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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黑要     羔羊之歌txt下载     羔羊之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二章 两败俱伤

    “伊尔马特,以你的名义!以正义之名!燃烧我的生命!”

    苍老的圣武士面向虚空高声呐喊,殉难之神立刻响应了信徒的呼唤,来自天堂山的纯洁圣光自天穹笔直照射而下,光柱落地,灿如白昼,笼罩着圣武士。

    圣武士的双眼再次充溢着金色的圣光,银甲镌刻的经文也重新点亮,光在他身体缭绕,在后背构成一对华丽的洁白的羽翼。

    魔法师见状,喉咙间发出锐利的尖喊,各种强大的魔法交织纷错,朝圣光中圣武士袭去,造成的剧烈爆炸让整个空间仿佛都在震荡。

    “他能战胜那个人吗?”伊恩盯着场内暗暗想到。

    他的手心早就已经湿透了,冰凉无比,脚下的地面在摇晃颤抖,这让他异常担心那个伊尔马特的圣武士。

    闪烁地魔法降落到圣武士头顶时,圣武士没有任何闪避,仍旧跪在地上,双手拄剑做最虔诚的祈祷。

    “轰隆”

    魔法爆炸过后,尘埃落定,圣武士仍跪在原地,没添加任何损伤。

    他祷祝完毕,缓缓站立起来,完全超脱了俗世和**的藩篱,一对光翼伸展,宛如天使降临人间。

    “该死!”魔法师朝他一指,半空、地面,无数魔法呼啸而至。

    圣武士光翼略微挥动,猛地拔地而起,一个漂亮的转折的线,躲过了一切法魔法的攻击。

    他再一振光翼,在空中略略盘旋,升到更高处,尾随身后的各种塑能魔法,火球灼烧,寒霜冰封,酸液腐蚀,穿过一个个残留的虚影,没起一丁点作用。

    圣武士停在高空,俯视着魔法师,轰的一声,以肉眼难辨的速度冲击,带着一串残影,俯冲而下,像光一样明亮,像电一样迅捷,直接和闪避不及的魔法师撞在了一起。

    魔法师不是等闲之辈,一瞬间,六堵厚厚火墙石壁接连从地面上拉起,挡在他的面前。然后,下一瞬间,墙壁摧枯拉朽地粉碎。

    圣武士长剑直劈,正中魔法师的额头,剑刃斩入颅骨,越过腭骨,咔一下卡在脊柱上,把魔法师直接压向地面生生折成两段,甚至骨头都直接崩裂了,从皮肤下面刺出,变成一团模糊的血肉。

    “欧欧欧!疼疼疼!!!”

    突然,魔法师的右手中传来一声尖锐痛苦地嚎叫,就像钢针一样刺得伊恩心头一跳。

    原本还在抽搐流血的尸体,片刻间便不再动弹,表层泛起青黑色的物质,黑色之下,皮肉急速萎缩,片刻之间,那个魔法师变成了一滩灰黑色粉末。

    更加诡异的是就算魔法师化成飞灰,他的尖锐的声音仍旧在回响,“欧欧欧,该诅咒的!我讨厌神祗的无耻手段!讨厌他的奴隶!强大的伟大的克林辛尼朋不会屈服与你们!”

    “你已经败了,碎魔晶!”圣武士身上的圣光消褪,渐渐露出原本的容貌。

    “欧呵呵呵,我失败了?我经历过的危机,比现在情况严峻的多多了,但是获得最后胜利的却总是我。”

    “不要花言巧语了,认命吧,我不会让你得逞的,我早已把自己奉献给了善良与正义。在我的身后还有无数同伴,他们都会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与邪恶战斗,永不屈服。”

    “我看到过无数个世界的勇士变做巨龙,贤者变为暴君,官僚长出獠牙,亿万军队相互残杀,死亡灾祸席卷大地,吞没一切生灵。在浩浩汤汤的潮流下,无数像你这样的不自量力的人都消逝于滚滚的洪流中,像光湮灭在黑暗中。”

    尽管现在是初夏的季节,尽管周围树木焚烧,大火肆虐,但伊恩听着那尖厉的声音,他的怀内却好像怀揣着三九的寒冰,牙齿忍不住相互敲击剥剥作响。

    “世间充满艰险,野兽和盗贼横行,善良的人经常遭到袭击、抢劫和杀害。世人悲惨的遭遇唤醒了神的怜悯,神教导他的信徒纠正已经偏离的路,引导世人。我在圣象和所罗门大主教面前誓愿守贫、禁欲和服从,全心全意服侍神,帮助世人。神赋予我们惩奸除恶的全力,神保护弱小的职责。”

    圣武士进行了那势不可挡的一击后,重新变得虚弱,但是他的声音中却充满坚毅与坚定。

    “欧呵呵呵呵,你们这群爬虫,生来就具有罪性与恶根,所经过的每处充满败坏、贪婪和邪恶。你们却欺骗自己,说本性是善良的,你们说向善就像水往低处流一样,然后把一切过错推给身外之物,让少数人或一个人或一只羊承担所有人的罪孽。”他忽然高亢而尖锐的说道,“你们谁在乎真理,你的神说的就一定是真理吗?你们没有一人去查证,你们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你们根本不在乎真正的真相。”

    “我们不完美,负着傲慢、嫉妒、怠惰、愤怒、贪婪、暴食以及**的罪……”

    “你终于肯承认了吗?”

    “我们常常为环境所迫,营造虚幻无边的想象、深深的痛苦、不停地挣扎纠缠,有时感觉迷雾重重不能自拔,没有了方向、缺少了希望,自己的心路越走越窄,苦痛越来越深……凡人的迷惘,我知道,我的神都知道!”

    圣武士低沉地说着,他的圣光已经熄灭,即便是站着也已经很勉强了,但他凭借着强大的精神和意志仍顽强支撑着。

    “但是,就算是黑夜,我们也在漫漫黑夜中寻找光明,一直向往着光明,我们始终都未放弃自己的追求。碎魔晶,巧言是涂抹着糖果的毒药,有信仰的人不会受你蛊惑。”

    “欧呵呵呵呵,信仰不过麻痹你们的毒药,让你们能够短暂而又无常的一生变得驯从安静。让你们寄希望于天堂,可是你们谁知道天堂是什么样子,有从天堂归来的人和你们诉说吗?万一天堂比这个世界还要凄惨呢?!”

    那个控制死魔法师地神秘存在恶毒地说道,“你们不过是神祗的等待收割的麦穗,神祗不过是摇摇欲坠的星星,你们个个罪孽深重,他们又怎能拯救罪孽深重的你们呢?没有人能够拯救你们!”

第六十三章 误入者

    “世界诞生之前所有的一切都是空虚混沌的,只有黑暗,浑沌的虚无相互融合分离,光与暗女神降生了,更多的神灵出现了,共同构建着这个世界。”

    “他们把光和暗分开,就成了昼和夜。然后空气上升,水往下流,大地露出来了,地面生出青草和结种子的菜蔬,并结果子的树木,果子都包着核,各从其类,万物就这样成了。”

    “神又造出野兽,各从其类;牲畜,各从其类;地上一切昆虫,各从其类。”

    “神就照着自己的形像造人,乃是照着他的形像造男造女。神就赐福给我们、又对我们说,要生养众多,遍满地面,治理这地。要管理海里的鱼、空中的鸟和地上各样行动的活物。”

    “神说,看哪,我将遍地上一切结种子的菜蔬和一切树上所结有核的果子,全赐给你们作食物。我们都是神的孩子,神的子民,我们对这片土地爱得深沉,发誓要驱逐一切来到这个世界的邪魔。“

    圣武士如此说道。

    “不不不不!你们不是这世界的唯一的智慧种族,在你们人类诞生以前,巨龙和精灵先后在这片土地上建立了庞大的帝国。”

    “你们曾经像猴子一样躲在森林里,幼不知父,子不爱老,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全凭本能活着。“

    “你们亲手制造的第一件工具就是武器,为了搏杀,在你们历史中,充满了相互残杀,我就是被你们的罪孽吸引而来到这个世界的。”

    邪恶的控制死魔法师地神秘存在反驳道。

    “正因为世间充满罪孽,所以我们才期待获得救赎。”圣武士再也支撑不住,拄着长剑跪倒地面。

    “你说的漂亮而虚伪,但一点用都没有,人是一直堕落的。”

    “世界上的每个人,都时时刻刻与邪恶坐着斗争,从未停止。有的人屈从**,受本能驱使,导致人间充满罪恶,当人类自己解救不了自已的时候。天上的神祗们纷纷显圣,降临人间,拯救迷途中的人类,”战士虔诚的道,“我们按照神的教导,地上的兄弟姊妹齐心协力,一定能回到充满荣耀的黄金年代!”

    “所以我才最讨厌圣武士,自诩正义,就像一群长年发情的公兽,自不量力的挑战比自己高大的存在。”

    “现在你要死了,马上就要死了,我能感觉得到,你的生命在慢慢流逝。你将曝死荒野,没有人来为你埋葬,你的尸体将被野兽啃食殆尽。“

    “欧呵呵呵呵!你和你的伙伴一路追杀我,你们一个个凄惨的死掉,最后轮到了你!没人会记得你们,没人为你们举行葬礼。而我却永生不灭,我将继续奴役世上的生灵,永世不朽!”

    “圣武士哟,你拯救了什么?你拯救不了同伴,也拯救不了自己!”

    忽然,一阵热风吹过,扬起地上的灰烬,在层层烟灰之下覆盖着一长,四面如同直立冰柱的水晶。水晶在灰烬中怦怦跳动,宛如一颗心脏,尖锐的声音从脉动的水晶之中传出来,震撼着活生生的灵魄。

    “我为信念而生,信念而战,不求回报!”圣武士铿锵有力地说道,“我们与所有善良之人分享所拥有的一切、安抚平复沮丧之人的苦恼、并照料负伤之人的伤势。我们为受压迫者挺身而出,为迷途者指明方向,救济并庇护饿民与游民,收集药草制作能抵抗疾病的药剂,我们安葬无名的尸体,免费为患病的人诊疗,赠送食物、饮用品以及柴薪给穷苦的居民。我们相信生命是神圣的,并认为承受磨难是一种至善的圣行。”

    “我受够你们的这一套说辞了!”水晶狂怒了,“卑微的人类,鄙贱的生命,失败者就该有失败者的样子,乖乖趴在泥土中哭泣等死吧!我会把你们的珍视的一切,在你们面前撕毁给你们看。”

    尖锐的声波呼啸而来,躲在巨石后面伊恩登时一阵天旋地转,差点摔倒。

    “你的宿主已经化为灰烬,没有他的存在,你根本无法离开这片森林,”圣武士疲惫的脸上露出胜利的笑容,“但全知全能的神会接纳我的灵魂,教会的同伴会追寻着我的踪迹而来,而你只能躺在这荒野之中,等待着正义的审判!”

    “欧呵呵呵,真有趣,死到临头还在标榜自己所谓的胜利,但你真的胜利了吗?”水晶反问。

    它不待圣武士回答继续说道,“就算以前在世界之脊,我都没有永远埋在深雪中何况在这里。他们会被我们的战斗所吸引,纷纷前来一探究竟。人类就是充满无谓的好奇心和野心,就算北方那种酷烈的环境,都不能阻挡冒险者的到来。”

    “我会用我残存的力量构筑一个结界,隔绝前来的无辜的人们,压制你的邪气。”

    “我好怕啊……”水晶夸张的嚎叫,“你不会是只能做到这步了?”

    它紧接着讥嘲道。

    “它会是一盏黑夜里的灯,指引着同伴到这里来。我们会将你封印在神殿的圣堂内,直到找到彻底破坏你的方法。”

    “来到这里的人并不是都像你一样愚蠢固执的。”

    “你错了,像我这样的人超乎你的想象。”

    “你们每个人类都会经过一个十字路口,上面有两个路牌:左和右。一个身材高大的老人连看都不看一拐就走右边去。另一个中等身材的老人到了,左想右想,犹豫了一会,面带羞愧,还是向右拐了。最后是小个子老人,只见他手脚麻利地把两个牌子互换了一下,向着左方向前进了的,大步追赶前面的两个老人。而他后边的人们来到这十字路口时,经常为了他们走的路是左是右吵的不可开交。所以,坚持自己的道路的神祗的奴仆如果不是一直保持傻子般的天真,就是在敬神的表面包藏着一颗渎神的心。”

    水晶尖锐的声音带着讽刺总结道。

    “想不到你还有辩论家的天赋,可惜这里不是公民大会。”

    “我的能力超出你想象。”

    “你很强大,但缺少一颗人类的心,你永远不会了解人类。无论多强大的暴君,都化为黄土;无论多强大的恶魔,都被驱逐出了物质界;邪教徒只能躲在阴暗的角落谋划阴谋,而他们的阴谋总会一次次伴随着失败。”

    “真有意思,真有意思,我给你一个机会,捡起我,抛弃你那套伪善,我赋予你新生,我们一定能够统治整个大陆。”

    “你对所有世界都抱有恨意,你以潜意识的方式进行暗示,通过重复地使用暗示使拥有者达成愿望,挑起混乱与邪恶与扩展其对更大区域的统治。”圣武士对着地上的水晶继续说道,“无辜的死难者的悲鸣犹在我耳畔回响,为了幸存的顽强活下去的死难者亲属,我以及我的同伴决不容许你继续存在这个世界上。”

    “呵呵呵呵,许多事不以你的意志转移的。”

    “至少这一次我能够将你困于此!”

    忽然,水晶答非所问地异常尖锐大声说道,“欧呵呵呵,那边小猴子,看够了吗?可以出来了!”

第六十四章 碎魔晶

    原来那块水晶早就发现他了!

    伊恩犹犹豫豫地站起来,暴烈的魔法能量早已将面前的树木无情地铲净,缭绕的热气使视界扭曲,砂砾干燥爆裂,微埃漂浮于上。

    烟熏火燎地细霾呛进他的肺部,带着干痒,喉咙哑的厉害。他忍不住咳嗽几下,只觉得气管都干燥了,虽不痛,但却也引起阵阵恶心和不适。

    伊恩并未立刻依言入场,而是四下环顾,直径一英里的范围碰寸草不生,外围的树木全部向坑洞中心外的方向倾斜。

    “傍晚的时候我就发现你在一棵树上蹿下跳,忙活不停,那恐惶又狼狈的样子真是有趣极了,”水晶发出尖锐地笑声笑声,然后它对圣武士说道,“你该感到庆幸,至少有个人类见证了伊尔马特教会首席圣武士的死亡。”

    圣武士看着少年问道,“他是你召过来的?”

    “你的魔法师同伴拼死布下空间枷锁又能怎么样?我没办法传送,但可以引人走进来!”水晶尖锐的语气里显得得意洋洋。

    “怪不得你会选择这里和我们死斗。”

    “愚蠢的人啊,那塔厘族魔族、爱刺天族都不能毁灭我,懦弱无能的你们更不可能办到。被**支配的人类,要多少,有多少,都会不由自主地被我吸引,争先恐后来到我身边,他不要唯一到这里来的,只是第一个到达这里的。”

    “好孩子,马上离开这里,永远不要回来,现在还来得及,它不是你能拥有与控制的,”圣武士转向那个少年,“它是一个混乱与邪恶的古老遗物,叫做碎魔晶。”

    “碎魔晶,”伊恩闻言重复道。

    “是的,碎魔晶!”圣武士回答道,“数千年间,只要持有碎魔晶的人,全都凄惨的死去,无一幸免,他们都是被碎魔晶反噬或抛弃而死的。你得到碎魔晶不但得不到幸福,反而会给你和你身边的人带来无穷不幸。”

    “少年,你渴望力量吗?你渴望力量!我从你的眼睛里就能看出!你一定遭受到极大的打击,被驱逐流落至此。我感受得到你内心的阵阵痛苦、绝望、愤怒和不甘。你渴望报复,却又无能无力,你的心日夜受到煎熬,永无止息。你的神不会回应无助的你,你的亲朋好友纷纷冷眼旁观,你的仆人都背叛你,伺奉你的仇人。你能去求谁呢?谁都不帮你,你将在失败中孤独的死去!但是“那块名为碎魔晶的水晶忽然提高声调,“你只要捡起我,只要你得到我的承认,你就没有限制,没有要求,没有针对地任意挥洒力量。那怕你资质再平庸,性格再懦弱,你都将是这个世界最强大的人!你将是你仇人的噩梦,君王们的主人,所有人都会像对神一样崇拜你。”

    碎魔晶发出的声音尖锐刺耳,但充溢了一种难以抗拒的诱惑力。

    “不要相信它的鬼话!看看你的脚下,他就是持有者的下场!”

    伊恩闻言,低头看向那一摊黑色灰烬。

    “如果你顺从了碎魔晶,他就是你的明日。他在碎魔晶的影响下,他企图聚集怪物组成的军队,与秩序为敌,咳咳,咳,”圣武士说到这里一阵剧烈的喘息,良久才艰难地恢复过来,反复告诫道,“持有碎魔晶的人最后难免和它同化,忘记自己的初衷,变成一具只会杀戮的傀儡,被碎魔晶完全地驱使,直至毁灭。”

    “他早就重伤濒死了,他是他们害的,是我延续了他的生命,帮助他脱离包围,逃到此处。如果没有你们的纠缠不休,他根本不会死,你们才是杀死他的凶手!”碎魔晶争辩道。

    “你不是邪恶的,怎会有人来讨伐你?!”

    碎魔晶却不理圣武士了,“少年,你要知道梨子的味道,就要亲口尝一尝。力量并没有善邪恶之分,使用它的人的决定了力量性质的正与邪。”

    “少年,你知道碎魔晶的来历吗?你知道了肯定就不会心存幻想和侥幸了。”

    “来历……”伊恩不知说些什么,只是低低重复着。

    “据说碎魔晶是一群巫妖耗费无数时光创造的,它是他们意志的具现,充满了至暗的邪恶之力,它自出现在这个世界上,就犯下了世间所能有的一切恶,不要妄图特例的存在,你单薄的身躯不能承受之重。”

    “年轻人,你要走的道路还很漫长,你的未来就在路上,并且会很精彩。不要被假象带入歧途,不要把一些谎言当成捷径,所谓捷径实际上往往并非捷径,因为你现在所走的捷径节省的所有路程,在不久的将来都要靠数倍乃至数十倍的弯路来弥补。”

    “有些错是可以弥补的,但是,有些错是不容许,不被原谅的,现在摆在你面前的错误,所需要的代价就算倾尽你一生都不能弥补。”

    “所以,离开吧,走的越远越好,别惧怕现在所受的苦难,它日后都将成为你骄傲的资本,变成命运赠与你的礼物。”

    圣武士殷切地望着他,希望他醒悟,及早离开。

    碎魔晶立即针锋相对,“你的话能替他洗刷身上的屈辱,能帮夺回失去的一切吗?不能!就像吃饱饭的人看到饿的爬在地上的乞丐,说一句好可怜,掉几滴眼泪,但乞丐终不免饿死!这个世上,好话你说了,说尽了,或许的确会给他带来温暖!但是,温暖只是暂时的!他的灵魂得到的安抚,只是暂时的!所以呢,好话虽然很动听,但是,他终究是一个人走。”

    圣武士反驳道,“人生中总会遇到很多困难和挫折、机遇和挑战,直面这些困难并去克服它们,人才能真正意义上成长。他可以一时逃避,但自己的责任终究还是要自己承担,他人可以帮你减少,但不能帮你完成,人只能自己救自己。”

    “这些正确的废话看上去很美,实则是毒品,它教人雾里看花,到处是朦胧美,使人糊了眼、蒙了心,却久而久之偏离对世界至理的认知。”

    圣武士立即说道,“你要坚信众善之道,那是确实存在的,要相信神的指引,这是我们的必然的选择,我们人类靠善恶、教诲、信仰与法律维持我们的世界,这不是口耳相传的空话,这是帮助我们繁衍、壮大的根本。”

第六十五章 选择

    碎魔晶却说道,“善恶好坏只是你们人类臆想出来的,对自己有利就是好,对自己不利就是恶。人没有善,只有伪善,人没有爱,只有需要,我怀疑所有对人类有利的都会被认知为善。”

    圣武士的呼吸已经气促异常,但他仍不放弃,“我们与动物的不同就在于我们有逻辑和思维,我们拥有理性。我们知道世界不是孤立的,一件事产生的影响不是瞬间的,更不是单一的。”

    “不光为了大家,也是为了自己,不要妄图挑战秩序,挑战底线。如果一个人的索取是多数人认可的,则是被整个社会承认的。如果为了自己的**或者需要,采取的方式严重损害了大家,则是不被认可的。”

    “我们把前者称为善,后者称为恶,和本能无关,是我们后天的学习与再造,神教会我们这些,为了每个人有信仰的人都能幸福。”

    “神洒下智慧的种子,让我们明辨是非,最终我们将与神同在,我们终将回到永远的灵界,因为先有永远的灵界,再有世界,而世界仍要回到永远的灵界,那里才是我们最终的归宿。”

    碎魔晶却鄙夷地说道,“我见过很多强大、博学、聪明、俊秀、散发魅力的人类,但从没有一个是幸福的。我看到的是永无止境的卑鄙、自私、贪婪、狡猾、奸诈、凶狠、恐怖、永远的不满足。人类看起来不具备获得幸福的能力,也无法保护任何美好的东西,总是不断的将其毁灭,然后继续去寻找替代品。”

    “够了,你们够了,都给我闭嘴,统统闭嘴,不要再说了!我听够了!”伊恩感到自己的脑袋快要爆炸了。他弯着腰,抱着头,紧闭着双眼,大声地打断了他们的辩论。

    两个人一件物呈三角形对峙,圣武士看着少年,碎魔晶虽然没有眼睛,但确信也注视着少年,他们一动不动。

    山风如冰冷的潜流搅进滚滚热浪,火焰欢快的跳跃,烟尘簇拥着气旋,树木的喧哗卷土重来。

    伊恩垂下双臂,抬起头,无情的火,仍照耀天地,浩瀚的空际晦明莫测的星只好似紫色烟雾中乱溅的几点红色火花。

    浓烟于火焰之间诞生,在火之上狂欢中,一缕缕、一阵阵、一层层扩散揉烂,撕裂成无数断掉的麻线团,毫无意义地纠缠一起,冉冉消失在无尽虚空。

    便如人的命运,和亲人、周围的人、还有数不过来的毫无关系的陌生人结成一团,没有原因,没有结果,没有声息地消失,不引起任何关注。

    忽然,剧烈的咳嗽将少年唤回了现实,他扭头看圣武士长剑跌落一旁,一手撑住地面,大手捂住嘴巴,鲜血不住从指缝流出来。

    他的心被轻轻撞了一下,便欲去扶,可刚动脚步却发现双腿重逾千斤,简直生在原地了。他嘴唇哆嗦几下,最终没能出声,伸出的手也慢慢放下来。

    “孩……孩子,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过了好一会,圣武士才放下手,鲜血沾满了胡髭,黑色的血块挂在其上,他的呼吸更加急促,声音更加虚弱。

    伊恩先是摇摇头,然后后退,在点点头,低下眼睛盯着焦灼的地面,“今夜我不关心人类。”

    “你一定有一段非常痛苦过去,对不起。”圣武士却忽然道歉。

    “你没对不起我。”伊恩继续垂着眼皮说道。

    “不,是我的错,”圣武士摇摇头,“如果我们能够早点发现你,可以让你提前离开,你就不会出现在这个战场当中。或许我们放弃这次战斗,如果杀死一个,马上出现一个顶替者,这场战斗根本没有意义。“

    “我从你的眼中看到了你的痛苦,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但人不应该沉浸在痛苦不可自拔。请你再相信我一次,向你敬奉的神祗祈祷,把你的一切都告诉神,神会做出公正的裁决。“

    “我向洛山达祈祷过,还向很多的正义神祗祈祷过,不过最近一段时间我不祈祷了,”伊恩沉默一会,缓缓说道,“邪神回应他的信徒,洛山达却不回应他的信徒,只会迎接他们的灵魂,但杀掉他信徒的恶人却仍旧继续留在这个世界上,继续为非作歹,苟活的人却又一直一直束手无策,我不懂。”

    说着,说着,他大力地摇着头。

    “欧呵呵呵,因为你已经认识到了神的虚伪,所以迷惘。你跳不出秩序的藩篱,所以绝望。你找不到出路,所以痛苦。你需要我,我会带你认识真正的世界。”碎魔晶说道。

    伊恩不去理碎魔晶的聒噪,而是继续说下去,“我想了很久,想不通,后来我也不去想了,因为我真的笨拙啊!”

    “有时我会些羡慕已经死去的人,他们无疑是幸运的,活着的人替承担他们那份痛苦,而他们带着虔诚和无瑕的品德前往神的国。”

    “我也羡慕坚定信仰的人,为了信仰,敢抛弃过去所有一切,践踏一切……”

    “只有最笨拙的人才傻傻地停在原地一遍一遍地祈祷,直到有一天,忽然惊惧地发现,自己的内心被挖空了一块,再也无法填补。”

    碎魔晶尖厉刺耳的声音说道,“毫无疑问,你的问题就像你们说的水往低处流一样。无论过去,现在,还是将来,一直如此。瓷器太过精致,一旦出现裂纹,就永远不能弥补,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孩子,过来。”圣武士有些悲戚和同情地看着他。

    伊恩却有些犹豫和担忧。

    圣武士看出了他的畏缩,把长剑用力把扔到远处,而这个原本轻松的举动却似乎榨干了他仅剩不多的精力。

    然后,他巍颤颤举起左手,大拇指和小拇指收拢,食指、中指、无名指并拢保证道:“我发誓,以圣难骑士团的名誉和殉难之神伊尔马特之名立誓。我绝不会做任何伤害你地举动。”

    圣武士那充满慈悲的眼神让伊恩难以接受又难以抗拒。他不知道圣武士为何叫他,到底有什么目的,内心也颇有些揣揣不安。

    但他看着圣武士,他遍体鳞伤,生命垂危,脸上依旧满是悲悯,信仰依旧坚定如磐石。内心不由地生出对刚才的狐疑和猜忌生出了罪恶感,对心的不甘和对善的补偿的念头。

    “不要过去!神教徒对异信者最喜欢言不由衷,出尔反尔,你相信了他,你会倒大霉的!”碎魔晶却严厉地警告他。

第六十六章 迷失的羔羊

    伊恩走到圣武士跟前,缓缓蹲下,已在末路尽头的圣武士失去了往昔的强壮,虚弱到极致,仿佛轻轻一阵风就能把他吹倒。

    苍老的圣武士看着稚嫩的少年,他沾满灰的脸上写满害怕、关切、心慌还有……戒备!

    少年的嘴角长着绒绒的胡须,四肢修长,身材很单薄,整个人才刚开始长开,这还是不懂得掩藏自己感情的年纪。

    “你是贵族之子?”圣武士看他的手掌匀称,五指纤细,没有明显的老茧。

    少年低着头,没有否认。

    “你要考虑清楚,如果你成为碎魔晶的主人,你的人生,你的家族,以及属于你以及和你相关的一切荣耀都将受到玷污,你会遭受世人的敌对和唾骂,必将遗臭千古,”他顿了顿继续问道,“那么,你还会选择这样做吗?”

    “先生,你大可不必这样担心了,”少年木然地回答,“我已被原属于我世界排挤出去,有人继承了与原属于我的一切,领民背叛了他们的领主,仆人背叛了他们的主人,那个家族的荣誉注定蒙尘!”

    “我对你不幸的遭遇寄予深深的同情,但是我知道你心中仍旧保存着善良,你仍然愿意相信这个世界,你仍坚守着正义,不是吗?!”圣武士反问道。

    “我不知道……”少年不住胡乱地摇头。

    “邪恶只能欺瞒一时,不能蒙混一世,注定有暴露失败的一天。不要轻易让复愤怒蔽了双眼,丧失了理智,你的父母同样不会希望你陷进复仇的泥潭不可自拔,冲动和愤怒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能让你的亲人更加痛苦难过。”

    “先生,那晚你和你的同伴在那里该多好,”少年流下泪来,忍不住轻声抱怨,“为什么正义总是迟到,神总是让他的信徒流血又流泪?难道我们不虔诚吗?”

    “不!”他摇摇头,“我的母亲比我认识的任何人都要虔诚,我的父亲不像别的领主那样横征暴敛,苛责鞭打领民,他的仁慈远近闻名。可是为什么灾祸偏偏降临到我们头上?仆人变成是敌人的同伙,领民听到了真相却要把我送给敌人,他们还能残忍到什么程度?”

    “神怎么会不知道?你是神眷顾的孩子,神时时刻刻都在注视着你,相信我,这份爱可以永远,只要你勇敢的面对,去揭露他们的罪恶,会有高尚的人出手帮助的。”圣武士安慰道。

    “可是再天真的孩子,也要长大呀!”

    伊恩抬起头注视圣武士满是血污的脸,他深深的皱纹当中积满了紫色和黑色的凝固的血,胡髭同样被血黏在一块,唯剩一双坚毅的眼睛。

    “你叫什么名字?”圣武士轻声问道。

    “伊恩伊格纳兹。”

    “伊恩,不要怪我,我这是为你好!”圣武士满怀遗憾和沉痛地说道。

    他劝说无效,突然发力,竟不知从哪里生出的精神,一把抓住伊恩,竟牢牢钳制住他。

    不去理会伊恩又惊又怒的神情,他高声唱颂着,“以伊尔马特之名之名,一切赞颂全归于你,至仁至慈的主,我只崇拜你,只求你襄助求你引领他正确的道路,你的光照亮空虚混沌,渊面黑暗,一切在您面前无所遁形。”

    圣武士的音低沉中略带沙哑,隐隐有金属铿锵碰撞的节奏,并不响亮,却震得伊恩的心隐隐发颤。

    突然间,伊恩全身的毛孔骤然间都收缩起来,一股寒气从脊椎蹿到后脑,他的手腕被圣武士紧箍住,一股汩汩热流从其中涌入他体内,烙铁似的直接烫痛了他的灵魂,却无法挣扎,动弹不得。

    伊恩愤怒而又失望的质问道:“你干什么?!”

    “该死的蠢货,我就说不要去相信一个信教徒!”碎魔晶竟似比伊恩还要愤怒和惶急。

    伊恩不知道原因,只知道生和死竟似乎如此近在眼前,圣武士手中传来的神秘力量,似乎要占据他的身体,他想反击而不得,他想到后退,却不能动弹。

    他的额头渗出冷汗,化作白蒙蒙热腾腾的雾气,他的脸苍白发青,身体内里确是漫无边际的炽热,那是一种他承受不住的陌生的力量,在身体内聚集压缩,仿佛即将爆炸,将他粉身碎骨。

    他被死亡的恐惧攫住了,冷冰冰的恐惧,附着在每一块骨头和肌肉表面,手腕上的火在在冰下流走,坚硬的壳包裹住恐惧,不使溢散,满腔的失落,遗憾顿时化作绝望地痛楚,疼的钻心,痛到灵魂深处。

    他睁大的双眼中忽然眩丽而迷离,苍白的嘴唇微微干裂,呼吸更加急促了起来,心脏仿佛被重重地压着,血管充满了热气。

    他想先拼了命地怒吼,一直吼到嘶哑,但他却像一只公鸭一样的发不出声响,他长大嘴巴,眼睛惊恐万分。

    圣武士的唱诵、碎魔晶的咒骂、大自然的风声,一切都喑然远去。

    “神啊,原谅我吧,我到底不能……”突然,耳边传来圣武士苍老而沉重的叹息声和絮絮的低语。

    随着圣武士的叹息,先前好像要把他碾断拉碎,摧枯拉朽燎原而起的火蓦地熄灭,一股温柔风轻轻抚平刚才剧烈起伏的精神的巨浪。

    他体内的热流缓缓后退,流过肩胛,退过肘,汇集到腕部,然后慢慢凝结。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连灵魂都在震颤,一阵从身体最深处一股奇怪的感觉升腾而起。

    就在这时,天外恰到好处地传来极怪异的嗡嗡声,几个跳跃的音符分外悦耳,似乎谁拨动了竖琴的弦。

    琴声遽然而止,少年的心猛地一跳,突然睁开眼,世界霎时清明。他发觉自己何时已经仰躺在地上,圣武士压在他身上,已是气息皆无。

    他身体的麻痹感像冰融化,渗入地下,一阵阵麻痒像一根只只蚂蚁,多到数不清,密密麻麻爬在他的身体,所过之处酥痒万分,他忍不住想发出呻吟,却发现嗓子已经肿了,细微的像声音沙粒滑过浅流。

    时间悄悄过去,每一秒都漫长无比……

第六十七章 坟

    “死了没有?”

    一个尖锐的声音在伊恩头顶的问他,不过此时他的大脑仍旧无法转动,被问询地一愣,宕了几秒,猛然记起那是碎魔晶的声音。

    “快了!”伊恩有气无力的回答,身体仍旧像散掉的玩偶,提不起一点力气。

    他花费好一会功夫,聚攒些许气力,吃劲的抬起两只小臂,肘支撑着地面,手腕软软的垂下来,轻轻摇摆着,像极了两只来看热闹的伸长了脖子的鹅。

    他斜觎着用眼光瞄,手臂安然无恙,没有一丝伤痕,只是左腕平添了一圈神秘的花纹,暗红色,如两股荆棘绞缠系在他的腕上,淡金色的光芒如水银在其中隐约流转。

    “这是什么?”伊恩仔细端详着手腕,问道,声音呕哑嘲哳难为听。

    “算你命大,捡回一条命。假如他再坚持一小会,你们就同归于尽了。神棍都排外的,很残忍的,他们的承诺、信誉、善良对不同教徒的人是不存在的。”

    “连殉难之神的信徒都如此吗?”

    “他们相信绝对唯一的排他信,站在神的一边,神绝对无限、绝对不会错的,因为信仰是不变的。认为愚钝的人眼是瞎的,心是死的,耳是聋的。”碎魔晶说道,“魔法带你飞向异位面,神祗却让你撞向大楼。”

    “我没问这些,我是人,不是物,无信者死后下场是凄惨的,永远被钉在墙上。”

    “神奴的一贯伎俩,恐吓在前,温言在后。”碎魔晶评价道。

    “这个呢?是大棒,还是温言?”伊恩举高手臂问道。

    “这是神力残存的痕迹,是他干的。我能嗅到神力的味道,不过却没有逸散的迹象,但也感觉得到神力的流动,它们再沿着一个固定的回路反复循环。奇怪,在信徒死后神力应该逐渐逸散才对,不应该在你的体内长久存留,你以前也不是伊尔马特神力的容器。”显然碎魔晶也不能解释,“你要赶快想办法抹掉,它是个麻烦。”

    说话间,伊恩的体力慢慢恢复,也变得可以忍受了。他坐起来,用左手扶住脑袋,使劲甩甩,又扫了一眼手腕上淡淡的花纹,决定暂时不去管它。

    伊恩站起来,拍拍身上泥土,眼睛从圣武士扑倒的尸体上挪开,慢慢打量四周,又落在不远处碎魔晶上。

    “你的选择非常正确,从现在起你就是我的主人了,我会给你带来力量与无上的权势,我们可以一起主宰这片大陆。”碎魔晶尖锐的声响在地面震荡,“好了,亲爱的主人,把我捡起来,握在手中,感受我的力量吧。我讨厌和泥土与灰尘待在一块,我更喜欢和活着的智慧的生物做伙伴,尤其是人类。你去哪里……”

    突然,碎魔晶的声音高亢而急促。

    伊恩却仿佛没有听到它的话,跑到一处烈火焚烧过的灌木丛。

    白色的烟和水汽袅袅上升,新鲜木材独特的腥气塞溢鼻孔。他踩灭残火,左看右看,终于在灌木丛深处选取一根粗细适中,被焚烧过的树枝。

    只见他他拔开发烫的旁枝蜡叶,双手拉住那根树枝,压倒地上,用左脚踩住,右脚猛地就着根部用力一踏。‘咔嚓’一声,树枝应声而断。

    他将断掉的树枝拿在手中,撤掉连着根部的树皮,初出去细枝末节,只留到齐眉长短。完成这些后,横在手中,沉甸甸的,心里还算满意。

    回场地到中心,伊恩依旧有理睬碎魔晶,仿佛没听到它刚才的那番话,他走到圣武士尸体旁边,开始用尖锐的一头掘泥土。

    地面表层早被大火燎干,松松散散的,木棒戳进去就像戳进沙堆。继续向下挖掘,薄薄的砂层下就是湿润的泥土,泥土湿润的气息和独特的香味慢慢挥发出来。

    伊恩弯着腰,淌着汗水,吭哧吭哧不绝地专心致志向下挖掘。他时而往下挖,时而朝左右前后掘,时而扔下木棒,双手把大的石块掏出来,扔到坑边。

    伊恩并不结实的手掌很快就磨出了水泡,开始在手掌前端和食指的第三节外端,慢慢越磨越多,手掌三个鼓起的肌肉和每个手指的前两节都布满了水泡,手心的肌肉通红发紫,却分外柔软火热。

    他双手握在并不太光滑的树枝上,枝干表面仿佛涂了一层盐,又像生满无数小肉刺,刺激的他双手火辣辣的疼痛。

    “蠢货,你用我可以轻而易举轰出一个大坑,你却用最笨最累最不讨好的方法。”

    碎魔晶在一旁说着,但伊恩却仍旧一直埋头苦干,决无放弃的意思。手上的泡磨破了,锥心的疼,似乎比刚才神力的灼烧还要令人难以忍受。

    汗水一滴滴落在黑褐色泥土中,沉重的呼吸仿若犁地的牯牛,手中的大泡小泡都变为血泡,肆虐的火焰蒸烤的他上半身热气腾腾。

    时间悄悄过去,在黎明将要到来时,伊恩终于挖出一个六英尺长,两英尺宽的长方形土坑。

    伊恩扔掉木棒,来圣武士的尸体旁,将他翻转过来,伸手擦拭他脸上的血迹,但是他的手太脏了,在他的脸颊上留下一道清晰地泥印。

    伊恩赶紧收回手,在身上反复摩擦,仍无济于事。

    他想了想撕下一片汗水浸透的布料,慢慢仔细的将他的脸擦拭干净,然后归拢了他凌乱的头发。

    他做完成这一切后,小心地把圣武士的尸体放入土坑内,笔直的躺好。忽然又想到了什么,看向不远处的武器。

    “喂喂!别动我的战利品,那可是珍贵的魔法物品!”碎魔晶气急败坏的阻止道。

    伊恩充耳不闻,捡起长剑,跳进坑中,将圣武士双手放在胸前,握住他的长剑的剑柄。

    他做完这些,又跳出坑,最后看了一眼圣武士,双手捧起泥土往简陋的墓窖回填。

    不一会功夫,墓窖就填平了,他又把最大的一块椭圆形石头放置在土堆的头顶,又找了两块形状相似的摞在上面。

    完成这一切后,伊恩后退几步,默默地看着不说话,没有鲜花,没有亲人和朋友,就这样安静地孤独地永眠在这片森林当中。

    启明星悬挂在森林高高的顶上,泛着冷清的白光。

    寥廓的苍穹中半明半暗的云雾低低笼罩在湿漉漉的薄明中,模糊而墨绿的山峦与苍蓝而遥远的天际现出一痕鱼肚白。

    天就要亮了。

第六十八章 是凯梭啊

    深邃的天际,仍残余着几颗星星,漂浮在朦朦胧胧,弥漫着灰色的雾气颗粒之中。

    地面苍黄,天空青白,树木在微微颤动,带着野花草清香的晨雾随着风飘荡过来,浸湿了干燥的烟尘。

    森林与山的尽头,大地与天相交的地方仍是一片茫茫的岚雾,白雾深处,一片淡淡的,绯红色的幻想,不那么浓重,也不那么清淡。

    早起的云雀看不到踪影,在那半明半暗的云空高啭着歌喉。

    随着天色渐渐放亮,在东方的山脉那儿聚集在的云像是浸了血,显出浓郁的红色。山头静止的浮云被浸透一层又一层,每一片长长的云,腹部是热烈的红色,背面是冷静的黛色,如同浓郁地岩浆与乌蓝的海水相交汇,沉默间孕育着极其可怕的能量。

    白昼从夜空中迸射出来的一刹那,黎明用她的玫瑰色的照亮天际,撩开了轻纱似的薄雾。

    太阳慢慢爬上山,缕缕光芒次第变为绯红、深红、橙红,紧接着猛地一跃,冲破束缚,跃出沉渊,金光四射,照耀伊恩以及新砌的坟墓,还有远方活着的好的坏的无数人。

    “人类就是这么虚伪,对待亲近的横竖挑剔,对待伤害过他的却格外宽容,充满了表现欲,总是将大部分时间浪费在无意义的地方。”

    “或许是吧。”

    “他要杀你,如果不是体力不支,哪怕他再多多坚持一小会,你就和他一同离开这个世界了。”

    “我知道。”

    “但你却花费一晚上时间给为他建造坟墓,想要表达什么,显示自己人格的高尚吗?还是因为是同类,所以物伤同类。可惜这里没有围观的观众,不然你高尚的品德一定赚足眼泪。”

    碎魔晶沐浴在阳光当中,发出聒噪的声音。

    此时,笼罩在碎魔晶周围的光线都以肉眼可见的程度发生偏折,分解成七彩的虹光,注入水晶体内。热烈的万物生长的光消失在它黑洞般的体内,光滑的水晶表面却无一丝反射。

    “尽管仅仅一面,但对为正义而献身的人我都是敬重的,这样的人不应该到头一无所有,我能做的,只有把他的遗体送到仁厚黑暗的地母的怀中,仅此而已,而已。”

    “欧呵呵呵呵,你这样的人只会为难自己,好人只会看到你的堕落,恶人也并不真正视你为同类。大约正因为你的不纯粹,当你死的时候,得不到任何人的怜悯与怀念。”

    “我不是坏人!”伊恩辩解道。

    “不,你是,以为没人相信你不是。你将永远处在善良与邪恶的夹缝之中,终日迷茫困惑,在所谓的光明和黑暗之间徘徊,但无力挣扎。”

    “你凭什么认定我一定是堕落的?!”伊恩生气了,激动的反驳,“复仇是神圣的,光荣的,是人类无上的赞歌。古代一位凡人问同时代的一位最伟大的大贤者:已过九世还可以报仇吗?大贤者回答:即使是过了百世也可以报仇。父受诛,子复仇,推刃之道,在这个无道的时代,我正是凭借一己的力量恢复被破坏了的自然的公义。”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寻求他的帮助?”碎魔晶问道。

    “他要死了。”

    “他还有同伴。”

    “我等不了。”

    “唔,所以你选择了我。”

    “是的!”

    “欧呵呵呵,感情可以隐藏,语言可以误导,证据可以篡改,唯有心是不会说谎的。我不但能感受地到你内心的痛苦、绝望、愤怒和不甘。还有感到你对人的不信任,你不信任任何一个人!所以,你拒绝听他的话。”

    “无论是天界的神,还是深渊的魔鬼,只要给予你力量,你都会毫不迟疑地接受他们提出的任何条件。你渴望力量,却没有资格谈条件,因为你太弱了而又太饥渴了,所以,你只有一个选择。”

    碎魔晶说着,伊恩转过身,注视着碎魔晶,怪异的景象并没有令他惧怕,当然也不会使他逃避。

    烧焦的草木,焦黑的空地,还有远处青翠的山,都披上了晨曦,充满了朝气。

    他背对着朝阳,金色的光洒满后背,脖颈后的皮肤照的通红,肩膀上金灿灿、白茫茫,十分耀眼。

    漆黑的头发遮盖住了他的双眼,鼻子、嘴巴俱笼罩在一团阴影之中,整张脸晦暗不明,地面投下他狭长的影子,笼盖住碎魔晶。

    “地上的这滩灰迹就是你的前任主人吧,他叫什么名字?”伊恩忽然问道。

    “闪开,你遮挡住我了!”碎魔晶尖声大叫。

    伊恩并不挪开,而是继续问道,“他的名字呢?”

    “他叫他叫凯梭,被同伴抛弃时遇到了我。好了,我说了,你快让开。”

    “凯梭……吗?”他咀嚼着这个名字,慢慢挪开身体。

    “是的,一个倒霉的魔法师学徒。”

    “碎魔晶,抛弃凯梭的同伴,后来都怎么样了?”

    “我不是件死物,我有意识,有智慧,有属于自己的名字。本大爷叫克林辛尼朋,记住了,我是伟大而不朽的克林辛尼朋,超越尘世之至高之存在,愚蠢而短暂的凡人在我面前不过是一颗颗簌簌下落的尘埃。”

    碎魔晶克林辛尼朋不满地提醒他。

    “好吧,克林辛尼朋,”他从善如流,“抛弃凯梭的同伴后来都怎样了?”

    “他们都死了,每个人都凄惨无比的死了,不需要怀疑,你们人类得到力量做的第一件事总是如此的相似。”

    “说来听听,怎么个相似法……”

    碎魔晶说道,“凯梭得到我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报复欺凌抛弃了他的同伴,他把他们抓起来,关在地牢中,用尽他贫瘠的大脑所能想到的一切方法尽情折磨他们。”

    “报复凌辱他的人……是我,我也会这么做。”伊恩思索一番,不得不承认,只要人都会这么做。

    “骤然从谷底爬到顶峰的人的神情最精彩了,他在被囚禁的同伴面前神情激动,步态飘忽,话特别多。他对男同伴的目光凶狠又胆闪,面对女人时想要却自卑的神情,张着管不住颤抖的双手,那时的情景,无论看多少遍我都看不厌……”

    “好了,不要再说了!”伊恩忍不住打断它的话。

    碎魔晶的这些话就像它在描述他。好和坏两种同时在他内心交织。蠢蠢欲动,又犹犹豫豫,这是一种难以言明的心理。

第六十九章 寂静岭

    “欧呵呵呵呵,这没什么好羞耻的,感情压抑到极致就要爆发。这是他摆脱过去阴影,重塑人格的经历,你应该替他感到高兴,向他祝贺。”

    “……”伊恩竟无言以对。

    “当然,现在他死了,不过他的心里已经了无牵挂,没有遗憾的走完了一生。今后更是无意识,无思虑,无烦恼,快快乐乐,多么幸福。”

    “他幸福吗?他真的快乐吗?”

    伊恩喃喃自语,但仍然弯下腰,把一长,四面如同直立冰柱的水晶抓在手心。

    他刚接触碎魔晶就觉得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汹涌瞬间冲入他身体,脑海中陡然响起一阵隐隐约约令人恶心的冷笑,冷笑声带着轻微的摩擦声,刺耳又单调。

    这阴寒的冷笑声正是碎魔晶发出来的,仿佛自极遥远的距离,又仿佛近在咫尺,他眼前天旋地转,一阵晕眩,紧接着就是一黑。

    这和刚才在圣武士手上经历过的遭遇如出一辙,不过着是一股截然相反的,充满强大邪恶的力量。

    就在他意识将要空白的时候,忽然眼睛看到一片纯洁的白光,耳中一阵悦耳的音乐声,那一股至纯至善的力量再度汹涌喷薄,与黑暗的力量撞击在一起。

    就在这两股力量相撞时,他仿佛听到了圣武士虔诚的的祷祝,碎魔晶愤怒至极的怒吼,巨浪拍打礁石的声音……猛然,他一个激灵,立刻清醒过来。

    伊恩惊讶地发他仍然保持着捡起水晶时的那个姿势。

    他心突然跳的厉害,抚着胸膛,定了定神,回忆起刚才所发生的一切,刚才一切都发生的在电光石火间。但他不知道是单纯的幻觉,还是事实。

    他不由自主地下意识扫了一眼左腕上遗留下的暗红色花纹。

    也许是多疑,伊恩总觉到自己发生了某些改变,但这种具体变化是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不过这种疑惑只是暂时的,很快,他的意识中就自动涌现出许许多多法术地名字和咒文,听说过的和从不知道的混杂在一起。

    他仔细回想着其中熟悉的一个法术火球术,马上脑中随即清楚地浮现出一段咒文,但好像自己已经练习过成千上万遍一样熟悉。

    他遥遥一指,甚至还不需要这个法术所需的手势和材料,仅仅只吐出一个音符,一束刺眼的射线激射而出,轰地一声巨响,尘土飞扬。

    他手臂遮住面庞,待烟尘消散,前面出现一个大土坑。

    “感受到力量了吗,主人?!”碎魔晶高亢的献媚似的笑声在脑海响起,“就算没有任何魔法知识的你,现在都能任意施展各种法术,无论与多强大的魔法师战斗你都不遑多让。”

    伊恩牢牢握碎魔晶,他清晰地感觉到碎魔晶在手中像心脏一般的跳动,由于太阳的曝晒,碎魔晶散发的热量,灼着他的手心,发出阵阵微微刺痛。

    他张开手掌,晶莹剔透的水晶托在手中好似空无一物,但周围的光线却都被奇异地收敛吸纳了进去。

    与手心的灼痛同时,另一中阴郁冰冷却在心中凛凛透出来毋需多言,他知晓自己已经踏上了一条不归路。

    伊恩轻轻吁了口气,把凯梭的骨灰连同周围的泥土一同推进那个土坑内,把坑填了。

    昨夜在此战斗的两个人埋葬在了同一片森林,肆虐的魔法与神术引发了山火,山火焚烧掉大片森林,但是,沉默的森林仍旧接纳了他们,他们变成了森林的一分子。

    “克林辛尼朋,你就是传说中的神器吧。几乎可以说,任何一个人得到你,不需要资质,不需要学习,都可以随意施展各种强大魔法。握着你,我竟生出一股睥睨天下的气概,仿佛可以挑战整个世界。”伊恩闭着眼睛检索着内心生出的感情,“那么,告诉我,我要付出什么代价?”

    “我的能力来自太阳,我需要阳光做为粮食。我每曝露于阳光下一小时,便可吸收十二个能量。我一次能储存一百四十四个能量。每两小时,我将会失去两个能量,当然这只是能量单纯的散失而已,无需在意。”

    “只有这些?”伊恩有些不能相信。

    “是的,千真万确,现在明白了吧,你付出的代价非常小,几乎是没有,你只需要每天花费时间让我获取阳光就可以了。”碎魔晶更进一步解释道,“我通过燃烧能量创造法术效应,每级法术效应花费一个能量。所以,当太阳落到下之后,我有能量留存,但却无法再创造新的能量,你一定注意保护这个秘密,不然将遭受不幸。”

    “这个自然,我不会蠢到这些也到处乱说的。”

    “昨晚我和凯梭与那个圣武士和他同伴交战,凯梭却不能逃离,主要因为我的能量无法再创造新的法术效应。你要记住这次教训,否则那个倒霉的人的下场同样是你的下场。”

    ……

    “可是,现在啊,你的能量用干净了,我也受了伤,只要他们任何一个人追到我,我们都凶多吉少,就算一只狼,我都会感到吃力……”

    伊恩从回忆中回到现实,周围的一切都隐没在黑夜里,只有身边的如追逐他的树木的庞大身躯能勉强能够看得出,稍微远一些的那些树木的形体就好像扭曲影子一般,隐隐绰绰的,它们永是不近不远的跟他走。

    “你还是太年轻,不懂得冲动是魔鬼。”

    “我相信任何一个像我这样遭遇的人,面对他们都不可能理智的,人不是木偶,总有爆发的时候。”

    “好吧,我们现在去那里?”

    “我看看……”他观察周围的地貌,试图辨别方位,但却总是被周围漆黑的树干遮蔽视线。

    “咦”克林辛尼朋突然发出异样的声音。

    烂叶堆积在脚下,他仿佛踏到的每一处都是同一块地面,树木岩石围绕在身前后,看到的树都是同一棵树,岩石都是同一块岩石,他经迷失在漆黑的迷宫里,一切都是那么的似曾相识。

    “不对!”他几乎同时悚然而惊,寒气顿时透进骨子里,深入骨髓,他牙关忍不住咯咯直响,“这里太安静了,安静地过分!”

    受惊的宿鸟早已销声匿迹,远处的猫头鹰也停止了叫声。

    风也暂时地停止了,静谧地森林如同死去,空气变得凝重,粗壮的巨大的黑影阴森可怖,他像一只蚂蚁站立在神魔的餐桌底下,高高的树冠摇晃着,发出低沉地沙沙声。

第七十章 遇袭

    森林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响,连虫鸣都消失了。

    伊恩几乎可以肯定,一定有个非常危险的存在潜伏在他的周围,暗中窥视着他,欲对他不利。

    他抽出一根爆裂魔杖,小心翼翼地背靠树干,仔细侧耳倾听周遭的动静。森林在月夜形成层次不同的剪影,空气中的杂质过滤的非常干净,稍微一点点动静都会在耳中无限放大。

    他不住环顾黑洞洞的森林,目不转睛,他似乎隐约看到一团黑影在林间飞快穿梭,依稀听见身体摩擦低矮灌木和和脚踩着地面的声。

    但再仔细辨听,那些都是他的疑心疑鬼的心在作祟而已。

    那些细微琐碎的声响俱是草木柔嫩的枝叶在空气细微的流动下发出的‘沙沙’作响,此时听起来却如此恐怖,好像是一条大蛇在伸手不见五指的虚空留下的爬行声。

    伊恩的心悬着,暗自一阵阵揪紧,周围无形的压力迫地他分外难受。

    他忍不住想张开大口呼吸着,喉咙到胸口冰凉透底,‘咕咚咕咚’地心跳声在寂静的夜里非常清晰。

    “克林辛尼朋,”伊恩悄悄在心灵间询问道,“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不,我不能,”碎魔晶用同样的方式回答,“我的能量已经耗完了,不能感知那东西的位置。”

    “那东西?”伊恩听出了异常,“你说他不是人类,难道是只猛兽?”

    “我不确定,我只察觉到危险而已。”

    “该死的!”

    “先解决眼前的麻烦在抱怨吧。”

    “闭嘴!”

    “这是你做的决定,你应早预料到我能量耗尽的后果,现在只能靠你了!”

    “现在只能靠我了!”伊恩小声重复着。

    时间就在这种静默中一分一秒过去,缓慢的人抓狂,伊恩恨不得挥起鞭子,驱赶着时间前进。

    伊恩体内孕育出骚动的种子,慢慢滋长,最终汹涌而澎湃。他几乎忍不住要高声呐喊,手舞足蹈,但理智却告诉他不能这样做,那会使他处在更加危险的境遇下。

    微弱的风息忽从侧面来,吹过伊恩的脸颊,拂过他的面部,他额上一缧缧浸透的发梢瑟瑟颤颤。

    伊恩眼不眨,耳不闭,鼻翼忍不住快速连续翕合,隐隐约约一种微妙而不好闻的味道,似散非散,若有若无,如一缕细线飘荡在他鼻子下面,让他鼻孔一阵阵发痒。

    他不敢确定,使劲猛吸气,忽然,一股无法言语的异样地感觉爬上心头。

    “不好!”突然,伊恩猛地惊醒,暗叫一声,毫无预兆使尽全力往前一扑。

    他的头顶,一只强壮有力的胳膊擦着他后脖颈横扫过去。“蓬”背后一声巨响,木屑纷飞。

    “闪光尘!”伊恩来不及回头,猛伸出手大喊道。

    一团金色的微尘笼罩他十英尺范围内的所有生物和所有生物,一团巨大黑影忽然从黑暗中浮出,黑影立即发出一声让惊天动地的怒吼。

    那声吼叫充满野性,绝不是人类所能发出的。

    那只黑影带着光尘,紧闭着绿油油的眼睛,不待他反击,纵身窜进灌木丛,穿过层层枝桠,如一溜火星,稍纵即逝。

    伊恩与那道黑影几乎贴着身擦过,他倒吸一口冷气,一个趔趄,险些跌倒。

    闪光尘可以使范围内所有东西都会蒙上一层微尘,无法主动移除,并且这些微尘会一直闪光,直到法术结束。

    除了能破除隐形,闪光尘也可以使得生物短暂的目盲,不能豁免,他正是靠着突然致盲吓退了那个怪物。

    “那是什么东西?”黑影忽然而来,忽然而去,伊恩没看清楚它的真容。

    那团黑影张着四肢,似乎是猿猴,但绝对比猿猴大。站立像棕熊,但绝对比棕熊灵活。长着一双可以夜视的绿油油野兽的眼睛,却有着卑鄙狡诈的人类的思维。

    “那是一个兽人!”克林辛尼朋回答道。

    “什么?兽人!”伊恩惊道,“这里怎么会有兽人?!”

    这个世界,除了人类,还有许许多多亚人种,兽人就是其中一类。没人说得清楚兽人的来历,传说兽人是跨越传送门由另一个世界而来,如今游荡在遥远广阔的大冰原上。

    兽人个个下颚突出,一对锋利的獠牙从中间伸出来,接触到扁平向上翻的鼻子。一双耳朵尖尖的,前额倾斜,头发是粗糙的黑褐色,浓密而杂乱。

    他们天生是邪恶混沌的物种,肌肉健壮,嗜血狂暴,宁愿行动不愿思考,宁愿战斗不愿争辩。一千多年前,不可计数的兽人成部落潮水般涌出,他们突破寒冰山脉要塞,一路向西横扫,庞大的精灵与矮人帝国在那次灾难中支离破碎。

    “呵呵,世界就是这么超出常理,这里不但有兽人,而且那个兽人还是我们的熟人。”

    “我怎么可能认识兽人!”伊恩立刻摇头。

    “你忘记了……”

    “难道,”伊恩忽然怔住了,他迟疑了一下试探着问,“你说的冰湖镇的法师塔……”

    “不错。”

    “这怎么可能,我亲眼看到诺蜜特丽妮杀死了它!”伊恩惊讶地叫起来。

    “眼睛有时候会骗人的,”克林辛尼朋说道,“我不会认错的,我清楚的看到了它脸上的那道伤疤,从眉弓直到嘴角,两只眼瞳是黄蓝的异色瞳。”

    “它为什么追杀我,它应该去找精灵的麻烦!”伊恩信了它的话,顿时大感冤枉。

    “在兽人眼里,你和她是一伙的,这个理由还不足够吗?”

    “我分明记得兽人中了诺蜜特丽妮风刃,劈开了它的胸膛,难道兽人的恢复能力这么恐怖?”伊恩猛地一怔,随即明了,“一定是有人放出了它!一定是班恩!”他大叫道。

    “谁放走的它并不重要,谁救得它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现在麻烦了。现在受伤的是你,在明处的是你,被当做猎物的也是你,你怎么办?”

    “呵,还有别的更好得办法吗,当然是走为上!”

    “你要用卷轴吗?”

    “你没有能量了,我的能力不足以使用卷轴。”

    “那你怎么办?”

    “先跑吧!”

    伊恩也不想在这种情况下和兽人搏杀,他想了想,朝兽人相反的方向逃去。

    在夜幕中他咬着牙一直跑,穿梭在森林中的他相对于森林中生长了数百年的树木来说显得那样不起眼。如果灾厄女士不从中作梗,莽莽森林中寻找一个人不啻是大海捞针。

    伊恩已不去思考兽人怎么找到他的,只想尽力远离兽人,只要拖住,坚持到天亮,坚持到碎魔晶获得能量,他就有信心干掉那个兽人。

    “该死的,诺蜜特丽妮为什么不检查一下再离开,留这么个大麻烦给我,精灵就是这么粗心的种族吗?以后遇到她,一定要她好好赔偿我!她现在在那里,回到她的家乡了吗,呵呵,那可真不是一次容易的重逢呀……”

    伊恩跌跌撞撞的小跑着,一边漫无边际的乱想,多想能让他忽略身体的疲惫和不适。

第七十一章 猎物

    伊恩之前穿梭的林中地形相对平缓,所以并不觉得艰难。他也一直是闷着头走,不知多久,才猛然发觉,地势陡峭崎岖,分外难行。

    他根本无法判断前面的路是什么样子,只有身体挂打树枝时发出的声响,柔韧充满弹性的细条不时抽过他的脸颊,火辣辣的疼痛。

    但伊恩完全顾不得这些,他的衣服早被树枝刮破地千条万缕,絮泥、木屑和烂叶和着树脂与汗水沾在裸露的每一寸肌肤上。

    下面硬邦邦的双腿就好像两截木头,完全分不出踩到的是腐叶,还是石头,脚底的细微的声音像无数虫子在唰唰乱窜,让他毛发倒立。

    只有抓在手中的那根爆裂魔杖,才给予他一点胆气,身体的支撑。

    现在,伊恩一点力气都没有了,于是他放慢速度,仰起头,透过重重叠叠的枝叶只有模模糊糊一轮月亮躲在薄薄的云后,云的边缘一圈昏晕的光埃在浓滞的墨色里泅散。

    在他不远处,灌木丛传来的动静,团团枝叶就像松鸡的蓬松羽毛般抖动。起风了,渐渐地越来越大,高大的树上落下几片树叶,他在树下感觉不甚明显,头顶却呜呜地叫起来,长风从一层层树冠头顶掠过,一浪一浪彼此起伏,狂飙涌动,宛如浩瀚的黑色海洋。

    他就像滴渺小至极的沙子,淹没在万倾波涛之下,不显一点声息。

    伊恩听着兽吼似的风声,暗暗摸了摸腰部,褴褛衣衫贴住身体。

    他已经忘记了衣服湿透了几次,烘干了几次,在森林中越走越闷,越走越热,湿透的衣服紧贴在后背上,现在冷风一吹,湿漉漉的衣服变得冰冷,如同浸泡在泥浆里,让人禁不住打寒颤。

    好像自打那场变故之后,他就把自打出生欠下的狼狈全补清了。

    他从没想到过会在夜间的森林里逃亡,没想到过会走过那么长的路,没想到过浑身是伤,衣衫褴褛,步履蹒跚的挣扎,更没想到会被一个兽人追杀……甚至没想过眼前能不能称之为路,因为这里只有处处暴露出地面的树根和大块的岩石间趟开的稍微平坦一点仅能够通过身体的缝隙……

    大风让伊恩感到慌张,风能把气味将传得更远,而风声将会掩盖他的耳朵,他孤立无援。

    “不是都说兽人鲁莽冲动,好勇斗狠吗?为什么它在我的使用闪光尘后立即逃走,难道它不应该与我决一死战吗?兽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胆小卑鄙了!”伊恩开始感到焦躁,并忍不住抱怨。

    “呵呵,你在疤脸眼中只是一个猎物,它是在狩猎,不是战斗。”碎魔晶克林辛尼朋说道。

    “它在狩猎?!”

    “你见过猎人狩猎驯鹿吗?”克林辛尼朋问道,“猎人会选择一头弱小或年老的驯鹿作为猎取的目标,一旦锁定猎物,很少半途而废,就算经过漫长而艰难的追逐依旧如此。猎人会慢慢接近驯鹿,一旦时机成熟,便突然发起进攻;若驯鹿企图逃跑,猎人便会沿着驯鹿的踪迹,追踪数千里,紧追不舍,直到驯鹿筋疲力尽,动弹不得,结果,已经不言而喻。”

    “你的意思我就是那只企图逃跑的小驯鹿,就算逃脱猎人的追赶,也会熬不住长途跋涉而累死。”

    伊恩对自己身体的状况很是明了。

    “嘿嘿,这个世界从来不同情弱者,只相信物竞天择,弱肉强食的法则,在这里,只有强者才能够幸存。”

    “你要我怎么做?”

    伊恩的问题还未得到回答,兽人的怒吼就从头顶传来。透过层层枝桠,就听一片噼里啪啦和树叶摩擦声,一个巨大的黑影一跃而下。

    无数宿鸟受到惊吓,振翅而起,犹如瘟疫一般传染,森林内栖息的鸟雀都聒噪着飞向高空。

    兽人从身后的树冠中跃下,直袭伊恩而来。它是何时而来,伊恩竟一点都未察觉。

    虽然伊恩立刻惊觉,命令身体立刻躲避。但是伤痕累累的身体,再加上长时间的跋涉,不可避免地让他反应产生迟钝。反应慢一拍的结果就是眼睁睁看着兽人巨大的脚掌准确地朝自己的脸蹬下来,避无可避。他慌忙举起魔杖阻挡,上半身子一歪,像一块被抛出的石子直直撞到后面的树干上。

    兽人巨大的力量将措不及防的伊恩摔出去老远,等他反应过来时人已经重重摔到在树干基部。他感到五脏翻涌,背脊一阵脆响,简直让他怀疑脊柱是不是摔断了。

    那一刻伊恩几乎以为又回到了狂风呼啸的山崖他被那黑衣的爱丽丝长剑拍落悬崖,脏腑震荡,云里雾里,七荤八素的感觉就好像半皮囊水剧烈翻滚,随时破裂一样。

    但伊恩最先反应的不是查看遭受的伤势,而是抓起魔杖,指向对面,因为他知道兽人一定趁此机会冲上来结果了他。

    果然如此!

    在伊恩的视野中,那个巨大的黑影已经高高跃起,朝他扑下。

    他立刻激发魔杖,一连串火球朝那团黑影激射而去。就在这短短的距离,电光火石间,黑影猛一闪,咚的一声巨响,地面都被震得跳了一跳,火球似乎都停了一停,擦着它的肩膀飞过,击中树干,剧烈爆炸。

    黑影一脚出去,伊恩立刻像一团虾米射进灌木中,一连串噼里啪啦的脆响,滚出老远。鲜血从他的口鼻眼耳处渗透出来,胸骨似受到损开裂了,内脏更是搅成一锅乱粥,他剧烈咳嗽着,忍不住呻吟,唯一庆幸的就是还没有立刻死掉。

    这得亏先前他非常有先见之明地把剩余的魔法防护卷轴全部施加到了身上,强大的魔法防护才没有让他在兽人的全力一击下丧命。

    兽人片刻的安静之后,再次朝伊恩爆发出了示威一样的山呼海啸的怒吼。

    第一次见这个兽人时,它被关在铁笼子里,只觉得看起来介于人兽之间,如此而已。今晚他们反转,兽人站高高站着,大约八英尺高,由于平时厚重的脑袋直接竖在脖子上,给人一种驼背显矮的印象。但只要站到他的对立面,就真切感觉到他的高大与强壮。

    映着身后的火光,兽人的肤色介乎于绿色和灰色之间,他身上布满伤疤,这是兽人的传统,它们喜欢把战斗中留下的疤痕看作荣誉的象征,把疤痕看作美丽的装饰物。

    兽人两只闪闪发光的大小异色瞳孔一直紧紧盯着倒地的人类,不需要猜测,依兽人天生暴戾的性格,睚眦必报的本性,它的接下来它一定会活活撕碎他的。

    “想不成为猎物,首先要成为猎人。”

    这时,克林辛尼朋才对倒的伊恩回答道。

第七十二章 索尔石行术

    刺眼的白光在伊恩手中一闪而灭,兽人见状立即低头闭眼,并用一只手遮挡在面前。

    但这次伊恩施放的并非闪光尘,只见白光闪过,伊恩全身浮现黄褐色的魔法能量,缓缓沉入地下。在生死存亡的危机关头,他强行榨干了碎魔晶残余的能量,强行发动了一张索尔石行术的卷轴。

    索尔石行术是变化学派五环法术,它能够让受术者拥有索尔石行怪一种分布在幽暗地域能够在地底穿行自如的生物的特殊能力。

    索尔石行术的受术者能够在土层与自然岩石中正常呼吸,可以在自然的固体的物质中穿行,就如同索尔石怪在土地与岩石中穿行一样,在土地中掘进却不会在身后留下通道或曾经经过的痕迹。索尔石行术最少可以持续十轮,如果受术者在法术持续时间结束时还没有到达有效的开放空间,将持续到受术者达到移动到这样的空间为止。

    需要注意的是,受术者不能在处理过的岩石、砖或金属中穿行。而在土层与自然岩石中受到诸如地震术施放的攻击,将使受术者将震退三十英尺并震慑一轮。不过,眼前的兽人显然不可能施展任何的魔法或神术。

    当兽人看到伊恩潜入地底,爆发出一声野兽的嘶吼,凌空飞起,一拳打在空地上,激起阵阵碎石和尘土,一时间尘土弥漫。

    兽人的双眼已经一片血红,脸色扭曲恐怖,之前在法师塔受到的经历让他憋着满腔怒火,这次少年的逃脱让它心火更炽。

    但愤怒没有丧失兽人的本能,只见它趴到地上,摒心静气,仔细听取地下的动静。不一会儿,它站起来,耸动下鼻子,朝着前方咧开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

    然后,它两手握拳,提到腰际,拳心向内,肘部稍向里合,上体微向前倾,身体重心前移,粗壮的前脚掌猛地蹬出,在地面的闷响中整个人带着一阵风绝尘而去。

    伊恩潜入地下,泥土如水流一般,在身边两边分开。第一次经历,感觉总是如此奇妙。

    身边没有参照物,无边无际的黑,什么都没有,只有不会说话的泥土石块,爬虫,沉淀物以及沉底的残骸……

    伊恩脑海中自然而然浮出了他悬空在巨大无边的黑暗中的景象,自己如此渺小,没有任何准备地下沉,身体越来越不受控制,在一望无际的虚空,仅仅是一粒尘埃。

    伊恩不可阻挡地下沉,永远沉降,他可能会陷在这里,在这可怕又可恨的黑暗里。想到这里,他的心脏忍不住痉挛一下。

    伊恩故意制造声响好让他不是那么无助,但反而却起了反效果。他的感觉无比灵敏,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细细的流动声。

    伊恩静静地悬浮在漆黑中,很快,恐怖的感觉就随之袭来,他开始担心自己陷的太深,这之后,他开始觉得憋闷,觉得心慌,潮水一般的孤独向他涌来。他想把衣服脱了,把鞋子脱了……他极度渴望有风!

    伊恩似乎跌入了无边的深渊,被丢进了一个一无所有的黑暗宇宙中。无边的黑暗让他出现幻想,比如地洞中的一条蛇,和过去的深埋地下的灵魂进行交流。

    开始的时候伊恩只是觉得很安静,安静的过头了。这种安静不是一个人在小屋子里的那种一丝声音都没有的安静,而是完全感受不到人的存在的安静。他试图寻找其他人的踪迹,但是一无所获。

    伊恩又隐隐约约地,感觉自己的耳朵像是被一团莫名的东西塞住了,甚至连心跳的声音都听得不是很清楚。接着,慢慢地,从被塞住的耳朵变成了鼻子和嘴巴也好像被捂住了的感觉。

    ……他听不到任何声音、闻不到任何味道,手摸没有真实感,呼吸有种阻塞感。

    伊恩想到死,心猛地沉了一下,好像整个身体已经融化;紧接着,在他的脑海深处,又来了一种特殊的感觉,心和脑袋都被掏空的感觉,就好像是人在即将死亡时看到的一片光明的沉静的感觉。

    伊恩继续下沉,身子前所未有的轻,他记得以前一个伟大的作家赞美大地为黑暗的地母,现在他切身体会了,宽厚的怀中一点光都没有,伸手不见五指,倒不是害怕黑暗中会有什么,而是没有光,黑暗本身主动压向了他。

    “在地下的感觉是如此恐怖吗?和传送门一点不一样。”伊恩苦苦忍受,在大约十轮的时间过后,一跃而出。

    他破土而出,外面的空气如此新鲜,风声如此清爽,各种声音如此悦耳,他终于感觉到了自己的存在,他想大声的笑,也想趴在地上痛哭流涕。在那一刻,他身体每一处感觉都变得敏锐异常,整个世界无比的美好,他仿佛刚接触到这个世界一般的亢奋。

    “别人看见你这幅模样,一定以为你是个越狱犯,刚才地牢里逃出来。”克林辛尼朋取笑着伊恩的失态。

    “这种感觉糟透了,别的魔法师是怎么能忍受的?”伊恩不在意碎魔晶的取笑,只是忽然觉得他距离真正的魔法师的道路还很远。

    “其实很简单,”克林辛尼朋答道,“他们施展这个魔法的时候,大多以秘法眼进行辅助。”

    “……”

    秘法眼是预言学派的小法术,能够创造一颗隐形的悬浮的魔法眼睛,施法者可以通过它来进行隐秘的观察。

    “小心,它来了!”忽然,碎魔晶尖声提醒道。

    伊恩扭头就看到一团黑乎乎的影子向他撞来,黑影身后,几点橙红火焰在明灭闪动。原来,在地下的时间很短暂,他也没逃出多远,幽闭的地下极大拉伸了他对时间和空间的感知和判断。

    几乎是伊恩一人半高的兽人像是一匹全身重甲的战马一样向他冲了过来,面对这一往无前的冲锋,他不敢怠慢,马上往左侧一闪。

    不过让伊恩绝望的是,沉重的受伤的身体竟闪避的意外不顺利,原本要正中他胸口的一下最后撞中他的左肩他惨叫一声,笔直地向后飞出,越过那个方向的灌木丛,‘砰’一声闷响,之后就再无声息。

第七十三章 碎魔晶的抱怨

    突然间伊恩就天旋地转,嗅着呛鼻、发霉的气息,右手下意识去撑地,瞬间手臂就麻了。

    他身体顺着惯性甩出去,滚落了一圈,脸朝上躺着,手臂自然甩出落到地上,整个人不成形状。

    他脑袋昏昏沉沉,但意识仍一点点恢复,先是知觉,他意识到他躺在地上,接下来是听觉,这时候耳朵异常灵敏,兽人踩陷腐土和草叶传出的沙沙声如同在身边,再接下来是视觉,他看到上空一粒粒冰屑似的星子。

    他的右手麻了,试了一下,胳膊没力气抬起,扭头一看,手臂不正常的扭曲着,骨折了!再一看,骨头没有戳出来,又试着动了下手指,五指都能动,看来只是骨折了。

    记起以前他探望过的不慎骨折的人,他们都不顾形象的哭喊大闹,而现在他只是麻,这看来无疑挺幸运的。

    “难道我要死在这里了?”伊恩如此想道。

    记忆飞快地在眼前闪过,不同于他平时的回忆,这是一种不由他控制,非常清晰,就像旁观者在短短几秒内浏览了他的一生。

    “该死的,糟糕透了,糟糕透顶!我曾统帅着有史以来最强大的军队,我毫不怜悯地把干掉所有人,我经过之处无数城镇在火焰中崩塌!你这个失败者,你让我也遭受失败,我不会饶恕你!”克林辛尼朋尖叫着,因愤怒而全身颤抖。

    “闭嘴!”伊恩虚弱的呵斥道。

    “你看看自己的模样吧!不过是一个小小兽人,你就如此狼狈!你这个不知所谓的蠢货!我早就受够了你那自以为是的坏脾气,迂腐顽固的臭性格,以及躲躲藏藏的自尊心,你牢骚满腹却又不知道改变自己,结果就是一事无成!”

    “闭嘴!!”他加重了语气。

    “世界就是这样,强者制定规则,弱者遵守。不是恶人就受惩罚,反而恶人活的更好,善人却会因恶人的存在而战战兢兢。这就是个替恶人张目的世道,神祗喜欢恶人,法律保护恶人,平民敬畏恶人。好人终日行善,都不会有人注意,反而会因为一件事做的不妥而被人诋毁一辈子;恶人只要偶尔把他刚欺凌过的人扶起来,并拍干净他身上的土,受欺凌的人就会感恩戴德,旁观的人不吝啬赞美,所有人会马上原谅恶人,同时立马忘记恶人曾经做下的恶。你相信吗?只要害你的人在人前假惺惺忏悔几句,正义就会跳出来阻止你复仇,温言的劝告行不通,就会有铁与血的忠告,你注定是被侮辱与被损害。”

    “你闭嘴!!!”他出离愤怒了。

    “偶呵呵呵,你现在要死了,死的毫无防备,死的莫名其妙,死的不知所措,死的悄无声息。你活到这副极端卑微和扭曲的地步,真是活该!”

    伊恩是在无法忍受碎魔晶的聒噪,把它一把它塞进次元袋中,世界一下子安静了!

    “怎么会就在这里死去?!”

    伊恩被碎魔晶刺激,不知那里来的力气,左手使劲扒住岩石,挣扎着起身。他直似一条蛇顺着石壁摇摇晃晃竖起半身,身前那是一块巨大的月白石,不规则的长方形,顶端甚是平整,在月光下泛着冷淡的青白色幽光。

    突然,坚硬的岩石棱角触碰到他断了的臂膀,特别的疼,先是胳膊疼,不只是断裂的那个地方,而是半个身体都疼,然后是心脏很疼,最重要的是大脑特别疼,确切的说到应该是大脑下方的部位。

    他咬牙忍着,侧着身寻找一个稍微好受点的姿势,手狠狠抓着一把冷汗,使劲又不敢使劲,下半身摩擦着松软的泥土,继续往上爬。

    他的手脚发麻,喘不过来气,每一次移动,呼吸一次,每一次都要用尽全身的力气,吸一口没一口的感觉。

    “怎么会这样……”伊恩竭尽全力都没移动多少,他知道自己没救了,眼睛死死的睁着,但想哭的时候却偏偏流不出眼泪,突然心里闪过一个念头,“我死了他们都会很开心吧?!”

    “啊,啊,”他剧烈的抖动起来,想要呕吐,发出一阵极为低沉嘶哑,如同负伤的野兽发出令人心碎的哀嚎。痛苦、怨恨与绝望烙印在他短暂的生命里,每一分每一秒,反反复复折磨着他,如同坠入地狱一般。

    然后,他伏在石面上,彻底安静了,消尽了悲哀的神色,仿佛是木刻似的。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了,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就像是断线了一样,除了疼什么思维的能力都没有,对一切物体失去了认知。

    两边森林轻微的风声夹杂着时不时传出来的野兽声,周围漆黑一片,绝望、恐惧、疲惫……此时,一起袭来。

    忽然,一片阴影自上方笼罩住伊恩。

    他似有所感,吃力翻过身,目光却先径自越过近处,飞向高空,他就看到了他最难忘的一次星空好美!清澈的天空让他觉得天空就在面前,一颗星星变两颗,两颗变三颗,三颗变无数颗……都闪着不一样的光,一颗流星下坠,天空都在旋转。

    过了几秒钟,他眼中的风景变成了黑色的背景,看不到树冠和月亮,只感觉周围一圈圈的像能量波的东西,以他为核心散开。

    在他的前面形成一个发光的入口,从这个入口的地方,向外延展出很多闪烁的发光点,非常漂亮。然后,一股吸力让他不断靠近这个入口。

    “咻咻……咻咻……”

    耳边一阵浓重的喘息打扰到了他,他回过神来,淡淡的月光下,听到的的声音,既像身体摩擦树干的声音,又像绳索间相互摩擦的声音,晃晃悠悠地漂浮在树木间。

    夜晚的森林太过于安静,原本存在的风声彷佛已销声匿迹,只有在空荡荡的带有血腥味的空气中不时扩散着几声呜咽声,似乎是生命最后的挣扎,似乎也是临死前的默祷。

    乌云将月亮遮住,在进行最后的酝酿,整片大地被笼罩在黑暗之中。兽人魁梧健壮的身体黑糊糊一笼统,只有两点磷火一般的骇人的眼光。

    他仰头看着它,在那么一刹那,他甚至希望早点结束这没有意义的、麻木的、痛苦的人生,只要能够快点终结,他什么都不在乎。

    “……还不如那时,死在爱丽丝的手下!”他虚弱地笑道,“我真傻,真的!”他抬起他没有神采的眼睛来,接着自言自语道,“早知道如此,那日就我由来动手,我为何相信一个被关傻了的女人……”

第七十四章 兽人

    一个多月前,冰湖镇,法师塔内……

    “怎么会没有?!”精灵诺蜜特丽妮喃喃自语,“难道他一直在欺骗我?那我一直以来的付出算什么?”

    她瓷器般的脸上出现懊悔、羞愧的神情,忽红忽白,变幻不定。

    伊恩一屁股坐到地上,他想劝,却又无从下口。

    “咦,这是什么?”忽然,他在身后摸索到一块四方形的凸起,似乎是活的,于是,他用力将石板按进去。

    寂静漆黑的塔中咔嗒一声轻响,接着是第二声,地面微震,轰隆隆的闷响传来,一条向下的甬道出现在他们眼前。

    “谁能想到他会采用普通的机括机关,难怪你的奥术视觉一点反应都没有,”伊恩感叹道,“他真是个狡猾无比的人。”

    甬道虽和高塔其它地方一样幽昧死寂,但气氛却更加压抑沉重,让人分外不舒服。你能想象活人自愿走进墓道而心旷神怡吗?于是,伊恩一路絮絮叨叨说个不停,试图冲淡沉闷的气氛,而诺蜜特丽妮却鲜少回应。

    穿过近百码长、约四英尺宽、数十码深、呈斜坡形的甬道后,便是地下未知空间的第一道巨石门。

    门上各处精雕细刻着一种前所未闻的怪物,虽然在形体上有人类的影子,但同样有昆虫的某部分躯体,和人体内的器官,经过夸张和扭曲,呈出一种冷峻威严却又华美惊人的恐怖。

    浮雕的怪物前端像极了人类的骷髅,但是都是看不见眼睛,后脑长到夸张的地步。

    整善门描述的是怪物从口腔伸出管状物体插入一个面容扭曲痛苦的女人口中,用尾巴箍紧女人的颈部,充满侵犯的意味。下边那幅是一个幼虫从女人下部破肚而出,右边一只鲨鱼般头颅怪物站在女人尸体旁边,全身流着黏稠汁液,翻开了表皮,咧开的大嘴中深处第二张嘴,发出狰狞的尖啸。

    诺蜜特丽妮施迫不及待地推开沉重石门。

    扑面而来是地下室的古怪味道,有潮湿的霉味加上已经干涸的血的味道。她仿佛毫未察觉,举步走进去。伊恩犹豫一下,也跟在后面,越过敞开的石门。

    伊恩甫一进来,不免紧一紧自己的上衣,以抵御这里的森森的阴气。这分明是一座地牢,整个空间十分昏暗,紫水晶闪着微弱的光。墙壁用一块块粗糙的大石所砌,地面也是大石铺成,屋顶上滴水,屋子里非常潮湿。

    这里常年不见天日,从那换气孔里透进来的一点点新鲜空气,非常微弱,即使在最好或最坏的季节,也都是若有若无,空气一直是浑浊的。

    地牢中摆放着七八个大铁笼,铁笼全部用一根根手臂粗细的精铁条打造而成,与外面的木牢强度完全不可同日而语。七八个铁笼里的囚徒神态各异,一个人类似乎精神已经崩溃,缩在角落在自言自语,神色诡异。墙角落里放着一只粪桶,他远远地就闻到了那粪桶所散发出来的臭气和霉气。

    “兽人!”伊恩看着中间似兽似人的绿皮惊讶地脱口而出,只在法师塔短短的几天,各种稀奇古怪事物纷沓涌来,让他目不暇接。

    “是的,是兽人,货真价实的纯血种。”伊恩寻声看去,在入门不远处,一位披头散发,身披破衣的老妇向他招手。老人浑浊不堪的眼珠却慑人魂魄,那老脸诡异,似哭似笑的表情,“年轻人,你过来,我有好东西给你。”

    她在旁边笼子里满含期望的看着他,她旁边唯一个幸存者断断续续的哭,悲惨的声音,让听者无不断肠心摧。试想一个正常人待一会儿都受不了的地方,关在这里的人,可能一辈子也出不去了,精神已经压抑到什么程度了?

    “她是一名女巫,你最好小心!”诺蜜特丽妮善意地提醒。

    女巫是这个世界是最臭名昭著的一个群体,被视为不祥之人。她们癫狂、阴冷、乖僻与喜怒无常。喜欢喃喃自语,装神弄鬼,擅于用语言蛊惑人心。她们长期受黑暗魔力侵蚀,大多生性邪恶、残忍好杀。

    女巫在床头故事中大多以巨大且弯曲的鹰钩鼻,奇丑无比的老太婆形象出现。她们带着黑猫或渡鸦等宠物,披着黑色斗篷。大锅煮着蜥蜴、蝙蝠、蜘蛛、毒蛇等,熬制成浓稠的汤药。晚上骑着扫帚到处飞,诅咒、投毒、散播瘟疫。

    “精灵?又一个精灵!”女巫尖叫起来,她鸡爪般的手抓住铁栏杆,鹰钩鼻子深处铁笼,朝着诺蜜特丽妮翕动两下,发出阴测测地人的笑,“你也是笼子里的人,身上沾满了阿雷纳斯特有的那股腥味和腐臭味,浸泡透了,洗也洗不干净。你为何来到这里?哦,我记起来了,以前这里曾经有一个精灵,你是他的同伴,对吗?”

    “他现在关在那里?”

    “他一直在这里,我们相处的一直很融洽。在我上一次入睡的时候,他托我让一只蜘蛛去跟你说,叫它告诉你,他很想你。”女巫的眼光看向兽人旁边空着的笼子,“不过,你再也见不到他了,他将永远留在这里,永世不得解脱。”

    “你骗人!你这个卑鄙的女巫!”诺蜜特丽妮浑身发抖。

    “我们的力量来源于传承与智慧,才不屑汲汲营营于玩弄人心,因为那终究是小道,而这个世界的秘密与人类的命运才是真正让我们沉溺的,当然这是你无法明白的,因为你的认知,到达不了如此高度。”

    诺蜜特丽妮看向笼中绿皮肤的大块头,那个兽人锁在铁笼内不能站起来,也不能坐下,只能弯腰弓着腿半蹲着,直至于死保持此姿势。

    这墓窖似的地牢,面对突如其来的造访者,铁笼里面的兽人突然撞得铁栅栏叮叮当当响,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嘶吼,牙齿间犹如沉睡着无数冤魂厉鬼,夹杂着酸臭、糜烂和腐朽的味道,腥气扑鼻,渗透进心里,刺痛耳膜,让人恐惧莫名。

    兽人屁股下面垫着撕的粉碎的布料,诺蜜特丽妮忽地大睁的双眼,缩小的瞳孔以及暂时合不拢的嘴巴表达了她的震惊,也让伊恩充分地感受到了她的感情。

    兽人笼子旁边一副脚镣的铁圈里还剩下两根灰白色纤细的骨头,大概是腿骨,可见那个人不是自然死在地牢里,而且被兽人折磨成骷髅的。

    两道风刃从诺蜜特丽妮指间迸射,准确地击中了目标,兽人双眼猛然睁大,咆哮戛然而止,两道巨大的伤痕在他的胸膛上裂开,大量的绿色的鲜血喷涌出来,只短短几秒钟,兽人巨大的身体轰然倒塌,虚弱无力地靠着栅栏残喘……

第七十五章 绝境

    不知过了多久,伊恩又从自我的缥缈的意识中走出,或许仅仅是短短一霎,但人在濒死前的时间总是无限地延伸拉长……

    叫醒伊恩的并不是兽人,而是一种奇怪的鸟叫声,听上去比寻常的鸟类叫声要低沉的多,更像是某种动物的嘶鸣。

    夜晚柔和灰暗的光线使这个地方显得荒凉而孤寂,寒气侵袭着他的身体。他隐约看到远处的火光,可眼前只有高高竖竖的树干和黑而柔弱的蕨类,都在做朦朦胧胧细碎作响的婆娑动摇。

    兽人不知怜悯为何物,更不会怜悯一个人类,漫长的岁月里,人类只作为它们食谱上的存在,就像冰原熊、巨角鹿和猛犸象一样。

    一只黑乎乎爪子迅速落下,尖锐的末端带着一丝寒星般的冷光。不知为何伊恩看着兽人棕熊似的巨掌朝他脸盖来,一种难以忍受的绝望和战栗涌上心头。

    眼睛无意识地扫着周围的景致,惘然若失奇怪而高的天空,兀立的大树,角落里的灌木丛,光秃秃的月白石,围绕在旁的繁密野草,凋萎的树丛中的白色枝干空洞洞的眼眸,除了独孤地午夜梦回后一般的空虚,从优渥跌落困顿的绝望,陡然间如雏鸟坠落的恐惧,他无法以尘世的情感来比拟心中的这份惆怅。

    伊恩的胸腔一片冰凉,心往下沉,不断翻腾,一种难以解脱的悲戚盘踞在心头,任何想得到的解释都无法将其歪曲成崇高或牺牲一类的定论。

    是什么缘故他沉思默虑什么缘故使他在临死前如此不甘?这个问题太沉重了。沉思时心头涌起的朦胧幻影也无从捉摸。他只得找了个不怎么令他满意的答案,毫无疑问,人生充满了无奈和遗憾,他们都是困在网中的人,离不开,逃不掉,他试图要反抗,可这超出他的能力。

    在黑惨惨,阴森森的眼内,倒映着挺拔的白桦树,灰白的树干,缀满钻石的夜空,幕后一双双俯视着尘世的神之眼。他浑身颤抖,他的过往,他的一生,他的结局,都注定好了。

    多少年来,一个异乎寻常的事实,伊格纳兹家族虽历来受人尊敬,但好几百年来,家族一直如死水般波澜不惊。守旧和保守可能影响到家族的性格,世代相袭,终于混而为一,原先的名字渐渐消失,一个离奇而模棱两可的名称“伊格纳兹”浮出了。人们都用这个名称,在他们心里,这个名称似乎既包含了那个家族,又包含了那块领地,原本他也是这个名称的延续。

    可他也是曲折的,他是家族最小的儿子,注定没有继承权的,因为他的前面还有两个哥哥。虽然二哥刚出生不久就夭折了,但大哥却活了下来,而且强壮又聪明。

    一直以来大人们就异乎寻常地喜欢他的哥哥,不吝啬各种赞美之词,同龄的玩伴们也以哥哥为首,他不表现的顺从,他们就不带他玩,不理睬他。

    如果说哥哥是闪耀的太阳,那他就是黯淡的月亮。

    年幼的他并没有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反而习以为常,既惧怕又喜欢哥哥,讨好着比他强壮的他,跟在他们背后浑浑噩噩的跑。每当被支来使去时,心里反而会感到开心的要命,因为自己也被大家需要,他也是团体不可或缺的一员。

    但是,人总有一天会随着成长而懂事,仿佛一夜之间,他长大了,开始不爱多说话,也不说有什么想法,只慢慢疏远了那些伙伴。

    他对一直照顾他的嬷嬷诉苦,嬷嬷对他说:这都是上天注定的,有的人注定成为人上之人,有的人注定为了生活奔波,你要看开,你的心思这么细,注定苦一辈子。

    嬷嬷教育他要学着往下看,而不是往上看。

    是呀!他的哥哥截然相反,比他英俊,比他高,比他强壮,比他外向,比他招人喜欢,而且在剑术课总能轻易打败他。

    每次看着哥哥他就升起一阵阵强烈的深深的无力感,他绝望了,开始觉得嬷嬷说的对,或许人一开始就算不平等的。

    可是上天总是喜欢和命运开各种玩笑。就在他给一位领主做侍童的时候,他的哥哥在傍晚骑马越过一道篱笆墙时,发生了意外。他要知道,哥哥一旦喝了酒便要跳篱笆,过去他经常看到,哥哥兴奋地涨红脸,大叫大喊,挥舞鞭子在空中抽得噼啪响,长长的头发在脑后飞扬。那匹有着沙漠血统的腰壮腿长的骏马弯着前腿纵身一跃,像只鸟儿般毫不费力地飞跃篱笆墙……

    可是这个再寻常不过的举动,却丧了哥哥的性命,哥哥的尸体被找到时候已经凉透了,他被受惊的马摔下马鞍,当场折断了脖子。

    当他得到消息时,真的不敢相信,一个年轻而强壮的生命就那么没了。

    从他懵懂记忆起,哥哥就是他生命中重要的一块拼图。不论以后的日子里,他如何地羡慕、妒忌,乃至恨,都没有想到过哥哥会死。他不敢相信,又不得不相信。他的家不完整了,他当时如此悲伤的想到。可他的悲伤中有着让他感到罪恶感的东西,像是某种失落和改变,是的,改变!他的命运在那一刹那改变了。

    不知出于何种考虑,他的父亲草草结束了他的侍童生涯,接他回到了家。他见到因伤心憔悴而清减的父母。他羞愧的低着头,不敢同父母说话,因为他知道他的悲伤不如父亲和母亲纯粹,生怕泄露出哪怕一丝一毫。

    他回来后发现,一切都变了,变得让他无所适从。从前的小伙伴个个热情洋溢,好像他们和他的友谊牢不可破;仆人们毕恭毕敬,嬷嬷是那样宠爱他和因他而感到骄傲;到访的客人激赏着他每个观点,就算不说话,也都是成熟稳重。无论走到那里他都成为焦点,身旁从不缺朋友环绕,每天接到数不清的宴会请柬和情书。

    好像所有人都失忆了,他们忘记了他的哥哥,就像他的哥哥从来不曾存在在这个世界上过一样。他感到凄凉,但更加恐惧,发誓绝不会变的和他们一样,自然而然与他们更隔膜了。

    不过,似乎除了他特有的敏感与烦恼外,的确都好起来了。他得到了父亲的全力培养,母亲将全部的爱灌加到他身上,就在他接受现实后,另一个命运的玩笑不期而至。

    在那天夜里,城堡遭到偷袭,父母罹难,他坠落悬崖,领地被人鹊巢鸠占。权势没有给他们带来安全,反而像一块吸引着恶蝇的腐肉。没能力保护自己成果的人谈什么计划,都是为他人而劳作罢了。

    他努力过,奔波过,复仇过,但失败了!

    他早就晓得,惟有心里有**,才会患得患失,才会遗憾不甘,才会觉得自己的荒谬,或许正是这个缘故,当他看那些宛如水中的倒影时,那种折磨人的种种思绪才有着强大的威力。

    他这么胡思乱想着,竟然当真整个人和整个灵魂都弥散着一种气息,连同附近一带都沾染了这种气息。这气息与天空中的大气迥然不同,而是阴沉、迟滞、灰扑扑的模糊难辨,像瘟疫一样不可思议。

    他面如死灰,眼睛大而清澈,明亮得无与伦比;嘴唇有点薄,颜色暗淡,头发又软又薄,却并没有一分生机。他嗅到的只是悲伤的气息。周遭的一切都笼罩着阴沉、幽深、无可救赎的忧郁之气。

    忽然,他发现一个黑乎乎的人影似乎在旁边,可似乎怎么也不靠近他。那人穿着一件长而飘垂的外衣,动作看起来有点怪,看不到那人的脸,可他害怕极了,因为他发现那人在向他招手。他看不见它的脸,可它确实朝他招手了。这真是太可怕了,那东西根本不是个人。

    高耸的云杉混杂着繁盛的黑松,几乎挡住了所有的光,低处的植被则没有那么茂盛,或许是刚刚鹿群动物经过的缘故,树干上偶尔可以发现一些磨损的痕迹,上面遗留蓬松的灰色的毛团。

    森林中一片寂静无声,仿佛这一带的林间就只剩下他在静静等待最后的时刻。但正在这个时候,隐约却听一阵呼呼风响。

    这阵风显得如此突兀由远及近,接着是重物猛烈撞击**的声音,兽人的怒吼,他无法分辨风中挟带了什么,只知道是从森林内扔出来的。

第七十六章 矮人

    “嘭嗡!”一声金属的闷响,兽人挥起手臂打落那个东西,随即往那边看去,一个异常矮壮的身影从林中缓缓走出来。

    那个人身高只有四英尺左右,不到兽人的腰部,毛发非常旺盛,裸露的不多的脸淡棕色,眼睛颜色很深,蓄着黑色的长发、胡子,垂到腰部以下。

    可以看出他非常珍视自己的发须,经常修整。长发与胡须都被编成了几根手臂粗细的辫子,用黄铜作的圆环箍起来,随着他的走掉,佩戴的铜环胡乱摇晃,叮当作响。

    他穿了一件破旧的皮甲,厚实的皮革一块块严实合缝地拼缀在一起,看得出来一定是一个手艺精湛的工匠做的。左肩罩着硕大的护肩。穿着结实的长皮靴,搭扣在短粗的腿肚子上扣得很紧。

    他走到被兽人击落的那件东西面前,猛一踩它翘起的边缘,那东西立刻翻滚着飞起,他伸手握住,档在胸前那是一面圆盾!

    这个突然杀出的人,竟然是一个矮人!

    矮人是一支古老的种族,生活在辽阔的群山峻岭之中。在漫长的岁月中,矮人们在高山和深谷之中建造了庞大坚固的地下要塞。

    矮人以氏族为基础,居住在矿坑或要塞之内,矮人们极端重视自己氏族的荣誉,每一个矮人都与氏族荣誉紧紧连系在一起,任何挑衅都等同于是针对整个氏族、先祖、未出生的后代的侮辱,这种强烈荣辱感让矮人成为一个极端记仇的种族。

    如果矮人们认为遭到了冒犯,无论是真实抑或只是他们的想像,都会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予以回击,并在很多年之后也不会忘记。

    从另一方面说,矮人就是这么一个极度骄傲的种族,当一名矮人在有生之年无法刷洗他的污名时,他会把耻辱纪录在一本仇恨名册中要求后代子孙为挽回名誉而战。

    相对于精灵来说,矮人和人类的关系好像还是不错的,那种木桶般矮壮的身影在人类社会并不罕见,矮人藉由贸易,可换取山区没有的货物。

    矮人有许多特点,比如强壮,石头脑袋、熟知地层、精于冶炼、喜欢烈酒……但矮人在人类世界最著名的仍旧是他们在山间或地底开凿出的神秘王国以制作神奇宝物。

    矮人个体的力量比人类强大得多,几乎和偶人媲美,他们是天生的矿工,也是强大的战士。喜爱战斧、战锤等之类重型武器。搭配自己打造的武器与护甲,一起发起疯拼起命,就算是巨龙都要暂避其峰。

    矮人四十岁成年,寿命可长达四百岁,他们与侏儒处得不错,与人类、精灵和半身人则还过得去。矮人常说:“从认识到变成朋友,得花上百年。”但是,人类的生命短暂,往往难以和矮人建立深厚友谊。

    矮人与兽人同样势不两立,千年前的兽人大迁移中,矮人与精灵的联军被兽人击败,他们被迫退回聚集在自己的矿井和山洞,当终兽潮退去,矮人重回地表的时候,他们发现整个世界都已被人类所主导。

    这个矮人的一双眼睛却很小,深深地陷在眼窝里,眼白非常的小,只两团漆黑的眼珠子发出森森的精光。他绕着兽人快速移动,试探着缩短距离。而兽人脚步沉稳,双眼紧锁在着矮人身上。

    矮人立在小巧的圆盾后,另一只手紧握着利剑。那把剑异常美丽,剑柄镶嵌着宝石,兽牙便弯曲的剑锷刻有咒文,剑身的轮廓光顺圆滑,前宽后窄,似乎更利于劈砍。

    矮人地移动着脚步,盾牌举得更高了。长剑示威地敲击着盾牌,爬出铛铛巨响,发出苍白的光芒。兽人从地上拾起一根木棒,躁动不安,回以震天动地的狂吼。

    矮人重心前倾,感受着握着剑柄和手传带来的舒适感。突然他从远端斩向兽人,被对手轻易躲开后,迅速撤离。单手持剑的姿势让矮人得以更灵活地进攻,在兽人冲上来之便闪开。

    他们第一次见面,就不毫无掩饰彼此的仇视,稍微试探过后同时发起冲锋,他们短兵相接,纯钢的盾牌不堪重负的哐啷声和身体挤撞的吱嘎声同时爆出。

    兽人木棒挥舞地呼呼作响,从头顶挥下的一击被矮人挡下,紧接着矮人就给兽人脸上来了一记盾击。兽人跌跌撞撞地后退,怒吼着勉强站稳身体,它的头脸上绿色的鲜血不断流下。

    矮人趁机长剑直刺,刀尖以极快速度擦过兽人的腰部,兽人立马向旁闪开,并观察到了矮人过于前倾的重心,一大步跨出,紧贴身上去。

    但兽人没料到矮人那一刺不过是虚招,为了诱使兽人的反击,矮人在刺击途中便已变招,手腕一翻一收,圆盾牌护住上身擦过兽人掠过,同时前脚一踏,身子右转移动,两人互换位置,距离却没拉开和缩短,仍纠缠在一起。

    当脚步落定的时候,矮人的长剑已经高高的举起,长剑蓄力,只静止了极短的时间,突然爆发,接着大吼一声,朝着兽人的大腿重重劈下。

    兽人回身不及,怒吼一声,同时积蓄全身的力量,后腿一蹬,快速向远处突进,但太迟了,兽人的一条腿仍为踩到地上,另一条腿钉在原地,矮人并没有错过这个稍纵即逝的机会,一剑挥下,砍断兽人的右腿。

    “噗通!”兽人扑倒在地上,哀嚎翻滚过身体,挥手将木棒投掷出去,矮人用盾隔开,想要一鼓作气解决敌人,却没想到兽人拼劲全力一脚蹬到盾牌上,巨大的冲击,矮人一下倒飞出去,跌倒在地。

    兽人支撑起上半身,瞪着血红的双眼看着矮人,一丝黏稠的唾液从他的龇牙缝中悬下。

    他们瞬间的交锋几乎可以和一个军团拼命搏杀的声势相比,钢和骨在嘶哑的铿锵声中破碎,迟钝古怪,回音不决,仿佛在诉说着古老的恩怨。

    矮人爬起来,呸地一口吐掉沾满泥土草屑,挥剑进攻,长剑从兽人阻挡的手臂砍过,削去了兽人的小臂,嵌进宽厚的肩膀。矮人长剑继续下压,腥臭的体液伴随着巨大骨头被劈开咔嚓作响声和兽人哀号声一起爆发而出。

    森林传满凄厉兽性的惨叫,黑暗不再是宁静的代名词取而代之的是憎恶、仇恨、与杀戮。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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羔羊之歌介绍:
在羊群聚集的国度里
竖立起来的火刑柱
罪孽深重的黑羊群匍匐在地,虔诚无比
愚昧盲目的白羊群站立不安,惶惶不可终日
名为命运的河流急湍甚箭
所有人将被卷入,沿着起起伏伏的曲线身不由己
我们何去何从
黑暗的密林抑或孤寂的荒原
朽腐的大地绽放鲜艳的恶之花
羔羊独自游荡在没有明日的黄昏
——神啊,请怜悯我们
水群735818063,欢迎加入羔羊之歌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羔羊之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羔羊之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