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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司史     欺世盗国txt下载     欺世盗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五十四章 寒冬将至晚星稀(三)

    官家在简贤讲武殿晕倒的消息很快就小范围传播开了。

    说小范围,是因为能够接触此事都是和宫中或者几位相公有关系之人。

    皇帝的身体健康状况关系到国家稳定与否,不少人在得知消息之后,立刻就派出信使通知京外。

    从赵普口中得知这个消息之后,陈佑的态度一下子紧张起来。

    两人商议一番,决定通过江夏青或者童谣,联络吴峦见面详谈。

    同时陈佑另外安排张昭向早已探明地址的皇甫楠家中递信,约其会晤。

    酉时一刻,换了一身商贾行头的韦齐快步走进皇宫外一处小院中。

    待随行的干儿子关好院门,他立刻朝坐在堂中的一个青年行礼道:“韦齐参见宁王。”

    “内监不必多礼。”赵元兴也站起身来,笑着扶住韦齐。

    两人分了主宾坐下,赵元兴率先开口道:“内监急着见我,可是有要事相商?”

    “正是!”韦齐点点头,看向侍立在一旁的周弘顺和宁王亲卫。

    他这是想密谈了,周弘顺也是有眼色之人,当即开口道:“大尹,我去外面看着点。”

    “嗯。”赵元兴点点头,顿时一干人等离开堂屋,房门也被关上。

    直到这时,韦齐才神情严肃道:“殿下可知,官家醒转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吩咐我通知秦王回京!”

    赵元兴养气功夫尚未到家,听了这话就是脸色一变。

    阴晴不定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道:“内监告知我此事乃是何意?”

    “好叫殿下知晓,某尚未派出人手。”

    目光闪烁间,赵元兴正色道:“不知道内监作何想法?”

    两人对视,气氛一下子凝滞起来。

    沉默一阵,韦齐偏移目光,仿佛梦呓般说道:“我自小入宫,原本在洛阳,后来跟着石官家迁来开封,这宫廷之乱也经历过不少。”

    顿了一下,他接着道:“当时年龄尚小,还在想争什么呢,好好活着不挺好?”

    说到这里,他露出一丝自嘲的笑容:“没想到我有一天也会干同样的事。”

    一直静静倾听的赵元兴“嗬”了一声,站起身来在逼仄的屋子里踱了几步。

    韦齐话语间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他之前倒向赵元兴,便是在赌赵元兴这个唯一留在京中的皇子能更得官家欢心。

    却没想到临到头了发现自己赌错了。

    但之前已经压了那么多筹码上去,此时认输,一无所得不说,还得损失惨重。既然如此,不如趁着这机会搏一搏。

    韦齐心中这些想法,赵元兴也能猜到一点,他何尝不想搏一把?

    只是该给韦齐什么样的报酬?

    现在距离赵鸿运吩咐韦齐通知秦王不过几个时辰,此时安排人手赶往蜀地尚且不迟。如果赵元兴给的报酬不够,韦齐完全可以倒戈。

    可是问题在于,韦齐一介刑余之人,该给他怎样的回报?

    少了肯定不行,太少的话人家凭啥跟你干这要掉脑袋的事情?大不了拼着利益受损,至少这性命能保住。

    但又不能太多,还是那句话,韦齐是宦官,没办法像其他文武官员一般割据一方。如果赵元兴许诺得太多,就得担心他是不是准备事成之后再算账了!

    这屋内也没个计时的物事,也不知过了多久,赵元兴终于停下脚步,目光灼灼地看向韦齐:“若是内监助我,我又何吝封侯之赏!”

    此虽非韦齐心中所想,但也相差无几,故而他立刻起身长揖道:“还望殿下放心。”

    见其答应,赵元兴暗自松了口气,略一沉吟道:“内监还需派人前往蜀地查看一番秦王,且这行程可以稍稍慢些。”

    这就是作假了。

    韦齐自然是答应下来。

    次日一早宫门刚刚开锁,几位相公便联袂前往锦福殿探望赵鸿运。

    将养一晚,赵鸿运精神却是好了一些,只是岁暮天寒,一时间却不得出殿。

    只不过皇帝暂时不能处理军政事,这权力就大部分归属到枢密院和政事堂了。虽然心中担忧官家健康,但丝毫不耽误这六人互相之间的争权夺利。

    不过争权归争权,中枢这些人却是有一点共识,那就是地方上不能乱。存了这样的心思,争斗之时自然就多了些约束,总算朝政未乱。

    下午赵普去见吴峦,陈佑则按照约定来到皇甫楠家中。

    皇甫宅在宋门外,无需进城。

    而且侍卫亲军那么多个军,也没人专门来盯着其中一个军的都指挥使,故而陈佑也没有多做伪装。

    进门之后,就有管家将其引到书房。

    说是书房,其实也没放什么书,就是一个供宅子主人私下谈话的房间罢了。

    书房门外站着一个身着劲装的高大男子。

    只见此人年若三十许,脸庞方正,浓眉大眼,看上去颇为正气。

    这就是皇甫楠了。

    不等陈佑走近,皇甫楠远远地就抱拳道:“陈司马!”

    “皇甫将军。”

    互相行礼之后,便进了书房,分主宾坐下。

    管家端来茶水点心摆放好,又问了一句,便告罪离开。

    端起茶盏抿了一口,陈佑率先开口道:“本该一入京便来寻皇甫将军的,只是某身负秦王之命,身份敏感,实在是不敢妄动。”

    皇甫楠点头表示理解:“陈司马考虑妥当那是应该的,只是某乃是粗人一个,不知司马此来所为何事?”

    陈佑既然决定来找皇甫楠,自然是下定决心要拉上他一齐动手,故而也不藏着掖着,直接就开口道:“敢问皇甫将军以为秦王如何?”

    “殿下平荆灭蜀,某敬佩得紧!”

    这个回答陈佑却不满意,又继续问道:“那皇甫将军以为秦王可为明主乎?”

    “啪嗒!”

    却是听了陈佑的问题后,皇甫楠猛然起身,身后的椅子受力之下倒在地上。

    只听皇甫楠双眉竖起,强行压低声音喝问道:“司马这是要造反吗!”

    虽无兵刃在手,但征战近十年,皇甫楠这一声喝问直带着一股迫人的气势。

    只可惜陈佑丝毫不受影响,只是抬头看着皇甫楠的眼睛道:“秦王乃官家长子,莫非皇甫将军以为秦王不可继承大统?”

第一百五十五章 寒冬将至晚星稀(四)

    既然陈佑把话说得这么开,皇甫楠也就不再扭捏,就这么站着开口道:“某自然是支持秦王。只是不知秦王派司马过来是个什么打算。”

    听到这话,陈佑露出一丝笑容,随即消失不见,正色道:“皇甫将军想必知道官家近来圣躬不豫。”

    “不错。”

    “可是将军必然不知官家已经下令诏秦王回京。”

    虽然这是真实发生的事情,但陈佑并没有得知这个消息。更准确的说,此事除了赵鸿运,就只有赵元兴和韦齐知道。

    所以,陈佑现在是在睁着眼说瞎话。

    但皇甫楠不知道啊!他以为陈佑是通过秦王留下来的消息渠道得知的,当即就是精神一振:“果真如此?”

    “千真万确!”陈佑十分肯定地答了一声。【1】

    只是皇甫楠虽是武夫,但也不是愚笨之人,兴奋了没多久,立马又皱眉问道:“既然如此,那司马还来寻某是为何?”

    陈佑摇头轻笑:“皇甫将军莫非忘了,这开封府尹可是宁王啊!虽有官家旨意,但我们也得预防宁王拼死一击,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说这番话时,陈佑一副智珠在握的样子,只差手上一柄鹅毛扇,就能唱一出空城计了。

    偏偏听了他这番话,皇甫楠还觉得有道理。

    只见皇甫楠十分认真的点头道:“我明白了,司马是担心宁王在秦王未至京城之前突然发难。”

    见其如此配合,陈佑当即一拍掌道:“正是如此!”

    说完这一茬,陈佑突然想到另一件事,当即问道:“不知皇甫将军对长风军能否完全掌控?”

    重新扶起椅子坐下的皇甫楠听到这个问题,却是犹豫了一下才回答道:“司马放心,一旦有事,某至少能拉出来四营人马。”

    只听这话,就知他在军中也不是一言九鼎的。

    不过四营人马也算够了,只要他们能挡住平武军就好。

    想到这里,陈佑又问道:“将军可了解平武军?”

    皇甫楠微微皱眉,随即道:“是侍卫步军的那个平武军吧?”

    “正是。”

    “平武军真要算起来,不好不差。不过他们的都指挥使师勇和步军桑副都虞候关系很好,兵器粮草什么的都是最受照顾的几个军之一。”

    听到这里,陈佑终于能够确定,平武军应该是宁王手里仅有的军事力量了!

    只不过身处京师,这一个军能发挥的作用比远在江陵的那几个军还大。

    就在陈佑同皇甫楠交谈的时候,开封府尹、宁王赵元兴正坐在书厅中和颜悦色地同平武军的一个校尉谈话。

    说是谈话,其实主要是赵元兴在说。

    昨天上午开封府衙役搜查通利、宣平两坊,虽然发现了一处疑似陈佑居住过的房屋,可惜没发现正主。

    张昭当时找的关系七拐八绕,底下那些小吏也实在是查不到什么有用的东西,也就只好作罢。

    而且两坊内都发生了同强人之间的战斗。

    好的方面是开封府能用追剿强人的说法将此事糊弄过去,坏的方面就是那些衙役战斗力太差。不过是面对数人,就有三人死亡,二十多人受伤。抚恤钱粮着实出了不少。

    经此一事,赵元兴意识到自己得加强这些衙役的战斗力了,毕竟身为开封府尹,他能直接依靠的就是开封府这些衙役。

    有了这样的想法,他也就顾不得再隐瞒自己和平武军的联系,直接让师勇给自己派几个军头过来训练衙役。

    眼前这个校尉就是领头的。

    赵元兴倒想好好展现一下自己礼贤下士的一面,可惜这校尉只知道唯唯诺诺。基本上赵元兴说啥,他就是啥。

    如此说了一炷香功夫,赵元兴终于不耐烦了,无奈地挥挥手让其下去。

    过不多时,安排好这些军士的周弘顺迈步走进书厅,见赵元兴一脸不虞,当即笑问道:“大尹可是恼怒这军汉?”

    赵元兴无力叹道:“好似木人!真真是粗人一个!”

    听他这么说,周弘顺脸上笑容更甚。

    只是很快他就收敛笑容,正色道:“大尹需得知晓,那等军汉不过有一股子力气罢了,何能及我等读书之人?这治天下,还得靠读书人才是。”

    他周弘顺自己就是“读书人”,话语间的倾向自不必说。

    赵元兴也点头道:“广安所言甚是,日后我也不必在这些粗人身上多费心思。”

    见自己效忠的主公走到“正路”上来,周弘顺那是发自内心的高兴。不过他也知道现在不是深谈此事的时机,故而很快就转过话头。

    这天下午散衙之后,张昭就将开封府训练衙役的事情告知了陈佑。

    不需要多说,陈佑立刻通知了卢府,同时也让赵普联系江夏青、吴峦、童谣等人,一齐发动言官弹劾此事。

    只能说赵元兴这件事做得实在是太粗糙,被人拿住把柄之后就是一顿猛攻,一时间应接不暇,只能仓促应战。

    一直没有好好养病,而是密切关注朝政的赵鸿运见朝中再次生乱,果断出手,或贬或升,调动了不少人。

    除此之外,还下诏册封尚未满周岁的四皇子赵元旺为福王。

    得到这个消息,陈佑果断判断赵鸿运这是在处理后事了,当即派人传信给秦王,建议其立刻前往江陵,做好随时入京的准备。

    另一件事是荆王赵元盛听说官家再次生病后请求回京的奏章再次被驳回,这证明荆王是彻底被排除在皇位候选人之外。

    只不过秦王的奏章一时间还到不了京城,大家也无从判断官家对秦王是个什么态度,此时尚未站队的一个个都是小心谨慎,不敢轻易做出决定。

    而江陵那边,秦王带着一众人等早在十月十七日就到了夔州,在夔州待了六天,收到京中传来的消息。

    同一众谋士幕僚稍稍商议,又在夔州巡视两天之后,才离开夔州溯江而上。

    走了没多远,他便离开船队,带着一众亲卫悄悄赶往江陵。

    转眼就到十一月一日,这天黎明之前似乎格外的黑。

    卯时宫门开锁,六位相公领着一众人等至待漏院中等候朔日朝会开始。

    只是还不等他们坐下,就有一个宦官一路小跑过来道:“诸位相公,官家召见!”

第一百五十六章 寒冬将至晚星稀(五)

    乍听此言,几人互相看了一眼。

    这马上就是朝会了,有什么事情需要赶在朝会之前单独召见几位相公?

    几人心中顿时有了不好的猜测。

    枢密使杨当即上前一步:“头前带路。”

    首相刘明看了他一眼,没有多说,只是沉默前行。

    待六位相公跟着那宦官离开,待漏院中立刻炸开了锅,纷纷小声讨论着此事究竟是何意味。便是原本负责维持秩序的御史们也顾不上盯着这些官员,三五成群围到一起议论起来。

    这其中最坐立不安的就要数宁王赵元兴了。

    他提前数天得知官家属意秦王,如今突生变故,只叫了六位相公而没有叫他这个留在京中的儿子。这让他心中生出不好的预感。

    待漏院离朝会所在的文明殿尚有一段距离,六相公跟着这宦官走了大概半盏茶功夫,竟然是进了后宫禁中!

    外臣入禁中,还是在朔日朝会开始之前。

    虽然天光渐渐亮了,但快步前行的几人心情是越来越沉重。

    很快就到了此行的目的地:皇帝寝宫万岁殿。

    宦官进去通禀之后,内侍监韦齐掀开幕帘走出来行礼道:“圣人请诸位相公入内。”

    圣人!

    刘明眉头一挑,向前一步拦住其他人,盯着韦齐道问:“官家呢。”

    “官家也在殿中。”韦齐低眉顺眼地回答。

    “那为何是圣人召见?”

    略一犹豫,韦齐终于道:“好叫相公知晓,官家昨夜开始发热,如今尚未醒转。”

    果然出事了!

    此时也顾不得什么礼仪了,六人不等韦齐领路,就自己掀开幕帘陆续进入万岁殿。

    殿内比外面要暖和许多,但也不是燥热,温度控制得很好。

    进殿之后,几人直接朝御床方向走去。

    隔着一道珠帘,能看到床边坐着一个女子。

    听到脚步声,那女子转过头来开口道:“相公们到了?”

    这女子正是杜皇后,几人皆是躬身行礼:“参见圣人!”

    “免礼。”听得出来,杜皇后的话语中带着一丝忧虑和惶恐,“官家今日未醒,这朝会怕是去不了了。”

    几人对视一眼,还是刘明开口问道:“敢请圣人允臣等探视官家。”

    杜皇后一窒,原本还满是担忧的脸上立刻多了一些不快:“相公是不信我?”

    “此乃臣等职责所在。”

    刘明却不正面回答,不过话中的意思也很明显了,就是不相信她!

    杜皇后听了这话,不由气急,随即赌气般站起身来:“想看就看!免得你等说我隔绝中外!”

    说着也不等几人回话,直接掀开珠帘走进一旁暖阁。

    这几人丝毫没有尴尬的神色,见皇后离开,便一齐走到御床边上。

    只见赵鸿运双目微阖,眼皮不时抖动,加上那通红的面色,额头细密的汗珠,显得十分痛苦。

    只是看了一眼,确定官家尚存人世之后,吴峦转向坐在一旁看顾的太医:“官家如今是何情况?”

    那太医也五十岁了,一夜未合眼,精神也有些萎靡。不过现在几位相公都等着问话,便打起精神来回道:“回禀相公,陛下该是寒气入体,旧邪未除,新疾又生。本就脏腑虚弱,如今又受这虚火炙烤,实在是,实在是......”

    说到最后,这太医实在是无法说出口,只好化作一声长叹。

    “可有医治的法子?”刘明沉声道,“至少要让官家醒来。”

    太医抬头看向六人,见他们皆是赞同神色,低头沉吟一番之后便道:“现在只能想法子让官家退热,退热之后自然会醒,只有醒了才好调养。”

    刘明点点头:“你自施法医治便是。”

    说着,他同五位同僚一一对视,心中很快就有了决断。

    六人掀开珠帘回到正殿,还没开口商讨,站在暖阁门口关注着这边的杜皇后亲信宫人红艳便快步走上前来恭敬道:“圣人请诸位相公议事。”

    来到暖阁,还未站稳,就听杜皇后道:“如今官家有恙,吾认为应当诏元盛回京侍疾。”

    听了这话,身为荆王岳家的史馆相朱庆尧立刻出声附和:“圣人所言有理。”

    杨仿若没听见一般,眼睛半开半合站在原地。郑志康和三位皇子都没有关系,此时存着不沾因果的心思,也是一言不发。

    刘明眼神一闪,也没有说话。

    江夏青忍不住开口道:“广晋府甚是重要,值此时刻,荆王却不可轻离。”

    吴峦当即附和道:“臣以为江相公所言有理。”

    一比二。

    杜皇后神色不悦地看向没出声的三人:“杨相公怎么看?”

    皇后点名了,杨也只好睁眼回答:“如今之要,当以稳为重。”

    这意思很明显了,不赞成荆王这时候入京。

    杜皇后也不是傻子,当即脸色更加阴沉:“杨相公莫不是认为元盛入京会导致朝堂不稳?”

    “臣非是此意。”杨依然是不急不缓,“只是广晋府周围皆是藩镇。”

    说到这里,他住口不言。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且有三人反对,杜皇后也只好暂时息了让荆王回京的想法,气呼呼地离开万岁殿。

    这皇帝病重,朝会自然是开不了了。

    六人商议一番,首先达成的共识就是必须保证在官家醒来之时宰相们能第一时间知道。

    最后决定分班驻守万岁殿,第一班是刘明和杨,第二班是吴峦、朱庆尧,第三班是江夏青和郑志康,每个班次六个时辰。

    现在开始一直到宫门落锁之前,都是刘明和杨的班次。两人也不客气,直接吩咐内侍省往来传递公文,就在万岁殿侧殿办起公来。

    而其余四人,则一同去往待漏院宣布今日朝会取消。

    朔望朝是除了元日、五月朔、冬至三大朝会外参加人数最多的朝会,这一日的变故很快就通过这些朝官传播到汴京城的里里外外。

    当然了,不是他们主动去宣传的,只是回家之后家里人总要问一句吧,就得解释一下、猜测一下。然后这些得了“内幕消息”的家里人就又跑去跟别个显摆,于是消息就越传越广。

    随着传播消息的人越来越多,这消息也就越来越失真。

    原本还只是“朔日朝取消,可能是出了变故”,后来变成了“官家出事了,连朔日朝都取消了”,最后竟然发展到“官家昨晚突然驾崩!相公们控制了皇宫”。

第一百五十七章 寒冬将至晚星稀(六)

    不提京中如何动荡,身处锦官府的王朴没时间想这些。

    秦王赵元昌决定前往江陵等待消息的时候令人给锦官府送来了一份名单。

    按照事先的约定,这份名单上都是能跟着秦王走的那些个将领,王朴将根据这份名单来调动蜀地兵马来防御汉中方向。

    可以说赵元昌对王朴也是无比信任了,临行之前留了数十张签字加印的空白文书,供王朴临时填写内容,利用秦王名义发出公文。

    王朴也没辜负赵元昌这番信任,除了几次必要的公文往来外,他基本上没用过这些空白文书。

    且每一次使用这些文书,他都会命人送给留在秦王行营的秦王妃卢金婵过目,得到卢金婵的允许他才会发出去。

    当然了,卢金婵也从未驳回过。

    王朴对照着名单,在地图上一一标注出名单上这些人所在的地方。

    接下来的事情就十分简单了,那些人要调动到关口驻守,哪些人要防备着其它驻军,全按照距离远近来安排。

    调动驻军,必须得用那些空白文书了。

    在设立制置使司的时候,秦王手中各军的兵符全部移交给四个制置使了。故而要想调动兵马,必须秦王下教文,毕竟官家的旨意是让“秦王”节制蜀地兵马。

    除了兵马调动,还要考虑粮草。

    问题是,他现在只能管到锦官府这一个地方,除非事到临头扯旗造反,不然的话没办法插手其余州县。

    眉头紧锁叹了口气,一时想不到什么好法子,便不再考虑,将十来份写好的文书拿在手中,出了府衙朝秦王行营走去。

    秦王行营和锦官府衙离的并不远,王朴也不是第一次去,走了不到一盏茶功夫便到了。

    被迎进偏厅后,自有仆役送上茶点。

    过不多时,卢金婵便在两名女使的搀扶下走入厅中。

    不是她摆谱子,而是五月下旬的时候,她终于怀孕了。如今也有五个月,渐渐显了肚子。

    她自己倒没什么,但赵元昌却是紧张的很,基本上是五天一封家书,要求清荷带着那些个女使一定要照顾好王妃。

    待卢金婵在椅子上坐下,王朴将手中文书交给清荷递到卢金婵手上。

    接过这十多份文书,卢金婵抿着嘴唇随意翻看。

    她一开始就说过,既然秦王信任王朴,那她也相信王朴,没必要每次都拿来给她看,可惜王朴不听。

    不过她本就对这些不感兴趣,故而看这些文书只是记下内容,在家书中给秦王提上一嘴。

    很快这些文书就回到王朴手上。

    沉默一阵,卢金婵终于开口道:“文伯先生,这些时日你辛苦了。”

    话语间带了一些以前没有的慵懒。

    王朴却是一本正经道:“此乃臣职责所在。”

    顿了顿,他又道:“若是王妃没有意见,臣便将这些公文发出去了。”

    “文伯先生且去忙。”

    王朴很快便消失在冬日的寒风中。

    清荷指挥仆役将火盆朝卢金婵这边搬近一些之后,便将这些人都赶出去。

    直到这时她才满是忧虑道:“娘子,要不咱们去找殿下吧。”

    “胡说什么呢?”卢金婵白了她一眼,“这个时候别添乱!”

    虽然赵元昌为了不让卢金婵多想,什么都没告诉她。但她一直和妹妹有书信来往,自然知晓现在是到了争储的关键时刻。

    如果成了,她就是太子妃,以后的皇后。如果不成,说不准就是罪妇。

    说不担忧那是假的,但她也明白,现在不是添乱的时候。

    隔着这一身厚衣服摸了摸隆起的肚皮,她突然开口道:“冬至节礼都备好了吧?”

    再有几天就是冬至了。俗话说“肥冬瘦年”,这个时代大多数人冬至都过得比除夕要丰盛,基本上冬至这天都会互赠礼物。

    虽现在局势紧张,但身为秦王府的女主人,上上下下该赠的礼物都要备好。

    “都备好了,下午把礼单拿来给娘子看看。”

    “嗯。”卢金婵点点头,突然想起了陈佑。

    不是其它原因,只是妹妹在信中几次提起了陈佑,字里行间似乎颇为赞许。

    这让她又升起给两人说亲的心思。

    只是赵元昌貌似不太支持,这不免让她有些犹豫。

    初二上午,赵鸿运终于意识清醒过来。

    过不多时六位相公就都聚集到万岁殿中。

    虽在病重,但赵鸿运的眸子还是依然有神,只是扫视一圈,便让六人不由自主地低下头来。

    殿中一时间安静肃穆,给六人带来极大压力。

    只不过这种情况并没持续多久,赵鸿运就咳出声来。

    “官家!”内侍监韦齐连忙轻轻拍打着赵鸿运的背部,希望让他好受点。

    喘息几口,赵鸿运问韦齐:“秦王到何处了?”

    只这一声,就让韦齐心生寒意、战栗不已,他想不到官家竟然会当着六位相公的面问出这件事。

    他派出去的宦官根本没带着让秦王回京的命令,秦王怎么可能回来!

    只是顿了一下,虽心中忐忑,但还是轻声道:“路途遥远,信使估计才刚刚抵达锦官城。”

    而听到两人对话的相公们也是一个个心底掀起惊涛骇浪,这是要立储了吗?

    一直坚定支持秦王的吴峦江夏青对视一眼,都能看到对方眼底的喜色。

    只是低头不吭声的朱庆尧却是心头冰冷,秦王当了太子,还可能有他这个荆王岳父的好吗?

    不等众人多想,赵鸿运合上眼考虑了一阵,看向刘明道:“政事堂拟旨,驿传以最快的速度送到秦王处,叫秦王速速回京。”

    “喏。”刘明答应下来。

    而侍奉在旁的韦齐听到官家的吩咐却是心头大凛,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又沉默一会儿,赵鸿运再次开口道:“这几日留人在此值守,除了你六人及秦王,其余人等皆不见。”

    “喏!”六相公皆躬身应下。

    虽定了决心,但赵鸿运不可能不理会朝政,说完秦王之后,便开始询问这段时间的军政之事。

    虽多次被咳嗽和喘息打断,但六相公全都精神紧绷,唯恐应答出错。

    “好啊!”

    听到赵普从江夏青处带回来的消息,陈佑忍不住击掌赞了一声。

    见陈佑如此失态,赵普却只是微笑。

    他理解陈佑的心情,他自己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是同样的激动。

    陈佑只是激动了一小会便平静下来,紧接着一脸平静地看向赵普:“则平,我们要面对黎明前的黑暗!”【1】

    赵普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也收敛了笑容:“我们得盯紧了宁王。”

    “还有广晋府。”陈佑神情严肃,“我这就去联系卢府,希望卢节使看紧了荆王。”

    “嗯。”赵普点头表示赞同,随即突然问道:“将明,我们现在是不是可以光明正大的进城了?江相公说早些时日官家便让中官通知大帅回京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 寒冬将至晚星稀(七)

    “这......”陈佑考虑一番,最终摇头道,“怕是不妥。”

    不等赵普问出来,他就解释道:“按照时间来算,我们这些原本应该在蜀地的不可能这么快抵达开封。”

    这也是一个理,然而赵普还是有些疑虑:“我且问你,若是宁王在晚上动手又该如何?”

    陈佑眉头一皱:“晚上宫门落锁......”

    “你可是说宁王勾结了平武军!如若选一个平武军值守宫门的日子,这宫门怕是拦不住宁王吧?”

    沉默一阵,陈佑开口道:“我现在去打探一下平武军何时值守,总归离城门落锁还早,不急这一时。”

    初三,广晋府尹、荆王赵元盛请求回京侍奉君父的奏章再次递到政事堂。

    虽然赵鸿运已经下定决心,但朱庆尧还想再尝试一下,看到奏章之后立即揣在袖中快步朝万岁殿赶去。

    只是这段时间赵鸿运是越来越虚弱,如今又陷入了沉睡,他甚至连门都没进就不得不回转政事堂。

    他倒不是没想过私自批准了这奏章,可惜事涉府尹亲王,非是他一人所能决断。

    脸色阴沉地准备出禁中,却突然听到一声呼喊:“朱相公!朱相公!请慢行!”

    疑惑地回头,却见一个穿得十分厚实的宦官一路小跑着朝这边赶来。

    见朱庆尧停下,那宦官不免加快脚步,很快就来到朱庆尧面前。

    朱庆尧皱眉问道:“你是何人?”

    这宦官扶着膝盖喘了几口,听到朱庆尧的问话,连忙直起身来:“朱相公,圣人请你至嘉德殿。”

    “嗯?”朱庆尧目光一凝,仔细打量着犹自喘息不已的宦官,直看得那宦官心中颤栗不已,这才开口道:“头前带路。”

    沿着较少遇到妃嫔的一条路走了一阵,朱庆尧来到嘉德殿。

    “圣人说了,相公来了直接进去便可,无须通禀。”站在殿门外,宦官恭敬地朝朱庆尧弯腰说了一声。

    朱庆尧面色不变地点点头,大步向前走。

    立刻就有宫人掀起幕帘,一股暖意带着馨香扑面而来。

    只是四处一扫,便看到殿两旁的暖炉和香薰,一身常服的杜皇后就坐在上首。

    朱庆尧收敛目光,快趋几步来到殿中,拱手作揖道:“臣参见圣人。”

    “相公免礼,坐下说话,给相公上茶水。”

    这都是应有的,朱庆尧也就不客气地坐到主客之位上,立刻就有宫人端上茶点。

    只不过朱庆尧却也不是来喝茶的,故而动都没动面前的茶水,而是看向杜皇后:“不知圣人召臣前来有何事?”

    却听杜皇后道:“相公乃是国戚,吾召相公前来不过是想谈一谈家事。”

    家事?

    朱庆尧不由眉头一跳,皇家无私事,家事即国事,如今可谈的恐怕只有立储事宜了吧!

    他立刻就知道杜皇后想说什么了,只是他心中也有些想法,故而考虑一会儿便接口道:“我观平常庶民之家,但父母抱病,子女皆要返家探视。这天家更应做一个表率才是。”

    这番话听起来是在劝谏、教训,可听在杜皇后耳中却是无比顺耳,脸上也不禁带了些笑意:“相公此言乃是正理,我也是作此想法。”

    说完,她似是怕朱庆尧误会,连忙道:“元昌远在蜀地也就算了,元盛就在京东,怎能不回京探视君父?”

    只听这话,朱庆尧便知杜皇后竟然不知道官家要召回秦王的事情。

    当下心底就是一个咯噔:帝后疏远至此?

    不等他开口,就听杜皇后接着道:“请问相公,我这个做母亲的叫儿子回家,可有人阻拦?”

    竟是此事!

    朱庆尧心中一震,面色严肃地抿着嘴唇,暗自权衡利弊。

    好一会儿才咬牙道:“回禀圣人,若是有圣人手谕,臣再加盖政事堂印,荆王必可畅通无阻!”

    “好!”听他这么说,杜皇后脸上喜意更甚,“相公且稍待,我这就写一份。”

    就在朱庆尧和杜皇后暗议之时,准备入宫探视赵鸿运的宁王被拦在禁宫之外。

    “殿下莫要再为难我等了,实在是上面命令,不要放任何人进去。”宫门口的侍卫一脸哀求。

    赵元兴面色阴沉地扫了这侍卫一眼,直让他禁不住打了个寒颤,这才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只是恼怒归恼怒,他现在有些慌了。

    前几天就知道官家属意秦王,如今却连禁中都不给自己进入,这是真的下决心将自己排除在外了!

    只是自己哪一点不如大哥?除了年龄小了点,做开封府尹这段时间干得很不错,而且那些文武官员一个个也都被自己所折服。

    只不过没有军功罢了!

    想到这里,他心中更是愤愤不已:若不是自己晚生了几年,怎会在军功上不如大哥?再说了,马上打天下可不能马上治天下,自己政事方面却是不输大哥!

    就这一边想一边走,等他走出皇宫之时,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不如先动手?”

    这个念头冒出来,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回头看向宫城城门楼,脸色阴晴不定。

    在此处站着,吸引了守城亲军的目光,可他毫不在意。

    更准确地说是没注意到,他现在全部心思都在要不要起兵动手上了。

    虽是仲冬之际,但赵元兴此时却是浑身大汗。

    一阵寒风吹过,让他打了一个激灵,这才回过神来。

    再看了一眼皇宫,眼神渐渐坚定起来,果断转身离开。

    回到开封府衙书厅,他立刻叫来周弘顺:“广安,你去问问师勇,平武军何时值守宫城。”

    乍听此问,周弘顺立刻反应过来:“殿下这是要......”

    “不错!”赵元兴此时却是十分坚定,“昨日官家下令召秦王回京,再怎么快也得是半个月秦王才能抵达开封。半个月内,不!最好是十天之内,如果有机会,我们就不能给秦王留一丝机会!”

    周弘顺倒吸了口凉气,虽然早早就联系侍卫亲军,但真的要走到这一步,还是让他心情难以平静。

    只是看到赵元兴坚定的目光,他还是强行平息心情:“殿下放心,我这就去问!”

    城外皇甫宅书房,陈佑把玩着茶盏,皇甫楠坐在他对面紧皱眉头仔细回想。

    好一会儿突然开口道:“想起来了!平武军是在初五酉正至卯正值守宫城!”

第一百五十九章 寒冬将至晚星稀(八)

    “初五,可能确定?”

    “确定!”

    听见皇甫楠信誓旦旦地保证,陈佑眉头紧皱。

    初五晚上,长风军没办法进城,只靠卢府那些人怕是打不过平武军啊!

    见他如此,皇甫楠也不是傻子,用略带犹豫的语气问道:“司马是想在初五动手?”

    “不是我想在初五动手,是宁王要在初五动手!”

    陈佑看向皇甫楠:“刚刚已经说了,官家诏令殿下归京,宁王要是拼死一搏的话,一定会在殿下抵达汴京之前动手。”

    “可是,白天还好,晚上城门落锁,我这一军马兵也进不去啊!”皇甫楠却是一脸委屈。

    这也正是陈佑发愁的地方。

    抿着嘴唇考虑了一会儿,陈佑长出一口气:“皇甫将军现做好准备,我再想想法子。”

    说着便站起身来,他这是要离开了。

    皇甫楠连忙起身相送。

    回去同赵普说了此事之后,赵普立刻趁着城门尚未落锁进城去找吴峦。

    初四上午,江陵府沙头市,赵元昌虽心中焦虑,但在冯道的劝说下只得每日打拳来平静心情。

    都说“少不入川、老不出蜀”,虽有蜀地安逸之说,但那蜀道之难也是一个重要原因。年初赵元昌召集一众幕僚前往锦官府的时候,冯道就以年老体衰经不住跋山涉水之苦为由留在江陵。

    此时一同跟来沙头市的冯道看着赵元昌站在庭院中时快时慢地练拳,倒是看得津津有味。

    突然,院外传来一阵马蹄声,随即一声嘶鸣,蹄声戛然而止。

    紧接着就是一声大喊:“京中急信!”

    正欲扭腰出拳的赵元昌连忙停下,转头看去,只见留在江陵府的一个亲兵火急火燎的跑进来:“殿下!京中急信!”

    赵元昌接过文书,一边拆一边问:“信使何在?”

    “信使送到之后就昏死过去了!”

    站在正堂阶下的冯道听到这话就是一愣,这怕是按照每日五六百里的速度才能把人累昏过去吧。

    正想着,却看到展开信纸的赵元昌愣愣地看着手中信纸,心中不免有些不安,连忙上前想知道这信中究竟写了什么消息。

    才走两步,就见赵元昌转过头来,脸上是似哭似笑的神情:“冯公,是我。”

    冯道听闻,心中一跳,加快脚步走到赵元昌跟前。也顾不得礼仪,直接就从赵元昌手中拿过信纸。

    此信乃是江夏青写的,总共就八个字:储位已定,秦王归京。

    冯道这辈子经历过大大小小不少事,看到最终结果只是松了口气,却没显得多么激动。

    抬头看向赵元昌,见他也平静下来,心中不由暗自点头。

    目光灼灼地赵元昌刚要开口,就听见一阵脚步声传来,随即李继勋的声音响起:“殿下!出了何事?”

    却是他收到消息说秦王亲兵纵马奔入沙头市,心知是带来了紧急消息,这才连忙赶过来。

    “我要立刻回汴京!”冯道将手中信纸递给李继勋,赵元昌也不等李继勋仔细看,便做出了这个决定。

    短短一句话,只不过扫一眼就能看完,听到赵元昌的话,李继勋也不反驳,只是问道:“不知殿下带多少兵马回京?”

    听到这个问题,赵元昌先是一愣,随即皱紧眉头仔细考虑。

    冯道、李继勋对视一眼,也不催促,就这么安静地等待赵元昌的决定。

    好一会儿,赵元昌神情坚定地看向两人:“二十骑足矣!”

    “这太少了吧?”李继勋却有些皱眉。

    “不少!”赵元昌却是斩钉截铁,“将明、则平早先来信,城中联络了侍卫亲军,还有义成军的两百人,我只需要尽快抵达开封便可。”

    说着,他十分果决地挥手一劈:“我要在初六到达开封府!”

    今天是初四,初六到达开封府,就意味着要效仿驿使换马不换人、日夜兼程六百里。

    而刚刚才听到那信使送到信之后便昏死过去,冯道眼中带了些忧虑劝道:“虽时间紧迫,但还是当注意身体。”

    “冯公放心,我自晓得。”

    “啪!”

    桌上物事震了一震,却没倒下。

    荆王赵元盛刚刚拍在桌上的右手压着一张信纸,脸上带着慌乱和愤怒,看向一脸严肃的富令荀:“向原,官家让秦王回京!”

    富令荀瞳孔一缩:“储位定了?”

    赵元盛握紧拳头,狠狠道:“这再明显不过了!”

    “不知大尹是何想法?”

    赵元盛一窒,有些心虚地看了一眼信纸。

    虽然几个月前就知道自己的希望不大了,但真的得到确认之时,还是让他有些慌张不安,也有一丝丝愤怒不满。

    只是,到底该怎么办?

    他深吸一口气,靠在椅背上盯着房梁,脑中做着激烈的斗争。

    现在无非两个选择,第一就是认输,老老实实在广晋府等待秦王即位,然后或许会得到一个虚职。第二就是起兵反攻汴京!

    之前联络镇宁军和彰德军就是做了这个打算的,而且镇宁军也有意混一个从龙之功。

    但是,事到临头,他却有些犹豫了。

    从未参与过军事,蓦然要带兵打仗,让他心里发慌。

    见他久久不语,富令荀忍不住开口道:“大尹当早做决断,秦王或许还有些时日才能抵达京城,可那宁王现在就在开封!”

    听到这话,赵元盛脸上闪过一丝寒意,终于坚定起来:“向原。”

    “在!”

    “派人通知瞿节使,今晚出发!”

    “是!”

    陈佑从封丘门出了城,绕一大圈来到南门外的赵普住所。

    他在城中先后找了卢家的人和张昭。

    长风军要如何他还没有好的安排,但卢家那一百多人,以及自己带过来的这二十多人却是要在初五晚上之前陆续进入城内隐藏起来。

    卢家之人自有卢家来安排,他这些人却要靠张昭找一处隐秘地点了。

    进门之后,不等他坐下,就见赵普从袖中掏出一份文书:“兵符在宫中无法取出,但吴相公开了一份符文,要求宋门守将在初五晚上打开城门放长风军入城。”

    陈佑接过文书翻看一番,上面有吴峦的签押和枢密院印,只要不是遇到那种死板的守将,用这个进门是没问题的。

    “这么说来,只要皇甫楠能控制住长风军便好。”

第一百六十章 寒冬将至晚星稀(九)

    暗云压天,寒风凛冽,旌旗猎猎,麾纛飘扬。

    荆王赵元盛身披大氅骑马立在军前,他身旁那四五十的男子便是镇宁军节度使瞿以震,身后镇宁军加上广晋府乡兵团练共有近万兵马。

    然而统率千军万马并没有让他感到豪情万丈,此时的赵元盛只觉得嘴唇发干,心跳加速。

    无它,前方四五百米处就是严阵以待的义成军!

    此处乃是滑州韦城县东北,赵元兴带着广晋府乡兵自澶州德胜北城渡河至德胜南城,出城西行,准备自滑州白马县和韦城县之间穿过去。

    虽说这一片是平原,但一些陡坡树林还是有的,运气好的话不被发现也是有可能的。

    过了滑州,就是开封府封丘县,经过陈桥驿可自封丘门入汴京城。

    整段路程不过三百里,按照正常步军行进速度,大约六天可以抵达汴京城下。稍微加快一些,四天左右便可到达。

    然而这都是设想,出了德胜城走了不到一天,义成军节度使卢就带着兵马堵在前方!

    对峙许久,义成军军阵中跑出五个军士。

    这些人出阵行了三十多步才站定,紧接着就听一阵响亮的呼喊声:“义成军卢节使问镇宁军瞿节使!无故领军至滑州所为何事!”

    听了这话,瞿以震同赵元盛对视一眼:这是没发现赵元盛也在这?

    不过出发之前已经收到了京中传来的皇后旨意,既然被发现了,倒也没必要藏着掖着。

    故而赵元盛对瞿以震道:“不知瞿节使可有这等军士?”

    瞿以震挥手示意身后亲兵:“把牛二那一伍叫来。”

    很快这边就有五个膀大腰圆的军士走上前来:“节使!”

    瞿以震对赵元盛解释道:“好叫殿下知晓,牛二这五人乃是我军中嗓门最大的。”

    赵元盛点点头,看向那五人:“你等上前喊给对面听:荆王受圣人之命回京,请义成军让开道路。”

    得知面前这青年竟然是一个亲王,牛二等人吓一跳,听到吩咐之后赶忙应下:“殿下放心!”

    说着,几人走出军阵,一齐朝对面喊道:“荆王受圣人之命回京!请义成军让开道路!”

    静了一会儿,对面再次出声:“荆王既然到达滑州境内,理应义成军护送!请镇宁军返回澶州!”

    听到这话,赵元盛还有些发愣,瞿以震就冷笑道:“殿下,卢义成这是不想让路啊!看来不打不行了!”

    赵元盛也明白了这话中的意思,脸色不由阴沉下来:“还请瞿节使击溃此贼!”

    “殿下放心!”瞿以震却是一脸自信,“我观眼前不过四五千人,定挡不住我这精兵!”

    说着,他举起右手大喝道:“变阵!”

    此言一出,他身后几杆大旗挥舞起来,十数令兵策马向军阵中奔去,嘴中喊着:“变阵!变阵!”

    这阵,自然是阵法,此时镇宁军就要从一般的行军阵列变成攻击阵列。

    当然了,这阵法没有传说中那么神奇,不过是将各部摆在最适合的位置,能将军队的战斗力发挥到最大限度,同时方便将领指挥调动。

    布阵的时候,需要考虑到环境因素和麾下兵种和兵员的战斗力。有可能出现兵员配置都一样的两支军队,在山区和水边摆出的同一个军阵看起来不同的情况。

    宋太宗赵炅最喜欢的就是委员长那种微操,经常在将领出征之前就授予阵图,或者仗打到一半,突然送一张阵图到前线。自然,这样做的结果不问可知。

    怎么布阵、怎么变阵、如何评估属下战斗力,而这些都是经验之谈,要么南征北战自己总结,要么有前辈言传身教亲自指点。

    这些经验,是军事世家的生存根本,也可以算是屠龙之术的一种。这就导致所有详细写出这些经验的兵书很难大规模流传,且散轶较多。

    能在乱世成为一军之主的,自然都懂这军阵之法。

    见镇宁军准备进攻,卢也下令变阵。

    战斗,一触即发。

    万岁殿,馨香缭绕,暖意袭人。

    今日天气阴沉,万岁殿暖阁早早点起婴儿胳膊粗细的蜡烛,江夏青和郑志康就着烛光或是批阅文书、或是默读书册。

    也不知过了多久,寝室之内突然传来一声呼喊:“官家醒了!”

    江郑二人条件反射般站起身来,连忙放下手中物事朝寝室走去。

    这几天赵鸿运是昏睡的时间比清醒的时间多,是以每次醒来他们都得立刻来到御床边上,以防有什么吩咐没听到。

    掀开帘子,看到一宦官小心地给赵鸿运喂水。

    这时候没有输液,万岁殿又比较温热,再加上赵鸿运身体虚弱,昏睡**个时辰没有进食,刚刚醒来自然要补充一些水分食物之类的。

    好在每日御医值守,宦官也在一旁偏殿准备了小炉子温着流食,两人还没来得及开口,就有一内侍用木盘端着一碗滋补汤品走了进来。

    见了礼之后,两人安心的坐在一旁等待赵鸿运进食。

    这身体弱,喝的就慢,赵鸿运刚擦完嘴,其余四位相公就先后赶来了。

    待四人坐下,赵鸿运开口问道:“秦王可到了?”

    “尚未。”开口的是刘明,“如今不过初五,秦王此时应该刚到汉中或者荆南。”

    沉默一阵,赵鸿运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召周敬思、元可望。”

    这两人,一个是中书舍人,一个加了知制诰,都是草拟制文的。

    六相公安坐不动,自有宦官跑出去通知。

    “召曹固、安贵生。”

    立刻又有一宦官跑出去。

    曹固、安贵生乃是符宝郎,此二人负责掌管玺宝。

    “召窦少华。”

    侍卫亲军马步军都指挥使,亲军统领,赵鸿运心腹。

    “召韦齐、林盛保。”

    这两人是内侍监,内廷之首。

    过不多时,周、元二人带着笔墨纸砚先到。

    合眼休息的赵鸿运睁开双眼,扫视一圈后,看向两人:“拟册文:册锦官府尹、山南军事总管、秦王元昌为皇太子。”

    即便早已知晓他的心意,但此时听他明明白白说出来,还是让人心神荡漾。

    六相公看着周、元二人,心思各异。

    这两人却不敢多想,平息心情之后走到一旁,借了起居注的桌子当堂书写册文。

第一百六十一章 寒冬将至晚星稀(十)

    万岁殿内安静下来,一时间除了赵鸿运粗重的喘气声,再也听不到其它声音。

    见要当堂书写册书,江夏青立刻支使一宦官前往政事堂将相印取来。

    不等周敬思、元可望拟好册书,韦齐和林盛保就先后赶到。

    这两人看到坐在桌前小声讨论的周、元二人之后皆是一愣,随即神情严肃地站在一边等待赵鸿运训话。

    好不容易两人放下毛笔,曹固、安贵生带着数名手捧玺宝的主宝来到殿内。

    此时周敬思正在诵读草拟的册文:“储贰之重,式固宗祧,一人元良,以贞万国......秦王元昌,气质冲远,风猷韶茂......宜承鼎业,允膺守器。可立为皇太子,所司具礼以时册命!”

    定了!

    所有人都是心头一沉,心中有事的韦齐更是偷偷观察六位相公的神色,希望能看出一些东西。

    静了一会儿,赵鸿运沙哑的声音响起:“就按此文。”

    “喏!”

    周、元二人应下,退回起居注桌前。取出随身携带的绢帛,一人研墨一人悬腕书写。

    这绢帛之后会上卷轴,但实际上不符合册立太子的规格,只是这时候官家催的急,也就顾不上这些了。

    他俩在书写册书的时候,窦少华也赶来了。

    这册书不长,也就百十来个字,但此时书写的周敬思却感觉每一个字都重若千斤,运笔虽说流畅,但那速度真的不敢恭维。

    写得再慢,总有写完的时候。

    放下毛笔轻轻在绢帛上吹了吹,歇了一阵,感觉墨汁差不多干了,两人连忙拿起来快步走到御床前。

    赵鸿运此时半躺着,两人便一人抓住一端,展开绢帛让赵鸿运看清楚。

    见内容无误,赵鸿运合上双眼歇了一会儿,然后睁开眼开口道:“桌子搬来,诸相公附署。”

    殿内的宦官立刻动起手来,将珠帘束起,桌子搬到珠帘之下。

    原本制文只需要政事堂附署便可,此时政事堂枢密院六位相公依次在册文末尾留出的空位上添上自己的名字,却无人出来质疑。

    “加印。”

    曹固、安贵生连忙指挥主宝将需要用到的玺宝放到桌上。

    先打开装有传国宝的盒子,这传国宝就是传国玉玺,唐时改“玺”为“宝”。

    不过这传国玉玺不是秦朝一直传下来的那个,当年的那一枚玉玺在十一年前失踪了。当时晋帝石敬瑭攻洛阳,后唐末帝李从珂举族**,这玉玺就是在那时候没的。

    现在的这一枚传国玺是赵鸿运称帝之后自己命人刻的,另有一枚受命玺,加上六玺就是唐制的“八宝”。

    曹固握着三尺见方的传国玺在印泥上按了一下,神情肃穆地按在册书上。

    紧接着,安贵生取出小一圈的皇帝行玺,蘸了印泥之后也郑重地按在册书上。

    之后,政事堂印也加盖其上。

    只是此时赵鸿运却无法提笔写字,只好道:“昭文相代朕书写。”

    “喏。”

    刘明答应一声,再次走到桌前,提起毛笔在六相署名后面加了一个比较大的字:“可。”

    接着填上日期,至此,这一份册书就完成了。

    周、元二人将这份册书从头到尾抄了一遍,给官家和诸相公过目之后,又在之后加上自己的署名和日期。

    这是要留给政事堂存档的。

    待此事完成,周、元、曹、安四人退下,这里就没他们的事了。不过周、元还需将加了轴的册书送到这里来。

    宦官将桌子重新搬回原处,起居郎和起居舍人下笔如飞,将刚刚发生的事情迅速记录下来。

    完成了一件大事,赵鸿运长出了口气,脸色更加疲惫。

    只是现在还不能歇着,册立秦王为太子,只是让秦王继位有了法理依据。

    他能感觉到自己命不久矣,如果秦王不能及时赶回京城,眼前这一帮子文武重臣的选择就十分重要了。

    想到这里,他不由后悔没早点把秦王叫回来。

    不过他毕竟领兵半生得了这天下,懊悔的情绪很快被他抛开,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起来。

    在场九人被他这目光一扫,皆是心中一凛,一个个低头垂手,默然不语。

    “伯菁。”出乎意料的,他第一个点到的是侍卫亲军马步军都指挥使窦少华。

    “臣在。”

    “你派人在开封府西、南府界巡视,一旦遇到秦王,迅速护其入城。”

    “是!”窦少华毫不犹豫地应下来。

    见京中掌握兵马最多的窦少华依然一副忠心耿耿的样子,赵鸿运眉眼之间轻松许多。

    这才转向六相公:“自唐来一直有宰执封爵的故事,这几年忙着征战,倒是顾得上这一茬。”

    说着他顿了顿,然后笑道:“这件事就留给子美了,你们都是长辈,子美最大的优点就是敬长。”

    这话里的意思就是说:你们支持太子登基,他不会亏待你们的。

    六相公自然能听出来话里的含义,当即齐声道:“臣等必定悉心辅佐太子殿下!”

    这就是表态了。

    看着躬身作揖的六人,赵鸿运点点头,也没让六人离开,直接就对两名内侍监道:“你二人看顾好禁中,除了太子和六位相公,不要放任何人进来。”

    “张小乙!”

    站在书厅门口的张昭听到有人叫自己,回头一看,却是开封府士曹参军事。

    “韩参军!”张昭立刻叉手行礼,这韩参军乃是他的直属上司,不能失礼。

    韩参军看了一眼眼前空场上列队的衙役,随即不再关注,将手中文书递给张昭:“你把这些东西送到功曹去。”

    “是!”

    张昭接过文书,一路小跑着前往功曹书厅。

    这韩参军看着他的背影,不由笑着摇头:“倒是个勤勉的。”

    说着,又皱着眉看向场中列队的衙役。

    他虽不是府尹心腹,可也听说了今晚似乎要出动衙役抓一群大盗,为防走漏消息,提前将衙役都聚集起来。

    此时衙役正在听平武军派来的一个校尉训话,无非是杀敌之类的,韩参军这段时间听得多了。又看了一阵,摇摇头回转书厅。

    从功曹的书厅出来,张昭一边朝士曹走,一边仔细观察这群衙役。

    从一些好事者口中打听到的一些消息,再加上眼前这一幕,让他感到府衙内的气氛有些不同寻常。

    还有不到半个时辰就要散衙了,他准备散衙之后立刻去找主家陈佑。

第一百六十二章 寒冬将至晚星稀(十一)

    “戌时动手。”府衙书厅内,宁王赵元兴正在向周弘顺说明今晚的计划,“时间一到,你就带着衙役在城内缉捕盗贼,声势越大越好,尽量掩盖住皇城乱象。”

    “府尹放心。”周弘顺脸上略带了些激动。

    “别大意了,秦王手下可能还在城内。”

    周弘顺脸色严肃起来,朝赵元兴拱手道:“府尹放心便是,我会先在右掖门造出动静。”

    因为皇城落锁之后拿不到钥匙,所以赵元兴今晚会从平武军负责的西华门(神兽门)一带通过吊索入皇城。周弘顺带着衙役在右掖门那边造出声势来,就是一个简单的声东击西。

    赵元兴此时还不知道立秦王为太子的册书已经写好了,他打定的主意是控制昏迷之中的赵鸿运,同时将皇城中的八玺和政事堂印捏在手中。

    这样的话,即便没有政事堂相公的帮助,也能直接伪造圣旨。

    至于说军队的支持,在他看来,一个侍卫亲军步军司副都虞候就够了。一旦获得大义名分,就可以通过这个副都虞候掌控住开封府的禁军。

    大义在身,兵马在手,位子就稳了。

    韦城县东交战双方皆鸣金收兵,卢现在是以守为主,虽然兵力处于弱势,但不慌不忙,就这么将镇宁军拦在此处。

    在距离战场五十里的德胜南城,卢长子、义成军都虞候卢孟达骑在马上,悠然入城。

    城门口的尸体还没清理,一股血腥味扑鼻而来,显然是刚经过一番争夺厮杀。

    城中各处不时传来嚎哭叫骂之声,那是被击溃的镇宁军残兵在祸乱百姓。

    不过卢孟达对此仿若未闻。

    除了守在城墙上的军士,他身边就只剩一队亲兵了,没有多余的兵力派出去整顿秩序。其余军兵在攻破城墙之后就立刻赶到城北,试图夺取浮桥,攻入北城。

    卢放任荆王联络藩镇,为得就是今日。

    晚唐藩镇为害甚重,自唐至周,夺取中央政权的无一不想削减藩镇,集权中央。

    只可惜每次都是刚有些成效,就发生政权更迭,地方军头趁着中央无力重又坐大。

    赵鸿运称帝之后就开始一步一步削减各地节度使职权,现在两京周边的大多数节度使都只剩一州之地。只要这种情况再持续几年,两京这边怕是能够将节度使裁撤掉了。

    只可惜赵鸿运身体不行了,皇位更迭,便是卢这等国戚也没办法预测这周国以后会怎样。

    所以,他就等着荆王赵元盛勾连藩镇带兵入京,然后趁着城中空虚夺取州城。

    一旦日后有变,他义成军占据二州,也有先手优势。

    而如果秦王继位,只要他不占据广晋府这样的大城,也不会有事。

    这些想法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卢孟达轻轻摇头,脸上露出一丝遗憾。

    原本是想,荆王最好能拉着彰德、镇宁二节度尽起兵马一同入京,这样就能得到两城。

    没想到彰德军节度使也不知是胆小还是谨慎,没同荆王搅和到一块,只有才成军不久的镇宁军节度使没忍住从龙之功的诱惑。

    正想着,前方跑回一个军士:“虞候!攻入北城了!”

    “好!”卢孟达露出笑容大赞一声,随即下令道:“你通知刘指使,分出两都维持城内秩序!”

    “是!”那军士应了一声,又转身朝回跑。

    许州舞阳县东部的一处驿站,此时天色将晚,驿长正就着烛光拨打算盘核对账目,突然听外面官道上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听蹄声似乎人数不少,正飞速地由远及近。当下变了脸色,也不管账目已经算了一半,直接就跑出门。

    只见一阵烟尘自南而来,粗略估计有十余骑。

    当即高声喊道:“老孙!赶快带人把马厩打开!”

    话音未落,那一队骑兵就到了跟前。

    只听一阵马匹的嘶鸣声,这些马皆是前蹄抬起虚蹬,就这么骤然停下,直看得驿长一阵心疼。

    “换马!”这些人迅速翻身下马,其中一个骑手大喝一声,扔来一个手掌大小的物事。

    驿长匆忙接过,定睛一看,却是秦王府校尉的牌子!

    当即就是一惊,连忙递还给那骑手:“校尉稍等,马上就好!”

    说着,立刻转身一路小跑朝马厩去,便跑还边喊:“老孙!十六匹马!”

    他这一走,却没听到那一声“殿下”!

    “殿下,歇一晚上吧!”蒋树的话语间饱含着担忧,只是声音有些沙哑。

    此时这十多人皆是蓬头垢面,发丝散乱,脸色发白,眼睛泛红,嘴唇干裂。

    秦王赵元昌扶着马歇了一阵,回头看了看跟随自己的这群军士,犹豫一下开口道:“歇半个时辰。”

    声音也是沙哑疲惫。

    “殿下!”蒋树还要再劝,却被赵元昌拦住:“坚持不住的可以留在这里,能继续走的,先含一片参片。”

    说完这句话,赵元昌走进驿站大堂,拉了一条长凳靠在墙边,从怀里一个布包中取出一片参片含在嘴中。然后坐在长凳上,背靠墙壁闭目养神。

    其余人等也都是同样的动作。

    正在这时,驿长牵着两匹马走到门外,一扭头却看到一群人都在堂中。

    正犹疑间,听到动静的蒋树连忙起身走到外面,然后小声道:“半个时辰之后叫我们,准备好热水、粥食。”

    见驿长点头答应下来,他重又回到堂中坐下。

    半个时辰须臾即过,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

    驿长叫醒赵元昌等人,此时马匹、热水、粥食皆已备好。

    将口中参片取出,放到水袋中,灌了一袋热水。

    然后洗了把脸,迅速喝完一碗热粥。

    问清楚此处地点之后,一行十六人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汴京城,陈佑将带着枢密院符文的赵普引荐给皇甫楠之后,立刻孤身入城。

    他们带来的二三十人在白天就分散入城了,至于卢家的情况,还需要他亲自去询问。

    由于皇甫楠是马军的,虽然能知道早已安排好的值守班次,但却没办法探知临时安排的值守地点。

    为了不出错,陈佑准备安排人盯紧了开封府衙和宁王府。

第一百六十三章 寒冬将至晚星稀(十二)

    “今晚就辛苦照临兄、岐之兄了。”

    万岁殿暖阁内,江夏青、郑志康向今夜值守万岁殿的刘明、杨交接。

    临近宫门落锁,江、郑二人寒暄几句之后便告罪离开。

    掀开殿门口的幕帘,一股寒气涌了过来,江夏青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长出一口气,白色的雾气在昏黄的烛光下升腾。

    明日便是冬至,即将入九,这天是越发地冷了。

    “怕是要下雪啊!”江夏青忍不住感叹一句。

    “冬日有雪乃是正理。”郑志康紧了紧衣袍,行了几步之后又道:“明日大朝会是怎么个章程?”

    “官家未醒,太子未归,怕是一如常参。”

    “上次起居朝会官家就没出现,这次大朝会还不露面的话,指不定出什么乱子。”

    “呵!”江夏青轻蔑一笑,“你以为这宫中消息没传到外头去?都是在等着呢!”

    两人越走越远,此处只余一阵寒风吹过。

    陈佑在东大街找到了等在那里的卢府家兵,这家兵以前也同陈佑打过照面,确认身份之后没有交谈,直接就跟着那家兵一同朝卢府行去。

    一路上兜兜转转,靠近卢府后门的时候,家兵示意陈佑在此等待,自顾自向前走。

    出于谨慎起见,陈佑没有留在原地,而是另寻了一处能观察到这家兵的墙角,贴着墙壁躲在阴影中。

    只是今晚乌云遮月,路旁也无灯盏,那家兵很快就在陈佑的视野中消失。

    看到这种情况,陈佑考虑了一小会儿,四处看一圈。

    这段时间他经常在城中转悠,这一片也走过,大概知晓卢府的方位。

    又朝家兵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终于忍住没离开。

    他是安排人盯住开封府和宁王府之后才过来的。此时已至戌时,又是冬月,周边行人甚少,只是远处马行街接着寒风传来一阵阵喧闹之声。

    明日冬至,俗话说“守冬爷长命,守岁娘长命”。今晚难得孩童可以一夜不眠地胡闹,东京城这夜市自然也就热热闹闹。

    本该是祭祖的日子,自己却在千里之外吹冷风,而且周围还没什么人。

    人少有一点不好,那就是真的出事了,不方便脱身。

    脑子里想着这些有的没的,也不知过了多久,那家兵终于重又出现。

    眼看四周没有什么异样,陈佑走出藏身之处迎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转过两个路口,一路来到卢府后门。

    直到进了门之后,陈佑才松了口气。

    卢仲彦早早等在门后:“陈司马。”

    陈佑也是拱手回礼:“卢衙内。”

    见礼之后,两人没有耽搁,快步来到府内偏厅。

    厅内已有两名劲装男子等候,见陈佑、卢仲彦进来,皆是起身行礼道:“参见衙内,参见司马。”

    “坐!”

    陈佑抬眼一看,厅内布置揽入眼底。

    只见这厅内座位非是主位在上、两旁客位相对的形式,而是一左一右两张椅子夹着一张小几摆在上首,下方椅子左右相对。

    也不知这偏厅是本就如此,还是为了他来而特意布置的。

    卢仲彦身为主人,且本身身份不低,故而在左侧主位上落座。

    陈佑坐在右侧,乃是同主人对等的贵客。

    落座之后,卢仲彦首先指着那两名男子开口道:“这是武都头,这是白都头,那两百军士就是这两位都头的部属。”

    陈佑点点头,看向两人道:“有劳二位了。”

    那两人皆是拱手道:“司马无须客气。”

    简单介绍一句,便进入正题。

    “我来之前已经命人看着开封府和宁王府,今晚要做的很简单,就是在宁王入宫之前将其擒下。”陈佑三言两语就将计划说完,“城外有一军,一旦事发,便可持枢密院令入城,所以不需要担心平武军。”

    两名都头点头表示听明白了,卢仲彦却皱眉问道:“如若那平武军祸害皇城又该如何?我等擒下宁王到城外军兵至皇城下还有一段时间啊。”

    听到这个问题,陈佑不由愣住,他还真没想到这个可能性。

    低头想了一阵,骤然抬头看向卢仲彦,神情坚定地说道:“一旦擒住宁王,某便率军强攻平武军,拖到城外军兵赶来!”

    书厅中,林盛保面前摆了四份文书,他不时看一眼,提笔写下可供比对的信息。

    只是以往很快就能完成的工作今日却进展缓慢,时不时地提起笔就走神。

    写了几个字,他又发起愣来,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谈了一眼自己写的那些字,叹息一声搁下毛笔。

    刚将桌上文书收起,就传来一阵敲门声:“内监,有消息了。”

    “进来。”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中年宦官快步走进来,小心地关好门,转身对林盛保道:“启禀内监,韦内监到万岁殿去了。”

    “是吗。”林盛保淡淡地说了一句,却不似疑问,倒好像松了口气一般。

    中年宦官心中疑惑,却不好问出来,只是躬身等着林盛保的吩咐。

    好一会儿,林盛保终于开口了:“万岁殿那边侍奉的都是可信之人吧?”

    中年宦官听了这话,皱着脸道:“这事都是焦大办的,小的也不知道啊!”

    “你去把焦大叫来。”

    “是、是。”中年宦官应声退出。

    过不多时,一个面容老成的宦官走了走进门来:“参见内监。”

    “万岁殿那边如何?”

    “好叫内监知晓,今晚万岁殿周边侍奉的人都换了与韦内监无关之人。”这宦官听到林盛保的问题,话语中带着一丝请功的意味。

    既然手下人干得不错,林盛保自然也不吝夸赞:“做得很好,过一段时间你也该动一动了。”

    听了这话,那宦官脸上露出一丝喜色,当即道:“多谢内监!不敢忘内监恩情!”

    “嗯。”林盛保点点头,叮嘱道:“今晚打起精神来,别让韦齐做出什么事情来。”

    “是!”

    将焦大打发走,林盛保坐在房中发了一会呆,突然走出房门叫来一个小宦官:“你去问一下今晚平武军在何处。”

    “喏。”小宦官答应一声,趋步离去。

    赵元兴同周弘顺相对而坐,之前他们已经听到了打更的声音,也就是说已经到了戌时。

    只不过那时宫门才关没多久,便点了一炷香,准备等香烧完之后就出发。

    现在那一炷香只剩下底部的一小截了,赵元兴和周弘顺不再说话,只是盯着静静燃烧的线香。

    随着线香越来越短,赵元兴越来越紧张。

    这可是挟持君父啊!

    他脑子里突然想到了唐太宗:太宗做下如此之事,仍可成为一代雄主,自己也未尝不可立下不世之功!

    有了这样的想法,他的神情重新变得坚定起来。

    就在此时,线香燃尽。

第一百六十四章 寒冬将至晚星稀(十三)

    卢府大门洞开,二百余军士持着器械、举着火把鱼贯而出。

    这些人有约三分之一手持水火棍,另一些人也都是带着短兵。

    陈佑牵着一匹战马同卢仲彦并肩走出大门,扫了一眼列队站在街上的军士们,陈佑朝卢仲彦道:“某便先出发了!”

    “司马且去,某随后就到。”卢仲彦露出一丝笑容,在火光之下显得有些扭曲。

    陈佑深深看了他一眼,点点头,翻身上马。

    队列旁边亦有二十余人骑上了马背,一个个紧盯着陈佑的身影。

    调转马头,举起马鞭大喝一声:“出发!”

    噼啪鞭响,二十余骑沿着无人的街道奔驰而去。

    目送陈佑离去,卢仲彦转头看向身后的家兵头领:“看好家里。”

    “二郎放心!某必护得二娘子安全!”

    “嗯。”卢仲彦点头,深吸一口气下令道:“出发!”

    二百余人如一条火龙般逶迤而行,方向正是开封府衙!

    而策马奔腾的陈佑去往的方向却是之前在城内给赵普置办的落脚点,今晚他从江陵带来的那些人都挤在这个小院中。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接着这些人之后立刻前往开封府衙,这和之前的计划出入甚大。

    却是卢府中四人商议该如何防止平武军狗急跳墙之时,那个白都头突然提出直接就把宁王围住,不让他靠近皇宫就是了。

    陈佑之前却是没往这个方向考虑。

    他一直想的是不放第一枪,但是也不让对方有打第二枪的机会,考虑的是政治影响。

    毕竟在他看来,宁王没有叛乱的情况下,突然带兵围困宁王,实在不是什么好点子。

    尤其是秦王现在还不是皇帝,秦王一系的人就在京中擅动刀兵挟持亲王,皇帝知道之后会不会有什么想法?若是弄巧成拙,到手的储位又没了,那可真是哭都哭不出来了。

    只是听了这个建议之后,几个人结合得到的消息一商量,发现先下手也不是不可以。操作得当的话,可以不动刀兵将宁王堵在开封府衙中。

    从初一开始,宁王就见不到官家了。所以只要过了今晚,他就很难有翻盘的机会。

    一路上也不知惊扰了几多路人,陈佑带着这二十余骑回到了落脚地点。

    下马,敲门。

    院中传来一声问询:“谁?”

    “陈佑。”

    静了一瞬,院门打开,只见十数人手持兵器呈半圆形围在院门口。接着灯光看到果真是陈佑之后,这一圈人明显松了口气。

    陈佑走进门,扫视一圈,见人没多也没少,开口问道:“还没消息吗?”

    “还没。”

    “不等了。”陈佑右手一挥,“立刻出发前往开封府!”

    “是!”

    留守的这些人没有质疑,左右没有什么可收拾的,直接就跟着陈佑出了院子,只是看到那二十余骑的时候有些惊诧。

    开封府衙之外,刘河远远地盯着府衙后门。

    由于之前陈佑已经通过张昭得知宁王没有回王府,所以只在宁王府外安排了三个人以防万一。而开封府衙这里却有六人,正门三个,后门三个。

    远处传来夜市欢闹的喧嚣声,刘河忍不住搓手跺脚,在寒夜中站时间长了有些手脚发冷。

    来回走了几步,跟着一同盯梢的一个下属突然压着嗓子道:“队正!有人!”

    刘河一惊,连忙隐匿身形朝府衙后门看去。

    只见一人提着灯笼从门内走出,接着这人手中的灯笼,可以看到他四处看了看,紧接着向前走了几步。

    须臾之后,门内陆续走出八个人,其中一人装束明显较为高贵!

    只是刘河没仔细看过宁王,这大晚上的也看不清此人面容,无法确定此人是谁。

    这九人朝北边走了一段路,刘河沉吟一阵后吩咐其中一个下属道:“你立刻回去通知家主,我带牛三跟上去看看。”

    “是!”那下属应了一声,从一条小道离开此处。

    刘河又看了一阵,眼看那一行人要转过街角了,连忙带着牛三悄悄跟上。

    赶回去报信的那家兵沿着汴河大街一路小跑,过了御街没多久,突然听到一阵马蹄声。

    他当即让到路旁,准备悄悄过去。

    很快就看到一拨人马朝这个方向行来,只见其中十多匹马上是一马二人,一路朝这个方向奔来。

    借着汴河沿岸的灯火,他看到领头之人竟然是陈佑!

    愣了一下,连忙高声喊道:“家主!家主!”

    “停!”注意到此人的陈佑立刻高喝一声,勒马停下。

    见是自己之前派去监视之人,陈佑心头一动,当即问道:“可是府衙有事?”

    那人跑到陈佑马下,迅速道:“有九人从府衙后门出来朝北边去了!刘队正带着牛三一同跟了上去,让我回来报信!”

    听闻此言,陈佑眉头一挑,朝此人弯腰伸手:“上来带路!”

    此人只是稍稍犹豫,立刻抓住陈佑伸出的手,两人一齐用力,此人一蹬地,翻上了马背。

    突然受了这重力,胯下马匹嘶鸣一声,马蹄动了几步。

    待稳住马匹,陈佑一挥皮鞭:“走!”

    一路奔行,很快就到了府衙周边。

    离得老远就能看到府衙前方站了不少手持火把之人,待近了才看清原来是衙役。

    见此情景,不由一愣,不知道是该留在此处还是追寻自后门离开的那一队人。

    只是这一犹疑,马队就跑出了七八丈远。

    眼看听到马蹄声的衙役转头看来,陈佑抬眼朝府衙门前一扫,当即下定决心:“右转!”

    就在衙役们喧哗起来之前,陈佑领着这一队人马转入府衙东边的巷子。

    跨出府衙正门的周弘顺正好看到最后几名骑手,只是稍稍一愣就脸色大变:“快!快拦住他们!”

    这声音听着有些尖利刺耳,那些个衙役都是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此时周弘顺满脑子都是:被发现了!

    耳听得马蹄声渐渐远去,周弘顺很快就反应过来,也顾不得原本的计划了,直接就下令道:“去西华门!”

    说着,他自己立刻就朝陈佑刚刚转向的巷子快步走去。

    那些个捕头衙役愣了一愣,不明白为什么突然改变计划。不过既然府尹之前说听周推官的命令,几个捕头便吆喝着衙役们跟上周推官。

    一阵纷纷攘攘之后,周弘顺终于带着衙役们来到府衙后门处,只是此时后门这里已经失去了陈佑马队的踪影。

第一百六十五章 寒冬将至晚星稀(十四)

    自府衙东墙绕到后门之后,回来报信的那个家兵立刻指着一条南北走向的街口:“从那边走!”

    这支马队速度不减,迅速冲进街口。

    南门大街很快就出现在眼前,之前同刘河一起跟着那一队人的一个家兵就站在街口一处灯笼之下。

    看见他之后,陈佑立刻喝问道:“牛三!人呢!”

    牛三见到黑暗中飞奔而来的这一队人马,原本还准备缩着身子让开,此时听到陈佑的喊声,当即就是一个激灵,条件反射般指着皇城西墙方向回道:“西门!”

    只这一问一答的功夫,陈佑依旧到了牛三身旁,余光看到东边一条火蛇蜿蜒而来。

    心知那是卢府的两都军士,便喊道:“留一人指路!”

    而他自己则马不停蹄地绕到皇城西大街上。

    皇城西边本就少人家,这冬夜更是没有几个行人会在西大街上走动,是以陈佑一眼就能看到前方脚步匆匆的一队人影。

    前方那些人似乎也听到了这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影影绰绰间似乎有些慌乱。

    见此情景,陈佑立刻大喝一声:“宁王可在!”

    在前方提着衣摆狂奔的宁王赵元兴听见这喊声,不由一个哆嗦,脚下踉跄差点摔倒在地。

    听着马蹄声,身后追兵将至。抬头远望,入城之地还有三四十丈。

    此时能看到墙头挂着几根绳索,数个黑影顺着绳索滑了下来。

    赵元兴当即一咬牙,也不理会陈佑的呼喊,加快速度朝前跑去。

    晚上没办法开宫门,只要入了皇城就安全了!

    此时有滑到地面的军士大声呼喊道:“殿下速速入城!”

    借着墙头的火光可以看到滑下来的这些军士手中皆持着长枪,正是平武军都指挥使师勇在墙头看到飞奔而来的马队后作出的应对。

    扶着女墙的师勇神情严肃地看着快速接近宁王的马队,忍不住喝问身后亲兵:“弓箭手还没到?”

    “都指!传令兵刚刚才出发,还得再等一时!”

    听闻此言,他忍不住一掌拍在墙垛上。之前实在是想不到城中会有马军,没有让弓兵上城墙。乍然听到马蹄声再让人去通知弓兵,却不知能不能赶得上了。

    那一群七八名长枪兵同赵元兴之间还有十丈左右,而策马赶来的陈佑离赵元兴却不到三十丈了!

    对骑兵来说,这么点距离须臾可达。

    师勇一咬牙,大喝一声:“枪!”

    底下,眼看宁王近在咫尺,陈佑又喊道:“宁王莫要自误!”

    跟着一同来的骑兵当中也有那机灵的,听到陈佑的话语之后立刻就附和道:“宁王进攻皇城了!”

    顿时就有其他人跟着喊道:“宁王进攻皇城了!”

    这喊声立刻在神兽门一带回响。

    只是跑在前头的赵元兴却不理会,眼见枪兵快要到自己跟前,立马叫道:“拦住他!生死不论!重金封爵!”

    话音刚落,护送他来此的护卫立刻就吼叫一声,转身试图挡住陈佑等人。

    “保护殿下!”

    “嘭!”

    一声闷响,陈佑胯下马匹撞上了一个宁王的护卫。

    只听得一声惨叫,那护卫仿佛破面口袋一般倒飞出去,数道液体自他身上划出一条弧线。

    正面撞上奔驰而来的战马,此人是活不了了。

    他付出了一条性命,并没有让陈佑停下,这一番冲撞只是让陈佑速度稍稍慢了一丝。

    就在此时,一道破空声敲击着众人的耳膜。

    精神高度集中的陈佑突然感觉到一阵颤栗,在他的感知中,时间仿佛放慢了,又好似变快了。

    这一瞬间,他福至心灵般向后仰去,后脑勺重重砸在坐在他身后的那家兵脸上。一声闷哼在耳边响起,陈佑只觉得头脑昏昏沉沉,沉重无比。

    与此同时,一支长枪呼啸着从他身前经过。由于胯下马匹尚在飞奔,长枪尾部狠狠地抽在陈佑胸口,又让他喷出一口鲜血。

    身后那家兵先是脸被陈佑的后脑勺砸中,之后又受到陈佑身上传来的巨力,一下子摔落在地。

    而有了他的缓冲,陈佑依然稳稳坐在马上。

    “他先人!”见陈佑躲过这必杀的一枪,右臂微微颤抖的师勇忍不住骂出口。

    “杀!”

    有了这两次的耽搁,身后骑兵也都跟上了陈佑。

    见了之前那人的惨状之后,有那机灵的护卫立刻滚到一边,让开马队前进的方向。但依然有那来不及闪避的护卫被飞奔而来的马匹撞开,白白送了性命。

    这可不是战场上人挤人躲闪不开,孤零零的几个长枪兵才站到宁王身后就看到如此惨烈的一幕,顿时心生恐惧想要退开。

    心底有了想法,生死之间身体立刻就做出了反应,这几人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让开了路。

    陈佑虽还有些头晕脑胀,但手下人却迅速做出了反应,分成两拨绕到宁王前头。

    一阵战马嘶鸣之后,这二十多人围住了快要接近绳索的赵元兴。

    陈佑却是又朝前跑了几步才勒住缰绳缓缓停下。

    见宁王已经不可能入皇城了,扶着墙垛的师勇面色变幻不已。

    一阵脚步声响起,不等他回过神来,就听到一声呵斥:“师都指莫不是要作乱!”

    武德使林盛保带着武德司中习武的一群宦官赶了过来!

    城头的一场乱象陈佑却是顾不上了。

    翻身下马走到脸色灰败的赵元兴面前,强忍着胸口疼痛,露出一丝笑容道:“秦王司马陈佑奉命来保护大王安全。”

    只是他却不知,他脸上沾了自己喷出的一部分血液,再加上疼痛牵扯,露出的那笑容在昏暗的火光下看着实在是有些狰狞。

    没经过生死拼杀的赵元兴见了陈佑的样子,心中颤栗之下,也无法反驳陈佑这明显是编造的胡话。

    见宁王如此乖巧,陈佑很是满意。

    虽不知城头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如今之事,还是早早离开城头弓箭射程为妙。

    有了这样的想法,当即挥手道:“带上大王,我们走!”

    这一动,又让他忍不住咳出声来。早有那下马的家兵扶住他,另有两人一左一右挟持住宁王的胳膊。

    一行人不管那些散开的护卫枪兵,退到坊墙边上,慢慢沿着坊墙向南行去。

    走了没几步,皇城西角处转出一群手持火把的人。

    陈佑立刻警觉起来:那是卢府的军兵,还是开封府的衙役?

第一百六十六章 寒冬将至晚星稀(十五)

    正犹疑间,前方一个巷子里突然冒出一个人影:“家主!”

    看身形,听声音,正是之前跟着宁王这一队人的刘河。

    又看了一眼朝这边跑来的火蛇,陈佑立刻下令:“先到那个巷子里去。”

    陈佑打头,他身后就是被两名家兵挟持的赵元兴。刚进入巷子,就听一个骑手喊道:“陈司马,这好像是我们的人!”

    陈佑靠墙站定,不等这些人都走进巷子,又听骑手道:“真的是我们的人!”

    听到这话,陈佑松了口气,逆着人流走到街面上。

    转头看去,此时已经能看清来人身上穿着的是灰色布衣,而不是衙役那种服饰。

    “前面可是陈司马?”

    却是卢仲彦的声音。

    陈佑当即高声回道:“正......咳咳!”

    这一提气,又牵着到胸腔,让他忍不住猛咳起来。

    站在他身旁的刘河见主家这样,连忙扶住陈佑,直起脖子高声道:“正是!司马已经擒住宁王!”

    那骑手也是机灵人,当即翻身下马朝来人跑去。

    过不多时,卢仲彦在一众火把的簇拥下来到陈佑面前。

    见到陈佑之后不免倒吸一口凉气:“这、司马怎受了这等重伤?”

    陈佑这时也是学乖了,尽量保持身体平稳,轻笑道:“看着吓人罢了,无甚大碍。”

    说着瞥了一眼身后的宁王道:“我等已经接到了宁王,这段时间还需衙内协助,免得大王为奸人所害。”

    听得这话,虽面色发白,但已回过神来的赵元兴轻蔑一笑:“除了你等逆贼,还有谁会害我。”

    陈佑卢仲彦相视一笑,都不理会他。

    笑完之后,陈佑神情严肃起来,抬头看向喧嚣的城头,嘴里问道:“衙内可能上城?”

    这一大队手持火把的步军在城下行走,墙上守军竟然没有反应,陈佑不得不怀疑平武军的师勇是不是准备孤注一掷祸乱禁中了。

    不等卢仲彦回答,城头突然露出一个人头来:“城外可是秦王当面?”

    陈卢二人对视一眼,卢仲彦开口道:“秦王尚未回京!某乃义成军副都虞候卢仲彦,奉秦王之命保护宁王,以防宁王被奸人蛊惑做下大逆之事!”

    “你......唔!唔!”赵元兴刚要反驳,站在一边的刘河立刻将其嘴捂住,三个人死死控制着宁王。

    虽然此处火把众多,但城头那人仿佛没看见一般回应道:“原来如此,怪不得平武军意欲反叛。还望卢衙内不要放任乱军祸乱城中百姓。”

    这就是暗示他们可以在城中动武了!

    此人是倾向于秦王的!

    陈佑听着两人一内一外对答一番,心中已有判断。

    待城中那人退下,陈佑立刻问道:“衙内可曾遇上那帮子衙役?”

    卢仲彦朝南边一努嘴:“白都头那边正打着呢!”

    陈佑点点头:“此事还须得知会吴相公和江相公,此事了结之前我等就在皇城外等着。”

    说了这一句,他又忍不住咳出声来。

    卢仲彦此时也不想离开宁王,故而点头赞同,自去安排。

    皇城头上,问清楚城外何人之后,林盛保总算是松了口气,回头扫视恭谨站在身后的三人。

    这四人身上皆有血迹,其中一个是平武军副都指挥使,另三人皆是营校尉。

    至于都指挥使师勇,已经变成一具尸体躺在地面上了。

    “你等守好此处,不日便会酬你等功劳。”

    “是!”

    四人干脆应下,林盛保按捺住心中的不安,留两个心腹留在此处,带着十数杀了人见了血的宦官走下城头,快步朝万岁殿赶去。

    入禁中之前,这些宦官皆将手中器械丢下,空手跟在林盛保身后。

    这样一群身上沾了血的宦官在皇宫之中能给人带来很大压力,靠近西边的那些个宫殿此时都亮起了烛光。偶尔有宫人探头探脑想要查看一番,都会在看到林盛保这一群人之后迅速缩回去。

    很快就到了万岁殿外,不顾门口把守的宦官如何惊慌,林盛保直接带着四个人进入殿内。

    韦齐正坐在床边守着官家赵鸿运,听见脚步声之后扭头看过来。

    “殿下”二字在嘴边尚未吐出,他脸上平静的神色消失,换上了惊诧与慌乱。

    看到他这个样子,林盛保冷笑着一挥手:“韦齐,你蛊惑宁王谋害君父的事发了!”

    话音未落,林盛保身后的四名宦官向前扑去,在韦齐尚未反应过来之前控制住他。

    直到此时,韦齐才反应过来,一边挣扎一边叫道:“林盛保!你这是污蔑!是谋反!”

    静谧的晚上突然响起如此凄厉的叫喊声,便是昏睡中的赵鸿运也在无意识中皱起眉头,在暖阁搭床的刘明、杨自然也被吵醒了。

    两位相公都是五十多的老人了,睡梦中被吵醒一时间头昏脑涨,摸不清楚状况。

    等两人终于清醒过来,林盛保已经指挥宦官将谩骂不已的韦齐嘴堵上,拖到大殿门口了。

    刘、杨二人连外衣都没穿就就跑出暖阁,看到眼前这一幕,皆是目瞪口呆:“林内监,这是?”

    林盛保转向两位相公,恭敬行礼道:“好叫相公知晓,韦齐此人勾结平武军都指挥使,蛊惑宁王趁着今晚平武军值守皇城之时意图进攻皇宫谋害君父。”

    “什么!”两人先是一惊,随即想到林盛保现在既然这么说,那就证明已经控制住了局面。

    到得此时,还是长久执掌枢密院的杨率先反应过来,沉声问道:“不知此时是个什么状况?”

    “宁王已被义成军副都虞候卢仲彦劝下,平武军已经安定,都指挥使师勇授首。”

    说是劝下,但听着的都是人精,岂会不懂这里面的弯弯绕绕。

    林盛保现在能来抓韦齐,且能够好整以暇地向两人介绍情况,那就证明宁王已经彻底失败。

    反正刘明、杨本就不是支持宁王的,此时人在宫内无法调动力量,也就认下了这个结果。

    又问了几句,两人回到暖阁重新躺回床上。

    林盛保也没有走远,将韦齐带到一旁偏殿绑好塞住嘴巴之后,就坐在偏殿中等待天明。

    也不知过了多久,暖阁中两人翻来覆去无法入眠,好一会儿才发现隔着桌子的另一个人也没睡着。

    对视一阵后正要开口,又听见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第一百六十七章 寒冬将至晚星稀(十六)

    不知是个什么情况的两人赶忙起身穿衣。

    还没拾辍妥当,就有人掀开幕帘走进殿内,是杜皇后!

    好在杜皇后不是来看他们的,带着两个宫人径直走到御床跟前。

    刘明、杨瞅着空将衣服整理好,一同迈步到殿中:“参见圣人。”

    “免礼。”

    杜皇后看向两人,正要开口,在一旁偏殿的林盛保就走了进来:“圣人。”

    林盛保身上也沾了些血迹,看到他之后,杜皇后脸色煞地一变,厉声问道:“林盛保!发生了何事!”

    “回禀圣人,亲军叛乱,现在已经平定。”这一次林盛保倒是说得很简略。

    杜皇后面色一动:“就是之前那阵声音?”

    “正是。”

    杜皇后认真地看着林盛保,殿内一下子安静下来。

    仿佛是一瞬,也好似半晌,御床上的赵鸿运突然哼了一声。

    殿中这四人也顾不得继续对峙,连忙围到御床边上,林盛保一边走一边吩咐小宦官道:“端热汤,请太医!”

    到得床边,杜皇后坐在胡床上,紧紧握着赵鸿运的右手。

    侍奉在旁的宫人将所有蜡烛全部点燃,又给之前一直燃着的蜡烛剪了烛花,一时间殿内通明如昼。

    睡了这么多天,赵鸿运非但没有好转,反而脸色愈加苍白,嘴唇更是有些皲裂。

    此时的赵鸿运眼皮急剧抖动,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好似在挣扎一般。

    就在小宦官端着热汤走进殿内之时,赵鸿运终于睁开了眼睛。

    他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杜皇后担忧的脸庞,愣了一下,不由动情喊了一声:“大姊。”

    只这一声,就让杜皇后眼眶中多了些泪水,连声道:“我在!我在!”

    说着,她接过宦官手中的瓷碗:“官家先喝一点汤膳。”

    赵鸿运十分配合的喝了两口,脸上的神色看起来仿佛更精神了些。

    直到这时他才看到侍立在一旁的刘明等人,脸上露出一丝笑容:“照临,岐之,现在是何时了?”

    刘明回道:“现在大约初五的亥时或者初六的子时。”

    赵鸿运脸上呈现出迷茫的神色:“只过了半天吗?”

    无人回答。

    杜皇后将汤碗放下,握着赵鸿运的手道:“官家好好休养,政事自有相公们分忧,况且还有孩子们。”

    听了这话,赵鸿运笑着用两只手握住杜皇后的手:“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只是以后大姊要照顾好自己了。”

    这话一出,在场几人全皆变色!

    都说老人将死之时会预感到自己何时去世,难道现在赵鸿运就是这种情况?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只听赵鸿运接着道:“不过大哥纯孝,一定会好好侍奉母亲的。”

    头一次听说赵鸿运选定了秦王继位,杜皇后原本还有些呆滞地脸色立刻就变得难看起来。

    只是赵鸿运却没看到,他转向了刘明等人:“照临、岐之,你等身为元老,治国理政还需多看顾着些太子。”

    临终顾命。

    赵鸿运这是为了防止自己死后,这两位见自己最后一面的宰相有什么其它想法。故而托付两人为顾命元老,给予极大的权力,希望这两位能按照自己的安排拥护太子登基。

    刘明、杨也给出了赵鸿运最想听到的回答:“臣必不负官家所托,悉心辅佐太子。”

    赵鸿运满意地点点头,又看向林盛保。

    就在众人等着听他还有什么话要吩咐的时候,赵鸿运脸色突地一变,原本有了些精神的脸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灰败下去。

    转瞬之间,之前还能交谈的赵鸿运就失去了生机。

    “官家?官家!大郎!”心中有别样心思的杜皇后只感觉到赵鸿运握着自己的手突然握紧之后一下子变得软弱无力,紧接着就看到赵鸿运失去神采的面容。

    这时也顾不得想其它,顿时悲从中来,忍不住哭出声来。

    周锦瑞四年十一月初五,周帝赵鸿运崩于万岁殿,时五十二岁。

    杜皇后尚在悲痛之中,刘明拜送赵鸿运之后,起身示意杨、林盛保出去谈话。

    刚出殿门,就见一提着灯笼的宦官领着一个太医匆匆忙忙朝这边赶来。

    三人对视一番,林盛保上前拦住两人:“官家正同圣人说话,你等先在一旁等着。”

    待两人走进偏殿,刘明等人又朝偏僻之处走了几步。

    “官家所思所想,吾等尽知。”沉默一阵,刘明率先开口,“如今太子未归,当如何行事?”

    夜色之下,互相也看不清面容。

    好一会儿杨才道:“官家重病,这段时间还是让官家好好静养才是。”

    这就是要秘不发丧了。

    刘明点点头,只听杨继续道:“且册秦王为太子之事,应该通过邸抄宣扬天下才是。”

    听到这话,刘明林盛保同时回道:“理当如此。”

    两相公一中官这就达成了共识,又商议一阵,三人一同回到殿内。

    殿内杜皇后脸上虽有悲戚,但已经平静下来。

    见三人进来,杜皇后坐在那里握着赵鸿运地手,语气平静地说:“刘相公,杨相公,如今官家已去,元昌尚在蜀地,没有十天半个月怕是赶不回来。这国不可一日无君......”

    杜皇后话还没说完,刘明立刻就打断道:“好叫圣人知晓,官家早些时日便下令召太子回京,估计再有三五天太子就能赶回汴京。”

    身为老臣,自然知道杜皇后对荆王的偏爱。

    值此关键时刻,为了防止杜皇后做出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杨十分认真地保证道:“待太子继位,当以荆王为相,佐理阴阳。”

    刘明也反应过来,这时候应该哄着来,当即也十分诚恳地说道:“且荆王先知开封,后牧广晋,当进封晋王。”

    “晋王?”杜皇后神色一动。

    刘明躬身解释道:“正是,唐庄宗继位之前便是晋王。”

    林盛保眉头一挑,见刘、杨二人的神情不似作伪,不由皱起眉来。

    只是杜皇后此时却是心动了,脸色也舒缓下来:“元盛为弟,是该为元昌分忧国事,封晋王也是应该的。”

    “圣人所言甚是。”

    “此事要写到遗诏中。”

    “历朝历代从未有在遗诏之中言他事之先例,可由太子继位之后下册命。”

    刘明死死咬定,一定要太子继位才能发诏书,来回争了几次之后,刚刚失去丈夫的杜皇后实在是强硬不起来,只好认了下来。

    此事了结,接下来就是商议如何将皇帝已崩的消息瞒下来。

第一百六十八章 寒冬将至晚星稀(十七)

    住在兴国寺周边的江夏青是被打斗声吵醒的,更准确地说,整个汴梁城西北部都被吵醒了。

    他醒了之后立刻就将忠仆派出去打探消息,自己则穿衣洗漱坐在正堂之中等待。

    本着“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几事不密则害成。是以君子慎密而不出也”的想法,初五晚上的行动计划,赵普只告诉了需要配合开具公文的吴峦。

    这就意味着,江夏青现在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不过没关系,身在乱世,这些文臣顶峰的人精们对各种突发状况早有考虑。

    在江夏青看来,现在城内突然打起来,要么是外敌入城,要么是城中内乱。

    无论是哪一种情况,他这个手中无兵的宰相所能做的、应该做的就是老老实实待在家里。等交战双方决出一个胜利者,才是他出场的时候。

    到了那时,无论是为国尽忠还是改换门庭,都是一个可以理解的选择。

    仆人并没有让江夏青等太久,很快就带回来一个让他惊讶的消息:“有一边穿着衙役的衣服。”

    现在城中能调动衙役的也就开封府尹宁王了,这么说是宁王逼宫了?

    想到这里,江夏青不免就是一阵忧虑,担心宁王真的能成功。

    好在他没有忧虑多久,卢仲彦的亲兵就到了:“江相公,某奉义成军卢虞候和秦王府陈司马之命来通知相公,宁王受奸佞蛊惑袭击皇城,幸得陈司马及时赶到,才没让宁王犯下大错。”

    “什么?”江夏青一阵愣神,“那现在外面在拼杀的是怎么回事?”

    “好叫相公知晓,那是开封府衙役趁机作乱,我义成军正在卢虞候的指挥下剿灭乱兵。”

    “哦。”

    江夏青点点头,随即又加重语气重复一声:“哦!”

    将那亲兵打发出去,江夏青坐在椅子上,眉眼之间带着一丝落寞。

    也不知过了多久,侍候在一旁的女使打着哈欠剪了好几次烛花,正堂里的烛光暗了又亮。

    终于,门房又跑进来:“相公!相公!宫里来人了!”

    江夏青一下子精神起来,刚刚站起身就看到一个青衣宦官快步走进正堂。

    “江相公,官家召相公入宫,咱们现在就出发吧!”

    江夏青一边朝前走了两步,一边开口问道:“可叫了其他人?”

    “枢密院和政事堂的相公都着人去请了。”

    “嗯。”江夏青点点头,吩咐一旁门房道:“备车。”

    汴梁城内的混乱一直持续到丑寅之交才渐渐平息,大多数人都在惴惴不安中重新进入梦乡。不过有些高级官员却知道,回家休息的四位相公子时便被召进宫中,到现在都没出来。

    只是皇宫内此时一片静谧,不似有事一般。

    京中这些人不知道,就在他们进入梦乡的时候,韦城县郊的镇宁军正在准备对义成军的夜袭。

    但这些都与等在郑门外的赵普无关,他现在是脸上无所谓,心里焦急上火。

    之前约定好一旦开打,陈佑就会派人在郑门这边发出信号,到时长风军入城平乱。

    然而从酉时开始等了大半夜,期间倒是隐约听到一阵喧嚣声,可惜很快就消失了。而约定中的信号却迟迟不来,怎不让人心急!

    而且心中的焦虑还不能表现出来,必须安抚住一同等待的皇甫楠。

    城内的乱象并没有影响到城外,一炷香之前更夫刚刚报过五更。

    赵普将杯中温热的茶水一饮而尽,站起身来。

    这不知道是他今晚喝掉的第几杯茶了,精神上疲惫无比,却能强撑着不去睡,全靠这一杯杯的茶水。

    刚走到门口,就看到皇甫楠火急火燎地走进来:“赵参军,城内还没消息!”

    看来皇甫楠是刚在郑门外转了一圈过来。

    赵普现在所在的地方是长风军一个校尉的别业,距离郑门比较近,正好在长风军营地和郑门之间。

    这一个晚上,他多次往返此处和郑门,也派了人轮流在郑门外等待信号,只可惜一直没等到。

    至于皇甫楠,这一个晚上更是在军营、郑门、别业三处轮流转,就等着一旦有消息立刻挥军进城。

    见皇甫楠这样子,哪怕赵普心中焦虑,此时也只好宽慰道:“皇甫将军不必焦虑,城内没信号那是好事,证明事情还没到最差的地步。”

    这句话今晚也不知道来回说了多少遍了,皇甫楠听后重重叹息一声。

    赵普却不急着开口,只是静静地看着皇甫楠。

    果然,沉默一阵的皇甫楠突然道:“赵参军,要不咱们现在就入城吧!”

    这是他地七次还是第八次说来着?

    大半夜没睡觉让赵普思维有些迟钝,干巴巴地打了个哈欠,对皇甫楠道:“皇甫将军稍安,要是城内无事,你没得兵符便擅自调兵,事后不好处理。”

    “唉!”皇甫楠一拳砸在手掌上。

    赵普摇摇头,不再管他,自顾自出了门。

    冬日的寒风总算让他清醒过来,揉了揉脸,朝郑门方向走去。

    在屋内站了一会的皇甫楠又跟了上来。

    很快就到了郑门外,一处避风的墙角缩着两个不停跺脚的人,正是赵普从蜀地带回来的护卫。

    “怎么样,还没动静吗?”

    那两人停下来看向赵普:“回禀参军,还没。”

    “嗯。”赵普点点头,又看了看郑门,轻轻叹了口气。

    “皇甫将军就先回营吧,这里有我看着就好。”

    “好!”皇甫楠答应一声,转身就离开了。

    赵普站了一会儿,也加入了跺脚的队伍。

    不知过了多久,赵普只觉得脸都有些发僵了,突然感觉好似有一阵马蹄声响起。

    当即就是一个激灵,目光转向郑门内:“你们听见了吗?”

    马蹄声越来越近,一个护卫带着一丝不确定道:“参军,声音好像是从西边传来的。”

    赵普此时也反应过来了,侧耳倾听一番,当机立断道:“走!去看看!”

    说着,三人绕过这处建筑,准备朝马蹄声所在查探一番。

    无须走太远,三人刚刚转到路上,就看到路的尽头出现一支马队,正卷起尘土朝此处奔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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欺世盗国介绍:
五十年前黄巢晚死,五十年后历史变样,这里是架空的五代十国。基层官员陈佑穿越成乱世一将领,是怎样一步步成为国之柱石,又为何蜕变成朝臣口中的窃国大盗。算计、野心、感情、理想,陈佑该如何抉择?景瑞三年四月,外有敌,内不安,上不可依,下不可信,只能靠自己搏出一条生路。欺世盗国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欺世盗国,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欺世盗国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