年的叛乱与外侵,上下凋敝不堪,经济濒临崩溃,金币的一侧没有按照惯例印着第一代头像,而是印上了被杀死的恶龙,象征他们仍旧具有战胜巨龙的勇气,直面一切敌人和反对者。但不可否认,这一年铸造的金币成色和重量相比过去和未来都在下降,当限价政策一取消,金币就急剧贬值,现在每块金币的价值只相当于三分之二的南方旦塔。”伊恩拿起一条烧过的木条,在地板上划着,边写边郑重地说,“金币的另一侧,开垦历一二零一,分离与丰获之年。”

    亚特伍德下意识地翻过金币的另一面,看了看伊恩在地板上写下的字迹,再看看金币的背面,又看向地板,再看金币,他每一边看的时间越来越短,频率却越来越多,慢慢的,他的身子开始颤抖了,脸色越来越难看,每一次都更加难看,越来越发难看。仿佛那么一瞬间,世界失去了颜色,头顶黑色的屋顶,倒映在死寂的空气,让人窒息,伊恩和维克多就那么坐在一边,不说话,静静的等待,谁都不能左右一切,或许无言是最好的安慰,很多事情都注定要有结束。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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羔羊之歌介绍:
在羊群聚集的国度里
竖立起来的火刑柱
罪孽深重的黑羊群匍匐在地,虔诚无比
愚昧盲目的白羊群站立不安,惶惶不可终日
名为命运的河流急湍甚箭
所有人将被卷入,沿着起起伏伏的曲线身不由己
我们何去何从
黑暗的密林抑或孤寂的荒原
朽腐的大地绽放鲜艳的恶之花
羔羊独自游荡在没有明日的黄昏
——神啊,请怜悯我们
水群735818063,欢迎加入羔羊之歌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羔羊之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羔羊之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