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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司史     欺世盗国txt下载     欺世盗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九十九章 将离京先定婚事(一)

    “魏?”汴京中陈佑的魏姓下属只有魏仁浦一人,只是他来作甚?

    陈佑可还记得,自己想要招揽魏仁浦的时候,被委婉拒绝了。

    疑惑归疑惑,还是吩咐门房赶紧去把魏仁浦带进来。

    这个宅子并不大,陈佑收拾一番书桌,开门到书房门口的台阶上刚刚站定,魏仁浦就在门房的引导下朝这边走来。

    虽然天色暗了下来,但能看到魏仁浦此时还穿着常服,应该是散衙之后直接就过来了。

    眼看就要走到跟前了,魏仁浦将手中包裹递给门房,站定叉手行礼道:“拜见使君,一套砚台,不成敬意。”

    陈佑哈哈一笑:“道济不必多礼,我已经不是承旨!”

    说着右手虚引:“进屋说话。叫人送茶点过来,通知厨房备一桌酒席。”

    后一句话却是跟门房说的。

    魏仁浦笑了笑,跟在陈佑身后走进书房。

    分了主宾坐下,陈佑笑呵呵道:“道济此来所为何事?”

    魏仁浦拱手道:“听闻使君不日离京,下官特来拜会。”

    “哦?可曾去过杨相公府中?”

    “正午之时已经去过。”

    陈佑点点头,转开话题道:“之前倒没问过,道济在调支房可还适应?”

    “比之从前事情倒是少了一些,尚算轻松。”

    看着魏仁浦,陈佑突然道:“道济在枢府干多久了?”

    骤然谈到这个,魏仁浦愣了一下,好一会儿才面露感慨道:“算来也有十年了!”

    “十年了啊!”陈佑也不由感叹一声,“你可想过出枢府,到别处去?”

    这是想再次尝试招揽了。

    魏仁浦自然能听出陈佑的弦外之音,先后两次招揽,足见陈佑对他的重视。只是蜀地偏远,虽说锦官府素有天府之称,但毕竟远离中原。

    这一去,就不知道何时才能回来了啊!

    魏仁浦想了又想,一时下不了决心,只得面露愧疚之色道:“使君看重于我,实乃吾之幸事,只是家中老母年事已高,仓促之间不能丢下老母远赴蜀地,还望使君容我归家禀告母亲再做决定。”

    父母年老,不便远游,在交通不发达的时候,这也是人之常情。

    故而陈佑也点头道:“这是我疏忽了,若是令堂同意,再说此事也不迟。”

    之后两人就默契地跳开这个话题,闲聊开来。

    次日一早,陈佑便将《请试牛痘疏》递交到政事堂。

    之后一个上午都在城中转悠,主要目的是观察一下张昭发展的那些个细作。

    中午还得同冯道一齐吃一顿饭,一同出席的还有大理寺丞李仁信。

    据冯道所言,双方商定在陈佑离开之前,先把纳采和问名的程序走完。然后陈佑前往锦官府的时候走江陵那一条路,在江陵老宅的家庙中完成纳吉之礼。

    这样,等陈佑一两年后被调回京中之时,正好可以把纳征、请期、亲迎一并解决了。

    至于说陈佑一两年后能不能调回京中,有冯道在,不需要担心这个。

    定下酒楼之后,眼看时间还早,陈佑便先回家。

    刚走到门口,就听门房道:“主人,家里来了个潘将军,正在偏厅候着。”

    潘美来了!

    一听到潘将军三个字,陈佑就知道潘美终于抵达汴梁了。

    从诏书下达到今天,将将一个月。

    也不怪潘美来得这么慢,他可不是孤身一人回的开封,而是带着一军兵马,这才走得这么慢。他这还算快的,有从蜀地调入京中的现在还在半路上。

    陈佑还没走进偏厅,就听一阵爽朗的笑声传来:“大哥可算是回来了!”

    定睛一看,不是潘美又是何人?

    当即大步上前:“仲询今早到的?”

    四只手紧紧握在一起,很是有些就别重逢地激动情绪。

    听了陈佑的问话,潘美点点头道:“正是!小弟我刚从宫内出来,就到大哥宅中来了。”

    “坐下说话!”陈佑抓着潘美的小臂走进偏厅。

    两人坐下之后,陈佑才笑着解释道:“叫仲询久等了,某今日宴请大理寺丞李仁信,故而提前去酒楼看看。”

    潘美面露差异之色:“这李寺丞是何等来历,竟需大哥如此小心?”

    陈佑嘿然一笑:“他乃是我未来的妻兄,你说我该不该小心点?”

    “哈哈!”潘美也忍不住笑了,“是该如此!”

    说到这里,他开口问道:“说到这个,万育哪去了?”

    “万育现在在枢密院当一个小吏。”陈佑解释一句之后,突然朝潘美挤了挤眼睛:“正巧我今天中午没空陪你,你就同万育一齐吃顿饭如何?”

    去年提亲之后,潘美脸皮也厚了起来,装着没看到陈佑的神情,只是嘿嘿笑道:“如此正好!如此正好!”

    说了几句,陈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脸色稍正,问潘美道:“我过两日就要去锦官府,仲询你要不要留万育在京中?”

    “啊?”潘美皱起眉头,“大哥不是枢密都承旨么?怎地突然要去锦官府了?”

    见潘美还不知道,陈佑只得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介绍一遍。

    听完陈佑的分析之后,潘美总算是松了口气:“这么说来官家还是信重大哥的。”

    说完这话,他终于想起来庞中和了,当下搓了搓手道:“至于万育,还是看他自己怎么想吧。”

    潘美都这么说了,陈佑也不好多说什么。

    两人又谈了一阵,陈佑自去往酒楼,潘美留在宅中等庞中和散衙归来。

    在酒楼等了没一会儿,一个三十多的绿衣官员走进隔间,这边是李仁信了。

    虽然陈佑官职高,但面对未来的大舅哥,陈佑可不敢摆谱,连忙起身拱手:“李寺丞。”

    李仁信也是笑着回礼:“李某来迟,还望陈使君恕罪。”

    陈佑哈哈一笑:“是我来得早了!寺丞且坐,冯相公还得有一阵才道。”

    李仁信含笑坐到陈佑对面。

    今日是冯道坐主位,李仁信虽然是代表李家,但毕竟是小辈,只能坐在左边的主宾位上,陈佑坐在右边,算是作陪。

    两人沉默了一阵,陈佑当先开口道:“事先也不知寺丞喜好,只是随便点了几个菜,若有不合胃口的,还请寺丞原谅则个。”

第两百章 将离京先定婚事(二)

    两人没有寒暄几句,换了一身燕居常服的冯道就来了。

    一顿饭吃下来,议定明日上午纳采,下午问名。这一步其实就是互换庚帖,相当于订婚。

    由于冯道要充当陈佑的亲长,所以媒人需要另请,这都有冯道来操心,陈佑要做的就是在家好好呆着。

    两天时间倏然而过,除了河南府传来的捷报之外,没有什么值得一书的事情。

    二十日上午,陈佑来到报慈寺外等着。

    昨日纳采和问名就都完成了,替陈佑当媒人的是三司使阎俊臣,也算是符合两家的身份。

    今天下午陈佑就将离京前往江陵,然后自江陵逆流而上赶往锦官府。现在来这里,是见一见自己的未婚妻子。

    等了没多久,就有一辆挂着“李”字标识的马车辚辚而来。

    马车的幕帘掀开一道口子,一张圆圆的小脸探出来,眼珠子滴溜溜地乱转。看到陈佑之后,又立刻缩了回去。

    紧接着马车停下,一个脸上带着些婴儿肥的女使从车内探出头来:“啊!是陈使君!”

    这女使喊了一声,跳下马车,拿了一个木墩放到车辕边上。

    接下来陈佑就看到自己的未婚妻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被女使扶着下了马车。

    这少女虽穿着厚厚的冬衣,但看起来还是比较瘦弱,也不知是不是冻得,有一些些瘦削的脸上血色甚少,看上去颇让人怜惜。

    陈佑刚要拱手行礼,之前那个圆脸小孩就从马车内钻了出来,也不等少女去扶就跳下马车,看向陈佑好奇道:“你就是姑丈嘛?”

    听到小孩这话,少女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红晕,轻斥道:“小乙!”

    这孩子看起来不过六七岁,被少女这么一斥,撇了撇嘴躲到女使身后,只是眼睛还看着陈佑。

    见到这副情景,陈佑轻笑着朝少女揖道:“李小娘子,在下有礼了。”

    少女也朝陈佑作揖,只不过同陈佑相比,她是右手在前、左手在后。

    互相见礼之后,陈佑才向那小孩笑道:“我是陈佑,你是谁啊?”

    那小孩也不怕生,脆生生道:“我叫李益,大家都叫我小乙。”

    少女连忙道:“这是我大哥家的孩子,听说我今日来报慈寺上香,非要跟着,不意遇到了陈家哥哥。”

    陈佑笑着点头道:“李娘子唤我将明便是。”

    少女脸上再次泛起红晕,轻声道:“将,将明,奴家小字阿阁。”

    听到“阿阁”二字,陈佑脑中突然闪过一丝灵光:“交疏结绮窗,阿阁三重阶。好名字!”

    却原来这少女名为李疏绮,名和小名就是出自这一句诗,而她的字“弦歌”,则是出自下一句“上有弦歌声,音响一何悲”。

    两人站在门口谈了几句,陌生感总算消散了一些,于是在李益的催促下,一行四人步入报慈寺。

    两人本就有婚约在身,再加上李益这个小家伙做润滑剂,一上午下来关系亲近许多,就仿佛早已认识一般。

    对李疏绮,陈佑还是比较满意的。虽然容貌算不上倾国倾城,但也算是清秀,只是看起来有些柔弱了点。

    时近中午,陈佑目送李家马车离去,自行前往马行街上的酒楼,潘美、赵普等人预先定了一桌宴席,准备送一送他。

    午后,准备完毕的陈佑带着李家小娘子的庚帖乘着马车前往江陵。

    他身上还有王朴的敕命,王朴接了枢密都承旨的位子,同时还是黄门侍郎,正儿八经的参议中枢。同陈佑之前相比,不说天壤之别,那也是一个在山上,一个在山下。

    说不羡慕那是假的,但陈佑知道自己还比不上王朴,毕竟人家是一早就跟着赵元昌的。

    只不过陈佑也不算太差,估计是为了能更好地保护卢金婵,陈佑得了一个西川行营都监的名头,而原本的西川制置使则成了西川行营副都监。

    这一次陈佑离京,也带了不少人。

    庞中和最终还是选择跟陈佑一同去锦官府,当然了,还有一部分原因是离家太久,想回家看看。这次陈佑是准备在江陵过了除夕再入蜀,庞中和也能同家里人过一个年。

    至于梅松,他最终选择留在枢密院,陈佑也没说啥,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说不得以后就需要他帮衬一把呢!

    虽然少了一个梅松,但陈佑又多了一个名为汪弘洋的幕僚。没错,正是原本杨的幕僚。

    杨请辞之后,带着此人来到陈佑家中。能被当朝宰相看重,汪弘洋自有其过人之处,一番考校后,陈佑便留下了此人。当然,要想被陈佑完全信任,还得再经历一些事情才行。

    除此之外,冯道还帮陈佑寻了几个知晓军事的幕僚。这些人或许战略水平不行,但对于军队训阅、粮秣后勤、行军扎营等各有擅场。

    这些都是经验之谈,陈佑虽然了解一些,但要想避免出错,还得要这些有经验的人来辅佐。

    这也是后来绍兴师爷能够在官场兴盛起来的主要原因之一了,只不过和以后的师爷不同的是,现在的幕僚大多是抱着先做幕僚再当官的想法。

    一行人紧赶慢赶,终于在二十七抵达江陵城。

    陈佑现在也是身披紫袍的朝堂重臣了,家门上的牌匾终于能再次换成“陈府”了!

    只不过他现在还不顾上这等小事,安排好跟着自己的一干人等之后,梳洗一番换上常服,先去荆南节度使府拜访李继勋,紧接着前往江陵府衙拜访权知江陵府事吕施彦。

    不出意外的话,今天晚上吕施彦会同李继勋一齐举办一场欢迎陈佑的宴会。

    这几天陈佑会特别忙,今天的拜访和晚宴就不说了,年前还得在家中祭祀家庙,一是常规的新年祭祀,二是为了完成纳吉的仪式。

    然后要同一干拉关系老友故交吃饭喝酒,虽然这些人他都不认识。

    陈佑这次看起来是被撵出京城,但再怎么说也是三品高官,而且这么年轻,经得起沉浮。是以不少南平被灭之后沉沦下来的南平旧人动起了依附陈佑的念头。

    对这些人,陈佑翻出了当年那本人情簿子,凡是上面没有名字的,一概不见。然后又从陈行文那里问了父亲葬礼上来人的名单,这份名单上有名字的优先考虑。

第二百一章 下车伊始危机藏(一)

    应酬最耗精神,这一个年过下来,陈佑都有些精神萎靡了,这可惜这一番辛苦,收获却不大。

    陈佑家里就他一个,见他发达之后之前两家远亲倒是想来攀附,可惜陈佑见了一面之后,发现两家后辈都是扶不上墙的烂泥。

    也是,陈佑之前虽是一个纨绔子,可父丧之后没有一蹶不振,哪怕有庞典提携的因素,但能在宫卫军站稳,也是自有一番手段。

    但凡有点远见的,也不可能这那种时候远远避开。只从这一件事上,就能看出那些是个什么货色了。

    现在的陈佑虽是个穿越客,没感受过当初的陈佑求助无门的经历,但也不想挂上两个累赘,这亲戚关系在他刻意之下就疏远了。

    反倒是夷陵陈家借着同姓,家中后辈也有几个好苗子,一时间仿佛两个陈并作一家般。

    而其它的本地家族,由于陈佑家人丁稀少,目前也只能保持一个面子上的关系。

    至于人才,南平都灭国快两年了,有些才华又有门道的,早就寻到了前程,也轮不到陈佑再来捡拾遗珠。

    就这样,初七这天,陈佑带着人数未变的队伍登上了客船,沿着江水逆流而上。

    两千多里水路,又还是逆流而上,左右陈佑一行人不着急,昼行夜伏,一直到月底才抵达锦官城下。

    天近黄昏,早已有百十来人在码头上等候,为首的正是前任锦官府少尹王朴,他身旁是西川制置使、西川行营副都监刘正岚。

    再后面是成都、华阳两县的令丞、府衙诸曹,以及锦官府当地大户。

    一艘普普通通的客船自南边而来,缓缓靠向码头。

    此时码头周边水面已经清理出一块空场,专门留给这一艘不起眼的客船。

    不是陈佑低调,而是仪仗什么的现在还放在锦官府的库房里呢!

    陈佑站在船首,双手扶着栏杆,注视着岸上的迎接人群。

    刘河等家兵护持在陈佑身后,右手紧握刀柄,警惕地看向周围。

    船沿渐渐靠近岸边的石块,船上舟子用长橹抵住石块,同时有几人迅速跳到岸上,接过从船上抛下的婴儿手臂粗细的麻绳在岸边木桩上绕了几圈系好。

    待舟子在船沿和岸边之间铺上木板固定好,刘河同另一个家兵当先走过木板上到岸上,陈佑才接着上岸。

    见此情景,王朴也带着数人上前几步。

    等陈佑踏上岸,两人正好相隔七百步。

    “文伯先生。”“陈使君。”

    两人竟是一齐行礼。

    齐齐起身之后,两人相视一笑。

    王朴侧身让开,身后众人皆作揖道:“参见使君!”

    陈佑面含笑容,双手虚抬,朗声道:“诸君不必多礼。”

    诸人起身,王朴一一向陈佑介绍来迎接的诸人。

    说是一一介绍,但实际上介绍的都是七品以上官员,以及锦官府内几家影响力较大的大户家主。再往下的,就不在这个“诸人”之内了。

    够资格被介绍的人本就不多,不过一会儿,陈佑王朴二人并肩朝城内行去,刘正岚落后半个身位,偶尔搭一句话。至于其他人,则要落后几步。

    直到这时,船上众人才依次下船。

    好在陈佑在路上的时候就写信给王朴,让他帮忙安排这一船人的住处,这时候立刻就有王朴的仆役来带领众人前往各自住处。

    金乌半沉,陈佑在王朴的带领下来到锦官城内最大的酒楼金玉楼。

    能够参加接风宴的也就二三十人,众人直接来到金玉楼的三楼,这上面拆了数个隔间的档板制造出一个超大的隔间。

    这种正式宴会,还是分桌而坐,只不过为了方便,用得都是正常高度的条桌和椅子,无需脱鞋跪坐。

    陈佑同王朴谦让一番,最终命人在上首摆放两个并排的座位。陈佑虽刚刚抵达锦官府,但已经算是上任了,故而当了东道主,坐左边,而王朴则坐在右边。

    剩下那些人也不是第一次在一块吃饭喝酒了,很快就默契地坐到各自应该坐的位置上。

    这一顿饭下来,陈佑只是聊了聊风花雪月,政事什么的,一概闭口不言。

    虽然他没说什么,但这番表现,就让在场众人知道新的锦官府之主不好对付,最起码当得一个谨慎的评价。

    别小看了谨慎,且不说六百年后的“诸葛一生唯谨慎”,就是流传千古的《易》上面也说“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几事不密则害成”。

    宴会持续了近两个时辰,陈佑这才同王朴一齐笑呵呵地离开。

    来到府衙偏厅,陈佑从江陵带来的管事就亲自带人端上醒酒汤。

    “这是?”看到管事,陈佑反而有些疑惑。

    王朴笑道:“好叫将明知晓,前几日我就从府衙搬出去了,故而今日直接就把你家里人都带过来了。”

    陈佑点头表示明白:“文伯先生是急着走吗?”

    听陈佑这么问,王朴笑骂道:“你在路上磨磨蹭蹭走了一个多月,官家都派人来催了!”

    陈佑尴尬一笑,然后正色道:“锦官府事,不知文伯先生可有教我?”

    谈到正事,王朴也严肃起来。

    沉吟一阵之后道:“将明之前也在蜀地呆了半年,何、徐、李、钟等几个本地家族想来也都清楚。”

    陈佑点头,这几个都是锦官大姓,虽然后蜀灭亡,各家都有损失,但战争没有持续多久,这些家族都是家大业大,趁着官府秩序重建的机会,又渗透进了各县衙门。

    虽不复以往风光,但也不是普通人家所能比的。

    王朴接着道:“你也知道,圣人在此养胎,故而府内最重要的就是平稳,不好有大动作。时间一久,这群人就又恢复故态。”

    陈佑听着,沉声问道:“竟没有心向朝廷的吗?”

    王朴嘿然:“原先或许有,但这些日子看官府不怎么强硬,就都缩了回去。”

    这话没办法接,官府为什么不强硬?还不是因为怀孕的卢皇后在这里!

    赵元昌在的时候还好,但赵元昌离开之后,王朴就开始担心,如果太强硬了会不会导致动乱,一旦生乱,身怀六甲的卢皇后会不会动了胎气。

    也因此,多了些顾虑,不得不束手束脚的。

    一想到自己以后就要面对这种情况,陈佑不由叹息。

    哪知道王朴又道:“这也便算了,一味求稳稳过这一年就好。但周边州县还有更大的危险!”

第二百五章 新官上任一把火(一)

    顷刻之后,清荷回转门外,请陈佑入内。

    入的门内,只见殿内坐着三名女子。

    首座女子大腹便便,正是大周皇后卢金婵。

    卢金婵身边坐着一个同她有六七分相似的少女,两人执手而坐,显然关系甚是亲密,乃是卢云华。

    也不知她是何时过来的。

    陈佑心中想着,再看第三人,离着卢金婵也是颇为亲近的一个贵妇人,同金婵、云华二姐妹也有几分相似,只是眉眼间带了些皱纹。

    这应该是两人之母,卢的正妻,灵河郡夫人王氏。

    说起来多,实际上不过瞬间,陈佑在殿中站定,恭敬行礼道:“权知锦官府事臣陈佑参见圣人。”

    “使君不必多礼。”

    陈佑直起身来,又转向王氏:“灵河郡夫人。”

    王氏欠了欠身:“陈使君有礼了。”

    至于卢云华,既无官身,又无封赠,陈佑只是点点头便算是打了招呼。

    陈佑坐下之后,眼观鼻鼻观心,也不去瞅殿内事物,只是微垂着眼睑道:“承蒙官家看重,使臣知这锦官府,圣人若是有事,但可差遣。”

    卢金婵眉眼含笑地点头道:“使君但用心府事便可,我在此也无甚重要之事。”

    一板一眼的公式化对话之后,随便聊了几句,陈佑便告退离去。

    刚刚出门,就隐约听到卢云华的声音响起:“陈将明怎么变得这么死板?”

    听得这话,陈佑顿了一下才无奈地摇头离去,至于殿内是怎么一番对话,却不是他所能知晓的了。

    见了皇后,就相当于完成了一个传承仪式一般,陈佑开始布置今后之事。

    这天下午,陈佑将建立农事宣讲院以及增加府兵的想法写成奏章,着驿递迅速送往汴京。

    奏章送走后,陈佑便坐在书厅中翻阅锦官府前几个月的文书、账目之类的。

    当初陈佑提了一嘴记账的事情,这锦官府的记账方法经过多次试验,比之从前大大优化,即便不是专业的账房先生,拿到一个账本也能看懂。

    最重要的是,这个法子适合当今的书写习惯,也算是因时制宜。

    只是陈佑忘了一件事,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虽然锦官府推广了这个方便主家查阅的记账手段,但相应的做账、平账技巧也出现了,甚至比以前更加不易察觉。

    只能说,有得必有失,天道循环如此。

    悠闲的时光并没有持续多久,陈佑仅仅看完一小部分,庞中和就来通报华阳范氏来人求见。

    很快就有一个留了三绺长髯,面目敦厚的中年文士步入书厅。

    不等陈佑开口,这男子便长揖行礼道:“学生范绍温,参见使君。”

    范绍温虽然比陈佑大,但是他没有官身,且籍贯在陈佑治下,身为读书人,自称学生也无不可。

    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范绍温态度恭谨,陈佑自不会端着架子,当即笑道:“范贤达不必多礼,坐下说话。”

    范绍温看着陈佑那温和的笑容,面上露出一丝慨叹的神色,硬是愣了一瞬才回过神来,依言坐下。

    “范贤达,你我上次一别却是半年倏忽而过,家中可还好?”

    听得陈佑问话,范绍温受宠若惊道:“不意使君竟还记得学生!好叫使君知晓,学生家中一切都好,犬子也已进学。”

    去年五六月的时候,在一次宴会上陈佑见过范绍温,当初范绍温那刻板守礼的行为给陈佑留下过一些印象。

    陈佑依旧面带笑容地点点头,不过他却不想谈论这些家常之事,故而问道:“不知范贤达此来所为何事?”

    范绍温立刻道:“学生听汪先生言使君欲行劝农善政,学生家中虽力绵薄,仍愿尽一番心意,特来此以供使君驱使。”

    “不知范贤达能出何力?”

    “回禀使君,学生家中虽不富,也有薄田五百余亩。”

    一脸正经的范绍温刚说了一句话,陈佑眼皮就经不住跳了一下,无它,这个“薄田”二字吓到了他。

    虽然这时候度量衡还有一些混乱,但这一亩也有五六百平米,直观一点的话,五百亩地就相当于五十个足球场那么大。

    别人家的薄田都是三亩五亩,范家有五百多亩田,算不上是大地主,但绝对和“薄田”两个字扯不上关系。

    只听范绍温接着道:“家里旁户也有些个熟练的老把式,若是使君办那个,那个农事讲习所却少老农,学生家中这些也堪一用。再有,听闻使君欲典耕牛农具,学生也可捐赠钱银,以供添购一些物事。”

    陈佑仔细打量着范绍温,只见他说完之后便抬头等着回复。

    眼神说不上清澈赤忱,但也看不出有诡谲的地方。脸上不是那种真诚的神色,反而是一种坦然,好似本就该如此作为一般。

    两人对视一番,陈佑突然展颜笑道:“范贤达有此心自然是好的,若是人人都如你一般,何愁三王之治不可复、大同世界不可有?”

    谁料范绍温理所当然地点点头:“正需使君教化锦官。”

    这话让陈佑愣了一下,随即道:“既然如此,不知范贤达可有意担起这农事宣讲使的职务?”

    说完之后,陈佑饶有兴趣地观察着范绍温的面容,总算是又见到其脸上闪过欣喜的神色。只是他很快就肃容作揖道:“使君所托,学生不敢辞。”

    真是一个矛盾的人啊!

    陈佑心中暗自感叹,脸上却满是满意的神色:“此事暂且不要宣扬,回去之后多考虑考虑章程,莫要出错才是。”

    “谨遵使君之令。”

    陈佑这边在同具有矛盾性格的范绍温谈话,另一边钟家族长钟青昌送走汪洪远回到正堂。

    钟家也是从蜀地之外迁过来的,祖籍在关中,落籍成都县,到钟青昌已经是第四代了。钟家先祖也是贩卖私盐起家,后来扩展到茶叶布匹等物事上。

    到第三代钟青昌的父亲手里时,开始做番邦生意,又借着战乱贩卖人口,同时运气爆棚与前蜀皇室搭上关系。就在家族准备朝一手耕地一手诗书的地主豪族转变时,王蜀灭,孟蜀立,钟家跌入谷底。

    钟青昌父亲撑了几年就病故了,钟青昌接手之后定下专注商贾事的家规,一边经商,一边支持后辈读书,对土地反而没有太多追求。如今总算借着孟蜀灭亡的机会重又翻身。

    坐到主位上,不过四十余岁的钟青昌执掌家族近十年,带领家族从低谷重新爬上高峰,此时扫视堂内众人,自有一股威势让人不得不俯首。

    好一会儿,他低沉地声音响起:“说说吧,这事你们都是怎么想的。”

第二百八章 新官上任一把火(四)

    府兵军营没有正兵军营那么大,毕竟整个锦官府的府兵也只有两千多人。

    这两千人说是府兵,实际上大多数时间都花在维持治安上面。没办法,府兵都是选的本地人,王朴心中还是存着一些小心。

    府兵干了衙役的活,府衙里除了查案必要的捕快仆役,就没再招充人数的衙役了。

    军营之中提前收到了陈佑即将过来的通知,是以陈佑刚跨过辕门,就看见两千府兵手持刀枪立在校场。

    见陈佑停下脚步将目光转向校场,孙山玉立刻露出一丝讨好的笑容,转到一个合适的角度指着校场道:“这是在练阵型,使君要不要过去训个话?”

    “哦?”陈佑收回目光,似笑非笑地看着孙山玉,直看得他脸色讪讪,讷讷不敢言。

    连阵型怎么可能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不说跑起来,你最起码得动起来吧?

    不用猜,这肯定是孙山玉搞出来的幺蛾子,就是为了让陈佑出个风头。要是陈佑是那种一捧就找不着北的,肯定就喜滋滋地去训话,同时也对孙山玉这个校尉印象大好。

    陈佑虽不喜这种行为,但也没多说什么,只是点头道:“既然遇上了,那就看一看。”

    听到这话,孙山玉立刻绽出笑容,连忙弯腰伸手:“使君请!”

    几乎所有校场前面都会有一座台子供主将检阅阵型,陈佑现在就是朝那台子上走去。

    一边走一边观察那些府兵。

    先看只见校场上这些人站姿松松垮垮,可以看出是怎么舒服怎么站;再看阵型,也是歪七扭八不成样子;最后看精神面貌,说不上死气沉沉,但陈佑看着总觉得有些不得劲。

    好吧,毕竟是府兵,也不能要求太高。

    陈佑无奈的摇摇头。

    这也是现在的军队特点,只要有可能,猛将都会被收拢到禁军之中,朝堂之上也只会将禁军培养成精兵。至于地方军队,自然是越差越好,最好那些节度使手底下都没有强兵强将。

    站到台上,两千多道目光集中在陈佑身上。

    扫视一圈,陈佑气沉丹田,朗声道:“某乃陈佑,现在知了锦官府!”

    话音刚落,立刻就有声音叫到:“参见使君!”

    一开始还是零零散散几声,最后所有人都一齐喊道:“参见使君!”

    看来还比较听话,陈佑轻轻点头。

    抬手虚压,待校场上安静下来,陈佑又道:“我对你们只有两个要求:艰苦训练,保家卫国!”

    并没有回应,现在虽然没有什么“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的说法,但深入人心的还是当兵吃粮。艰苦训练完全靠求生欲,至于保家卫国,那是什么东西?

    自己的话没人响应,陈佑早有预料,心中倒没什么别样的想法,只是一旁的孙山玉脸上挂不住了。

    他瞪了几个自己的心腹一眼,自己带头喊道:“谨遵使君之令!”

    校尉都喊了,校场上这群人也都一同喊了出来。

    见此情景,陈佑不由摇头失笑,本来还想说几句,这时也懒得再说了:“走吧,去中军帐。”

    说是中军帐,其实是一间宽敞的大屋,毕竟是固定的营地,没必要让大家住帐篷。

    陈佑当仁不让地坐到主位上,赵多福和孙山玉一左一右坐在他两边,两人下手则是府兵的五个指挥。

    府兵同正兵编制都是军营都队,但称呼不一样,毕竟一军之主的孙山玉也不过就是个校尉。

    府兵中的指挥就相当于正兵中的营校尉,而都头则被称为军使,总的来说级别上要低一两级甚至更多。

    陈佑虽然在锦官府待过几个月,但眼前这五名指挥却是第一次见到。

    从外表上看不出来能力,但没有那等脑满肠肥之徒,一个个看起来也比较精神,陈佑还是比较满意的。

    “我已经奏请官家准许扩充府兵。”

    这话一出,孙山玉立刻激动起来,这府兵扩充了,他这个领头的肯定要升官啊!

    不过那五个指挥就没什么动静了,反正不管怎样,他们都只能管一个营,最多是手底下有亲信能提拔一下,故而一个个都是十分淡然。

    陈佑将众人表现看在眼中,继续道:“扩充之后的府兵分为两部,加上孙校尉,就得有两个校尉。”

    孙山玉愣了一下,嘴唇动,最终还是没说出什么来。

    但那五个指挥就不一样了,一改之前淡定的神情,看向陈佑的目光充满了热切。

    “从今天开始,你等有一个月的时间来竞争。”陈佑面含笑容,“竞争的内容有阵型、队列、精神面貌三项。”

    安静了一会儿,事不关己的赵多福开口问道:“使君,这个精神面貌是个什么物事?”

    陈佑一愣,又见其余人皆是一脸茫然,这才自嘲一笑,解释道:“就是精气神,今天我看校场上那些人精气神都不行,我希望一个月后再看到的是一支精神饱满的军队。”

    虽然几个人看起来还有些不明白,但这时候一个个抢着拍胸脯下保证:“是!是!”“定不负使君期望!”“使君且放心便是!”

    “总之记好了,我对你们就两个要求八个字:艰苦训练,保家卫国。”陈佑最后还是给他们泼了冷水,“如果你们没人能达到我的要求,说不得就得从别处调人过来了!”

    之后陈佑又查看了一番军营伙食,问了问粮饷发放,这才离开军营。

    心思重重的孙山玉将陈佑送出去之后,就将自己关到房间里思考对策,他可不想有人来跟自己分权。

    陈佑回去没多久,钟青昌终于下定决心来到府衙,据端茶倒水的小厮透露,陈、钟两人相谈甚欢。

    这消息传出去没多久,何家就来人了。

    何家是典型的地主家族,田地遍布新都、郫县两地,是目前锦官府最大的地主。

    同钟家相反,何家只有少量几个店铺,主要卖文房四宝书画古董。不过他家还有一个质铺,也就是当铺。

    这时候的当铺是个什么德性,想必大家都知道。只能说,凡是资本的拥有者,其手中累积的资本或多或少都沾着血。

    闲话少说,这次来府衙求见陈佑的是何家宗子何,年龄同钟青昌差不多。

    坐下之后,何开门见山道:“听说使君意欲宣讲农事?”

第二百九章 新官上任一把火(五)

    陈佑抬眼,靠到椅背上笑道:“何家消息倒是灵通。”

    何璨呵呵一笑,似是自豪般地说:“承蒙官家恩典,何某得了一个给事郎,这这锦官城中也认识一些个人。”

    说完这句话,他又略带着些深意道:“年前家父也曾同王少尹、刘节使喝过几次酒。”

    给事郎是正八品上的文散官,不过没有职事的官阶也就是确定待遇,没其它作用。就好像如今的某某会议的委员一样,有这个身份就表示你是官面上的人了,找人办事比较方便。

    至于后面那句话,算是一个小小的威胁,隐约点出何家在朝中也是有人的,至于这个关系是深是浅,那就不好说了。

    王朴还好,毕竟同陈佑相熟,但刘承泽,陈佑总不能当面问他与何家是不是有关系。

    何璨的这个心思,陈佑看得明明白白。一上来就抬出来背景关系,看来是不想配合了。

    心里有些不满,脸上却不动声色道:“原来如此,某确实想要宣讲农事,不知何给事怎么看?”

    出乎陈佑意料,何璨抚掌赞道:“此乃善政,我等正当为善乡里,却是要好生支持使君。”

    陈佑微微挑眉,随即展颜笑道:“不意何给事也有此心,真乃乡贤也!”

    花花轿子众人抬,何璨谦逊一番后又道:“此等大事,不知是什么个章程?”

    听到这个问题,陈佑沉吟一阵:“左右不过招募老农。”

    “听闻还要出典耕牛农具?”何璨忍不住问了出来。

    陈佑眼睑微垂,原来是为了这事吗?

    只是不等陈佑反应,何璨就意识到自己有些急切了,讪笑一声,转开话题道:“我们何家虽不是什么大户,但使君有需要帮衬的地方,只管吩咐就是。”

    先来个下马威,然后摆出一副合作的姿态,这是必有所图啊!

    陈佑呵呵笑道:“原先也想出典耕牛农具,可惜府库钱银不多,实在是负担不起。嗯,正巧说到这个,何家家资颇丰,不知能否支持一二?”

    何璨脸皮跳动不已,干笑两声将此事绕了过去。

    不痛不痒地谈了几句,何璨告罪离开。

    陈佑一个人坐在书厅之中,撑着脑袋,一脸疑惑。

    他可不认为何璨这一番作态就是为了耕牛农具,可是究竟要图谋什么?

    陈佑一时半会还不能理解这种大地主的想法,暂时只能将此事记在心里,不去多想。

    翌日,陈佑带着家兵,在仓曹参军事曹延之、户曹参军事程雅的陪同下巡视锦官府诸县。

    由于陈佑心里还记着何家,所以第一个目的地就是何家所在的新都县。

    陈佑这次行动虽不是临时起意,但也只是提前了一个多时辰而已,这个时候也没有什么快速联络的手段。

    饶是如此,当陈佑一行来到大丰镇时,新都县令吴涛就骑着马赶来了。

    翻身下马之后立刻行礼道:“新都县令吴涛参见使君!”

    “免礼。”陈佑扶起吴涛,“某只不过来看看春耕的情况,平白累得吴县令来此,实在是罪过。”

    吴涛连忙道:“使君来新都,某乃下官,理当迎接。”

    陈佑拍了拍他的肩膀,点头道:“既然来了,你就给我介绍一下吧。”

    吴涛点头,直到这时,他才得空同曹延之、程雅打招呼。

    “这大丰镇上的田地有超过一半都是何家的,使君你看东边那一片上好的水浇地,是何家去年夏天刚刚拿到手的。”

    何家能拿到这一块地,说起来还有陈佑的功劳在里面,这地的原主就是被陈佑亲手送进监狱的。

    “春耕开始之后,何家倒也派了不少管事挨个村子巡视,农耕没有耽搁。”

    说到这里,吴涛摇头叹息道:“他家的旁户有管事提醒,别家农户也瞅着何家来干活,在乡里村中,县衙的话还没何家的话好使。”

    皇权不下乡。

    并不是所有的官员都乐意自己的政令出不了县城,然而在农业社会,掌握大量土地的乡间豪族的影响力,远远不是流官所能比的。

    为了坐稳位置,简单来说就是为了维稳,县令们不得不放弃乡里的利益,来换取地主豪族在政令上的配合,哪怕这种配合只是面子上的。反正流官只是想捞到政绩好升官发财。

    在陈佑看来,这些个大地主其实也能算是资本家。掌握生产资料,依靠剥削佃户获得利润。

    说起来是佃户租赁土地,缴纳佃租,留下口粮。但换一个方向,地主提供的生产资料,雇佣佃户劳动,得到一种名为佃租的劳动产品,并支付一部分粮食作为工资。

    要知道这个时候的粮食也能充当货币,拥有一般等价物的属性。

    闲话少叙,各种主义自有陈佑日后去考虑。

    有奶就是娘这句话虽有些粗俗,但话糙理不糙,相比于不知道起到什么作用的县令,显然是能提供活下来机会的地主更容易被乡民们信服。

    这就是陈佑现在面临的问题,如何同地主争夺在乡里的话语权。只要能发动广大民众,哪怕最后掀桌子,也能够保证税收。

    有税收就能养军队,有军队就就不怕地主反抗,扫清地主就能腾出大量土地、增加大量在籍人口,有土地有人口,就会有税收。

    这样一个循环,关键就在于能让乡人在脱离地主的情况下,能够积极有序地恢复生产。

    要做到这一步,教育的推行势在必行。

    转了几个镇子,陈佑也知道了何家在乡间影响力的来源:一个是他家的农事活动能为普通农户提供一个学习的对象,另一个是家丁打手。

    前者让农户相信何家,后者保证何家能替代官府在乡里的执法权,时间一长,这个村镇的税赋、治安什么的就会被何家“代理”。

    一个村镇这样,两个村镇这样,一旦除了县城之外的所有村镇税赋治安都得借助何家,这个县到底是官府的还是何家的?

    这,也许就是这个时代的农村包围城市吧!

    陈佑越想越觉得不能任由这种情况发展下去,得趁何、徐、李、钟等家族还没站稳的时候将他们限制住。

    否则的话,等到大家族站稳脚跟,划分好利益,州县流官相比于本土家族,那就是强龙不压地头蛇了!

第二百一十章 各取所需抉择异(一)

    新都城北十里有一个村子,何家祖宅就在这村里。

    这村子名为何家村,不用说,村里都是沾亲带故的,丁口都归在一份族谱上。

    此时,何璨搀扶着何家现任族长何有良走在何家村边上的田埂上。

    这何有良正是何璨的父亲,身上有一个武骑尉的勋位。这个勋位是当初他检举另一个家族意图谋反得到的,当时还是王朴亲自送来的敕命。

    至于那个被检举的家族是不是真的要谋反,反正从那家查出了一些证据,又得了一大笔钱粮,这就够了。

    现在农忙还没结束,一路上不时遇到村民站在路边恭敬地称一声族长。

    可见何有良对自家族人还是蛮不错的,算是一个合格的族长。

    父子两人边走边聊,说的都是一些家常之事。

    待走到僻静之处,眼见四周没人能听到此处声响,何璨终于忍不住开口道:“爹,府衙那边......”

    何有良看着青青葱葱的田地,发出苍老的声音:“大哥啊,你是何家的宗子,我这么大了,也没几年好活了,以后这偌大的家族还得交到你手上。何家想要什么,需要什么,你要明白。”

    这话听起来带有一些失望,何璨仔细思考了一阵,还是面带愧色道:“请爹爹明示。”

    “陈佑从枢密院都承旨到知锦官府事,你是怎么看的?”何有良没有直接说出答案,而是试图引导何璨自己思考。

    何璨一边扶着老父亲向前走,一边转动脑筋,好一会儿突然恍然道:“难道不是失了圣心?”

    “还没蠢到不可救药的程度。”何有良哼哼一声,“圣人就在锦官府,官家怎么可能让一个失了圣心的人来此?”

    何璨连连点头,只听何有良又道:“而且刘兴元身边传出来消息说,陈佑的岳父前些日子成了吏部尚书,有此臂助,你觉得他会在锦官府待多久?”

    刘兴元就是兴元节度使刘承泽,只要有一些关系,这等事情也不难打探。

    上元节之后,中枢出现的空位基本都补上了。

    李明卿最终还是没能进入政事堂,不过接了吏部,也算是荣升。

    同时,吴峦升任枢密使,刘承泽升任检校枢密副使,另调了成德节度使马青入京充任枢密副使兼殿前司都指挥使,负责编练新军、组建殿前司亲军。

    原朔方节度使冯晖接了马青的职事,朔方节度使由原顺义节度使杜忠担任。至于顺义军,猛将精兵编入新成立的殿前司,其余兵员留给乡兵团练。

    政事堂这边则是江夏青加史馆大学士、兼修国史,三司使阎俊臣加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集贤院大学士,三司副使黄世俊接任三司使。

    空着的昭文馆大学士应该还是留给刘明的。

    这些都是邸抄上有的,何家人在府衙县衙有关系,抄出一份邸抄并不是难事。不过李明卿是陈佑岳父这件事,却还是从刘承泽那边偶然听来的。

    何璨也不傻,都说得这么明白透彻了,他只是稍稍思考便道:“短不过一年,长不过两年。”

    他也想到了,只要卢金婵和现在还没出生的皇子离开蜀地回到开封,哪怕赵元昌没想起来陈佑,身为陈佑岳父的李明卿也会想法子将陈佑调入中枢。

    听到何璨的话,何有良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容:“不错,那你认为陈佑需要什么,而咱们家又需要什么?”

    这一次何璨思考的时间有些长了,不过何有良不急,他在田埂上慢慢走着,等待自己的儿子说出正确的答案。

    好一会儿何璨才带着一丝不确定道:“陈使君想要政绩,而我们家要的是利益?”

    “孺子可教也!”何有良十分满意,“只要我们能获得好处,不论这个陈使君想要作甚,何家都配合。虽然我们这次趁机吞了不少田地,但还不安稳,如果能换一个州县的职事,便是多出一些钱粮也无妨。”

    何璨点点头,明白自家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官面上没个能撑起场面的人,虽然家大业大,可是并不保险。

    何璨自己虽然有官身,但是没有职事,能起到的作用不是很大。如果能通过支持陈佑谋取政绩而获得实缺实职,对何家未来的发展有极大的好处。

    想到这里,他当即道:“我今天下午就去寻使君。”

    “不过你也要注意,我们虽然是各取所需,但保不准对面是贪得无厌的人,他不说,你就不要上赶着帮忙,好歹咱们也同刘兴元、王承旨有些个交情,他陈佑总不至于来强的。”

    何有良还是担心何璨沉不住气露了底,一再叮嘱何璨要端住。

    陈佑中午是在新都县吃的饭,吃完休息一阵后,何璨就找了过来。

    让陈佑没料到的是,何璨这一次没有再提耕牛农具的事情了,而是旁敲侧击地询问府衙的缺员。

    一直提着心思的陈佑立刻反应过来,明白何家是看上了府衙中的职事。

    左右缺额较多,陈佑也不在意拿出一个空位来给何璨。

    至于说拿出来的职事品阶能不能配得上何璨的给事郎,陈佑是完全不在意。他自己的散官位也只是正四品下的壮武将军,可丝毫不耽误他当从三品的知府。

    一顿茶喝完,陈佑利用一个参军事的缺换到了何家的积极配合,双方各取所需。

    陈佑也算是明白了,何家想要的是一个保护伞,就像有活力的社会团体头上的保护伞一般。只不过何家想将自家人推上台面,却比有活力的社会团体的保护伞可靠多了。

    可以想见,只要有了这个保护伞,何家日后一定能稳稳当当的发展。

    不过陈佑不在乎,他相信只要农事宣讲院能发展下去,地方豪族在乡里的影响力会渐渐降低。

    农业时代有一点比较好,那就是再大的商业行为,最多影响一城一地。尤其是现在天下不太平,只要军队在手,地方豪族就翻不起浪花来。

    继钟家之后,何家也站到陈佑这边,剩下的几个家族在纠结一番之后也必须做出一个选择了。

第二百一十一章 各取所需抉择异(二)

    府衙书厅门窗大开,春风穿堂而过,陈佑不得不拿起一块镇纸压在文书上。

    他现在看的是范绍温递上来的条陈,详细叙述农事宣讲院要怎么办、起到何种效果、会遇到什么问题、需要府衙提供什么支持。

    这份条陈是第四稿,有庞中和的功劳在里面。

    前两天范绍温递上来的第一份条陈,那真是辞藻华丽、对仗工整,极尽文学之美。可惜,那篇文章华而不实,陈佑看了不到四分之一就打回去让他重写。

    改到第三稿的时候,陈佑终于忍不住让庞中和教一教范绍温,这才有了第四稿。这一次总算让陈佑稍稍满意。

    虽然在陈佑看来这一份条陈仍有种种不足之处,但他没时间让范绍温继续练习了。提起朱笔删减修改,直到将条陈改得面目全非,陈佑才放下毛笔。

    眼下已经到了二月中旬,春耕进入尾声,夏收尚未开始,正适合宣讲农事。

    这件事陈佑准备交给范绍温负责,不过为了防止出漏子,得让庞中和盯着点。

    然后还需要准备购置镰刀等物事,由于离夏收还有三个月,就决定分批购买。钱银准备、选购物事、确定租赁方案等,就交给仓曹。

    锦官府的几个家族都对租赁农具比较感兴趣,陈佑担心会出现需要的人租不起、租不到,有钱买的人拼命租这种情况。

    到时候再收买一两个人,报一些比较大的损耗,公家的东西就顺理成章地变成私家的东西了。

    这种手段不得不防,于是汪弘洋未来几个月主要精力就得放在这件事上面。

    抬眼看向窗外,正巧看到几个身着军服之人朝这边走来。

    陈佑收回目光,从一堆文书中抽出一份来,这是被批复的扩增府兵的奏章。

    顷刻之后,一文官三武官走进书厅,行礼之时,两人喊的是都监,两人喊的是使君。

    喊都监的两人,是西川行营辖下的两军都指挥使,分别是雄威军都指挥使党从柯、安定军都指挥使黄会虔。

    其中黄会虔乃是蜀人,原在严处昭麾下,严处昭败亡之后一度隐匿逃亡,周军二次攻蜀之时又聚兵投诚,这才得了安定军都指挥使的位子。

    党从柯同陈佑就比较熟悉了,当初破家灭门,陈佑多次借调雄威军,一来二去就有了交情。

    那两个喊使君的则是兵曹参军事赵多福和府兵校尉孙山玉。

    “坐。”陈佑招呼一声,伸手点了点被自己抽出来的那份文书,“想必你们也听说了,某欲扩编府兵。”

    四人尽皆点头,看向陈佑等待下文。

    陈佑也没卖关子,直接就道:“如今官家已经准了。”

    听到这话,四人脸色各有不同。

    府兵校尉的任命全看陈佑取舍,孙山玉知道再来一个同自己地位相等的校尉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情了,不确定的只是具体何人罢了。从一家独大到两虎相争,他自然高兴不起来。

    赵多福掌武官选举、兵甲器仗,这次府兵扩编,运作得好又是一笔进项,故而面露笑意。

    而党从柯、黄会虔两人则是意外之喜了,参与进这次扩编,要是能从军中调出一两个校尉都头,就能提拔亲信,岂不美哉?

    众人表现尽收眼底,陈佑不动声色继续道:“这次扩编,某欲增加五个营,赵参军尽快拟一份选举章程出来。”

    “是!”赵多福干脆应下,毫不迟疑。

    “孙校尉。”

    沮丧中的孙山玉一个激灵,立刻挺直腰板高声应道:“是!”

    见他如此表现,书厅内几人皆是忍俊不禁,直让他面红耳赤,低头不语。

    好一会儿陈佑才吩咐道:“虽有五营,但没必要一下完成,你先负责招募一营军士。我再行文诸军汰选兵员,搭出两营框架来。”

    说着,他又转向赵多福:“赵参军这边也一样,暂且只需选举一营武官,指挥之职暂且空着。”

    赵多福虽不甘,但也只好应下。

    最后转到党、黄二人:“党都指,黄都指。”

    “请都监吩咐!”两人一齐抱拳。

    “你二人自军中各选出十数人,负责训练新募府兵。”

    “这......”刚刚还十分干脆,现在却犹豫起来。

    没办法,陈佑说的这事是纯粹的吃力不讨好。干好了是你应该的,什么好处都拿不到,干不好就是你的错,必须为此负责。

    这种苦差事,即便是上司吩咐,也是极不情愿。

    这两人不回话,陈佑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们两个。

    过不多时,两人目光闪动,对视一眼之后一同抱拳道:“必不负都监所望!”

    陈佑这才满意地点点头,继续道:“你们选好人之后一定要叮嘱好了,这次去不光是训练,更要在训练中挑选出适合担任各级武官的人选,切不可轻忽怠慢!”

    说到最后,陈佑的声音已经带了一丝严厉,党、黄二人心头一凛,连忙道:“请都监放心!”

    正说着,庞中和快步走进书厅,走到陈佑身边附耳道:“京中来人!”

    陈佑眉头轻皱,随即舒展开来,对书厅内四人摆手道:“就这样吧,你等先回去准备,两日后开始募兵。”

    四人告罪离开之后,陈佑才吩咐庞中和将京中来的那人带来。

    很快,庞中和就带着一个劲装男子走进书厅。

    “武德司全勇参见陈使君!”

    一进门,那人便站定行礼,然后掏出一枚令牌递给庞中和。

    庞中和仔细查看一番之后,递到陈佑面前,小声道:“确实是武德司的。”

    陈佑点头,看了一眼令牌,示意庞中和还给那全勇。

    “原来是全主事,不知全主事此来所为何事?”

    全勇收回令牌,恭谨道:“回禀使君,官家派我来此,只为两件事而来。”

    陈佑一挑眉,正要询问,那全勇继续道:“这第一件事,却是一份口谕。”

    陈佑眼皮一跳,连忙起身绕过书桌,肃容站到全勇面前:“请全主事宣示圣谕。”

    “官家言:牛痘之事已有成效,着令陈佑于西川挑选合适之地,待御医抵蜀即可培育牛痘。”

    牛痘成了,让陈佑选地方培育牛痘,这应该是为接种做准备。

    陈佑作揖道:“谨遵圣谕。”

第二百一十二章 诸事推行隐者来(一)

    待陈佑直起腰来,全勇继续道:“这第二件事,却是武德司的差事,需要陈使君帮衬一二。”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交给庞中和。

    庞中和捏了一遍这才转交给陈佑。

    这信封一片空白,什么都看不出来。陈佑坐到书桌后面,用刀挑开信封,倒出信纸。

    原来这封信是武德使林盛保写的,为得是请陈佑在武德司探查蜀地消息时提供一些方便。

    一朝天子一朝臣,林盛保如今的地位可有些不稳。一月份的时候,赵元昌任命了一个武德副使作为林盛保的副手,其实就是来分权的。

    想要保住权位,一是要表现出自己的忠诚,二是要体现自己的能力。

    林盛保自认忠贞无二,可惜这东西没办法太直观地表现出来,所以只能在能力上下功夫。正巧听说蜀地似乎有些不稳,就派了一个主事过来。

    为了保险一些,也顾不得同陈佑没有太深的交情,趁着护送御医入蜀的机会让全勇来请陈佑帮衬一把。

    不过林盛保也知道两人交情不深,信中并没有什么过分的要求,只是希望陈佑能帮全勇打个掩护。作为回报,蜀地探知的重要消息都会送一份到锦官府衙来。

    林盛保在这上面打了马虎眼,到底什么是重要消息,还不是武德司的人来判断?不过聊胜于无,只是打掩护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就当是送一个顺水人情了。

    有此想法,陈佑放下书信,爽快道:“既然是林内监所请,全主事若有需要,可寻庞中和。”

    全勇顺着陈佑的指点看向庞中和,之后面露感激之色:“如此便谢过使君。”

    金堂县飞鹤山,一身披百纳衣,脚踏乌黑云履,头戴靛青折上巾的老道站立在悬崖峭壁之上,面对朝阳缓缓吐气。

    这一瞬间,仿佛天地与其一同呼吸一般,直看得身后道童目眩神驰,心向往之。

    好一会儿老道才束手而立,也不看身后,直接就问道:“五松儿,怎地不做早课,跑到此处来寻我?”

    那道童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恭谨道:“启禀师父,华山清虚处士回信了,徒儿就连忙给师父送来。”

    老道这才转身看向名为五松的道童:“信在何处?”

    五松双手捧着信封,快步向前几步,递到老道手中。

    没看清老道有何动作,眼前一花,信封就已经拆开,展开的信纸出现在老道双手间。

    只不过是一张纸,百十来个字,这老道愣是看了足足有一炷香时间。

    沉思良久,老道双手一震,信纸化作碎屑随风飘去。

    “五松儿,收拾东西,我们去蜀都。”

    五松提醒道:“师父,那里现在叫锦官府了,蜀国已经没了。”

    老道一怔,随即笑道:“蜀都也好,锦官也好,都是那座城。”

    一边说一边走,老道走过五松身边的时候,五松撇撇嘴,嘀咕一声:“你就是忘了,偏说得这么高深。”

    五松的声音虽低,在老道耳中却清晰无比,当下脚步不停地道:“《鼎器歌》抄一遍,下山之前交给我。”

    “啊?”五松站定原地,一脸苦色。

    二月十二日,锦官府十一县皆贴出募兵告示,欲招募兵员八百人。

    平均下来每个县招募的名额不到八十人,这挑选的余地就大了。

    陈佑在校场看了一会儿便带人出城,这挑选兵员自有制度,只要严格按照制度来,就不愁挑选出来的人不合意,故而他没必要在现场看着。

    他现在去的方向是灵池县。

    灵池县农耕之事基本上忙完了,范绍温就选了灵池县作为开始的地方。

    前几天已经招募了一些落魄文人和经验丰富的老农,今天要教导他们该如何宣讲。

    万事开头难,这第一次,陈佑决定去看一看,如果发现问题,还要讲两句。

    临时课堂就设在甘子村蒙学里面,这蒙学就相当于现在的教学点。

    同后来的私塾不同,蒙学是村里支持的,包括钱粮、屋社等,属于公共财产。蒙学里面的老师一般都是本村的读书人,身无长物,只能靠教孩子读书来维持生活。

    陈佑赶到甘子村时,蒙学内已经站满了成年人。

    三五个身穿洗得发白长衫的读书人围着范绍温站在上首,十来个腰背微驼、脸色沧桑,身着补丁短打的农夫局促地站在门口那一片。

    另有胥吏、小孩、好事之徒充斥其间,往日书声琅琅的蒙学此时熙熙攘攘仿若市场。

    “使君来了!”

    也不知谁喊了一声,蒙学内外瞬间安静下来,紧接着就听到一阵整齐的声音:“参见使君!”

    “不必多礼!”陈佑面含笑意,双手虚抬。

    范绍温连忙挤了过来:“使君,人都到齐了!”

    陈佑能看到范绍温脸上激动兴奋的神色,不过他也能理解。据他所知,这一次是范绍温第一次以官府的名义办事,自然激动。

    为了安范绍温的心,陈佑任命范绍温权知农事宣讲院事。这只是一个差事,没有品级,也就是说范绍温现在其实还是白身,就是一个临时工。

    不过陈佑也许下承诺,这要这一次锦官府宣讲农事不出错,就会给他一个官身。具体能到哪个品阶,就看他能做到什么地步了。

    “开始吧。”陈佑走到主位椅子前站定,“能让所有人都坐下吗?”

    听到陈佑的问话,范绍温看向村长,村长一个激灵,立刻喊道:“把木凳搬来!”

    一阵吵闹之后,终于蒙学之内所有人都坐下了。

    陈佑坐在主位上,看向旁边的范绍温:“你来说。”

    范绍温立刻站起来,干咳两声之后道:“承蒙使君器重......”

    “师父,锦官城在西边,咱们怎么朝东边走啊?”

    背着包袱的五松一脸疑惑,他还准备早点到城里能歇着呢!谁成想老道竟然往乡野走。

    听了徒儿的问话,老道捋了捋长髯,呵呵笑道:“为师要找的人正在东边,你说该朝哪边走?”

    五松奇道:“师父要找谁?”

    “锦官府尹。”

第二百一十三章 诸事推行隐者来(二)

    五松沉默一阵,终于忍不住开口喊道:“师父。”

    “何事?”

    “锦官府没有府尹,现在的叫知府事。”

    大步前进的老道闻言不由一顿,小道童五松猝不及防之下差点撞到他身上。

    又走了一段路,眼看前方出现一个村子,老道突然开口:“五松儿你偷偷下山了?”

    “都是听上山送粮食的居士说的。”五松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

    他拜师这些年也不知试了多少次想偷偷下山,可惜每一次都会被老道抓个现行。

    老道微微点头,不再说话。

    这两人虽一老一小,但都是修道之人,但见脚步轻快,丝毫没有疲惫神色。

    过不多时,师徒二人来到甘子村中,都不要问路,直接往村民聚集的地方去就能找到陈佑了。

    蒙学之中,家兵举着一张黄纸站在正中。

    这张黄纸是一张日历,是陈佑特别定制的,只有日期和二十四节气,没有宜忌五行之类的东西。

    这种日历只有正常日历三分之一大小,纸张粗糙但是不易破,正适合给农户使用。

    不过严格来说私印历书是违法的,陈佑只得将此事交给范绍温,定制、购买、分发都由范绍温经手。

    “一开始不要想其它的,就是让人认得一到十和二十四节气。”陈佑指着这一张日历叮嘱道,“现在是二月,就先从二月三月这几个节气开始,书生教认字,老农仔细讲解每个时间需要做什么农活。”

    陈佑在上面讲,周围人皆是一副认真听讲的神情。好在具体措施之前都落到文字上了,陈佑只是提醒一番,便将此处留给范绍温等人。

    一出门,就看到一老一少两个道人。

    不经意间,陈佑同老道眼神相碰,只感觉天地之间仿佛停滞了一瞬,又好似过去了千百年。

    陈佑回过神来,那老道抱拳道:“方外之人飞鹤山真一子见过陈使君。”

    飞鹤山真一子?

    陈佑微微皱眉,他从来没听说过这么一个人。

    只不过对方和颜悦色地打招呼,陈佑也不好冷脸相对。更何况他经历一次穿越,对神道之类的有一些本能的敬畏,敬鬼神而远之就是他现在的态度。

    以前在开封去那些个佛寺的时候,也没到所谓的高僧面前晃悠。现在突然有道士找上门,尤其是这道士鹤发童颜,一身气度好似得道之士,陈佑心中不由升起一丝警惕。

    心中百转千回,脸上却带上恰到好处的笑容:“原来是真一子道长,不知道长寻某,所为何事?”

    真一子抚须笑道:“贫道听闻使君施善政,隐然有三代之风,特前来相交。”

    听到他这话,五松嘴角直抽。

    陈佑不知道,但五松身为真一子的徒弟,陪着老道一路行来可是清清楚楚,他师父还是在路上才听说了陈佑的施政举措的,但来找陈佑的决定却是早早就下了。

    陈佑听了这客气话,也不管真情假意,只是道:“道长过誉了,某正欲回城,道长若是无事......”

    他话未说完,老道便笑道:“无事无事,正可陪使君好生探讨一番。”

    陈佑闻言一窒,他本是想说“若是无事便就此别过”,谁成想这老道嘴如此之快,也只好干笑道:“如此甚好,甚好。”

    回城路上,陈佑旁敲侧击,试图问出老道寻自己的目的,可惜这老道顾左右而言他,转移话题的能力一流,一直到进城都没什么收获。

    吩咐人将师徒二人安顿好,陈佑自己回到府衙。

    刚刚坐下,司录参军事赵振宇便进了书厅:“使君,前些日子吩咐要找的地方已经找好了,陵州仁寿县东有一片地域正合适。”

    他说的是适合培育牛痘的地方,由于牛痘技术才刚刚发明出来,为防万一,陈佑不准备在锦官府附近培育牛痘。

    正好赵元昌也是作此想法,直接让陈佑在整个西川寻一处合适的地方。陈佑事务繁忙,便将此事交给赵振宇。

    整个蜀地地图都记在陈佑脑中,此事听到赵振宇说出的地名,只是稍一思考,便想起陵州所在。

    陵州在锦官府东南方向,离眉州比较近,但远离大型河流。且陵州人口较少,在下州中都是垫底的。有这两点,就算出了意外影响也不是很大。

    只是稍一考虑,陈佑便道:“你拟一份关文交予我,先通知陵州将此处空出来,待御医抵达之后再去查看。”

    “是。”

    顿了一阵,陈佑接着道:“再寻两处备着,免得此处不合意还要临时来找。”

    赵振宇点头应下。

    正要让他退下,陈佑突然想起那个道士,当下开口问道:“赵司录可曾听说过飞鹤山真一子?”

    赵振宇稍一思索,试探着道:“若那飞鹤山位于金堂县境内,我倒是听说过这么一个人。”

    “哦?”陈佑立马精神起来,双手交叉摆在桌上,身体微微前倾看向赵振宇:“详细说来。”

    “金堂县飞鹤山玄元观有一个得道之士自号真一子,此人俗家名为彭晓,原本乃是金堂县令,后来据传是得了异人传法,这才步入求道之途。之后便隐居飞鹤山,不过我听闻孟蜀伪帝曾多次召其谈玄论道。”

    听了赵振宇的介绍,陈佑不免感觉有些沉重,这道士听起来似乎是有些修为的啊,要是说出什么“看你面相两年之前便当身死”的话来,自己该如何应对?

    将赵振宇打发下去,陈佑在惴惴不安中度过了一天,最终决定这老道若是不来寻他,他便不主动去寻老道,躲着点走。

    刚刚散衙,陈佑正要回府,行宫中的一个宦官早早等在府衙门口截住了他:“圣人请使君入宫。”

    陈佑眉头一挑,一边走一遍问:“大官可知圣人寻我是为何事?”

    那宦官苦笑一声:“使君却是难为小的了,圣人心思岂是我这等人能猜到的。”

    问不出什么,陈佑只好作罢,闷声跟在宦官身后走进行宫。

    很快就到了卢金婵所在宫殿,殿内却是坐了三个人,看清三人容貌之后,陈佑差点骂出一句脏话来:真一子彭晓就坐在殿内!

第二百二十四章 诸事推行隐者来(三)

    “陈使君来了!”

    卢金婵话语间带着些喜意,陈佑心中不解,一板一眼行礼之后坐到椅子上。

    陈佑刚坐下,他对面的老道就笑着打招呼:“贫道倒是同使君有缘,这么快又见面了。”

    听得这话,陈佑干笑一声,没有理会这老道,而是转向卢金婵:“圣人召臣,可是有事吩咐?”

    “也没甚大事。”卢金婵轻抚孕肚,脸上露出温婉地笑容,“只是彭道长说有事要告知使君,我便着人将使君请来,生怕耽搁一二,多生变故。”

    陈佑一愣,转眼看向老道,见老道一脸尴尬的神色,便知道卢金婵所言不虚。

    这老道点名道姓要见他,反而让陈佑心中惴惴,不过面子上却不肯落了下风,故而看向老道的目光有些不善。

    老道被陈佑如此盯着却也不恼,但见他哈哈一笑,抚须看着陈佑道:“贫道此来,实是有事相求,还望使君相允。”

    原来不是来为自己看相的!

    陈佑暗自松了口气,脸上也带了些热情:“只要能用得上陈某,道长直说便是!”

    老道扭头看了眼卢金婵,见其点头,这才对陈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贫道著有道书三部,不愿就此失传,故而来央求使君帮衬一二,好让这三部道书能刊行天下。”

    这不是什么大事,陈佑满口答应。

    老道在这里,也不可能多谈政务,闲聊一阵陈佑便告罪离开。

    待陈佑离开,卢金婵一脸热切地看向老道:“道长,如何?”

    老道一副高深莫测的神色,双目微阖,捋须沉吟一番才道:“点化真龙的机缘,该是应在此人身上,只是究竟是不是,还须得观察一番。”

    卢金婵深以为然地点头道:“确须如此,有劳道长了。”

    原来在陈佑来之前,这老道跑来行宫说了一番望气谶纬的话语。

    总结起来就是:卢金婵肚中的孩子乃是龙子,只是欲成真龙还得经历一番磨难,须寻得一个点化真龙的贵人。正好,这锦官府似乎有那等气运,于是便把陈佑叫过来了。

    从两人现在的对话来看,这老道士明显是在帮着陈佑,也不知为何要如此。

    卢金婵和老道的对话陈佑自然是不清楚的,离开行宫之后吩咐庞中和负责刊印道书的事情,陈佑就不再关注这老道。

    哪怕挑选标准严格,不到两天八百府兵就招募完成。

    比对着驻扎锦官府的六个军推荐名单,陈佑大笔一挥,这八百人头上就有了些虞候、军使。至于营一级的指挥,同老府兵一样,一个月之后比试,得胜的军使成为指挥,一都武官依次递补。

    其间肯定会留些位置用来应付人情请托,但至少领头人是能力最强的那一批。

    毕竟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将领有能力,又有陈佑的支持,一支兵马就差不到哪里去。

    农事宣讲院也按照计划逐步推行,只是哪怕没有地方家族明里暗里使袢子,宣讲进展也十分缓慢。

    没办法,不管干啥,不怕人愚,就怕人迂。那些上了年纪的农夫不愿意听不愿意学,宣讲院的士子和老农也是十分火大。

    要不是陈佑给的报酬还算动人,估计不少人都想请辞了。

    药医不死病,佛度有缘人。愿意学就教,不愿意学也不强求。

    陈佑也没想着能够跑步进入**,移风易俗的事情不花个十来年是见不到成效的,是以也时常宽慰宣讲院诸人无须着急。

    “这就是汴梁城!”

    汴京外城西城门外,一个年若而立之年的高大汉子驻马看向城墙。

    外城城墙如今尚未修筑完成,不过城周诸门却已成型。现在若是忽略正在城头忙碌的工匠民夫,这汴京城墙看上去也是高大威严。

    “文宁,入城之后你先去递奏章。”马车内传出一个苍老却洪亮的声音。

    这汉子立刻答应一声:“好!孩儿这就去,大人且到官驿歇息。”

    说完,也不待马车内的父亲回应,便引马入城,身后车队中立刻有两名骑手拍马跟上。

    穿过外城西门,一路直行来到梁门。

    刚到城门口,就有一个青衣男子拦在前方:“可是折德折虞候?”

    折德一拉缰绳勒住马匹,凝神看向那男子。只见他身着青色官服,面白无须,脸上满是笑意,心知这该是来迎接自家的官员了,只是不知是哪个衙门的。

    心中想着,动作却不慢,立刻翻身下马朝那官员拱手道:“正是折某,不知先生任官何处?”

    那官员立刻侧身避让:“某不过宫中一主事,当不得虞候一礼。此来是奉了官家旨意,来请折节使和折虞候入宫。”

    折德当即面露感激之色,朝皇宫方向作揖道:“边鄙之人,竟得官家如此恩遇!”

    之后才看向那宦官:“我家大人尚在后面,还请大官稍候片刻。”

    原来这一行人来自府州折家,当代家主折从远、宗子折德皆在队伍中。

    折从远在石晋时乃是朔州刺史、振武军节度使,治麟、府、朔三州,徐征建立燕国之后,朔州被分割出去,只余麟、府二州。

    周国攻下太原之后多次派人前往府州联络折家,等周国趁着契丹侵燕的机会攻下岚州,折家终于愿意归顺周国。

    如今赵元昌帝位已稳,折从远便见机奏请入朝。得到准许之后,除了留下兄弟在府州外,折从远这一脉全都一同南下入京。

    过不多时,一溜烟的车队来到梁门前,折德立刻迎到折从远马车前解释一番。

    少顷,车帘掀起,一个须发花白、满脸疲惫的老者在折德的搀扶下走到宦官跟前:“有劳大官久等了。”

    那宦官连忙叫道:“节使莫要折煞小的!”

    折从远微微一笑,他现在只希望能让折家不衰落,甚至为了表明自己没有割据一方的心思而举家来京。

    现在都到京城了,自然不愿轻易得罪任何一个人,哪怕只是宫中小小的一个宦官。

    又客气几句,折从远回到马车上,折德牵马步行,同那宦官并肩朝皇宫行去。

    至于那长长的一列车队,则由幕僚领着前往官驿。

第二百一十五章 前狼后虎当何如(一)

    一直到暮鼓敲响,折家父子才被宦官送出皇宫。

    折从远登上一直等在宫门外的马车,折德依然步行同宦官交谈。

    得知折氏全家入朝,赵元昌便着人选了一出宅子备下。这次折家父子入宫,正好将这宅子赐下,同折德交谈的宦官就是领路的。

    赐给折家的宅位于浚仪县,在西景灵宫与汴河大街之间。

    天色已晚,一大家子人不可能匆匆忙忙入住新居,交接完房契等物事,折德送了宦官一段路,路上手速极快地塞了一枚银锭过去。

    这银锭是折家私自铸造的,外形圆润,表面刻有精美的花纹,专门用来上贡和行贿。

    没办法,这年头没有交子会子之类的东西,由于天下纷乱,类似于汇票支票的飞钱也只在小范围内使用,想要随手行贿,就只能直接给金银。

    回到官驿,简单吃了些东西,折从远就把儿子和幕僚叫到房间中商讨。

    他这幕僚名毋多智,任振武军判官,正儿八经的官员。

    放下盛着醪糟的碗,折从远长叹一声:“这汴京的醪糟同府谷的比起来,却是淡了些。”

    见主家说话,毋多智立刻问道:“大帅此次入宫可有收获?”

    “还行。”折从远皱起眉头,“只是听官家话里话外的意思,似乎想让我回到府谷。”

    折德仰头灌下办完醪糟,抹了抹嘴角肃容道:“爹,我以为这或许是官家在试探我们。”

    “不无可能。”折从远点点头,“守愚怎么看?”

    毋多智沉吟一番,食指敲着桌子道:“从登基后的行事来看,官家对朝政掌控比较严密,但为人似是宽和,至今尚未有重臣受刑。属下看来,无论官家是何心思,只要大帅表现得能被官家掌控,应该就能有惊无险地渡过此次危机。”

    笃,笃,笃,笃......

    折从远一手端着醪糟碗送到嘴边,一手轻轻敲击桌面,眯着双眼静静思考。

    好一会儿,折从远放下碗,看向自己的长子:“文宁明日在城中转转,看能不能置办些产业。”

    这是要做出一副在开封安家落户的姿态了。

    “好!”折德点头应下。

    眉州眉山县东渡口,锦官府参军事汪弘洋、陵州兵第二指挥高菘坐在一处草棚下等待汴京来的御医。

    汪、高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

    高菘出身贫寒,凭借着一腔勇武才成为指挥,此时说起话来嘴上也没个把门的,汪弘洋从他口中了解到很多陵州军内隐秘事宜。

    眼看着日上三竿,下游终于来了一艘挂着锦官府旗帜的客船缓缓靠岸,汪、高两人对视一眼,一同起身迎上前去。

    第一个下船的是一个三十许、身穿绿色官袍的男子。

    汪弘洋无须思考便知道此人身份,当即拱手道:“魏司功一路舟车劳顿,却是辛苦了!”

    此人正是魏仁浦!

    他最终还是决定跟随陈佑来锦官府,只不过毕竟老母在世,只得留下妻儿照料母亲,自己孤身一人入蜀。

    正好太医院的几个御医也要过来,便一路同行。

    这次陈佑调魏仁浦入蜀,直接自九品超擢至七品,任正七品下功曹参军事。

    虽说自中枢外放,例行是要升官的,但一下子升这么多,还是很少见,由此也可见陈佑对魏仁浦的看重。

    看到汪弘洋、高菘两人,魏仁浦也连忙站定行礼:“有劳二位久等,诸太医尚在船上,不知接下来如何安顿?”

    魏仁浦在枢密院时受杨赏识,同汪弘洋这个杨幕友见过,两人也算是熟人。

    汪弘洋向魏仁浦介绍了高菘之后,才道:“我已订好了客房,今日便在眉山歇息一晚,明天一早出发前往仁寿。”

    说话间,几位御医陆续下船。

    又是一阵见礼,一行人这才乘了车朝县城驶去。

    酒足饭饱,魏仁浦换上便服,在汪弘洋的陪同下在眉山县城内漫步。

    “使君原本是想让你接兵曹的,可惜原先的司兵不好安顿,也就只好让你先充了功曹。”汪弘洋向魏仁浦解释陈佑的安排。

    魏仁浦点头笑道:“如此说来,我却是托了司兵的福!”

    六曹之中功曹为首,执掌官吏考课、假使、选举、祭祀、祯祥、道佛、学校、表疏、书启、医药、陈设之事,权力最大位置也最重要。

    而兵曹排名第四,却是比不得功曹,是以魏仁浦有此一说。

    汪弘洋听闻,也是笑道:“确实如此!使君不欲增设诸曹,但空位只剩功曹和士曹,一番考量之下,便弃兵曹保功曹。”

    “那府兵?”魏仁浦也从信中得知陈佑的一些安排,知道陈佑现在对府兵比较看重。

    “使君自有安排,司功却是无须担忧。”

    魏仁浦点点头,继续听汪弘洋介绍:“司功抵达锦官府之后,重点就两件事,一是协助使君掌握住阖府官吏,一个是农事宣讲院。”

    说到农事宣讲院,汪弘洋面色有些严肃:“按照使君所定规程,农事宣讲院分宣讲农事、典租农具。如今宣讲农事虽不尽如人意,但好歹顺利推行下去了,可虑的便是典租农具。”

    听着汪弘洋的话,魏仁浦也皱着眉仔细思考。

    “锦官府当地家族,几乎都指望能在典租农具一事上分一杯羹。只是这一年来那些家族同各地文武官员有了联系,没办法行快刀斩乱麻之举。”

    顿了顿,汪弘洋补充道:“其实使君主要是担忧锦官府生乱,毕竟圣人在此。司功可能不知道,利州、东川已经发生了多起民乱,只是被当地官员压下没有奏报而已。有些民乱是官逼民反,有些却是大族利益受损,蛊惑民众倒逼官府就范。”

    魏仁浦面露惊色:“竟到如此地步了吗?”

    汪弘洋嘿然一笑:“如今各地官员多非蜀人,历来外乡与本土之间的争斗从不会停息!”

    长出一口气。魏仁浦肃然道:“吾明白。”

    说的这些,其实点出了陈佑目前面临的困境:想要安稳就得要当地人的支持,想要当地人支持就得让出利益;但是让出利益就会导致自己制定的政策没法惠及普通农户,反而会喂饱当地大族,极容易导致尾大不掉的局面产生。

第二百一十六章 前狼后虎当如何(二)

    与汪弘洋的一通交谈,让魏仁浦从被骤然提拔的欣喜中脱离出来,脑子里想的都是如何破局。

    就这样,心思重重的魏仁浦翌日目送汪弘洋带着御医们渡河东去之后,登上客船北上锦官。

    “嘿嘿,彭道长,不知那件事考虑地如何了?”

    锦官城真一观中,陈佑腆着脸笑着,一点也看不出一府之主的威严。

    而盘膝坐在他面前的,正是之前还让陈佑避之不及的真一子彭晓。

    你道陈佑为何突然改变主意了?

    却是这几天锦官府内官商士人对老道的热情追捧,终于让陈佑见识到了新闻中那些“大师”们所拥有的“能量”。

    最重要的是,相比于那些假冒伪劣的“大师”,眼前这个老道却是货真价实的道门高人!

    于是陈佑就抛下对老道的忌惮,主动跑来央求老道出山,也不需要做其它事,就是在陈佑建立一家学院之后,偶尔去讲讲学说说课。

    至于脸面?

    两世为人的陈佑表示,那是什么东西,能吃吗?

    听到陈佑的声音,老道睁开双眼,摇头道:“使君政事繁忙,日日来我这小小道观,实在是折煞老道了。”

    陈佑也不恼,谁让他之前对老道敬而远之呢,现在又腆着脸贴上来,换成谁心里都会有气。

    心中存着这样的想法,陈佑脸上笑容不变道:“道长大才谁人不知?为了这阖城百姓,某便是跑个十七八趟,也是甘之若饴!”

    老道这段时间也是见识到陈佑的厚脸皮了,估摸着火候差不多了,终于是应允道:“使君心怀黎庶,老道我是钦佩非常,得使君数次来请,我若是再不答应,却是成了这锦官城的罪人了!”

    得,这老道脸皮也不薄。

    耳听得老道松口,陈佑当即道:“道长高义!为替百姓感谢道长不拘门户之限讲道传法,道长若是有炼丹所需,但可遣一道童来府衙寻求。”

    “呵呵,使君却是不知,老道修的是内丹,无需那种药石之法。”

    虽然老道拒绝了陈佑的好意,但最终还是答应下来,只要陈佑的书院开张,就到里面讲道。

    只不过,这个书院目前只存在于陈佑的口中,人员未定、名称未定、地址未定,连个空壳都算不上。

    回到府衙之后,陈佑立刻叫来经学博士张采石,吩咐他尽快以州学为基础组建一间书院。

    之后一面让人将这个消息传播出去,一面派兵护住真一观,美其名曰保护真一子道长静修不受打扰。

    二十一日,陈佑再次来到府兵兵营巡视。

    得益于陈佑定下的激励措施,两千多府兵现在是日日操练。虽然受限于肉食油水跟不上,操练强度没办法保证,但比起大半个月之前却好很多。

    在兵营中转了一圈,陈佑难得夸赞道:“不错!孙校尉用心了,几位指挥也都尽职。”

    只这一句话,跟在他身后的孙山玉以及诸指挥皆是眉开眼笑,连道不敢。

    奉承一阵之后,在五位下属殷切的目光下,孙山玉终于咬牙开口:“这离考核比试不过十天了,还请使君明示,究竟以何种方法考校?”

    陈佑此时心情好,也就顺口道:“前次已经说了,就比三项,精气神、队列和阵型。”

    说着指向正在操练的军士:“今日吾观此军,精气神很好,想来各指挥都相差无几。”

    听了这话,孙山玉是高兴了,但几个指挥互相对视,眉眼间都带了些互相竞争的敌意。

    “第二项比试队列,顾名思义,从最齐整到最不齐整,分别是五分到一分。”

    此话一出,几个指挥眼珠子乱转,显然是想到了作弊的法子。

    陈佑将诸人表现看在眼中,呵呵笑道:“只不过这队列要比三次。第一次是整队,一个指挥考核之时,另外四人事先带人打乱该指挥队列,从下令到列队整齐,用时最短者得高分。第二次是行进,列队跑相同的一段路,最整齐者得高分。第三次却是在阵型考核之后列队,用时最短者得高分。”

    这三次比试不是胡乱来的,各有用意。

    第一次就不用说了,相当于紧急集合。就比如现在突然有人攻城,这些散乱操练的军士多久能集合起来拉上城头守城,看这第一次比试就能估算一二。

    第二次却是考验的行军速度,《武经总要》就曾记载:凡军行在道,十里齐整休息。

    为什么这么规定?因为一般军队,由于个体体能和步速的差异,列队走十里,基本上队列就乱了,如果不停下来修整,很可能走着走着就会出现兵找不着将、将找不着兵,甚至是各军冲撞的情况。

    而且队形一乱,停下来修整的时候还要花费时间用在整队上,休息时间不变的情况下,行军时间就缩短了。

    而保证行军队列不乱的情况下,保持相同甚至更长的休息时间,也能有更多的行军时间。

    至于第三次比试,却是考的战后列队。在战场厮杀一番之后还能迅速列队,不说恢复战斗力,至少比散乱不堪的队伍战斗力强吧?

    这些道理,跟在陈佑身后的几人,有立刻就明白的,也有抓耳挠腮想不通的。不过无论明白不明白,既然使君这么说,他们就得想出应对措施。

    对于几人的小心思,陈佑装作不知道的样子,继续道:“最后一项阵型,没其他的,所有人都换上裹着麻布的木棍做兵器,五个指挥列阵厮杀,坚持到最后的得高分。”

    说着,他看了一眼愣住的几人,补充道:“对了,这一项你们五个全部也算分,擒住一个加一分。但如果指挥被擒住,手下兵马却依然能坚持不溃散,则对手不加分。”

    这一刻,一种名为杀气的东西在几个指挥之间升腾!

    陈佑轻笑一声:“好了,就看到这里吧。还有十天,你等仔细准备,三月初一演武。”

    说罢,甩手离开兵营。

    根据估算,今天魏仁浦应该就能抵达锦官城。陈佑准备在府衙等着,各种事情千头万绪,他已经为还没到来的魏仁浦分配好了差事,只等着魏仁浦一来,就第一时间吩咐下去。

第二百一十七章 前狼后虎当何如(三)

    走进府衙,正好遇到匆匆朝大门去的钟安裕。

    “使君!”看到陈佑,钟安裕一怔,立刻行礼,“张博士带人在偏厅等候。”

    钟家这段时间利用自家商队替府衙购买农具耕牛,陈佑也就投桃报李,征辟钟安裕为府衙录事。

    现如今钟安裕没有具体职事,如庞中和一般帮陈佑处理一些文书杂务。

    听了钟安裕的话,陈佑嗯了一声,脚下不停地朝偏厅而去,钟安裕也连忙转身跟上。

    步入偏厅,目光一扫,便将厅内情形纳入眼底。

    偏厅内六七人分坐两旁,经学博士张采石坐在左首,其余几人皆是士子衣着,面相上看去在三十四十岁。

    估计是听到陈佑的脚步声,此时诸人皆是扭头朝门口看来。

    待陈佑行到厅中,几人才反应过来,连忙起身行礼:“参见使君。”

    一直走到上首主位,陈佑才转身,抬起双手虚压:“免礼,诸君且坐。”

    诸人皆落座,就连钟安裕也是坐在下首,只有张采石还站着:“使君,请容我介绍诸位先生。”

    陈佑点头,张采石左手伸向他对面的那文士:“这位是李华宇李先生,尤善《三礼》。”

    《三礼》是三部礼书的合称,分别是《礼记》、《周礼》、《仪礼》,在唐官学中,《礼记》为大经,其余两经为中经。

    李华宇再次起身行礼,陈佑也只得回礼。

    “这位是黄贤黄先生,善《春秋》,通晓三传。”

    《春秋》分为本经和《左氏》、《公羊》、《谷梁》三传。由于三传属于注释读本,对同一件事的解读角度不同,所以大部分学习春秋的学者都会在通读三传之后选择其中一部精研。

    这黄贤通晓三传,也不知是不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这位是徐师进徐先生,善《论语》、《毛诗》。”

    所谓《毛诗》,指的是西汉时毛亨与毛苌辑录注释的《诗》,也就是现在所流传的《诗经》。

    “胡德佑胡先生,善《老子》,亦通《尚书》、《周易》。”

    “韩寅韬韩先生,治律学。”

    陈佑终于听到一个感兴趣的了,当即笑问道:“不知韩先生可知《景瑞刑律统类》?”

    《景瑞刑律统类》,是景瑞二年颁布的律法,主要是根据唐《开元律》和《大中刑律统类》修订而成。

    韩寅韬起身道:“回禀使君,在下尚在学习《景瑞刑统》,不过本朝刑统与唐律相近,如今已学了七八成。”

    按照唐朝国子监的规定,治律学需要学习《律》、《令》、《格》、《式》和《法例》共五种。

    《律》和《法例》还好,总体来说一脉相承,数十年都不一定变动一次,问题在于其它三种。

    《格》、《式》几乎是每一任皇帝都会改一次,《令》则是皇帝颁行天下的法令,遇到那种勤快的皇帝,很可能一年多好几条。

    活到老学到老,对于律学生来说,那是一种生活常态。

    而且现在可不比以后,各种法律条文分门别类,可以专研一类,现在律学生是全部都得掌握并能熟练运用。

    《唐六典》是这么规定的:以《律》、《令》为专业,《格》、《式》、《法例》亦兼习之。

    韩寅韬已经快四十岁了,当年先是学王蜀律令,还没学成,王蜀被后唐攻灭,又得学习后唐律令。学了**年,孟知祥自立,建立孟蜀,好的,重新学孟蜀律令。十多年之后,周灭孟蜀,于是抛下蜀国的律令,来学习周国的。

    他的法律生涯,就是一个茶几,上面摆满了杯具。

    陈佑虽不是很熟悉法律,但也知道频繁建国灭国会给律学生的学习造成怎样的困难,是以对韩寅韬的专业水平有些不放心。

    考虑了一下,对钟安裕道:“钟录事,你去将罗司法请来,让他带上刑统。”

    钟安裕答应一声快步离去,陈佑重新看向韩寅韬:“刑律之事不可轻忽,稍后某欲考校一番先生,不知韩先生意下如何?”

    韩寅韬拱手道:“但凭使君吩咐。”

    陈佑点点头,示意张采石继续介绍。

    在韩寅韬之后,就只剩最后一人了:“这位是贾义贾先生,治算学。”

    这个时期的数学家需要学习的算术书还挺多的,流传世间的共有《九章》、《海岛》、《孙子》、《五曹》、《张丘建》、《夏侯阳》、《周髀》、《缀术》、《缉古》、《五经》等十部算书。

    当初李淳风就受命注释十部算经,后来这十部书被列为国子监算学科目。

    陈佑自己也就是个高中水平,在应用上面同这个时代中上游的一些数学家差不多,问明贾义学习过《九章算术》等七部算经之后,也就没有出言考校。

    待张采石坐下,陈佑看着众人道:“想来张博士已经告知诸位某欲建一座书院,正要延请教授。”

    几人皆点头,只不过都是读书人,谁也没有先开口。

    陈佑轻轻一笑,接着道:“这书院暂定设立经、书、律、算四院,不知诸位先生可愿担任书院教授?”

    沉默了一瞬,几人对视一阵,一时间没人开口说话。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法曹参军事罗彦来了,他身后还跟着两个怀抱书册的仆役。

    “使君。”

    “罗司法。”陈佑笑着起身,张采石等人也连忙站起来,纷纷朝罗彦拱手。

    “某寻了一个律学先生,还需罗司法帮忙考校一番。”陈佑笑着指了指韩寅韬。

    “韩寅韬参见罗参军。”韩寅韬见罗彦看过来,连忙再次躬身。

    他是学法律的,说不得以后就会归到罗彦手下,此时自然得恭敬一些。

    罗彦点头道:“既然使君吩咐,某必当尽心。”

    厅内诸人重新坐下,这次是罗彦坐在左首,张采石坐在他对面。

    仆役将手中书册摆到罗彦座位旁的桌几上,罗彦随手抽出一本,翻到中间一页,看了一眼韩寅韬,问道:“诸应调发杂物,供给军事者,若先言上而不待报者,其刑几何?”

    意思是,要调发杂物用作军事,先上报却不等待批示的,该怎么处罚。

第二百一十八章 前狼后虎当何如(四)

    仔细听完罗彦的问题,韩寅韬低头思索一番,才慎重答道:“按律当杖一百。”

    陈佑看向罗彦,他对律令条文啥的不熟悉,只能问专业人士。

    其实罗彦也不太熟悉,但他看了书,知道答案。

    见陈佑望过来,罗彦点头道:“正确。”

    随即放下这一本,重又抽出另一个册子随意翻开一页:“私越关者,其刑几何?”

    这一次韩寅韬没有思考太久,直接就答道:“诸私度关者,徒一年。越度者,加一等。不由门为越,故私越关者,按律当徒一年半。”

    罗彦再次点头:“正确。”

    话音刚落,紧接着就问道:“若有男子年十三者伤人,当如何判处?”

    这一次韩寅韬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反问道:“以手足伤而非他物否?其人伤几许?”

    罗彦低头翻看书册,补充道:“以手足,见血,无他伤。”

    “按律,以手足伤人见血者,杖六十。然年十五以下,十一以上者,以矜小之故,流罪以下收赎。故合赎铜六斤。”

    这时候的法律保护老人、小孩和病人,只要流刑以下(包括流刑),不是加役流(类似死缓,流放三千里,劳役三年),也不是因为谋反叛逆被连坐流放,更不是特别标注遇到大赦也继续流放的人,都必须以铜赎罪。

    这是强制性的,用的是“收赎”二字,还有些条文用的“听赎”,意思是想赎就赎,不想赎就不赎。

    韩寅韬说完之后,罗彦没有做出判断,而是皱着眉翻阅手中书册。

    不得不说,虽然他是法曹参军事,但是他对周国律令的了解远远不上韩寅韬。

    一连翻了好几本书册,罗彦终于舒了口气:“判罚无误。”

    “哈哈!”将两人的表现看在眼中,陈佑抚掌笑道,“韩先生不愧是治律学的大家。”

    说着,他别有深意地看了罗彦一眼,继续道:“我欲请韩先生在授课之余教导一番法曹诸人,不知罗司法和韩先生意下如何?”

    罗彦脸色一僵,随即笑道:“便如使君所言。”

    而对于韩寅韬来说,这就是个意外之喜了,忙不迭答应下来。

    定下此事之后,罗彦对韩寅韬表示欢迎,只是仔细看的话,能看到他因为露出笑容而微微眯起的眼中没有一丝笑意。

    可惜韩寅韬看不出来,一脸真诚地同罗彦交谈。

    待罗彦离开,陈佑便吩咐诸人继续准备书院事宜。

    一个书院不可能只有几位老师,书籍、笔墨纸砚、吃喝用度、助教、仆役等等,都需要筹划。当然还少不了学生,招生方式、规模等,陈佑都放手交给张采石等人。

    既然要马儿跑,就得让马儿吃草,四个学院长以及书院司业就是留给他们的,之后再请到的就只能是教授了。

    眼看快到中午散衙的时候,魏仁浦终于赶到了。

    被仆役带着来到陈佑的书厅,魏仁浦立刻快步上前,长揖道:“使君,仁浦来迟了!”

    陈佑哈哈一笑,绕过书桌扶起魏仁浦:“来了就好!令堂令郎可安顿好了?”

    “多谢使君挂念,皆有所安排。”魏仁浦答了一声,紧接着道:“仁浦这次来得迟,却是到下面县乡转了转。”

    陈佑一愣,随即拍了拍魏仁浦的胳膊笑道:“不急,慢慢说。走,先去吃饭,边吃边谈!”

    也没出门,直接带着魏仁浦来到府衙后方的小院。

    陈佑买下的府邸离府衙不是很远,但也不算近,故而中午时候陈佑一般是在府衙后方的宅院中吃饭休息。

    由于多了一个人,饭菜可能不够,陈佑直接吩咐人去酒楼叫一桌酒席过来。

    府衙后面的小院不大,也就一个小厅,卧房,厨房、柴房之类的,连书房都只是卧房旁边的一个斗室,也难怪陈佑不愿意住在此处。

    来到日常吃饭的小厅,一个身着素色裙袄的女子正叉着腰指挥仆役朝桌上摆放菜肴。

    这女子面容清秀,梳的是妇人发髻,可以算是陈佑枕边人。

    此人名为南桑,两年前弟弟生病无钱医治,正好陈佑路过,便花大价钱买下了她。

    不过南桑现在连侍妾都算不上,只是因为性格早熟,能帮陈佑管着些后宅,这才被陈佑带在身边。

    南桑听到脚步声,扭头看到陈佑,面露喜色喊了一声:“老爷!”

    刚要继续说话,却看到陈佑身后的魏仁浦,脸上呈现慌乱和羞愧的神色。

    毕竟是小门小户出来的,一时半会还学不会那种大家闺秀的落落大方。

    陈佑也没苛责,只是走到她身边道:“你先把饭菜撤掉吧,我叫了一桌酒席招待客人。”

    听了陈佑的话,南桑垂着头嗯了一声,神色有些黯然,小声让仆役把饭餐端走,自己也退出小厅。

    分了主客坐下,陈佑笑道:“这是我的侍妾,不怎么知晓规矩,叫道济见笑了。”

    “哪里的话。”魏仁浦笑了一声,却不接话,毕竟内宅之人,还是少说为妙。

    闲谈几句,酒菜就送来了。

    为了方便交谈,也就没有分桌,两人围着一个方桌而坐。

    屏退仆役之后,陈佑端起酒盏:“道济一路来辛苦了,这盏酒便当是接风了!”

    魏仁浦连忙举盏,率先喝干。

    一连喝了三盏酒,又吃了些菜垫肚子,陈佑这才问道:“道济对锦官府事有何见解?”

    魏仁浦酒量似乎不太好,此时已经是脸色微红。

    听到问题,抬头同陈佑对视:“敢问使君在锦官府,是为护持圣人,亦或是为舒展抱负?”

    陈佑笑道:“护持圣人当如何,舒展抱负又当如何?”

    魏仁浦嘿然一笑:“若使君只是为护持圣人,让利交好此地大族便是。再召西川兵马守住府内各县,一年半载内当无甚祸事。便是利州东川生乱,也可坚守锦官至大军入蜀平乱。”

    这些陈佑当然也知道,不只是陈佑知道,只要是有些大局观的,都能看出来。

    见陈佑不说话,魏仁浦放下筷子,慎重道:“若使君欲舒展抱负,却是要提防肘腋之患。”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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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年前黄巢晚死,五十年后历史变样,这里是架空的五代十国。基层官员陈佑穿越成乱世一将领,是怎样一步步成为国之柱石,又为何蜕变成朝臣口中的窃国大盗。算计、野心、感情、理想,陈佑该如何抉择?景瑞三年四月,外有敌,内不安,上不可依,下不可信,只能靠自己搏出一条生路。欺世盗国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欺世盗国,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欺世盗国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