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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司史     欺世盗国txt下载     欺世盗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四章 议政事初入行宫

    “两家?”陈佑眉头一挑,思索一番之后问道:“其中一家可是范家?”

    范这个姓氏在后蜀也出了一些个高官显贵,不过陈佑口中这个范家与那些高官没关系,这一家是六七十年前迁到此处,在华阳县落户。

    在陈佑收集到的资料里,华阳范氏三代未曾出仕,只是耕读传家。如今传到第三代范绍温手里,在这一次新旧豪族交替之中范家没有攫取太多的利益,但是范家的贤名却传到了新的统治者耳朵里。

    汪弘洋手里那本簿子,记载了锦官府所有官员、大族,以及某一些特殊的小吏、小家族的资料,其中就包括了声名甚佳的华阳范氏。

    这簿子当初就是在陈佑的建议下做出来的,里面的内容他自然也都清楚,是以在听了汪弘洋的话后有此猜测。

    果然,只听汪弘洋赞了一声:“使君好眼光!”

    被吹捧的感觉当然很爽,只不过还是要谦虚啊!

    陈佑笑着摆手道:“我也就只能猜出这一家了。范家平日便多行善事,家风甚正,是最可能支持此事的家族了。”

    王弘洋点头道:“不错。至于第二家,却是那钟家。”

    “哦?”陈佑微微皱眉,“平远你且仔细说来。”

    “好叫使君知晓,我观这钟家事迹,似是以商为重,对田地倒是不怎么在意。”

    自中晚唐一来,商人的政治地位不断提高,因着各种途径成为高官显贵的也不在少数。

    政治地位当面,有玄宗亲口说:“朕天下之贵,元宝天下之富。”

    这个元宝指的是当时的豪富王元宝,这句话其它的含义暂且不表,但至少说明富可敌贵,富与贵之间的差距正在缩小。

    而成为高官显贵的途径主要是结交权贵、用钱买官,刘允章的《直谏书》就特意指出“求进之臣......节度使奏改,一入也;用钱买官,二入也。”

    直到宋朝,买官依然是最便捷的入仕手段,当然手段就比较隐蔽了。比如仁宗朝茶商之子马季良,娶了一个受宠外戚女儿后,一跃成为光禄寺丞,同现在的李明信一个等级。

    也可以自己创业,例如盐贩子王建创立了前蜀,刘隐打下南汉根基。而最有名的盐贩子还要算黄巢,不得不说,盐贩子真是一个有前途的职业。当然了,比起图书管理员来还是弱了那么一点。

    说这么多,就是想说,这个时代,注重商业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回到眼前,簿子上记载,经过调查,钟家这段时间收购了不少抛售的店铺,反而是田地买的少,就算买,也是买那上等好田。

    对土地不怎么重视,也就是说官府优待农民,对钟家来说几乎没什么损失,只要陈佑在官场上给一点点好处,就能换来钟家的支持。

    想通了这一点,陈佑点头道:“确实如此!平远以为,给钟家一个参军事如何?”

    参军事为正八品下的职位,一个府中最多能有六人,重要与否全看和府尹的关系如何。

    反正这件事对钟家来说成与不成都没多大关系,用一个可有可无的参军事来换已经足够了。

    见汪弘洋点头,陈佑敲了敲桌子道:“既然如此,平远你就代我同范、钟两家商议一番。”

    前面考理论,这就是考实践了。

    汪弘洋立刻拱手道:“必不负使君所托!”

    汪弘远离开之后,陈佑令庞中和从功曹取来今年的历书。

    元日当天官家下诏改元嘉定,同时太史局制作的历书也一并下发到各州县,甚至也给北燕、宋、沈、吴越等国送去几份。

    这些历书都是提前制作好的,太史局早就知道新的年号了,只不过为了显得正式一点,才拖到诏书宣告之后才发行历书。

    太史局出品的历书大小约为十六开,内容丰富、印刷精致,相比陈佑之前见过的日历繁杂不少,但在这个时代,确实有着指导民众日常生产生活的作用。

    然而,这个历书最大的问题就是贵!

    现在都是用的雕版印刷,别说是这么精致的历书,就是普通的书籍都不便宜。

    价格高昂的非必需品,就意味着成交量少,除了官宦豪富之家,真正买太史局出品历书的很少。大家买的都是私印的历书,也就是没经过正版授权的盗版。

    在陈佑的设想中,需要发行一种只标注月日、节庆的小历书,专门用来在农民中普及。

    教导二十四节气歌诀,再教会他们看日历,不说看天气吧,至少大概什么时间段该种该收总能知道了。

    还需要找书商看看小历书是什么样的。

    这事不急,陈佑放下历书,眼看时间还早,便走出府衙朝行宫走去。

    虽然杨邠想让杜太后拉一把的企图没有实现,但不证明后宫路线不正确。

    陈佑希望能在保证皇后皇子平安无事的基础上在皇后面前留下好印象,这样才能在关键时候吹一吹枕头风。嗯,前提是卢金婵肚子里的真的是皇子,而且回京之后恩宠不衰。

    守卫行宫的是从开封调来的侍卫亲军,侍卫通禀后没多久,清荷的身影就出现了:“陈使君,圣人有请!”

    陈佑点头笑道:“有劳清荷小娘子了。”

    清荷面带笑容轻声道:“好叫使君知晓,前些日子圣人擢奴为尚宫局司记。”

    尚宫局是宫官六局之首。司记掌印,凡宫内诸司簿书出入录目,审而付行焉。典记、掌记佐之。为正六品。

    宫官六局乃是尚宫局、尚仪局、尚服局、尚食局、尚寝局、尚功局,六尚皆是正五品,为宫官最高等级,再往上就是后宫妃嫔了。

    正六品的尚宫局司记就算是宫官第二级之首。

    陈佑当即拱手贺道:“恭喜司记了!”

    听得这一声祝贺,清荷脸上闪过一丝骄傲,这才在前方领路。

    陈佑将她的神情看在眼中,不由哑然失笑。

    这宫里的宫人宦官,外廷官员想要相处好可不容易。

    一路行着来到一处宫殿,走到门口,就听着一阵说话声。

    清荷入内通禀,陈佑站在门外等着,心中还在想,这是里面同卢金婵说话的会是哪家女眷?(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章 新官上任一把火(二)

    堂内不过六七人,除了一个二十多岁子侄辈外,其余都是三四十岁,其中一个还是钟青昌的小叔。

    这几人就是钟家在锦官府能说得上话的人了,另有几个在外面没赶回来,毕竟商人世家,不可能天天待在家里。

    钟青昌话问出口,静了一下,那个二十来岁的青年抢先道:“大伯,既然使君要求我等办事,我等就该好生配合,如此必能领先何、徐、李等家。”

    他话音刚落,坐在上首一个男子就哼了一声:“裕哥这话说得就不对了,先不说咱们家为什么要支持那陈家子......”

    话说到一半,钟青昌皱眉喝道:“老四!注意称呼!”

    那男子一窒,终究不敢同钟青昌硬顶,撇了撇嘴继续道:“就凭这半年多我们钟家多买铺子少买田,便是想投靠那个陈使君,也没东西给你献出去。”

    待他说完,钟青昌拍了拍木几,神情严肃道:“不论你们心里面怎么看陈使君,只要他还在咱们锦官府一天,你们就得敬着他一天!”

    见他如此,堂内几人皆是喏喏。

    又安静了一会儿,钟青昌的小叔开口了:“云山你是族长,你的手段咱们大家伙都看在眼里、服在心里,你说该怎么办,咱们就怎么办!”

    这话一出,这几人纷纷道:“是极!是极!族长你怎么说咱们就怎么做!”

    看着堂内几人的神态,钟青昌暗自叹了口气,突然有些担忧钟家以后的发展。

    不过他没消沉多久,很快就回过神来,稍稍考虑一番便开口道:“既然如此,丰乐。”

    他那侄子名安裕,字丰乐,听到呼喊后立刻起身:“请族长吩咐。”

    “你今晚请汪先生喝酒,探一探底。”顿了一下,钟青昌缓缓道,“你不要答应什么,有什么要求就回来告诉我。”

    “是!”虽不得自主,但钟安裕还是比较兴奋,当即大声答应下来。

    “使君。”华阳县令范贞卿推门进入书厅。

    “叔焘来了?坐吧,我把这一份文书看完。”陈佑只是抬了一下头打声招呼就继续低头批阅文书。

    范贞卿嗯了一声,坐到一旁的椅子上,双手搭到膝盖上,腰挺得笔直。

    范贞卿今年三十四岁,原本是侍卫亲军一个军的校尉,因为在战斗中左腿骨折,勉强治好之后也跛了,还不能太过用力,便安排到锦官府来当一个县令。

    这半年来倒也兢兢业业,没出什么岔子,沉稳作风浑不似一个武夫猛将。

    那一份公文也没有多么复杂,陈佑稍稍思考一番便写下批语放到一边。

    这才放下笔,看向范贞卿,笑道:“最近县里可有什么难事?”

    “倒无甚难事,县里大户多,不管什么事情,只要同大户商量好,就都能办成。”

    看范贞卿一脸认真,陈佑摇头道:“之前你我二人也认识,你还要试探我吗?”

    范贞卿尴尬一笑:“还不是被那群人逼的?”

    听着这话,陈佑奇道:“怎么?不过两三个月,就这么嚣张了?”

    “使君你离开的早,没看到收秋税时候的景象,我是受够了这腌臜鸟气!”范贞卿脸上满是无奈,“之前这群人忙着抢食,有求到县衙的地方,一个个把我捧着供着,还好临来之前王将军提点了我几句,我这才没飘起来。”

    他话语中的王将军,应该指的是原侍卫亲军步军都指挥使、现彰义军节度副使知节度使事王江。

    陈佑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范贞卿接着道:“后来原本的大家族都被扫光了,空出来的那些田地商铺什么的也都分了七七八八,就有之前不怎么显眼的小家族一下扩张了好几番。”

    扫清大家族这件事当时还是陈佑干的,带兵巡查不法事,问罪、处斩、抄家,锦官府这一片的家族只要稍有不顺意,就免不了家破人亡的结局。

    偏偏这一套在当时来说效果颇好,被蜀地其它州县学了去,间接来说,也是如今蜀地不稳的一个原因。

    倒了一头狮子,养肥了几条狼,何、徐、李、钟等家族就是这个时候发展起来的。

    说着说着,范贞卿狰狞一笑:“估计是看王少尹心善,这帮杀才竟然趁着收秋税的时候收买县衙,想要把持乡里!嘿!温江县的彭县令比我脾气还火爆,直接就闹将起来,死了百八十个人。”

    听到这里,陈佑眉头一皱,打断范贞卿的话:“此事如此严重,我怎不曾知晓?”

    范贞卿犹豫了一下,然后才道:“王少尹说要稳定,双方各自申斥一番,把这事平息了。”

    想了想,他又补充道:“不过圣人是知晓的,王少尹当时带着彭县令一齐去行营求见圣人的。”

    “嗯。”陈佑点点头,“你接着说。”

    “也没什么好说的了,那些个杀才退了一步,县衙也退了一步,现在乡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那些人都要插一手,着实憋屈的很!”

    顿了一顿,范贞卿又摇头道:“也不是说王少尹不对,十月初的时候,灌州闹了起来,县令都死了一个,还是刘将军亲自带兵过去才安定下来。相比起来咱们锦官府却要好一点。”

    说到这里,范贞卿看向陈佑:“使君,老范我没读过圣贤书,但朝廷对我那是没得说!在华阳县干了这几个月,真心觉得这县里面家族不除掉,乡里县里都不安稳啊!”

    说完之后,他目光灼灼地看着陈佑,期待陈佑能给出一个振奋人心的保证。

    只是陈佑沉吟一番之后开口问道:“叔焘,我且问你,你觉得我们把现在的那些家族除掉,还会不会产生新的家族?”

    “这......”范贞卿没办法回答,或者说答案不是他想要的。

    陈佑深吸一口气,又问道:“你仔细想想,有什么办法才能让这些个家族再也无法产生?”

    好一会儿,范贞卿突然道:“也不一定要没有家族,只要把那些坏的家族除掉就好了。”

    “呵呵。”陈佑轻笑一声,“叔焘,你家里几口人?”

    虽不知陈佑为何这么问,但范贞卿还是老实答道:“好叫使君知晓,我家里除了我那浑家,就两个半大小子。还有一个哥哥,却是十多年前失了音讯。”

    这个家庭情况,把陈佑原本想说的话堵在了嗓子眼里,好一会儿才闷声道:“你可以去调查一番,什么样的家族是好家族,又什么样的家族是坏家族。”

    见范贞卿面露疑惑,陈佑解释道:“当你知道好与坏的区别之后,才能知道怎么样去除坏的,保留好的。”

    范贞卿这才点点头,应下此事。

    到这里,这场谈话就算完了,陈佑伸手拿起一份新的文书,范贞卿识趣告退。

    待书厅门关上,陈佑却将文书放在一旁,撑着下巴陷入沉思。

    本来这次谈话应该是范贞卿表明站队态度的一次谈话,当然了,目的已经达成,只是其中过程却出乎陈佑的意料。

    陈佑想要设立农事宣讲院,想要典出农具耕牛,其目的就是为了减弱地方家族对乡里的影响力。只是现如今一个军队转来的县令都知道地方家族对朝廷的为害,那这些产出读书人的家族会不会也能看出陈佑的措施对他们家族的危害?(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章 新官上任一把火(三)

    毫无疑问,知道农时、能租农具,大半农民就能自己养活自己,除非遇到天灾**,否则就不需要去做佃户。

    但也有不少人连种子都没有,也没个正常的借贷途径,不做佃户就是个死。这么一算,推广农事宣讲院对地主豪族有损害,但也不是特别大。

    但问题是,要教会农民看日历,就得教他们识字,哪怕只是简单的一二三四五六七、春雨惊春清谷天之类的。

    只要农民习惯学习,感受到学习带来的好处,以后就能顺理成章的把农事宣讲院改成扫盲班。

    陈佑不确定,如果有人看出了自己的打算,会不会直接将此事掐死在萌芽中。

    想了想,陈佑决定做好准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要是光想困难,一定会把人给愁死的,他事情很多,没时间浪费在发愁上面。

    新使君想要办一个叫“农事宣讲院”的东西!

    虽然汪弘洋只是找了钟、范两家,但夜幕降临的时候,锦官城里该知道的就都知道这个消息了。一时间各家小辈忙碌起来,出这个门入那个门,就没有停下来的时候。

    府衙里能接触到陈佑的官吏都有了宴请邀约,要不是庞中和住在府衙中,他也逃不掉。

    就在这种情况下,汪弘洋应钟安裕之约来到金玉楼。

    三楼隔间,一进门,钟安裕就满面笑容地迎了上来:“汪先生可算是来了!”

    “某来迟了,还望钟郎恕罪则个!”汪弘洋笑着拱手。

    “哈哈!先生来得正好,我也才到。我家中排行第五,先生唤我钟五便可。”钟安裕客气一句,将汪弘洋引到座位上坐下。

    汪弘洋原本是宰相的入幕之宾,这种热情也不知经历过多少次,故而面目含笑道:“那我就托大喊一声钟五郎了。”

    说笑几句,上酒上菜。

    由于这次主要是为了谈事情,也就没有分桌,直接摆了一张方桌在窗口,酒菜齐了之后就屏退小厮。

    一开始是只谈风月,天南海北到处侃。酒过三巡之后,钟安裕才转换话题:“陈使君想要办这个宣讲院,着实是一件大大的善举啊!”

    汪弘洋微微点头:“使君如今主持锦官府,自然是希望此地愈加繁盛。”

    钟安裕发出一声不知真假的喟叹:“能有陈使君这样的父母官,实在锦官府之福啊!”

    说完之后,顿了顿,紧接着又道:“陈使君有此心,我等乡民自当好生配合,只是不知我等能做些甚?”

    汪弘洋只是稍稍沉吟,没有回答钟安裕的问题,而是问道:“听闻钟家乃是行商世家,不知五郎你在家中负责何事?”

    听到这个问题,钟安裕面露得色:“不瞒先生,某虽不才,但也管了锦官府到梓州的商路,手下几十号人!”

    “不知五郎对府衙中人如何看待?”

    愣了一下,钟安裕脸上出现激动的神情,虽然他竭力压制,但还是被汪弘洋看了出来。

    见此情形,汪弘洋立刻就明白了,钟安裕此人想当官啊!

    也不是不能理解,哪怕发展个一千多年,想当官的人也不在少数,更何况此时呢?若非如此,那些豪商也没必要打点关系买官了。

    汪弘洋吃了几口菜,一点也不急着听钟安裕的回答。

    不过钟安裕也没让他久等,故作平淡道:“府衙官员都是为民做事,在下佩服得紧!”

    汪弘洋嘿然一笑,放下筷子,直视钟安裕的眼睛,缓缓道:“不知五郎可有心为民做事?”

    一抹酡红爬上钟安裕的脸颊,他的呼吸甚至都停了一瞬间,毫不迟疑地开口道:“我当然愿意!”

    “呵呵。”汪弘洋笑道,“五郎既有此心,我定当禀明使君。毕竟,使君也希望那些为民举措多些乡间贤达帮衬帮衬。”

    这番话在晚些时候传到了钟青昌耳中。

    咀嚼一番之后,钟青昌叹道:“他这是想让我钟家上了他那条船啊!”

    钟安裕立刻道:“大伯,陈使君为人如何,我等尽皆了解,跟着他定不会吃亏就是!”

    “哼!你就想着当官!”钟青昌刮了一眼自己的侄子。

    钟安裕讪讪道:“侄儿也是想咱们钟家更好。”

    钟青昌不理会他的话语,来回转了几圈,烦躁地摆摆手道:“你且回去,我再思量思量。”

    由不得他不如此,实在是之前陈佑破家灭门,凶威赫赫,这让他合作也怕,不合作也怕,一时间有些踌躇不定。

    次日一早,陈佑前往城内军营。

    他还是行营都监,都来两天了,不能不见一下自己手下的将校。

    锦官城内军营有两处,一处是正兵军营,位于行宫西侧,一处是府兵军营,位于锦官城东部。

    西川行营和西川制置使司辖区重合,制置使司下辖十八个军,其中包括永平军的三个军。而且雅州驻扎的一个军,卭州驻扎两个军,都是为了防备永平军的。

    剩下的十二个军,有六个在锦官府,主要是为了守卫行宫。这六个军,有三个是从蜀地之外调来的,还有三个是蜀兵同外兵打散了混编而成。

    剩下六个则多是降兵加外兵,分别驻扎在嘉、灌、绵等紧要之处。

    除了这十八个军之外,名义上西川行营还可以调动各州州兵,而且是先调动,事后再补手续。不过陈佑也不希望有用到这个权利的时候就是了。

    陈佑不求这些将领能效忠自己——当然了,如果他真的能做到这一步,远在汴梁的赵元昌可能就要起别的心思了——但至少要做到自己的命令能被不折不扣地执行。

    故而多见见这些人,让他们知道究竟谁才是顶头上司,这是最重要的。

    外地调来的三个军驻扎城内守卫行宫,不提前通知的话,很难在军营中同时见到三个军的将校,所以陈佑这次去的是城东的府兵军营。

    随他一起的是锦官府兵曹参军事赵多福和锦官府校尉孙山玉,有这两人陪着,看守辕门的府兵自然没有机会表现一番细柳军风。(未完待续)

第六百三章 或可另辟进身阶

    马青仿佛没旁的心思,陈佑也仿佛不当马青有旁的心思,面色淡然地点点头,其他人没有反对,这事就算定下。

    大的方向定下,接下来就是一些细枝末节的东西,比如哪些人负责哪些事,在这上面扯的时间有些长,好在总算在午饭之前定下整体框架。

    讨论的最终结果是在岭南之战走向终点的这段时间,中枢做好后勤辎重的准备;枢密院改制得迅速完成,各司佐贰官按照两府议事上定下的名单下敕,各司空缺的僚属由司正择选;最迟十月完成将领以及州府主贰官的调动;向延、隰、石等州少量多批增兵,尽量不引起定难军的注意;战争准备完成后,召定难军节度使李彝殷入朝。

    一旦诏令下达,李彝殷入朝,则定难军易主,李氏内迁;李彝殷不入朝,则大军讨伐不臣。

    焦继勋写下最后一个字,签上官职姓名,把记录传给诸人签字,之后亲自封好备送史馆。如果没有特殊情况,这份记录只会在所议之事尽皆终了后修实录的时候被打开。

    诸人陆续退出同明殿,陈佑跟在马青、宋敏贞身后朝枢密院行去。

    没走开多远,卢云华身边使女绿萝就急匆匆走过来喊住陈佑:“少保留步!”

    她这一喊,枢密院五人尽皆回头。

    见到绿萝,马青眉头微皱,他看向陈佑,说了一句“莫要耽搁”便快步离开。

    陈佑站在原地等他们都走远之后,才对绿萝道:“前头带路。”

    同明殿外围廊下,卢云华等在此处。

    “该有月余未见了吧?”

    两人相距三步,卢云华嘴角噙笑问出这句话。

    陈佑看着卢云华明亮的双眼,神情不甚轻松地回道:“差不离是有一个月了。”

    话音落下,他紧接着问道:“匆忙叫我过来,是有什么事么?”

    “没事就不能见你?”

    卢云华反问一声,似嗔似笑,一声尾音拖长,直叫人心弦难定。

    不过她要见陈佑的确是有正经事,因此不等陈佑回话,她就收拾好神情柔声道:“是为了定难军的事情。”

    陈佑了然,当即道:“是卢大过去,还是卢二过去?”

    “叫二哥过去吧。”卢云华早有定计,“大姊准备叫大哥做治安卿。”

    陈佑闻言,略一思忖,轻声道:“若是如此,没必要跟我讲。”

    “是大人。”

    卢云华上前一步,走到陈佑跟前,抬头盯着陈佑的脸,语气中带着些期盼:“大姊同我都想让大人回洛阳,也好在跟前尽孝。”

    这话一出,陈佑仿佛铁石心肠一般忽略了卢云华的柔弱祈盼,肃容道:“你得想清楚了,宝应侯回京的话,不可能有实职。”

    “进枢密院不行么?我家大人现在是检校枢密副使,也无须委任其它职事,把检校去掉就是官家一道制命的事情。”

    “若是如此,卢大就必须离京。”

    陈佑态度坚决。

    “如若不然,两府绝不会同意签发这道制命。”

    “陈将明!”

    卢云华压低嗓音喊了一声,依然盯着陈佑。

    陈佑低头看着卢云华,语气平淡:“二娘子莫要叫我难做。”

    顿了顿,他又道:“若太后责怪,二娘子可代我问太后:欲为乐平公主乎?”

    这话一出,卢云华默然。

    她低头,转身,走开两步。

    “我知道了。”

    听似平静,可她依然背对着陈佑。

    陈佑抿唇,上前一步,低声道:“二娘子……玉瑶,你若要国家稳定,我自会配合。可两府绝不会允许吕后那般人物出现,更别说你还只是外戚。”

    站在不远处为他俩挡开闲杂人等的绿萝隐约听到了这一句话,脸上浮现出惊诧的神色看向陈佑。

    陈佑没有理会绿萝的惊诧,或者说他根本没注意到。

    他直接走了几步绕到卢云华跟前,本想说些什么,可是入眼的却是卢云华咬着唇一脸的哀怨与不甘。

    他沉默了。

    不过片刻,他再次上前,同卢云华近在咫尺。

    “我曾说惜你非男儿,不得与你共事。我知道你的才干,相信若是同等条件,你不会比其他人差。”陈佑语气诚挚。

    他必须安抚好卢云华,否则两人关系会跌入冰点,甚至有反目成仇的可能。

    “当今之世,女子参政者只有那些临朝称制的后妃,如此情况百十年内难以改变。”

    陈佑的“百十年”已经是往宽了说,可听在卢云华耳中却如惊天霹雳。

    她抬起头,脸上不甘尽去,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

    迎着她的目光,陈佑略过这个话题,转而道:“然而天下大事,除了朝政,农工商亦可搅动风云。参政之途宛如绝路,玉瑶何不另辟蹊径,以他业影响天下?若可成,青史留名不在话下。便是为一道之祖、开百世之宗也未可知。”

    顿了顿,他语速放缓:“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虽久不废,此之谓不朽。”

    陈佑说到这里,卢云华已经平静下来,只是她看向陈佑的目光闪烁不已。

    “若玉瑶你为天下后世女子开辟一不需依靠男子便可奋发向上的路子,便是立下万世不易之功,吕后如何,武后又如何?你卢云华三个字,堂堂正正写在青史上,流传天地间。”

    这话说出,两人沉默对视。

    好一会儿,卢云华突然叹了口气:“你不必安慰我……”

    “玉瑶未闻巴寡妇清乎?”陈佑打断她的话,“千年之前的古人都可如此,你难道不能做得比古人更好么?”

    卢云华后退一步,她安静地看着陈佑,突然笑了起来,有些释然,也有些坚定:“我会劝大姊的。以后你不会在同明殿看到那道帷幕了。”

    陈佑暗自松了口气,也笑道:“我会支持你。至于国政,先帝于我有知遇之恩,官家同我有师徒之情,你请太后放心。”

    “嗯。”

    卢云华应了一声,最后看了陈佑一眼,转身招呼绿萝朝同明殿侧门行去。

    陈佑注视着卢云华的身影消失的墙角,站在原地稍稍思索,快步赶到枢密院。

    他没有回自己的书厅,而是来到马青书厅外:“长山公,佑有事相商。”

第六百四章 各有安排待时变(一)

    “将明啊,进来吧。”

    书厅内传出马青沧桑的声音。

    陈佑推开门,扑鼻而来的是一股汤药味。

    准确地说,是药膳的味道,只是闻着,就叫人食指大动。

    他进门的时候,正好听到马青吩咐仆役盛一碗来给他。

    “你是来得巧了,这方子是我从九嶷山老道士那里问来的,你尝尝看怎么样。”

    马青一副慈祥老者的姿态,招呼着陈佑坐下。

    陈佑笑着应了一声,坐下等着仆役端来汤碗。

    这期间两人都没有开口,马青继续吃他没吃完的那碗汤。

    很快陈佑的那碗也端了上来,陈佑尝了一口,的确好吃,不过没有之前闻着那种好吃的感觉。

    年轻人胃口好,马青吃完刚擦好嘴,陈佑也吃完了。

    漱口擦嘴净手后,他面带笑容点评道:“味道不错,相公好口福!”

    “喜欢的话我叫厨下抄一份食单送到你那边去。”

    马青笑着说了一声。

    之后他放下擦手的汗巾,收敛笑容问道:“将明你事务繁忙,到我这边来想是有正事吧?”

    “正是。”陈佑点头,“太后想让宝应侯进枢密院。”

    “是么,你怎么看。”

    “被我挡下了。”

    陈佑说出这句话,马青眼皮跳动,语气变得轻松:“怎么,还有其它要求?”

    “我想叫卢孟达离京。”

    “那是不容易。”

    马青面露笑容。

    陈佑点头,紧接着道:“说起来我建议卢家二娘子可以尝试一下陶朱之术,以后军费审计这一块要看紧一点了。”

    “唔。”马青若有所思,“这个就叫李守成看着些。”

    “听相公的。”陈佑面露轻笑,“登州那边毕竟是新试点,谁也不知道会遇到甚么难处,不管派什么人过去,最好是没有枢密院的命令就不能干涉当地主贰官的决策。”

    马青形容一顿,脸上皱纹仿佛愈加深刻。

    他仔细打量嘴角含笑的陈佑,突然咧嘴笑道:“那就这样吧。特殊时期,枢密院事务繁杂,我同方正少管事,有事情你多跟焦成绩和李守成商量着做。”

    河阴城西,河阴令黄恩杵着木杖一步一停地走在泥泞的河堤上。

    闰七月十三壬戌日,黄河河阴段决堤。

    幸好决口周边只有一个小村落,损失不大。

    四十有六的黄恩带着县内民兵结社并一干衙役昼夜奋斗,总算在今天把崩塌的河堤重新修补好。

    “明府,不能再往前走了!”

    跟在他身旁的乡长突然出声劝阻。

    “怎么,前头有问题?”

    黄恩停下脚步,扭头看向乡长,面色冷然。

    乡长连忙解释:“没问题,没问题!小的亲自看着大家伙修的,不会有问题。只是,前面这一段毕竟是新补上的堤坝,小的这些人贱命一条,上去验一验也就罢了。明府你身份尊贵,可不能冒这个险!”

    “既然没问题,那就走一趟。”黄恩说着,继续迈步向前。

    身后诸人互相望一眼,无奈跟上。

    此时堤上仍有青壮在用木槌夯土。

    忙了这么些天,这些人都有些恍惚,看到一群人走过来,也只是下意识地挪挪步子稍稍让开,没去思考这些人究竟是谁。

    倒是在堤上监工的结社会长注意到这边的动静,赤着脚一路小跑朝这边赶来。

    “明府!”

    到了面前,先喊了一声黄恩,紧接着满脸埋怨地看向乡长:“六丈你怎地叫明府到这地头来了!”

    乡长瞪了会长一眼:“明府这是信任咱们。”

    黄恩摆摆手,制止了两人的交谈,四下扫视,然后问那会长:“这边可能比之前结实?”

    “明府放宽心!”会长用力拍着胸膛,在胸前留下一个模糊的泥手印,“叫李家村的人瞧过了!他们就住这边上,咱要是不结实,他们也不乐意不是?”

    黄恩不置可否,继续走了一段才下了河堤。

    没走多远,县衙的一名录事快步跑来:“明府!明府!速回县衙!朝廷赈灾使到了!”

    听闻朝廷使者到来,黄恩放弃继续巡查的想法,匆匆忙忙赶回城中县衙。

    不是他要阿谀奉承,而是希望能从朝廷多扣一些出来补给受灾百姓。

    他可是听说过以前就有遭了灾的地方因为主贰官没把上官伺候好,结果没能拿到朝廷的抚恤财物,甚至税赋都没有减免。

    “天使何在?”

    “在正厅等候。”

    一问一答间,黄恩穿过门廊,快步朝正厅走去。

    他没有更换站满泥浆的衣服。

    路上去报信的录事说得很清楚,来的这个赈灾使穿着旧官服,进城找到县衙之前没有惊动其他人,听到县令一时半会回不来也没发作,而是仔细探问灾情。

    由此,黄恩认为这位赈灾使应该是那种干实事的,保留外出探查灾情的痕迹有利于拉近关系。

    天底下官员,真要细想,大多都能做到黄恩这般。只不过有些人因为种种原因不愿意去迎合,也不想费心思去揣测别人的心思。

    正厅门开着,黄恩刚走到门口,坐在主位上的一名身着绿色官袍的短须中年男子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来。

    此人姓罗名施,之前是少府监右尚署令。右尚署有好几个令,真正干活的就一个,其他的都有另外的职事,只有罗施无所事事等待实缺。

    河决河阴后,他被安了个河阴赈灾使的职事,派到河阴县来。

    见了黄恩快步走来,罗施放下手中书册:“黄县令?”

    黄恩连忙上前行礼:“河阴令黄恩见过天使。”

    罗施见此,上前虚扶道:“黄县令不必多礼,某是奉了政事堂符文来此,没有带官家诏令,当不得天使二字。”

    黄恩顺势起身笑道:“政事堂的使者也是上官,上官请上座。”

    分了主客坐下,罗施看了一眼黄恩带进来的泥脚印,出声问道:“黄县令这是刚从外面回来?现在是什么个情况?”

    “回上官的话,下官方才从堤上下来。如今决口的那段堤坝已经堵上了,县里正安排人在加固堤坝。”

    “有多少伤亡?”

    “溺死者有四十二人,其余伤病就没有统计。”

    黄恩说完解释道:“忙着抢粮食、修堤坝,只要不是断手断脚,全都在干活,也不管伤不伤的。”

第六百五章 各有安排待时变(二)

    四十二人溺死。

    不算多也不算少,如果发生在偏远地区,这样的伤亡基本上不会出现在奏疏上。

    罗施点点头,肃容道:“家中有壮劳力遇难的一定要注意,千万不能出现人亡家破的惨剧。”

    黄恩郑重点头,这也是他接下来一段时间的重点任务。

    倒下一个壮劳力,整个家就完了。这样的故事发生过不止一次,未来也依然会发生,黄恩只能尽量保证这些人家不会被本地豪强逼死。

    又谈了几句灾情,罗施十分善解人意地开口:“我自得了政事堂的命令就匆忙赶来,实在是有些身困体乏,不知河阴这边可有休憩之处?”

    黄恩脸上浮现轻松的神色,起身连道:“城外驿站早已准备好了,这就带上官过去。”

    “不必不必。”罗施起身笑道,“我来之前,陈副枢可是叮嘱过,说我来是赈灾的,可不能把地方官给累倒了!”

    这话一出,黄恩恍然,原来大家是一伙的!

    脸上的笑容更加真诚:“无妨,左右几步路的事,上官请!”

    晚上的接风宴还没开始,赈灾使同黄县令都是站在陈相公那边的消息就在河阴县特定人群中传开了。

    导致的结果就是今晚的接风宴十分平和,哪怕一向与黄恩不和的县丞也是满面堆笑地说着整个河阴县在这次水灾中的功与苦。提到人和物的损失,也是表示惋惜,而没有说什么要人负责的话。

    宴会饮食不算丰富,甚至可以用朴素来形容,不过罗施没说话,自然不会有人针对这一点来挤兑黄恩。

    酒足饭饱,众皆散去,黄恩同罗施走在黑灯瞎火的街道上,几名使役散在四周。

    “相公这次是特意安排我过来。”没有外人在,罗施把自己的姿态摆低,“主要是为了协助明府处理好水灾事宜。”

    罗施的声音越来越低:“等水灾的事情翻篇,相公准备把明府调去西北,所以这段时间不能出岔子。”

    “西北?”

    黄恩咧了咧嘴,没有多问,他担心再问就问到机密事项。

    开封府衙,巴宁泰收到洛阳来信后,立刻召集亲信下属。

    够资格让他召集过来讨论大事的下属不多,总共也就四名诸曹参军事和两位幕僚。

    诸人坐下之后,司录李善文立刻开口:“不知相公急召我等前来有何要紧事?”

    巴宁泰有个枢密使的检校官,称一声相公也说得过去。

    “平章事王朴给我送来了一封信,比较正式。”

    巴宁泰没有卖关子,李善文起了个头,他就直接说了出来:“朝廷准备调我去鄜州接掌保大军,敕令应该会在月内下来。”

    屋内静了一阵,其中一位幕僚犹豫着开口:“以相公之尊,到鄜州去,算是贬斥吧。”

    听到这话,巴宁泰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如若不然,王平章也不会特意给我写一封信了。”

    他说出这句话,一干僚属顿时明白其中另有内情,一个个若有所思。

    见此情景,巴宁泰轻咳一声:“事呢,就是这么个事,总之都准备准备。我们去了鄜州,开封这边不能留下一个烂摊子。”

    众人齐声应下。

    又商讨了一些细节,僚属散去,独留下李善文。

    “讷言。”

    “在。”

    “要你提前去鄜州做一县令,能不能做好?”

    巴宁泰说完,郑重地看向李善文。

    李善文呼吸一滞,仔细看一眼巴宁泰,似乎想确认他没听错。

    低下头,咬着牙,双拳紧握。

    终于,他重新抬起头,整个人好像是一往无前的战士:“回相公的话,善文定不会叫相公失望!”

    巴宁泰看着李善文,顿了一下突然发出畅快的笑声:“哈哈哈!我当然不会失望!”

    笑完之后,他总算给了李善文一颗定心丸:“李家宏在鄜州这么多年都没被调走,自有其本事。我没指望你一个小小县令能做出什么事来,只要能立住了,给我摸清楚鄜州情况就好。”

    李善文悄悄松了口气,紧接着舌头不打磕绊地保证道:“相公放心便是!”

    统一了意见的两府动作十分迅速,但凡涉及战事,都以最快速度处理,巴宁泰的举荐奏章递到政事堂没两天就获批准。

    李善文交接了他的一摊事务后,带着两个随从乘船朝洛阳赶去。

    一切顺利,拿到告身敕命,又见了政事堂的几位相公,他就匆匆忙忙赶往鄜州。

    在他还在赶路的时候,税务少监庞中和奏请整顿天下税赋,以为定规,不可逾越。

    简单的说,就是现在各地税收比例没有按照标准来,有多收也有少收,虽然总体上看不出来,但对国计民生都有影响。

    政事堂议事大厅里,一边坐着政事堂三相公三参政,一边坐着枢密院宋敏贞和陈佑。

    这不是正规的两府议事,所以枢密院的同知没来,至于马青,身体抱恙,正在家中养病。

    陈佑靠坐在椅子上,右手握拳用指关节轻敲手边木几:“我还是那句话,制度需要监督。天下官员何其多耶,咱们这里制定的制度再好,也防不住有人就把你的经念歪了!”

    没人接话,王朴看向宋敏贞:“方正先生怎么说?”

    宋敏贞呵呵一笑:“我倒没什么意见,不过咱们身为宰执,肯定要全盘考虑,好的坏的都得想到。毕竟,天下就在咱们手里不是?”

    “嗯。”

    王朴点头,随即看向窦少华:“伯菁说一说吧,税务这一块都是你在盯着。”

    窦少华双手交叉摆在腹部:“没什么好说的,定额之前都有,就跟陈少保所说一般,还是看人。要我说,一句话:今日之前,既往不咎。”

    “税务监加人吧。”王彦川插话道,“而且黄世俊这段时间似乎也没有心力操持庶务,是时候重新换一个税务监了。”

    屋内安静了一阵,王朴拉回话题:“税务监的事情再说,先说税赋的事情。那就定下来,让各地严格按照之前税率来,今日之前的既往不咎,日后再犯,从严从重。”

    众皆颔首以示赞同。

    王朴接着道:“那么,这件事是叫官家颁发敕令,还是咱们政事堂发符令?”

    屋内安静下来,除了王朴环视众人外,陈佑等人皆是眉眼微垂,沉默不语。

第六百六章 看江山谁主沉浮(一)

    天子颁发敕令,

    还是,

    政事堂发符令。

    二选一。

    提出这个问题的王朴坐在首位上,目光一一扫过神色平却眸光闪动不已的诸位宰执。

    他也一样。

    王朴王文伯,周国首相,佐理阴阳、总揽权柄的顾命大臣,表面平静,内心却忐忑不已。

    垂拱而天下治。

    可以说是圣君贤臣的最高理想了。

    但不可忽视的一点是,圣君垂拱了,真正治理天下的岂不就是那些贤臣?

    那些对朝堂掌控力度足够的帝王自然是无所谓,可若坐在帝位上的是汉献帝呢?

    也不知过了多久,王彦川有些艰难的开口:“不……不如……”

    听到动静,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王彦川。

    让人没想到的是,王彦川此时竟然低着头,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双手紧紧攥住椅子的把手。

    终于,虽然断断续续,但王彦川还是完整地说出了那句话:“就……发符令,然后,两府附署。”

    这句话在屋里回荡,原本沉重的气氛似乎一下子消散了。

    稍微等了等,宋敏贞似乎松了口气,轻声笑道:“两府附署,挺合适的。”

    没人出言反对,甚至仔细观察的话,还能看到所有人都微微颔首。

    王朴放轻松了,他没有笑,而是面色沉静的点头:“那就这样。”

    话音未落,他又看向陈佑:“长山公在家中养病,就劳烦将明去解释一下了。”

    陈佑眉头一挑,神情不变,点头应下。

    此次议事到此结束,原本引申出来关于税务监换人的议题被直接放弃。

    主要是今天的决定对周国国政的影响非常大,可以说是决定了未来十年甚至更长时间,周国的政治格局。

    在最终结果没有确定之前,陈佑他们默契地不想内部起争端,像这种高官人选,还是等风平浪静之后再慢慢争抢吧。

    散衙之后,陈佑乘车来到长山公府上。

    出门迎接的是马青嫡孙马如风。

    马青几个儿子都投身行伍不在身边,因此嫡长孙马如风便得了从七品下宣议郎的荫,留在京中悉心照料祖父母。

    马如风也过了而立之年,人情世故都知晓,面对比他只大了两三年却位比其祖的陈佑,他态度恭敬,叫人挑不出错来。

    陈佑看到马如风之后,真切的感觉到有些无奈。

    大多数宰执儿孙能穿紫佩金都是门生故旧的提携照应,不过也有小部分的确是有能力。

    眼前的马如风便是如此,他没像父祖辈一般投军,而是专心治学。这么些年的努力,加上他的家世,哪怕天赋没那么强,也让他在河南府和汴京一带有了好名声。

    前些年下场应试,成为那年录取的三十多名进士中的一员。然后他以要侍奉祖父母为由辞掉及第后赐予的职事,算是小小的扬了一波名。

    留在家中他也没有像往常一样专心读书不闻窗外事,时不时会邀以前的好友、科场同年交游,这些人遇到什么难以解决的事情,他也会借助自家身份予以规矩内的帮助。

    可以说,只要马如风正式踏入官场,哪怕有个别人刻意打压,也有的是人愿意帮他走到合适的位置。

    所以,马青没必要担心子孙后代的问题,也就不可能从这一点上去说服他。

    至于其它方面,无非名利。

    名,马青看重的是赵氏江山;利,马青如今的权势可以说是人臣顶点,钱财都是附带的。

    直到走进马青卧房,陈佑脑子里还在想要是马青以及他周围的人都看不出来政事堂发符令这件事的隐含寓意该多好。

    “将明来了啊。”

    一声轻叹,让陈佑的思绪重新落回现实。

    入眼的是靠坐在床上的马青。

    现在的马青稍稍有些憔悴,一副大病初愈的样子,不过看上去精神还算不错。唯一不和谐的就是床上已经盖上了厚厚的被子,马青露在外面的上半身也穿着厚重衣物。

    感觉敏锐的马青注意到陈佑的目光放在被子和衣服上,呵呵笑道:“老了就怕冷,倒叫将明见笑了。”

    老年人的确会怕冷,但那是因为气血亏虚。别看马青这么大年纪了,可他这么多年打下的底子还在,哪怕是数九寒冬,都穿的像个壮小伙。

    看来这场病对马青的影响很大。

    陈佑暗自思量着,脸上没有体现分毫。

    马青亦不想叫陈佑深思,笑完后直接就开口询问:“将明匆匆来我这,可是朝廷出了什么事情?”

    “正是。”陈佑点头,没有立马说出究竟是什么事情,“今日我和宋相公去了政事堂商讨政务。”

    去政事堂商讨政务。

    分别负责政、军的宰相们绕过皇帝聚在一块讨论国政,这是想干什么?

    马青皱起眉头看着陈佑。

    听到这里,候在门口的马如风屏住呼吸,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确认周边没有仆役之类的。

    陈佑迎着马青的目光,继续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前些日子税务少监庞中和上了一道奏章,指斥各地州县多有违反税制之处,希望朝廷能重新规范。”

    “是么。”

    马青声音有些低沉无力,原先灰败的脸上浮现出丝丝红晕。

    “马公知道我同庞中和的关系,故而拉着宋相公一块去政事堂说这件事。”陈佑没有把所有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毕竟事关天下诸州,王平章便召集一干宰相参政一块商议,算是定了个结果。”

    到这里,问题都不算太大,马青盯着陈佑,看他如何说。

    “将以中书符令的形式下达给天下诸州县,要求各地严格执行朝廷税制。”

    “他王文伯想……咳!咳!咳!”

    马青突然激动起来,猛然直起身子高喝一声,可刚喊出几个字便岔了气咳嗽不已。

    马如风连忙趋步上前扶住祖父,以手抚背助其顺气:“祖翁慢些说、慢些说。”

    咳了一阵,气终于顺了,只是马青再无方才气势,他只能面露愤懑瞪着陈佑:“你们这是要助王文伯做曹操吗!”

    陈佑看着马青,十分认真地回道:“好叫马公知晓,王平章他,做不得魏武,也做不了晋宣。”

第六百七章 看江山谁主沉浮(二)

    马青的呼吸渐渐平缓,他不再盯着陈佑,拍了拍孙子的手示意他放开。

    陈佑见马青重新靠在床头盯着床顶,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只得接着解释:“王平章他,毕竟是先帝所倚重的能臣。马公你、宋相公、赵则平、李守成、胡德俭,以及在下,全赖先帝拔擢。如今先帝登遐不过一载有余,天下承平江山稳固,若有人反,其名如何,其人如何?”

    “陈佑此人极重名望,欲学往圣之道。”

    听着陈佑的话,马青脑子里突然浮现出这句评语。

    他扭头看向陈佑,缓缓问道:“既如此,税制大事,政事堂何以,妄自昭告天下?”

    这个问题,叫陈佑沉默了。

    好一会儿,他同马青对视,沉声答道:“官家年幼,恐为外戚所惑。我等欲致圣君垂拱而天下大治。”

    屋内安静下来,只有三道轻重不一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马青叹了口气:“我记得,将明你曾提过检阅军队。”

    “阅兵。”陈佑点头重复。

    “对,阅兵。”马青双手交叉,“准备一次阅兵吧,请官家检阅京中诸军,以震天下不谐者。”

    建隆三年闰七月二十八,丁丑。

    中书符曰:诸府军州宜遵税制,不可妄逾。即日有违者,严惩不贷。

    符令当然不会就这两句话,不过总的意思就这么个意思。

    这道符令下发全国后,有些人重视,有些人不在意,毕竟以往这种措辞严厉的上令不是没有过。结果么,自然是抓几个典型出来杀鸡儆猴,这就导致绝大多数人都会有侥幸心理。

    没办法,像明太祖那般敢于大规模处理犯事官员的皇帝几乎没有,现在的两府更不敢这么做。

    杀鸡儆猴是团结大多数打击一小撮,大规模处理则是向一个庞然大物发起冲锋,哪一种更简单、更安全不言自明。

    闲话休提,回到符令上。

    中枢的暗流极少有人能发现,有些敏感的聪明人可以察觉到其中有违和之处,可却不知道到底哪里不对。

    只有那些能够得到内幕消息的聪明人,比如李明卿、比如江夏青,他们才能猜到这是一次相权对君权发起的冲击。

    没有人明说,可大家都在期待这次的结果。

    八月庚辰,延州奏,溠溪水涨,坏州城,溺死者百余人。

    溺死百余人由当地自行处置就好,不过州城损坏,尤其是延州州城损坏,中枢必须定一个章程。

    延州北边就是定难军,延州的州城相当于重要的军事设施,怎么修,得中枢决定。

    肤施城外渡口,张锡顺着吱呀作响的木板走到栈桥上,知肤施县事白茅立刻迎了上来:“张师兄!”

    白茅有些激动:“前些日子听说师兄要来,茅可是翘首以盼!”

    被白茅抓着手,张锡面带微笑:“回去咱们再叙旧,我这次从京中带来好些能工巧匠,先把他们安顿好。”【1】

    “是!是!师兄所言有理!”

    白茅连连点头,转身吩咐身后仆役:“送张员外上车。”

    紧接着他又扭头面含歉意地对张锡道:“师兄且上车歇着,石节度等着见咱们。”

    张员外即张锡,他现在是工部员外郎,这次提举延州筑城事,这才来了肤施。

    张锡点头:“行,刘大工和钱大工是这次修筑城墙的负责人,他俩得跟着一块去。”

    “师兄放心就是。”

    白茅应了下来,就站在栈桥上安排人手把工匠们带去住处。

    这次来的工匠不多,不过跟来了好些个学徒和背负器械的仆役,这么多人,再加上修城墙也要不短时间,肯定不能住驿站。

    好在路上的时候张锡就提前派人通知了,肤施这边临时建了一片茅草土屋充当住处。就在倒塌的城墙边上,离渡口不远。

    待白茅钻进马车,车夫立刻扬鞭,一行人便朝节度府行去。

    马车里没有点灯烛,而是挂起窗帘,从狭小的窗口投进一道阳光。

    “师兄从京城过来,想必常常能见到山长,不知山长身体可好?”

    白茅首先问的是陈佑,只这一句话,数年未见的疏离仿佛一下子少了许多。

    张锡笑着回道:“山长身体好着呢,上次去书院看望李先生,正巧遇到山长在教经学院那帮师弟打拳。”

    听他这么说,白茅脸上浮现出向往的神色:“惜哉茅远在延州,不得聆听山长和先生们的教诲。”

    “哈哈哈!”张锡笑出声来,“茹汇你虽不在洛阳,山长可没忘了你,听说山长多次在书院里把你拿出来举例,赞你胆识过人。”

    “嘿!”白茅有些激动,也有些羞涩,“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山长还记着。”

    又说了几句闲话,两人隔阂尽去,不约而同地压低声音。

    “说起来,这不过是城墙倒塌,怎就要劳烦师兄从洛阳远来?”

    “也不是什么要保密的事,不过能不说还是不说。”

    张锡指了指后方,他们后面的那辆马车上坐着刘、钱两位大工。

    “那两位研究出了一个新的筑城法子,已经在两府挂了名。”

    他这么一说,白茅就明白了。

    这个所谓的“新法子”估计同守城有关,所以直接拿到延州来了。

    只是,想明白之后,他脸上浮现出疑虑之色:“这法子好用么?延州这边可是小仗不断,别不起作用害了这一城百姓,惹得丧师辱国。”【2】

    张锡闻言笑了笑,看了眼窗外,没有详谈,而是问道:“彰武军节度使是个什么脾性?”

    见他如此,白茅没有继续问,低声给张锡介绍起石守信来。

    等马车在节度府门前停下时,张锡已经对石守信有了个大概的认识,心里便有了底。

    一下车,出现在眼前的是六纛十二戟,府内更是旌旗招展。

    节度气派,尽展无疑。

    张锡深吸一口气,对着白茅笑了笑,招呼着两位大工一起进门。

    延州这里已经算是前线,节度使府护卫森严,他们一行四人才下马车,就有那眼尖的趋步赶往正厅报信。

    门口这些护卫都认得白茅,也早就得了吩咐,知道白茅今日会带京中使者过来拜访节度使,故没有阻拦,任由四人入内。

第六百八章 不惧生死为筑城

    一行人来到正堂外,离着门口有二十多步就被拦了下来:“堂内正在议事,白明府几位在此稍待。”

    石守信说是在这里等他们,可也不会干等着,一边处理军务政务一边等待才是正常的。

    只不过,让他们站在庭院里等,而不是请到一旁去歇着。

    两位大工或许没什么感觉,但白、张二位对视一眼,神色凝重起来。

    见张锡眼神中的疑惑,白茅轻轻摇头,之前他在肤施做得好好的,从来没遇到过石守信这种态度。

    石守信没让他们多等,过不多时,有几名吏员从正堂走出,看到白茅一行人,脚步一顿,插手唤了一声“白明府”,然后才各回各屋。

    四人被请进屋里,入眼第一人便是坐在主位上的石守信。

    石守信是将领出身,可到节度使这一步,文官武将的分野已经模糊不清。

    此时的石守信就是穿着一身燕居常服,头发用一支木簪固定住,一缕黑髯垂在颌下,仿若一风流文士。

    可惜带兵打仗这么些年,气质早已浸透骨髓,不是一身衣物所能掩盖的。

    在张锡眼中,只是看着石守信,就能感到一股肃杀之气扑面而来,锋利,坚定。

    他定了定神,同白茅一道行礼:“工部员外郎、提举延州筑城事张锡,见过节使。”

    “不必多礼。”

    石守信仔细打量着张锡,回了一声,右手一摆:“且坐!”

    四人落座。

    这时候张锡才有空去打量屋内情形。

    屋内没有幕僚,除了石守信,就只有站在边上的十多名亲卫死死盯着张锡几人。

    很显然,在延州这里,石守信对自身安全看得很重,没准他就遭遇过刺杀。

    静了一阵,石守信绕过张锡,直接问那两位工匠:“筑城法是你二人提出来的?”

    “是。”

    两人有些紧张,不过也就那样,他们连政事堂相公们都见过、聊过,眼下一个节度使而已。要不是这个节度使手握生杀大权,他们根本不存在怕的。

    听到两人意简言赅的回答,石守信挑挑眉,不再询问,直接就命令道:“北边给你们三个寨子,你们跟着一块守。”

    四人闻言一怔,张锡立马开口:“节使……”

    “有问题?”

    石守信锋锐的目光扫过来。

    “是你有问题,还是你们的法子有问题?”

    张锡与石守信对视,嘴唇紧抿,好一会儿才缓缓道:“谨遵节使之令。”

    这下轮到石守信沉默了,他仔细打量着张锡,又看看后面两个十分紧张的工匠,面容有些松动:“若是怕了,某也不逼尔等送死,打哪来回哪去便是,官家怪罪下来,某自担着。”

    简而言之,石守信不信任张锡带来的新工艺。

    张锡没有立刻回答,他扭头看了一眼两位大工。

    注意到张锡目光的两人不约而同地轻轻点头。

    沉下心来做技术的,总归对自己的技术有信心。

    得到的回应的张锡略一犹豫,朝石守信抱拳道:“还请节使告知是哪三个寨子。”

    塞门、土门、临羌三个寨子给了张锡。

    三个寨子在一条线上,同属延州延昌县管辖。

    塞门距延昌县城最近,不到二十里路,一般被称为塞门镇,是三寨中最为繁华、兵力最多的一处。

    临羌靠近边境,在白于山东段脚下。土门位于两者之间。

    这个白于山,就是后来的横山。定难军难以平定,除了西边瀚海,便是这白于山以及更北边的沙漠、草原。

    白宅之中,看着桌上摊开的不详实的地图,张锡笑道:“这么说来,延州这边也不是经常受到定难军的侵扰嘛!”

    白茅肃容道:“师兄此去延昌一定要小心谨慎,现在等闲见不到定难军的正兵,但白于山里各个部族时常会出山劫掠,甚至定难军伪装部族也有过。”

    说到这里,他不由苦笑:“说来可笑,因着定难军名义上还臣服朝廷,所以咱们除了要提防党项诸部,还得防着自己人。”

    “有人通敌?”

    张锡看着地图,面容渐渐变冷。

    “嗯。”白茅点头,“这边战乱较多,自从朝廷放开结社,为了防身护产,几乎是一村一社。有些村子为了保全自家,便会暗地里与党项交易,各得其利。我听说石节使刚到延州的时候,就在这上面吃过亏!”【1】

    “此等蠹虫,死不足惜!”

    说完这句,张锡摆摆手:“不说这等心烦之事了。我们去延昌三寨,肤施这边茹汇你得帮忙遮掩些。”

    “要我说根本没必要。”白茅满脸无奈,“就延州这样子,我这边装得再好,有心人都能找到你们在哪。”

    “能拖一阵是一阵。”张锡卷起桌上地图,“地图我就带走了,徭役囚徒都准备好了吧?”

    “行。人和物都准备好了,只要你们歇好,马上就能开始。”

    “明天吧。”张锡一边考虑一边说话,“明天先叫人把器械送去土门开个头,我在肤施这边露几面再过去。”

    数天之后,土门寨,寨主刘广志一脸苦笑着把穿着粗布短衣、头发简单用麻布包扎的张锡迎进正厅:“咱是想破脑袋也想不通,怎地张提举就选中了我这小小的土门寨。”

    “因为小。”

    “啊?”

    “因为土门寨小。”张锡站在狭小的客厅里,十分认真地回答:“地方小,好管理,不易走漏消息。”

    刘广志脸色变得僵硬。

    只是看着认真的张锡,最终还是干笑一声:“提举说得对。”

    把张锡让到主座上,刘广志叹了口气,对张锡道:“不瞒提举,听到提举要在土门重新筑城,老刘是不愿意的。”

    说着,他觑着眼偷摸注意张锡的脸色,见其神色未变,心中暗松,继续苦着脸道:“不是老刘不愿为国效力,实在是咱这寨子守了五六年没出问题,突然要换个外墙。这……这……”

    张锡依然面无表情。

    刘广志下定决心:“这哪个都搞不清能不能成,老刘总不能拿寨子里这六七百人的性命去冒险吧?提举评评是不是这个理?”

    张锡点头附和:“是这样。”

    刘广志一喜,正要开口,就听张锡继续道:“我们也不至于拿自己的命来冒险,新墙筑好后,我们会同你们一块等下一次党项的进攻。”

    刘广志愣住了。

第六百九章 军政尽操六人手

    “陈相公,这边请。”

    陈佑嗯了一声,跟在令史身后朝一处房间行去。

    不过三十多步路,一间房门大开的屋子出现在眼前,门口立着两名赤手空拳的护卫。

    从门口能看到里面已经坐了一些人。

    陈佑脚步不停地走进门,直接走到仅剩的一个空位上坐下。

    吱呀一声,房间门被关上,屋内灯火通明,映照出坐在屋子里的这些人。

    政事堂三学士,枢密院三枢密,总共六人。

    这是他们第三次聚到一块,病愈的马青也过来了。

    这次同以往的不同之处在于,上首有两个位置,左边坐着王朴,右边坐着马青。

    “将明到了,那咱们就开始。”

    开口的是王朴。

    他没多说套话,开门见山地问陈佑:“第一件事就是外戚卢家,将明你那边能不能确定太后和卢家是什么想法?”

    陈佑还没观察完屋内各人神态,就不得不收敛思绪认真回答:“卢家的要求有三个。第一,卢孟达要在洛阳执掌一部分兵马;第二,卢仲彦积功升任节度使;第三,宝应侯实职节度使不变。”

    说完,他补充了自己的看法:“我认为这三个要求都可以接受,宝应侯调到江南一带,让卢仲彦去接替。一个是江南无战事,烟柳繁华之地最是消磨人心。另一个则是太原之地北为契丹,西为定难,职责甚重,卢仲彦乃是外戚,相比于其他将领更为可信,且父子相继,也可叫太原之地平稳过渡。”

    其余几人思考一阵,皆是颔首认同。

    王朴见状,看向马青:“那这事就这么定下?”

    “可以。”马青点头,“挑几个地方让官家选,毕竟是太后生父,官家理应从孝道。”

    君臣之道、长幼之道,纲常伦理一旦涉及到皇家,正着讲反着讲都有理。

    “那就伯菁来挑吧,月初的两府议事中你提一下。”

    “好。”窦少华干脆应下。

    此事结束,进入正题。

    王朴语气平缓地开口:“这次召集诸位过来,是有两件事情,需要在月初的两府议事中定下。另有三件事关系到将领调动,也要尽快做决定。”

    “文伯你慢慢说,咱们一件一件过。”马青的声音重新变得中气十足。

    需要在两府议事中确定的,一般都对军政百姓影响较小。

    影响较小的判断标准就是:不管做出什么选择,闹出的乱子都能被两府轻松快速的解决。

    阴暗点想,如果赵德昭的每一次决策都会有负面影响,哪怕闹出的乱子比较小,但连续几次报到他案上,没多久他就得厌烦做决策。

    陈佑想着这些有的没的,只听王朴道:“那就先说那两件事,如果来年要举行科举,现在就得定下大概录取人数,各府军州秋解名额必须尽快确定通告天下。另就是官制事项,之前已经把具体内容送到诸位手中,现在就拿出来议一议,要是没问题,就拿到两府议事上去定下来。”

    “先说科举吧。”开口的是宋敏贞,“去年刚选了三百多人,今年要是再选三百多人,到哪去安置?要么停一年,要么今年少选点,依我看,三十多人正好。”

    “不妥不妥。”

    反对的是王彦川,他食指点着扶手:“每次名额有多有少很正常,可这差了十倍,着实有些不妥。要是开科举,人数定在三百左右,要是嫌人多,就别开,停个一两年也无妨。”

    陈佑适时插话:“我倒认为没必要停,五年以内都没必要减少人数。”

    他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他。

    他稍稍停了一下,语气坚定地开口解释:“理由有三。首先是如今大理寺、税务监等常年派人各地巡察,常常数州才能委派一人,人手极其匮乏,急需调拨人手填充,科举中试者或可调入其中、或可填补调人的空缺。”

    一年三百个人而已,刚刚入仕单算俸禄并不多,只要有活干,朝廷养得起。

    “其次,不论主贰官还是幕僚官,都尽量不要在一地长久任职,各地幕职调动,正可把这一批批考生放过去。几年之后成了惯例,也就不虞有人心生叛逆。”

    王朴、马青互相看了一眼,然后王朴轻笑道:“将明这个提议不错,我看也不用等明年了,先叫吏部挑一批人送到各个节度使幕中去,太原和江南那边可以多几个。”

    众皆颔首,陈佑接着道:“最后一点,每年考核得加强,以前没条件便罢了,可这几年考核多为敷衍,流于形式,着实不妥。只要考核严格按照制度来,最初几年定会大批清退底层官吏,叫每年考生来补的话,一年三百人恐有不足。”

    说完之后,他扫视屋内诸人,仔细观察众人神情,想要做到心中有数。

    安静一阵,窦少华最先开口:“我认同将明的说法。然则谁也不知考核为下者究竟有多少,科举人数可先按去年来定,若是罢黜者过多,临时降低评卷要求便是。”

    “不行!”王彦川出言反驳,“宁缺毋滥!人手不足也不可降低科举标准!”

    几个人来回辩了几句,谁也说服不了谁,最终王朴一锤定音:“这样,回去再考虑考虑,两府议事的时候再拿出来议。”

    此事暂且作罢,再就是官制事宜。

    还是那句话,只要不涉及实利,名称上的变化大家都不太在意,每个人提了两三点小要求,就通过了。等拿到两府议事中,直接就能发敕命。

    倒是最后三个将领的调动争得比较厉害,其中最激烈的就是到开封府接替巴宁泰的人选。

    开封府的重要性不必多说,镇守的人能力和忠心缺一不可。

    最终,开封府军政分离,侍卫亲军司副都指挥使皇甫楠被选中任开封马步兵都监,权锦官府尹张为善权开封府尹。

    同时,为了让张为善可以制衡皇甫楠,陆葛被调去开封判治安曹事。

    至于皇甫楠空下来的位置,最终决定让卢孟达接任,治安寺另外选人。

第六百一十章 上下皆起别样心

    诸事议定,就在陈佑准备告辞离开的时候,王朴又说话了:“距上次重申税制快有两个月了,如今天下稳定,当不会有大问题。”

    陈佑精神一振,重新坐稳,看向王朴。

    王朴同每个人都对视一番,然后缓缓开口:“都说稳中有变,科举、税务、兵事、吏治这些是变,那咱们两府就得稳。王某想着。”

    只见王朴抬起右手在空中画了一个圈:“咱们这些人,最好是不要动。”

    原本应该是惊涛骇浪的一句话,就这么轻描淡写地说了出来。

    陈佑等人的反应也十分平淡,一个个微微颔首以示赞同,没有多说其它。

    木门重新打开,诸人散去。

    枢密院三人沉默着回到枢密院,进门后,陈佑正要前往自己的书厅,就听马青道:“方正,将明,到我这边来坐坐。”

    同宋敏贞对望一眼,陈佑跟在两人身后,走进马青的书厅。

    来到里间坐下,马青突然长叹一声。

    陈佑脸皮跳动,强忍着才没发出“相公何故叹息”的疑问,实在是太应景了。

    马青在回顾从前,靠在椅背上好一阵才坐端正,喟然道:“某自受先帝顾命,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唯恐一时不察叫奸**害了这赵氏江山。”

    “有我等一旁协助,马相不必忧心。”陈佑笑着宽慰一句。

    马青看了他一眼,叹道:“人心叵测啊!”【1】

    “人心也不是凭空来的。”宋敏贞笑呵呵地接了一句。

    “是啊。”

    马青有些感慨,顿了顿,对陈佑二人道:“我带兵这么多年,有一句话一直记在心头。”

    他点了点自己的胸膛:“这人啊,一定要有一个做主的,没有一个做主的,成不了事!”

    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陈佑看着马青,心里推测着马青的想法。

    好在没等他多想,马青自己就说出来了:“这首相啊,也做不了两府的主,你们说,是也不是?”

    陈佑眉头一挑:“马相的意思是?”

    “凡事都议着来吧。”马青神情变得坚定起来,“方正你去跟王文伯说,后勤这一块可以从尚书省转一道手,换枢密院参预日常政事。”

    话音未落,他又补充道:“莫要叫他知晓这是我说的。。”

    宋敏贞稍稍思忖,点头应下。

    什么事都商量着来,想要积攒起压下其他人的威望就很难了。六个人,真要是三三对垒僵持不下,就看哪边能说动天子。

    马青考虑得很美好,只看现实究竟如何了。

    陈佑回到自己的书厅中坐下,静静思考该如何应对。

    王朴所说的两府六人不变,再加上马青想要达成的两府共议军政事,只要确立,基本上可以把陈佑进一步向上的路给堵住。

    再之后的改革,除了勾兑利益,还得承担威望不足无法推行的风险。

    但也不是没好处,做出的决定都是集体决定,只要不是犯下大错,就不用担心被踢出决策层,最多被边缘化,再想要达成一定目的需要付出更多的代价。

    上层不动,他们这些人能掌握多大权力,就看底下有多少人支持。

    看来得梳理一下派系网络了。

    陈佑这么想着,拿过一张纸,写下一个个名字。

    同明殿内,通事舍人汪弘洋一脸严肃地坐在椅子上,仔细听太后说话。

    待太后说完,他看了一眼官家,微微垂头朗声道:“两府治国,但求一个‘衡’字。内外相衡,文武相衡,诸军相衡,故天下安,九州定。”

    赵德昭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听到他的这声哈欠,汪弘洋停下话语,太后卢氏面色不虞地瞥了一眼他,他连忙摆正脸色严肃道:“汪卿且往下讲。”

    汪弘洋好似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语气不变继续道:“不可叫一人总揽兵马,亦不可叫一人总理政务。从此处看,诸将调动较为合适,至于两司禁军都指挥使缺位,若是能选两位副都指挥使,便可不用在意。”

    这次枢密院改制,六个司正中有四个是从外面调来的,这些人空出来的位置,正好让殿前司都指挥使简宏彦、侍卫亲军都指挥使郭振充任。

    同时,两府的确不准备再选人担任都指挥使,而是想增加一个副都指挥使。

    汪弘洋的话在继续:“照目前来看,两府所有行为,可以归纳为两点:将天下权柄收到中枢,以及中枢分权。”

    说到这里,汪弘洋目光闪烁,没有继续往下说。

    卢金婵看着汪弘洋,见他不准备再说什么,语气冷然道:“汪卿先下去罢。”

    “喏。”汪弘洋没有停顿,直接起身行礼退下。

    待他离开,卢金婵看向儿子:“官家可看到了?这就是外臣!始终同咱们母子不是一条心!”

    “娘娘!”

    赵德昭有些不满地喊了一声,只是卢金婵的话不好反驳,他只得紧闭嘴唇盯着桌上奏章不说话。

    卢金婵没有管他,神情严肃地考虑一阵,然后语气坚定道:“王朴、陈佑这些人都不能信了,这些贼子光想着从咱们母子手里夺权。”

    听到这话,赵德昭有些无奈,他想起陈佑曾经说过的话:“身为主官,可以在下属斗争的时候给他们定下胜负,绝不可参与他们的斗争,那意味着让渡权力的妥协。”

    只听卢金婵接着道:“侍卫亲军司都指挥使空着的话,副都指挥使继续保持一个。治安寺我会叫你外祖推荐一人接任,免得被外臣糊弄了。”

    赵德昭脸上的神情愈加不耐,在他看来,这分明是母亲在帮助卢家掌握军权。再加上外面两个节度,卢家掌握的兵马可以说是最多的。

    他可没忘,兵权是维持皇权根本保障。

    含糊应着把母亲打发回去,赵德昭烦躁地起身,在殿内走来走去。

    他只是个孩子,虽然早慧,再加上提前的教育,使得他较为成熟,可说到底还是个孩子。

    道理他以前都学过,可事到临头,却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才是正确的。

    “任喜!”他突然停下脚步,高声呼喊,“任喜!”

    “仆在!仆在!”

    任喜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话音未落,他便一路小跑着进了屋,十分滑稽地弓着身子来到赵德昭面前:“官家唤仆可是有事?”

    赵德昭木着脸,右手伸出食指,朝殿门一挥:“你去请陈少保来!”

    “仆这就过去。”任喜点头哈腰应下,快步后退。

    就在他即将转身出门的时候,赵德昭突然又出声了:“慢着!”

    一个急停,任喜不由踉跄,险些跌倒。

    不过他没顾上这些,立刻又躬身问道:“官家有何吩咐?”

    看他如此表现,赵德昭若有所思,来回走了几步,终于下定决心,走回御座上坐下:“不必去了,你候着吧。”

第六百十一章 又是一年乾坤新

    八月底九月初,诏书和中枢符命接连不断。

    首先是科举,明年春闱继续,各地发解名额大体相近,根据今年春闱结果做了细微调整。春闱中试比例高的地方,今年发解名额相应增加几名。

    与往年不同的是,这次科举增加了锁厅试和别头试。

    其中别头试是唐时旧制,本次科举有所拓展。州府主官亲戚子侄不参与发解试,而是参加由当地学政组织的统一考试,录取率同发解试相同。

    至于锁厅试,则是应对那些已有官职勋爵的考生,这些人亦由当地学政组织考试。不过锁厅试与别头试不同的一点在于,锁厅试没有规定录取率,可能参考人员全部通过,也可能一个通过的都没有。

    为了保证这两个考试的公平,巡视当地的大理评事和监察御史也会参与进去。

    总之,科举这件事,越来越严肃了。

    再就是官制,诏定下散官、职事、使职差遣三类,其中前两类与品官制度对应,最后一类因事而设,事毕即撤,不依品阶。

    散官按照唐时散官制度,分文武两类,自从一品至从九品下,共二十九级。往后考课,升降的只能是散官。本次吏部、兵部会按照当前情况给天下官员重定散官,能找到之前敕命记录的,按照敕命来,找不到的则综合资历和现在的职事来考量。

    职事,也就是唐时的职事官。现在的职事官与唐时有很多不同之处,比如渐成常例的“知某事”“同知某事”等,还有新出现的治安寺、税务监、学政等等,都要一一确认定品。

    使职差遣也一样,使、都部署、都监、提举、提点等前缀后缀,使用制度都要明文定下。

    因此,敕令少府少监、史馆学士元可望,起居舍人李昉等编纂《大周六典》,平章事、昭文馆大学士、监修国史王朴总揽其事。

    根据王朴的命令,编纂组先不急着撰书,而是协同尚书吏部、尚书兵部、枢密选阅司审定当前职事、差遣,以便本次改制早日施行。

    而后便是卢家事,卢璟调为保信军节度使,卢仲彦调为太原节度副使、节制太原军,卢孟达调任侍卫亲军司副都指挥使。

    实质上说,差不多算是一门三节度。

    若是赵德昭依然成年,这或许会成为美谈,卢家三节度也会被当成国家柱石。然而赵德昭未成年,主政的宰相们不得不提防着卢家父子三人。

    因此,庐州周围的几个地方,全都安排了两府相公们信任的人担任主官。

    冬十月戊寅朔,诏川峡、淮南诸州乡兵,并放归农。

    中书遣使均括天下农田,符令各州依规重制结甲册、户产簿、丁口簿、鱼鳞图、类姓簿等。

    甲申,中书符令川峡诸州府仿锦官府立宣农院,许民共推练土地之宜、明树艺之法者一人,县补为农师,为农师者蠲税免役。州府须择选通农时之学究主宣农院事,以宣讲农务、警醒游惰。

    或许是因为政局终于稳定的缘故,两府相公们逐渐把目光从战争、政争上移开,更多的去关心最广大的黎民百姓。

    农业问题,成为建隆三年冬季讨论最多的话题。

    两府相公们常常聚在一块听那些前朝曾经有过的关于农事方面的议论政令,因什么情况而设立,又因什么情况而废除。

    而现今各地旧制缺省颇多,又有前朝因地制宜导致诸州制度不一。

    以史为鉴,结合当下,两府接连重订制度,规范天下农事民田。

    譬如逃户隐田,限期内归首者不予罪罚,免五年征赋;逾期不归者,但有查处,籍其隐田。

    再有就是被收归官有的官田,除去固定的一部分留做国有,其余的官田并无主收官之田分给各地无地之家。

    唐初制度是丁男、中男给一顷,笃疾、废疾给四十亩,寡妻妾三十亩。若为户者加二十亩。所授之田,十分之二为世业,八为口分。现如今则是田多之地照此规矩来,田少之地等额减少。

    至于世业和口分,能传给下一代的叫世业田,户主身死则收归国有分给其它无田之人的叫口分田。

    这样一来,能分的田越来越少,这个制度持续不了多长时间就会被废弃,但在一开始还是很有用的。至少在保证没有农田被抛荒的同时,也不会轻易的被一家一户收拢过去。

    在三十多年后,“京畿周环二十三州,幅员数千里,地之垦者十才二三,税之入者又十无五、六。复有匿里舍而称逃亡,弃耕农而事游惰,赋额岁减,国用不充”。

    因着十多年太平,周国自不至于如此,但依然是嫌有田没人种,而不是担心有人没田分。

    至于以后无田可分怎么办,一时有一时之策,到那时候再说。

    十一月,宫廷内发生了一件小事,官家令国子监博士入宫讲课,二十余年幼宦竖在一边旁听。

    没人会注意旁听的宦竖,所有亲历这件事的,目光都放在官家进学这件事上。

    陈佑等人现在已经很少去同明殿了,官家身边之事都是听的旁人转述,转述之人遗漏的细节,他们自然就不会发现。

    可笑之处就在这里,他们能知道国子监的博士讲了什么,能知道官家提了什么问题有什么反应,偏偏不知道侍候在官家身边的多了这么多。

    毕竟,谁会在意这些小宦官呢,尤其在同明殿里有那么多需要侍弄的机巧玩意的情况下,多些人很正常。

    十一月乙丑。

    两府相公再次在政事堂聚集。

    这一次陈佑到得稍微早了些,安排好英华殿事宜后便赶到政事堂,坐下等了一阵诸人才陆续赶到。

    待房门关上,他突然发问:“长山公今天不来?”

    “染了风寒。”说话的是王朴,“今天一大早遣人来通知我的。”

    “原来如此。”陈佑点点头,不再说话。

    静了静,王朴开口:“老规矩,先议一议要拿到两府议事上的事项。”

    说着,他翻开手中的簿子,右手食指和中指夹着一支铅笔——随着铅笔的普及,平日里一些随笔都用铅笔来记了。当然若是正规记录,哪怕是草稿,也得用毛笔。

    “各地秋解结果陆续朝中枢报,春闱时间、主考官都得定下来。”

第六百十二章 无需畏惧艰难事

    “还是定在二月初六吧。”陈佑收敛思绪开口提议,“往后科举都在这个时间,也省得年年都要讨论一次。至于主考,交给礼部如何?叫礼部侍郎或者郎中主持。”

    “礼部侍郎。”宋敏贞重复一句,“现在的礼部侍郎是李成璟吧?”

    “那就叫礼部郎中负责吧。”王彦川面色平静,“郎中叫什么?”

    陈佑接过话头:“礼部郎中是太子右谕德窦仪,之前侍郎缺位,一直是他辅佐司徒诩处理礼部事。”

    王彦川闻言笑道:“那正好,主持完这一次春闱,也该去其它地方了。”

    陈佑笑笑没有接话。

    王朴在簿子上划了几个字,抬头道:“那就这样。光禄丞方丛烈奏称皇族子弟年满十岁者当入学。”

    “这事我知道。”

    窦少华面无表情地开口:“光禄丞方丛烈,太学博士李侃,酸枣县丞齐悦,这三人之前就多次上过类似奏章。”

    能叫宰相之一的窦少华清楚的记住职位姓名,显然这三人的“多次”不是一般得多。

    “那就教嘛!”陈佑开口,“就教《论语》和老、庄。至于这三位,不如出去做县令吧。岭南战事趋近尾声,那边年后正好缺人。”

    “行。”窦少华点头,“这边我来安排。”

    “那皇族子弟教学一事,也劳烦伯菁一并处理。”

    王朴补充一句,窦少华点头应下。

    “最后一件比较麻烦,户部问来年正月要不要行籍田之礼。”

    王朴这话一出,屋内沉默了。

    籍田之礼,办不办都随皇帝心思,本是无所谓的。

    不过今年中枢劝农,理应办一次籍田之礼,显示官家和中枢对农事的重视。

    问题就在于,赵德昭年纪太小,没办法完成籍田礼的流程。

    无言的沉默在屋内盘旋。

    盘算许久,陈佑正要开口,却听宋敏贞道:“要我说,这籍田就不办了,文伯以为呢?”

    王朴不置可否地看向宋敏贞:“方正的意思是?”

    “叫各州县备好立春之礼罢,勉强算是态度。”

    王朴闻言皱眉。

    王彦川适时开口:“咱们也可以去参加河南府的立春礼,不便全去,去一两个也行。”

    “我去吧。”窦少华出声道,然后看了一眼陈佑,“将明年轻力壮,就跑远一点,到开封去。”

    陈佑嘴角撇了撇,没有拒绝,他正好也过去见几个人。比如府尹张为善是陈佑岳丈的故旧,兵马都监皇甫楠是陈佑老相识。

    又议了几件事,还是叫陈佑去通知马青。

    没办法,稳定之后,资历就比较突出了。

    两府六相公,只有陈佑是后来拜相的,其余五人全都是先帝顾命老臣,而且年纪都比陈佑大。这些因素,再加上陈佑不过是一个枢密副使,上面有王朴和马青实打实地压着,平常吃些小亏不可避免。

    登州蓬莱,坐在州衙之中,宁强一边翻看州内各县报上来的数据,一边提笔在稿纸上演算。

    朝廷要派人下来清查农田,他不可能干等着京中来人,先就自己让人开始查。

    报上来的数字,直接和夏税、秋税对照,如果没问题,等京中的使者再查一遍。如果有问题,直接就要想办法换人了。

    不过,京中使者过来,其实也就是监督州衙,然后抽几个乡村核对。若是宁强现在查不出来问题,等使者来了,十之**也查不出来问题。

    至于其中是不是重复工作、浪费人力,他并不在意。

    他当过县令,知道如果一个县令尽职尽责,士农工商的种种数据都该清楚明了。如果不清楚,那就证明他没有忙政务,正好州里面下了这道命令可以叫他忙起来。

    最后一组数字计算完成,宁强松了口气。

    黄县没问题。

    之前他已经比对过蓬莱县了,同样没问题。这样的话,登州四个县,最繁华的两个县都没问题,整个州就算有所出入,问题也不大。

    放下毛笔,他站起身来松动筋骨。

    牟平和文登两县还没送过来,年后可以到这两处走走,正好海军演练,先沿着海岸线跑一圈;今年立春在年前,农时提前这件事要宣传下去,免得农民误了农时;还有税赋,要趁着这次检括农田的机会,把各家田地、各家户口按照上中下三级九等重新划分,免得有些农民种着下等田却要缴上等税;另外当地特产也要统计出来,这些特产如果中枢需要,可以申请抵扣农户税赋,一家一点虽然少,可也能多余一些粮食。

    宁强一边活动手脚,一边考虑政务。

    自打到了登州,宁强越来越多的把心思放到治下民众身上,海军和乡兵团练,多交给下面人盯着。

    喝下大半杯温水,宁强重新坐到椅子上,刚拿起毛笔,门就被敲响了:“都监,丁骁求见。”

    宁强叹了口气,放下毛笔起身道:“骏驰进来吧。”

    话音刚落,木门被推开,丁骁裹挟着风雪走进书厅。

    嘭地一声关上门,丁骁朝绕到桌侧的宁强叉手一礼:“骁参见都监。”

    “坐吧。”

    宁强伸手虚扶,示意丁骁坐下,他自己也回到桌后。

    “骏驰冒雪前来,可是有要紧事?”

    “是有要事。”丁骁没有犹豫,直接开口,“近来两边对立情绪越来越严重,下官担心会出事。”

    两边,指的是海军普通士兵和军法司成员。

    刚开始,丁骁招募军法司成员,最先穿上统一制服,每天跟在都指挥使身边学习,虽然脏活累活干得不少反多,但依然引来了不少普通士兵的羡慕。

    再后来,基础建设完成,开始军事训练。培训完毕的军法司成员开始拿着军法簿子记录纠察士兵军官违纪违法的行为。

    虽然军法司多次在操练比试中获胜,平常训练更是起到带头作用,但这种揪别人小毛病的行为还是叫一些人反感起来。

    直到十月份,军法司查处一起后勤贪腐案件,事情不大,只涉及一个最底层的辎重营队正,以及辎重营并其它部分的几个大头兵。

    但这件事被拿出来作为典型,查出这件事的那几名军法司成员获得表彰得到钱银奖励。直接导致军法司被普通士兵排挤。甚至于一些中低层校尉也在有意无意地纵容这种情况的出现。

    没人敢硬顶着得罪军法司,但是冷暴力,各种冷眼相看,私下交流不再邀请军法司成员,但凡见了面,一个个板着脸公事公办的模样。再就是操练比试,普通士兵赢了周围人高声喝彩,军法司士兵赢了便沉默以对。

    军法司被当成了异类,被普通士兵视为“都指挥使手下的走狗”。

    今天又有双方士兵吵了几句差点打起来,丁骁把两边安抚下来之后,不得不赶过来向宁强问计。

第六百十三章 此事应当作何解

    听着丁骁的叙述,宁强眉头越皱越深。

    待丁骁说完,宁强没有立刻开口,等了一阵才问:“骏驰你是怎么想的?”

    “不能继续这么放任。”丁骁语气坚定,“我受相公重托,军法司这件事必须办妥了!”

    宁强看着他,神情平静:“你没自己的想法?”

    丁骁移开目光,也不知是没有,还是有了不敢说。

    宁强见此,眉头一皱即放,靠到椅背上:“陈相公说这是试点,试点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吧?就是谁都不知道会出现什么问题。”

    “现在洛阳派来的那几个人肯定把军法司的矛盾写下来送回去了!现在不是试点不试点的问题,现在是必须要把这件事解决,免得相公在朝中不好做!”丁骁一顿抢白。

    也就是他自恃身后有陈佑,否则不敢这么同宁强说话。

    由此,宁强也看出来了。

    对丁骁而言,是否是问题,在于陈佑的看法。只要能叫陈佑不在意,那么再严重的事情都不是问题;但只要陈佑在意,哪怕一件细微的小事,那也是捅破天的大问题。

    他宁强,同丁骁不是一路人。

    有了这样的觉悟,宁强同丁骁讨论的**就这么如冰雪般消融。

    他的时间很紧张,要用来处理治下民生事宜,现在没空来引导丁骁。

    呼出一口气,直接开口:“把军法司单独拿出来,不要同普通士兵混在一块了。”

    听闻此言,丁骁怒目圆瞪:“相公说军法司要做模范,要起带头作用,这拿出来还怎么模范带头!”

    “站在身边的模范是模范,稍微远一点的模范就不是模范了?”宁强语气变得强硬起来,“现实证明军法司不该掺和在普通士兵中,这就是试点的成果!你要是觉得不妥,我自写信向陈相公请示。”

    丁骁哑然。

    他看着宁强,抿唇握拳心里斗争激烈。

    就在宁强不耐烦地想要结束这场谈话时,他吐出一口气,坚定道:“相公叫某来辅佐都监,主持军法司,自无把责任一股脑推到都监头上的道理。某今日便去办此事,至于陈枢密院状,还要劳烦都监执笔,下官署名便是。”

    他这么做,等于是自己揽下了责任,表示是他丁骁先做了这些事,之后宁强才得知。

    先斩后奏,如果枢密院责罚,宁强这个事后上书的最多被申饬一顿,丁骁却最轻都得去职。但若是奖励,却得分给宁强。

    丁骁如此行为,倒叫宁强对他稍稍改观,摆手道:“不必多言,你要作甚,写下来便是。事急,今日上书,不及回复便去做,有事我与你同担。”

    吃过午饭,沈义伦重新翻了一遍准备好的材料,确认记忆无误、没有错漏,这才出了驿馆坐上租来的马车朝陈相公府行去。

    转过一个街角,十多辆形式相似的马车堵住了一半街道,远处陈府门口前还有七八个人聚揣着手聚在一块,时不时还跺跺脚以驱寒意。

    这些都是外地入京的官员,不论原先跟着谁,现在都以陈氏门下自居,故而在此等候接见。

    驾驶马车的车夫显然见惯了这种场面,十分熟练地把马车停在最后面,扭头朝车内喊道:“沈官人,陈相公府到了。”

    “好。”沈义伦答应一声,掀开障尘下了马车。

    站定之后,一眼就看到前方有熟人。

    “沈评事也来了?”

    说话的是一个县丞,上午两人在政事堂等候相公们接见的时候,排在前后位,因此相识,只是不知道原来双方都是陈相公门下。

    此时那县丞说话间比上午的熟络更添了些亲近:“评事倒是来得迟了,赶紧把名刺递上去,再来叙话。”

    沈义伦拱拱手,嘴里说着有空一起喝酒之类的话,来到门房处,掏出自己的名刺递了上去:“劳烦,大理评事沈义伦。”

    那门房原不当回事,只是伸出一只手来接。

    待听完沈义伦的话,有些难以置信地看了一眼名刺,随即好似火烧屁股一般跳将起来,脸上仿佛开了一朵花,腰也弯了下来:“哎哟沈官人!快进快进,这就叫人去通禀相公!”

    此番情景,叫等在阶下的县丞等人见了,一个个面面相觑。

    待沈义伦走进门内,其他人忍不住问那县丞:“这沈评事是个甚来头?”

    那县丞满脸懊恼:“这我哪晓得!就听他讲是大理评事。要早晓得沈评事他同相公相识,我可不得好生攀扯!”

    那边沈义伦跟着门房指派的一个小厮朝门里走,路过大门口旁的一间房门大开的小房子,扭头瞥了一眼,里面挤满了人。看房间大小,起码有十一二个。

    看来不是陈府非要人在寒风中等,实在是准备不充分,地方不够。

    也不怪,沈义伦上次来还没看到人等在外面,因为来的人少。不管是谁,一到这里,要么直接带去见陈佑,要么去见陈佑的幕僚。

    现在来的人比以往多,这才积攒下来。

    至于原因,沈义伦心中猜测,应该是与近几个月各项政令多是两府相公联署有关。

    眼看着来到书厅前,沈义伦收敛思绪,重新整理好衣冠。

    小厮上前敲门禀报。

    等了一阵,大概几句话的工夫,房门吱呀一声推开,一个看起来四五十岁的男子从房间里走出来。

    那人见了沈义伦,点头示意就算打过招呼。

    沈义伦回了一礼,连忙趋步走进书厅。

    一股燥热的气息扑面而来,沈义伦深吸一口气,恭敬行礼:“义伦拜见学士!”

    “坐。”

    陈佑双手交叉搁在桌面上,他看着沈义伦,笑着开口:“顺宜看着沧桑不少,看来在外面跑得地方不少啊!”

    沈义伦微微低头:“今年去了有近二十个州,最大的感触就是庶民不知法、豪绅不守法、官吏不执法。国朝法律事,任重道远。”

    闻言,陈佑点了点桌子:“这就是为什么要你们和御史台巡视天下。”

    稍稍一顿,他问道:“既然顺宜你把这些问题点了出来,可有解决的法子?”

第六百十四章 罗网渐起如何破(一)

    沉默一阵,沈义伦出声:“唯有监督。”

    陈佑轻笑一声,不置可否,转过话头:“有空可以去书院走走,那帮学生们的辩论挺有意思。”

    九级以上的学生,大都对政事军事比较感兴趣,闲着没事干就会互相讨论争辩几句。有没有现实意义先不去说,但有些奇言妙语也会给人带来灵感。

    最重要的是,因为陈佑的身份,不少自觉品级足够的官员偶尔也会去开一个讲座以彰显对陈相公的支持。使得书院学生相比其它地方的学子,对朝廷政策的了解更深刻,灵光一闪的妙言妙语也就更多。

    沈义伦应下之后,陈佑不再多言,仔细听着沈义伦这一年来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想,偶尔提问一句,却叫沈义伦思索良久难以给出答案。

    陈佑没有强求答案,毕竟有些问题他自己也无法解决。

    哪怕沈义伦已经尽可能地简略了,但等他停下叙说,两刻多钟都过去了。

    点评两句,陈佑吩咐道:“回去整理一下,写一份条陈给李文渊。”

    沈义伦点头应下,静静坐在座椅上。

    果然,只听陈佑接着道:“这件事办完,税务监缺人,你做好准备。”

    这是要调去税务监了?

    沈义伦点点头,心中更加坚定要跟进陈相公。

    由于现在依然可以跳跃式升官,并不是所有受到重用的人都会频繁调动职事,但会被频繁调动的人一定要被重用的。

    毕竟职事变动只有两种可能:提升资历,以及解决难题。

    前者不必说,哪里有空去哪里,后者一般是哪里出了问题就去哪。

    只是不知道这税务监有没有困难等着。

    沈义伦脑子里面快速转动,没在面上露出分毫。

    陈佑没有去管沈义伦在想什么,继续道:“明日你去寻税务少监庞中和。”

    这句说完,他不再开口。

    过了一阵,见沈义伦还是一副侧耳倾听的模样,突然反应过来,补充一句:“就这样,你去歇着吧。”

    “喏。”沈义伦连忙起身,“义伦告退。”

    坐在房间里的陈佑喝了口热茶,起身做了几次扩胸展臂的动作,然后重新坐回椅子上,等待接见下一位。

    连续不断地接见下属,枯燥,乏味,是对精神和**的双重折磨。

    好在这样的情形一般情况下一年只会在年末出现一次,平常没有不开眼的会来打搅宰相们的空闲时光,除非真的有要紧公务。

    夜幕降临,还等在门口的人们直接散去,预备明天再来。

    陈佑送走今天的最后一名外官,靠在椅子上稍微歇了会,管事便来通知饭菜已经备好。

    累了一天,陈佑也没心情再去餐厅,直接叫他把饭菜端到这边来,同时吩咐给隔壁的幕僚们送去饭菜。

    只是这饭也吃得不安稳,刚动筷子,张贤就把整理好的今日约谈重点内容递了过来。

    东西送来了,张贤等幕僚可以安心吃饭,陈佑却只能一边吃饭一边翻看记录。

    没等他吃完,又有仆役来禀报:梁关山来了。

    “叫他进来吧。”

    陈佑一边说着,一边把记录退远一点,快速扒了两口饭,咀嚼着咽了下去。

    见梁关山走了进来,他不等梁关山行礼,直接用筷子指向一旁的木椅:“先坐,吃了没,没吃在我这吃点。”

    梁关山脸上挤出笑容:“那关山就厚颜蹭相公一顿饭了。”

    陈佑没有多言,直接吩咐仆役添一份碗筷饭菜,而他自己则稍稍加快速度。

    一顿饭很快吃完,漱口净手后,见梁关山还在吃,便拿起没看完的记录继续翻看。

    他依然没能把记录看完。

    梁关山只是稍稍填了填肚子,不敢真的慢慢吃到饱叫他等太久,很快就放下碗筷。

    桌子收拾干净,陈佑叹了口气,再一次放下记录,捧起温热的茶盏。

    “你这次去职,有些突然。”

    梁关山没有沉默太久,直接就问:“可是王平章他们,意欲削相公之权?”

    毕竟是被陈佑看重收入幕中的人,考虑的不仅仅是身边那点事。

    陈佑闻言轻笑:“主要还是王平章。大家都是宰相,这权威不就看底下人听不听话么?前段时间我借机把你们几个都提到州府主官的位置上,他们就有些不满,趁着这次年末,直接就动手了。”

    顿了顿,他无奈摇头:“不仅仅是你,伯昀、范叔焘也都被以年资不足的名义免职。”

    这是硬伤,之前多是在陈佑幕中任职,品级普遍不高。哪怕经过这两年的过渡,主政一州还是过于勉强。

    之前急着安排人防备卢璟,陈佑找一找“久在本州熟悉民情”之类借口糊弄过去也就罢了,现在平稳下来,逮着资历这一点较真,便是陈佑也没什么话可说。

    “不过他们也不想撕破脸皮,闹得大了,对大家都没好处。”陈佑笑了笑,“你们在一州主官的位置上做过一任,哪怕时间短,那也是资历。你既然先回来了,不如就猜猜,下一步会到哪里去。”

    梁关山思忖一阵,试探着回答:“我等方才以年资夺职,不会再领一地主官,而若任佐贰官,又于时事无益。”

    停了一下,见陈佑不置可否,他又继续道:“在下估摸着,应该是在京中任职。听说御史台、大理寺、税务监将要大量增员,该是这三处。若是竞争激烈,也可能会入内朝做一文学侍从之官。”

    话音刚落,陈佑哈哈笑道:“尚同莫不是忘了两府?”

    梁关山一愣,随即笑着摇头:“是了!枢密院方才改制,所用之人或有不妥,当要换人。”

    “嗯。”陈佑颔首,“我准备叫你去庶务司做一任司丞,为司正之副。”

    说到这里,陈佑笑着点了点桌子:“真要说起来,你这司丞,资历比守司正闻克还要老,也就是他在枢密院的时间着实太久,莫要同他闹将起来,于你于我,面子上都不好看。”

    “相公放心。”梁关山点头应下,“下官知晓当如何行事,必不叫闻司正难做。”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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欺世盗国介绍:
五十年前黄巢晚死,五十年后历史变样,这里是架空的五代十国。基层官员陈佑穿越成乱世一将领,是怎样一步步成为国之柱石,又为何蜕变成朝臣口中的窃国大盗。算计、野心、感情、理想,陈佑该如何抉择?景瑞三年四月,外有敌,内不安,上不可依,下不可信,只能靠自己搏出一条生路。欺世盗国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欺世盗国,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欺世盗国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