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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司史     欺世盗国txt下载     欺世盗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九十四章 新风起时动微末

    “多谢相公。”

    宁强拱手一礼,没有说那些表忠心的话。

    顿了顿,他见陈佑再无吩咐,便毫不犹豫地开口:“好叫相公知晓,强这边也有事要劳烦相公。”

    “哦?”

    陈佑转身看向宁强。

    “说吧。”

    “强有一旧属名唤苏枕,不日将入京担任治安寺警监一职,还望相公能照看一二。”

    说到此事,宁强一脸无奈。

    十天之前他才想法子让苏枕来治安寺帮他,谁成想不等苏枕入京,他自己就被迫离开治安寺。

    苏枕乃是武将出身,被排挤针对都是小事,宁强就怕他收到打压之后忍不住闹将起来不好收场,因此才厚着脸皮央陈佑照看。

    这不是什么难事,陈佑直接应下。

    宁强离开洛阳往登州去了,卢仲彦晚了两天之后也离京入蜀。

    他俩离开的这几天,正好结束殿试,各科共三百又十七人及第,其中明法、明算科头名是书院出身,进士科状元许希文乃是庐州寒门子弟,文章之中颇有书院风格。

    当前殿试最重要的就是确定最终录取名单,名次只能决定初授官的品级而不会决定日后前程,所以本次各科甲第排名由赵德昭亲自裁定。

    而许希文之所以被点为状元,同赵德昭看书院风格的文章顺眼不无关系。

    二月二十三,太子宾客、礼部侍郎知部事司徒诩以足疾故乞骸骨,帝再留,诩固辞,乃以工部尚书致仕。

    二十五,敕以知邠州事李成璟任礼部侍郎。

    至此,围绕春闱而产生的种种风波平息下来,处理全国各地的政务成为两府相公们花费心思最多的事情。

    其中有几件特别重要,比如各地刑狱的整顿、地方治安曹的组建,以及税务监清查各府军州税额。

    前两件事关系到中央集权和地方治安,最后一件却是相公们施展抱负的基础。

    陈佑毕竟是枢密副使,这几件事情上他只能提建议,具体执行还得政事堂几人安排人手去做。

    不过他也没有闲着,一边通过明暗两条路调查每年军费消耗情况,一边极力推动登州海军的建立。

    三月初二,癸未,敕命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窦少华改为集贤殿大学士;同日,制命王彦川罢枢密副使,加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英华殿大学士。

    要说窦少华改馆阁官在众人的意料之中,那么王彦川从枢密院转到政事堂就是出乎大家的意料了。

    王朴得知这个消息是在两府议事上,

    当时赵德昭眼见得政事堂这边只有两个相公,枢密院那边却有四位相公,便开口叫王彦川到政事堂来。

    不管这个理由好不好,当场反对都会得罪人,不当场反对,就意味着默认,以后再提更加得罪人。

    见王朴等人虽不乐意,却不得不捏着鼻子同意,赵德昭再一次感觉到当皇帝真好。

    王彦川到东府没几天,就在赵德昭的示意下提出把各地军兵抚恤事宜收拢到兵部来。也就马青表达了不满,其余几位相公尽皆同意,最终敕令王彦川负责此事。

    三月底,太常博士石熙载时隔两年再次上书请求朝廷整顿官制。

    前年他就提过此事,当时先帝让政事堂负责此事,可惜没有泛起多大浪花。不说其他人,陈佑都只是让他这边的人提几条建议,没有下场支持。

    这份奏疏递到政事堂,王朴批了个“应当考虑”,随后一边把奏疏送到赵德昭面前,一边指示把奏章内容刊登在邸抄上。

    邸抄要次日才能看到,陈佑身为两府宰相,王朴直接让人给他送来一份抄录件。

    毫无疑问,首相王朴支持整顿官制。

    可这同陈佑关系不大,奏疏看完直接扔到一边,继续翻看送来的调查汇总。

    即便陈佑等人不发声,有首相的支持,接下来几天,关于官制改革的议论越来越多,风向也从一开始各种说法都有渐渐朝支持官制改革转变。

    四月初,升任太常博士不满一年的石熙载再次升官,成为吏部员外郎。

    四月十一壬戌,起居朝会上,吏部员外郎石熙载上《董正官制疏》。

    其后的两府议事中,决定先由吏部梳理当朝官制。两府名义上认可本次官制改革,但具体怎么改,还得再讨论。

    只要不涉及实权,单单改个名字清理一些无用头衔,估计没人会闲着无聊来反对。

    反正官制这东西,从出现开始改了不知道多少次了。反正就连增设税曹和治安曹严格来说也属于更改官制,所以,反对者反对的不是改官制,而是重新划分利益。

    四月,陈佑推动完成了两件大事。

    首先是正式发敕组建渤海海军,军营设在登州州治蓬莱县,以知登州事、登州团练使宁强为渤海都监。

    陈佑这边,丁骁任渤海海军都指挥使,是宁强的副手。另外还把宁强点名的旧部——洞庭水军副都指挥使孙纯风调去担任副都指挥使。在陈佑安排中,等宁强调走,就让这个孙纯风接班。

    造船厂还在建,几位负责整体规划的老船工已经带着徒弟从吴越国启程赶往登州,其余船工要么从其它船厂调人,要么就在本地招收。如果所有材料都直接购买,大概能在七月份开工建造第一艘战船。

    第二件大事则是陈家工坊有工匠成功改进水碓,使得这种用来舂米的机器可以用来锻锤金属。

    虽然还有体积庞大、压力较小等不足之处,但已经可以应用于实践,接下来就是慢慢优化,以缩小体积、增加压力。

    亲自观摩了新式水硾的操作展示后,陈佑先是在书院中为这个团队亲自颁发奖牌、奖金,之后安排人手四处游说,使得军器监、将作监等需要处理大量金属的地方从他这边采购新式水硾。

    同时,他意图借此机会推动《专利法》,只要有利可图,自然会有人研究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可惜这件事涉及的利益方较多,最终只是下了一道《厘定机械技术专利诏》。

    要求各地衙门保证机械发明人的专有利益,即登记在册的机械,自登记之日起五年到十年之内,所有售卖该机械的商户都要把千分之五到千分之十的利润交给发明人。

    怎么确定时效和利润额度,没有规定;怎么保证各地衙门保质保量地执行这份诏书,没有规定。

    简而言之,发明人能不能靠自己的发明拿到钱,得看豪富权贵的良心。

    没准辛辛苦苦发明出一件好东西,等你到衙门登记的时候,你会发现:诶!这东西其实不是你发明的,而是当地一家大户或者好几家大户子弟发明的!

    神奇吧?

    不过万事开头难,只要起了个头,就有完善的空间。

第五百九十五章 道不同各退一步

    时间长着呢!

    陈佑丝毫没有感觉到挫败,社会的发展是螺旋上升的,开倒车的情况都会出现,像这样仅仅前进一小步再正常不过。

    不过借此机会,他在书院花了三节课的时间分别讲了“技术发展与天下大同”和“圣人之道在乎万物之理”。

    题目很大,视野很广阔,正适合对学生们说。

    听课的学生大都是热血方刚的少年,说这些家国天下的内容,正合他们的胃口。

    而那些教员以及大龄学员,十有**是为了投陈佑之所好。如果不是理想主义者,估计听了也就听了,并不会在这上面花费太多心思。

    最后一讲结束,听讲的学员教员尽皆散去,陈佑同徐师进并肩朝半山阁楼走去。

    眼看着路上无人,徐师进突然开口:“山长可知近日书院教员也好,学员也好,尽是心思浮躁,难以安心教学。”

    “快到考试了,学生浮躁也正常。”陈佑没能听出徐师进话中意思,笑呵呵地回了一句。

    “山长!”

    徐师进皱着眉喊了一声,站在原地。

    陈佑转身看向他,脸上浮现出疑惑的神情。

    他袖着手,沉声道:“自从山长前些日子来书院给那些工匠颁奖发钱,书院之中人心浮动,尤其是那些贫家子弟,一个个都想着能发明出什么东西好挣得一笔奖金。”

    陈佑听到这话,不由皱眉:“当今之世,还得读书才能上进,书院学生不至于如此不智吧?”

    “前有同学获得资助,后有工匠领取重奖。不说算学院、法学院,就连经学院也有不少贫寒子弟心动不已。”

    徐师进神情严肃,语气中甚至带着一丝责备:“山长如今又接连演讲推崇所谓‘机械技术’,上有所好,下必甚焉!今年科举及第者三百,书院仅得十余人,然参考者百十人。”

    他顿了顿,加重语气:“以山长宰执之尊,得山长之所好,为官为富,岂非易于科举?”

    举荐入仕,现在依然是正途。

    况且,就算以后举荐得官的人前途晦暗,但对那些出身贫寒的学生来说,能入仕已经是阶层跃迁了。

    一边是竞争激烈甚至可能没有竞争资格的春闱,另一边是谁都能试一试的新发现新发明,哪个门槛更低不用多说。

    正因为门槛低,所以会有人想着“不耽误本职”的情况下“抽空做一做研究发明”。

    可在科举一途上,拼尽全力都有失败的可能,更别说如今还分心做其它事情。

    书院的氛围浮躁了!

    徐师进对此非常不满。

    陈佑脸色渐渐严肃起来,徐师进口中不停,继续说道:“若山长欲求器械之利,也不必办什么书院了。把徐某撤掉,换一个大匠来主持便是!到那时,不必山长亲自说,周山这一片都会是工坊匠院。”

    “何至于此!”

    陈佑连忙开口:“先生何至于此!某办书院,实为了叫各家子弟勿论贫富皆可读书进学,非是为了培养工匠!”

    说着他叹了口气:“只是想着读书入仕非是人人可为,亦非是唯一的晋身之阶,这才要书院学子多开拓视野培养兴趣,日后即便科举不成,也不至于做一个老朽书蠹。”

    “如此,山长尽可待彼等科举不成方教其行此旁门,何必此时便……”

    徐师进语气激烈,好在他还没怒急攻心失去理智,说到一半顿了一下,更恶劣的话语没说出来,而是换了个说辞:“……教学生们做这等耽误学习的事情。”

    陈佑一脸真诚地看着徐师进:“这是我的错处。”

    但他不准备改。

    “书院里的学生还应该以学习为主,我会在院报上写一篇文字,鼓励大家专心学习,不要因小失大。”

    院报没有名字,报头是年月日加期数,内容仿照官府的邸抄,大多是书院师生的一些建议意见或者议论评论,经常会把值得一书的时事登在上面。

    可以说院报是书院师生了解天下事的主要渠道,陈佑在这上面写文章,既没有显得太过正式,又会叫绝大部分书院师生都看到。

    听到陈佑这么说,徐师进面色缓和,朝陈佑叉手一礼:“有劳山长。”

    陈佑摆摆手,表示不必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没想到徐师进没有到此为止,而是继续道:“另有一事,不知山长可否请来吏部刘侍郎,讲一讲科举的注意事项,也好叫学生们有个印象,备考之时也能有的放矢。”【1】

    “也行。”

    陈佑点头应下。

    两人便不再谈论此事。

    ……

    蓬莱县北边原先是一处渔港,从渔港出海往北不到二十里就是大谢岛。从大谢岛往东北去,一路上途经多个海岛后会在都里镇上岸。

    不过目前都里镇所属的苏州还是辽国治下,声势小还好,声势大了,定然会受到辽国的袭扰。所以宁强把海军母港设在陆上,而不是更方便隔离训练的海岛上。

    此时的渔港还是一片热火朝天的工地,陆地建筑已经到了收尾阶段,最麻烦的海上栈桥还在继续修建。

    现在在工地上干活都是已经纳入编制的海军军士,除了一开始从其它水军调来的军官,空缺的军官名额将从表现优异的军士中选取。

    宁强带着丁骁、孙纯风在工地中巡视,看看营舍是否合格,粮库、武库之类的建筑是不是符合标准。

    一路上都是宁强和孙纯风在说,丁骁这个外行根本插不上嘴。

    不过无所谓,他来这里,只有两个任务:当宁强和陈佑之间的联络人,以及主持军法司事宜。

    至于海军日常训练以及战斗指挥,这不关他的事。

    一路来到水边,在已经筑造好的栈桥上走了走,宁强开口对丁骁道:“差不多了,再过半个月这边就能结束。船厂的船是来不及了,不知道从淮水水军调来的船什么时候能到?”

    丁骁心中估算一番后回答:“大概月底能到。主要是淮水那边新船不到他们不愿意放船过来,耽搁了一些时间。”

    “行,那船到货之前先在岸上练着。”宁强点点头,看向孙纯风,“翔鹤你尽快拿出一个章程来。”

    “将军放心!”孙纯风信心满满。

    宁强笑着道:“要是对你不放心,我也不会把你要过来。陈相公对海军十分看重,说要尽快展开实战,你看着只要人没问题,初期训练对船损伤大一点也无妨,这批江河船能坚持到海船交付就行了。”

    他们打的主意是这批旧船报废正好腾出空子增加海船,故而才要了旧船没要新船,毕竟新船拿到手不好那么快就报废掉。

第五百九十六章 立为模范争最优

    一行三人同舰长、副舰长们站在工地角落开了个临时的会,算是定下了接下来一个月的行动指南。

    没有留在临时营地中,宁强三人回到蓬莱城。

    在州衙客厅刚坐下,宁强就开口询问:“丁都指,军法司准备得怎么样了?”

    “在法学院讲师的帮助下已经拟了一个章程出来,再修改修改,后天应该能拿来给都监过目。”

    终于谈到丁骁擅长的内容了,他一开口就是一连串的话语。

    “总的来说和平常的律令差不多,不过没有官家诏令也没有政事堂符令,这边只能把他当成一个军规来说。不过各处军规各不相同,而且我们这个也是叫军兵遵守律令,便是闹到中枢,相公也可以理直气壮。”【1】

    他说到这里,宁强张了张嘴,准备开口说些什么。

    可惜他完全不给机会,稍稍一顿又接着道:“主要是人手,按照计划,每一艘中型以上战舰至少要有一个军法小组,但现在我从各处搜罗到的人只够填充海军军法司,连舰队军法处都没办法落实。”

    抱怨了一通,他立刻给出了解决办法:“我的想法是,现在手里面这些人全都撒出去,做一个主事或者组长,先把骨架子搭起来,之后再慢慢填充血肉。”

    宁强听了,微微颔首,正要点评两句,丁骁又十分没有眼色地抢在他前头开口:“这几天我也在物色人手,大概看中了一些人,希望都监能把这些人划到军法司来。”

    这句话说出口,丁骁总算停了下来,他看着宁强,等待回复。

    被丁骁话赶话噎地险些岔气的宁强学乖了,没有立刻回答,他盯着丁骁看了一小会,确认丁骁真的不准备再说话之后才舒了口气不紧不慢地开口:“总归都是海军的人,丁都指看哪些人合适,划过去就是。”

    说着,他看了一眼面露急色的孙纯风,嘴角上扬,没给孙纯风说话的机会,直接就道:“不过也不能耽搁海军正常的训练和战斗。陈相公只是叫我这里做一个试点,一切都要以不出事为前提。”

    “这是自然。”丁骁点头,“我来之前,相公特意叮嘱我,军法司不是同普通军兵敌对的关系,而是要告诉广大的士兵,什么样的兵才是好兵,什么样的兵才是真正的战士。”

    听到他这么说,孙纯风笑道:“都指要想做到这一点可不容易!”

    丁骁闻言,神情严肃:“所以我希望孙副都指在日常操练中以最严格的要求去对待军法司成员,也希望当军法司成员达标之后能得到应有的奖励。”

    孙纯风有些发愣,不过宁强却畅快笑道:“若真有人能达成最优,不管是军法司还是普通士兵,某亲自奖励他!”

    丁骁起身拱手:“都监且看着罢!最优定是出于军法司。”

    得到宁强的许可,丁骁当即行动起来。

    说实话,这些年负责情报,虽然权力颇大,可却摆不到明面上来,着实叫他郁闷不已。

    不仅仅是他,就连刘河也逐渐有了锦衣不夜行的想法。

    好在陈佑对此早有准备,几年前就有意识地不让任何一个人可以了解完整的情报网络,同时也在培养他俩的接班人。

    这次让丁骁来登州就是一次试验,把丁骁剥离出情报网的试验。

    丁骁在海军情报方面需要做的,就是给那几个他知晓身份的细作平常行事提供方便。至于登州这边真正的主事人,说实话他还真不清楚。如果有什么建议,可以通过那些人传给主事人,也可以直接告诉远在洛阳的陈佑。

    他丁骁丁骏驰,站在阳光底下也算一个人物了。

    叹了一声,丁骁收敛思绪,眼睛重新有了焦距,看向站在他眼前的这不到两百人。

    其中二十多个是他带来的,有陈佑的亲卫,也有他自己的亲信,当人少不了那些细作。

    他负手立在众人之前,意气风发,见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整个人都兴奋起来。

    丁骁轻咳一声,高声道:“有些人已经知道,有些人还不知道,我这个海军都指挥使为什么要把大家单独叫出来!”

    他深吸一口气,猛然喊道:“因为尔等皆是好兵!”

    这话一出,有人迷茫,有人激动。

    丁骁也在激动,他回想起陈佑在他临走前所说的话,不由自主就复述出来了:“某奉枢密院陈相公之命来登州,是为了带领你们这些好兵,教那些个唵臜鸟货,什么才是正经的战士!”

    “优秀!还要更优秀!”

    “武士之士,亦为士农工商之士!”

    “以身先行,荡平军中污秽!”

    一句又一句口号从丁骁口中喊出,他不是光喊口号,他把从陈佑那里学到的知识,不管他自己有没有理解,捡了恰当地说给这些士兵听。

    “相公管这个叫先锋队!咱们更英勇、更善战、更清廉、更友善!咱们也更得百姓爱戴、更受官家信任、更受军兵敬佩!自然也能得到更多的奖赏、更高的职位!付出的是什么?是操练的时候最累最苦!是战斗的时候奋不顾身!是发现同袍违法的时候铁面无私!也是同袍有难时毫不犹豫的援助!”【2】【3】

    他停了下来,让自己有些沙哑的嗓子稍微缓了缓,然后喝问道:“现在!尔等!可愿加入军法司!”

    那几个细作十分的犹豫。

    你说他本来好好地当着间谍,却突然被叫过来要“训练时最苦最累、战斗时奋不顾身”,这要是死了,情报网的损失也太大了吧?

    而且执法铁面无私被同袍排挤怎么办?

    这可不是他们找借口,天下之大,这类事情发生的次数不少。

    然而他们被派来的时候,上司可是吩咐过,要配合当地主贰官,尤其是愿意给他们予以方便的都指挥使丁骁,更要好好配合。

    想到此处,一个个满脸不情愿,有气无力地举臂呼喊:“愿意!愿意!”

    一开始还只是几个十几个人杂乱地呼喊,到后来,近两百人齐声高呼“愿意”,声势直叫远处工地上的军兵侧目不已。

第五百九十七章 胥吏亦可当国事

    五月即将结束的时候,洛阳东郊多了一座书院。

    这本不是什么大事,大大小小的书院开张关门就没停过,可是这座书院的祭酒以及出资人与众不同。

    祭酒名为刘松鹤,在此之前他在蜀地做县令。除了上任的时候有些波折外,该县三年没有官司,同时每年税赋按时足额上缴,劝农、劝学之类的任务也都完成得很好,在该县颇有官声。

    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刘松鹤这个人,是故少保、中书令、平章军国事、池忠敏公刘明的嫡孙。

    这位故相公的嫡孙在县令任上证明了他并不是庸碌之才,所以他被调来京中当了秘书郎。

    同时,因为刘忠敏公的遗泽,他被选中成为新建立的“求贤书院”的祭酒。

    求贤书院没有仿照陈佑的书院设置山长,因为它的发起人不止一个,除了刘家,还有赵普和他背后的江夏青,窦少华、温仁福,甚至王彦川都在赵普的游说下掺和了一脚。

    倒不是他们对这个书院寄予多大希望,而是借此表态愿意一起合作。

    真正对这个书院比较上心的就只有江夏青、赵普和刘松鹤。

    江夏青已经准备等他儿子能支撑门户后,便乞骸骨来书院当山长或者祭酒。

    总而言之,求贤书院正式招生的那一天,现任宰相窦少华、王彦川同参政赵普联袂出席。

    对这个一城之隔的邻居,陈佑从开始就保持关注。

    说实话他原本以为会是赵普或者其他什么人担任山长,就像他一样,没想到这些人竟然找了刘松鹤来。

    更令陈佑感觉到惊讶的是,求贤书院也学着他的书院设立四个学院,分别是经、法、算、吏。

    前三个不必细说,最后一个吏学院值得好好说道说道。

    根据陈佑打探到的消息,这个吏学院只招收贫家子弟和豪富家中不习文武的庶子,目的也很直接,就是为了培养主贰官的幕僚和底层小吏。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开创性的想法,而且因为求贤书院背后出资人的身份不凡,所有人都相信,只要吏学院的学生合格,一定能进入官府。

    相比之下,陈佑这边的法、算、武三个学院,以及正在筹备中的医学院,对贫家子弟的吸引力全都减小不少。

    陈佑的应对措施是,给自己的书院起个名字。

    书院在锦官府的时候是有名字的,当时叫“泽润书院”,取“泽被苍生、润物如雨”之意。后来陈佑离开锦官府,书院迁来洛阳就一直没挂牌匾,对外要么直呼“书院”,要么叫“周山书院”或者“洛阳书院”,也没人会理解错。

    不过现在洛阳多了一个名气较大的求贤书院,陈佑这边的书院再没有名字就不合适了。

    因为书院师资被抽调来洛阳,留在锦官府的分院就成了蒙学和专业技能学院,名声上有些不太好,所以洛阳这边的不能使用老名字。

    书院比较要师生有归属感,陈佑索性在院报上征名。

    各种含义的名字都有,没想到最受大家欢迎的竟然是简简单单的“周山书院”,以地为名。

    于是书院正门多了一道阳刻“周山书院”的牌匾,院报报头从此多了“周山院报”四个字。

    然后就没了,陈佑并没有仿照求贤书院在自家书院中设置吏学院。

    书院对贫寒子弟的吸引力下降根本不是什么大事,而且洛阳周边的贫家子弟多一条出路,陈佑乐见其成。

    只不过底层小吏大都出自同一个地方不太好,于是他建议各地官府都在官学下面设一个吏学院,不收费,但是学生学成之后必须在下一级官府任职一定期限。

    也就是说,府军州吏学院教出来的学生,强制进入各县、镇衙署;县学教出来的吏学生强制安排到乡里,当家做主也好,协助原本的乡长里正也罢,也必须待够数年。

    实效如何还不清楚,但按理想的状况来看,应该能增加对基层的控制力度。

    这个建议一下子成为朝堂上争论的焦点,把包括登州海军、军兵抚恤在内的种种事项全都盖了下去。

    赵普第一个表示反对,紧接着刚和他站到一块的窦、王二人也都出声反对此事。

    反对的理由总共两点:耗费甚多,容易产生冗员。

    增加教员要钱,增加学舍要钱,编写教材要钱,而且不收学费,所以每招收一个学生就要再多出一笔钱。

    这笔钱从哪来?

    当时在同明殿,王彦川是直接拍着桌子朝陈佑问出这句话的。

    然后就是针对岁入能否支撑岁出而展开的争论。

    好在窦少华、王彦川的合作促使王朴站到陈佑这边,否则在马青、宋敏贞不再大力支持的情况下,陈佑可能争不过王彦川他们。

    再就是冗员,按照计划,一年年的吏学生培养出来。假设一个吏员从三十岁进入官府,因为种种原因在五十岁离开,就算一年一个县只能培养二十个吏学生,二十年也有四百人。

    一个县需要四百名吏员么?更别提除了吏学院的学生,各地吏员还有其它来路。

    而要是提高合格标准,不合格的不准进入官府,那些无法进入官府的吏学生该怎么办?本就家贫,你再耗费他数年时间然后让他回去该干嘛干嘛,这不是逼着人全家去死么?

    洛阳长阳侯府,客厅门窗都挂上了厚厚的帘子,屋内的铁屏风足足有三寸厚。这屏风是空心的,中间灌注了冰块,专门用于夏日消暑。

    陈佑坐在主位上,手里抓着一枚铜印轻轻把玩。

    厅内坐着的,有通事舍人汪弘洋、吏部侍郎刘熙古、税务少监庞中和。

    这三人过来,主要是商议庶吏事宜。

    “税银核算的结果是什么?”

    待三位放下汤盏擦净嘴角,陈佑开口询问。

    庞中和立时回答:“去岁税入计钱两千八百五十三万贯,其中盐铁杂色之利占一千五百二十七万贯。今年因诸地税曹整顿,如无变故,杂色商税当会增多,岁入该在三千万贯左右。”

    所谓计钱,就是把粮食布帛等所有用来缴税的实物换算成钱,同征收的现钱加一块。

    在场几人都常预国政,对这个数字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等着庞中和继续往下说。

第五百九十八章 官分清浊又增污

    “去岁支出计钱一千七百二十九万贯,主要是现钱和粮、盐。国库仅余现钱二百万贯有奇,今年三月出绫、罗、锦、绮等得钱二百一十万贯、银十三万两,以供南北军费。”

    庞中和不紧不慢地说出一个又一个数字,十分的慎重。

    “根据计算,若多次少量典卖,其值可增四十万贯上下。即,每岁结余现钱约四百五十万贯。我朝共有二百一十六府州,一千又八十县,设使每县增吏学博士一人,助教三人,生二十人,则每岁支出增加约十万贯。”

    庞中和顿了一下,说出结论:“若无它事,国朝岁入完全可以支撑各地设置吏学。”

    厅内气氛仍然十分凝重,他们都知道这个结论是理想状况下的结论,而且增加的支出只算了俸禄,没算各种补贴之类的。

    陈佑用手中铜印敲了一下桌子,问道:“海军,还有军兵抚恤,你都算上了么?”

    “没有。”庞中和苦笑一声,“非但这些没算,各地最近都在上奏要多截留一些税钱用作法司改制,这部分也没来得及算进去。”

    “海军支出大头在船厂营地以及战船,船厂营地也就今年需要花钱,战船的话,一百艘战船小艇,两三年内造完应该不成问题吧?”

    汪弘洋出声插话。

    “照这么算,每年固定支出只有军将俸禄,总不至于比吏学还多。”

    “嗯。”陈佑点头,不置可否。

    汪弘洋继续道:“各地截留多少税钱,要看户部。”

    他看向陈佑:“不知孙宣怀可能挡住康自观?”

    陈佑手中动作不停,口中回道:“估计困难。不过康自观同王平章和王彦川关系都不错,我明日去问问王平章,不会叫户部拿一个离谱的数字出来。”

    停了一下,陈佑补充道:“军兵抚恤这一块,我正着人调查军费支出,叫枢密院顺便盯着点,兵部那边动手脚的可能不大。”

    “但也不能忽视。”庞中和连忙道,“现在我们向户部要账越来越不容易了,而且抚恤不经枢密院,稍微改几个数字,根本发现不了!”

    “可以叫肃政司去查。”刘熙古提了一句。

    陈佑把玩着铜印的手停了一下,稍稍思忖后开口:“我会跟薛居正提一下。事涉军队和钱粮,他应该会重视。”

    说话间,他的手重又开始活动,铜印在指间翻转。

    一句话说完,他轻笑道:“就这样罢,总不至于一个抚恤加上吏学一年能花掉一两百万贯吧!”

    汪弘洋颔首,随即扭头看向刘熙古:“这样的话就只剩一个冗员和学生生计的问题了。”

    “冗员其实不算问题。”刘熙古解释道,“县里面的确用不到三五百名吏员,可是底下的里、乡甚至村足够安置这些人。唯一可虑的就是吏员增多导致每年给出的俸禄增多,真到三十年后,一个县比现在多三五百人领俸,将数倍于吏学支出。”

    其实这都不是什么事,历史上宋朝一年税赋有记载的巅峰时期是至道末的七千又八十九万三千贯,正常年景平均是五千万到六千万之间。

    算起来也就在三十多年后不到四十年,现在的顾虑到那时候完全不必放在心上。

    只不过这种事情,就连陈佑也不清楚,更遑论其他人。

    稍稍思忖,陈佑轻声问道:“若叫每年考成,下等胥吏直接黜落,如此可减少人数。”

    “这样就又牵扯到生计问题了。”汪弘洋再次开口,“如果不能解决这个问题,怕是以后吏学教出来的要么是身无挂牵的游侠儿、无赖子,要么是家有薄财的富户子弟。”

    “怕的是底下盘根错节。”

    刘熙古说了一句,紧接着满脸严肃地看向陈佑:“相公,熙古仍不觉得各地开吏学是个好事。如今县里面主贰官出于中枢,各僚属皆由征辟,州府对各县控制不深。若是由州府吏学安排胥吏,中枢派遣过去的县令县丞恐怕不得州府之命便支使不动衙中僚属。总不至于叫中枢也专门开一个吏学吧?”

    话音未落,汪弘洋直接就道:“义淳你是想偏了。不说不说吏学出来的是不是真能一条心,便是没有吏学生,县官初上任真能凡事一言而决?山长不是一直在推动法司税司的‘垂直领导’么,若真能成,府军州就不可能是铁板一块。上面争起来,下面人就有了腾挪施展的空间。”

    他稍稍停顿,然后加重语气:“吏学这件事,某以为最重要的还是怎么防止真正的贫家子弟被排挤出去。”

    听到这话,庞中和犹豫着开口:“相公,汪舍人、刘侍郎,小子以为还有一事也需注意。”

    陈佑目光移向他,干脆开口:“说。”

    庞中和喉结滚动,稍稍整理言辞后叉手答道:“相公从前曾跟我说过上升通道的问题,目前贫家子弟上升通道一个是科举,一个是从军。相公开书院,教导法、算、医、武等科,算是开了另一条偏路,只是惠及人数千中无一。”

    这话说出,陈佑微微点头。

    见话语被认可,庞中和放下心来继续往下说:“如果广开吏学,这又是一条新的道路,虽然顶点比科举和从军低很多,但难度又有不同,且天下各县乡都可施行。”

    说到这里,他十分认真地看着陈佑:“从前只有两条路,若真要拼一把,按相公的话是‘提升阶层’,也就只能狠下心来走科举或者行伍,虽困难,却也有主政一地或者拜将的可能。而出现吏学之后,怕是狠下心来也只是到吏学去。长此以往,贫家被排挤出吏学不一定会出现,但贫家只能为胥吏却有成为定规陋习的可能。”

    他再次拱手:“山长说要给吏学生晋升空间,我寻思着,若胥吏可为主贰官,科举出身的官员定然不愿,世家豪强亦或不喜。到时候清浊之外,恐怕还会分出一个污秽胥吏来。”

    此言一出,厅内针落可闻。

    片刻之后,刘熙古和汪弘洋也把目光投向陈佑,等待解答。

第五百九十九章 迎难而上因时变

    陈佑沉默着将铜印印面朝下搁在木椅旁边的高木几上,手指轻轻摩挲着印纽,眼睛看似盯着铜印,实际上却是放空的状态。

    他不说话,屋内就没人说话。

    时间仿佛一下子拉长了,汪弘洋等人呼吸不由放缓,就连屏风里面冰块融化撞击的细微声音都能听见。

    不知过了多久,陈佑突然轻笑一声。

    其余三人全都目光炯炯地看向他,想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态度。

    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陈佑不急不缓地开口:“任何一道政令,在实施之前都无法确定执行中会遇到什么问题。平远和义淳的担忧可能成真,万育的想法也不无道理。”

    众皆点头。

    陈佑接着道:“不过咱们也知道这件事是有好处的,不能因噎废食。遇到困难,然后解决困难,很多东西只有真的摆在面前,才知道怎么去应对。”

    他的意思是不管怎么样先去做,至于以后可能遇到的问题,先不纠结,遇到了再解决。

    汪弘洋三人互相看了看,最终是汪弘洋开口:“先选几个州做试点吧,试个两三年看看情况。”

    试点。

    这个词自从陈佑当年设立税曹之后,逐渐成为周国官场的流行词。类似的政策试验也从以前多由当政主官的自主行动,转变成如今的多以中枢命令为依据。

    毕竟得到上级支持,很多问题就可以避免,对试点负责人来说,成功的几率就会有所提高。

    汪弘洋的这个提议得到认可后,几人总算是稍稍轻松了些,接下来就是推动试点的选定。其余种种,都得等确定试点之后才开始推进。

    忧虑也好,信心也罢,都得经过长久的观察才能下结论。

    吏学的事情在朝堂上吵了大概有一个月,在陈佑这边拿出合理的数据后,户部兵部也先后给出了相关数字。

    根据陈佑了解到的内幕来看,就像他的数字相对保守一样,户部兵部的数字相对要夸张一些。

    不过即便如此,全部算到一起,也没有导致国朝税赋入不敷出。

    于是,陈佑、王朴在马青等人的劝说下,先退一步,同意三年内先在五到十个州试点,之后是扩大试点亦或是全面推行、直接禁止,到时候再说。

    试点的州分别是升州、楚州、成州、眉州、辽州。

    陈佑原本是想把其中一个试点定在京畿河南府的,以应对求贤书院。不过这一决定被窦少华等人用京畿重地不可轻动为理由挡了回去。

    朝争就是这样你来我往,奏章刚被驳回,陈佑这边立刻就有官员上疏称求贤书院意图通过控制底层吏员来威胁朝堂。于是乎,求贤书院吏学院出来的学生被禁止留在河南府境内。

    “这算个什么事嘛!”

    坐在赵普府上,刘松鹤谈到书院不由叫起屈来。

    “咱们这些人也便罢了,可那些农夫黎庶都讲究一个安土重迁,叫他们到百里之外去当差,怕是大部分都不乐意!”

    赵普听了,呵呵笑道:“延年不必着急,大部分不乐意,总有小部分乐意的嘛!正好人多了也难安排,你先招十几二十个试一试。”

    他表面上说得轻松,心里其实很无奈。

    但没办法,底下人能乱,上面人得保持平稳。所谓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就好似谢安的“小儿辈遂已破贼”,除了维持风度,还有就是起一个定海神针的作用,免得其他人心慌之下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

    见刘松鹤面色稍缓,赵普语气温和继续劝道:“陈将明这个人我知道,他能吃亏,但不能被强压着吃亏,好面子。虽说在洛阳开试点不合适,可这是咱给否掉的,他反手回一招也正常。”

    “嘿!”

    刘松鹤闻言冷笑一声,不再说话。

    赵普看了他一眼,心似明镜,知晓他这是想起了与陈佑的旧怨。

    说是旧怨,陈佑或许根本不知道有这么回事。

    当初刘卢两家想要结亲,谁成想刘明骤然病重,刘松鹤急切之下想要匆忙完婚冲冲喜。普通人家也就罢了,卢家可是当朝皇后的娘家,而卢云华本就不太想应下这门婚事,顺势闹将起来,硬是断了这门亲事。

    这也就罢了,本就是刘松鹤自己头脑不清犯下的错误,连刘明都不能说什么。

    可惜后来渐渐偶尔会传出卢云华同陈佑关系亲近的流言,这些流言只在高官显贵之间流传,刘家凭着家世也能听到只言片语。

    一次两次没啥,听得多了,刘松鹤也就把陈佑恨上了。

    赵普舒了口气,宰相孙子,尤其是名相嫡孙的好处就是,只要稍稍展露能力,有的是人愿意帮忙提携。

    “你在秘书省,属于天子近臣。”赵普依然十分温和,“秘书监现在空着,少府少监元可望和尚书省右司郎中杨子任机会比较大,过两日王松岭会把你引荐给他二人。你好好把握,若能成,在秘书省算扎下根了。”

    “松鹤明白。”

    刘松鹤乖巧地点头。

    再怎么说,赵普都是吏部尚书、参知政事,偶尔表现出一些真情实感有利于拉近关系,但一直摆着脸色就属于贵脑有恙了。

    自六月底开始,京畿周边州府的夏税陆陆续续送抵洛阳,稍远一些的仍在路上。至于更远的川峡、荆湖、江南,现在正在路上,估摸着七月中能到。反而是比较近的河北河东,因为气候原因会迟半个月到一个月。

    所有税赋,入京之后数字汇总到税务监,实物送到太府国库。税务监拿着数字,太府清点实物,两方能对上,再给该州府一份回执,同时也会送一份到吏部——这属于主贰官考核的一部分。

    所以京中部门,能准确知道天下财赋的总计有四个部门:吏部、户部、太府寺、税务监。

    但从目前的数字来看,今年岁入应该会比去年多。等八月出了统计完全的夏税数额,大概就能估算出秋税的收入。

    总而言之,整体态势向好发展,算是为前段时间的争执定了注脚。

    只是庞中和却不轻松,他拿出税务监在京周各州的调查汇总,仔细比对夏税祥表后,甚至顾不上和直接上司黄世俊说一声,便匆匆忙忙去寻陈佑。

第六百章 税务事涉千万家

    庞中和怎么都算一个人物了,不说人人都认识,但身为枢密副使陈佑的亲信,枢密院这些人大多都见过,也知道他的职事。

    见庞中和神情严肃地匆忙赶到枢密院,一个个都在猜测是不是夏税出问题了。

    书厅内,庞中和将公文和资料摆到陈佑面前:“这是河南府、开封府、河中府、孟州、怀州、郑州等地今年的夏税数据,这些是去年的夏税账本,最后的这几本是税务监上半年对这些地方税赋的调查估算。”

    “怎么,有问题?”

    陈佑没看,甚至都没拿起公文资料,一边洗笔一边询问。

    “嗯,有点不对劲。”

    庞中和十分自然地坐到摆在屋内的椅子上。

    不等陈佑再问,他就说出了自己的发现:“这几个地方今年夏税同去年夏税比起来要稍微高一些,不过比预期的要低。”

    “正常。”陈佑笑了,“预期这种事情向来做不得准,只要大方向总趋势对了就行。”

    庞中和没有笑,他神情严肃:“问题就在这,相公知道咱们税务监除了上计的时候忙一点,其它时间都没什么事,天天干的就是调查和估算,对这方面比较敏感。”

    他顿了顿,陈佑终于表现出重视的姿态,心中暗自松了口气,继续道:“其实其它地方也有变化不大的,不过这几个地方不同之处在于,他们的商税相比去年升高极少,甚至还有下降,但农税口赋却比去年高了不少。”

    听到这里,陈佑面容严肃起来,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庞中和没有停,继续说着自己的发现:“其中河中府最为离谱,他们的商税与去年持平,但是总体税额却增加了足足一成半,而农税则增加了近两成!”

    陈佑顿了顿,随手抓过一块棉布,吸干毛笔上的水,将笔挂到笔架上。

    在这支笔的旁边,就是王朴送给陈佑的那支青玉笔。

    陈佑呼出一口气,神色冷然:“查吧。”

    紧接着,他补充道:“你们税务监去查。”

    庞中和一愣,随即有些犹豫:“税务监去查,能成么?”

    “你想让谁去查?”陈佑笑了,靠在椅子上。

    “肃政司。”庞中和脱口而出,“他们不就是负责这些事的么?”

    “呵。”陈佑轻笑一声,没有解释,“好好想想。”

    他重新坐正,拿过庞中和送来的文件仔细对比。

    税务监预测的数字就做个参考,这种大方向的比对,真正有意义的是同往年同期对比。

    果然如庞中和所说,河南府等地都有商税下降的情况。

    其实河南府还算好的,商税只是稍稍下降,还在正常波动范围内,农税也没上涨。

    最离谱的就是庞中和特意点出来的河中府,为了让税收增长变得好看,当地把负担全部加到了农税上。

    正常情况下是发现不了的,毕竟全国那么多府军州,很多时候只看总数。往年像河中府这样增长一成半的,已经足以评一个上等了。偏偏今年运气不好,庞中和事少心细,察觉到了不协调的地方。

    东西不多,陈佑很快就看完了,他合上文本放回原位,抬头见庞中和等在那里,开口问道:“想明白了?”

    “想明白了。”庞中和点头,“肃政司只查官员涉案,这种事应该找御史台。”

    他这话一出,陈佑的欣慰的笑容僵在脸上,随即叹了一声:“我知道你心急,可别忘了,河中府农税数额增长也有可能是因为今年丰收。”

    说到这里,陈佑语重心长地道:“不能仅靠臆断去做事,哪怕目的是好的,对你都有害无益。况且,河中府这毕竟是为朝廷增加税收,即便征敛过甚,只要当地没出乱子,我最多只能小惩一下。所以要查清楚,知道么?”

    庞中和咬紧嘴唇,好一会儿才点头:“中和明白了。”

    “嗯。”

    陈佑见他如此,叹了口气。

    庞中和虽然只比陈佑小几岁,可也是陈佑一手带出来的,没少灌输一些执政为民之类的思想。

    只可惜,理想常常要为现实让步。

    现实就是,河中府增加了税收,而且商税没减少。如果陈佑要以横征暴敛为由对河中府官员下手,敌对宰执也能用这个原因保住河中府主贰官。

    税务监能查出大问题,对手就保不住河中府。税务监查不出大问题,陈佑就只能推动中枢申饬河中府,想要彻底解决,还得仔细安排。

    庞中和出门时脸色已经恢复正常,至少在大家看来,问题应该是解决了。

    他回到税务监,一个人关上门坐在书厅里静静思考。

    他没有颓废,不论是一开始跟着陈佑,还是中途到姐夫潘美幕中,他遇到的困难,做出的妥协不在少数。

    但这一次,事关数十万户百姓的生计,由不得他不心情沉重。

    查呗。

    他想。

    查吧!

    他下定决心。

    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庞中和拿出纸笔,同时让人去叫他在税务监的亲信。

    涉及官帽的调查,还是稍稍掩人耳目比较好。

    随着输抵洛阳的州府越来越多,税务监的统计数据也越来越多。

    到七月中,全国二百多个府军州中近七成都把夏税送到了,大部分地方都是农税在正常区间浮动,商税比去年稍稍涨了些。但也有二十多个地方是商税几乎未变,农税上涨较多。

    二十多个州府,就算其中一半是偏僻人少的地方,也超过百万户了。

    事涉数百万人,陈佑没办法再安静等待税务监的调查结果,他开始动用自己的力量。

    比如说大理寺内的棋子、比如各州府的旧部。

    结果还没出来,但是大量的调查已经引起了有心人的注意。

    闰七月上旬,所有州府夏税全部清点完毕进入太府库房。

    两天之后,王彦川在两府议事上直接质问陈佑:“为何要私自调查个别州府,此举是否有托公报私之嫌?”

    陈佑没想到这件事会被直接拿到台面上来说。

    他十指交叉放在膝上,看着对面正气凛然的王彦川,沉声道:“王相不必遮掩,直说是哪些州府就是。”

第六百一章 国政定于言语间(一)

    王彦川犹疑片刻,随即朗声道:“直说又如何!你私下派人到那河中府……”

    “河中府。”

    陈佑提高音量重复一遍,截住话头道:“大理评事巡阅诸州府乃是定规,怎么到了你王相公口中就成了我私下派人?再说河中府,天下百余州府,为何大理寺巡视,你偏偏提出一个河中府来?”

    他语速极快,叫王彦川根本反应不过来,一口气往下说着:“想来王相公定是知晓一些旁人所不知晓的事情,才对河中府如此关注,才对大理寺如此敏感吧!”

    王彦川重重哼了一声:“陈少保何必污蔑王某,某乃宰相,天下州府都要放在眼中。倒是少保,身为枢密,如此插手政事,着实不妥!”

    “若是我等不能直言政事,那要这两府议事有何用?”陈佑语气冷然,“莫不是来听你王宰相对天下兵事指手画脚?”【1】

    他这话一出,马青、宋敏贞看向王彦川的眼神就带着些敌意了。

    就像政事堂一直想插手兵事一般,枢密院也希望自己可以在政事上发出自己的声音,这就是两府议事出现并存续的原因。

    除非出现一个强势帝王,或者能控制住军队的强势宰相——这种情况下的宰相极有可能朝强势帝王的方向发展——才会使得军政分离。

    甩开干预政事的指责,陈佑没给王彦川继续搅合的机会,直截了当地开口:“王相要问我为什么大理寺会调查河中府,我倒想问问王相公为什么会如此关注河中府,怎么大理寺正常的巡阅安排到了你王相公的口中就成了针对?”

    他稍稍顿了一下,王彦川刚开口说了一个“我”字,他立刻提升喝问:“到底是谁,有托公报私之嫌?”

    这话一出,一直看着他们想要学习的赵德昭立刻盯着王彦川,帷幕后的卢氏姊妹亦是皱着眉头等王彦川的回答。

    可惜陈佑的反击叫王彦川一时张口结舌不知如何作答,王朴趁着王彦川慌乱的这短暂时间直接掐灭了他解释脱身的可能。

    只听得首相王朴轻咳一声,语气不重不轻地开口:“将明这话有些重了,松岭毕竟宰相,河中府也好,大理寺也罢,没有他不能问的。”

    言罢,他扭头看向赵德昭:“官家以为臣之所言可为然否?”

    正等着后续的赵德昭惊了一下,随即点头应和:“嗯,嗯!平章说得对,两府相公都能知晓。”

    有了这句话,王彦川不情不愿地放弃辩解的想法,朝赵德昭行礼道:“谢官家!”

    陈佑见状轻抿嘴唇,可惜现在没有河中府的罪证,否则定可以叫王彦川脱一层皮。

    主持议事的胡承约见再无人说话,瞅了一眼手中纸张,开口道:“那咱们就说下一项了,秘书监空缺已久,政事堂举荐的人选是少府少监、史馆学士元可望和尚书省右司郎中、观文殿学士杨子任。”

    窦少华补充道:“若是大家没什么意见,这看官家属意何人了。”

    涉及中朝官员的任免,只要人选没有太大问题,枢密院都不好开口反对。毕竟枢密院主管兵事,现在特殊情况下参预政事归参预政事,随意插手天子近臣的任免就过线了。

    赵德昭目光投向陈佑。

    陈佑同他目光相交,面无表情缓缓点头。

    得到确认的赵德昭好似松了口气,出声道:“杨子任杨学士吧。”

    窦少华点头:“政事堂等下安排翰林拟旨。”

    赵普脸皮微动,似是想说话,最终还是忍着,安安稳稳地坐在椅子上不吭声。

    见无人说话,胡承约继续读下一条:“登州送来《登州海军军法司章程》,准备照此施行。”

    他话音刚落,陈佑便面朝赵德昭开口:“这份章程与臣之前所上奏章差别不大,臣已经批准了。”

    “启禀官家,是臣有不同意见,故而请求在此处说明。”

    李继勋连忙起身解释。

    赵德昭眨眨眼,他看了看李继勋,又看了看陈佑,最后目光在马青和宋敏贞之间打转。

    两府议事的议题是两府宰相定的,参政和同知可以提出意见,但是无法决定提出的意见能否出现在议程之中。

    陈佑都批准了,他自己当然不会把这件事拿出来讨论,那么能让此事进入议程的就只剩下马青和宋敏贞。

    一阵尴尬的静默。

    赵德昭反应过来,赶忙道:“李卿且讲。”

    李继勋僵着脸躬身一礼,然后肃容看向陈佑:“敢问陈少保,官家与马、宋二相公可曾看过那章程?”

    陈佑面色不变:“官家看过。”

    他不是在说假话,收到登州的请求后,他就让人抄了一份送到同明殿给赵德昭。

    李继勋听闻此言,面色煞白,艰难地扭头看向赵德昭,只见赵德昭一脸认真地点头:“我确实看过。”

    事到如此,马青不得不出来补救,他轻咳一声,语气平缓地接过话:“因臣未曾看过章程,故而斗胆问一句,之前陈少保奏疏中所言叫军法司监督军费后勤,可否体现在章程中?”

    “有这一条。”

    陈佑没去管尴尬地站在椅子前的李继勋,扭头看着马青不急不缓地反问道:“当时讨论的时候马相公也没说不能有这一条吧?”

    “当时说得是要仔细研判是否能够接受。”马青语速放缓,“吾虽老迈,可还记得少保未拿一个结果出来。”

    陈佑笑了:“登州海军新建,官兵皆新,未有旧疾,可以之为试点,论政令得失。马相不当不知我那奏疏中有这么一句话吧,当初讨论不都是以此为根基。天下兵马能否接受,看得是登州海军的效果,而不是我陈某人坐在屋子里空想。”

    “此言有理。”

    马青沉默片刻,竟然点头表示赞同。

    紧接着,他又补充道:“既然如此,枢密院安排人去看着吧。”

    说着,他转向赵德昭:“派去的这些人不得插手登州事务,只是观察记录登州海军军法司诸事,以供我等参详,官家以为如何?”

第六百二章 国政定于言语间(二)

    “长山公素来持重,现下所言确实有理。”

    王朴开口表示赞同。

    他这话叫犹豫不知如何回应的赵德昭下定决心。

    看了一眼陈佑,赵德昭故作老成:“便如马相公所言。”

    陈佑面容如故,点头应是。

    此事结束,只余尴尬而立的李继勋默默地朝赵德昭行了一礼,僵着脸坐下。

    胡承约继续念下一条:“枢密院欲将现有十房改为六司,诸司主官以节度副使以上充任,其下佐贰官及僚属,或以诸将校充任,或选调内外官员。”

    枢密院改制这种大事,上到马青下到李继勋,都知道详情,就连政事堂这边也了解一二。

    具体该怎么改,枢密院内部都已经达成了共识,现在拿出来只不过是为了取得合法性。

    胡承约话音落下,焦继勋朝赵德昭行礼道:“陛下,臣请为陛下详说此事。”

    赵德昭自无不可。

    “此次改制是为契合新官制,枢密院内,上为枢使、同知,宰执之重不宜多涉庶务,下为各房主事,不过八品,难担重任。”

    焦继勋说着,看向陈佑:“加之陈相公提出战事长久将校立功颇多,为朝廷计、为将校计,不当使一老将久居一地领兵。故于中枢增设选阅、军备、武库、民兵、庶务以及谍报六司,位比诸部寺监,择年老有功之将任主贰官。”

    说到这里,焦继勋顿了顿,说出了那句他十分赞同的话:“昌黎先生有言:术业有专攻。专业之事当由专业之人去做,让身经百战的将校负责兵事,于国于民皆是善政!”

    他话讲完,赵普先开口:“这岂不是说枢密院底下多了一个六部?若事事都交给枢密院,尚书兵部索性裁撤算了!”

    焦继勋不急不缓沉声道:“各地团练、内外仪仗卤簿、四夷蕃军土军等事务自有兵部总领。”

    “六品以下将校任免升降需兵部附署,四、五品需报政事堂知。”

    王朴突然开口。

    枢密院几人目光交错间互相点头,统一意见之后,马青开口:“便如王平章所言。”

    他朝赵德昭一礼:“请官家发敕。”

    两府相公都达成了共识,赵德昭自不会不同意,当即就道:“等下平章安排中书舍人拟旨便是。”

    王朴应下,补充一句:“枢密院当尽快拿出六司名单,交予我等讨论。吏部也要看看,兵部职司该如何变动,一齐定下来。”

    又一事完结,诸人都等着下一条。

    胡承约将纸张折好放到桌案上,朗声道:“官家,诸公,之前议定的事项已经完结。”

    这都是正常流程了,赵德昭点点头,立在他身侧的童谣立刻道:“诸位相公若有旁事,现在可以禀报官家拿来公议了。”

    静了静,窦少华先开口:“吾等要议军国事,起居暂避。”

    起居舍人并殿内宦官奴婢一同退下,同明殿中只剩赵德昭、两府宰执以及帷幕后的卢氏姊妹。

    “今日是臣执笔。”

    焦继勋起身从起居舍人的位子上取过笔墨纸砚,回到位置上写下年月日以及在场诸人名单,然后朝窦少华点头示意。

    窦少华当即朝赵德昭行礼道:“启禀官家,岭南道都监曹固回报数战皆胜,故遣使来问,是稍微放缓攻势还是一鼓作气平定岭南。”

    赵德昭没有回答,他也不清楚如何选择才是相对最优解,故而像往常一般询问诸人:“诸卿以为如何?”

    “若岭南之敌反掌可灭,则无需匆忙平定岭南。”陈佑说出了自己的见解,“如若战机难得,当迅速扫平。”

    “何也?”提出问题的是马青。

    安排曹固、黄通接手岭南战事的时候,大家想的是用岭南来练兵。这一年多来,效果还算不错,培养了一些中层将校,只要有缺,立马能填上。

    陈佑这时候突然提出岭南战事可以结束,着实叫人有些难懂。

    所有人都把目光放在陈佑身上,他不急不缓地地开口,语调平稳:“自太祖建制到如今已十年有余,各地藩镇陆续归于朝廷。扬州宁郡王身在洛阳,仅以子权军政事;钱塘吴越王多次请求入京朝见官家;府州、灵州皆数请内迁。唯有定难军,不尊天子,不服朝廷。”

    他停下话语,众人却都明白,他这是想对定难军下手了。

    一时间只有赵德昭依然仔细倾听,其余几人一个个在心里盘算现在是不是动定难军的好时候。

    “党项李氏盘踞夏州逾两百年,若不及时清扫,恐怕银夏之地只闻李氏而不闻天子。”陈佑面色严肃,“现如今中原安定,江山已固,正当以堂皇之军扫除不臣,党项李氏,不可不除!”

    “契丹现在是什么情况?”

    陈佑话音刚落,王朴就开口询问。

    “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南下袭扰。”陈佑脸上浮现出无奈的神情,“四月的时候契丹攻边境州县没得好处,据细作回报,萧思温这两个月一直请求契丹主率军增援,也不知道契丹主会不会同意。”

    辽国换皇帝后也就前两三年叛乱多一些,到现在政局基本稳定。好比周国稳定下来就想平定定难军,难保辽国会不会安稳时间一长突然就想南侵周国。

    马青说出自己的见解:“若能平定岭南,便早日平定了吧。我攻银夏之地,契丹必不会坐视。要么以雷霆之势骤然灭党项,要么做好两线开战逐步蚕食的准备。”

    窦少华接过话头:“若是如此,先调集大军尝试一战平定难军,同时也要做好攻势不顺,战况持久的准备。”

    “守好北境就成了。”王朴定下基调,“平定岭南之后调人接手北境兵马,以守势为主,银夏之地则以攻势为主。”

    窦少华询问:“那就让曹固、黄通奋力平岭南?”

    “请官家降旨。”王朴朝赵德昭一礼。

    赵德昭依然是十分畅快地答应下来,丝毫不似一个皇帝。

    只是此时都没人在意,诸人接着商议军事。

    陈佑开口:“契丹主耶律璟赏罚无章、嗜杀不已,或可令细作鼓动部族叛之。事若成,也可使契丹一时无力侵我边境。”

    马青看了他一眼:“待枢密院六司齐备之后,交给谍报司负责。”

第一百二十九章 三军争谁能如愿(六)

    听了这话,陈佑将目光转向对岸。只见对岸有一将军模样的汉子正在收拢残兵,若是之前就安排人从南岸登陆,此时正可拦住那群人,可惜现在没机会了。

    果然,稍稍收拢残兵之后,那夏都指看都不看北岸,就带着部下匆匆离去。

    陈佑这才回过头来,马鞭指向军士包围中的那满脸期待的汉子,吩咐刘河道:“把他单独关到一处。”

    刘河答应一声,领着两个人将这汉子带离此处。

    “章都指。”

    “司马请吩咐。”

    “你把降兵中都头以上的都挑出来,单独关押。”

    把所有领头的都带走,主要是为了防止降兵被鼓动闹事。章鹏也明白这个道理,当即点头应下,自去安排。

    一百多里外的德阳城内,白发苍苍的老将军盯着地图眉头紧皱,他身后站着一干将领,屏息凝神等着他的吩咐。

    他原本是坐镇雒县,获知周军围困蜀都之后,他犹豫了一晚上,终于决定主动出击。

    按照计划,先击退汉中史肇庆夺回白马关,留少量兵马驻守。之后回军蜀都,至少得占据新都,借此城内取得联系,然后才是谋划击退周军之事。

    这一系列安排,若是能成,自然是好,若是不成,他杨中广唯死以报国罢了。

    就在此时,堂外突然有军士跑来:“急报!斥候发现城外汉中军营已空下大半!”

    听闻此言,杨中广猛然转身,目光锐利地看向那军士:“此事为真?”

    “确实如此!”

    那军士话音刚落,立刻就有人叫道:“汉中退兵了!”

    紧接着此人就朝杨中广拱手道:“大王!请让我率部追击!”

    杨中广略一犹豫,便点头道:“永康军、德阳军立刻出兵攻汉中大营、追击敌军!”

    说完,他又补充道:“拿回白马关之后便不要再追,扼守关隘即可。”

    “是!”两位将军领了军令,风急火燎地离开此处。

    扫视一圈堂内剩余几人,杨中广又命令道:“各军立刻整军拔营,以通化军为先锋,回攻新都!”

    在场众人皆是心中一凛,纷纷抱拳应下。

    过午,在阳安县耽搁多日的李继勋终于率部通过龙泉山脉,进攻金水县。

    只不过短短一个时辰,金水城守将便降了,李继勋入城。

    而他之前撒出去的斥候也带回来秦王大军已经围困蜀都的消息,当即不敢怠慢,立刻派出信使联系秦王。而他自己,则带兵向雒县进发。

    次日上午,通化军自雒县前往新都县。

    午初,杨中广轻骑回到雒县,命令安化军前往新都协同通化军一同围攻新都城。

    申正,自德阳出发的蜀军终于抵达雒县,而自什邡出发的蜀军尚在路上。

    酉正,李继勋率部至雒县城下。

    雒县城中杨中广是何心情暂且不表,此时刚刚抵达罗江县的史肇庆见到一身狼狈的夏都指时,不不等他开口,心中就有了不好的猜测。

    “巴西,丢了?”

    夏都指拜倒在地,听见史肇庆用难以置信的语气问出的这句话,顿时涕泪横流,好一会儿才哽咽道:“大王恕罪!非是我军作战不利,实是那周军来得太巧了!正好我军半渡,周军船队就到了,不惜死伤直接开船撞断浮桥。我军......我军没办法打啊!”

    这帐内不止是史、夏两人,还有包括保宁节度使袁宏伟在内的其余诸将。

    原本知道夏都指这一军被周军偏师打败,这些人就已经很惊诧了,现在更是听他说“周军来得巧”,顿时心中就起了别样的心思:这怕不是天命不在此处吧?

    也就是史肇庆此时心神激荡,一时间尚未注意到这一点。

    好一会儿,他才叹了口气:“你下去领罚吧。”

    听到败军丧师竟然还能留着性命职位,夏都指顿时感激涕零,再三叩首后才退出营帐。

    待他离去领罚,史肇庆仿佛一下子老了十来岁。

    众将这才惊觉,他今年已经五十四岁了!

    最重要的是,他长子已被周国抓了,次子虽早早逃掉,但在周国封锁之下,能否安全到达汉中还未可知。

    再联想到刚刚夏都指所说的话,或许,是时候换个领头人了。

    本就是后来才投诚的袁宏伟低垂眼帘,心中不知动着怎样的心思。

    安排了一些事项之后,史肇庆突然喊了一声袁宏伟:“大观。”

    正在考虑心事的袁宏伟乍听呼喊,不由打了个激灵,赶忙应道:“大王有何吩咐。”

    见他有些神思不属,史肇庆微微皱眉,顿了顿才舒展眉头开口道:“大观原是蜀地之人,想来对绵州此处较为熟悉,这搜寻船只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听到是这事,袁宏伟悄悄松了口气,肃容抱拳道:“大王放心便是!”

    深深看了他一眼,史肇庆轻轻点头,又唤了另一人姓名,吩咐其派人通知位于龙州的苏恒回军,至绵州北部接应。

    议事结束,袁宏伟回到自己的营帐,坐着发了会呆,脸上的神情什么纠结。

    就这么过了一炷香时间,他终于叫来自己的掌书记宗才。

    “干城啊。”

    “大帅有何吩咐?”

    “你以为,这汉中王,”袁宏伟顿了一下,才轻声道,“能成事否?”

    宗才愣了一下,随即若有所思道:“敢问大帅,可是又生变故?”

    “不错!”

    袁宏伟赞了一句,将那夏都指战败的事情说了出来。

    听了此事之后,宗才沉吟一阵才开口道:“启禀大帅,我以为,若是汉中王能够一战拿下蜀地,则可重现王蜀之业,到得那时,便是称帝也无不可。”

    袁宏伟点头表示赞同,他当时也是这么想的。

    见他赞同,宗才继续道:“只可惜,没想到入蜀以来诸战皆胜,仿若破竹之势般的汉中王竟然会被杨大将军拦在德阳城下。”【1】

    他话语间对杨中广还带着些尊敬。

    听了他的话,袁宏伟也是一阵感叹:“世事难料啊!这么说,干城以为此事不能成?”

    宗才点点头,不再开口,留给袁宏伟自己思考。

    好一会儿,他听见袁宏伟道:“你安排一下,沿着涪江下游搜索舟船。”

    干脆应下,见袁宏伟不再开口,便告罪离开。(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一章 未知陛下欲乱国

    制置使司确立下来后,最重要的就是四个制置使的位子了。

    只不过按照现在的情况,制置使基本上不会用文官,所以政事堂三相在这件事上便是无所谓的态度。

    独当一面的机会可不多,两位枢密使正可趁此机会扩大自己的势力。

    存了这样的想法,杨邠当即问道:“敢问官家,这制置使人选可有旁的要求?”

    “哦?”赵鸿运看向杨邠,“杨卿如此问,可是有推荐之人?”

    “正是。”杨邠丝毫没有客气,直接就开口道,“臣以为鄜州巡检使詹胜元可为一制置使。”

    詹盛元乃是广晋府人士,杨邠的同乡后进。

    赵鸿运尚未开口,坐在杨邠下手的郑志康突然道:“保大军节度使李家宏之前奏请任其子李和超为鄜州别驾,被政事堂以巡检使主持州事拦下,改为鄜州长史。”

    他说的这件事,是周国缩减节度使势力范围的典型例子。

    原本保大军领鄜、坊、耀三州,晋时耀州析为顺义军,州立之后,坊州置刺史总领军政,到现在保大军也就只剩下一个鄜州了。

    就这样,朝堂之上还安排了一个鄜州巡检使负责捕盗治安之事,也是为了削减保大军对鄜州民政的影响力。

    郑志康此时提出这件事,其实是想说,如果巡检使被调走,李家就能完全控制鄜州了。

    他的这番小心思,杨邠心知肚明,微微侧头瞥了他一眼,便道:“可调怀州别驾陈富民任鄜州巡检使主持州事。”

    怀州,河阳节度使治下,别驾陈富民先后为河阳节度判官、孟州长史,正是郑志康的亲信。

    杨邠提出调其任巡检使,除了把他丢到鄜州同保大军争斗恶心一下郑志康,同时还能渐渐消除郑志康在河阳的影响力。

    当然,正是因为有后面一个原因,才有可能让赵鸿运赞同这个法子。

    听到杨邠如此说,郑志康不由皱眉,脑筋急转思考对策。

    对于两位枢密使的暗斗,政事堂三人皆是眼观鼻鼻观心,仿若泥塑。

    赵鸿运只是稍稍思考,便点头道:“此议可行,政事堂拟敕命。”

    听闻此语,郑志康面色一僵。

    只是赵鸿运紧接着又开口道:“郑卿久在河阳,不知这怀州别驾可有接替人选?”

    郑志康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沉吟一阵回答道:“回禀官家,臣以为孟州司马项达飞可接替陈富民。”

    “可。”赵鸿运点头道,“至于孟州司马之职,政事堂拿出一个合适的人选来。”

    “喏。”

    此事结束,郑志康正要提出自己的制置使提名人选,却听赵鸿运道:“行了,此事先放在这,待制置使司分好之后再议人事。”

    皇帝开口了,郑志康也只好咽下没说出的话语。

    见挑选将领的事情告一段落,江夏青立刻就道:“官家,不知秦王作何处置?”

    赵鸿运眉头一皱。

    朱庆尧也连忙开口:“臣以为蜀地未靖,秦王正可坐镇蜀地,以免反复。”

    “荆南马长山、蜀地李继勋,皆可为一方主帅。”江夏青立刻反驳,“兼之蜀地四分,各有制置,何必遣一亲王坐守?”

    朱庆尧自然不肯想让,两人你来我往争得好不热闹。

    好一会儿,赵鸿运终于开口了:“此事待收复汉中再议。”

    这就意味着他尚无把秦王调回京中的想法,对此结果,一人喜一人忧,只是两人皆拱手应下,闭口不言。

    谈完了人事,又交流了一些政务上的意见。

    比如即将入夏,河水流经的州县防洪措施是不是可以开始了,要不要加派人手去巡视监督;某地匪患,要调哪些部队前去剿匪,粮草后勤何地负担;青黄不接的时期就到了,各地粮仓是不是该做好低价粜出的准备。

    各项事务不一而足,一直讨论到午时才散去。

    当天下午,散朝归去的七八品文臣纷纷上书,或言召回秦王,或言令秦王镇蜀。赵鸿运召左补阙薛居正,右补阙窦仪、董成林至简贤讲武殿议事。

    唐六典言:补阙拾遗,掌供奉讽谏,扈从乘舆。凡发令奉事有不便于时,不合于道,大则廷议,小则上封。若贤良之遗滞于下,忠孝之不闻于上,则条其事状而荐言之。

    说白了他们最主要的工作就是以备咨询,比如这一次赵鸿运就把三位补阙叫过来咨询了。

    “卿等久观政务,以为蜀地当做何处?”

    这三人在政事堂待着,自然知道蜀地析为四制置使司的事情,而且考虑一番也认为这个方法不错,自然没有再推翻重来的道理。

    有此想法,此时三人皆是心头敞亮,明白这表面上问的是蜀地,实际上想听的是秦王。

    能被皇帝授补阙拾遗之职,要么是文采斐然,要么是清介重厚。

    薛、窦二人是两者皆有,董成林更是因为孤耿而被赵鸿运看重。

    稍稍沉默,官职较高的薛居正率先开口道:“蜀地新纳,当轻徭役薄赋税,只需遣一将控扼蜀道便可,无须维持重兵。”

    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秦王没必要留在蜀地,赶紧把他召回来吧!

    窦仪则道:“臣观唐史有言:建立储嗣,崇严国本。国朝已立四载,然国本未立,必使人心浮动。”【1】

    这更是不管那一层布了,直接就建议立储,只不过他这话里倒没有偏向某一位皇子。

    而最后开口的董成林更是直接:“陛下,《左传》言:并后、匹嫡、两政、耦国,乱之本也。如今太子未立,而秦、荆领兵于外,宁王理政于朝,三嫡相争,未知陛下欲乱国乎?”

    听薛、窦两人的话,赵鸿运只是脸色严肃,听到董承林的话之后,他是直接脸就黑了。

    分坐在殿内左右记录对答的起居郎和起居舍人此刻耳朵竖起、下笔如飞。

    近臣直接指着皇帝的鼻子问他是不是要把国家搞乱,能旁观一次这样的事情,此生无憾了啊!

    坐在董成林前方的薛、窦二人也是嘴角直抽,不愧是在朝会上当面弹劾监国的猛汉子。

    即便赵鸿运知道他说得有道理,但心中依然升起怒火,话语间都带了些寒意:“董卿怕是在说笑吧,朕乃天子,岂会乱国。”(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五章 骤然生变应对急(一)

    锦官城陈宅,陈佑端坐在椅子上仔细翻阅一本手抄线装书。

    这本书的书页薄而坚韧,只不过因为制作工艺的原因,表面比较粗糙,且书页泛黄。但书上的字体却是工整圆润,煞是好看。

    他翻地很快,每一页都只是大致一扫,不到半盏茶功夫就翻完了整本书。

    将手中的书籍放到桌上,只见书册封面上写着“本草”二字。

    抬头一看,堂中坐着的那个中年文士一脸紧张地看着他。

    见此情景,陈佑轻轻一笑,正要开口,家中仆役快步来到正堂门口:“府衙来人请主人前去议事。”

    他点点头:“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待仆役离去,才看向文士,将手按在书册上道:“永祥且安心编纂,我自会向大尹举荐你。待得书成,便是大功一件。”

    被他称为永祥的这个文士原是后蜀侍讲学士韩保升,因为潜心医术,四年前受诏依据《唐本草》修编新本草。

    如今修编工作进行到一半,蜀国没了。他自然是当不成侍讲学士了,蜀国官员那么多,他又不是亲民官,一时间没人想起来。

    好在他还有个哥哥在外领兵,降周之后也是都指挥使这样的中高层将领,是以性命无忧、生活尚可。

    只是没了朝廷拨款,那些个大夫倒还好,但手底下那些令史书吏都跑得差不多了。

    他自己补贴了几个月之后实在坚持不下去了,正好这几个月陈佑频频露面,看起来颇为亲民,他便索性带着编好的一部分书册来到陈宅一试。

    若是能得个一官半职那当然是好,便是不能,最起码得把书修完。

    此时听陈佑说要举荐他,当即面露喜色,起身长揖道:“多谢判官提携!”

    将其送走,陈佑立刻带了一个家兵赶往府衙。

    进了书房,少尹王朴、司录参军事赵普已经坐在房间里了。

    见礼之后,陈佑坐到左首的椅子上。

    过不多时,宋敏贞、胡承约、甘靖宇等人陆续到来。

    说起来,春天在京中举行的那场科举,知贡举竟然只录取了一个人!

    胡承约也好,周弘顺也好,全都落榜了。

    没被录取就不会被授官,胡承约也就只好重归秦王幕中。

    眼见人到齐了,就听赵元昌开口道:“京中传来消息,圣躬不安。”

    陈佑一惊,朝其看去,只见秦王神情凝重,看来心中不甚轻松。

    这消息他还是第一次听闻,虽然京中有张昭收集消息,但那仅限于底层能得知的一些情况,对这等宫闱之事却是无能为力。

    心中摸摸估算,自京中传递消息到此处,正常应该要花费十二天上下,就算是驿使加急,最快也得五天。

    这也就意味着,若京中发生变故,远在锦官的秦王根本来不及反应。

    不等他仔细考量,胡承约便道:“敢问殿下,可知具体情形如何?”

    “不知。”秦王搁在桌面上的双手不时交握,显然心中极不平静,“据言官家求雨回宫途中遭雨淋了,应该不严重。”

    说是这么说,但在场众人心中都明白,周帝赵鸿运今年已经五十有二,数十年征战,本就身怀旧疾,如今遭这一场雨淋了,说不准就会一病不起。

    现在他们陷入了两难的选择,到底是以静制动,还是先发制人。

    先不说先发制人到底能不能控制蜀地军政,若是他们动手了,但赵鸿运还活得好好的,那就没有退路了。

    而若是以静制动呢,假若赵鸿运真的不测,继位的是荆王或宁王,赵元昌这个远在蜀地的秦王很可能等来携带杀旨的大将。

    书房内的气氛一下凝滞起来。

    到底该如何选择,每个人都在心中仔细衡量。

    毕竟事关前途性命,不得不慎重。

    好在现实并没有让他们犹豫多久,书房外突然传来一阵呼喊声:“殿下!京中紧急传讯!”

    话音刚落,书房门便被推开,亲卫校尉蒋树手持信封推门进来。

    秦王面色急变,起身接过公文,也不坐下,直接用手撕开信封取出信纸。

    不过须臾,陈佑就看到秦王脸色舒缓,顿知尚未到危及之时。

    果然,秦王看完信之后长舒一口气,将信纸放到桌上,自己坐下道:“江相公通过驿传送来的信件,七天之前官家身体好转,已无大恙。”

    听闻此言,陈佑心中了然,江相公也是怕自己这些人误判形势,这才动用驿传。只不过为了防止惊动旁人,也不敢用最高级别的公文传讯,这才使得信件花了七天送到此处。

    待蒋树重新关好门,陈佑当即道:“大帅,虽此次无事,但在锦官还是过于偏远。”

    赵元昌无奈道:“将明此言吾亦知之,只是我数次上书请求归京,皆被驳回,实在是无法可想。”

    对于这个问题,陈佑刚刚已经想到了一个办法:“大帅本官乃是‘山南军事总管’,蜀中四制置使司皆归大帅节制。既如此,大帅何不巡视诸军?”

    此言一出,一干人等皆是垂首沉思。

    陈佑趁热打铁道:“大帅巡视诸军,停留时日不定,总归是汉中、夔州所留较长,其它地方停留较短。且江陵乃是李将军所在,但有变故,大帅可自夔州至江陵,而江陵到开封最快只需两日。”

    “此议可行。”最先开口的是王朴,“只是路线需得仔细规划,且需派遣人手前往驿站驻守,但有京中来人,便能指引到殿下所在。”

    其余众人也纷纷附和,此事便这么确定下来。

    当天下午,行文各制置使司通告巡视之事。

    数日之后,秦王以王朴代掌锦官府事,陈佑、赵普随行,出发巡视四大制置使,第一站就是利州制置使司。

    蜀地秦王以此计应对消息不畅之短处,开封宁王、广晋荆王也都各展神通,试图让官家觉得自己是最合适的皇位继承人。

    光阴似箭,很快就到了九月二十。

    这一天不同寻常,尚处于季秋之际,开封府境自早上起便阴着天,至巳时,遽然大雪纷飞。【1】

    这一日,开封府内数十人倒毙街头,亦不知多少老人受凉卧床。

    朝堂上的那些紫衣重臣大多都五六十岁,这突然降温,不少人都感觉身体不适。只不过为了权力,一个个都带病工作。

    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周帝赵鸿运再次病倒!(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六章 骤然生变应对急(二)

    一国之主不到三个月两次病倒,一时间人心浮动。

    当天数以百计的京官上书请立储君,鉴于官家病体未愈,政事堂只送上几份建议立储的奏章,其余的全部压下。

    开封府尹、宁王赵元兴入宫探视回归府衙之后,开封府移文户部、工部、太常、宗正、司天、都水等部寺监,言开封外城墙明年入夏之前可以修筑完毕,现需提前商讨外城布局等事宜。

    二十二日,广晋府尹、荆王赵元盛上书请求回京侍奉官家,被驳回。

    同日,宁王带领开封府官吏沐浴斋戒前往大相国寺为君父祈福。

    二十三日,有御史上书,称宁王元兴治民有方、忠于君孝于父,宜为储君。

    这是第一份指名道姓宣称应该立何人为储的奏章,虽奏章留中,但京中诸官还是通过各种渠道得知其中的内容。

    顿时一石激起千层浪,各底层京官纷纷上书支持自己认可的皇子。

    只是这些奏章皆被留中,宫内一点动静的没有

    见此情景,宁王便明白官家这时候还没有立储的打算,因此每日除了待在衙中,便是前往京中各处道观寺庙为君父祈福,

    二十六日,停在合州的秦王终于收到京中的消息。

    “大帅,说句大不敬的话,事有不谐,说不得就要动刀兵。”

    房间内只有陈佑、秦王、赵普三人,门外便是蒋树亲自守候,是以现在赵普神情严肃说出这等话。

    “若如此,只恐日后国家不宁。”秦王还是有些犹豫,“且无有大义,不知愿意听命之人还有几何。”

    听到这话,陈佑当即开口道:“大帅乃陛下嫡长子,这就是大义!且大帅将数万之兵,先灭南平,后平蜀地,兼且镇压汉中叛乱,此等武功,何人能敌?”

    见秦王面色微动,陈佑接着道:“而且大帅未及而立,若承继大统,当可御宇天下数十载。到时天下混一,内修外靖,贤臣佐命,皇子长成,国家岂有不宁之理?”

    虽然陈佑所说的是最理想的状态,但不得不说,这番话在此时说来,还是很有说服力的。

    靠在椅背上略一思忖,秦王便点头道:“既如此,我当收拢蜀地兵马,但事有变当以守成、仲询等部控制蜀地,以图其它。。”

    赵普却皱眉道:“我以为还当在京中用功,大帅在外有义成、荆南、成德以为奥援,只要中枢稳当则天下可定。”

    “事未定,大帅不可轻离蜀地。”陈佑摇头道,“现在最稳妥的做法就是赶到夔州,一旦有事立刻前往江陵引兵回蜀。”

    陈佑现在满脑子想得都是其他两王继承皇位之后秦王该怎么办,但赵普却不这么想:“假若官家属意大帅为储又当如何?”

    听闻此言,陈佑眉头一挑。

    只听赵普站起身来,踱了两步,继续道:“我等皆知大帅功盖天下,难道官家就不知道?假若官家原本属意大帅为储,但由于我等疏忽京中,导致荆宁矫诏篡位,岂不是平添许多波折?”

    说到这里,他转向秦王,长揖道:“殿下,臣请入京一行,为殿下联络朝臣。”

    在一旁听着的陈佑明白,赵普这又是一次冒险。

    若是诏令秦王继位,荆宁平安无事,那自然是最好。但若秦王非是储君,或者荆宁拼死一击,远在西南的秦王可是一点忙都帮不上!

    那么,自己要不要跟着去?

    如果隐匿行迹,即便事情往最坏的方向演变,逃出生天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到时虽事未成,但为了主上甘赴险境,这忠心就不需要怀疑了。

    问题是,再怎么说都有事败身亡的可能性。穿越过来很可能就活一年多,什么理想都没实现,也没给这世界带来一丝改变,甘心吗?

    这么想着,陈佑抬头看向秦王,见其一脸犹豫,顿时嘴唇一抿下定决心,也起身道:“殿下,臣请同往!”

    秦王见自己两位幕僚皆做此选择,他也不再犹豫,起身走到两人面前,顿了一会儿沉声道:“此去当以自身安危为要,但事成,某必不负你等!”

    “殿下!”

    陈佑赵普再揖,被秦王扶起:“今日某便往渝州去,你二人到时自渝州隐匿行迹出发。”

    二人点头表示知晓,又听秦王接着道:“在此之前我会写信到卢府,让义成军拨一队人手供你二人支使。除此之外,若事急,侍卫马军长风军都指挥使皇甫楠可联络一番。”

    一连串的叮嘱,陈佑用心记下,说不准记的这些到时候就能用来保命。

    冬十月辛亥朔,秦王一行抵达渝州,当日收到京中来信。

    这封信提到不少事情:官家精神尚好,京中鼓噪立储之人众多,宁王日日去观寺祈福,荆王想要回京被驳回,有御史弹劾荆王在广晋府行不法事被留中等等。

    三人商议一番,认为抵达汴京之后,首先就需要联络官员弹劾宁王,以免舆论影响官家的判断。【1】

    当天下午,陈佑、赵普各领十数护卫分批出城,约定好汴京城外接头时间地点之后分头前往汴京。

    就在陈佑等人尚在路上之时,京中有御史弹劾秦王在锦官府屠戮良民。

    支持秦王的集贤相江夏青也不管这御史是何方势力,直接授意手下官员分别弹劾荆王宁王。一时间朝堂上纷纷扰扰,被这事一搅和,原本渐有好转的赵鸿运在御医的救治下才勉强没有病情恶化。

    十月初八,杜皇后诏宁王入宫。

    听宦官传来皇后口谕,宁王赵元兴眉头一皱,随即舒展开来,吩咐府衙仆役:“备马。”

    随即转向那宦官:“大官且在前带路。”

    那宦官连忙行礼,走在前头。

    自西华门入了皇宫,宣佑门进入后宫,一路绕过嫔妃宫殿所在,来到杜皇后居住的嘉德殿。

    一如前次,杜皇后此时正在做着针线活,听见宫人禀报才将手中活计放下。

    赵元兴步入殿内,稍稍扫视一眼便低垂眼帘,毕恭毕敬行礼道:“臣元兴拜见圣人!”

    受了此礼,杜皇后温和笑道:“我儿快坐,红艳,炉上煨着的乳鸽盛一碗给三郎。”

    那三十多的宫人连忙应了一声,走进一旁小阁。

    赵元兴恭顺地坐下,心中却是冷笑不已。

    虽都是儿子,但在他这个母亲眼里,怕还是二哥最亲!此时做出这等亲热姿态,不知又有何打算。(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章 下车伊始危机藏(二)

    仿若惊雷横空,陈佑心跳顿了那么一瞬间,双手撑着膝盖,上身微微前倾,十分认真地问道:“还请文伯先生明言。”

    王朴摆摆手道:“没什么明言不明言的,主要是你不负责这方面,是以不清楚。”

    听到他这么说,陈佑立刻就明白应该是税赋徭役出了问题。

    果然,只听王朴道:“当初灭孟蜀,先帝只是免了一半的夏税和应征物事。”

    陈佑点头道:“毕竟蜀地富庶,且战事短暂,各处损失不大,一年半载便可恢复,用以反哺中原也是应有之意。”

    哪成想王朴苦笑道:“将明不会忘了六月前后调粮出蜀吧?”

    陈佑轻轻皱眉,他确实忘了还有这件事了。

    王朴摇摇头:“若是存粮不动,蜀地之民虽不比往年,但也能活下去。但调粮出蜀,却是造了不少祸事。再加上好些个州县官员都是军汉,这治理民政,嘿嘿,我不说将明也能想到会是如何。”

    听到这里,陈佑也是无奈苦笑。

    这年头盛行让武将转职文官,纯正的文官都会捅出种种难以预料的篓子,更别说才从战场上下来的武将了。

    王朴喟叹一阵,又接着道:“锦官府毕竟是我在管,周边土地也算肥沃,总算是没什么太大的问题。但其它地方这横征暴敛是少不了,硬是逼得旁户越来越多。”

    旁户,因为缺乏生产资料而依靠于世家大户,除了要付出佃租,有一部分还需要缴纳赋税。可以说只要是能活下去,就没人愿意成为旁户。

    只可惜蜀地家族林立,趁着乱世逼迫良民、收纳旁户是壮大家族的不二法门。先是兵灾,后是恶官,又有本地大户逼迫,旁户自然是越来越多。

    王朴还在缓缓诉说,陈佑的脸色却是越听越严肃。

    之前还不觉得,但是听着听着,他突然想到了历史上北宋灭蜀之后似乎也是这般作为。当然了,现在的周国吃相要好看很多,可是架不住底下人胡来啊!

    当年北宋的作为导致全师雄复叛,如今周国会不会步上北宋的路?

    有了这样的想法,由不得陈佑不严肃。

    “前段时间我听闻利州已经出现乱民了,着实担心这一场乱子会影响到锦官府!”

    待王朴说完,陈佑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之后问道:“不知文伯先生可有妙计?”

    不料王朴却是瞥了他一眼:“你没想到?”

    陈佑一愣,讪讪一笑,闭口不答。

    王朴看到他这副模样,正欲开口,不知又想到了什么,神色微动,良久才道:“我已上奏官家,明日便快马赶回汴梁面奏官家,只希望情势进展地慢一些。”

    不等陈佑说话,王朴就站起来道:“你离开锦官府不过数月,如今值得注意的就这么一点,我也就不多说了。”

    陈佑也站起身,将王朴一路送到府衙外。

    站在门口,王朴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回头提醒道:“圣人已经搬进行宫了,将明可五日前去探望一次。”

    “多谢文伯先生提醒。”

    所谓行宫,就是之前的蜀国皇宫,历经前后两朝皇室营建,真说起来还要比汴梁皇宫好得多。

    攻蜀之后,宫人大部分遣散,宦官倒是都留着维护宫殿,成了大周皇帝的一处行宫。等赵元昌即位之后,被册封为皇后的卢金婵自然就住进了这处行宫,也因此,锦官府的正军有一半人都用来守卫行宫了。

    陈佑洗漱一番,在仆役的引领下来到修整一新的卧房,却没急着睡觉,而是坐在桌前仔细思考现在的局势。

    就如王朴所说,陈佑离开锦官府不过才几个月,这几个月中业没发生什么大的变化。

    锦官府大家族以何、徐、李、钟四家为首,当然不是说他们名声最大,而是在锦官府占有的土地最多。

    至于那些高官家族,主心骨被带到汴梁,剩下的基本上都收拾收拾变卖家产龟缩回老家。反倒是原本不上不下的一些家族趁此机会冒尖,成了锦官城的新贵。

    当初也不是没有铲除奸人、分发田地,然而有田不代表就能种好。这才过了半年多,不少分到田的穷苦人家又不得不依附到大家族身上。

    没办法,不是所有农夫都能观测农时、通晓农事,这种经验丰富的庄稼把式任何时候都不容易饿死。

    但那些做不到这种地步,家里又没有余钱的,即便留了粮种,也很难撑到收获季节,为了生存,只能投为旁户。

    想到这里,陈佑眸光闪动,或许,首先应该做的是普及教育?

    不是文学教育,而是基础的农事教育。

    蜀地经过孟氏父子十来年的治理,文风昌盛,官学私学都不少,虽然底层民众还享受不到这种教育,但一时半会也够了。

    如果现在招募经验丰富的老农开一个比如农事讲习所这样的东西,让普通农民能够靠自己的努力生存下来。到那时候,便是强硬分田,也不怕出事了!

    有了想法,陈佑立刻研墨,展开纸张梳理思路。

    这一写就是大半夜,没办法,写着写着就发现自己还有没有考虑清楚的地方,不得不将漏洞填上,就这样越写越多。

    等过了子时,陈佑才放下纸笔,满意地吹灯上床。

    有了目标就好办事,在锦官府的长期施政目标之一,就是建立农事讲习所。

    不过在此之前得保证军队可用,毕竟枪杆子里出政权。王朴都说了,未来极有可能出乱子,没有强大军队的保驾护航,陈佑的想法再好也没用。

    翌日,陈佑带领一群官员豪族将王朴送上前往江陵的船只。

    空气中还带着一丝丝寒意,春日的阳光洒在脸上,陈佑深吸一口气后缓缓吐出。

    这锦官府共十一县,从今天开始就归他陈将明管了!

    这一瞬间,陈佑仿佛又回到了当初升任一县百里侯的时刻,对未来充满自信。

    陈佑转身,看向自己军事方面的副手刘正岚:“刘将军,今日中午可有空闲一同用餐?”

    刘正岚没有一丝犹豫,豪爽笑道:“都监有请,某自当赴约!”(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章 春耕为重议农事

    陈佑点点头,转向府衙诸官:“回府衙偏厅议事。”

    说完便转身离开。

    锦官府衙在锦官城东部,位于华阳县内,距离行宫只有两条街。这一片官衙较少,民宅、商铺比较多,陈佑带来的管事今天一早就出门准备买一间院子作为住所。

    虽然府衙后部有一片住处,但毕竟逼仄狭小,不适合用来交际。只可惜当初分到的那个宅子在离开的时候还了回去,否则现在也不需要麻烦了。

    偏厅内,陈佑面前总共十一人,其中两人分别是成都县令柳归仁、华阳县令范贞卿,另外九人则是府衙官员:一名司录参军事,四名诸曹参军事,两位参军事,一位经学博士,一位录事。

    因为赵元昌将自己亲信调入京城的缘故,此时府衙官员不全,日后陈佑须得自己征辟士庶补上职缺。

    将厅内主人神态一一看在眼中,陈佑面色沉静地开口道:“从今日起,陈某知这锦官府事,还望诸君悉心辅佐。”

    “唯使君马首是瞻!”众人齐声表忠。

    陈佑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有各位的支持,这锦官府必将越来越兴旺。”

    场面话说完,陈佑立刻肃容道:“某初来乍到,有些事情尚不清楚,敢问诸君,眼下当以何事为重?”【1】

    这话说得一点都不走心,在这里坐着的谁不知道陈佑离开锦官府不过半年,这厅内大部分人都同陈佑打过交道。

    不过主官要客气,做下属的自然得配合,互相看了看,华阳县令范贞卿第一个出声道:“回禀使君,眼下正值春耕之时,当以劝农为要。”

    陈佑点点头,在农业社会,春耕关系着今后一年的守成,不能不重视。

    稍稍考虑一瞬,便道:“赵司录,等下拟一份公文传达各县,令各县安排专人下村镇督促农耕之事。范县令,柳县令,你二人在此,我希望你们回去之后立刻做好安排,不要等公文。”

    司录参军事赵振宇以及柳归仁、范贞卿皆抱拳应下。

    此事三言两语就说完了,厅内安静了一瞬间,几名官员都不言语。

    也是,当着大家的面,只要开口就算是表明立场。现在还不清楚身为一地主官的陈佑到底是什么想法,没人愿意过早暴露自己的倾向。

    陈佑对此早有预料,他不着急,再有十天左右春耕就进入尾声,到时候再折腾也来得及。

    想到这里,他笑道:“好了,今日便说到这里,诸君且去忙吧。”

    说着便站了起来。

    众官员也都起身作揖道:“恭送使君!”

    陈佑一路面带微笑来到书厅,一进门就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原来庞中和将此处布置地同枢密院书厅差不多。

    此时汪弘洋就坐在书厅内翻阅一本薄册,陈佑一进门,他立刻放下书册起身:“使君。”

    陈佑瞥了一眼书册,一边朝座位走一遍笑问道:“平远看了这个名册,有什么想法么?嗯,坐下说话。”

    两人皆就坐,汪弘洋道:“如今新出头的几家在府县之中没有掺和太多,我以为不是他们不想,而是一时之间还没机会。”

    陈佑点点头,去年才攻下锦官府,府内大户有些堕入深渊,有些乘风而起。

    这一年中赵元昌、王朴主要的工作是稳定锦官府,而那些新的豪族大户则忙着分食旧豪族留下的利益,这就导致那些大户豪族同官府中的小官小吏没有太紧密的关系。

    不过就像汪弘洋所说,随着政局渐渐稳定,利益也已经瓜分完毕,也到了这些人寻求官场代言人的时候了。

    “这么说,很快就会有人来找我谈功曹、士曹的人选问题咯?”陈佑露出一丝讥讽的笑容,“平远你怎么看?”

    沉默一阵,汪弘洋直视陈佑的眼睛,郑重道:“在下以为,六曹抛出一个也无不可。”

    说完之后,汪弘洋有些紧张。之前陈佑在枢密院不肯妥协,不知道在这里会不会改变想法。

    只不过,虽然他认为做出一些让步是必要的,但若陈佑不同意,他也就只会劝两句作罢。等第二次遇到不听劝告的情况,他就得走了,免得连累到自己。

    陈佑自然没办法得知汪弘洋心中的想法,考虑一会儿才道:“那么平远认为哪一曹可以放出去?”

    听到这么一句话,汪弘洋松了口气,好不停顿道:“全看使君意欲何为。”

    这个回答在陈佑的意料之中,不同的施政目标,决定了需要绝对控制的事务不同。他还没同汪弘洋详细说过自己的想法,故而汪弘洋只能给出这么一个答案。

    一人计短,二人计长,陈佑只是稍稍沉吟,便开口道:“我是有些想法,不若平远帮我参详一番?”

    汪弘洋看着陈佑满是真诚的面容,心知经过一个多月的相处,这是陈佑的第一个考验。当即认真道:“愿闻其详。”

    “国家之事,当以农为本。锦官府得天府之地,更当力行劝农。我欲请老农宣讲经验,令文士按历布宣农时,平远以为如何?”

    这时候虽然有被称为历日的历书,但多数农民不识字,拿到历书也看不懂。除了那些有经验的老农,剩下的人要么请教村里读书人,要么听大户的安排。

    汪弘洋只是略一考虑,便抚掌赞道:“此乃善政!”

    陈佑面露微笑,接着道:“且我欲令州县养殖耕牛、购置农具,租赁给家中有地的贫农。如此一来,虽日子苦,但也无需依附大户,以致被盘剥至死。”

    这一下汪弘洋考虑的时间就有些长了,好一会儿才面带犹豫道:“这么一来,那些大户怕是不乐意吧?”

    陈佑点头道:“如果施行,必有不少原本会被逼卖田转佃的农户得以保住田地,却是让大户无法扩张了。”

    “若是这般,仓、户、士三曹便不得让了。”汪弘洋一边思考一边道,“好在使君兼了行营都监,兵马在侧,也不怕有人乱来。”

    陈佑正要开口,汪弘洋又拿起那本册子道:“在下观锦官府名册,发现有两家或会支持使君之议。”(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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欺世盗国介绍:
五十年前黄巢晚死,五十年后历史变样,这里是架空的五代十国。基层官员陈佑穿越成乱世一将领,是怎样一步步成为国之柱石,又为何蜕变成朝臣口中的窃国大盗。算计、野心、感情、理想,陈佑该如何抉择?景瑞三年四月,外有敌,内不安,上不可依,下不可信,只能靠自己搏出一条生路。欺世盗国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欺世盗国,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欺世盗国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