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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司史     欺世盗国txt下载     欺世盗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三十四章 踏踏实实解烦忧(一)

    “哦?”

    陈佑看着罗彦,直看得他心中发毛才摇头道:“不妥。”

    说着,点了点桌上的名单:“这几天各县有三十多户被抄家,近千人被下狱,如此多人一并处决,有伤天和啊!”

    罗彦脸皮一跳,一脸诚恳道:“《左传》有云:为国家者,见恶如农夫之务去草焉,芟夷蕴崇之,绝其本根,勿使能殖,则善者信矣。除恶务尽啊使君!”

    “天道好生恶杀,吾代天牧守,当恤刑慎杀。”陈佑考虑一阵,还是摇头道,“狱内诸人,皆依法审讯,若有罪,首恶者加一等。”

    在陈佑看来,一年前就抄过一次家,该流放的流放,该关押的关押。如今这批人都是这一年中发展起来的,应该不会有太多人触犯死刑,

    所谓首恶者,无非就是各家家主族长之类的当家人,罪加一等应该至少能判一个监禁。如此也就达到了自己少杀慎杀的目的。

    罗彦听了,却是眼前一亮,当即恭声应下。

    陈佑虽有些奇怪罗彦前后表现不同,但也没放在心上。

    反正死刑、徒刑都得上报到府衙这里来,而且律法规定死刑得上奏皇帝三次勾决,陈佑是准备严格遵守法律。

    只要把好这一关,也不怕罗彦乱来。

    “不是兄弟我故意为难大哥,实在是城内粮草不多,匀出这么些来已经是顶了天的了!”

    雅州府衙之中,李克松面对着长兄李克榕,苦着脸摊手叫屈。

    李克榕嗤笑一声:“二哥你也别跟我说这些,城里那么多粮仓难道是摆设?我带着这六七千人北上,你就给我三天的粮食,这是逼着他们哗变!”

    是的,在权衡利弊之后,李起最终决定让长子李克榕领一军兵马北上平乱。

    这筹措粮草的任务就落到了身为雅州别驾的李克松身上,不出意外的,李克松在粮草上刁难长兄。

    “大哥你是不知,城里这些粮食看起来多,其实不禁用!你带走了一个军,这还有两个军一万多人要养活呢,两州官吏也要发钱粮,真算起来,这也是紧巴巴的!”

    李克松说得是理直气壮,心里丝毫不虚:“而且大哥受都监之令北上平乱,也可自沿途州县征用粮饷,想来到时候也不会缺粮。”

    说着,不理会李克榕越来越差的脸色,一脸诚恳道:“这样,我拼着被大人责罚,再给大哥拨出三天的粮饷,更多就真的拿不出来了!”

    李克榕气极反笑:“果然是我的好兄弟!我自去寻大人分说!”

    说罢,甩袖便走。

    望着他的背影,李克松皱着眉思忖一阵,吩咐一旁书吏道:“把日常用粮的账簿取来。”

    兄弟二人在李起面前争了一番,最终的结果就是李克榕拿到十天的粮食,无奈地领兵出发。

    自雅州州治严道县到锦官城,直线距离约二百五十里,正常行军速度大约五天能到。

    由于邛州、雅州、黎州同眉州、嘉州、陵州之间隔了一条山脉,所以陈佑令自锦官府出发的一军清剿眉嘉陵三州,而邛雅黎三州则交给永平军。

    这样一来,李克榕负责的其实就只是邛州和蜀州的晋原、唐安两县,虽然加一起只有九个县,这来来回回,一个月估计都不够。

    在雅州、黎州也就算了,到邛州和蜀州他可不敢随意纵兵劫掠,是以对李克榕只给几天的粮食十分不满。

    只可惜不满归不满,他想要向陈佑、向朝廷表达忠心,总得付出一些代价。

    两千余人出城,李克榕勒马回首望向严道城头,他的父亲李起正站在城头。

    李起最终选择的是守住永平军基业,不出意外的话,日后应该是李克松继承永平节度使。

    而李克榕,则是作为放到另一个篮子里的鸡蛋,这一去,就不止什么时候才能父子相见了。

    长叹一声,李克榕调转马头,赶到队列前方。

    他这一路要经过鸡栋关、名山城、抚人戍、百丈城,最终进入邛州境内。

    跟随他自严道城出发的只有千余步兵和数百民夫,剩下的四五千人会在那四处地点先后加入队伍。

    时间一刻不停地向前,兴元府的刘承泽终于收到了汴京的敕命。随着敕命一同抵达的还有山南道都总管和副都总管的印信,以及能调动利州、东川、夔州三个置制使司兵马的兵符调动西川置制使司的兵符在陈佑手中。

    毕竟之前遭了两茬子兵灾,除了惯常的山匪水贼外,兴元府这段时间十分平静。

    刘承泽圄于守土之官不可轻离治下的规定,每天听着阳平关和集州传过来的战报,心里急地直痒痒。

    现在收到了任命,接过都总管的印信之后,立刻下令集、壁等州死守城池关隘,将乱军锁死在当前的地域之内。同时遣人通过小道将命令传到其余各处,并将副都总管的印信送到陈佑处。

    山林之间可供行军之处是比较少,但供人行进的路就多了,无需担心往来道路被截断,信该怎么送的问题。

    信使前脚刚离开,刘承泽后脚就召集汉中两州一府的兵马,准备兵出三泉、突入利州。至于说汉中防卫,则交由各州府自己负责。

    他的谋划很简单,就跟后来明军围剿李自成的套路一样,稳扎稳打,逐步压缩叛军活动范围,最终一举功成。

    只要朝堂不催促,不微操,最后失败的可能性很小。只不过代价是时间拖得比较久,钱粮耗费较多,且会造成利州糜烂的后果。

    不过,很显然刘承泽不在意这些,他的任务是平乱,只要清剿完叛军乱匪就好,至于地方上要付出多大的牺牲,这都是细枝末节了。

    目光转回锦官府内,经过三天的努力,罗彦终于将监牢内关押诸人的罪行一一审判清楚,只等陈佑签押便可定罪。

    只是,翻看着法曹交上来的卷宗,陈佑嘴角直抽抽。

    他实在是没想到,这次判了绞刑的共有七十多人!判了流刑的有近三百人!

    偏偏他随机抽了几份卷宗检查,判罚都依法合规,挑不出错。

第二百三十五章 踏踏实实解烦忧(二)

    眼见没什么错处,陈佑也不去管罗彦在这其中有没有做小动作,让其将死刑名单及罪状整理好送到汴京等待覆奏。

    之前为了方便赵振宇等人接管那三个县,陈佑将三个县的令、丞、簿、尉都“请”到锦官城来了。这几天既没有接见这些人,也不准他们离开府城。

    之前陈佑在愤怒之中恼怒的是县令不作为乱作为,等他冷静下来,又在考虑会不会是丞、簿、尉等人阳奉阴违、不予配合。

    故而这几天赵振宇三人除了收拾三县的烂摊子,还要调查县中官吏在那段时间的表现。

    结果已经摆在陈佑桌上,现在是时候见一见这些个人了。

    除了三县官员,还需要见一见几家新挑选出来扶植的当家人。

    这几家基本上都是仓曹挑选出来的,只有一家是陈佑亲自决定的新繁陈氏,没其它原因,就是一个姓,看着亲切。

    不过陈佑也不是乱来,新繁陈氏在当地风评不算太差当然了,肯定是比不上华阳范氏勉强算来,在地主这个职业中也属于好地主的那个范畴。

    而且陈家在锦官府孟蜀灭亡后的锦官府内,家资和影响力属于二流,如果在商业方面多加扶持,或许能同钟家分庭抗礼。

    一个背着包袱、衣衫褴褛的年轻男子走进罗江县城,此人正是没被抓到的马家家主马建成!

    如此轻松地进了城门,又看到城内一片萧条的景象,马建成脸上露出一丝鄙夷,乱军果然是乱军,成不了气候!

    一想到自己要帮助这些人,马建成就忍不住皱眉叹气。

    只是,想要报仇,目前来看也只能依靠这些乱军了。

    心中有了定计,他没有立刻去寻本地主事之人,而是钻进小巷,朝马家设在罗江的铺子走去。

    过不多时,马建成就看到了大门紧闭的马氏米粮店,顿时心中一沉。

    停下脚步四下看看,见周围没人,咬咬牙走上前拍响门板:“麦七叔可在?”

    连喊了三四声,屋内突然传出一个警惕的声音:“这里没有叫麦七的!”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马建成松了口气,连忙道:“麦七叔,我是大郎!”

    “是主人翁!”那个声音惊呼一声,随即响起一阵脚步声。

    紧接着门闩磕碰的声音传来,木门吱呀一声打开。

    “啊呀!”一个五十多的老翁乍眼看到马建成,被吓得喊出声来,随即连忙让开门口:“主人翁快进屋清洗清洗!”

    马建成也不耽搁,迅速闪身进门。

    麦七将门重新闩好,吩咐伙计准备热水衣裳,又将家眷赶到屋内,这才站到马建成身前,一脸关切地问道:“主人翁这是怎地了?”

    谈到这个话题,马建成面色阴郁起来,虽自小同麦七亲近,此时也不想多说,摆手道:“此事你无须多问,我且问你,这罗江城内是怎么个情形?”

    见主家不想说,麦七也不再问,收敛心思仔细回答。

    一个多月前,汉州校尉全师雄袭杀上官起兵谋反,就是从罗江县过的。当时罗江县令指挥衙役守城,最终战殁街头。

    全师雄纵兵劫掠一番之后就朝绵州州治巴西赶去,这罗江县陷入混乱之中,马家米粮店里的粮食也被抢了七七八八,好歹没有伤亡。

    之后是西川行营副都监刘正岚领兵过此,很快又从这里退守白马关,这里就被一个姓周的将军占了。

    只不过那个周将军似乎也是个治军不严的人,这段时间罗江县被祸害的不轻。

    麦七也曾把唯一一个从锦官府带来的伙计派出去向锦官府送信,不过马建成并没有见到那个伙计,想来也是凶多吉少。

    情况了解的差不多,马建成也请洗一新,换上了一件有些发白的对襟短打。

    这里毕竟是个米粮店,没有那等长衫,马建成只能暂时穿这种衣服。

    麦七一脸歉意地连声道:“委屈主人翁先将就将就,小底这就叫厮儿去买新衣。”

    马建成嗯了一声,也没多在意,端起备好的饭碗慢慢吃起来。

    他虽从小读书,但家里做粮食生意,他也经常随着商队走南闯北,能吃苦。

    若不是忽悠别人,哦,游说别人,需要一个好的形象,穿这等旧短打也不是不能接受。

    半个时辰之后,穿着崭新青衫,头发简单的用木簪簪起,年近而立之年的马建成重又成为一个翩翩公子。

    在一个精壮小厮的护送下,马建成来到一座大宅前。

    这是那个周将军的居所,原本是县里一个大户的家宅,只不过为了给周将军腾出地方,一家人都搬到幽冥地府中去了。

    不同于城门的门禁松弛,这周将军在宅院外倒是布置了不少军兵看护自家。

    只是看这些人惫懒的样子,再想到无人把守的城门,估计等敌兵到了面前,那个周将军才能发现。

    再次长叹一声,马建成在门口军士奇怪的目光中上前道:“烦请通报一声,华阳马建成,求见周将军!”

    门口几个对视一番,其中一个出言道:“兀那措大,咱们将军正在寻乐子,你回去罢!”

    旁边一人立刻附和道:“就是就是,要是惊扰了将军,唯你是问!”

    这人学着半文半白的腔调,引发一阵哄笑。

    马建成沉下脸色,深吸一口气,平息心中的怒火,再次道:“速去通禀!耽误了军机你们承担不起!”

    这话终于有了些效果,一干军士面面相觑,最终一开始开口的那个军士哼哼道:“要是你这措大耍弄我等,定叫你来得去不得!”

    说罢,将刀刃交给旁人,自跑入门内。

    马建成这才在原地袖手而立,微垂着目光仔细打磨接下来要说的话。

    他在锦官城内放火烧粮,之后又翻山越岭跑到绵州来,所为的就是报复府衙、报复陈佑!

    他现在是家破人亡,在他看来,罪魁祸首就是陈佑,若是陈佑老老实实不征商税,他们这些商人也不会反抗。

    就算反抗了,府衙就不能退一步吗?非要如此激烈作甚?

    尤其是在外面还有战事的情况下,还要对付自家百姓,如此残民之官,要之有何用!

    想着想着,马建成面容渐渐扭曲。

第二百三十六章 内乱未平外乱起(一)

    “喂!那个秀才,我们将军让你过去!”

    这一声呼喊毫不客气,马建成睨了那军士一眼,让小厮等在此处,自己面色阴郁地跟在他身后去见周将军。

    从大门到客厅这一路上都没看到什么人,进了客厅之后才看到几个军汉。

    此时主位上还空着,马建成将厅内情形纳入眼底,自顾自坐到一张椅子上。

    过了好一会儿,客厅侧门才传来脚步声。

    马建成连忙起身,一转头就看到一个衣衫不整的肥硕大汉走了进来。

    光从体型上来看,这汉子得有两个马建成这么重,偏生看上去特别顺眼,好似他本就该长成这般模样。

    “华阳马建成,见过将军!”

    只听一阵咯吱声,周将军坐到主位上,随即看向马建成:“你这秀才说有什么军机?你倒是说说看,要是欺哄爷爷,嘿嘿!”

    最后那一声冷笑让马建成一下子冷静下来,将仇恨全部抛开,脑筋迅速转动思忖该如何说。

    好在他早有准备,只是稍一沉吟,便开口道:“好叫周将军知晓,如今锦官府正是缺粮之时,听闻利州兴起义军,某特来将此事告知将军。”

    面对周将军这种性子的人,他不敢用那种一吓二哄的方式,故而一开始便照实说,然后再慢慢分析利弊。

    果然,听了马建成的话,周将军嗤笑一声:“锦官府缺粮,干爷爷何事?”

    马建成轻轻一笑:“若是将军只欲委身罗江小县,此事自然与将军无关。但若是将军想要封疆裂土,这却是一个极好的机会!”

    说到这里,他十分认真地看着周将军:“不知将军志在何处?”

    周将军无意义地呵呵两声,目光闪烁没有回应。

    看到他这副模样,马建成心中大定,脸上的笑容更加自信:“将军恐怕不知,从绵州到汉州,除了白马鹿头一线外,还有可以通过西北的石碑谷。”

    ......

    一个多时辰之后,周将军将马建成礼送出门。

    经过门口军汉时,马建成状似无意地提了一嘴自己之前被刁难之事,那两个军汉立刻被押入牢中。

    梓州涪城县,就是当初陈佑宴席杀人的那个地方,全师雄查看了一番城外水寨,回到城头。

    全师雄现在自称兴蜀大将军,抵达绵州之后喊出“杀光恶官,蜀人治蜀”的口号。有之前各地的一些州县官吏做对比,这个口号倒引来了不少民众的支持,一时间尽得绵州之地。

    半个月前刘正岚引兵来攻,原以为全师雄外军来此立足不稳,怎料到一个蜀人身份让他得了好处。

    先是逼得刘正岚军后撤白马关,紧接着突袭白马关,歼敌过半。

    若不是刘正岚小心谨慎,在鹿头关也留了一部人马,很可能他就得交待在白马鹿头之地,而锦官府也将直面叛军兵锋。

    这白马鹿头,乃是东川西川险要关隘,称得上是兵家必争之地。

    清代顾祖禹的《读史方舆纪要》中记载:盖自关以西,道皆坦平,故西川恒恃此为巨防也。

    原先是只有一个鹿头关的,也就是鹿头山上的绵竹关,是剑南五关的最后一关。后来改为鹿头关。唐亡后鹿头关向西移到绵水边上,原先的鹿头关改为白马关。

    可以说,只要攻破了鹿头关,锦官府北再也无险可守,最多在城边上依托弥牟集抵抗一二。

    不过全师雄手下的汉州兵原本归属西川行营,所以他也知道西川的机动兵马都在锦官府内,因此打下白马关之后,他留了一部兵马同鹿头关对峙,而他自己,则领兵攻梓州。

    可巧,驻守梓州的武德军节度使袁宏伟遭遇刺杀之后,将境内兵马收拢到州治县。

    虽然比不得永平军那样大的独立性,但袁宏伟手中也是有自己的嫡系兵马的。不管是贪生怕死,还是为了保住嫡系,他都打定主意守好县不让叛军过去就行。

    至于主动出击,想都不要想。

    也因此,全师雄毫无阻碍地拿下了涪城。

    梓州兵马未损,县雄踞涪江和内江交汇之处,东去之路被拦得严严实实。

    别看全师雄现在手底下有六七万人,真正能打仗的也就七八千,其余的也就壮壮声势,打一打顺风仗。

    而且,眼看着叛军占据数州之地,内部就开始扯皮了。

    全师雄占据绵州自称兴蜀大将军,但绵州内不服他的也有不少,比如罗江县的那个周将军,不愿意在白马关直面周军,也不想留在巴西听全师雄的指挥,便自顾自跑到罗江县。

    杨光远自领剑州刺史,进了普安县之后,很快又被排挤出来。他自持首义之功,当然咽不下这口气,悍然驱兵攻城。

    可惜没成功,不得已之下只得南下武连,控制梓潼、临津等县,谋求攻阆州。

    利州还好,王世安自领利州刺史,控制利州南部诸县;而吴柳树自称威武大将军,在阳平关同周军对峙。

    作为交换,王安世负责吴柳树的粮草后勤和兵员补给,这两人的合作可以说是最真心诚意的了。

    没办法,威胁就在眼前,不合作就是死。

    不过合作的前提是双方实力相差不远,吴柳树在利州这一片累有任侠之名,起兵之后诸州贼盗皆来投奔,这才让王安世没办法吞并他。

    这是各州状况,总之,现在是剑州的杨光远最安稳,虽然他这个剑州刺史名不副实,但周边没有威胁。

    北边有利州,南边有剑州,西边也反了,东边山林隔开,最安全的一个地方。

    然后,反周兴蜀的首义功臣杨光远就开始考虑全局了,首先要确定的就是谁当领头人。

    毫无疑问,杨光远认为自己有这个资格,毕竟首义嘛!

    全师雄也有领头的想法,只是他原先想的是再拿下一州,以势压人。

    只是现在汉州不敢打,梓州不好打,偏偏杨光远还派了几个人过来指手画脚,甚是烦人。

    毕竟都是义军,又不能把他们怎样,即便不把杨光远放在眼里,也必须忍着。是以这几日常常出来巡视,只为躲开那几个苍蝇。

    全师雄想到烦恼之处,不免长叹一声。

    正要下了城头,突然有一亲兵跑上来,附在其耳边道:“罗江县的周将军往北边去了。”

    “北边?”全师雄皱起眉头,“他去西昌作甚?”

    思忖一阵,转头吩咐道:“立刻派人去把他叫住,西昌那边划给了钱老六,自家人别打起来。”

    说到自家人的时候,全师雄顿了一下,显然他也不觉得绵州这些兵马真的算是自家人,只不过嘴上还得这么说。

    那亲兵立刻应下,转身跑下城头。

第二百三十七章 内乱未平外乱起(二)

    只是全师雄的好运道似乎就这么结束了,先是手下军兵擅离治下,紧接着魏城爆发民乱。

    之前已经说了,全师雄手下数万人,真正的嫡系是拉到的汉州州兵以及以前的旧部,总共不过数千人。

    本部兵马除了带到涪城攻梓州,就是留在巴西县守城,绵州其余诸县都是分出去的草头将军,自己拉的一干人马。

    这年头,正规军的军纪都没办法保证,更别说杂牌军了,所谓匪过如梳、兵过如筛可不是说说的。

    于是,“苦周久矣”的蜀地父老们在喜迎王师之后,发现“王师”的吃相比起周官更加不堪,活脱脱的刚出狼穴又入虎口。

    其它地方也就算了,有点反抗很快就被扑灭。

    然而魏城却有一个县尉先是虚与委蛇,等民怨起来之后煽动乱民冲击军营,带着几个心腹趁机斩杀占据魏城的草头将军。

    如果魏城是在绵州汉州边境,或许这个县尉会一战成名,成为平乱功臣。

    可惜魏城靠近剑州,正愁地盘不够大的杨光远得知魏城生乱的消息之后,立刻领兵攻魏城。

    手头没有可战之兵,这校尉不得不领着数十下属弃城遁走。

    当全师雄得到消息的时候,魏城已经被杨光远占了。

    这边内部正乱着呢,那边刘承泽领兵出阳平关,于三泉大破吴柳树军,一干盗贼散入山林,刘承泽兵锋直指绵谷县!

    而另一边,持续不断的袭击固然让詹胜元部行军速度迟滞,但在没有数百米外伤人的火器、也不能纵马驰骋的情况下,叛军的牺牲十分巨大。

    终于在詹胜元攻克难江之后,集州境内再也没有成规模的反抗。

    从难江,有一道近两百里的谷地直通利州的嘉川、绵谷,就仿佛一把刀子直抵腹心。

    在吴柳树兵败的情况下,王世安不可能挡住东、北两个方向的敌军,要么困守绵谷城,要么放弃利州,退往葭萌、剑门。

    大好局面,一朝而崩。

    投降是不可能投降的,降而复叛,再次投降就算不死,估计也是监禁一生的待遇。

    全师雄的想法是让王世安退到葭萌关,杨光远带人进驻剑门关,两关互为犄角挡住周军,甚至可以寻找机会破其一路。而他自己则在绵州防备汉州和梓州方向的周军。

    只可惜,没人听他的,他也只得抛弃合作的想法。

    就在全师雄心忧该如何行事的时候,马建成领着周将军那三千余人开始穿越石碑谷。

    穿过石碑谷,沿着紫岩山脚南下,就能越过绵竹县城,之后一路平坦,过什邡、阳、新都三县,到达锦官城下。

    马建成自然知道这三千余人不太可能攻下锦官城,但他不在乎成败,之所以辛辛苦苦来帮助周将军,完全是为了报复陈佑。

    在他的计划中,经过什邡抵达阳之后,先破阳县城,驱阳之民攻新都,再驱新都之民攻锦官。

    阳到锦官不过五十里路,如果速度快一点,完全能在锦官府尚未反应过来之前驱民至锦官城下。

    腹地两县被攻破,军民损失惨重,敌兵至锦官城下,有了这三条,想来陈佑一定不会好受。

    至于这个周将军会是什么个结局,不在马建成的考虑之内,等最后战斗开始,他便会遁走。

    自从除了城内那些商贾之后,陈佑轻松许多。

    虽然因为商业萧条导致税收减少,但之前抄家得了不少钱银,一干用度十分充裕,唯一可虑的便是粮草。

    庶民用粮无须烦忧,之前有余钱的都买了不少粮食,买不起的自有其手段能活下去,只是军粮还需要他来筹措。

    好在夏收将至,新扶持的商贾也渐渐走上正轨,谨慎一些的话,可以在存粮用完之前购入新的粮食。

    除此之外,这段时间也有不少好消息。

    首先是府内所有行商坐贾都老老实实的交税,算是开了个好头。

    其次是锦官府书院终于开张了!

    由于书院开在城内,也就没有大动土木,而是依托数个宅院花园改建而来。

    书院落成当日,陈佑带着府衙县衙一干官员出席仪式。

    正门牌坊上是阴刻的书院名字泽润书院。

    这四个字乃是陈佑亲自书写而成,按照他的说法,是希望书院学子“达则为圣人,泽被天下;穷则为君子,温润如玉”。

    泽润书院暂且分为经、书、算、律四院,每院设院长、教授、助教。分别以黄贤、徐师进、韩寅韬、贾义为四院长。

    四院之上有执事长负责考核课业、执行院纪,有司业处理庶务、考评教员。分别以李华宇为执事长,张采石和胡德佑为司业。

    书院之主为山长,陈佑亲任山长,但是他不可能分出太多精力在书院上,所以任命魏仁浦为祭酒,总领书院事宜,司业为祭酒之副。

    凡改造人,当从思想上来改造,而泽润书院就是陈佑用来改造人思想的武器。

    他现在也没多余的想法,就三个目标:一是可以让能工巧匠地位和收入提高,推动技术机器的发明创造和改进;二是借助目前乱世的便利,重现百家争鸣的局面,并且这个百家不局限于哲学社科,还能延伸到自然科学上去;三是培养自己的党羽。

    三个目标,两公一私。

    说起来可能有些讽刺,私心最重的那个目标最容易实现,其余两个目标比较困难。

    不过没关系,陈佑现在才二十多,只要能一直在朝堂上立足,这三个目标都有实现的可能。

    他已经做好未来几十年都为了这些目标而奋斗的准备了,毕竟利用书院培养党羽,再快也需要十年才能见成效,其余两个目标更不必说。

    以后他的官做到哪,泽润书院就开到哪,而且他也会招揽人才,争取开设诸如医、工、武、农等院。

    总之目标远大,同志必须努力!

    锦官府这个书院现在是挂在府衙名下,等他调任之后,这个书院就会划归陈佑私人所有。

    咳!不要误会,这可不是侵吞国有资产,这是发挥优质社会资源的教育作用,提供更有性价比的教育资源。

    你们呐!要理解陈佑的拳拳为民之心!

第二百三十八章 内乱未平外乱起(三)

    书院正式开张之后,书院中人只有陈佑作了一番演讲,第一堂课却是方外之人老道彭晓对城内官吏豪富讲解内丹之说。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一来早早传出彭道人要到新书院讲解道经的消息,二来书院还没有正式招生,便是想开课也没有学生听讲。

    而修道长生之说却是人人都感兴趣,正适合用来吸引人目光。

    泽润书院目前延请的教授都不是那等名声显著之人,家资颇丰之人是不太可能选择泽润书院的,就算有例外,也是为了同陈佑或魏仁浦拉关系。

    但有了彭道人这个噱头,却能吸引到富户子弟,可以带来丰厚的束。书院资本雄厚,就能补贴穷苦出身的士子,进而吸引那些身贫却志于读书的学子。

    事情也果如陈佑所料,得知彭晓会不定期在泽润书院讲经后,立刻就有十数人报名入学。

    这些庶务都交给魏仁浦等书院中人来负责,锦官城内被清扫一番之后也清净许多,城外各县自有专人处置。一时之间陈佑就这么清闲下来,有更多的时间去思考未来的路该怎么走。

    只是这样的清闲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任命他为山南道副都总管的敕命就送到了他面前。

    送到陈佑面前的只有一份敕命,刘承泽没给他带只言片语,想表达的意思很清楚:你守好锦官府就好,其它的事情交给我,你别插手。

    只是,既然接了副都总管的职位,陈佑就不可能再独守锦官府而对其余州县不闻不问。

    就好像之前西川诸州请援,他不得不派出兵马一般,除非刘承泽明令要求他死守锦官府,否则他必须有所动作。

    如若不然,此时的袖手旁观,日后很可能会成为对手的一把刀。

    要问刘承泽这么做是有心还是无意,惟有他自己清楚,但陈佑向来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揣测政客的。

    心中记下这一笔,下令让前往维州、茂州方向剿匪的两军转而向东进逼绵州,同时再调一军前往鹿头关支援刘正岚。

    不过也仅限于此了,有了这两道命令,即便出了差错也有解释的余地,他的重心还是放在护卫行宫上。

    先后几次调兵,再加上民乱之时哗变的军队,锦官府原本聚集的十多个军如今也只剩下五个军了。

    考虑一阵之后,陈佑不得不下令让南下嘉州、陵州平乱的那个军,以及还在邛州清剿盗匪的李克榕速至锦官府。

    处理完一干庶务的陈佑来到泽润书院,在书院中漫步,陪在他身边的是书院的执事长李华宇。

    不过短短数天,书院里就热闹起来。

    哪怕有豪商巨富想要利用自家子弟亲近彭老道,一般也是让家中子弟进入经学院学习各类经典,按道理除了经学院之外,其它三个院一时半会不会有多少学生。

    要知道,书院的四个学院不说泾渭分明,但也利用树丛简单隔开,虽其间通道甚多,但等闲也没人想到其它院串门。

    之所以出现这种盛况,原因有二。

    一是进入四月,锦官府试日期临近,不少期望考中的士子就想进入这座知府亲自担任山长的书院听课,期望能有考前押题之类的福利。

    唐代比不得宋明,即便是科举状元,也得参与吏部的开科铨选才得以任官,如今更是连科举都指不定几年才会开一次。

    是以,即便现在蜀地并不安稳,但考中就能当官这一条仍然吸引了不少读书人聚集到锦官府。

    尤其是这次考试仿照科举,考试科目有经义、律法、算术、策论等,能够参与考试者的范围就更广了,间接地也为书院带去不少人气,毕竟泽润书院有经、律、算等院。

    不过,这次锦官府试中者大多留在府内,能被推荐到汴京的只有策论前两名和经义第一名。

    故而就像科举有进士、明经、秀才、明法等科,但报名者多考进士一般,这次报名者也以策论最多,经义次之。

    这些考生对于书院来说只能算是旁听生,不交束,唯一的作用就是提高书院名声。

    除了这些旁听生,书院也多了不少正式学生,这就是第二个原因了:府库富足,陈佑便大胆调动府库补贴书院,免除贫苦出身的优秀学子束!

    而且鼓励书院学子选择算学或律学、书学,学成之后也算是有一技之长,书院甚至还承诺为学子推荐活计,让家贫的学子能维持生计甚至补贴家用。

    这个举措,首先就替书院甚至陈佑本人赢得了不少名望。

    首先是很多原本没机会读书学习的人有了机会,对底层民众自然是一件大好事。

    其次那些家资颇丰的人也对陈佑交口称赞,却是为了算学院,毕竟一个合格的账房先生难得,有书院愿意培养,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陈佑是从算学院开始,依次巡视律学院、书学院、经学院。

    算学院人数不少,但多是衣着朴素甚至多补丁的青年人,这些人或是狡黠或是老实,见到山长和执事长皆是停下脚步,诚心诚意地躬身行礼。

    除了感激之情,更多的是对院纪的敬畏。毕竟李华宇为人刚正,容不得有一丝违礼之处,短短时间内已经在书院中出名了。

    律学院的学生整体看起来比算学院的学生家境要好,不过也好不到哪里去。

    律学院在学习大周律令之前,首先要学的就是院规院纪,是以一个个见到陈佑和李华宇之后也是一丝不苟的行礼。

    通过树丛之间的小路进入书学院的时候,陈佑扭头对李华宇笑道:“见一叶落而知岁之将暮。某观算律二院,亦可知李执事长执行院纪之功!”

    一路上十分严肃的李华宇听了这话,也不由露出一丝笑容:“皆是魏祭酒等同僚之功,李某所为,不过尽职二字而已。”

    陈佑听闻,只是叹道:“说来容易,做来难。若是人人皆如先生般尽职,这天下早就平静下来了!”

    说话间,两人已经在书学院内走了一段路了,只是选择专门学习书法的太少,遇到的学生大多都是其余几个院兼修的学子,其中以经学和律学为主。

第二百三十九章 内乱未平外乱起(四)

    穿过书学院来到经学院,现在正是休息时间,学院中到处都是三五成群的士子在讨论经义、时政。

    考前不押题的考试总感觉不完整,作为锦官府第一场府试,府衙必须得划出考试范围。

    例如经义主要考五经,间杂诸传。经是各类经典,传是用来解释经典的,例如春秋三传,就是专门写来解释春秋的。

    春秋三传各自传世,结果就是修习春秋的学者分为水火不容的三派,毕竟异端比异教徒更可恶。

    至于四书,却是出自宋时朱熹,目前还没有出现。

    总而言之,府衙贴出的告示中,划出了每一科的出题范围。

    想必大家都有这样的感受:考试范围与最终考题相比,就好似银河系之于一粒沙。

    正好,陈佑开了一家书院,于是书院里的教授开始按照府试范围也就是传说中的教学大纲来教学。

    此时考官还没确定,试题更是没影,所有的猜题也就只能是猜题。

    在学院里转了一圈,陈佑甚至还抽出时间在经学院讲了一堂关于“仁政”的课程。

    陈佑虽然想培养志同道合的同志,但以他现在的身份地位,还不够格提出自己的思想路线和执政理想。也就只能说一说这些擦边球的东西,期望书院里的这些学生能朝正确的方向思考。

    就因为这堂课,在锦官府内候考的士子全都开始考虑怎么写出一份以“仁政”为核心的策论。

    对于这种情况,陈佑早有预料,之所以在考前讲这么一堂课,也是出于恶趣味,到时候他出的试题肯定不会与仁政沾边。

    从书院回到府衙,又吩咐刘河准备下午出巡的各项事宜。

    按照前几天定下的计划,今天下午需要巡视新都、新繁两县,用四个下午的时间将城外九县巡视完毕。

    不过今天还要带上几个累赘,不是别人,正是卢家二娘子卢云华。

    陵州进行种痘试验的御医们终于能保证给婴儿种痘“百分百”成功,至少在给开始的几个孩子留下比较严重瘢痕之后,再也没有出现其它失误。

    在这种情况下,一众御医一同来到锦官府,五天前由技术最好的一位中年御医为小皇子赵德昭种痘。

    由于御医们在试验的时候在自己身上种过牛痘,所以现在小皇子由一众御医照料,原先一直照顾卢皇后和小皇子的卢云华一下空闲下来。

    再加上前段时间各种乱象,一直没机会出城游玩,听说陈佑准备出巡,卢云华立马找过来希望能跟着出去。

    目的嘛,为了蹭护卫。

    毕竟现在也不是太安稳,其他人可以不管,但皇后的亲姊妹不能不管。只是兵力紧张的情况下陈佑根本不可能专门拨出一部人马护送卢云华出城游玩。

    如此一来,卢云华这段时间想要出城,就只能跟陈佑一同出去,游玩地点也不能离陈佑巡视地点太远。

    一番准备之后,陈佑和卢云华在行宫外会合,一同自北城门出城。

    跟着卢云华一起的,还有城内几个富贵人家的小娘子。

    刚一出城,一群女子就在数名健妇的护持下离开大部队,自顾自到一旁聊天观景。

    出发之前陈佑就给了卢云华一份行进路线图,是以她领着这群女子同大部队的距离始终保持在一里左右。

    “城破了!”

    随着一声兴奋的呐喊,阳城门在一阵让人牙酸的吱呀声中缓缓打开。

    端坐马背上的周将军那张胖脸笑成了一朵花,畅快地吩咐道:“吩咐下去,两个时辰后把城里所有人都赶到南门外!”

    这意思就是两个时辰之内准许麾下军兵随意劫掠,传令兵大声答应着迅速跑到城门处,而他身边护卫着的亲卫则一个个面露渴望之色。

    周将军拿眼一扫,哈哈笑道:“你等放宽心,此战之后皆有重赏!”

    顿时一片“将军英明”的阿谀奉承之声接连响起。

    骑马立于周将军身后的马建成脸上闪过轻蔑的神色,随即掩饰下去,拱手劝道:“将军,兵贵神速。后面还有一个新都县城,必须动作迅速才能在今晚之前抵达锦官城下。”

    听了这话,周边亲卫皆是面色不虞,显然对马建成没什么好感。

    周将军听后也是面露犹豫的神色:“今天弟兄们是天不亮就动身了,又经历了一场恶战。而且这几天都没进过城,总得叫大家放松放松。军师你也说了,阳到锦官也就四五十里,咱们走快一点能赶到的。”

    说白了就是想在阳多一些享乐的时间。

    马建成心中阴郁,脸上还得带着笑劝道:“将军需知晓,如今锦官城只有一万兵马。万人守大城是守不住的,只要我军动作迅速,完全能攻入城内!锦官城原本是国都,其中富庶将军也该知晓。”

    说到这里,马建成看到周将军目光闪烁,显然有些动心了,当即加大火力:“且攻占锦官,周兵必乱,将军可占据大义号召故蜀忠臣一同反周,待得蜀国光复,将军或能得光复首功也未可知!”

    马建成说着扫视一众亲卫,笑道:“到了那时,我等跟随将军之人也能得个不低的官职。”

    见亲卫也有些意动,周将军只是犹豫了一瞬便哈哈笑道:“军师说得是!来人!留一百人在城内搜刮钱财,其他人休息一阵之后把城里人都赶到南门来!”

    到最后还是没放弃搜刮钱财!

    马建成看着他们行动,眼光一片冰冷。

    这群人哪怕全死光了都是他们自找的,但要是连累了他马建成没办法复仇,那真是罪无可恕了!

    只是他毕竟是新人,哪怕得了周将军的信任,但这几天天天催着兵马按时行止,已经得罪了大部分军汉了,此时哪怕心中不满也不好再直说什么。

    即便马建成提醒了,但这一支混杂了庶民之后变得十分庞大的队伍还是在两个时辰之后才开始出发,朝东南方向前行。

    等军队行进带起的烟尘平息,阳城内跑出几道人影,方向正是彭州州治九陇县城!

第二百四十章 内乱未平外面起(五)

    这一路叛军的行军速度原本就不算快,胁持了大量民众之后更是拖累了行军速度。

    眼看申时过半,却还没看到新都城墙,马建成越来越焦躁,只是这支队伍毕竟不是他说了算,哪怕心里再不舒服,也得忍着。

    再一次从队伍后方跑到前头,听着人群中不间断的嗡嗡声,马建成啐了一口,看向前方周将军的目光中充满了厌憎。

    就在这时,队伍右前方传来一阵喧嚣,隐约中仿佛听见有人喊出“敌袭”、“周军”等字眼。

    马建成心头一跳,连忙催马上前。

    不等他到达喧嚣之处,就听周将军大声吼道:“抓住他们!”

    紧接着,怪叫呼喊声、马蹄声、兵刃声混杂在一起。

    一阵混乱之中,马建成接连撞开三四人,终于没有人挡着他的视线了。

    抬眼望去,先是一群人混战在一起,更远处是百十人的队伍簇拥在一起。

    虽然离得远了,面容有些模糊,但马建成还是一眼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陈佑!”

    “那是陈佑!”他激动地指着陈佑的方向,“抓住陈佑!别让他跑了!”

    天地之间仿佛安静了一瞬,周将军油腻的脸上浮现出不正常的红晕,用颤抖的声音喊道:“杀!杀!杀过去!”

    话音未落,周将军策马扬鞭,带头冲了出去。

    陈佑是从新繁县往回走的,这一路看下来,令其十分满意。

    新都新繁两县基本上都稳定下来,县里商户大多恢复经营,虽然比之从前有些萧条,但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而且田地里也都有农夫劳作,只要这种平静继续保持下去,夏粮就有了保证。

    别看现在早就过了春种时节,夏收也还没到,但这不意味着农夫就不需要侍弄农田了。

    锄草、施肥、引水、排水、捉虫、打鸟,哪一项都不能放松。

    谚语有云:人勤地生宝,人懒地生草。又有:人误地一时,地误人一年。

    总结下来就一句话,庄稼汉子一年四季能歇着的时候就年节那段时间,其余时候都得侍弄土地,否则就得饿死。

    “长势不错。”

    看着远处的泛黄的小麦,陈佑由衷赞了一声,随即又道:“回去之后通知仓曹做好平价籴米的准备,尽可能多的收购粮食。”

    抄家得了那么多钱银,咱们的陈使君在花钱这件事上表现的十分大气。

    落后他一个身位的庞中和点头表示记下。

    陈佑的好心情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看着烈日下的农夫或是手里拿着硬木锄头锄草,或是直接弯腰用手拔草,他就恨不得立刻多出无数铁农具发给所有农夫。

    只可惜这种想法并不现实,而且平白得来的,很可能不被珍惜。

    想到这里,他转头问道:“士曹典租农具准备做得怎么样了?”

    庞中和回忆一阵才开口:“何参军前次就说已经准备妥当,应该就在这两天会报请使君批准。”

    夏收麦秋收稻,冬小麦一般在四月底五月初收割,算算时间确实该提前安排农具典租事宜了。

    听了庞中和的回答,沉吟一番,陈佑道:“你催一催何璨,看能不能把我巡视广都县的时间和士曹在广都开始典租的时间排到一块。”

    虽然有了给地主豪族挖去一块肉的思想准备,但陈佑还是不放心,担心那些人胃口太大、贪欲太甚,最终把一件利民的好事办成劳民伤财的坏事。

    “好!”

    庞中和刚刚答应下来,就听见一直警惕四周的刘河拨马靠近陈佑:“使君,那边有些不对劲!”

    他指的方向乃是北方,正巧卢云华等一干女子就在这支队伍的东北方向。

    陈佑眉头一皱,朝北边看去,由于远处隔着一片丛林,乍眼看去他也看不出什么不同。

    即便看不明白,谨慎起见,陈佑十分干脆地命令道:“派人过去看看怎么回事,把那群人叫回来。”

    刘河应了一声,立刻派出四名骑手,分成两拨离开大部队。

    在原地等了没多久,哪怕是庞中和这等没经验的少年人此时也能感觉到不正常了:北边似乎出现了大队人马!

    “警戒!”刘河一挥手,百余军兵立刻将陈佑保护在中间。

    卢云华等人的马车在家兵的护卫下缓缓朝陈佑这边赶来。

    另一边,前去查探消息的三名军士牵着马走出树林,虽然脚步轻缓,但一个个拼命摆手示意赶快离开。

    “使君?”刘河转头看向陈佑,询问他的意见。

    陈佑丝毫没有犹豫,立刻道:“退回新繁!”

    一众人等立刻调转马头,然而还是迟了!

    北边突然传来一阵马嘶人吼的声音,那三名缓步轻行的军士听到声音之后,立刻翻身上马,扬鞭朝陈佑这边赶来。

    只是那些马车离这边还有二三十丈的距离!

    不等陈佑反应过来,树林尽头出现了一道人墙,正是周姓将军麾下的兵马!

    片刻之后,数十骑手怪叫着奔向马车所在。

    “是裹挟流民的乱军!”飞奔回来的骑手还没靠近陈佑便大声喊了出来,“看不清人数!”

    听了前半句,陈佑还想能不能冲击一波把流民冲散,听到后面半句之后他立刻打消了之前的想法。

    “牛三!带二十人去救援马车!”

    “是!”陈佑话音刚落,牛三立刻大声吼道:“第二队跟我走!”

    就在此时,对面隐约传来“捉住陈佑”的声音,陈佑自己还没什么反应,刘河却是脸色一变:“使君快走!”

    第一波冲过来的叛军骑手已经跟拦着的护卫纠缠在了一起,远处叛军此时更是一副大局冲锋的样子。

    再看马车,驭手不停挥鞭,拉车的马已经把速度提到最高,那马车颠簸不停,直看得人心惊肉跳。

    好在这样的代价换来的就是马车已经接近陈佑这一拨人了,牛三带人转了一圈,现在正跟在马车两旁朝大部队赶来。

    陈佑看了一眼还在后方拦截的那些家兵,稍稍抿嘴,目光一冷:“护着卢二娘子,咱们走!”

    周围军士轰然应诺,马车驶来方向上的军士立刻让开一条道。

    少顷之后,数辆马车都进入军士的护卫圈中,只是拉车的马还不得歇,继续跟着朝新繁县城奔去。

    眼看陈佑要跑,叛军之中立刻有人喊道:“休走了陈佑!”

第二百四十一章 内乱未平外乱起(六)

    十多里外,一行二十余骑在略显空荡的阳城中缓缓而行。

    这些人皆带有兵器,脸色看上去不是很好,就连胯下马匹也是一副疲惫不堪的状态。

    听着远处民房内偶尔传出的尖叫怒骂之声,领头的男子长叹一声:“我们来迟了!”

    另一个汉子当即道:“宁县尉,看城里这情况,那群叛军是胁迫了城里人一齐上路,我估摸着他们走了没多久,若是我们快一些,或许能在他们之前赶到下一座城!”

    这宁县尉,正是魏城起兵的那名县尉宁强,当初带着近四十名下属退出魏城一路西行。

    即便他们尽量绕过路上的县城,但还是运气不好撞上了叛军,一路行来只剩下现在这二十多人。

    在神泉县的时候,宁强一行人得知了一支叛军前往石碑谷的消息,就立马追了上去。

    只不过当他们追上这支叛军的时候,已经越过绵竹县城了。

    虽然不清楚叛军为什么不进攻绵竹,但他们立刻赶往什邡,费了好大一番口舌,才让县令相信县境内有叛军出没的消息。

    于是宁强就留在什邡,一边协助县令守城,一边催促县令派人通知驻守鹿头关的刘正岚。

    然而出乎意料,他们在什邡等了三四天也没见到叛军攻城。

    好在出城搜寻一番之后发现了大军行进的痕迹,总算叫县令没把他们当成骗子。

    为了探究原因,宁强又带上部下沿着叛军留下的痕迹一路追来。

    没想到先后绕过绵竹、什邡两城的叛军竟然一改作风,悍然攻下了阳城!

    正心中懊悔的宁强听了那汉子的话,立刻振奋精神:“走!”

    话音未落,挥鞭朝南门奔去。

    快马加鞭之下,不过一刻钟,前方就出现一条长龙。

    宁强立刻举起左手,一行人缓缓放慢马速,最终停到了树林边上。

    仔细观察了一阵,其中一个汉子忍不住开口了:“这也太慢了吧?”

    确实,从他们下马到现在,前面那条人龙看上去仿佛没有移动位置一般。

    “算上平民,他们得有近万人,慢些也是正常。”宁强一边仔细瞅着远处的种种细节,一边随口解释,“而且他们走得慢,正好给我们时间通知下一座城池早做准备。”

    “什邡县令说西川兵马都被陈都监调走了,即便我们及时赶到,那城也守不住!”那汉子皱眉不已,“这近万百姓可不比之前那两千匪兵,衙役和城里百姓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

    这话说的不假。

    要是让两千匪兵和一万百姓对战,输的肯定是百姓无疑。但被匪兵驱赶的一万百姓攻起城来,对守城一方形成的压力可不是单纯的两千匪兵所能比的,尤其是守城的还是一群临时拼凑起来的杂兵。

    宁强紧抿嘴唇,显然心中也在发愁。

    不过毕竟不是寻常人,他没在这里干等着发愁,很快就打起精神来:“先赶到县城再说!上马,咱们绕到他们前头去!”

    刚准备出发,突然发现前方好像有什么变故,人龙最前头似乎乱了起来。

    一众人等对视一阵,宁强立即道:“马老四!你从林子里绕到前头去看看!”

    “好嘞!”马老四答应一声,重又翻身下马蹿进了树林,其余人等也都下马散开警戒。

    等待的时间十分漫长,就在他们等待消息的时候,远处的叛军越发混乱,喧闹声越来越大。

    直等得心中焦躁之时,树林中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谁!”

    “我!”

    短促的对答,马老四出现在宁强面前,脸色有些慌张和激动:“都监!宁哥!都监!”

    “慢慢说!甚么都监?”

    宁强一声呵斥,让马老四冷静下来,咽了口唾沫,指着树林的另一边:“是陈都监!我听见贼人在喊!”

    “甚么?”宁强先是一惊,随后一喜,抓住马老四的肩膀道:“都监带了多少兵马?”

    “就百多人。”马老四不敢耽搁,连忙将自己看到的情景一股脑说了出来。

    仿若一盆冷水当头浇下,当听闻陈佑只带着一百多人,并且即将被叛军追上之后,宁强脸上闪过一丝慌乱。

    别看他只是一个县尉,但也曾读过书,能想象得到,身为西川兵马之首的陈佑被叛军或抓或杀,会引起多大的动荡。

    随即深吸一口气,紧捏着拳头来回走动,同时嘴中喃喃道:“不行!都监不能有事!必须想个法子!一定有办法的!”

    “休走了陈佑!”

    “杀陈佑者赏十万钱!”

    “穿紫袍的就是陈佑!”

    接连不断的呼喊声在身后响起,陈佑眼见着一干贼人追不上来,突然朗声笑道:“想不到我也有了曹孟德的待遇!”

    他说的是曹操割须弃袍的故事,只可惜周围刘河一干人要么是没听到,要么是听到之后一脸茫然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陈佑这才反应过来,割须弃袍是《三国演义》杜撰出来的,现在还没有《三国演义》,自然就没人听说过这个典故。

    自嘲一笑,正要开口,突然听得咔嚓一声,一声尖叫,卢云华乘坐的马车终于禁不住颠簸,车轮弹飞出去。

    车厢嘭地一声砸落在地,一阵马匹嘶鸣声响起,紧接着又传来撞击声和尖叫声:紧跟在后的一辆马车撞上了速度大降的卢云华马车,然后在惯性下侧翻过去。

    一连串的变故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陈佑还没反应过来,卢云华乘坐的马车已经彻底散架!

    好在卢家女子不是那种弱不禁风的体质,卢云华在危险到来之前从马车中蹿了出去。

    先是撞到拉车之马,之后又重重摔倒在地,一副狼狈之相。

    还好旁边的军士及时调拨马头,才没从卢云华身上踏过去。

    卢云华倒在地上,陈佑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勒马反身:“救人!”

    “放弃马车!所有人都接上马!”

    陈佑一边翻身下马,一边大声吩咐着。

    护在身周的骑兵立刻绕到后方,同时分出一部分人将马车内的姑娘妇人接到马背上。

    现在还不是那等礼教吃人的时代,生死存亡之际没有人扭扭捏捏,所有人都以最快的速度弃车上马。

    只是这短短的时间内,贼人已经迫近到百丈之内了!

    见陈佑一行人停下来,那群贼人皆是兴奋地嗷嗷直叫。

    陈佑没过多耽搁,直接抱起已经卢云华:“上马!”

    卢云华脸上满是尘土和血迹,因为疼痛导致眼角直抽抽,硬是咬着牙道:“速走!”

    随即就是一声痛呼:陈佑把她横放到马背上,估计是硌到伤口了。

    “走!”

    一声令下,一行人再次提速飞奔。

    至于半死不活的车夫,听天由命罢!

    眼见到手的鸭子要跑,身后的贼人顿时不依,部分带着弓箭的骑手情急之下松开缰绳弯弓搭箭。

    只可惜骑射不是什么人都能玩的,不少人箭还没抽出箭囊,人就从马背上掉落下来,死在同伴的马蹄之下。

    但也有那等成功射出箭羽的,虽没什么准头,但也让陈佑等人心头一凛。

    刘河心下一横,大喝一声:“老张!跟我阻敌!”

    说罢,立刻调转马头朝贼人冲去。

    “好!第一队阻敌!”

    一阵应和之声,二十余骑追随刘河一同朝贼人杀去。

第二百四十二章 内乱未平外乱起(七)

    二十人对百余人,胜算......

    貌似也不是没有啊!

    只要忽略跟在那百余人后面的大部队,以刘河等人的实力,击溃追兵不是什么难事。

    要不是弃车换马耽搁了一段时间,继续后撤诱使敌人骑兵和步兵拉开距离才是最好的选择。到得那时,一百对一百,贼人必败无疑。

    风吹在脸上,刘河抛开杂念,眯起眼睛看向越来越近的敌兵。

    贼人毕竟是贼人,一百多个骑手,身上穿着皮甲的没几个,就连手中武器也多是那种寻常的刀具。

    而刘河手下的这些护卫,一个个身着皮甲不说,手里的刀也是特制的马刀。且无论人、马,这两个月都是吃好喝好训练好,但从精神上看就比贼人好很多。

    敌我力量的对比,让刘河安心许多。

    没等他多想,敌人已经到了眼前,刘河大喝一声:“杀!”

    手起。

    刀落。

    只听“嗤”地一声,当面之敌断成两截,鲜血喷涌而出。

    只是这血液没沾到刘河身上,他此时已经撞到了后一个敌人。

    招式用老,来不及回手出刀,只得弯腰伏在马背上,硬生生将敌人撞开。

    转瞬之间,双方骑兵交错而过,刘河这边只倒下了一人,而对方却倒了足足十六七人!

    “捉住陈佑!”

    “活捉陈佑!”

    贼人不理会刘河等人,继续叫喊着朝陈佑那边追逐而去。

    刘河犹自喘气,看了一眼数十丈外迈着两条腿跑的贼人,毫不犹豫地调转马头:“回去!”

    由于直接凿穿队列的缘故,刘河这一队并没能拦住贼人骑兵,只是稍稍迟滞了对方的速度,让他们同陈佑的距离拉大了些。

    不过陈佑身边可不仅仅是刘河带着的这二十人!

    眼看刘河没能拦住敌人,立刻又有一个队正叫喊着带领自己的一队人马掉头冲向贼人。

    而陈佑此时全部心思都放在了身下的战马上,他的任务是带着卢云华脱离危险。

    只要卢云华安全,他就不会受到责难;只要他最终安全,这些护卫的牺牲就是死得其所。

    就在此时,随着越来越多的叛军前来追逐陈佑而渐渐生乱的人群中突然传出一阵惊呼声。

    在人群的后方,一道裹挟着马蹄声的烟尘蔓延而来!

    片刻之后,突然有人喊道:“跑啊!”

    这一声喊就好像一个口令,本就十分混乱的队伍仿若烟花般,在一瞬间四散开来,连带着将还在周围看守的叛军冲击地昏头昏脑。

    “砍绳子!”见此情形,宁强大喝一声,挥刀砍断系在马鞍上的麻绳,绳子另一头的树枝在哗啦声中停下来。

    宁强就这么带着自己的部下冲入人群之中,仿若一把烧红的尖刀插进冰块。

    撞飞了几个躲闪不及的人之后,二十余骑在极短的时间内完成了对人群的凿穿,经过短暂的加速之后从后方冲进了追击陈佑的贼热队列中。

    “不要慌!不要慌!敌人只有二十几个!”

    周将军脸上的肥肉不住地颤抖,挥舞着手中的刀,撕心裂肺地叫喊,试图让部下冷静下来。

    只可惜他注定是做无用功,陈佑在身边护卫的提醒下注意到这边的乱象,迅速估算了一下敌我力量的对比,便命令马背上没有带人的骑手回身击杀贼人骑兵。

    顿时就有五十余骑自两旁调转方向,朝来处奔去。

    刚被第二次凿穿的贼人骑兵尚未反应过来,就又遭到了一波重击!

    连续两次冲击,让他们彻底停了下来,部分人甚至紧紧拉着缰绳不停地在原地转圈。

    而刘河看到这一幕后,当即明白陈佑的想法,不再追逐贼人骑兵,而是带着四十人回头杀向步兵!

    在这一片混乱之中,马建成慌乱了一阵,眼看叛军要不行了,当机立断拍马就跑。

    陈佑骑马立在半里之外,看着在骑兵的追杀下四散奔逃的贼人,心中感慨万千。

    追亡逐北,不外如是!

    眼看反抗渐消,陈佑不由爽朗笑道:“此乃天佑我等!”

    早已下马的卢云华立在不远处,小心翼翼地用手帕擦拭脸上的血迹灰尘。听到陈佑的笑声手下动作失了轻重,一下按到伤口上,疼得她直吸冷气。

    由此一来,她不免心头不爽,暗啐一声:刚刚也不知道谁跑得跟个丧家犬一样!

    只是很快她心中又充满了阴霾,走到坐在地上不停呻吟的一个少女身旁。

    这女子正是紧跟在她后面翻车的那一位。

    不同于卢云华练过一些招式武功,这一位是真真切切地柔弱少女,这么一摔,猝不及防之下似乎折了胳膊,现在正抱着胳膊啜泣。

    陈佑倒无所谓,大不了赔些钱就是,但卢云华此时却是十分内疚,要不是她邀请大家出来游玩......

    怀着愧疚的心情,她也顾不得自己可能破相,蹲下来安慰那个女子。

    跑进树林没多久,马建成就被树枝刮下了马。

    突如其来的撞击让他浑身酸麻地躺在地上,一个手指都没办法移动,直让他绝望非常,差点以为自己就要死在此处。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恢复了对身体的控制,挣扎着翻身爬起来。

    刚扶着树站稳,就听到一阵慌乱的脚步声。

    紧接着就有一个惊疑的声音传来:“军师?”

    马建成回头,正要开口,却看到赶来的五名残兵脸上带着惊喜和贪婪。

    心中一惊,就听其中一人狞笑道:“没抢到将军,能逮到军师也是大功一件!”

    马建成心中惶恐,面上还是板着脸训斥道:“你们想作甚!”

    “要不是军师,我们兄弟现在还跟着将军在罗江享福,如今就请军师为我们兄弟做最后一件事!”

    “什......滚!滚!呃......”

    马建成话未说完,就被五名残兵压在地上,扼住咽喉。

    “军师你就安心的去罢!”那人咬牙切齿,膝盖压在马建成胸口,双手紧紧勒着马建成的喉咙,从牙缝中挤出这么一句话。

    蹬腿挥手挣扎了一番,马建成瞪大的双眼渐渐布满血丝,脸庞也变得红紫,挣扎力度越来越弱,终于完全没了动静。

第二百四十三章 良马初与伯乐见(一)

    当马建成的首级被送到陈佑面前时,陈佑十分感慨,没想到自己差点栽在没放在眼中的小人物手中。

    死掉的敌人都是好人,陈佑只是感慨一番,就把这些好人丢在一边,他现在在听宁强的汇报。

    正如马建成的预料,阳被攻破,对陈佑来说是一个麻烦。这个麻烦可大可小,全看有没有人想拿此事做文章。

    好在还有这一战可以挣回一点颜面,百骑破万军,怎么讲也是一个了不起的成就。

    虽然这个“万军”的水分有些大罢了,但对陈佑来说,却提供了另一种行事方法的可能。

    待宁强停下之后,陈佑问道:“宁县尉,可否详细说说绵州之事?”

    宁强丝毫不耽搁地拱手道:“不知都监欲知何事?”

    “就说说你经过的几处地方,贼兵都是个什么情况吧。”

    宁强应了一声,稍稍整理一下思绪,开始叙说:“当日贼将杨光远领兵而来,某自忖斗之不过,便带人退出了魏城县城。”

    ......

    一直到新繁县尉带着衙役民夫匆忙赶来,宁强才介绍完。

    在庞中和的指挥下,县尉带领被刘河收拢起来的阳居民朝阳赶,要是速度快一些的话,或许这些人能在天黑之前回到家中。

    听完宁强的介绍,陈佑皱着眉考虑了一阵,突然开口道:“清源,让人通知刘副都监查探白马关虚实,以及石碑谷方向有无动静。”

    “是!”刘河答应一声,转身思考让谁去比较合适。

    就在这时,府城方向奔来两骑:“前方可是陈使君?”

    “使君在此!来者何人?”

    一问一答之间,那两骑就到了三四十丈之外。

    两人勒住缰绳,迅速翻身下马,上前几步叉手行礼道:“参见使君!”

    说着,不待陈佑问询,其中一人就取下背后的竹筒,倒出一封书信双手捧着递到陈佑面前:“属下奉刘副都监之令递送军情!”

    另一人则取出身份证明递给刘河。

    经由一名亲卫转手,陈佑拆开书信。

    只是看了一眼,就忍不住苦笑出来。

    随手递给立在一旁的宁强,陈佑对两骑手道:“你们先歇着,马上随我一同回府城。”

    而宁强接过信纸后,也是一脸无奈。

    原来这军情,正是什邡县令传过去的,所说的那支朝锦官方向而来的贼人现在已被击溃,就连贼首都已经被擒杀了。

    紧赶慢赶,一行人终于在落锁之前赶回了锦官城。

    卢云华和那个疑似骨折的女子直接送去找御医,而一众受伤的亲卫则去寻军医和跌打郎中。

    一直到所有伤兵都包扎好伤口,用了药,陈佑才回到府邸。

    简单用了些吃食便遣人去请魏仁浦和汪弘洋,他有一些新的想法,需要和两位僚属商讨一下。

    过不多时,身着便服的魏、汪两人先后脚来到陈佑府上。

    说起来汪弘洋原本是杨的幕僚,魏仁浦在枢密院时也是倾向于杨,两人以前曾见过几次,如今却都在陈佑幕中为宾客,其中缘法,难以言说。

    陈佑一天不在府中,府内也没备着茶水,好在南桑喜汤饮,如今正好端出两盏凉汤待客。

    这汤不是蔬菜汤,真算起来,同凉茶更像,属于药膳的一种,多放山木犀、苏叶、甘草、藿香等物。

    摆在魏仁浦、汪弘洋面前的名为香苏汤,主料就是藿香、苏叶。虽然此汤主要适合老人、孕妇和儿童饮用,但陈佑这等青壮年喝着也没什么害处。

    喝着汤寒暄几句,终于进入正题:“我准备派兵攻绵州,你二人以为如何?”

    没考虑多久,魏仁浦直接就开口问道:“兵出绵州,圣人安危当如何?今日鹿头关送来消息说有一支贼军正朝锦官而来。”

    听了这个问题,陈佑笑道:“道济或许不知,某今日就遭遇了那支贼军,上演了一出以百骑破万军的好戏。”

    “竟有此事!”魏、汪二人皆是一惊。

    陈佑忍着笑意解释一番,两人才平静下来。

    汪弘洋皱着眉道:“虽如此,但旁人不知详情,或可震慑一批人。”

    “某正是此意!”陈佑朝汪弘洋点头示意,“而且现在粮草需要节省,派出一二军支援鹿头关,也可缓解府内粮草压力。”

    “属下以为可行。”

    汪弘洋思考一番,首先开口:“经过前次粮乱,府内诸县都被清洗一番,只剩下几处不成气候的贼盗,若是将兵马都收到府城周边,这些贼盗不足为虑。”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陈佑脸上浮现出赞同的神色,魏仁浦却仍旧皱眉不已。

    “且派兵前往鹿头,一来可全副都总管之名,二来也可令刘副都监寻机击破贼人,为使君挣些功劳。”

    汪弘洋这话正合陈佑心思,只是话音刚落,魏仁浦突然开口:“想法虽好,然使君可放心那刘副都监?”

    这话一出,陈佑、汪弘洋尽皆沉默。

    只是魏仁浦却没有停息,继续道:“先前兵力占优,刘副都监一败退回白马,二败逃至鹿头,如今即便送去一军二军,也不过兵力相当,焉知刘副都监会不会再三败?官军一败再败,必将助长贼势!”

    这番话,简直是在直说:那刘正岚就是个废物,你送这两个军过去,别又给贼人送了菜!

    汪弘洋不由长叹一声,面带愧色朝陈佑拱手道:“魏参军所言甚是在理,某却是之前没考虑周全。”

    陈佑讪讪一笑,他之前也没想到这一茬:“无妨,道济之言在理,平远所说也无错处,只可恨刘正岚误我谋划!”

    说到这里,陈佑猛然拍了一下桌子:“若是此时有大将可领兵,又岂会让贼人肆虐!”

    三人一时相顾无言,一将无能累死三军,一时之间也没什么法子好想。

    好一会儿,陈佑突然问道:“最近武德司可有消息传来?全师雄可否还在涪城?”

    联络武德司的事情,现在交给汪弘洋来负责,听了陈佑的问话之后,他立刻回道:“前日送来的消息,全贼大部仍在涪城,只是其人何在不能确定。”

    “哦?”陈佑若有所思,随即道:“今日我遇到的那个魏城的宁强,武德司可有什么情报?”

第二百四十四章 良马初与伯乐见(二)

    汪弘洋回想一番后道:“只是听说有这么一件事情,具体情况的话,武德司也没有太多的了解,所以之前也就没有告知使君。”

    陈佑点点头,这也正常,毕竟武德司在蜀地还没铺展开来,就发生了叛乱,像这类发生在叛军控制区内的事情能得到大概消息已经算了不起了。

    “若是让宁强带兵,是否可行?”

    陈佑没有太多犹豫,就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宁强初来便居高位,恐底下军兵不服。”汪弘洋摇头道,“其人能力如何先不谈,即便使君看重他,也须多加磨砺才是。”

    魏仁浦虽未说话,但看他点头便知道他也赞同汪弘洋的说法。

    陈佑解释道:“非是令其独领二军,只是给他一个机会。除了宁强,府兵的顾猛,也可一同派出去。”

    听了这话,魏仁浦、汪弘洋算是明白了。

    宁强是给个机会,而顾猛则是要好好培养了。

    顾猛本就是府兵校尉,比宁强官阶高,能分得的军兵自然比宁强多。如此一来,就相当于让宁强来给顾猛打掩护。

    当然了,若宁强在兵力弱势的情况下依然能比顾猛挣得更大的功劳,只要他肯听话,陈佑定然不吝在他身上投入更多的资源。

    然而有两个问题。

    “敢问使君,府城安危当如何安排?”

    “有党从柯的雄威军在,再加上剩余的两军和府兵,当能镇压不轨。”陈佑已经有了粗略的想法,“那个李克榕似是忠心,可令其驻守汉州,以防鹿头关失守。派出剿匪的各军之后会陆续返回,可无虑也。”

    “刘宣徽处又当如何说?”

    这个问题,陈佑沉吟了一阵才道:“宣徽既未有只言片语,某当以平叛剿匪为重。”【1】

    魏、汪二人再无疑问,各自告辞,要回去按照陈佑的想法做好出兵准备。

    翌日一早,陈佑请入行宫,就出兵事宜询问卢金婵的意见。

    似是因为卢云华摔伤的缘故,卢金婵见陈佑的时候脸色偏冷,也就陈佑关心询问卢云华伤情的时候,才稍稍有了些好脸色。

    不过摆脸色归摆脸色,对陈佑所说的军事规划,卢金婵没有多插嘴,仔细问了几句,便表示赞同。

    回到府衙中,着人寻来宁强。

    虽然有了安排,但也得了解清楚宁强的想法。

    毕竟不知道宁强是不是真有本事,也不了解其为人如何。

    如果不问清楚宁强的想法就强硬下令,没准会多一个敌人,那就得不偿失了。

    府衙书厅门窗大开,初夏的风已经带了些燥热,陈佑一边批阅公文,一边等待宁强。

    在陈佑的指示下,刘河已经在做引导舆论的准备了,只等着陈佑同宁强交流的结果。

    假如宁强不愿意去冒险,则在散步的消息中避开宁强这一队人的功劳;要是他愿意的话,就得适当体现出他的功劳,好为陈佑让他单领一部人马做铺垫。

    过不多时,宁强在仆役的带领下快步来到书厅门外。

    听到脚步声的陈佑抬起头来,不等通禀便开口:“进来吧。”

    宁强有些拘谨地跨入房中,行礼道:“参见都监!”

    “先坐。”

    招呼宁强坐下,陈佑继续在公文上附上自己的批注。

    也是宁强来得巧,这一份公文刚好看完,他坐下没多久,陈佑就放下毛笔,看着他笑道:“宁县尉在府城可还习惯?”

    “回禀都监,一切都好。”此时的宁强和昨日刚刚结束战斗时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陈佑笑了笑,温声宽慰道:“不必紧张,你可有字?”

    “蒙师赠了行仁二字。”宁强赶忙答道,“取的是‘好仁而强’之意。”

    “那我就唤你行仁了。”

    “实是下官荣幸!”

    陈佑点点头,敛去面上的笑容,严肃问道:“行仁如何看眼下局势?”

    骤然被问到这样高层次的问题,宁强有些发愣。

    以他的身份,是不需要去考虑局势问题的,可既然陈佑问了,他就得给出一个答案。

    考虑了一阵,他探着身子,试探着开口:“回禀都监,下官以为,贼人看着势大,实际上却不是什么大患。唯一可虑的就是临近夏收,若是不尽快击败贼人,怕是会误了农时。”

    对于他这个回答,陈佑不置可否:“行仁可能不知道,刘副都监在绵州已经连败两次,丧师数千。”

    骤然听到这个消息,宁强先是一惊,随即脸上发红,一阵窘迫。

    惊的是西川军事上的二把手竟然会在贼人手上败两次。

    窘的是自己才刚说完贼人不是大患,就听到这样一个消息,也不知道是被打脸,还是打了刘正岚的脸。

    陈佑注意到了这一点,大致能明白他心里在想什么,也不点破,只是摇头叹息道:“只可叹某欲遣兵平贼,却无大将可用!”

    听到这句话,宁强忍不住抬头看向陈佑,嘴唇张了张,似乎想说些什么。

    没有管他,陈佑继续道:“我手下有一校尉可堪一用,欲令其带兵入绵。行仁自绵州一路行来,你认为多少兵马可以平贼?”

    宁强收敛思绪,老实回答:“下官离开魏城之前曾观杨贼之兵,虽敌有数万人,若遣精兵强将,两千兵马可破,若有五千,则诸贼尽可灭之。”

    “五千啊!”陈佑长叹一声,“只可惜那校尉堪堪可领两千兵。”

    宁强脸色一阵变幻,骤然咬牙起身:“启禀都监,下官在魏城一带尚有些许薄名,可领三五百人至魏城替那校尉牵制北面之敌!”

    此话一出,陈佑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但却没有立刻同意,而是缓缓劝道:“你可要想清楚了,一旦回了魏城,我就没办法给你提供一丝一毫的支援。若是一个不巧引来围攻,那就是九死一生的局面!”【2】

    “下官本自关中来,侥幸立了战功成了县尉,不能守土安民已是心中不安。且下官曾闻:都监守锦官,城不乱则有功。如今都监放弃安稳,为保诸州黎庶而有意平贼,下官又何惜此身?”

    这一番话感情真挚,让心中有小算盘的陈佑略微生出些愧意,禁不住起身走到宁强身前,搭着他的肩膀道:“行仁,你没有辜负你的字!”

    宁强脸上露出笑容,显得十分自豪。

    陈佑深吸一口气,郑重道:“我告诉你,兴元节度使已接了皇命南下平乱,大约一个多月便会有成效,你可还要去魏城?”

    这意思就是:即便现在没动作,一个多月之后,诸州黎庶就会摆脱战乱,你还要去冒险吗?

    对于这个问题,宁强后退一步,长揖道:“请都监下令。”

第二百二十五章 良马初与伯乐见(三)

    当天晚些时候,相似的一番对话发生在陈佑和顾猛之间。

    不同于对宁强的试探与诱导,顾猛坐下之后,陈佑直接就开口:“我准备让你带两千兵马进攻绵州。”

    顾猛能由指挥到校尉,全赖陈佑给予的机会以及这段时间的信重,是以听到陈佑的话语之后,立刻就答应下来:“属下遵命!”

    见他如此表现,陈佑满意地点点头:“右军现在该有千余人了吧?”

    “回禀使君,右军目前有兵一千二百三十二人,其中马军一百人,弓手五百人。除了马军尚有不谐,其余军兵皆可一战!”

    顾猛对自己手下的军兵十分上心,此时听陈佑询问,立刻就顺畅的答了出来。

    对陈佑来说,马军没训练好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这一百马军还是陈佑特意叮嘱才建起来的,一百多匹马好不容易才凑齐,军兵的骑术、配合需要时间来练习,到现在都还没开始学习骑战。

    好在这些府兵特指新征召的右军肯吃苦,在能吃饱的前提下,拼了命的训练,步兵总算是有战斗力了。

    “这次马军留下继续训练,其余人你都带着。”陈佑敲了敲桌子,嘱咐道,“我再给你找八百人,最迟明天上午划给你,三天后出发,这两天你得处理好两部人马配合的问题。”

    “是!”顾猛一个激灵,连忙起身挺直腰杆,大声应下。

    “坐下说话。”陈佑摆摆手,“这一次你不是一个人去,还有一拨七八百人也要一起过去,只不过你们两拨人马分头行动。”

    顿了顿,陈佑接着道:“想来你也听说过一些消息,绵、剑、利三州贼人势大,虽然多是裹挟乱民而成,但人数在那里,且其中也有一二宿将,你此去不可大意。我也不求你能立下奇功,出了鹿头关之后,只要稳扎稳打,将贼兵朝北逼迫,或者逼其攻梓州,便少不了你的功劳。”

    这就是面授机宜了,顾猛心中牢牢记下,口中忙不迭称是。

    “另一个人名为宁强,你可能没听过,他这次是要自西面入绵州,你前几天动静稍微闹大一些,替他打一些掩护,之后就不必理会,自己稳住就好。”

    顾猛适时问道:“敢问使君,若是那宁强求援,属下当如何?”

    陈佑双眼一眯,缓缓道:“他这一路,除去不听你的调令之外,你就当是自己遣出的偏师便是。”

    顾猛不知道,陈佑这是要考验他的大局观,看他能不能准确判断战场形势,能不能做出正确的决断。

    他的表现,将决定陈佑对他的扶持会到什么程度。

    举个例子,假如宁强遭遇全、杨、吴、王这样的贼首而陷入险境,顾猛能够赶得及救援并擒杀贼首,却磨磨蹭蹭等宁强战败之后才加入战场。即便最后也能擒杀贼首,陈佑虽还会用他,但也不可能再像现在这么信重了。

    至于说怎么判断是主观上的赶不及,还是客观上的赶不及,陈佑自然能通过在两军之中布下的眼线来判断。

    林师德手里拿着几份文书,快步走进政事堂所在的区域。

    他作为兵部尚书,不是第一次来此处,但每一次过来,都能感觉到那坐于中枢拨动天下的威势。

    当今官家有意抬高文官权力,政事堂相公的权势自然是一日大过一日。

    要说文官之中哪些人同那些粗鄙军汉矛盾最大,不是基层的那些县官,而是他这个兵部尚书。

    从赵周建立开始,兵部就是六部中存在感最低、权力油水最小的部门,比之户部都有不如!

    究其原因,还不是有武夫把持的枢密院侵占了兵部的职权!

    和户部争的三司最起码还是文官系统里的,户部争起来也有胆气。

    但让兵部同枢密院争?

    呵呵,别说枢密使也属于“相公”,就算他这个兵部尚书敢喷相公,相比在这个军权至上的时代对上军汉,还是缩起卵子做人比较明智。

    于是,好不容易感觉风向似乎要变,林师德立刻就希望能借政事堂中某一位相公的势,好从枢密院手中分出一块肉来。

    政事堂目前有三相公。

    冯相公年纪最大,身为帝师,再加上数朝为相,门生故吏为数不少,可谓强相。

    只是他有一个传承衣钵的弟子,也不知道是为给弟子铺路,还是老年人的通病,行事越来越稳。估计不太可能为了兵部同枢密院三相公对上。

    阎相公初为相,实力最弱,年纪最小,按道理正是有冲劲的时候,而且此时投靠,也最容易成为阎相公势力的核心成员。

    但是,谁不知道阎相公是个软性子!

    当初还是三司使的时候,硬是让三司职权被户部分去不少。

    这一点在他拜相之后也没有变,据供职于政事堂的一些小官小吏言,政事堂议事的时候,阎相公说的最多的就三句话:“冯公所言有理。”“箬笠兄所言有理。”“冯公和箬笠兄所说皆在理。”

    因而才当了两个月的相公,在官场民间就有了“三理相公”的名声。

    有鉴于此,阎相公实在不是什么好的投效对象。

    如此一来,也就只剩下江相公了。

    人生就是这样,看似选择颇多,其实权衡利弊之后,就只剩下唯一一个选择。

    林师德只希望有一天自己也能够坐入政事堂,成为这拨弄天下的棋手。

    “江相公可在书厅?”

    “该是在的。”

    被林师德拦住的这个书吏应该不是侍候江夏青的,这时候也只能给出一个模糊的答案。

    不过政事堂不大,如果官家遣人来召诸相公,这书吏不可能不知道。所以此时江夏青一定在政事堂内,只是在不在他自己的书厅就不确定了。

    林师德很快就来到江夏青书厅外,微微弯腰,恭声道:“相公,林师德请见。”

    没有回应,书厅内没人。

    “箬笠兄所言有理。”

    冯道书厅内,阎俊臣的声音响起。

    同坐屋内的,除了主人翁冯道之外,还有江夏青。

    听到阎俊臣的话,冯道无奈摇头:“良秀,我是问你怎么看。”

第二百二十六章 强干弱枝议迁都(一)

    听冯道这么说,阎俊臣脸上罕见的闪过一丝尴尬,随即又恢复正常,温声道:“冯公,我以为此等大事还需要慎重,要再三考虑,考虑再三,如此方能做决定。”

    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

    冯道也是拿他没法子只得接过话头:“箬笠所言也是需考虑的地方,我等身为百官之首,总不能让武将占尽了好处不是?”

    别看三人之间的对话有些儿戏,但他们现在讨论的乃是一件足以影响天下的大事。

    就在今天上午,在只有诸相公参加的小朝会上,官家赵元昌露了一丝口风,要恢复“出将入相”的规矩!

    这个“相”不是现在的枢密使,而是入政事堂!

    乱世以来,州县官员武将转地方官的多,但朝堂中枢却一直是文武分野。即便有武将威压当朝,也是领枢密使,晋位三公,没有入主政事堂的。

    如此大事,也难怪三位相公要仔细商议对策了。

    政事堂只有这么多位置,够资格进入政事堂的高官要超过两掌之数,几十个人人争三个位子本就十分艰难。

    要是大将也能入政事堂,不用说,十有**会固定占去一个位置,如此一来,能争的就只剩两个。

    这种情况对文官来说,实在是难以接受!

    江夏青瞥了阎俊臣一眼便不再关心,他看着冯道,开口询问道:“冯公,官家这到底是个什么意思?难不成是想让武将治国?”

    说到这里,他脸上露出一丝讽刺的笑容。

    自从他进入政事堂之后,翻阅各州县的奏报,经常能看到各地官员抱怨那些校尉转成的治民官做出种种令人啼笑皆非的事情来。

    是以,对于武将们的治民之能,江夏青的看法只有两个字:笑话!

    “慎言!”冯道听闻,瞪了江夏青一眼,待其讪讪低头后,才缓缓开口:“听闻王文伯在枢密院做得不错,只是短短两个月,威望甚至要超过郑多恙。”

    江、阎二人若有所思。

    很快,江夏青恍然道:“出将入相!”

    看似无意义的一句话,却让冯道颔首。

    阎俊臣也反应过来了,他只是脾气软,不代表脑子不灵光。

    心中快速权衡利弊之后,阎俊臣难得主动开口:“冯公,箬笠兄,此事,不可让那些人太过轻易就得了好处。”

    “良秀说的是。”

    冯道点点头,看向江夏青:“箬笠可有建议?”

    江夏青略一沉思,便想到了一个合适的切入点:“兵部林师德多次抱怨兵部就是个空壳,他这个兵部尚书干着没什么意思。”

    “既然如此,就交给你来安排了。”

    “冯公放心。”

    又议了几件事,江、阎各自回到自己的书厅。

    江夏青还没进门,一直在耳房注意这边动静的林师德立刻趋步而出:“江相公!”

    刚迈出一只脚的江夏青听到喊声,下意识转身,待看到是林师德后,脸上露出莫明的笑容:“哦,是育才啊!进屋说话。”

    另一边,王朴正在简贤讲武殿内。

    此时殿内宦官宫人尽皆屏退,整座宫殿内就只有君臣二人相对而坐。

    “《白虎通义》有言:诸侯之义,非天子之命,不得动众起兵诛不义者,所以强干弱枝,尊天子,卑诸侯。《论语》曰:‘天下有道,则礼乐、征伐自天子出;天下无道,则礼乐、征伐自诸侯出。’臣又闻:京师是万国所会,强干弱枝者,自古通规。”

    君臣二人正在谈论的是“强干弱枝”之策。

    正如王朴所言,自古而今,强干弱枝就是国家安定的重要条件。

    周不行之,则有五霸七雄;汉不行之,便有七国之乱;唐不行之,藩镇之祸绵延百年。

    天下定于一强、定于一尊,天子手中的力量,在关键时候要有一锤定音的效果,这就是强干弱枝。

    因此,说宋亡于强干弱枝之策,是一种偏颇的看法,典型的先有结果再来论证。

    乍经大乱,无论何人统一天下,首先要做的就是中央集权,防止地方分裂主义的产生。

    如今,赵元昌也准备集权了。

    历史上五代诸朝都尝试过集权削藩,只可惜都失败了。

    而在这个时空中,周太祖赵鸿运登基之后,就在慢慢地压制藩镇。

    基本上是一有机会就削减藩镇军队,析分各节度辖区。

    在前朝的基础上,经过四年的努力,终于使得绝大多数节度都只剩下一州或两州之地,对部分节度使更是能够随时调动更换。

    只是西边仍有一部分藩镇背离中央,尤其是雄武军节度使翁章辉。

    收留叛将的旧事先不提了,拦截税收的事情也先放在一边。就说年初的时候枢密院下令各州上报州内兵马数目,翁章辉非但自己瞒报,还鼓动周围各州一起瞒报!

    这让赵元昌十分恼火。

    前段时间利用节度使调动的机会取消了顺义节度,让赵元昌突然开悟:调走的节度使可以不补上啊!

    只是,如果不让那些战功彪炳的将领担任节度使,又有什么位置可以安置他们呢?

    全国最高的军事机构枢密院只有三个实职,现在的三个枢密使可还有不少旧部掌兵呢,等闲不好撤换。

    想来想去,赵元昌想到了“出将入相”这个词。

    反正现在州县有不少武将转成的治民官,在中枢也引入一些出色的武将担任各部司官员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情。

    而且,武将能入中枢任文职,间接地也能改变现在中枢文官职权不振的局面。

    再说了,出将入相可不仅仅是以武将为主体啊,更多是用来形容文官的。

    嗯,以前文武不分家的时候就忽略过去。

    于是,他一激动之下,忍不住在小朝会上露了口风,然后就冷场了。

    政事堂的三位皱着眉不说话,枢密院那三位也是脸色变幻不定不曾开口。

    好在他没直接说出来,只是顿了一顿就另起话头带了过去。

    只不过散朝之后立刻就把王朴叫了过来。

    说起来现在的赵普还是火候不够,赵元昌想要私下咨询的时候,多数是找宋敏贞,等马青、王朴等人回京之后又加上他们二人。

    像陈佑赵普这样的年轻人,信重归信重,但总让人感觉不太稳当。

    听了王朴的一番回答,赵元昌知道王朴所想同自己是一个方向,当即又问道:“不知先生可有良策?”

第二百四十七章 强干弱枝议迁都(二)

    这话问出,王朴沉默了。

    不是他无话可说,而是在这种事情上,只能用阳谋,堂堂正正的来。

    要知道国内有数十藩镇,外面还有强敌虎视眈眈。

    中枢若是行阴谋,即便一时能除去一二隐患,也必定会逼反其余本就心中不安分的人。说不得最后会全国大乱,甚至引入外敌!

    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便是如此了。

    历史上后汉就是被隐帝刘承这么玩没了的。

    这时候的王朴自然不可能知道这件事,但也明白这个道理。

    问题就在于,堂堂正正的阳谋,说到最后都得是真刀真枪的比一番,真理永远在武力投射范围之内。

    王朴不能保证自己提出的一些法子不会激反某些节度使,也不能保证朝廷军队一定能顺利平叛,因此只能沉默。

    只是官家出言询问,必须给出一个答案。

    一番思虑,王朴缓缓道:“方镇之所恃,无非两点,一为钱粮,一为兵将。”

    赵元昌只是点头不语。

    这都是老生常谈了,别说藩镇,就是一国,所能依仗的也不过就是“钱粮足、兵将精”罢了。

    “若需削藩,则需制其钱粮、削其兵将。先帝令各州税赋上输国库,便是制钱粮;如今官家抽调外军建殿前司,便是削兵将,正合其计。”

    这话有拍马屁的嫌疑,但赵元昌也只是面色稍动,继续凝神听下去。

    果然,王朴开始转折了!

    “只是,如今有数州拦截税收,不听调令,难保不会有人依样学样。”

    赵元昌面色凝重,点头沉声道:“文伯先生所言的确可虑,只是一来此等军州皆在边疆,一旦动兵,则损耗巨大,路上也会耽搁,平白给了贼人准备时间;二来如今蜀地正乱,也不适合再起战事。”

    “此等难处,臣亦知之。”

    王朴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就道:“此中难处,臣亦知之。故而现如今当整训亲军,以备来时抚远伐近。”

    抿了抿嘴唇,接着说:“臣尝观舆图,现今之重地,一为河北,一为关西。河北之地如臂使指,虽有北敌为害,却无需忧虑将帅不谐。关西之地则不然,节度方镇之数远甚于关东,然中枢居于汴京,军势难抵关西。”

    说着,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之后郑重道:“由此,臣请迁都河南府!”

    迁都!

    这两个字如同惊雷,让赵元昌的呼吸都不由自主地停息了一瞬间。

    确实,翻开地图就能看到,现如今周国境内,人烟稠密之处基本上就是沿着河渭一路东去,贯穿关西与河北。

    在这一条线上,京兆府、河南府、大名府,三府近乎将此线等分为四段,河南府洛阳城正好就是中点所在。

    汴京就在河南府和大名府中间,当初赵鸿运之所以定都汴京,无非是其势力主要在开封。而且当时太原未下,定都汴京能对河北兵事做出及时反应。

    至于说漕运、经济,那得等拿下江南之后才会成为影响因素,真要说起来,洛阳在这方面甚至比汴京条件好。

    《宋史列传三十三》中侯一条就记载:先是,朝廷岁仰关中谷麦以给用,掌其事历三十年,国用无阙。

    现在太原已经拿下,北燕背后有契丹牵制,再加上镇压关西藩镇的考量,若真要选的话,洛阳的确比开封合适。

    问题在于,迁都洛阳之后,河北兵马必然要有更大的自主权,该如何避免河北重又出现强力藩镇?

    好一会儿,他才缓过神来,缓缓吐气:“迁都啊!”

    赵元昌目光幽幽:“此事,且先放下。”

    王朴也知道,迁都这种事不是说出来就能办好的,因此颔首应下。

    殿内静了一阵,赵元昌这才想起自己一开始的目的,索性就直接开口了:“若是将帅可入政事堂,先生以为可行否?”

    王朴一愣,随即低头仔细考量。

    赵元昌眼中含着期待地看着王朴。

    他即位五个多月了,政令下了不少,但却没有一国策性质的政令,如果这件事能成功,那将是他即位以来的第一道国策,是足以传之后世的祖宗成法!

    不管是谁,都会想留下一些流传千秋的事迹,赵元昌自然也不例外。

    不知过了多久,王朴终于抬起头来:“陛下。”

    话音未落,赵元昌肃容端坐,这既是对王朴的尊重,也是对自己皇帝身份的尊重。

    “臣斗胆试言,将帅主政,利弊皆有。利者在于安抚将帅,中枢掌控诸军州更为严密;弊者在于将帅携军势而来,焉知其不会借手下军兵擅权乱政?”

    赵元昌听了,原本就严肃的面容更加凝重。

    若是陈佑在此,就能明白,这涉及到“党指挥枪”,还是“枪指挥党”的问题。

    现在乱世还没结束,王朴这样的文人对这个问题尤为敏感。

    当然了,之前冯道三人只将注意力放在权力分配上,不代表他们没想到这一点,而是对自己,对朝堂中枢有信心。

    毕竟侍卫亲军战力不俗,现在又有马青组建殿前司,理论上能够镇压绝大多数动乱。

    因此只是担心武将争权,而没考虑武将乱政的可能性。

    而王朴身处枢密院,接触的多了,自然就多了些警惕。

    真要说起来,还是毛同志说得好:枪杆子里面出政权。

    枪被指挥也好,枪指挥政权也好,两者并非二元对立,而是一而二、二而一,相互依存相互转化的关系。

    你一个中央政权,没有强力兵马,谁还认你是中央?

    反过来,你也有兵,我也有兵,你要是没有一个中央的名分,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拿到现在来,朝堂中枢有大义名分,手里也有亲军强兵,不说掌控全国,至少能稳定局面。

    王朴担心的是,一旦外藩入京主政,外有兵马,内有名位,不说造反吧,就算是任人唯亲、打压异己,敢不敢将此人撤职查办?办了之后会不会导致地方不稳?不稳了有没有能力迅速解决?

    谁知道这些将领入京之后会不会按照官场规矩来?

    王朴觉得,这件事一定要仔细权衡。

第二百四十八章 强干弱枝议迁都(三)

    赵元昌沉吟一阵,再次开口问道:“若欲借此机会令文臣掌兵,可行否?”

    不得不说,这对文官来说是一个诱惑。

    王朴现在任枢密都承旨,勉强算是半个掌兵之人,知道兵事的难处,略微思忖一番后便道:“若所托之人不知军事,恐怕是国之不幸!”

    “要知军事吗?”赵元昌喃喃一声,突然抬头朗声道:“来人!”

    顷刻之后,殿外转进来一个中年宦官:“官家。”

    “你去,把锦官府陈佑的奏章取来,嗯,该是二月前半个月的。”

    “喏。”宦官垂首应下,恭敬退出去。

    赵元昌这才对王朴道:“陈将明在锦官府办了一个府试出来,其中有些点子虽未实行,但看着颇有道理,文伯先生等下可以看一看。”

    “是。”王朴点点头,“臣曾听说过此事,具体什么情形却不了解。”

    毕竟是中枢官员,消息渠道不是一般人能比的,即便这事与他无关,平日里也听说过一些传闻。

    当初陈佑的奏章递上来后,赵元昌曾与吏部、礼部、国子监讨论过,后来一度传出要开科举的消息,只是随着朝政变幻,这件事也再无人提起。

    那个宦官很快就捧着一沓奏章趋步进入殿内,待其摆放好,赵元昌摆手道:“你先下去吧。”

    说着,自顾自翻看奏章。

    陈佑上任之后,基本上是三五天一封奏章,遇到事情比较多,甚至是一天一封。

    大多数都是写他这段时间做了什么事,下了什么政令,为什么要这么做,期望能够得到什么结果云云。

    不过二月份开头的这些奏章,有好几封是陈佑的奏请建议,比如《请募府兵疏》、《请开府试疏》等。

    赵元昌要翻的就是那一份《请开府试疏》。

    这里的“请”是“请允许我”的意思,而不是“请你”。

    陈佑在这一份奏章里面写了不少东西,不过只有其中一部分被批准。而没被批准的那些内容,也都在赵元昌心里留下了印子,这时候就想起来了。

    奏章不多,很快就找到了。

    翻开看了几眼,赵元昌笑道:“就是这里了,文伯先生可以看一看。”

    “是。”王朴连忙起身,弓着腰从赵元昌手上双手接过奏章,坐回原位细细翻看。

    开头一部分没啥好看的,无非是叙述前例引经据典,之后的具体措施才是重点。

    陈佑这这里面主要说了四点,第一是分科开试,第二是培养人才,第三是怎么让世人愿意甚至期盼参加学习和考试,第四是如何避免大量人才涌入同一科目。

    赵元昌的批示是:锦官府可开经义、律法、算术、策论四科,中者可即时征辟,头三名可至京中授八品之官。

    但实际上,陈佑的奏章里足足说了十几个科目,而培养人才这一部分,更是列举账房、农夫等,提出职业教育、评定专业等级、给予等同官员待遇等一系列概念。

    这其中,就包括军事教育。

    当然了,毫无意外的,这些内容都被赵元昌无视了。

    虽然这些想法让赵元昌有眼前一亮的感觉,但他觉得这时候实在不适合推广,天下未定,还是以稳为主。

    不说别的,光是“给予一定专业等级等同官员待遇”这一条,就能让文官武将跳脚。

    这一份奏章比较长,王朴边看边思考,足足看了一刻多钟才看完。

    赵元昌就这么硬生生等着,期间愣是没说一句话。

    合上奏章,王朴长出一口气:“陈将明所思所想,甚是巧妙,虽有不妥之处,但瑕不掩瑜,可谓能臣矣!”

    赵元昌点点头,问道:“若是令文臣学习基础军事,可以之掌兵否?”

    这同陈佑的“举凡读书之人,皆需习基础之军事”又是两样了。

    没办法,都说秀才造反十年不成,但学习过军事的秀才,能不能成就两说了。也因此,赵元昌加了一个限定:准备负责军事的官员才去学习军事。

    王朴犹豫一下才回答:“若是能仔细筛选,当可行。”

    “大善!”

    听到肯定的回答,赵元昌脸上终于露出畅快的笑容:“既然如此,文伯先生且去准备。”

    这就是要结束谈话了,王朴起身应下,恭敬退出殿内。

    随着陈使君百骑破万军的消息传扬开来,锦官府气象为之一清,府内诸县一派朗朗乾坤之象,全然不似百里之外还有战事的情景。

    尤其是山南道都总管刘承泽在利州大破贼军攻克绵谷的消息传来之后,更是让军心民心大安。

    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府衙开始铺开夏收之前典租农具的工作。

    为了防止此项善政被糟蹋,陈佑做了许多准备,又是让农事宣讲院在乡间村里大力宣传,又是安排功曹巡查监督各县典租情况。

    然而事情的发展却同陈佑所想完全不同。

    也不对,应该说是大部分不同。

    首先是那些不老实的地主大商因为参与之前的粮乱,现在都在牢里关着,外面剩下的那些在府衙三令五申之下根本不敢乱伸手。

    这样一来,府衙之前针对这些人的防范措施就用不上了。

    其次就是小吏。阎王好见小鬼难缠,陈佑一直担心那些小吏趁机揩油,所以不但让功曹监督,还命令宣讲院四处走访。

    还别说,虽然大多数小吏都被酷刑严法吓得不敢乱来,但还是抓到几个看不清形势的。

    最后就是农民了,说是典租农具,实际上就是让农民用还没收获的粮食来抵押,待收获后再上交修理费用便可。

    有那等老实的,只领一次农具,小心翼翼地维护、使用。

    但也有奸猾之人,领了之后就找到大户人家卖掉,然后又跑去领。偏偏有些小吏不知是被吓到了,还是故意地,遇到这种人他也不闻不问,继续租出去。

    好在府衙早就防着一手,连续抓了十来个,卖农具得的银钱还给大户,农具收回府衙。

    而那些奸猾之人,家中粮食除了口粮和税粮,其余的三分之二都被罚没。其实真算起来也没多少,但在这种家庭,足够让人心痛。

    知而不报的小吏也被罚款,小吏和农夫还得在大热天的枷到各村游行示众。

    贪一点小便宜,导致面子里子都丢了,这才刹住这股风气。

    但是贪便宜的没了,有那等心中不服的农夫拼命使用农具,比如不管地面上有没有石子,直接挥起锄头就锄上去;再比如镰刀一直用,就是不磨,割粮食也有镰刀,割藤条、枝丫也用镰刀。

    陈佑得知之后也十分无奈,好在这么干的还是少数,也就任他去了。

    总不能因为少部分人搞破坏,就把一项善政给停了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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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年前黄巢晚死,五十年后历史变样,这里是架空的五代十国。基层官员陈佑穿越成乱世一将领,是怎样一步步成为国之柱石,又为何蜕变成朝臣口中的窃国大盗。算计、野心、感情、理想,陈佑该如何抉择?景瑞三年四月,外有敌,内不安,上不可依,下不可信,只能靠自己搏出一条生路。欺世盗国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欺世盗国,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欺世盗国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