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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黑要     羔羊之歌txt下载     羔羊之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零七章 马辛代尔湿地

    清晨第一缕霞光照人密林深处,射进沼泽,众鸟在树冠深处苏醒,纷纷回应着初升太阳的呼唤。到处都是水,脚下泥泞不堪,伊恩不慎踩烂一大块腐木,水顿时从浑黄又变成了黑色。

    这片区域异常诡异,不但没秋天的萧瑟,反而越深入里面越是闷热,伊恩早已经满身大汗,非常口渴,但苦于寻不到干净水源。茂密繁盛的泽国,树木和藤蔓纠结缠绕,阴森恐怖,没有路,没有空地,也不能有片刻的休息。林子里潜伏着各种奇异而危险的动物,植物上总是爬满毒虫,下面到处都是蚂蟥。

    这里是禁忌之地,人类从不涉足,偶尔有某些胆大的冒险者闯入,永不归复。

    自那夜伊恩与帕特里克他们相遇,足足跋涉三天,才抵达目的地。穿过这片低洼丛林,便是目的地了。因为前天大雨的关系,水漫大地,沼泽和密林纠结缠绕,一片汪洋。他不敢走出森林范围,只在边缘张望,不远处一只鹈鹕钻入水中,又在别处冒出来;野鸭游进蒲丛,游出来的却是一只鸬鹚;一只巨大灰鹳扑楞楞掠过芦苇荡飞远。

    “这里就是马辛代尔湿地呀……”

    伊恩记起在精灵村所听到过的传言,森林之内,有一个大泽,里面栖息着一个非常强大的魔物,细颈大头,鼻有刺钩,色彩斑斓,长达几千英尺。不知善,亦不知恶,吞食百兽,灭绝所见生灵。

    精灵信奉柯瑞隆,但漫长的森林生活,不知从何时起,慢慢地精灵竟在私底下开始奉天地万物为神,不同的精灵信奉不同的神,无论善恶,小心供奉,按时祭奉。夜晚野兽嗥鸣,聚落氏族生起点点火堆,围坐在一起,讲着绝境降下神迹,转祸为福,来抑制自身无限恐惧,寻觅片刻安宁。

    精灵不仅视自己只是这个世界中一员,而且更是从根本上把自己属于这个世界,视己身与万物,包括动物和植物有着共同的生命之根。不仅不把自己同万物对立起来,反而在很多场合下愿意承认万物高人一等。

    神诞是精灵最重要、最隆重的节日,渊源流传,寄托每个精灵祛邪、避灾、祈福的美好愿望。神以无形巨手,控制着精灵的日常,使同一氏族的人都按照一个统一的规则生存。

    “看来他们没安好心思,这是要将你做为诱饵,等你被怪物吞食之际,他们趁机发一笔财!”碎魔晶克林辛尼朋说道。

    “我会按照他们说的去做吗?”伊恩不以为然,“向导只需要一个就足够了。”

    “现在就动手!”克林辛尼朋兴奋起来。

    “既然已经跟到这里了,也不差一时半会,让他们尽情高兴,尽情施展,粗暴的打断他人的表演可是不礼貌的行为,不过……”

    伊恩突然想到,那条魔蛇是否是他所居住过的精灵聚落集体崇拜的神?他的身上是否沾有精灵的气味,他的举动是否会令神抛弃村子?精灵是轻易崩溃,还是绝不会气馁,继续坚强活下去?他不知道,因为他不是精灵,永远揣摩不到精灵真正的心思。他只知道人类的心是软弱的东西,充满困惑和不安,危机相伴,看不到希望,艰难求活,真正需要神的,倒底是那边?

    伊恩忽然患得患失起来,树荫幽暗,兰叶葳蕤,苦草、皇冠草、水葫芦等植物环绕沼泽。水面上漂浮着粉红色的睡莲。柳树和紫藤直泻水面,水面变得多彩,既充满活力,又温柔宁静。向阳处水温回升,青蛙从荷叶上跃入水中,打破静寂,自成一婆娑世界。

    湿地亘古长存,青蛙一朝跃入,水中的一点喧哗,不过是弹指间电光石火,稍纵即逝,然后水面迅速回归死寂,即便涟漪继续在水面让荡,最终将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平静表面,等待着另外一只青蛙重复同样的动作这多么像伊恩和家族短暂而乏味的一生!

    伊恩努力甩掉杂念,溯着帕特里克他们留下的新鲜痕迹,朝托拜厄斯追去,沼泽迂回曲折,稍有不慎就陷入泥潭,他们只好沿着树根,抓着树干前进。而森林内河叉支流纵横,流水汇集到泽内,沿岸地势低洼,水势淤滞,严重影响了他们行进速度。

    地势缓缓隆起,他们摆脱脏水泥浆,举手投足利索起来。不料攀到岭头,下方沼泽延伸,呈蜂腰状,横截陵陆,连接河道。他们不得不打起十二万分小心,横穿漫漫泽境,他脚踏草根,由这个草甸跨到另一个草甸跳跃前进。

    伊恩四处环望,萦纡水草,盘根错节,结络成片,覆盖潴水。而积水淤黑,鸟兽绝迹,浅处没膝,深处没顶,晴空迷雾变幻莫测,处处透着不祥。

    他们连翻越四道岭,连跨过四道沟,隔远哗哗有声,是流动的溪流!闻声不由大喜,急忙来到溪流旁。山风徐来,风中夹带着丝丝香气,溪水平缓清澈,上游一线瀑布,界破山色。他们管不得景色,急急伏下,一头猛扎水中,咕咚咕咚喝起来。溪水清凉,进口甘甜,直沁肺腑,顿时有种说不出的畅快,烦闷郁结消解不少。

    众人稍事休息,沿着岸边前进,伊恩看见一条手臂粗毒蛇蜷曲在风信子丛中,口中衔着一只死鼠,身躯缠住一根人腿骨,摆动尾环,发出响亮声音。

    从离开水面起,他们就发现有东倒西歪的尸骸。再稍稍向上走一点,大石后,树底下,草丛内,所有地方尽是白骨死尸。或蜷缩着身子,或七零八落,更有碎成小块,散布缝隙间,仿佛下过白茫茫大雪,令人毛骨悚然。他突然想到,在森林内,沼泽中,那齐膝齐腰深水底下,是否同样遍布尸骸呢?

    他们以没惊扰毒蛇,继续前行,以溪谷为右侧、以第二座山为左侧继续前进,从黑松树间一直往上攀登。转过第二座山的山麓,大约有两英里半路程,赫然望见一块巨大黑色岩石。岩石下面寸草不生,没有杂草和毒蛇,显得异常干净。

    “我们就在那里宿营,”帕特里克指着那块黑岩石,“好好休息一下。”

    众人闻言直奔到巨石,转了一圈,赫然发现黑石背后依靠着一具白骨,头颅颠倒着滚在一旁,背仍靠在石头上,两截手臂骨摆在两边。

    帕特里克扫了眼骷髅的装束,捡起生锈的长剑仔细瞧了瞧,“这是一个冒险者,不知怎么死在这里了,他真倒霉!”然后他就搜查起来,结果一无所获,“他妈的,穷鬼!”说着,他抬脚将颅骨踢地老远。

第一百零八章 最后的晚餐

    傍晚的时候,帕特里克和哈巴卡克在林中幸运地捕获一头受伤的雄鹿,这是意外而惊喜的收获。

    在回营地里,哈巴卡克扳起雄鹿的头颅,割断它的喉管,剥去整张皮,掏空内脏,切掉多余的边角料,把油脂覆盖肉的表面,白白的脂肪均匀洒在鲜红的生肉表面。

    阿库丽娜将新鲜的大排洗净沥干水分,去除表面的白膜,将携带的酱料均匀涂抹在大排的两面,注意不要落下边角的位置。再把找来的几片大树叶,把大块的肉包裹好。

    托拜厄斯则用刀子在地上挖了个洞,接过包好的鹿肉,放进洞里,再用薄薄的一层土掩盖好。做完这些,托拜厄斯把收集的一些干的苔藓点燃,小心地把火吹旺,把树枝和树皮一点儿一点添加上去,不一会儿,篝火熊熊,烟气腾腾。

    他们把厚度大于手掌厚度的鹿肉焖烤,焖烤的好处有很多,操作手法确是非常简单,除了能烤制大块或超厚的鹿肉外,还可减少烤制时间,增加烤食风味与口感。至于别的下脚料,他们也没有浪费,篝火上还挂着一只不大的小锅,锅里煮满这些东西。阿库丽娜照看着这锅,跪在旁边用一根木片在滚开的水里搅动。

    “我真是等不及了……”帕特里克围着锅故做意焦急地笑着说道。

    一团烟雾在那些高高的树顶上闲散地飘浮着,伊恩闻到了那股混合着燃烧的枞木和鹿肉的香味,树枝化为玫瑰红色的灰烬,轻轻地哔剥作响,附近几乎听不到半点喧闹,不远处处的沼泽里有时鱼尾拍突然打水面,黑乎乎的芦苇被荡漾着银子般的水波晃动着,发出微弱的沙沙声。

    他们品尝过肉汤,移开火堆,扒开洞,就闻到一股香味,帕特里克把所烤好的鹿肉分切成小块,用刀子挑起分给在座的众人。烤熟之后的鹿肉有一种特殊的肉味,形成像蟹肉一样一层层被撕开的质感,外围烤成黑色,往靠近中间位置看,还透点粉,黑色的硬壳下的肉还有形成了一圈不足一指宽厚的浅红色。

    伊恩接过鹿肉咬了一口,鹿肉的口感和牛肉差不多,几乎没有脂肪,不过鹿肉血腥味要更重一些,纤维感比牛肉少很多,肉质相对比较细腻。咀嚼几下,不好吃,也不难吃,没有任何出奇的地方。如果上天给他一个选择,只能天天吃一种肉,他大概还是觉得平时的家畜更好吃。

    其实这个问题早就有了答案,口感好,肉多的,早就被驯化成家养的了,大部分野外的动物从口感与味道上都比不上人类所饲养的家畜。鹧鸪烤了吃就远远不如一只乳鸽味美,而且剔不出多少肉。好多野味都有一股怪味,肉相当紧实,筋多,吃起来不容易嚼烂,再加上捕获的手段,很多都来不及放血,腥臊味也大。

    野猪、野鸡、麂子、斑鸠……其中野鸡、斑鸠这些禽类还好,野猪、麂子等四条腿跑的,如果不是专门的厨师烹调,还不如炖只羊。最可怕的是野猪,成年野猪煮了之后简直想连房子一起扔掉,猎狗都嫌弃。

    想想很简单的事情,野生的动物的生长环境和饲养的动物完全没法相比。饲养出来的动物,目的就是为了让人吃,所以肉质丰腴鲜嫩,吃起来口感更好。野生的动物第一目的是生存,就是为了逃避天敌,所以它们普遍一身筋肉,没有多少脂肪,入口柴而紧,难以下咽……必须用特别的烹饪方式,才能勉强入口。

    饭后,伊恩又分到一杯麦酒,酒的麦香味很足,但水底子却很薄,喝起来并不厚重,不知掺多少遍水了,“我最亲密的朋友,你可吃好了?如果不够毋需讳言,我这里还有很多吃的,你不用客气,”帕特里克看着他把木杯递给哈巴卡克便殷勤而亲热地问道。

    “我已经吃不下了,”伊恩将连忙拍拍肚子说道。

    “如果这样,稍事休息,我们就开始工作。”

    “现在?”伊恩诧异地问。

    “是的,”帕特里克回答,“安杰丽卡的花只在有月亮的夜晚盛开,而这时采集到的安杰丽卡才是品质最高的,白天采集的根本没有那种神奇的魔力。你知道,很多带有魔法的东西,是不能以常理猜度的,它们是我们无法解释的,但却是无数的人的经验之谈。”

    “我明白,”伊恩站起来,“需要我做什么?”他问道。

    “你真是把我感动到了!”帕特里克激动地拥抱住伊恩,“没有人像你这般痛快,来,你看看这里,”他从怀中掏出一片旧羊皮地图,凑近火光,指着图中某点给伊恩看,“从这块黑岩石一直往东走,那里有一个伸进沼泽的陆地,这里可以监视附近的一切异动,你就在这里躲藏好,我们去这边采集,如果发现危险就发出三声傻狍子叫,我们一定支援你。”

    “这里?”伊恩看不懂他的地图,只依照他手划过的方向,胡乱一划。

    “对的,你真聪明,我的朋友,”帕特里克称赞道,“这个,你拿好,”他塞给伊恩一个褐色小瓶,里面是半瓶多透明液体,“这是我们花重金买到的魔法药剂,它只需要一小点,就可以掩盖人的气味,让任何魔物和野兽都发觉不了,给收好好了,记住到了地方再有,千万不要提前用。”

    “你们不使用一点吗,我看里面很多,足够我们用,”伊恩作势拔掉木塞。

    “别别!!”不料他这一举动却吓了众人一大跳,他们纷纷往后闪躲,只有帕特里克冲上前按住伊恩的手。

    “为什么?”

    “你不知道,为了得到这瓶魔法药剂,我们足足花了二十枚金币,这是我们全部的积蓄,我们的命根子,所以我们都不舍得使用这个药。因为我们是冒险者,以后会遇到更危险的情况,我们想留到以后更危急的关头使用,像这种任务,我们有的是化险为夷的经验,所以我们不需要浪费这宝贵的魔法药剂。”帕特里克肉疼的说道,“如果不是你的经验不足,我也舍不得掏出来给你。你千万要珍,一定不能浪费,回头要还给我!”

    “帕特里克说的对,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我们没问题。”

    “是的,是这样的,年轻人。”

    “好弟弟,你要珍惜我们的好意啊……”

    阿库丽娜、哈巴卡克和托拜厄斯纷纷在旁附和。

第一百零九章 背后短长

    “哈哈,笑死我了,他去了,哈哈,头儿,他真的按你说的做了,拿着那瓶引诱魔蛇的药,没有拒绝和犹豫,真是好骗呐,我都差点像托拜厄斯那样开口挽留了,”哈巴卡克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目光灼灼的盯住伊恩的背影,不知忍了多久,“头儿,你说他是啥来头,贵族家子嗣吗?我看着不大像,你看他破破烂烂的衣服,和个乞丐没有两样,不过他偏偏又那副假惺惺的模样,说不定是在吓唬我们。”

    “我怎么了?”托拜厄斯不满地说道,“敢进这片森林,不是胆大包天,就是愚蠢透顶,要不真有两下子。他看起来不像蠢,人也机灵,我们的东西要紧,不想节外生枝了。”

    他是自有根据的,大凡年纪偏大的人,任何事情之前都会多想,不论好的坏的,所以行事顾虑重重,人物暮气重重。

    “我看他就是蠢,而且最愚蠢的那种,连防身的武器都没有就敢进黑森林,他想空手对付森林里的野兽和魔物吗?能活到现在,是运气,对吧,头儿?”哈巴卡克啐了一口,吐出一头浓痰,“这种贵族老爷腔的家伙最恶心了,在家也是坏事干绝的那种,直到刚才还跟我们摆架子,头儿你好心收留他,还推三堵四,想出森林,也不说给我们好处,好像我们天生就应该带着他似的,想想就火大。”

    “哈巴卡克说的有道理,那小子弱不禁风的,不像厉害人物,我一只手就能把他耍的团团转。”

    哈巴卡克见阿库丽娜站在他那边说话,露出惊喜的表情,痴痴的看着图,浑身骨头都快酥了。

    “嘘,你小点声,他都要听到了。”托拜厄斯骂道。

    “听见又怎么着,他敢怎么样,他背后能长耳朵?”哈巴卡克显得满不在乎,但声音还是压低了,他伸出长长的脖子,模样像极了一只龟,圆溜溜的绿豆大小的眼,泛着幽幽绿光,来回转动,沙哑着嗓子说道,“我们把他做了,神都不会知道,反正这是个有去无回的鬼地方,谁都不会想到我们相遇,谁都不会怀疑到我们。况且我们偶然相遇,没外人见到,就算想找到他,也是不可能了,因为他的尸体会喂给那个怪物,残渣都不剩,他的衣服、靴子、还有饰品,能分辨他的身份东西都没了……吓,先前我怎么没想到,反正他要死了,他带的值钱东西全是我们的了,我们怎么没留下来,送上门的,没理由不这么做。”

    “我们不能太过贪婪,这样会弄巧成拙,他肯定会觉得发觉,就不肯乖乖去做诱饵了,他身上能有几个值钱东西,还是那里面宝贝多……”帕特里克说道。

    “吓!什么东西!”突然,托拜厄斯惊呼起来,打断了他的话。

    众人一起看去,之间不远处阴影中,一只漆黑的鸟,一动不动注视着他们,一双眸子透漏着诡异,就在托拜厄斯惊呼时,倏地飞进森林最深处,眨眼和黑暗融为一体,众人只听到一阵轻到几不可闻的翅膀掮动的声音。

    “那是什么?”

    “好像是只乌鸦。”

    “放屁,乌鸦会在晚上行动,分明是只蝙蝠!”

    “我明明看见了有羽毛……”

    “那是你看花眼了。”

    “是吗?”

    托拜厄斯陷入了迷惑,挠着头

    “你可能把蝙蝠看成乌鸦了吧。”

    “奇怪,可能吧。”

    “别胡思乱想了,”最后还是帕特里克打断了他,“那瓶魔法药水迷惑不了魔蛇多长时间,大家准备好,大家把东西,特别是吃的收拾好,到岸边等待,那边动静传过来,我们就立刻采集,然后马上离开这里,你看该死的满地尸骨,有多少人死在这里了,我们可不想和他一样。”

    “至少让他吃饱饭了,一切都是注定的,他吃了鹿,就得代替鹿的工作,这很公平,难道要我们当中一人做出牺牲吗,着太可笑了,这不可能!我们不是圣母,现在世人最讨厌圣母了,真小人才讨人喜欢,就是我们这样的人,坑蒙拐骗,不论什么手段,只要能发财,一切都好说!”托拜厄斯跟在后面自言自语。

    ……

    伊恩站在一颗大树的后面,正在闭目凝神,漆黑的乌鸦从他头顶飞过,投下不详的阴影,正将他笼罩。他缓缓睁开眼睛,随手将握着的药瓶抛在脚下。

    碎魔晶克林辛尼朋狂笑,“欧哈哈哈,你在他们眼中就是块藏匿毒药肥肉,不要惊诧,不要生气,因为你在他们眼中你是个弱者,你没有能力反抗他们,你的生命是被他们忽视的。但这是正常的,抱怨是没有用的,只会让别人越来越忽视你。很多时候,你得不到别人的尊敬,不是你对别人不够好,而是你太弱。所以,你一定要成为强者。因为强者,才有幸福,才有尊重,才有公平可言。”

    “可是他们真的是强者吗?”伊恩反问。

    “不需要区分真正的强弱,只要大多数人认同就行了,你们五个人在这里,这就是一个世界,除了你,所有人都认为你是弱者,你就是弱者。在你看来他们做出了最愚蠢的决定,那是因为他们想不到你可以砸烂他们的那个看似稳固的世界,践踏他们的规则。”

    “这个世界上不存在所谓完美的牢不可破的规则,任何人都可以破坏。”

    “说话一定守信,做事一定有结果,这是浅薄固执的小人啊!规则从来都不是真正的规则,违反规则获得大利的人是天才,获得小利的人是蠢材。”

    “哼,”伊恩冷战一声。

    “那边是什么动静?”克林辛尼朋忽然转移了话题,“我感觉到非常强烈的魔法波动,非常纯粹的魔力,不像是你们人类能够拥有的,我们过去看看。”

    “可是……”

    “你不要怕,有我在,不会有事的。那边的几个愚蠢的人类,就让他们得意一时好了,放心,他们活不过明天。”

    伊恩依言前进,克林辛尼朋所说的方向,正是帕特里克所指的方向,没走多远,上方乌云突然好似旋涡漏斗,汇聚旋转。闷雷滚滚,电蛇跳动,白花花雨点疏疏落落,砸倒一片树叶。他缓缓靠近沼泽,明灭之间,两只庞然若山丘的怪物纠缠一起,野猪怒吼,魔蛇嘶鸣,风惨云愁,天地变色。

第一百一十章 魔蛇

    灰色的云层低低地压在马辛代尔湿地上面,潮湿的风剧烈地挂过水面,吸饱雨水的草叶垂了下来。

    在空旷的湿地之中,魔蛇翻滚于泥泞,将一头宛如山丘的野猪牢牢缠住,野猪已经动弹不得,仅露出直挺挺的四肢,股间一条短短尾巴在泥浆间搅动,似乎已经力竭。魔蛇曲颈伏首,枕过尾部,身上布满野猪搏斗时咬伤的痕迹。

    魔蛇将身体一箍箍往里缩,红纹青鳞粼粼如活物,隐隐传来嘎嘣嘎嘣轻微断裂之声。稍细长的脖子隐藏灰蒙蒙云雾里,硕大无朋的蛇头自云雾中探出,张着血盆大口牢牢咬住野猪的后颈。一双蛇眼散发着幽幽寒芒,迸出贪婪与嗜血。

    “咴”

    野猪负痛吼叫,后腿激烈蹬踹,刨土撅根,泥水四溅。忽然,野猪怪吼一声,身体如充气,不断膨胀变大,占据了大半湿地。魔蛇承受野猪不断的膨胀,更加蠕动勒紧,身体也愈发绷紧,不一会就又扁又长,好似随时会从中绷断!

    伊恩仰起头看着纠缠在一起的两个怪物,如仰望高山。脚下泥水四溢,没过膝盖,身后连片树木在两只怪物的照映下只算是草芥,半空的月亮被怪物遮挡,只巨大的獠牙和片片蛇鳞反射着一层冷森森的寒光。

    这条魔蛇缠绕野猪充满韧性的身体已经拉开很宽了,这说明它已经竭尽全力来缠绕这头野猪。双方正在角力,就看谁气力长点,睡的耐力足,谁坚持到最后,谁就能活下来。

    “吼”

    野猪的又一声怪吼,它的身体继续暴涨,已到原身体三倍有余,椭圆变浑圆,像一颗压塌地面的巨石。但是,魔蛇仍旧咬住后鬃,身体要断不断,如腾蔓顽强附生在巨石表面,扯不掉,撕不断,使巨石不能尺寸移动。看来野猪终将徒耗费尽气力,不但不能挣脱魔蛇缠绕,反而会精疲力尽,束手待毙。

    “结束了?”伊恩叹一口气,看着魔蛇,充满敬畏,“我们赶快离开,野猪死了,我们就不好走了。”

    “莫着急,继续看。”

    碎魔晶克林辛尼朋话音方落,那野猪一声凄厉的惨叫,浑身土黄色魔法波纹抖动,草木悚动,在野猪与魔蛇那片区域,数败根石笋从泥沼突突冒出,顶撞攒刺,铁鳞溜火,石屑纷飞。更几根尖锐笋尖划开魔蛇的皮肤,刺进身内,筋肉糜烂,鲜血狂喷!

    随着野猪这一声震天动地的嘶吼,一股腥味铺天盖地降下,伊恩浑身剧震,神色怪异,浑身肌肉不听使唤地哆嗦,痛苦难当。他摇摇晃晃,差点晕厥栽倒。一时他只觉得耳内嗡嗡作响,眼冒金花,好像好多小人飞快绕着他边唱边跳,整个人晕晕乎乎。

    魔蛇受痛,稍稍松开猎物,疯狂地在泥水间不断翻滚挣扎,拼命扭动抽打,它巨尾横扫,声势若北风卷地,猛烈抽击野猪。而野猪横躺着,头半没在泥浆中,身体恢复原来大小,四肢前伸后蹬,随着魔蛇抽打不住移动,没有反应,伊恩猜测刚才的最后一击耗尽了野猪所有精力,现在已经力竭而死了。

    魔蛇肆意发泄一番,终于平静下来。它拖着受伤身体缓缓游走到野猪跟前,它头顶有宽大的鲜红的箭矢状斑纹,身体为浅色,覆盖着不规则的红绿两色鞍状花纹。如今伤痕累累,坚硬的鳞片因撞击石笋撞击而大块大块剥落,鲜血顺着表面缓缓的滴落。

    它完全没在意远处观战的渺小人类,而是走近野猪,缓缓张开的大嘴,撑开天地,就像凭空出现一座地狱之门,巨大的白色的獠牙斜斜着猛然下落,一下锲住野猪小丘般的脑袋,将野猪巨大的尸体一口咬住。

    魔蛇一寸寸吞咽,头部变形,就像把上颌和下颌拆开了,只一层皮肉相连,下巴也因为吞入一部分野猪膨胀到极致,像极了一只活着的蠕动的皮口袋。

    魔蛇拖不动巨大的猎物,只好身体和巨口半埋在泥浆中,叼着野猪尸体,半天不动。它很久才动一下,把野猪吞进口中一点,很费一番功夫,方把野猪囫囵吞咽进肚子。只见塔蜷缩盘地,野猪的尸体慢慢在肚子中移动,宛如长绳间打个了结子;而隔着层皮,结的原本形状又依稀可辨。

    魔蛇进食完毕后,那粗细不协之身材,真真让伊恩不寒而栗。只见它放松躯体,头贴着水面,一抻一拖,扭动着臃肿沉重的躯体缓慢爬到旁边一个露出水面的硬地,打算慢慢消化腹中那只山丘大小的野猪……

    此时,争斗已了,胜负已分;云销雨霁,雷隐电匿。一轮月亮从乌云里跳出,在山顶上吐出漫漫清辉。魔蛇在月光下就如槁木,一动不动,对伊恩视若不见。

    “欧呵呵呵呵,这些没脑子畜生在饱腹消化时最是脆弱,遭遇攻击凶多吉少。这条大蛇忒贪心!野猪太大,仍不知好歹强吞了,却没想到把肚皮撑到极限,不能动弹,倒便宜了你我。”

    伊恩看着魔蛇一点一点吞噬猎物,右手攥着拳头,左手握着碎魔晶,手心冷汗涔涔。他浑身血脉搏动,青筋暴涨,手背因握紧而苍白青灰。双腿也不似平日矫健轻盈,僵硬迟钝,脚底甚至觉察不到软硬。克林辛尼朋的话他现在完全充耳不闻,兀自全神贯注,努力克制自己情绪。

    “不要害怕,现在是它最虚弱的时候,”克林辛尼朋继续说道,用语言不住鼓舞他,“不要停在这里,也不要想着逃跑,你做得到!每个人都曾经受着恐惧的困扰,要战胜内心的恐惧,除了正视和面对它以外,别无它法。你想想你的敌人,你以后面对的人的背后是一位神祗,如果你连一只小小的虫豸都惧怕的话,就不要妄谈复仇了。”

    伊恩听了挺腰缩腹,竟神使鬼差地迈步向前。他分苹涉藻,入水余温,竟是脚更冰凉。身旁长满圆圆的草夜,俱孤挺着小花,在淡月下失去颜色。附近的精灵深谙马辛代尔湿地的凶险,罕有人至,所以泽中植物异常茂盛繁密。但方才魔蛇与野猪的大战,搅动此地幽静,断茎残叶,漂浮于水面或陷于泥土中,一片狼藉不堪。

第一百一十一章 阿兹·达卡哈

    “哗啦啦”

    涉水声传入伊恩耳中,他深恨太太聒噪,随时惊动颐精养神的魔蛇。肋骨下软肉与腔内脏器上下突突直跳,太剧烈,扯带着两股战战,小腿抽搐……若不是背负更大压力,他恐怕早跳起来,逃之夭夭。

    “对了,对,我果然没看错你,”克林辛尼朋欢欣鼓舞,“就这样!不要害怕,不要停,你做得到!”

    魔蛇岿然不动,仿佛对伊恩的冒犯不屑一理。伊恩很想弄清楚魔蛇注意他了么,大概注意到了,也大概没有,他不敢确定。随着他慢慢靠近,魔蛇在他眼中慢慢放大,比在远处,比料想中更加庞大,而这给他的压迫也更加巨大。

    他越是走近,呼吸越加急促……

    忽然,伊恩浑身一震,脚分明踩到了硬地他已经处在小洲边缘了。于是,他愈加谨慎,步伐更加缓慢……

    就在这时,原本石棱般静止的魔蛇,忽然动起来,尾巴横扫,黑糊糊影子甩过,草屑纷扬,水纹漪涟,扑扑簌簌。这一记甩尾对伊恩不啻于劈向他的闪电炸雷,他悚然定身,背部密麻麻渗出一层白毛汗,而刹那间,第一个反应竟然后跑。可是那双腿竟不似自己的,失去知觉,无法动弹,从而没跑成,任由一汪浅水在脚背颠簸晃漾。

    在这个距离,伊恩可依非常清晰看到魔蛇表皮花纹,花纹用某种神秘规则排布着,形成大片花斑,斑边周围有黑白斑点。它粗长而光滑,背面呈绿褐色,有光泽,披着菱形鳞片。腹布则是横长的椭圆形鳞纹,亦有水珠形斑点。尾巴甩到那面去了,头从盘曲的身体边伸出,头背黑色,顶部一条红色斑。头部相比身躯小的不成比例,不过那仅仅是相对蛇而言,其实光那眼珠就大若成人头颅,无瞬膜眼睑,不带一丝感情的瞳孔,带着蛇类特有的残忍。

    此时,魔蛇身上星星点点绛红血迹逐渐凝固,蒸腾的血腥气,魔蛇本身的土腥气,泥沼翻起的腐腥气,汇集混杂,水乳交融,形成一股强烈腥臭。笼罩汀州,蚊虫绝迹,草枯花萎,令人作呕。

    伊恩敛声屏气,持杖孤立,许久过后,那魔蛇仍旧长卧低伏,没任何反应。他稍壮胆气,高抬脚,跟落下,一起一落,宛如鹤步,离水登陆,接近魔蛇。

    他来到魔蛇跟前,比量张望,那魔蛇方吞下野猪,未及消化,圆筒褶皱,表面嶙峋,如枯根古木。月光之下,断崖堆雪,阴影浮凹;霜皮溜雨,土蚀寒花;不知茫茫渺渺几万年,方养得偌大怪物。

    伊恩暗想道:“这般大,若要吃人,一顿得多少村落方得饱足?”他挥杖比划,竟无从下手,一时束手无策。

    伊恩正不知所措空当,魔蛇耸动身躯,伊恩顿时面如土色,撤步后退,孰料地滑,脚下趔趄,“噗通”就往后仰,差点跌倒。而就在他狼狈的空档,突然,啵地一下轻响,蛇身体内嘬出一物,尖尖地,油光黑亮。

    伊恩仍自戒备,不敢稍动,那口子又猛窜出一扎来长,支楞着,微有弧度。那魔蛇,只浑身一颤,却无声无息,没有再动。他不敢大意,渐渐盯着魔蛇躯体,忽发现刚开裂开的伤口处臌胀绷紧,鳞片两边分离,白花花的肉翻卷,好像个小嘴嘟起。

    他又惊又奇,神使鬼差地,竟拿杖一戳那里。这一下不打紧,魔蛇腹内那物一下秃噜出来,只见上头粗,下头细,针毛稀疏而刚硬,根根挂着粘液。再仔细看,末有四趾,中间大,两边下,一前一后,覆盖硬蹄原来是只蹄子。

    伊恩惧意减退,只见那处口子继续划开,魔蛇韧而薄的肚子嗤地一声裂开,那巨大野猪身体从蛇腹破膛而出。野猪浑身涂满魔蛇黏液,浓厚一层,遇草则草腐烂,沾地则地受侵蚀。伊恩小心躲避向低洼流淌的液体,用剑搠搠野猪,皮褶皱厚实,皮肤灰色,毛粗而稀,长长鬃毛从颈部直至臀部。猪鬃有三四十寸长,长且硬,其它部分毛也有二十寸多长,耳尖且小,嘴尖而长,獠牙外露,向上翻转。

    “卑微的人类,如此卑微的你居然敢打搅伟大的、强大的、战无不胜的阿兹达卡哈的休息,不可饶恕!是的,这是不可饶恕的!你是对达弥努森林之王,马辛代尔的统治者,伟大的、强大的、战无不胜的阿兹达卡哈尊严的挑衅!一次最严重的不可饶恕的挑衅!”

    一个幽冷的声音突然在伊恩脑中回响,极富穿透力,不是任何一种语言,不通过任何介质来传播,而是直接在他的大脑内产生。水面颤抖了起来,小水花如跳舞一般噼噼啪啪的在上面抖动着,伊恩身形一滞,魔蛇的巨大的菱形的瞳孔不知什么时候转动,对准了他。

    “欧哈哈哈,贪婪而不自知的畜生,为了一口食物而弄到现在垂死的地步竟还敢大言不惭,”克林辛尼朋尖笑起来,“你可以欺骗得了他,却欺骗部了我,你的生命正在慢慢流逝,没有人会救你,你会死亡,在阳光下暴晒,在水中浸泡,慢慢腐烂,浑身爬满蛆虫,老鼠乌鸦秃鹫狼虫啄食你的腐肉,森林所有敬畏你的存在都会前来糟蹋你的尸体,你应经完了,你的魔核我们就心怀感激的手下了。”

    “哦,一个奇怪而强大的存在,我能感觉得到,你和我一样的气息,混沌残暴,充满绝对的恶,真是奇怪呀,你的主人竟然还一点可笑的懦弱的纯白色灵魂,你在策划卑鄙的阴谋吗?不过,无所谓了,不需要预言,我已看到你们和我一样的下场。”

    “克林辛尼朋,加缪曾说过,瘟疫与人类是一体的,瘟疫就潜伏在我们的身体之中。重要的不是治好病,而是带着病痛生活。恐惧也是一样,它与我们是一体的,恐惧就潜伏在我们的本性之中。因为,真的没办法啊。恐惧……它就是没法治愈的,它是人性的一部分,是我们的本能。我们重要的不是克服恐惧,而是带着恐惧去做事。”

    “我的朋友,你有更好的想法吗?”碎魔晶问道。

    “阿兹达卡哈吗?真是让人恐惧的存在,”伊恩走到魔蛇的头颅面前,伸手碰触到它鼻子倒钩下冰冷坚硬的鳞片,发出不由自主地感叹,“与我签订契约吧在我没有没被恐惧压倒而改变主意之前!”

第一百一十二章 契约

    魔蛇阿兹达卡哈用一种高傲的目光盯着眼前的这名渺小的人类,这庞大而危险的生物的一对眼珠在眼眶内静静竖立着,那是一种暗黄带绿如宝石质材的眼珠,看起来就象围绕两枚菱形的黑曜石而冻结的岩浆,那不带一点温度的瞳仁死盯着鼻中隔的人类,散发出一股浓烈的杀意。

    伊恩整个人禁不住摇晃了一下,真切的感觉到魔蛇施加给他的由内而外的压力,那种恐惧和绝望的情绪被直接注入精神深处,无限制放大,虽然只是那么短短的一瞬间的功夫,可是那种滋味绝对不是常人可以忍受的,那种恐怖在远古时期深深烙印在人类的精神之内,代代相传,永不磨灭。

    阿兹达卡哈浑浊的瞳孔满含恨意和癫狂的仔细地看着伊恩,下颚向上微合,在嘴角形成一个轻蔑或者说傲慢的表情,低沉尖利的声音,很难分辨出是在笑还是在呻吟,但却明显带着的恶意和讥嘲,“你这个自以为是

    的人类,徒有小聪明,但缺乏大智慧,常逆天理而动,悖理而行,已愚蠢至极,却还自己不知。我怎么可能向你这种卑微而弱小的存在低头,你那鄙陋而又自不量力的企图,如此卑微的你想要谋取伟大的我的力量,噢!真是可耻的想法。愚蠢的本质不外乎又贪又坏,贪图一切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你的贪婪注定会受到惩罚。去吧,你这只虫豸!”

    “你就要死了!”伊恩不为所动,“你的声音越来越模糊,几乎只剩下一些模糊的杂音,那是宣告着你这个强大生灵真正地走到了尽头,当你的声息彻底消失了,你伤痕累累的残躯中的生机也彻底断绝,当你死了,你所拥有的一切都将烟消云散。”

    “居住在恶劣的环境,呼吸着污浊的空气,浑身各种怪病,吃着糟糕的食物,做着窃贼的工作,生命只有不足一百年的人类,居然有勇气跟我谈生命,你们所谓的长寿对我根本不值一提,或许在真正咽气之前,你就已经老死,化成一堆白骨!”阿兹达卡哈不屑地说道。

    “宇宙创始之前,并没有物质,物质无中生有般的产生了,之后有了物质,但物质迟早要重归虚无。人类总是以为自己很聪明,实质鄙陋至极,一步步把自己推向深渊,万劫不复。你们活着只能是忍受,不要再被你们自我欺骗的那些华丽的语言给蒙蔽了,看清世界的真相吧!真相就是,世界就是就是无序和混乱的,你是一个蛆虫,和其它蛆虫没什么区别!在你死之前,你得不停忍受各种痛苦与折磨去挣扎,不停地挣扎,你别无选择,只要还存活着,就必须接受这种作为人类的宿命。”

    “活着的意义就是学会接受它本身的无意义,你说着漂亮的话,似乎看透了一切。但是你和你口中的蛆虫又有什么区别?你不过就是大点的蛆虫!活着好在无意义,才容得下各自赋予意义。活着的存在从头到尾都是一个不受掌控、充满创伤和痛苦的过程,我们的出生和死亡都不由选择,我们的遭遇永远无法预测,总之,生活很苦很难很无奈。但是生命之火既然已经烧起来,就要烧下去,结局早已经准备好了,命运总是有她的安排,她的安排总是独到。生命依旧值得继续,当有机会,而又不那么幸运的时候,要照顾一下它。”

    克林辛尼朋尖利的疯狂笑声在震颤着空气,“冷血的爬虫不会明白这些道理,它们的脑仁还没核桃大。每个生物来到这个世界上,不管你是平凡的过完一生,还是轰轰烈烈地改变世界,就像一颗大的石头,或者一颗小的石头,掉入水中,不管溅起的波浪是大是小,随着时间流逝水面都会恢复平静,一切都会消失殆尽。所谓的存在的意义是一个终极的意义,但大多数存在不需要个终极意义。存在既是一种状态,也是一种力。存在既是路径,也是目的。存在有什么意义,另一种说法就是存在有什么用处,存在的用处就是维持存在。”

    “我们存在了,才有可能探讨存在的意义,若我们不存在,还探讨什么意义,在这个层面上,存在是意义的前提,而活着是存在的一切意义的前提。阿兹达卡哈,以现在看,诚然你只延续了短短几十年,甚至更短的存活时间,但我是魔法师,将来未必不如你们存在的更短,或许也可能是永生不死。但是你现在死了,消失了,你就和刚才被你蹂躏烂的水草的没有任何区别,因为你放弃了未来,一切的可能性都消失了,这个世界的四季,日出月落,风,水和雪,可口的食物……所有一切都与你无关了,”伊恩的手仍按在魔蛇的鼻间,“你考虑好的决定了吗?”

    “人类,”阿兹达卡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伊恩伊格纳兹,一个无家的流浪者!”他回答道。

    过了好一会,阿兹达卡哈吐出长长的蛇信,从他的腿间穿过,他却没有躲避,用低沉语调说道,“一个卑微而可怜的人类,从内到外散发着无尽的怨气,虽然不知道答案,仍拼命的说对方是错误的,不过是个挺有趣的小家伙!”说着,分叉的舌尖舔舔鼻子,若有所思道,“或许换个方式生存,或许也是理解生命真谛的一种不错的方式。”

    随着话音落下,阿兹达卡哈它和伊恩之间出现一个透明的六芒星魔法阵,一个卷轴凭空出现在伊恩手中,他打开卷轴,上面详细列着魔蛇提出的条款,“我们需要一个能够承载的容器,我的灵魂将会和你的生命紧紧束缚在一起,记住这不是那种奴役的契约,我保护你的生命,你保证我的自由。如果你明天死去,我的性命也到明天为止如果你今天继续活着,我今天也会一并活着。若是汝后天死去,那么吾就生存到大后天为止我们的命运绑在一起,在生命绑定的铁律之下,我同样会给予你相应的尊重。自由,生命……和超越死亡的力量。这就是我们的契约,请问你愿意接受吗?”

    伊恩补充道,“依循双方的意愿,我会尽力满足你提出的要求,如生啖或吞食任何生物,破坏或践踏任何城镇森林,但如果双方产生分歧,我具有最终的决定权。”

    最后,随着阿兹达卡哈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庞大的身躯围绕伊恩左腕急剧缩小旋转,转眼功夫,它消失不见。而他的手腕上暗金色的荆棘状花纹上多了一条盘绕的漆黑的衔尾蛇,毒蛇纠缠扭成一个环,嘴巴咬住尾巴,蛇眼泛著妖异的光芒,仿佛是在无尽的黑暗中闪动着眼睛,盘踞在荆棘之上,显得异常狰狞而诡异。

    契约借助多元宇宙中最本源的秩序力量,只要经过确认,无法更改,不能违背,也不可能被以后的契约所修正或废止,签约双方从此紧紧绑在一起。即便是狡猾多智地小人或混乱叛逆的恶魔,都必须遵循,分毫不差。

    “契约完成,我们接下来呢,是出森林吗?”阿兹达卡哈问道。

    “不急,”伊恩垂下手腕,转头向另外一个方向看,“我还有一笔债需要讨回来!”他如此说道。

第一百一十三章 召唤

    苏醒不久的山谷依然弥漫着潮气,散发出阵阵清新的清幽,尚未喧闹起来的森林里,一只噪鹃正在树枝头鸣叫,一声比一声大,一声比一声高,非常急促,然后它在非常高的时候停了,但过一会又重新开始叫,越来越大声。草丛中一只斑鸠跟着鸣叫,它的鸣声同样单调而不知疲倦。

    巨大的树木像狰狞的巨人站在那儿,树叶的空隙犹如成千上万只攒在一起向下窥视的眼白。很多老椴树,椴树树干粗大,枝桠奇形怪状,这些树种得太密,而且没有修剪过,在高高的头顶融汇成一团团浓重的翠影。这斑驳的世界,长长的丘陵沟壑,长满矮小柞树丛的沟壑,稀稀落落的白桦,高高的野草、牛蒡、醋栗和悬钩子;悬钩子长得十分茂盛,榛树丛却是一派荒芜景象,到处都飘散着林中枯枝、树林、草丛和丁香的清新气味。

    森林内出现某种轻微的响动,阳光从上面漏进丛林内部,但没射到地面就湮灭了。四个冒险者在林间穿行,身边椴树参天,满目金黄苍翠,点缀着些小树林和长有稀稀拉拉的、低矮的灌木丛,中间是野栗树,一阵风来,吹得树叶飒飒作响,树木间相互的轻轻絮语。

    “我想我们安全了,”为首的鹰钩鼻子,细长眼睛的红发男子紧锁的眉头稍稍舒展,“昨晚好险,差点把我们也卷进去了,不过一切都是值得的,”他担担肩,肩上背着一大捆新鲜草药,而他身后的三个人背上同样背着差不多少的嫩绿色,开满乳白色花朵的药草,“这些够我们无忧无虑生活很长一段时间了,这得感激我们那个新朋友,我会怀念他的。”

    这个红发的男人赫然是去马辛代尔湿地采集安杰丽卡的帕特里克,看来他们满载而归。

    “帕特里克,我总觉得不安,我们听到的吼声明显不像是蛇类发出的,倒像棕熊之类,”托拜厄斯紧皱着又小又黑的脸,耷拉的厚眼皮下藏着隐隐不安,“会不会发生了别的意外,我们的药剂给别的魔怪吃了,而不是湿地的主人,它会不会追来……”

    “草,闭上你的乌鸦嘴!你就是个胆小鬼,瞻前顾后,犹犹豫豫,”帕特里克破口骂道,“你连个娘们都不如,你看看阿库丽娜和哈巴卡克,天呐,我真倒霉,怎么找你这个废物做伙伴。”

    “托拜厄斯,不要担心,”哈巴卡克背着双份的药草,灰眼睛里满是欢喜,嘴巴也比平时更加大,“就算不是那条畜生吃的又怎么样?它出现过吗?没有!我们已经离开马辛代尔湿地差不多三十四英里了,没有发生任何危险,我们已经安全了。”

    他显得兴高采烈,“这次的任务简单极了,比以往的都顺利。头儿接这个任务时,其实我一直提心吊胆的,因为太过人接过这个任务了,但他们再没有出现在我们面前过。可我们不一样,我们不但回来了,还背着这么多安杰丽卡,我想三只鼹鼠商会仓库里都没我们这次收获的多。我们发财了,头儿说过跟着他一定飞黄腾达,我现在真真服气了,以后你叫我去那里,我就去那里,绝不废话,我保证,我一定做得到!”

    “不要把我们和那些蠢货相提并论”阿库丽娜得意洋洋,“你不看看我是谁?你们也不想想我们事情做了多少准备,怎么会失手?”

    “对对,他们都是有力气没脑子的笨蛋,怎么能够跟我比,不过这一次多亏我们也掌握窍门了,下次我们一定要多诓一个人,这一次没有他说不定我们送药要费些手脚,不过像他那么傻的不知道还有没有了……”说话间他碰上了一棵摧折的小椴树,看样子无疑是被昨晚的大风吹倒的。它肯定正在死去……树上的叶子也正在死去,他们回头望望走过的路,又看看眼前的树,“昨晚那畜生弄出的风雨能刮到这里吗?”

    突然,一只栖息在树冠内的乌鸦展翅高飞,塔呱呱地叫朝一个方向低飞。在乌鸦掠过的地方,一棵高大的杨树下面,赫然站着一个熟识的人影,他靠着一树,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帕特里克凝神望去,下意识走了几步又停下来。我的天哪!是那个在林中迷路的少年!是被骗去做诱饵的格伦!

    这儿既荒僻又凄凉,即使天气晴朗也显得阴森可怖,而附近那片早已枯死腐朽的橡树林,更增添了几分恐怖的气氛。那些高大稀疏的灰色树干耸立在低矮的灌木丛中,就像一个个阴气森森的掣灯人,看上去令人毛骨悚然。突然,死一般的寂静,什么也不响,什么也不动了,风没有轻轻翻动树叶,噪鹃和斑鸠也一声不响,他们无声的对峙,仿佛整个世界都陷入沉寂。

    “你是人,还是鬼魂?”帕特里克立刻走出稠密的胡桃树丛的阴影,到光亮底下,好长时间一动不动地站着,感到惊讶,又意外,耸了耸肩。

    “我看他是蠢,而且最愚蠢的那种,没携带武器都没有就敢进森林,他想空手对付森林里的野兽和魔物吗?能活到现在是他的额外赚来的,我们好心收留他,他还推三堵四,只想出森林,也不给我们好处,好像我们天生就应该带着他离开,还自作聪明,想想我就火大,我一只手就能把他耍的团团转。”

    伊恩开口说道,众人听过一愣,因为那是昨晚伊恩离开后,他们所说的话。

    “哈哈,原来你不是鬼魂,”帕特里克大笑起来,手抚在腰间,神情却放松下来,“我确定你误会我们的意思了,我的朋友……”

    伊恩自顾自地继续说道,“我们在这里偶然相遇,没外人见到,把他做了,神都不会知道,反正这是个有去无回的地方,谁都不会想到我们相遇,谁都不会怀疑到我们头上。就算有人想找他,也是不可能了,他的尸体会给那个怪物吞掉,残渣都不剩,他自己送上门的,没理由不这么做。”

    “头儿,不要废话了,动手吧!”哈巴卡克把药草放在地下抽出武器,脸上杀气腾腾。

    “真可惜呀,小弟弟,我还真挺喜欢你你。”

    “敢进这片森林,不是胆大包天,愚蠢透顶,就是真有两下子,”伊恩复述欺托拜厄斯的话,“既然我看起来不像蠢,人也机灵,托拜厄斯,你就赶快离开,我允许你带着财产离开。”

    “抱歉,格伦,这是逼我们的!”

    托拜厄斯几乎没有犹豫直接拒绝了他的提议,他唰地拔出武器,和帕特里克、阿库丽娜、哈巴卡克三个人站在一起。

    “真遗憾呀!”伊恩看着逼近的四个冒险者,尤其是托拜厄斯,略带惋惜地摇摇头,伸长手臂,突然大声喊道,“阿兹达卡哈,出来吧”

第一百一十四章 享用飨食

    随着伊恩的呼唤,森林上空忽然竖立起一只巨大的蛇身,摩天擦地,一个硕大无朋的蛇头在伊恩的上方,自灰蒙蒙云雾里伸出,张开血盆大口,贪婪地看着准众人。大蛇的上半身暴露在树冠之上,但只是一小节,更大蛇身盘踞在莽莽丛林间。蛇头与稍细长的脖子弓起,从上俯视着四个冒险者,蛇眼散发着幽幽寒芒,迸出贪婪与嗜血。

    “当啷”一阵乱响,帕特里克等人手中的武器纷纷脱落。他们个个双目扩张,瞳孔紧缩,止不住发抖,冷汗涔涔向外冒,片刻全身都湿透了,“魔蛇!!!”他们牙关咯咯敲击着艰难地吐出一个词汇。

    “去吧,阿兹达哈卡,他们将是你的飨食!”伊恩一指四个冒险者,“尽情享用吧!”

    “啊跑!”随着阿库丽娜的失声尖叫,帕特里克猛惊醒,它就是在冒险者口中相传的占据马辛代尔湿地的怪物,一条只会遵循本能的魔蛇!它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为什么和那个该死的人类一起,一定是那里搞错了,这里不该是他的归宿,“分开跑!”他大喊一声,顾不得同伴,转身就像森林深处狂奔。

    阿兹达哈卡看到四个口食物企图四散逃窜,张开的大口,一声能穿透万物的嘶鸣向下覆盖,声波中的冒险者顿时浑身剧震,如遭雷殛。他们神色怪异,脚下摇摇晃晃,皮肉不听使唤地抽搐,表情痛苦难当,几乎差点都晕厥栽倒。

    一股腥味铺天盖地降落,笼罩住冒险者,然后他们身体一轻,纷纷不由自主离地,飘飘悠悠往上空飞去。这一下他们登时魂飞魄散,但却无力抗拒,这股吸力拉扯着他们的身体径直往蛇口投去。

    帕特里克下意识抓住托拜厄斯,身子蜷曲,脚踩在他的后背,“你干什么?!”托拜厄斯面朝阿兹达哈卡,微驼的背朝下,四肢挥舞,就像一只被鹰爪取的乌龟。他对着帕特里克,看不到他的表情,却本能地感到帕特里克的动作将是对他不利的做法。

    帕特里克不理睬他的因惊惧而发出质问,后肢蓄力,就像一只兔子猛地向后蹬腿,一下就把托拜厄斯的背掰直了。伴着托拜厄斯的一声惨叫,帕特里克上浮的身子猛地顿住,更借助反向的冲力,挣脱了魔蛇吸引。处同一水平的而哈巴卡克赶紧扯住他他的裤管,阿库丽娜一把扯哈巴卡克的腰带,三人一向下坠落。

    阿兹达哈卡发出不满地嘶鸣,腥风黑雾,弥漫翻腾,口中吸劲变得更加强大。往下坠落的三人立即止住下坠的驱使,阿库丽娜抓着哈巴卡克,哈巴卡克拉着帕特里克,三个人如同草绳上的三只蚂蚱串成串,悬浮在半空。

    “该死的婊子,快放手!你会害死我的!”此时,哈巴卡克顾不得怜香惜玉,使劲推打她,因为他看出她处在吸力的中心,而他和帕特里克已在边缘,但由于她死抓不放手的缘故,他们正被一点点扯回旋涡中心。

    哈巴卡克打了几下,失去耐心了,抽出腰间匕首,在阿库丽娜的睁大的惊恐的眼中,高高举起,“不要!”她发出凄惨尖厉的嚎叫。但哈巴卡克毫无所动,手起刀落,鲜血飞溅,他和帕特里克噗通落地,腰间那只断手仍死死抓着他的腰间,不肯松手。

    “该诅咒的畜生,我饶不了”库丽娜撕心裂肺的惨叫,他和哈巴卡克应声落地,眼看着托拜厄斯与阿库丽娜先后消失在那张血红巨口之内。

    “吼”

    阿兹达哈卡吞噬托拜厄斯和阿库丽娜,并不满足,猝地疯了似,身躯猛撺出一大截,曲的身躯如石似藤,眼射星斗,鼻喷迷雾,声如老牛,贯彻天地。霎时间云屯雨集,轰雷掣电,颠倒昼夜,昏昏层层,凶险而不祥。

    “咔嚓、咔嚓、咔嚓”

    森林内部遽然响起树木倒折之声,一条扭扭曲曲延伸,像一道漆闪电在绿色我汪洋中绽放。帕特里克惊骇欲绝地盯着向他们冲过来的魔蛇,直觉告诉他们,大蛇那出人意料的异动肯定和刚才那橙黄色粉末有关。

    阿兹达哈卡显得非常狂躁,悬在半空的上身拼命扭动抽打,势若疯魔。森林闷雷不断,大地好像脆弱的薄冰,裂纹分叉延伸,好似随时都会碎裂。阵阵尘暴,吞吐喷涌,与妖雾齐飞,混淆一色,灰蒙蒙,分不清高和低,也分辨不出前和后,混沌污浊,简直好似回到原初世界。

    整个空间都在颤悚震动,卷起的树木石块冰雹般砸落,大如山,小如磨盘,轰鸣声难以用语言来形容,只觉得周围上下都是声音,人类恐惧的尖叫犹在喉咙间就被震的粉碎。

    “嗷”

    阿兹达哈卡蓦又拔出数百英尺身躯,隔着黄尘滚雾,模模糊糊不分明,好似烟夥凝聚而成。唯一的眼睛红光闪烁,如血月般高悬。落石砸在它背面,碎裂飞溅,蓬蓬闷鼓响。但它浑若无事,直立脖子,盯着两人,鼻孔喷霓虹,另发出“呲呲”嘶声。

    阿兹达哈卡对准他们张开大嘴,猛捣而下。帕特里克立刻向旁翻滚,蛇头直杵入地,磐石如薄壳,下面泥土涌动,狂飙巨浪,而他就像浮萍水藻,似只球似地转了两转立即横着身子骨碌骨碌翻滚,直到撞上巨石为止。他伏于地,口鼻喉咙间尽是刺鼻的腥甜那是血的味道。

    阿兹达哈卡下半段露出森林,高高甩动,巨石纷纷撞飞。它头顶有宽大的鲜红的箭矢状斑纹,身体为浅色,覆盖着不规则的红绿两色鞍状花纹。昨晚的伤势尚未痊愈,依旧伤痕累累,坚硬的鳞片因撞击山体而大块大块剥落,鲜血顺着表面缓缓的滴落。

    它东突西撞,整个世界都在剧烈晃动,尘土弥漫中尾巴横扫而过,浮石根岩,摧枯拉朽,席卷殆尽,肆意发泄着不满。

    帕特里克撑身蹬地,一跃而起,“哈巴卡克完了!”他脑海只剩下这个念头,他亲眼看到魔蛇张开大口把直他摁进地下,尸骨无存。但他仍没选择放弃,就是双腿跑断了,就用手爬,手没了,用身体滚,就算使尽浑身手段引也要生存下去!

第一百一十五章 灵魂与材料

    帕特里克目睹伙伴们一个接一个死亡,体会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绝望,除了绝望,更有被恩将仇报的愤怒和不甘他们帮助了他,而他却杀了他们!

    或许正是这种愤怒和不甘给了他力量和勇气,不在哭泣,无暇悲伤,甚至感受不到疲劳和疼痛……他失去一切感受,现实不给他留下任何多余时间胡思乱想。

    “吼”

    阿兹.达哈卡咆哮,气浪滚滚,比山那边的无边无际的海啸还要猛烈,原地的,落地的,正坠落的,数不清粗木乱石迸飞,就像飓风中的片片枯叶。帕特里克同样裹挟其中,杂在乱石里,沉浮不能落地,飘荡不由己身,身如一片羽絮任由旋风飘荡,命若游丝全凭神的旨意。

    也不知道是福是祸,魔蛇这下反倒把帕特里克吹出去极远距离。等乱石扑簌簌坠落,他亦一同下坠。他将背朝下,护住头,缩成团着地。冷不丁一块五六抱巨石压顶而来,他猝不及防,只能使尽全力就地乱滚,万幸那块大石没有朝着他的方向滚动,借着挡在看他和魔蛇之间,不但堪堪避过灭顶之灾,还遮断了视线。

    帕特里克摇摇晃晃站起身,阿兹.达哈卡已从后赶到,他凭着感觉,纵身就往右扑。先前他听说,蟒蛇不能急转,否则将扭断身躯。但它直行异常迅速,最善跑之人都跑不过。所已在野外遇到蟒蛇千万别一条线逃命,而是不住技转绕弯,这样蟒蛇才拿你没办法。魔蛇也是条蛇,不论大蛇小蛇都是一样,可做些类比……他往右一扑,果不虚言,魔蛇从他顶上横掠而过,把他闪在背后,更多得宽馀。

    阿兹.达哈卡一击又空,暴跳如雷,嘶鸣激得半空里漪涟阵阵,树木嗡嗡,飞沙走石兜头盖脸,好似立马塌陷。它身躯扭动,滚木似轰轰隆隆来回辗轧。帕特里克往前一跃,跳入一个石坳里。低头弓臀,不管魔蛇逞凶,抖抖灰土,顺着石坳匍匐前行。那预料前处大石砸翻落,把前路给堵了。他顾不上多想,拼命俯下身,硬顺着缝隙钻了过去。

    阿兹.达哈卡两次落空,气急败坏,张开血盆大嘴,大小山石吸起,嘣嘣咣咣,互相撞击摩擦着消失在口腹内。而帕特里克早就小心它这异能,甫觉察吸力,就竭尽全力向侧畔虎扑,但腿脚已经发软发酸,使劲不上。他立即改扑为翻滚,险之又险离魔蛇吸纳范围,手脚并用往前蹿。

    他仿佛感觉到魔蛇正慢慢吸走他的生气,虽然他还在呼吸,还在跑动。而他的求生的**也依然强烈,并随着一次次的狼狈,愈加旺盛。如果不是这样,他可能无法面对魔蛇和漫天飞石,去对抗魔蛇和一次次攻击,唯有强烈的**给他支撑……

    帕特里克老早他就注意到,树木尽头隆起两块巨石,黝黑表面泼了一层油汪汪亮光。巨石相对,形成一道天然门户。好像通过此门,就能摆脱魔蛇的追捕。

    那个岩石门户已遥遥在望了,帕特里克放弃躲闪,不再转圈,直直向下跑。他没感觉累,呼吸也没感觉,他除了知道自己还活着,没任何感觉。可他两条腿就像灌满了水,整个身体似乎要散架……

    他双眼凸出,眼白爬满血丝,巨石在瞳孔放大还差一点点!身后狂风大作,似乎吹裂他皮肉。红色长发逆堆脸旁,爬满脸膛,糊在嘴里。他全都不顾,只顾着岩石门户前那簇小隆起。前方岩磐石,盘曲嶙峋;左右草木寂寂,萎萎靡靡;身后树冠相齐,涛声浪涌。动与静,高与低,活物与死物,相映成趣,仿佛踏过此处就能转危为安。

    他想更快、更快、更快点,灵魂几乎冲出**,可双腿不听使唤,跌跌撞撞,似乎相当迟缓,迟缓到让他自己都难以忍受。他感到精气都聚集在额头,拉动沉重的**,而腰浸泡在水里,腿陷进泥里,那种跌脚绊手的感觉,却远远比在马辛代尔湿地的水中泥里挣扎更糟糕。

    “可恶,明明只差一点点!”帕特里克咬牙切齿。

    但确乎是来不及了!他仿佛被人从背后猛推一下,没丝毫犹豫,纵身一跃,朝岩石门户间飞扑而去。他就算被最后关头,就算死掉,也要到达那里。

    “他在干什么?打算自杀了吗?”伊恩在远处看着帕特里克蹒跚着向奔向空地中的一块突起的岩石,然后一扑而下,如果撞到了,无疑会撞碎头颅。

    但阿兹.达哈卡不待他落地,一口衔住,扬头甩到天生,张开大口一下将他吞咽下去。由于速度惯性,它不能停止,粗大的身体瞬间滑过岩石门户。两块从地下长出的岩石像脆弱的冰块一样碎裂。

    阿兹.达哈卡发出惊天动地的长吭的鸣声,它已猛烈加速,以比追逐帕特里克更加快的速度电光石火间通过,那道岩石形成的天然门户瞬间夷为平地。

    刹那间,阿兹.达哈卡冲进密林,树木不受节制的抛飞,经过之处,泥土滚滚涌动,两边树木连根拔起,齐刷刷向同一方向翻倒。它就像出没在水中,树木如浮萍水藻纷纷给它分开道路。它噼里啪啦游荡一圈,撞塌远处的一半山脉才折回,来到伊恩面前。

    “你变大了,”伊恩说道,阿兹.达哈卡的头部和树冠齐平,蛇头在他眼前,蛇尾仍在崩塌的山脉那里,它鳞片沾满树汁草屑。整个蛇腹将土壤压陷进去,白色的腹皮只有它仰头时才露出一点。

    “生物的灵魂是最好的草药,只要吞噬足够多的灵魂,我很快能恢复如初。人类,你该庆幸,在我最弱的时候遇见我,并与我签订契约。”

    “拿来!”伊恩张开手对着阿兹.达哈卡说道。

    “该死,你答应过过,允许我吞食血肉,包括灵魂。他们的都是我的,你不能抢走,这是我该得的,”阿兹.达哈卡抗议道,“如果你想得到更多我的力量,就不能太吝啬!”

    “我不要什么灵魂,他们的灵魂对我一个子儿都不值”伊恩回答道,“我要他们的颅骨,我需要原料来练习我所学到的魔法。”

    “原来如此,尽管拿去,”阿兹.达哈卡脖子处缓缓蠕动,把一搁血红的头颅从口中吐出,接着一个零几块碎骨片,“哎呀,都消化完了,下次我会专门留给你的!我可不希望新得的生命只有短短十几年,你要尽快变的强大,做为魔法师,你们有无数种方法可以延命我知道你们能办得到。”

    伊恩托起头颅,粘液下包裹着血污,两个血肉模糊的窟窿,两个惨白眼珠子镶嵌在里面,懵懵鳏鳏,正与他对视。

第一百一十六章 无人村落

    一个小小的村落毗邻森林,麦田已经收割,萧瑟的野草长在麦茬之上,萎缩的绿叶蜷缩成一团,耷拉下来,显得无精打采。这种荒凉叩动了伊恩内心的不安,他暗暗握住碎魔晶,放慢速度往前走,一会儿就看到绿树掩映中的村落一角。

    整座村子卧在苍茫暮色中,死寂般沉静。日色无光,不见炊烟升起,一片萧条栖遑的景象,一只野狐竖起背毛来向他怒号。

    伊恩继续往前走,那只一直向他示威的狐狸却不战而逃,眼前保护村落的木墙是残破的,一半已经倒塌的,两三根横着的木头。越过木墙进村,听不到狗叫声,街道上静悄悄的,不但没有人,鸡鸭羊豚亦不见踪迹。

    一排排房舍仍旧完好,只都门户洞开,或匍匐在地。靠外缘的几座房子破坏犹重,只剩下残垣断壁,屋里屋外,虫鸣如潮。屋前屋后的树木繁茂,漆黑的树影摆来摆去,做弄出沙沙絮语。

    伊恩看着残墙在发呆,房顶路旁,野草还未来得及冒出头,房屋外的菜畦中的蔬菜已经成熟,但没人采摘。伊恩不由自主的想象到,不久前这个村落仍旧有人居住,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村民们不约而同抛弃了村子,匆忙地离开,敞开的木门和栅栏定格在他们最后离开时的那一瞬间。

    伊恩缓缓穿行在这个犹如鬼蜮的村落。整个村庄弥漫着空寂、恐怖的气息,村庄里没有人,没有笑声,某种意义上这个村庄已经死了。

    暮色如雾,带着寒气浸透整座森林和村子。晚风带来的水汽弥漫在上空,不肯离去。潮漉漉的潮气像一层粘膜冰冷的贴在伊恩裸露的皮肤上,手心中的坚实之物灼烧感传遍周身,使他不至于像往常一样如受惊的兔子逃之夭夭。

    伊恩壮着胆子,从村头走到村尾,再折回来,仔仔细细搜寻了一遍,除了他,再无一个活物。

    村子里的绝大多数房屋都是他见惯的:先把黏土草皮等搅拌混合,倒入由两块木板夹成的木槽内,人力夯实,静待干燥,卸下外面的木板,泥笆墙便制作完成了。再架上提前做好的木制的三角形拱顶,铺上一层茅草和秸秆,一个遮风避雨的家就诞生了。

    但是这样的土屋年深日久往往容易损坏,所以需不时翻盖,或加固泥笆墙,屋顶上的茅草秸秆也腐烂,同样需要经常撤下旧的,换上新的茅草或秸秆。

    所以伊恩看到沿途房屋都破旧,但不荒芜,有几座房子的屋顶刚换的新茅草,显然,房子的主人并没有预料到他们会背井离乡。

    除了这种低矮昏暗的旧茅舍,村中还有少数用松木、柏木和橡木搭建的房子,这是村子之中阔人生活居住的地方,都集中村子的中心位置。

    这些木屋都是实体结构,木材就像石头一样一根一根的交错垒起来,一横一纵两根木料交接处,每一根抛去一半的厚度,刚好咬接在一起,墙就是这样一根根木料垒起来了。

    搭构墙壁的整根木料并不是实心的,而是将木料刨空,里边塞进干苔藓等松软的植物,增加房屋的保暖,也能密封好两根木料之间的空隙,防止透风,当然,稀泥巴也是不错的填缝材料。

    屋顶以坡屋顶居多,木料挑出墙面,这样可以在下雨下雪的时候墙面不会湿。然后在主梁上铺设小更密的小木料,然后铺上苔藓、树叶、树皮、木板等材料。

    伊恩在村社中央的最庞大的木屋前停住,这特是唯一一座屋门完好无损,仍旧正常镶嵌在门框中的建筑物。

    这座木屋明显比周围的木屋高大,更比周围实木搭建的房屋气派。他知道这是村子用来议事或招待贵宾的,这是村子的面子。

    木门前有阶梯,这样就与地面有一定距离,有利于排水、防潮。伊恩走上去推了推,木门笨重无比,但并没从内栓住。用力一推,门轴吱呀吱呀一阵牙酸的响声。他走进屋内,发现屋子里和别处的木房布置大同小异,家具基本是固定在墙面的,火炉是铁皮的。

    松木的墙壁,橡木的地板,柏木的窗户,白桦木制作的家具,整个木屋内的陈设竟颇有讲究,显然主人花费了不少心血。伊恩将行李扔到地上,指间滑过桌面,桌面淡淡的灰尘若有若无。他仔细看了另外的摆设,都是一样的结果。

    “伊恩,真相不在这种房屋内,想知道村民们为何失踪,就到被破坏过的屋子寻找,那里可能留下点线索。”碎魔晶克林辛尼朋说道,“不如我们早早休息,明天白天寻找答案,当然,明天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的离开我也很乐意接受。”

    这时窗外已经漆黑一片,白天微不可寻的声音都变得喧嚣起来。伊恩手一抬,一粒橙黄色的火团,飘飘忽忽、摇摇摆摆自动飞进盛满松脂的容器内。温暖的光充溢房间,逼退黑夜,他的心跟着安定下来。

    “会不会是幽灵或吸血鬼作祟?”屋外的动静,像爬虫挠着伊恩的心。

    这诡异的环境,所有的人都已绝迹,飞鸟、走兽尚未占据这里。这比在森林中听着野兽嗥叫入睡更让人不安,总是觉得背面有双恶狠狠的眼睛在盯着或者窗户会突然冒出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

    “不要自己吓唬自己!”克林辛尼朋说道,“你要有一颗无所畏惧的心,就算神魔站在面前都面不改色,心不跳动。何况区区幽灵吸血鬼,就算真的有幽灵或吸血鬼到来,现在的你能轻而易举地打败他们,然后把它们驯服,做你的玩物和奴隶。”

    “村民为什么离开自己的村落呢?村民世代与其耕地相连系,胶著而不能移,生于斯,长于斯,老于斯……”伊恩陷入了思考,

    “土地是他们的生存和生活保障,衣食物用全都来自土地,他们对土地有一种依赖和爱恋的情结,同时对村社有一种缱绻之情,他们在心理上很难适应外面的生活。这里发生了什么,导致他们抛弃土地所赐予他们的安全感,肯冒着流浪,卖妻鬻子的风险迁徙离去?我今晚留宿在这里或许根本就是个错误。”

    伊恩百思不得其解,苦恼的抓了几下头发,想释然却又隐隐难以放下。

    “呵呵呵,他们不一定是离开了,只是以另外一种方式存在着,只是你没注意到而已。”克林辛尼朋说道。

    “唔,嗯…”伊恩低着头忖度了半晌仍旧没有头绪,只好问它,“你看出什么了?”

    “你在村中走了一遍,就没发现不对劲的地方吗?”克林辛尼朋问。

    “门都开着,没有一个活物。”伊恩回答。

    “还有呢?”克林辛尼朋继续问。

    “呃,应该没了……”

    “你太不仔细了,”克林辛尼朋尖锐的声音既鄙夷又无奈,“其它的先不论,既然看到了不对劲的地方,为何不查看。”

    “是呀,为什么不过去看看…不过…擅闯别人家不太好吧……”伊恩有些言不由衷地回答。

    “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克林辛尼朋被他的话逗笑了,放肆尖锐,不能自已,仿佛是全天下最滑稽的笑话,“你是老实,还是真的傻,你的父母怎么把你教成这样的?他们一定后悔万分!”

    “你……”伊恩的心被刺的不舒服,想要反驳,却理不直气不壮,或许他的心里同样有这种想法,和认识的同龄人相比,他实在太普通了,甚至说毫不起眼。

    以前看着同龄的人,无论熟悉的,还是陌生的,比他本领强,比他更千言蜜语,比他讨人喜欢,比他更有主见,更出色时,他总是扬起头颅,装作不在乎,却心理异常期待,希望旁边的人说那些阴阳怪气的话,虽然他从不参与进去。

    他的平时都用叫做家族的甲胄包裹着柔软的心,这是他唯一引以为傲的东西,拥有了它,任何人都不敢轻视他。现在,他最坚固的甲胄破裂了,他的心暴露在外面,独自面对一切压力,他一时无所适从。

    漆黑的夜晚,借助微弱的灯光,高大的树木搅动着浓重的夜色,沉默是适宜表达任何感情的方式,包括现在。

    屋内是如此的安静,映着微弱灯光犹显得沉闷惧寂,即使有一丝的动静也足已使打破着虚幻不真实的平衡。伊恩眼前一片朦胧,虽然很累,精神却异常足,没有任何睡意。

    摇摇曳曳的灯光在屋内忽明忽暗,阴影隐隐约约,时吞时吐,为无人的村落增添几分神秘诡谲的色彩。

    ……

第一百一十七章 一片肉干的意义

    第二日,天刚刚破晓,伊恩就醒了,来不及洗漱,就匆匆跑到街上。他终究在意碎魔晶的话,重新调查起来。整个村子朦朦胧胧的,笼罩在银灰色的雾气中。稀落的残星一颗接一颗黯淡了,露水浸湿了草地。晨风轻拂,给人以冰凉之感。

    伊恩没跑出几步,克林辛尼朋就出声提醒道:“看你的脚下。”

    伊恩停住步伐,低着头,盯着街面看,泥土沾染了雾气的颜色,略显青灰,片尘不起。此处地面和别处没有明显差别,灰扑扑的土黄色上蒙着薄薄一层青灰色。

    只有一条细长的草叶子,已经被伊恩踩烂了,墨绿色汁液渗出,和沙子泥土混在一起,不成形状地扭曲在脚边,像一条死去的蚯蚓,此外,他没有任何发现。

    “发现没有?”

    “发现什么?”伊恩顺势问道。

    “难道你没发现地上一块颜色比周围的深?!”克林辛尼朋感觉快要被他的天真打败了。

    经它提醒,伊恩游离不定的目光才找到磁石,脚下一大块的颜色迥异于别的地方,大致呈圆形,但是形状非常不规则,边缘线歪歪扭扭,里次外拐,好像谁家的一罐油或蜜摔碎在此,留下这一滩脏腻腻的污渍。

    “这是什么?”伊恩蹲下拂着这摊污渍,上面均匀覆盖着一层细土,粗砺的石子划过指间,心中却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血,人的血,这股味道即使再隔一万年我都认不错!”阿兹达哈卡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脑海,它吞噬掉帕特里克四人后就陷入休眠,直到现在苏醒。

    伊恩的手顺着血渍的形状移动,曲线圆润的地方是鲜血自然洇散的结果。凹陷的地方,他猜测是身体扑倒,阻碍了血液流动造成的。凸出的像木桩的一截,应该是手臂向前伸出留下的。环绕着这摊血渍,周围大大小小的血渍不知是沾血叠加的脚印还是血液破体而出的那一刹那喷溅所留下的。无论属哪一种,这都是十分悲惨的遭遇。

    伊恩他又转头看向离这摊血最近的一座木屋,从血渍的朝向推断,死者是从那间屋子逃出来的。伊恩站起来走进篱笆墙的院落,外面的门敞开着,木屋的门向内倒着,黑洞洞的屋内透漏着不祥的气氛。

    伊恩走进屋内,和外面及昨晚住宿的屋子相比,这屋内一片狼藉。泥碗陶罐都打碎于地,屋子一角倒着一张木桌子,椅子或倒或立,凌乱地摆在屋内。床倒是没有掀翻,不过也挪了位置,上面的被褥像被无数头牛踩踏过。

    最后,伊恩的目光落在一旁的木墙上面,五道惊心动魄的血迹从中间下滑,拉出歪歪扭扭的红色手印。在幽昧的房屋内,暗红暗到彻底看起来就像黑色,血印子下面脏兮兮木制农具和斧头歪向两边。

    “谁抢走了我的猎物?我一定饶不了它!”阿兹达哈卡陷入狂怒之中。

    “尸体都到那里去了?”伊恩的牙关忍不住咯咯作响,身体如坠冰窟。

    “很显然,一丝不剩的被吃掉了,”克林辛尼朋回答。

    “是什么能吃光整村的人,狼群吗?”

    “或许吧,可能是,也可能不是。”

    伊恩已经不敢想象,伫立良久,悄悄从木屋内出来。他随意转过头看着右侧灰扑扑的外墙,一条条斑驳的木质脉络,日晒雨淋,坑坑洼洼。木头黝黑爆裂,凹凸不平的表面,支棱着木刺,警告人畜勿近。埋在土内的部分,地气侵袭,都湿透了,长出白色的霉斑,直到他的膝盖。

    当伊恩离开时,他在木屋外看到一滩血迹洒在阴凉处的半埋在泥土里的木头椽子上面,半腐烂的木头上生出许多白的蘑菇和黑的木耳,或许是经过鲜血的滋养,朵朵瓣瓣,水灵灵,鲜嫩嫩,饱满诱人。

    ……

    在最初的好奇与惊悸消退之后,伊恩便感到无趣。

    伊恩同情村民悲惨不幸的遭遇,却没打算替他们伸张正义,这不是他的义务,这是村民的领主的责任。不过就算有委托,伊恩也会犹豫,不知不觉间,他对外人已经有了隔膜。

    此时,太阳已经升起,万里无云,洗净一天空,真是一个好天气。伊恩临时决定先修整一下,把受潮的行李晒干,顺便将最近几天遭遇的荒诞的事理清楚,修好精神再出发。

    伊恩将一直放在次元袋内的背囊和衣物挂在旁边的木架上。然后把门板放平口担好,擦干净上面的灰尘,把布袋内的肉干取出来,一片片铺开在木板上。

    克林辛尼朋嘲讽道:“你真像一直蜗牛,把全部家当都负在背上。这些东西只会拖慢你前进速度,不能给你带来任何帮助。有我在,别人的食物就是你的食物,别人的财富就是你的财富,别人的妻子就是你的妻子,世界上的一切东西都如手伸到口袋里拿出一样容易。早已经不需要这些东西了。可是你偏偏在这些事上执拗无比,这也舍不得,那也舍不得,你早晚被这些破烂拖累死。”

    “我不喜欢这种东西,我喜欢滴着鲜血的被我刚刚咬死的生物,那新鲜的肉做这种东西简直是浪费。”阿兹达哈卡也说道。

    “你们说的是这个吗?”伊恩拿起一片肉干在眼前晃晃,“我最讨厌的它了!硬的像石头,韧的像皮带,踩不扁,捏不碎,煮不烂,嚼不动,没滋味,又伤牙齿。每次吃它的时候,都是一场艰苦卓绝的战斗,总是弄得牙酸舌麻收场,并不是吃饱了,而是吃累了,吃不动了。”

    他顿了一顿,“以前的我从没有考虑过食物的来源,和获取的难度,因为嬷嬷总是变着法地端着煮好的各种美味可口而又松软的食物送到我面前。可是自从那件事后,舒适的生活离我远去了!我得为生存,必须为衣食住行操心。”

    “在森林那么多天,我连一只野兔都没抓到。这时我才明白,森林里虽然有取之不竭的食物,但不是任何人都能有斩获的,这也是我从离开西尔维娅后就明白了的。带着这些东西,并不是我多么喜欢它,而是它让我安心。有了它,我暂时不会为生计发愁;有了它,我就不用放弃尊严,去偷去抢。”

第一百一十八章 无足鸟

    伊恩决定不理睬那两个邪恶的家伙,做完手头的工作,脱下靴子,搁在屋外的墙根上。赤脚踩在地面上,烫热的沙石硌着脚心,痒痒的,微微有点痛感,但是分外舒服。他伸展手臂,扭动一下身子,发出一个长长地慵懒地呻吟,向后一仰就舒服地躺在搬出来的那把藤椅上。碎魔晶随手放置在一侧。金色的阳光洒在森林边缘的村落里,一缕缕透过树叶间的缝隙,在地上映出一片斑驳。

    天空一碧如洗,辽邈无际,形成一束束粗粗细细的光柱,正从密密的松针的缝隙间射下来,把飘荡着的轻纱般的薄雾的林荫照的通亮。

    伊恩微微眯着眼,毛孔全部张开了,把潮湿的寒气慢慢从体内拔除。一切都是这么美妙,让人倦怠。他抛开一切,尽情享受,肆意挥霍紧迫的时光,享受这属于所有大陆一切生物的温暖。他同样不知道有多少人或生物能如他一般,在雪山崩塌、火山爆发的一刻间几乎忘乎所以地贪婪地享受着闲暇。

    他扭过头看着笼罩着碎魔晶,光线一律偏折分解成原始的七彩的虹光,汩汩注入水晶内。靠近碎魔晶一侧的脸颊凉丝丝的,仿佛光与热都被魔镜夺走了。而另一侧却如酒微熏,面颊红润。一冷一热缠绕一起,钻入心里,他渐渐褪去的阴霾与郁闷复燃,慢慢暖和起来的心情也转凉薄。

    伊恩转头不去看,不去想,重新眯着眼,百无聊赖躺着。他多想,在这里酣甜入睡,过往那些爱恨情仇,都不曾发生过,他依旧是无忧无虑的少年,醒来后,家人、朋友还陪在身边。

    他的双眼半开半闭,对着太阳,眼皮成片红晕,里面有彩色的火星跳跃,阳光散发着钻石般的光芒,七彩的火星在金色的昏晕里跳跃在他的眼皮下。

    森林吹来清凉的风,耳畔变成悠扬的音乐,他已彻底沉醉。在阳光的照耀下,仿佛超脱怨憎会,感受到无尽的平和与舒适。温暖的阳光穿梭于微隙的气息,舒倘、悠长,木头的香气,弥漫在野,把天地间一切空虚盈满。

    忽然,伊恩被惊醒,稍微睁开眼睛,屋檐上来了只小鸟,接着又来了一只,又来一只,飞来的时候山花红紫,百啭千声。是什么鸟像这个样子,作这种叫声?不是麻雀,麻雀他认得。不是云雀,云雀不是这种叫法。

    算了,且不去管它。

    伊恩重新眯起眼,慢慢熟悉的感觉,他仿佛回到了某一段过去的时光,但他记不起来了。

    微风如竖琴声在草尖树梢回旋,光与影相互扭曲拥抱,丰富鲜明的色彩闪烁着、跳动着,形成朦胧隐秘的变化。他似睡非睡,灵魂似乎脱离,在身体三英尺上方漂浮着。

    模糊地景象已经不存在了,万物分解成原始的组成成分,无数黄、绿和白等纯色就像溅起的水珠,生灭、游离、相互交叉重叠构织。

    他试着控制身体,却连一根小拇指都没法微微屈曲,下沉的深坠感伴随着眩晕,仿佛没有尽头。耳边盘旋着歌声,无数高低不一地音符,在光中微妙的进行过渡与融合,无比斑斓和空灵,似有似无,他都分外谙熟。各种的对比和组合使密集的光的小色斑不住颤抖跳跃,就连暗处与投影都似乎透明偏紫,同样散发着微弱的光亮。就在承受到达了极限的时候,一种像触底般的错觉袭来。大脑猛地一痛,知觉回归身体,他猛地挺直上身,双手捏住扶手,手背上青筋暴起,脸颊苍白。

    随着眼睛的光感的恢复,他才想道可以睁眼四处瞧瞧。和煦阳光依旧洒满全身,暖暖的照着有无意识之物。眼前陌生的环境、身下晃动的藤椅、晾晒着的行李,牵动着他的思维。

    直缓了几秒,伊恩才终于收束意志,慢慢回归现实。这是暂时栖身的无人村落,他忙完后躺在藤椅上不知不觉睡着了。他又抓了抓头发,头皮的钝痛驱散了发麻,不再有那种高空坠落的晕眩感。

    伊恩试尝去观察回味刚才的情形:竖琴般的风声,游动的小水珠,跳跃闪动的彩色粒子,模糊的组成一片绿意盎然的山坡,山坡长满三叶草,草地坐着一位姿态优雅地女子,穿着红色衣裙,金黄色的头发遮住了模糊的脸……他一个激灵,浑身恶寒,顿时长满鸡皮疙瘩,脖子后面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心砰砰直跳,随时都要呕出来。

    “她已经死了,我亲眼看到她被大火淹没,为什么我还会害怕?”他暗暗想道。

    那是一种熟悉的阴寒透骨的惊悸,在那一夜后,在他心中扎根,发芽,永远再无法除去。这个似梦非梦的幻觉彻底把他的闲逸消除的无影无踪,他坐起来,小臂压在膝盖上,上身弯着,眼睛直鳏鳏盯着地面,一眨都不眨。

    虽然仍在太阳底下,阳光依旧,但伊恩再也感觉不到暖意,浑身只感觉阵阵发冷,心不住剧烈的跳动,浓烈的负罪感冲击着他的灵魂。他仿佛受到莫大惊恐,整个人直如暴露在捕食者眼中的野兔。

    这种混杂和罪恶不安和惊惧的感觉,和猎人兄妹在一起的时候,就已经出现了。每当被侵扰的时候,无论夜多深,他睡的多沉,总会立即惊醒,睡意全无。无论心情变得多轻松,他的脸立马阴沉,寡欢沉默。这种感觉折磨着他,不分昼夜和场合,倏忽而来,经久不散。他厌恶憎恨这感觉,但没办法缓解,他不想一辈子都活在这感觉下,所以他必须离开猎人兄妹,踏上自己的道路。

    他和西尔维娅辞别,匆匆上路,他在赶往和离开冰湖镇的路上,在重伤濒死时,这种感觉却神秘消失了,他的心宽慰了,因为那是他在做该做的事,无论好坏,正在尽力而为。但就在他略微松懈,快忘记这感觉的时候,这种罪恶和惊惧的感觉在他片时的松懈中突然入侵,把他唤回真实的世界。

    伊恩似乎明白了,只要别停下,一直在路上,这感觉就不会来纠缠他,它在催促驱赶着他来完成他的复仇。他匆匆跳起来,胡乱地收拾好行李,逃跑似的匆忙上路了。

    伊恩沿着乡间路前进,无心看周围的景象,只顾着用脚步丈量着大地。当穿过农田,额头上开始冒出星星汗水;绕过大沼泽,肩上的压迫逐渐增加;走进森林时,脚下熟悉的胀痛抵消了心中的罪恶不安和惊惧感,他恢复到往昔的状态。

    僻静的森林小道,长风徐徐刮过茂密的树冠,摇动着粗壮挺拔的树干,发出沙沙的声响。此起彼伏的树浪,汇聚成一阵阵波涛,拍打着无形的礁石,所发巨大的声响。

    这条漫长的串连着整个北地的城市与农村的道路,在岁月无情的侵蚀之下,变得破败不堪。一路行来早已经找不到整块的青条石了,那些碎成几块半埋进土里的已经算是完整的了,更多的是杂散的碎石块混合在一片泥土之中。

    在茂密的森林深处,断续的道路时隐时现,却望不见尽头。

第一百一十九章 误认

    伊恩缓慢地行走着,道路虽然不好走,但没什么可抱怨的,这比较前几天在浩瀚辽阔的森林腹地披荆斩棘,就明显容易与幸福多了。而且狂跳的心也渐渐趋于平静,各种仿佛能扼杀他的负面情绪也潜伏起来,暂时不为害了。

    走在森林外围,完全不需要担心隐藏着灌木丛中的猛虎,树上的巨蟒和花豹,它们吃人又怕人,主要都活动在人烟罕至的地方。游荡的熊,横冲直撞的野猪,成群结队的狼……当然,自从得到碎魔晶后这些他都不太放在心上。

    不过就算在外围,森林的树木也是相当茂密的,头顶穿透层层叠叠的枝权投射到地面上的阳光极其稀疏暗淡。松鼠在挺拔高耸的树枝间跳越穿梭,偶尔跳到大道上来捡拾掉落在地上的坚果。

    直到太阳渐渐西下,伊恩才走出这段森林。他向四周张望,远处是覆盖着森林的群山,道路两旁的平原是大块的农田。触目所及之内,并没有人的踪迹,道路上也没有马车和牛羊,总之,没有一个活物。不过在二三英里处有块被树木郁郁葱葱包裹的褐色体块,他猜测那是一处村落。

    “现在的农夫都这么早就结束工作的吗?”伊恩看着西边红彤彤的太阳,自言自语似的说道。

    “你看看地里的野草,发灰的麦茬,他们很久没打理过田地了。”碎魔晶克林辛尼朋说道。

    “你是说……”伊恩露出慎重和戒备的表情。

    于是,他慢慢沿着道路往村落走去,太阳收尽了最末的光线了,水面暗暗地传些湿气,小溪淙淙流淌的水纹上面几个花脚蚊子在哼着飞舞,溪流旁边的村落仍旧没有一缕炊烟或一声犬吠冒出。

    血红的天底下,村子着萧索的卧着,没有一点活气。

    伊恩顺着道路小心翼翼地走近村子,木墙焦黑,倒伏在尘土之中,曾经受其庇于下的一切都在它的塌中遭到消亡。绕过木墙,便是空荡荡的村舍,与前面经过的村落相同,一幢幢矮矮的房屋排成一排,土墙有点发黑,已经斑斑驳驳,但并没有遭受大的破坏,只是木门和栅栏都敞开着,建筑内部破碎凌乱,满目疮痍,各种物品散落一地。

    屋外面的一些闲花草还开放着,藤蔓植物显得特别又活力,攀着栅栏,努力地伸展着。藤枝与大树缠绕着,藤蔓与树木的枝叶摆来摆去,仿佛在呢喃般地向他诉说着关于这个村落的往事。

    伊恩伫立良久,看着脚下的一滩依稀难辨的印渍,他惊讶地发现自己已经不在乎了,这就是所谓的见怪不怪吧。只是看的越久,内心就越发自有一股悲哀。时间尚未抹平创伤,无妄之灾祸经过之处,是偶然?还是必然?总之都变成昨日飞走的一只蝴蝶了,无论贵贱。

    “第二个!”伊恩心里默默念道。

    在接下来的三天里,伊恩路过的村落都无一活人,尸体也没遇到,只剩下一滩摊蒙了尘土的印渍遍布村落的每个角落。

    伊恩似乎是跟在灾厄之后,狐狸从狗窦钻进院子,老鼠白日在屋内横行,沿途俱是毁灭后的死寂与平静。或许用不了多久,他就能追上这场灾厄的源头,并把他卷入其中。大路上行旅断绝,关卡虚设,风声萧萧,鸟鸣啾啾,目之所及,尽是禽兽当道。

    北地历代祖先们数千年披荆斩棘开垦出的尺寸之地,拾缀在名为路的细绳上珍珠般的村寨逐渐黯淡凋敝。

    领主的旗帜没有飘动在树梢之上,骑士的号角没有从山谷中传出,马喑尘绝,唯有大地之母沉重的脉动与呼吸牵动着万物。就像行走在末日,一个人在茫茫的海洋之中孤独游荡。废墟在莽莽森林的包围中幽暗不见天日,下一批开荒者不知多久到来。在未来的某一天赶着大蓬车迁徙的他们路过遗迹,或在遗迹旁安营扎寨,看着残垣断壁,是否好奇逝去的人的遭遇。

    “什么手段能造成这样的结果,村民的尸体都去哪里了,别告诉我都被狼群吃光了,着根本不可能。”伊恩已经不幻想这是天灾了,不过是人为,还是……伊恩更希望这些是从某个角落爬出的邪恶生物所为,而不是……

    伊恩曾想过离开这条路,选择别的出路。但是在一条路上走久了就会形成惯性,对未知的路充满怀疑与抗拒。况且冥冥中一股未知的力量阻挡矫正着路上人的步伐,不使其脱离固定的路线。所以心里感到不安,脑子里时刻想象着别的路,但一直迟迟没有付诸行动。

    “如果你有权有势,可以派遣一支军队杀光沿途的一切人,烧光一切村落,侥幸未死的人就会疯了一般逃离家乡。就算是普通的人,只要有心,一样能轻易做到,比如往水源地投毒,洒一点瘟疫的种子,或放一把火,都能造成一片区域的人大多数死掉,活着的被迫就被迫离开。如果是一个法师、术士或牧师,这样说罢,如果你愿意,我有一千种方法能够做到,贫乏的思维限制了你的想象力。”

    碎魔晶克林辛尼朋说道。

    “做这件事的目的呢?我在村里村外勘察过,不像是抢劫,村子里的粮食和金币都好好的放在原处。那么只为了杀戮,尸体去了哪里,为什么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火烧、土埋、喂狗,很多办法能让尸体消失。”克林辛尼朋漫不在乎的说道,“这个世界除了除了想不到,没有做不到。”

    就在他们走出这段森林,路上忽然开始出现行人,开始是零星几个,后来越来越多。伊恩精神一振,加快赶路。

    但过了不久,伊恩就隐隐觉得不对劲,因为一路上村民都拿眼神一直瞟他,当他走到距他不远处时,前面的人就忙不迭地闪避,和他拉开距离后又站住,继续拿眼神瞟,来来回回好几次,反复如此。

    他们远远领着他,似乎怕他迷路,又不肯近前说明,聚到一起鬼鬼祟祟地聚在一起窃窃私语,都朝向同一个方向,沿路吸收了许多村民进去,长衣的和短衣的,男的和女的,老的和小的,彼此间用不着交谈,因为他们都知道。

    伊恩看定人群中一个年纪和他差不多大的小伙子,腰间别着一根鞭子,肩上挂着布搭,看样子似乎是个牧羊人。他刚想和他打个招呼,年轻的牧羊人发现他的目光锁定了他,脸上露出恐惧不安的神色,却又犹豫踟蹰着,这时被一个跟他差不多年纪的女子含着薄怒拧起他的耳朵匆匆离开了。

    这些裹着脏头巾的农夫和牧羊人退到一个岔路口便齐齐站定了,仿佛背后一堵无形的墙阻住了他们的去路。

    伊恩越过他们的头顶看到一个尖尖的细细的教堂在顶尖,他猜测那里就是他们的村落。从他们身后,陆陆续续,更多的村民聚集到岔路上,把整条路都堵住了,连路边的田埂空地也都站满了人。

    伊恩在不远处停住,望着这黑鸦鸦的人群。

    不一会儿,一个年老的男人从人群出来,当他迈出第一步时,嗡嗡嗡犹如无数苍蝇蚊子笼罩的人群霎时变得干净,只有风吹草动的响声。

    老人张开颤抖的双手,满含期冀地对伊恩说道,“诸神在上,我们终于等到你了!年轻的冒险者,你终于来了,你终于在灾祸之前赶到了!我们的性命,我们的村子,一切就拜托你了!愿神保佑,正义一定战胜邪恶!”

第一百二十章 特罗布里恩德村

    特罗布里恩德村庄坐落在流经耕地中间的一条污浊的小河旁,除了河边和村口寥寥几棵供人可以夏季乘凉的山羊柳以及三两棵瘦巴巴的白桦外,方圆一英里内不见树木。村内的人一身破烂的打满补丁的长外套、深暗色的裤子和沾满油灰的小毡帽,瘦削矮小,略显驼背,郁郁寡欢,个个愁眉不展。

    他们居住的是窄小的白杨木屋子,房子的间距显得较为宽松,排列得也不齐整,房顶铺着薄薄一层烂麦秸,一扇狭小窗户宛如胆怯的眼睛,背地里偷偷盯着外面世界。他们房子的后院篱笆东歪西倒,往外倾斜,放养的猪从缺口进出,撅着长长的鼻子一个劲拱地;母鸡咕咕地叫;一只瘦骨嶙峋的小牛犊在栏里哞哞地叫;一只肮脏的灰鹅度着方步,屁股后面跟着一溜毛茸茸的幼崽慢悠悠横穿道路。

    村长萨罗扬伯顿特罗布里恩德带着伊恩在村内泥泞地里费劲地行走,不时停下步,心思重重地搔搔脊背。他看着挡住去路的灰鹅,也不驱赶,而是耐心地等待它们大摇大摆走过。这时,一个马夫探出头来,恭敬地向他们问候,他旁边一匹拴着的骡子露出上下两排惨白的大牙,高高地抬头去啃栅栏。

    他们在十字路口拐弯,一直走,一直走,就到了小广场,旁边一座黑糊糊的高大石结构房子,门前两根圆柱,屋顶是奇巧的曲拱圆顶,顶端的标志已经断裂,没有补修,但伊恩仍一眼看出那是一座乡间教堂。还有一座宽敞的地主住宅,也带有圆柱。教堂的另一端,一栋盖着木屋,木板屋顶比旁的房子高,而他们就向那个房子走去,想必那就是村长的家。

    村长登上了台阶,推开掩着的木,伊恩往门内一看,里边黑洞洞的,又空空荡荡。圆木组装的木墙表面布满蛀虫留下的小洞与木屑,墙角多处已经掉满了霉灰的虫粪;在圆木间的隙缝间,蟑螂不住的穿梭;窗子的边框上,茶婆虫在漫无目的游荡。这个房间里,除了一张长短不齐的腿的、歪歪扭扭的椴木桌子,和四把坐瘪了的草垫椅子之外,就没有其他家具了。

    伊恩应邀坐到桌子旁,一个年轻小伙拿着两只盛满麦酒的大号橡木杯子,黑面包和放有十多根腌黄瓜的木盘快捷地走过来。他手脚麻利地将这些食品通通摆在桌子上,然后倚在门口,好奇地上下打量着大家带回来的陌生人。

    “事情是这样的,”村长萨罗扬枯瘦的双手搭在一根又长又细的拐棍上,他的脸收缩的厉害,眉毛遮住浑浊的眼球,一双耳朵特大,背对窗户显得透亮,活像蝙蝠张开的两只翅膀,“大约在三四个个月前,具体时候我忘记了,大概是春末夏初,有一个穿着长袍的外乡人来到我们村中,他说他叫弗里曼,是一位牧师,来到我们布洛宁大人的领地宣传他的神的教义。我们世代信奉大地母亲,不论我们身处何方都要进行播下种子,栽培、照料作物。地母慷慨地让我们们农地丰收、衣食无缺、生活健全。我们在自己的住处、教堂、甚至是马厩或秣草堆旁进行祷告和礼拜。不论是富有的地主或简朴的贫农都会同样地祈求当年或来年的丰收,当恶劣的天气或疾病肆虐时,我们也会向地母祈祷,请她救助我们和田地中的作物。地母是我们一生不可或缺的一环,你能想象一个农夫栽种燕麦、小麦和薯类,不在农田精心灌溉,轮种不同作物,转而信奉与之完全无关的神的教义吗?我们在田地出生,在田地中度过两人的初夜,在田地中掩埋我们的尸骨,我们的一生都在地母的怀中度过。”

    伊恩静静听着,偶然发现房角处摆着一尊沉甸甸的裹着银服饰的手持镰刀的木圣像,圣像前燃着一盏神灯;圣像的对面角落里一堆破烂,旁摆着两只大瓦罐,上面的天花板上挂着一张蜘蛛网,丝线一条条沾满灰尘,又粗又黄。

    “我认识的很多农夫,他们信仰不同的神祗,有的信仰希昂莉亚,有的信仰埃达丝,也也有的跟着他们领主一同信仰洛山达,或者别的神祗,但无一例外的,他们一生总能遇到几次其他神祗的神职者向他们宣扬所侍奉的神祗的教义,神职者最热衷的就是劝有信仰的人改宗,你们只要无视就好了,信仰强迫不得。”

    “安道理说应当如此,所以一开始我们并不在意那个弗里曼的胡言乱语,而是将他送到了领主老爷布洛宁大人那里。老爷训斥了几句就放他离开了,但他却并不远去,几番三次去老爷的城堡,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老爷就不阻止他传教了。我们的老爷倒是个好老爷,心肠也好。有时会揍你几下,过一会就不记得了。只有一件事不怎么的,就是耳根软,唉,那个弗里曼呀,不是好玩艺儿!”

    “你们就因为这件事而叫冒险者吗,就为了把他赶走?”伊恩感到他们有些小题大做了。

    “如果仅仅是他在传教,我们何必浪费金币去城里请冒险者,我们在确实有迫不得已的原因,”村长萨罗扬扭动身体,屁股下椅子咯吱地响了,“弗里曼大约一个月前再次到我们村,他一改往日的做法,非常强势的向我们宣布必须信奉他的神,从今往后村子受他们保护,我们向他们缴纳高额保护费。当然,我们拒绝了他的要求,并驱赶了他。他灰溜溜的走了,不过他在临走时他威胁我们,说我们会受到严厉惩罚。”

    “恐吓是再寻常不过的手段,不必在意。”

    “刚开始我们也没在意,以为不过是弗里曼撂下的狠话。可是过了不久,我们发现这条道路上的游商和行人都断绝了。我们和商人约定的那一天,商人没有按时到来,这很正常,旅途充满了意外,谁也不能保证完全守时。但是过了两三天,商人还没有来,过了一个星期,商人仍然没有来。我们开始感到不安,就派人沿着路去迎接,他们带回了可怕的消息,拒绝过弗里曼的村子都毁了,人都消失不见。我们意识到事情的严重,向老爷求救,可老爷却说这是我们和弗里曼的死人矛盾,他不会干预。没有办法,我们只好因为派出出脚力强健的村民去城里雇佣冒险者,替我们度过难关,可是他们一去都没消息了。”

    “我为他们的遭遇而感到同情,并会给他们最真挚的祝福,”伊恩向老人说道,“不过我只是赶路人,并不是什么冒险者,只是恰巧在此时经过这里,刚好出现在你们面前。”

    老人说抬头看着他,“你是迄今为止唯一一个从那边过来的人,难道你就没有慈悲之心,你就不能帮帮我们这些可怜的人。”

    “我深感抱歉,我只是个旅行者,并没对抗一个教会的实力,而且”伊恩顿了顿,最后还是决定把猜测说出来,“你们的领主明显改信了新的神祗,就算这一次抗过去,下次呢?你们终究逃脱不掉。”

    “老爷倒是个好老爷,就是耳根软,”闻言,老头顿时苍老了许多,他沉重地叹息一声,接下说,“难道我们就要背离地母,去信奉那个弗里曼口中的黑暗之主……”

    “你说什么?!”伊恩霍然起立,大声喝问。

    “什么……”村长萨罗扬被他勃然的气势震慑住了。

    “那个神,那个神祗叫什么?”他目光灼灼地盯着村长继续问。

    “好像……好像叫,叫……”村长脑子老糊涂了,一时转不过来,还是倚在门口的年轻人轻轻地提醒才记起,“班班……班恩……对,弗里曼说过,他的神祗名讳是班恩!”

    “班恩!”伊恩低声重复,几乎咬断钢牙。

第一百二十一章 萨罗扬村长

    “为什么不能改?”伊恩质问村长萨罗扬,他身后堆满木料,站着二三十号男人加少量强壮妇女,他召集他们打算加固防护村子用的木栅栏,改成简易的围墙,却没想到首先竟是村长站出来反对。

    “这不是件小事情,需要禀报布洛宁老爷,等老爷批准了,我们才可以动工,不然他误会我们的本意,后果很严重。你自作主张,会让我们很为难,以后再有什么决定,请提前和我商量,”村长萨罗扬说罢,接连对村民摆摆,“大家散了吧,散了吧,都回家去,不要在这里了。”

    “村长,真的不加固了,”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忧虑地问,“万一他们进攻村子,我们可一点防御都没有……”

    “我没说不加固,但必需要先研究研究,让布洛宁知道我们的苦衷,然后才可以动工。大家的顾虑我心里非常清楚,但做事必须又充足的理由,正当的名义,我们的正义不仅应得到实现,而且要以人们看得见的方式加以实现,这个道理,我说了你们可以理解么……”他问左右的村民。

    “村长,”伊恩拉过老人面对着他,“既然你委托我保护村子,我就有责任保护所有人的生命安全。我在沿途几个成为废墟的村落调查过,所有村落都是围墙不够坚固,被轻易的破壁攻进村内。你不想你们村子重蹈覆辙,全村人不分老幼妇孺无辜横死,无一幸存吧。”

    “他说道有道理,村长,我还没活够,还不想死。”

    “村长,我儿子才刚出生……”

    “领主大人受了奸人蒙蔽,以后肯定幡然醒悟,他不会怪罪我们。”

    “先活下来再说,死了一切都是空谈。”

    “……”

    村民七嘴八舌地说道,人都懂得趋利避害,自然明白伊恩的做法对他们有益而无害。

    “但是总要上报布洛宁大人呀!”老人痛心疾首地说道,“我们世世代代生活在特罗布里恩德村,祖祖辈辈受布洛宁家族庇护,我们的子子孙孙也将永远生活在这里,受布洛宁大人的子孙管辖,我们才是真正一体的,你们怎么就不明白?为了眼前的一点小困难,就失去了布洛宁大人的信任和厚爱,多么得不偿失!”

    听了村长萨罗扬肺腑之言,村民们无言以对,蓦然间整个村子里弥漫着一种沉默和不安的气氛,他们站在村子的空地间,村旁一条弯曲的小溪,溪边几棵山羊柳,透过稀疏的柳叶,可隐约看见白浊的水流,流水无声直向下游。

    伊恩看着离散的村民,长吁口气,如今只好尽力而为,无须苛责了,“我推测他们会使用某种魔法驱使野兽进攻你们村落,我只是一个人,照顾不到所有人。你提前安排老人和孩子躲进地窖,地窖里准备足够的食物和水。成年人组成护卫队,扼守住入口,我去解决操纵野兽的人,等风波过,再让她们出来。”

    “你就不能解决事情,还要我们的小伙子冒险?”老人明显不满的看着他,话语里满是责备和埋怨。

    “不要把希望和责任全压我身上,我救不了所有人,人只能自救!”

    村长苍老的脸瘦削不堪,两颊深陷,黄中带黑,一条条的皱纹就像是干旱的大地龟裂的一条条缝隙。但是,最令伊恩印象深刻的还是那两只浑浊不堪的眼球,就像是放久了的剥开的腌鸡蛋,眼白含糊不清楚,甚至倒映不出万物的影子,仿佛是蜥蜴或蛇的眼珠。就是这样一双眼睛,正淡漠的不带有温度的看着从他。

    “你说的对,人要自救,我去和他们说,”忽然,老人收回目光,转身离去,“或许我们也该多想想,或许还有别的办法。”

    “欧呵呵呵,那个老头对你不满意了,”碎魔晶克林辛尼朋的尖笑在伊恩脑海响起。

    “无所谓,”伊恩显得漫不在乎,“反正我留下来的原因也并不是为了村民,而是能杀班恩的狗。”

    “我可以吃掉他们,你说过不禁止我吞食人类,”这时,另一个声音在脑中响起,那是魔蛇阿兹.达哈卡。

    “你的食物是另一群人,不是他们。”

    “食物对我来说,越多越好,多少我都不嫌弃。”

    “不行,”伊恩摇头,“以后你会碰到更多的村庄,更多的人类,难道你要把我们遇到的人类全部吞进腹中吗?你要学会克制,忍住你的进食的**,我会为你挑选可口的食物,放心,那是数量足够多,力量强大,信仰又狂热的灵魂,他们比这村民些可口一万倍。”

    “既然如此,我就再勉强忍耐一段时间,但不要让我失望。”

    “你马上就会品尝到的,马上,我相信!”伊恩向阿兹.达哈卡保证。

    “虎!虎!虎!”

    突然,一个村民惊恐万状地尖叫起来。随着那名村民的叫喊,一声巨吼,一只大个的猛虎窜出来,张着利牙,竖着尾巴,一冲一冲地向他扑来。老虎咆哮着一巴掌打飞村民,然后就把他扑倒在地,低头啃他脸,啃了几口,村民痛得受不了,挣扎翻了个身,把后脑壳给老虎。虎仍啃着,虎牙啃着颅骨的声音像刀着刮石头。

    “天呐!那是什么!赶走它!!”老村长惊慌失措地喊声夹杂在人喊声、犬叫声,村民迅速逼近拢来,两个拿叉子、一个拿粪耙的年轻人,到老虎背后,一起打下去,夹着隐隐的风声,化作一道残影往老虎脊背砍去。那粪耙打在老虎身体的瞬间,老虎消失了,那夹着风雷之声的粪耙狠狠的砸在那地上,差点拍到地上的村民,震得年轻人虎口发麻,几乎脱手。

    他们一回首,那只老虎竟然是站在他们身后,弓腰耸毛,尾巴平放,后腿微微下蹲,冷冷的看着他们。他们顾不上查看滚地哀嚎的村民的伤势,握紧了手中的武器,与老虎对峙。这时,旁边一个村民举起木棍斜斜的下劈,老虎后面就是墙,除非它在刹那间转身,同时穿墙而去。木棍劈下去,结结实实的砸在中一块石头,木棍从三分之一处断裂,碎成一块一块的,四散迸飞,落在地上。就在村民的木棍斜斜下劈的瞬间,老虎居然腾空而起,仿佛被压缩了后突然松手的弹起,后腿在墙上一点,从那个村民头顶凌空扑过!但更多的村民围拢上来,狂风暴雨般的不断攻击,老虎慢慢焦躁起来。

    伊恩在远处观看,在寻找出手时机,那只老虎的生死不取决于村民,而是老虎的应对方法,老虎被村民发现或伤了第一个村民后立刻逃跑,村民肯定追不上老虎,况且村民是不敢追太远。只是不知为什么这只老虎左扑右跳,就是不肯离开。人类只要数量有优势,不用太好的组织和装备,齐心协力下,任何动物都得灭绝!只要没有数量的优势,或不能一下子就杀伤绝大多数人类,人类很轻易就可以杀绝它们!因为人不但会用工具,还有智慧!

    只见村民的吆喝驱赶,围而不攻,防备老虎抓住机会伤人后逃出圈子,慢慢消耗老虎的力气。待时机差不多了,老虎反应变得迟钝,那个年轻人举着叉从侧面猛击,叉的两个头的齿间隔大,很轻易就刺进老虎体内,从而固定住老虎。老虎受伤一下子打人立起来,顺手一巴爪子抽在了年轻人脸上,接下来老虎只匆匆的在倒地的年轻人肩膀,胸口抓了两把,就被后面赶来的村民赶开了。

    “蓬蓬蓬”就在这时,伊恩发出的一连串的魔法飞弹在老虎的下颌响起,老虎被掀飞,村民趁机一拥而上,将晕厥的老虎乱棒打死。事后,他们检查村民伤势,除了轻伤的,最先发现老虎的村民整个脸眼睛呲出来,完全没有脸皮,直接可以看见牙龈,耳朵也没有了。摸摸他后脑,上面一道道深深的沟壑。那个使叉的年轻人受的一爪子并没有打实,只是爪尖扫过了他的下巴,把他下巴上的皮肉全部抓了下来,万幸没伤到骨头。

    “快!快!!还愣着干嘛?快动起来,”突然村长萨罗扬叫起来,声音都变了,只见他手舞足蹈地驱赶着村民,“快干活,赶快加固围墙,老虎白天进入村子,天呐,这什么世道,一定要加高,加粗,加宽,不能再让这些畜生进来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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羔羊之歌介绍:
在羊群聚集的国度里
竖立起来的火刑柱
罪孽深重的黑羊群匍匐在地,虔诚无比
愚昧盲目的白羊群站立不安,惶惶不可终日
名为命运的河流急湍甚箭
所有人将被卷入,沿着起起伏伏的曲线身不由己
我们何去何从
黑暗的密林抑或孤寂的荒原
朽腐的大地绽放鲜艳的恶之花
羔羊独自游荡在没有明日的黄昏
——神啊,请怜悯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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