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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司史     欺世盗国txt下载     欺世盗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百四章 天子何以顺汝心(三)

    这个消息很快传开。

    到这一步,魏仁浦拜相已经是板上钉钉。

    窦少华得知消息,立刻让人去请马如风。

    只是去的人回来了,却没带来马如风,说是马如风去见王彦川相公了。

    也就窦少华定力足够,这才没当着仆役的面拍桌子。

    只是有此一遭,他对马如风升起一些疑虑,不复之前的信任。

    巳初,江夏青前往同明殿。

    除了他自己,没人知道他想干什么。

    与此同时,马如风终于来到窦少华这边。

    一进门,立刻就神情严肃地开口:“平章事之势不可当也,相公当慎思之!”

    听到这话,窦少华脑门子直冲。

    当初他准备直接请辞不搞这些幺蛾子,是马如风这些人鼓动并且奔走联络,想要接着帮他留任的机会打击陈佑。

    现在有失败的苗头了,结果又是马如风来告诉他不能冲动?

    窦少华强忍着怒意,冷笑一声:“那依贤侄之见,某当如何?”

    马如风十分敏锐地察觉到窦少华的变化,心思急转,选择合适的话语:“相公照常行事便可。总归是下官奔走,便是平章事追究下来,也不过是我一人之过,牵连不到其他人。”

    “呵!”

    同样的话,从一个有好感的人嘴里说出来和一个没好感的人嘴里说出来,给人的感觉甚至会完全相反。

    窦少华此时就是如此。

    马如风这番话,听在他耳中,仿佛是在嘲讽他没有担当。

    他怒极反笑,靠在椅子上仰面朝天长叹一声。

    然后看着马如风,神情淡漠地开口:“你之心思,我尽知矣,且下去吧。”

    马如风闻言一惊,下意识地喊了一声:“相公……”

    窦少华摆摆手,不再多言。

    马如风无奈,只得告退。

    走出政事堂,马如风恨铁不成钢地骂了一声:“竖子不足与谋!”

    也不怪他如此不忿。

    得知翰林院拟制之后,他立刻就明白攻击弹劾的手段起不了什么作用。

    与之相反,这时候在朝堂内外展现出“陈佑一手遮天,内外官员莫敢不从”的景象,才有可能让天子心生杀机。

    想明白这一点,他立刻去寻王彦川和焦继勋,希望能说服他们在明日的朝会上“全力支持陈平章”,又或者是是直接请辞。

    摆事实讲道理,好说歹说,终于让王、焦二人同意支持陈佑。

    接下来只要窦少华稍稍配合,即便不能保住其相位,也能趁着这次机会在天子心中埋下一根刺。

    对付天子信任的那些重臣,很少有一击得中,基本上都是一次又一次的针对打击,直到天子失去耐心,方可一击致命。

    谁能想到,他竟然在本该万无一失的窦少华身上翻车了呢?

    天子同意拜魏仁浦为相,让很多人失望不已。

    但凡了解内情的,都在等着看,假如天子拒绝,陈佑将会如何应对。

    可惜展现出来的现实是天子依然对首相言听计从,叫许多人失望不已。

    下午,陈佑这边收到马如风到处串联的消息。

    即便稳如陈佑,得知马如风的手段后,也只能赞一声:“不愧为马忠武之后!”

    能迅速权衡利弊改换手段是一方面,能说服那些高官显贵又是另一方面。

    偏偏马如风这么做,陈佑无法反制。

    总不能别人赞同支持陈佑,陈佑却指责他们居心叵测吧?

    这种情况下,陈佑要么跑到天子面前表忠心,然后什么事都不干,把这段时间拖过去。

    要么趁机提出一些以往难以取得共识的政策,借机通过,具体执行以后再慢慢扯皮。

    陈佑选择的是后者。

    十一月己酉朔。

    东方未明,洛阳城内的朝官们陆续出门赶往皇宫。

    晓鼓起,城门开,官员们鱼贯而入前往待漏院。

    片刻之后,两府宰相先后入宫。

    朔日朝会通常在宣政殿举行,这一次也不例外。

    宰相们入宫后没有去待漏院,直接就到了宣政殿的侧殿。

    这些年宰相的权威一直在增加,像这样把宰相们同普通官员区别开的细节数不胜数,也就是所谓礼的绝群僚,这正是两府一直没有彻底闹翻的主要原因。

    只是今天又有不同。

    六名宰相坐在侧殿之中,一人端着一个瓷盏,没有像往常一样聊政事或者风花雪月。

    安静等了一阵,天子到来。

    陈佑作为首相,代表两府向天子介绍今日朝会的主要事项。

    首先是魏仁浦拜相,这是临时加上的。

    魏仁浦现在还在待漏院等着,但朝会开始之后,他将接受册命成为宰相,以宰相的身份继续参加朝会。

    毕竟是在朝会上册命宰相,其中礼仪规制有所不同,此时得说清楚。

    这件事确定下来,宦官前去通知官员入殿。

    陈佑瞥了一眼其他几人,接着往下说:“第二是关于全面取消徭役事。”

    他这话说出,屋内几人尽皆变色。

    王彦川皱眉盯着陈佑,犹豫着到底要不要开口反对。

    窦少华却没有那么多顾虑了,直接就厉声道:“这事咱们之前没有商议过,陈平章你突然拿出来,怕是不妥吧?”

    陈佑对他露出笑容,声音平稳:“前年就在京兆府试行免除徭役的政策了,一年多下来除了支出增多外,并无其它问题。自年初起,各级官员多次上书推广免除徭役事,两府也讨论过很多次。再者言,朝会本就没有只能讨论既定事项的规矩。”

    “呵!”

    窦少华冷笑一声:“我等皆知免除徭役必然增加官府开支,你又要兴修水利,又要增加县乡吏员,我且看你哪来的钱粮!”

    “户部做了筹算,朝会上再看便是。”

    陈佑说完这句,目光扫过巴宁泰等人,见彼等再无言语,这才转向若有所思的赵德昭,继续往下介绍:“第三是关于日本事务,西海镇守吕端上书反对高丽日本蕃汉军都监丁骁以刀兵凌藩邦之举,两府对此尚无定论。”

    这倒是之前就定好要拿出来讨论的,无人开口置疑。

    “第四是各地学政官今日入朝,将论及地方学政诸事。”

    说话间,宦官进来通知诸官员已经在正殿排列整齐,等待天子上朝。

    陈佑立刻停下,起身带着宰相们躬身一礼:“如此,臣等先行入殿。”

第七百五章 敢为天下挑重担(一)

    赵德昭点头应允,陈佑等人转身欲出门。

    走到门口,却听赵德昭突然出声:“陈师留步!”

    六人全都停下,紧接着巴宁泰等五人迅速地瞥了一眼陈佑,先后走出偏殿。

    陈佑则转身立在原地:“官家可是有事要问?”

    陈佑这番姿态,有些无礼,不过赵德昭的注意力没有放在这上面,他站起身来向前几步。

    出身皇家不缺营养,再加上父祖遗传,虽仅十五,身高比陈佑却只矮了半个头。

    微微抬头看着陈佑,赵德昭问出了自己的问题:“陈师以为谁家女子可为皇后?”

    十分空泛的问题,没有限定人选范围。

    这是因为赵德昭并没有筛选合适的人选,除了他那位被太后拉出来的表妹。

    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把皇后是谁放在心上,只要能借着大婚从宰相们手里拿回权力就行。

    现在突然问出来,则是之前得知陈佑并不准备插手他的婚姻,既然成婚是既定事实,那么想找一个满意的皇后也在常理之中。

    陈佑大概能猜到赵德昭的心思,稍一思忖后开口:“官家欲寻何等良配?”

    “啊,这个……”

    赵德昭这时候倒表现得如同正常少年,支支吾吾移开目光。

    好一会儿才干巴巴地说出了自己的要求:“毕竟是一国皇后,总得端庄秀丽,然后就是,性格秉性不能太差……”

    说了一些正常人的择偶需求之后,他不再迟疑,提到了对皇帝来说比较正经的要求:“如果可能,边军大将之女自然是最好。”

    这个边军大将,至少也得是节度使往上,这是拉拢军队的举措。

    说完这个要求,赵德昭立刻盯紧陈佑,想要观察他的反应。

    只见陈佑点头:“我便照此叮嘱礼部孙宣怀。”

    赵德昭松了一口气。

    选择后妃这种事情,如果不是早有确定的目标,天子就只能公事公办地下旨令有司负责,然后通过近臣去暗示一下有司。

    赵德昭只不过是借着这件事再次试探陈佑罢了。

    只是,原本两人已经有了隔阂,突然托付这么私密的任务,未免有些太过刻意。

    陈佑微微躬身,转身出门。

    从后门进了宣政殿,巴宁泰等五人等在后堂。

    “过去吧。”

    陈佑说了一句,当先走出后堂,出现在宣政殿百官面前。

    “走吧。”江夏青对着巴宁泰笑笑,示意他先行。

    今天御座前摆了七副案席。

    六位相公站定后,边上还空出来一个位置。

    但凡有资历拜相的,大都眼热地看向这个位置,同时怀着不同的情绪瞥一眼魏仁浦。

    静立片刻,鸣鞭奏乐,天子入殿。

    兴国四年十一月朔日朝会正式开始。

    首相陈佑代表政事堂回应昨日下午下达至中书门下的制令,称中书已经拟好册文、备好礼仪,可供册命。

    天子曰可。

    其后,巴宁泰奉礼,陈佑读册。

    “维兴国四年,岁次癸亥,十一月己酉朔,一日己酉,皇帝若曰:於戏!夫谘政以贤,问策以能,统国平邦之任尤重也。惟尔金紫光禄大夫、左散骑常侍魏仁浦……是用命尔为开府仪同三司、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身着一品朝服的魏仁浦拜伏受命,天子回礼。

    紧接着魏仁浦转朝太庙方向再拜而起,走到御座前空着的位置上面向群臣跪坐。

    差不多就是把李唐前中期临轩册命的仪制搬过来,其中有一些改动,毕竟有时候李唐君臣自己都不遵守,百多年后的这群人当然也不会严格按照旧规矩来。

    册命完毕,稍等片刻,户部侍郎方文韬奏徭役事。

    洋洋洒洒说了一千多字,总结一下,大概就是:天下百姓苦徭役久矣,如今圣天子在位,众贤良在朝,在京兆府尝试取消徭役,经过数年实践,户部计算后确认,朝廷财政足以支持全面取消徭役。

    大义有了,数据不缺,这样的奏章让人很难反驳。

    几个无关紧要的官员站出来质疑几句,此事便定下,由户部尚书、参知政事胡承约总揽取消徭役事务,有司协同。

    很多事情拿出来就能占据大义名分很轻易获得通过,重点在于能不能很好执行。

    取消徭役这件事之所以到现在才拿出来,纯粹是两府宰相在执行上没有取得一致。

    现在依然没有,但等换一波宰相之后就有了,提前拿出来只是立旗帜吹号角,让人明白该站队了。

    陈佑已经预料到,接下来一定会有州郡因为取消徭役导致财政难以为继,各项需要征召人力的工作难以完成,甚至遭遇天灾引发祸患。

    至于为什么这些地方会连修建维护基础设施的钱都没有,很少有人关心,大多数人会把目光放在“取消徭役——不能免费征召百姓干活——灾祸”这一条关系链上。

    斗争从来不会停息。

    徭役事过去,立刻有御史弹劾渤海海军都指挥使、高丽日本蕃汉军都监丁骁为一己私心擅起边衅。

    紧接着有官员从丁骁引申到高丽日本的军政人事安排,虽未明言,但话里话外都在暗示这一切都是朝中某位权臣的私心作祟。

    分属各方势力的文武群臣陆续起身争辩,宰相参政们只是看着听着,不出意外不会下场。

    而天子赵德昭,则是静静观察诸臣发言,试图判断出他们究竟站在什么立场。

    过不多时,渐渐有人把责任朝枢密院扯,就在大家以为最后会把宰相们扯下水的时候,御史大夫董成林突然站起来了:“陛下!臣有事奏!”

    只一句话,叫朝中百官心惊不已。

    所有人都盯着他看,想要知道他又要弹劾谁。

    人的名树的影,董成林这个御史大夫绝对合格!

    “董卿且讲。”

    董成林躬身一礼,看着七位宰相,朗声道:“启禀陛下,臣以为,丁骁之事乃是表象,其根源在于朝廷政令,在于两府宰相!”

    群臣哗然。

    即惊诧他敢于群嘲宰相的,也赞叹他敢于得罪各地将校。

    董成林却不在乎这些,没有任何停顿,直接就道:“兴国元年,两府令边军将领可因保护治下百姓出兵夷狄番邦,自此,边军之心愈大,求战之望愈烈,至今日方有日本之变!”

第七百六章 敢为天下挑重担(二)

    话音落下,殿中文武,除了一些跟边军利益牵扯较大的将领外,大多数官员心里的想法都是“终于来了”!

    边军将校擅起边衅,这样的事情早有官员说过,但拿到朝会上来直言,也就只有董成林这般人能做出来。

    是好是歹,两府宰相甚至天子必须给出一个结论。

    宰相席位上,巴宁泰看了看王彦川、窦少华以及江夏青。

    在他看来,董成林早不提晚不提,偏偏选择这时候来说这件事,必定是某些人在借刀杀人。

    那么陈佑会如何回应呢?

    不止巴宁泰,其余几位宰相也都在等着陈佑发话。

    大多数时候,“虽然于国有利,但施行起来会得罪一大批人”的决定,都是陈佑代表两府表态的。

    这也是陈佑威望逐渐压过巴宁泰等人的原因之一。

    不过没等陈佑开口,就有禁军将领先开口了。

    “董大夫这话说得太对了!”

    南城近卫司副都指挥使党进梗着脖子高声叫道:“就是因为两府善政,才有渤海海军在日本的功劳!”

    很明显,他把董成林的话理解成好话了。

    虽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可的确叫董成林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

    这边董成林皱眉思考怎么避过党进的胡搅蛮缠,那边党进又继续说话:“官家!臣党进虽是个武夫,也知道忠君报国,听说四面大将一个个立下功劳,臣也想带兵出征,为官家平灭蛮夷!”

    就在大家以为边将擅自出兵的事情要被糊弄过去的时候,董成林突然喝问:“党将军究竟是为了报国,还是为了立功?”

    “怎么?我立了功就不是报国了?”党进立刻站起来,“穷酸措大管好自个儿,莫要插手咱们武夫军事!”

    他这地图炮一放,负责朝会秩序的殿中侍御史立刻厉声指责其君前失仪。

    党进倒没有硬顶,直接跪拜在地,口呼陛下、平章,请求恕罪。

    当然嘴里却不服软,一直说着诸如“自己想要为国立功,怎么就不算是报国”之类的话。

    旁人的观感暂且不知,赵德昭倒是觉得党进此人憨厚耿直,暗自记在心中。

    不管如何,有董成林和党进这么一搅合,很难再顺理成章地从选人用人上牵连到陈佑。

    最终被陈佑以“让庶务司调查”结束这场争论。

    这几乎就是明言暂且不管了,党进十分得意地朝董董成林咧嘴大笑。

    董成林对此结果十分不满,但党进在旁边胡搅蛮缠,屡屡打乱他的节奏,也叫他失去了在朝会上继续纠结此事的心情。

    按照事前安排,接下来应该讨论各地学政事宜。

    不过正如陈佑之前反驳窦少华所说的那样,朝会上随时都会有突发情况。

    窦少华坐在前面正对着参与朝会的文武官员,他们有什么小动作能看得一清二楚。

    眼见部分眼熟的官员眼神交流越来越频繁,窦少华明白,他们这是要出手了。

    自以为被马如风耍弄之后,他已经打算真心实意的请辞,不过想到马如风之前所说的话,还是怀有一丝希望,同时也不想让逼得他到如此地步的陈佑太过轻松。

    于是,眼看着马如风一帮人即将动手,窦少华先行起身朝赵德昭一礼,从袖中取出一份奏表:“启禀陛下,臣年老体弱,旧疾复发,恐不能尽心王事,欲乞骸骨归乡,还望陛下恩准!”

    知晓内情的马如风愣住了。

    他本以为找窦少华配合已经没戏,谁能想到临到头了窦少华会给他送上这样一份大礼!

    完美的助攻!

    马如风心中大定。

    可能这就是得道者多助吧!

    不管底下一干官员作何想法,赵德昭此时却非常纠结。

    昨天上午,他同意拜魏仁浦为宰相时的想法是换了窦少华,可江夏青过去说了一通增加一个宰相的好处后,他又犹豫了。

    一天过去,仍没有下定决心到底是再册命一位新的宰相,还是索性让窦少华留任。

    能做决定的天子沉默不语,整个宣政殿内鸦雀无声。

    没有人敢表现出不耐烦,但长久的沉默还是让人感觉到不正常。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叹息从御座上传出,紧接着是赵德昭的声音:“窦卿劳苦功高,当加少保。”

    这是建隆改制之后,第一次任命少保。

    当初赵德昭想要任命陈佑为少保,被陈佑以三师三孤不任实职拒绝了,如今任命窦少华,意味着同意他请辞。

    最后一丝希望消失,窦少华整个人都似乎矮了一截,失去了精气神。

    即便如此,他依然恭敬行礼:“谢陛下!”

    之后转身,跪坐席上,瞥了一眼马如风,便微微垂首,不言不语。

    殿内安静一瞬,马如风立刻站出来:“启禀陛下!左补阙臣马如风斗胆奏请陛下纳妃嫔,蕃子嗣,以安天下!”

    少年人的喜恶来得快去得也快。

    即便赵德昭前天对马如风不满,现在看到马如风主动站出来提出让他纳妃,心中暗自感慨:“不愧是马忠武之后,真乃忠臣也!”

    当然脸上依然严肃,点点头正要顺势命令有司择选适龄女子,却见一绿衣官员站起来高声道:“世人皆知,陈平章门下学子研究发现未冠之年而早行闺房之事,易伤身夭寿。马补阙请天子纳妃,居心不良!”

    叱责完马如风,此人立刻朝赵德昭行礼:“陛下!匦使院丞臣苏希彦请诛贼臣马如风!”

    话音刚落,陆续有官员起身:“请诛贼臣马如风!”

    转眼之间,就有三十多位大小官员起身。

    虽都是五品以下,但人数如此多,叫赵德昭面沉如水,眉目间隐含怒意。

    魏仁浦皱眉盯着马如风,又看向苏希彦,大概明白了他们的想法。

    庞中和担忧地看着满脸肃然的陈佑,他一时半会也想不到反制措施。

    毕竟苏希彦说得是实话,只要承认这一点,再坚持天子应该此时纳妃,那就是想要谋害天子!

    而不承认这一点,且不说马如风一帮人会不会想法子验证此事,但是对书院师生积极性的打击就是陈佑不能接受的。

    陈佑这边还没动作,马如风却十分坚决地看着陈佑开口:“臣不知此事,却也晓得是药三分毒。天子子嗣乃固国之本,岂能因噎废食!下官在此斗胆问平章事,少年人早行闺房事,可果是伤身夭寿,少年生子又有多大妨碍,平章事又是否要阻止陛下纳妃?”

    好话歹话都被他说尽了,尤其是“是药三分毒”一句,看起来分明是要给陈佑一个台阶下。

    所有人再一次看向陈佑,等着他的回应。

第七百七章 敢为天下挑重担(三)

    局面似乎很不妙——如果陈佑是一个忠于皇室的权臣,那的确是如此。

    只可惜陈佑并不是这种人。

    所以,他只需要说一句正确但是毫无作用的废话。

    “天子家事,天子自为之,吾等臣子,莫要多言。”

    语气平缓,声音低沉,但却莫名地让人感觉这番话充满力量。

    魏仁浦第一个反应过来,微微侧身道:“平章所言甚是。”

    庞中和、刘熙古等人一同躬身:“平章所言甚是!”

    紧接着,包括薛崇、白崇文在内的一干倾向于陈佑的官员全都表态支持。

    这些人又带动了绝大部分从众的中立官员,最终,宣政殿里超过七成朝官出声认同陈佑的这句话。

    端坐在御座上的赵德昭也从一开始的隐含愤怒变成忌惮与恐慌。

    回想起在侧殿的谈话,赵德昭定了定神,木着脸开口:“礼部、太常、宗正择选适龄女子以备纳采。”

    三部主官立刻起身应命。

    ……

    嘭!

    素瓷为体的砚台砸在厚实的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

    “官家息怒!官家息怒!”

    以唐思恭为首的几名宦官跪在地上连连叩首。

    他们全都是被赵德昭挑选出来跟着讲师们学习的精英宦官,乃是绝对的心腹。

    只是这时候一个个都像无情的捣蒜机器一般,额头疯狂撞击地面,试图让正在砸东西的赵德昭冷静下来。

    只是这样做的结果,只是让赵德昭更加烦躁,手里抓着的笔架直接就砸了过来。

    “滚!”

    幸好唐思恭以头抢地,木制笔架呼啸着擦过他的发冠砸在他的脊背上,扭曲形变之后无力地落在地毯上。

    唐思恭咬牙强忍痛苦没叫出声来,继续磕了几个头喊了几声“官家息怒”,带着人退出房间。

    殿内再无旁人,赵德昭四下扫视一圈,最终无力地坐在地毯上,靠着桌腿喘气。

    “原来这就是汉宣的感觉么?”

    他苦笑着喃喃出声,下意识地遗忘掉后来的汉献帝,把自己比作成功翻身的汉宣帝。

    “官家,太后遣人来请。”

    殿外传来声音。

    赵德昭猛然抬头,满脸警惕地看向门外。

    门外唐思恭没听到回应,等了一阵又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官家?”

    “聒噪!”

    赵德昭呵斥一声,扶着桌子站起来。

    不理会在外面告罪的唐思恭,他坐到桌后的椅子上,思考该如何应对母亲。

    毫无疑问,卢太后这时候找他,一定是听说了他令有司择选后妃的事情。

    卢金婵想让卢家再出一名皇后。

    保住卢家富贵是其一,更重要的一点是能加强她对天子的影响。

    赵德昭本来没想到这一点,但有人会提醒他。

    即便赵德昭不在意皇后是谁,被近臣提醒之后,也对他的那个表妹产生了抗拒心理。

    仔细考虑一阵,他呼唤唐思恭进来收拾。

    他已经想好了如何应对太后的逼婚——把平章事陈佑当作挡箭牌,就说陈平章认为应该在边军将领之中选择,卢家不合适。

    ……

    “前些天山长就让人收拾出这个书厅,就等着相公了。”

    宋白神色恭敬地给魏仁浦介绍办公场所。

    魏仁浦点头:“有劳平章挂念。”

    宋白还没介绍完,中书主事程希振便带着几名令史、书令史来到门口候着。

    “这位是中书主事程希振,接下来一段时间相公的公事文书都由程主事辅助。”

    “下官见过相公。”

    程希振带领身后诸人一同行礼,魏仁浦受了此礼,温言道:“往后要劳烦诸位了。”

    程希振等人连道不敢。

    所有事项交接完毕,宋白出声告退。

    魏仁浦接过仆役送上的热茶,挥散一干令史,只留程希振一人。

    “锦官程冲远是你何人?”

    “正是家父。”

    程希振习以为常。

    到他父亲这个地位,但凡有能力的,都会尝试打探其儿孙亲友的情况。

    别看魏仁浦是问句,可他对程氏父子的关系心知肚明。

    “程冲远倒是后继有人。”

    魏仁浦吹开浮在水面的茶叶,轻啜一口热茶,接着道:“莫要堕了你父名声。”

    程希振赶忙应下。

    “先去忙吧。”

    听到这句,程希振起身告退。

    魏仁浦独自一人坐在空荡荡的书厅之中。

    四周书架上除了香薰装饰,就只有一些常见书籍,宰相书厅应该有的公文卷宗没有出现——这需要他在日常工作中积累。

    不过魏仁浦现在想的不是这件事,而是“得快点把幕僚调入京中”。

    虽然程希振看着还不错,但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正想着这些有的没的,门外忽然传来陈佑的声音:“魏相公可在里面?”

    “相公在。”这是程希振的声音。

    魏仁浦连忙起身朝门口走去,嘴里还说着:“平章请进!光祖上茶。”

    光祖是程希振的字,虽然见面之后还没介绍过,但程希振丝毫没有感到惊讶,应了一声就出门去寻仆役。

    魏仁浦将陈佑迎进屋内坐下。

    他自己坐到陈佑对面,而不是书桌后的主位。

    两人闲聊几句,等茶点奉上,魏仁浦才肃容问道:“平章亲自来寻我,可是有要事相商?”

    “嗯,有两件事要跟你说一下。”

    陈佑神情轻松,语气舒缓,叫魏仁浦也放松下来,侧耳倾听。

    “第一是关于你的分工。现在基本确定政事堂还要增加一位宰相,等人选定下,再统一商议。正巧窦伯菁请辞,这段时间你先把他之前负责的事项担起来。”

    窦少华主要负责的是涉及地方州郡的事项,比如税务、农事等。

    不过两府的分工并没有规定死,只是为了有事的时候能找到人承担责任,具体能有多大权力,还得看自身能力。

    魏仁浦点头,他心里有数。

    “第二个,则是今天董双木在朝堂上说的那件事。”

    陈佑语气神态依然没有任何变化。

    “边军将领最近有不听使唤的现象。”

    魏仁浦脸色变得严肃起来:“平章的意思是?”

    “过些时日赵则平回京接替江箬笠,你能不能同他一道负责此事?”

    “平章准备如何解决?”

    陈佑没有立刻回答,他敲击着座椅扶手,好一会儿才开口:“不教而诛是为虐,我准备下令规范边军主动进攻的现象,看看有哪些人不愿听从朝廷号令。”

第七百八章 敢为天下挑重担(四)

    魏仁浦立刻反应过来:“有人显露迹象了?”

    “渤海丁骁。”

    从陈佑的脸上能看到遗憾与失望。

    魏仁浦可以理解。

    谁都知道丁骁是跟着陈佑从南平时期一路走来的老人,这样一个人表现出不服从中枢的迹象,也不怪陈佑失望。

    毕竟现在的中枢是陈佑当家作主。

    “需要我去登州么?”

    “不,不需要。”

    陈佑露出笑容:“让宰相亲自过去,动静就太大了。”

    顿了顿,他收敛笑容:“我之前找了巴庆安,想让他牵头整顿将校勾连、盲目求战的现象。”

    “他拒绝了?”

    根本不需要太多猜测,魏仁浦就问出了这句话。

    如果巴宁泰没拒绝,今天朝会上陈佑就不会含糊过去。

    “巴庆安没了斗志。”

    陈佑无奈摇头。

    魏仁浦抿嘴不言。

    或许并不是没斗志,而是想着等陈佑遭遇将领们抵抗的时候站出来收拢人心。

    同样的,也就不能指望王彦川了。

    “整顿将校的话,薛广德不是更方便么?”

    “最近武库司的研究有突破,如果最终能成,将会改变战场的覆盖范围。薛广德最近把大部分精力都放在这上面。”

    “远距离攻击手段么?”

    陈佑笑道:“是的,以后咱们出行得小心了,说不得封路会成为常态。”

    “刺杀未免太过疯狂。”

    “总会有人想要行险一搏。”

    魏仁浦十分认真地开口:“那我宁愿武库司无法成功。”

    “不可阻挡。道济,你要明白,有些事情不可阻挡,就好像当年能有效保证军队战斗**的政策现在逐渐朝边军妄为发展一般。”

    魏仁浦摇摇头,没有争论,转而道:“平章需要我做些什么?”

    “查案。”陈佑终于说出了自己的要求,“赵则平负责军法案,你负责西推院,涉及边军将校,从严从重,如果有拿不定主意的,直接找我。”

    “会引起不满的吧?”

    魏仁浦有些犹豫。

    “一个两个还好,若是四处都有反对的声音,即便中央禁军强势,也没办法同时应对这么多战斗。更何况这些年内外将领经常互相调职,人情关系复杂,中央禁军还不一定会真心实意对付边军。”

    “所以你们需要控制节奏,只要一开始冒头的被打掉,剩下的就很难下定决心反抗。而且,除了杀良冒功和勾结外敌,不追溯其它罪行,这也会叫许多人安心接受。”

    陈佑说得轻松,魏仁浦却不敢放松。

    一旦闹大了,必然要宰相下台方能平息,然后周国将不可避免地朝晚唐藩镇自立的局面滑落。

    十一月庚戌,册窦少华为少保,罢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史馆大学士。

    壬子,加魏仁浦为史馆大学士,监修国史。

    癸丑,都堂议事,御史大夫董成林列席,讨论的第一件事就是边军问题。

    陈佑也不指望别人了,直接开头说出自己的意见:“我就两个要求:第一,事前审批;第二,事后核实。”

    他目光扫过在座诸人。

    除了窦少华的位置换成魏仁浦外,没有任何变化。

    “关于第一点,我的意见是,边境出兵权限收归节度使司,只有获得节度使的批准,各部兵马方可越境进攻。”

    现在已经是兴国四年,经过这几年的调整,每一个节度使至少会主管三个州的军队,边境节度使司还会接过指挥当地禁军的职责。

    但相应的,节度使只负责带兵打仗,招兵、训练、后勤,全都由枢密院调配。

    这样的制度,只要严格执行,就能保证中枢对边军的控制力度。

    战争器械越先进,对后勤的依赖就越大,中枢的控制力度也会增强。

    这也是薛崇重视武库司新突破的原因之一。

    因为军队的暴力属性,能指挥调动禁军的边镇节度使对边疆州郡的影响力要远大于内地节度使。

    当前制度下,普通将领可以越过节度使擅自决定是否出境反击,保证了普通将领直接和枢密院对话的渠道,客观上削弱了节度使的权力。

    一旦将是否越境进攻的决策权收到节度使司,则普通将领将失去制衡节度使的能力,他们能否直面枢密院,取决于他们在中枢有没有靠山。

    “关于第二点,一旦发生未经两府允许的越境战斗,无论胜负,枢密院都要派出调查组,调查该次越境是否有必要,以及战斗前后是否有违规现象。”

    话音落下,所有人都在思考其中利弊。

    “我反对!”

    “第一点不妥!”

    王彦川与董成林同时开口。

    两人对视,董成林拱手:“王相公先讲。”

    王彦川木着脸点头,随即看向陈佑:“派出调查组,容易成为政争的工具,我认为这一条不该有。”

    “是么。”

    陈佑问出这一句,似乎没有多少意外。

    但董成林就不一样了。

    他原本以为王彦川和他想的一样,谁知道王彦川与他完全是两种立场!

    他当即就高声道:“王相公这话有因噎废食之嫌!且不说调查组如何涉入政争,即便有这种可能,为了天下安稳,也值得去冒险!”

    “牛李党争殷鉴不远。”

    王彦川十分轻蔑地瞥了董成林一眼。

    “藩镇之乱犹在眼前!”

    董成林声色俱厉。

    “若是王相欲掀起党争,想来即便没有调查组,也能针对那些与你不同道的节度使吧!”

    “啪!”

    王彦川忍不住一巴掌拍在桌上。

    “董双木安敢污蔑宰相!”

    “是否污蔑,你心中有数!”

    董成林冷哼一声,不再理会王彦川,直接朝陈佑拱手:“敢问平章事,是否不把出兵决策权交给节度使,就无法监管?”

    不等陈佑回答,董成林紧接着又道:“边将出兵是为争功,得胜归来必要上报朝廷轻功,失败归来亦需奏请枢密院调拨辎重兵员。有如此制度,何愁无法监管?若能监管,则一旦发生越境之战,必可派人调查!如此,又何必将权力交给节度使,徒叫彼等得揽军心兵权!”

    王彦川冷笑一声:“董大夫怕是头脑有恙,以往边将出兵,朝廷都是事后才知晓,如今这么一改,事前就能发现一部分不该出兵的情况予以制止,这难道不是益处?“

第七百九章 敢为天下挑重担(五)

    “是基层将领盲目求战被节度使拦下好,还是基层将领仔细权衡放弃越境好,王相公不会不知吧?”

    董成林说着,提高声音:“子曰:以约失之者鲜矣!决断由其心,功过在其身,必当谨小慎微,不然,则罪责加身不为远也!如此不比决断出于上官更好?”

    王彦川眸光闪动,他不再争辩:“董大夫如此诡言,未知文宣王如何看!”

    话音未落,目光转向陈佑:“我就两点意见:一,出兵与否的决策权收归节度使;二,不应当派出调查组。”

    说完后,他闭嘴不言。

    董成林也跟着道:“诸位相公,下官以为一不应使基层将领为节度使所挟,二不应叫边军节镇不受监管。国朝治乱,在乎尔等,烦请慎思之!”

    陈佑微微颔首:“天下万民赖一言而得生,因一言而赴死,我等为政,不可不慎。”

    他环视诸人:“松岭和双木意见相左,汝等可有意见?”

    等了一阵,没人回应。

    陈佑只得点名:“庆安如何看?”

    巴宁泰朝陈佑点头示意,然后看向其余诸人,缓缓开口:“凡事皆有利弊,朝廷政令亦不能免。吾等所为,不过是取其利重而害轻罢了。”

    所有人都等着继续往下说,但是他的话到这里就结束了!

    如果是像陈佑那般的总结定调也就罢了,陈佑问他对具体政策的意见,他来一套这样的发言,没有一丝一毫有用的内容。

    董成林见其许久没下文,眉头直跳,差点就忍不住站起来质问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陈佑却似乎并没有放在心上,只是微微点头继续问道:“若是没有其它意见,就先照此实行。”

    “平章!”

    董成林立刻喊了一声。

    “双木你再仔细考虑考虑。有问题咱们再交流。”

    董成林稍稍犹豫,点头不语。

    很快,这次都堂议事结束,众人各自散去。

    陈佑、董成林二人在书厅里分了主客坐下。

    不等董成林出声询问,陈佑率先开口:“我知你心忧天下,只是两害相权取其轻,两利相衡取其重,为了当前的安稳,不得不承担日后的风险。”

    董成林立刻道:“请平章详说。”

    “双木当知,因运输不便、联络困难,边疆兵马向来自主性高。”

    物质、信息的交流,说一句决定社会运行状态绝不为过。

    中枢对军队和地方政府的控制,正是社会运行状态里的一环。

    物质交流不便,信息交流困难,远离中枢的地方必然独立性大于靠近中枢的地方。

    所谓“天高皇帝远”,就是如此。

    哪怕陈佑知道某些事项应该避免,可囿于当前科技水平,不得不让边境地区获得较大的自主权,自然就有边军坐大、朝廷难以驾驭的隐患。

    “这几年边军将领为了立功,常常带兵深入草原大漠袭击契丹部族,契丹必不可能忍气吞声。从去年契丹设计伏击我军便可看出,彼等一直在寻找甚至创造机会,试图将朝廷驱出燕云一带。”【1】

    说到这里,陈佑声音放低:“我判断,小规模战斗将会减少,大规模战役将会增加。为了保证战役的胜利,一要避免边境各军出现各自为战的局面,二是要在边境州郡储备军械粮草以免战事骤起朝廷难以及时支援。如此,即便现在不放权,到那时候也不得不放权。”

    董成林面容严肃:“此事两府诸相尽知否?”

    “这只是我个人判断,尚未告知他人。不过我已经叫军备司联合谍报等部推演接下来一年到三年契丹的军政走向,等他们完成,我自会召集相关人员一同商讨。”

    说到这里,他终于开始正面回答董成林的质疑:“若等不得不放权时才想着如何制约边疆节镇,不若现在就定下调查组的制度持续监督。之所以让增加节度使的权力,也是想叫彼等更容易接受罢了。”

    ……

    “陈将明殊无气度!”

    王彦川坐在自己的书厅里,脸上带着轻微的笑意说出这样一句话。

    刑部侍郎张鹏跟着笑道:“想要削节镇之权,却又不彻底,叫董双木这等人心中不喜;想要收节镇之心,拿出的好处抠抠索索,又叫节镇心里不爽。到头来两边都得罪,实为不智。“

    “毕竟是个临阵倒戈的软骨之人,敢尝试削权已是不易。”

    王彦川微微摇头,满是鄙夷与惋惜。

    “只是陈将明所为虽不智,所想却是善政。”王彦川叹了口气,语气稍稍严肃,“这四境兵马,近来越来越有昔日藩镇气象了,若不加限制,迟早又是一个藩镇之乱。”

    都堂议事的时候奋力驳斥董成林,私下里却说出了和董成林相似的话语。

    听到他这话,张鹏宽慰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陈将明一手揽权,相公便是有心改变,也无力抵挡。如今之计,只有等着陈将明事败,相公才好出来收拾残局。”

    “难,难!”王彦川摇头叹道,“难啊!若是如此轻易,也不至于让他当四年首相权势越来越大!”

    一想到此处,王彦川就不得不多想,陈佑现在的操作是不是有什么他没看懂的地方?

    仔细想了想,似乎想不到。

    只得再叹一声,看着张鹏吩咐道:“你去走动走动,让该知道的都知道,陈平章欲限制节度使,某虽尽力阻止,却徒劳无功。”

    “喏。”

    张鹏答应一声。

    稍微等了等,才开口:“另有一事要问相公。下官听闻宗正卿这两日一直在愁到底何人适合做皇后,似乎是陈平章跟礼部说最好选边军将领嫡女,而太后那边传出的口风却是要卢家女。”

    “边军的话,估摸着还是以节度使为上。”王彦川皱眉,“要想制衡边军,洛阳这边的兵马是关键。我看殿前司卢孟达十分适合,正巧他也有一女。”

    说了一大通,其实就是支持太后。

    张鹏立刻答应:“下官也以为当如此!那明后日,下官请宗正卿一叙,谈一谈此事?”

    王彦川冷哼一声:“你明日敢去请宗正卿,后日他陈将明就敢说你意图谋反。”

    张鹏一怔,反应过来后讷讷称是。

    宗正卿,乃是宁王赵元兴,坊间传言曾与太宗皇帝争过帝位。

第七百十章 为求生计抛脸面

    一道悠长的哨声响起。

    巨大的木船缓缓靠上栈桥,岸上工人和船上水手扯着嗓子互相呼喊,配合着将船只固定住。

    “赵博士,这该是赵常侍的船吧?”

    河岸边上,卫尉卿公冶通赔着笑问身边的中年男子。

    这男子不过是一介太常博士,但他姓赵名安易,乃是赵普胞弟。

    窦少华致仕,公冶通不想丢官,必须重新找一个靠山。

    现任宰相们是不要想了,要不是被窦少华收下,得罪了宰相们的公冶通,就不仅仅是被按在卫尉四年多了。

    而寻到卢氏门上,卢孟达只是以礼相待,却绝口不提未来。

    无奈之下,打探到赵普抵京时间,跑过来试一试。

    其中曲折,赵安易自然知晓。

    这次赵普回京,来城外迎接的,除了他这个亲人,就只有江夏青僚属,门下主事魏羽。

    公冶通跑过来,可以说完全抛弃了脸面。

    只是不知道兄长的喜恶,他即不好太热情,也不好太冷淡,只能尽量保持温和的态度。

    “正是兄长所乘的船。寒风凛冽,卫尉要不上马车等着?”

    赵安易一到这边就劝公冶通回去,可是公冶通十分坚定要在这边等赵普抵达。

    这时候听到赵安易这么说,公冶通露出真诚的笑容:“无妨无妨,博士和魏主事能等,公冶通也能等。”

    赵安易无奈笑笑,不再言语。

    好在并没有等多久,船上开始下人。

    赵普出现在甲板边缘,只扫一眼就注意到赵安易等人。

    发现公冶通站在赵安易身边,赵普明显愣了一下,不过很快就猜到其心思,若有所思地在护卫之后下船上岸。

    “赵常侍安好!”

    公冶通一看到赵普,根本顾不上身边的赵安易,忙不迭快步走到赵普面前,拱手一揖。

    幸好他衣着华贵,又兼赵普没开口,否则不等他走近,就会被赵普身边护卫拦下。

    “公冶寺卿何故如此多礼?”

    赵普故作不知,上前两步扶住公冶通的胳膊。

    公冶通闻言,脸色微僵,有些尴尬。

    虽然已经下定决心,但大庭广众之下,还是说不出口。

    脸上神情恢复正常,公冶通努力让自己显得更加真诚:“我闻常侍回朝执政,此乃百姓之福,朝廷之福,下官……下官喜不自禁,喜不自禁。”

    赵普轻笑一声:“普区区之身,当不得寺卿之赞。”

    说着,松开手,看向赶过来的胞弟,嘴里继续对公冶通道:“某初归京,诸事缠身,今日暂且作罢,来日再请寺卿一叙。”

    “啊,是!好!”

    公冶通连连答应,之后又觉得不保险,赶紧开口补充道:“那下官等常侍陛见之后,设宴以待常侍!”

    见赵普微笑点头,公冶通这才松了口气,恭敬告辞离开。

    赵普同赵安易寒暄几句,转头看向旁边的魏羽。

    不等赵普开口,魏羽直接躬身:“门下省主事魏羽见过常侍。羽如今在枢密院庶务司供职,日常侍奉江相公。”

    “原来是魏主事。”

    赵普点头致意。

    “可是江相公有事相召?”

    “相公说常侍若有空闲,可过府一叙。不过这次遣下官过来,却是有事要告知常侍。”

    “这样。”

    赵普看了眼赵安易,兄弟二人的默契不必多言,赵安易立刻转身吩咐跟随赵普回京的仆役将行李之类的搬到车上。

    赵普本人则带着魏羽进了早已备好的宽大马车。

    两人坐下,赵普开口:“江相有什么话要魏主事带给我?”

    “相公说有几件事需要提醒常侍。”

    “愿闻其详。”赵普稍稍坐正。

    “原史馆相窦少华以少保致仕,散骑常侍魏仁浦拜为史馆相。”

    “平章事陈佑称天子纳妃乃是家事,臣子不应置喙。天子命有司择选皇后,据传陈平章希望能选择一位边军将领之女为后。”

    “前些日子都堂议事,陈平章提出让各节度使判断是否允许治下兵马越境进攻,朝廷事后调查是否必要,集贤相王彦川反对。”

    说到这一条,魏羽补充一句:“这几天上次都堂议事的争论已经在洛阳传开。”

    赵普微微点头,他大概能猜到江夏青的意思。

    “今年考课结果陆续出来,窦少保和王相公损失严重,巴相公有所收获。”

    “相公上书请求增加一名宰相,人选还没确定,巴相公已经找到相公商谈。”

    ……

    等魏羽离开,赵安易登上马车:“政事这么急切么?”

    “踏错一步,就是公冶通的下场。”

    赵普给了一个十分直观的回答。

    赵安易闻言,微微摇头:“公冶通当初所为乃是忠于天子,只可惜……”

    后面的话没有继续往下说,但赵普已经听出来其中隐含的意思,故而道:“若非天子在上,你以为区区窦伯菁,能保住公冶通当朝九卿的位置?”

    赵安易愣了下,面露恍然神色。

    没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结,坐好等马车动起来,他才低声问道:“兄长可要收下这公冶通?”

    “看他表现吧。”

    赵普神色轻松,似乎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我可不是卢孟达,怕前怕后成不了事。对了,这次回来带了两箱珠宝两箱金银,我不好出头,你看着备几份礼单。“

    “送给谁?”

    “陈将明是头一个,卢孟达也加上,还有就是宫中的童谣和任喜。其他的你看着来。”

    ……

    次日,赵普入宫问对。

    依然是同明殿。

    不知是不是他运气好,今天在同明殿里侍奉的正是任喜!

    这几年赵普年年供奉,自认为同宫内宦官的关系还算友善。

    也如他所想,见赵普前来,任喜压低嗓音快速介绍天子情况:“官家最近颇为不悦,常侍多谈税收,少谈中枢政事。”

    赵普心中了然,只是即将进门,无法回应,只得微笑点头。

    进殿行礼之后,赵德昭直接就开口询问:“赵卿在两浙,农事如何?”

    “回禀陛下,两浙大小村庄皆有宣农使宣讲农事农时,这些年大力开垦水利田,又择选良种,规范赋税,两浙百姓皆是衣食无忧。”

第七百十一章 顺势而为埋荆棘

    从农事到工商,赵普整整说了半个时辰才将他在两浙的种种施政手段说了个遍。

    赵德昭则一边听,一边把赵普所说的话同政事堂、武德司送来的信息比对,看赵普是否有欺瞒。

    然而赵普说得全都是事实,虽然他只说一部分事实,但这些事实正好包含了所有必要信息,剩下没说的那一部分,你不知道他是有意隐瞒,还是无意略过。

    再加上赵普所说的内容中,有一部分是武德司之前没打探到的,因此赵德昭听完之后仅有的两个感想就是“赵普是个忠臣”和“可惜一直跟着陈佑的政策走”。

    赵德昭是真的被朔日朝会上的情形吓到了,现在一想到赵普这个即将拜相的忠臣也赞同陈佑的政策,就好像吃了只苍蝇一样难受。

    待赵普停下,赵德昭皱着眉想了想,试探着开口询问:“近日两府提出免除百姓徭役事,赵卿以为如何?”

    赵普眉头微挑,他没想到天子会问这个问题。

    少一思忖,他给出了自己的答案:“回禀官家,臣以为陈中令此举,操之过急也。”

    天子问的是“两府”,赵普直接把矛盾点放在陈佑身上。

    显然,他把握住了天子的心思!

    不出所料,赵德昭面色稍霁,继续问道:“这是为何?”

    赵普拱手道:“早些年朝廷规范徭役,以贫富定百姓之家有九等,唯上四等户需役。以杭州府为例,兴国二年有十二万三千余户,需役者不过四万户。

    “只是这些上等户因家中颇有资产,常输免役钱,为补人工之缺,当地官府或出钱雇工,或增派杂徭。

    “因朝廷考课,羡余亦可为功绩,故官府少有雇工,而多派杂徭,由此使得下五等之家负担日重,贫者愈贫,由是有免除徭役之议。”

    赵德昭连连点头。

    有司官员就这事上了许多奏章,他大都看过,对免除徭役也是持支持态度的。

    赵普继续道:“然则,官府转运租税、兴修水利、服侍衙前、看守场库等,皆需丁夫。若免徭役,则必需出钱雇工。

    “免役钱不再,则官府收入已减。若再雇工,臣恐官府再无羡余,甚或有那贫苦之地,入不敷出,还需朝廷拨下款项方得维持。如此节源开流,朝廷国库早晚空矣!”【1】

    “那,卿以为……”

    赵普郑重拱手:“臣以为,罢天下杂徭即可,保留上等之家丁役,如此可征免役钱。以此免役钱雇佣下等户,一则可令贫苦之家有一二闲钱,二则也不会叫官府支出太多。”

    赵德昭继续点头。

    只不过赵普这完全是再欺负赵德昭读书少。

    他提出的这个建议,同当初两税法的部分内容相差不多,都是让有钱富户用钱替代丁役,同时免除杂徭。

    但很可惜,杂徭从来没有真正消失过,而且种类还越来越多,最终成为定规。

    失败的政策不一定走不通,或许只是时机不对。

    兴国以来两府下了大力气构建一个监督各层级官员以及将朝廷政策宣传到最底层乡村的体系,虽然现在还没有建成,但现在施行两税法,或许效果会比唐时更好。

    陈佑之所以坚持直接免除徭役,乃是为了防止地方官府和富户勾结,通过“雇人”替代服役的法子变相让下五等户口服杂徭。

    至于原本该上等户出的免役钱,他是准备推动分级税率,增加富户税额,来劫富济贫,实施二次分配。

    现在户部和税务监正在研究如何更精准地划分不同等级的户口,以及各等级该征多少税。

    这事并不是什么机密事项,赵普自然是知道的,但不妨碍他现在不知道。

    总之一片拳拳报国之心表现出来,就足够了。

    赵德昭叹息一声:“卿以为,现在更改可还来得及?”

    赵普有些惊讶,连忙道:“朝令而夕改,伤朝廷之望,亦会叫官员百姓不知何从。”

    “惜哉前些时日卿不在朝中!”

    听到天子的感慨,赵普只是躬身一礼,没有多说话语。

    ……

    赵普回京被天子召见谈了一个时辰,且出门之时淡定从容!

    这个消息很快在洛阳城中传播开来。

    大家的想法基本雷同:赵普的相位稳了!

    当然现在没人当众说出来。

    几日之后,江夏青请求致仕。

    只是让人没想到的是,江夏青三天连上三道奏疏,全部被天子驳回。

    “将明,你可知官家这是何意?”

    第三道奏疏被驳回后,江夏青坐不住了,直接找到陈佑书厅。

    陈佑起身把江夏青迎到客座。

    听到江夏青的话,无奈摇头:“毕竟是天子,他不说,我等又能从何处知晓?”

    “是这样么?将明你也不知?”

    江夏青仔细观察陈佑,再次问道。

    他这很明显是怀疑是不是陈佑又在搞什么幺蛾子。

    不过陈佑这一次的确是无辜的!

    “的确不知。”陈佑长舒一口气,“江相若要知晓,不若直接去问官家。”

    目前来开,江夏青的女婿赵普更有可能同他陈佑默契配合,陈佑没理由阻止江夏青致仕。

    江夏青听了,直接就道:“若如此,恐天子变卦。”

    陈佑闻言笑道:“那就得看江相有多大决心了。”

    以陈佑对朝廷的掌控力度,拟一份完全合法的圣旨毫无难处。

    但这也意味着彻底撕破脸,如果不能保证中高层思想统一,他不会冒险这么干。

    没得到答案的江夏青最终还是去寻天子了。

    进门行礼,直接就跪伏在地:“臣年迈老朽,颇难处置军政事务,恳请陛下允臣乞骸骨!”

    赵德昭没有回答,而是问道:“**致仕之后,有何事可为?”

    突然询问私人问题,江夏青稍稍犹豫,决定老实回答:“回禀陛下,臣以为,学政乃百姓首重之事,亦是天下发展之基,故而预备着去求贤书院做一任山长,以教书育人,为朝廷、为官家尽一份力。”

    “是么?“

    赵德昭喃喃一声。

    “胥吏总计二十三人,其中八人出自求贤书院吏学院……两名胥吏得入流外九品,皆是求贤书院出身……”

    何德彦的话语浮现在他的脑海。

第七百十二章 我自请缨为难事

    好一阵,他回过神来,再看向江夏青,神情愈加淡漠:“既如此,卿且去罢。”

    江夏青愣了一下。

    就这?就为了这两句话?

    这分明是在搞人心态啊!

    然而赵德昭毕竟是天子。

    哪怕现在两府宰相专权,皇帝若是铁了心的要针对某位宰相,只要两府不是铁板一块,被针对的宰相定然会十分难受。

    江夏青心中再有不满,也只得恭声应是,退至殿外。

    赵德昭沉着脸考虑一阵,开口吩咐道:“唐思恭,你去把薛居正……不,去把胡承约叫来。”

    ……

    “我估摸着,你拜相这件事还有波折。”坐在家中,江夏青神情严肃地对赵普说。

    赵普不由问出声来:“丈人何出此言?”

    “今日午后,任喜到政事堂去寻陈将明,说是天子希望让胡承约做宰相。”

    见赵普面露忧虑,江夏青不由语气放松,稍稍宽慰道:“也没必要太过紧张,之前我上书要求增加一位宰相,或许天子要的就是这个多出来的位置。”

    赵普苦笑一声:“天子有自己的想法,以后恐怕不是宰相们说了算了。”

    江夏青呵呵一笑:“有陈将明在,他怕是第一个不同意。”

    说完这句,江夏青认真地提出自己的问题:“则平你入枢密院后有何打算?”

    “巴庆安不愿与陈将明起冲突,只要不出意外,他应该会一直留在枢密使任上。我预备着,上任之后首先削枢密院权利,建议以政事堂兼管枢密院,借着这个机会与政事堂诸相一道参与处置日常政务。”

    “以陈将明的性子,他估计不会同意。”

    江夏青毫不客气地指出赵普想法不行。

    赵普笑了:“丈人之前不是说,要整顿边军么?这兵马要是出了问题,就算陈将明坚持,政事堂其他人难道就放心?而且王松岭看来是想要染指军事,有这个机会他一定不会放过。”

    “我就怕他被陈将明借此机会赶出洛阳!”

    江夏青对王松岭没有太大信心。

    赵普沉默一阵,语气没那么坚定了:“王松岭严于律己,子侄也不像窦伯菁那般叫人费心,总不会轻易让陈将明抓住把柄。”

    江夏青闻言,微笑不语。

    ……

    十一月戊辰,江夏青以少师致仕。

    同日,授赵普、胡承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制下达中书。

    己巳,赵普、胡承约同日为相。

    之后赵普任枢密副使,胡承约加文思殿大学士。

    文思殿大学士又是一个新的加官,原本赵德昭准备给胡承约的殿名是宣政殿,被门下否决,这才换成了文思殿。

    宰相变为七人,紧接着是参知政事的调整。

    宋杞言终于不需要再出京巡视了,他直接去了枢密院,同知枢密院事,协助赵普负责整顿军务。

    赵普、宋杞言上任后,第一件事就是将两府的决定通告全军。

    影响至少要到来年春天才能看出来。

    中间这段时间,两人开始研究战斗发生后调查组该如何选人、运转。

    宋杞言的调任,最大的影响是没有参政一级官员专门负责农事了。

    以陈佑的想法,接下来要么从现任参政当中选一个接替宋杞言,要么另选一人担任参政负责农事。

    总而言之,这样的人必须要有!

    首相陈佑发话了,这时候没有人能够无视。

    只是,宋杞言过去四年是怎么过的,谁都看在眼里。

    别说现任参政们不愿意,就连那些想朝参政奋斗的高层官员也在心里打怵。

    一个日常不在京中的参政,还真不一定能比得上部寺监主官。

    毕竟现在通讯不便,宰相参政离京之后很难影响到朝政。

    在这种情况下,宁强主动找到陈佑,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平章,我想负责天下农事。”

    陈佑正在翻阅礼部送上来的学政规划,骤然听到宁强要换岗位,他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宁强在治安寺干得好好的,尤其是治安寺开始插手各地治安曹事务后,他凭着超强的个人能力,让治安寺对地方治安曹的影响力远大于诸如税务监对税曹的影响力。

    去年又在陈佑的支持下,在全国开展被陈佑命名为“严厉打击劣绅恶霸”的行动。

    配合刑部复核天下案件卷宗的动作,用了大半年的时间,把州县跳得比较欢的游侠、富户清理了一遍,客观上保证了检括土地户籍能够继续出成果。

    虽然其中免不了有个别冤假错案,但效果摆在这里。

    陈佑本打算让肃政司花一年时间来调查其中有争议的案件,在这一年里,宁强主要的工作是培训各地治安曹官吏,加强治安寺对地方治安曹的影响力度,同时准备下一次“严厉打击劣绅恶霸”。

    只是,想不到,宁强他竟然不愿意干了!

    别说现在通讯不便,就算交流方便的时代,一项政策的成功与否,都取决于受执行人能力的高低。

    宁强去年可谓是弹章等身,甚至出京巡视的时候还遭遇过几次刺杀!

    如果宁强不愿意继续干了,陈佑一时半会很难找到替代者。

    陈佑叹了口气,温声道:“行仁何以有此想法?”

    “王者以民人为天,而民人以食为天。”宁强神情坚定,“农事乃是天下根本,强听闻无人愿负责此事,故来自荐。”

    “行仁该知道,若是乡土之间,劣绅充塞,恶官临堂,便是朝廷政令再好,百姓依然活不下去。”

    “故而要宣传政令,叫百姓知晓,朝廷在关心彼等。亦能通过百姓,知道哪些豪强权贵在掘朝廷之根基。”

    宁强知道自己想干什么。

    他也相信陈佑会理解。

    陈佑当然理解,但不愿意就这么放弃劝说:“天下如你者鲜矣,若你离去,治安寺又当如何?”

    宁强稍稍沉默,恭敬行礼道:“三两年内无忧。若有人愿意执掌农事,强愿重回治安寺。”

    真是可惜!

    陈佑轻叹一声,点头道:“我知道了。”

    其后,治安寺卿宁强除太子宾客,参知政事,提举诸州农事。

第七百十三章 农事从来不简单

    将治安寺事务暂时托付给两名少卿,宁强走马上任。

    陈佑虽然不乐意他离开治安寺,但既然他愿意为天下农事做贡献,陈佑也不吝于支持。

    他受命后,首先召集有司官员商讨当前农事情况。

    当前语境下的“农事”,不仅仅是种植粮食这一件事,用一个熟悉的词语来解释,就是“三农问题”——农业、农村、农民。

    陈佑一直在提,农事是基础,是根本,百姓不挨饿,军队有粮饷,天下就能安稳。

    原本大家都以为宋杞言最后能凭借数年主持农事的苦劳拜相,只可惜在前两年推广“官府低价租赁农具”这一政策的时候出了事故,今年两府突然变动,叫他没有再立新功的时间,失去了直接拜相的机会。

    宁强上任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重新研究“官府低价租赁农具”的政策,想要把这件事真正落实下去。

    之前为了让普通农民能用得起农具、农畜,采取的是低定价和先租赁后收费策略。

    虽然有人贪小便宜不顾代价的使用致使损耗增加,但后来把农具、农畜租赁权下放到乡里,同一批农具、农畜是一个乡的人轮流用。

    你用得狠了要拿去修,我就没办法及时用上,乡里乡亲的,地都在一块,甚至都住在一块,自然而然地就会互相监督。

    这本是个好法子,陈佑为此还特意嘉奖过想出此法的官员,也当面夸过宋杞言。

    只可惜因为朝廷对农村掌控力度毕竟不足,持续了一段时间之后,乡里大户豪强发现他们其实是无人监督的。于是这项政策就这么“被取消了”,农具被乡长里正联合乡里大户纳为己用,每个月还煞有介事地给县里送上租赁记录、维修记录和结余租金。

    严打时期,宋州因为刺史管得严,治下恶性案件不多,游侠泼皮也就有些狗仗人势的小毛小病。眼看着即将考核,案件数量没有达标,州治安曹参军带着下属从城里蹿到乡下想要找被埋没的案件。

    同村民闲聊的时候,无意间听村民抱怨了一句“虽然现在当地大户不敢欺压民众,叫日子好过许多,但要是能继续租农具就更好了”。

    当年宋州治安曹集体获得嘉奖,宋杞言紧急叫停各地农具租赁,协调有司一个县一个县筛查,着实叫治安寺涨了一波业绩。

    根据宋杞言留下的工作推进表,在完成“将乡里纳入监管体系”,简称“皇权下乡”这一目标之前,他是不准备再推进这些容易被基层截胡的政策。

    可宁强有不同意见!

    他当治安卿,主持推动严打,对地方情况比较了解。

    按照他的估计,以朝廷现在的能力,已经能够控制最基层的乡里,要解决的问题只有一点:怎么防止县一级官吏懒政以及与当地大户勾连。

    经过数天的讨论,宁强认为可行,直接在都堂议事的时候提出此事。

    可惜宋杞言强烈反对,王彦川等有对此颇有疑虑,只能被迫搁置。

    即便如此,宁强也没有放弃,他让有司整理出一份评估方案,紧接着拿着这份方案去找陈佑。

    获得陈佑支持后,他又找了魏仁浦、胡承约。

    最终,获准重开试点。

    这一次,宁强直接抽了岭南、蜀地的几个州来做试点。

    公文通过驿传体系发出后,宁强开始规划本年度巡察农事的路线图。

    他准备沿河东去,然后北上,转向西,南下到蜀中试点州郡查看结果,朝东南去,到岭南试点查看结果。

    中间留出的时间,让各州郡按照规定的规程自行发展。

    从宁强调任到离京,陈佑一直没有提出新的治安卿人选,这一个掌握京城警员的职位顿时成了各方争夺的对象。

    卫尉卿公冶通终于得到赵普的认可,只是卫尉一职,实在是属于那种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类型。

    于是,赵普给他的第一个谋划就是调任治安卿。

    赵普刚刚接任枢密副使,再加上治安寺官员必须由天子任命,赵普名义上不太好插手治安卿人选。

    但妙就妙在,赵普想要推的人是公冶通!

    正如他之前对赵安易所说:如果没有天子关注,区区一个窦少华保不住得罪了全部宰相的公冶通。

    如今已过去四年,宰相换了几个,天子也有了抓住权力的想法,公冶通的路就宽了。

    得到赵普指点的公冶通,首先上书弹劾卢孟达。

    这一步很重要。

    赵普通过收集到的信息判断,天子极有可能已经反感卢家,只是碍于太后,不能对卢家出手。

    不动手也没关系,这只是想让天子想起来,卫尉寺这边还有一个当年想要为天子争权的忠心老臣在。

    而且弹劾外戚,政事堂必定会把奏章送到天子面前。

    果然,弹章从宰相那边过了一道手之后抵达天子桌上,之后又回到公冶通手上。

    天子斥责了公冶通的说辞,但其后又勉励他多为国家为天子尽力立功。

    之后,公冶通直接求见天子。

    不是自荐,而是说一说他在卫尉所作所为,之后点一句宁强担任治安卿的时候从卫尉寺支了大量器械,至今仍未归还。

    十一月底,礼部、宗正、太常给出皇后的备选名单,卢孟达女儿正在其中。

    得知此事,赵普面见天子,言语间不离“禁军兵马不出,则警员乃是镇海之石”,谈及治安卿的人选,他没有直接说公冶通的名字,只是一再强调要“忠心,且经过考验”。

    毫无疑问,赵德昭第一个想到的是这段时间让他印象颇为深刻的公冶通!

    于是,赵德昭在两府没有给出建议人选的情况下,给到政事堂的谕令是:任命公冶通为治安卿。

    陈佑一时没想明白怎么就是公冶通。

    他一面派人调查此事,一面考虑如何应对。

    最终,政事堂提议治安卿的人选是公冶通。

    但陈佑还加了他自己的安排在里面:当了六七年治安少卿的赵成栋被调走,负责警务的少卿萧政安转为负责庶务,苏枕为权守治安少卿,负责警务。

第七百十四章 心思各异选大将

    十二月癸未,陈佑召集两府宰相、参政于都堂议事。

    这一次都堂议事的主要内容是天子大婚。

    皇后人选已经定下,乃是大同军节度使、云中置制使宋延渥之女。

    陈佑的立场早已表明:不插手皇后人选。

    因此众人到齐坐好,他直接就说只要没有特别重要的原因,人选就这么定下不变了。

    也没什么好说的,宗正少卿将宋氏女和宋延渥的情况介绍一遍,找不出什么问题,就这么决定。

    皇帝大婚自有一套礼仪规范,这些事依然是交给礼部、太常和宗正去负责。宗正卿宁郡王等闲不离宗正寺,就令官职最高的礼部尚书孙宣怀负责协调有司。

    此事还没完,继续讨论宋延渥该如何对待。

    身为国丈,是不是需要加封?是不是应该调回京城?

    加封的话,勋爵散官加到哪一级?调回京的话,调任什么职位比较合适?

    讨论了有一炷香时间,只确定了前两个问题:要加封,应该调回京城。

    至于加到什么程度,回京干什么,交给有司讨论研究,宰相们暂且不考虑那么多。

    于是,议题自然而然地转到了大同节度使继任者的选择上。

    云中置制使司辖云、应、蔚、寰、朔五州禁军,同范阳置制使司一起直面契丹兵马。

    这几年就数大同、卢龙两处与契丹交战最多,立功将校数量仅次于岭南,但质量,也就是级别比岭南高。

    卢龙节度使、范阳置制使王江因为一次大败被削弱,宋延渥这边也得针对一下。

    不知道天子选择宋延渥的女儿是出于什么样的考虑,但两府显然是要趁此机会把宋延渥调离云州,打散尚未彻底成型的军功利益集体。

    这么一个容易立功、方便培植羽翼的位置,谁都想拿到自己人手里。

    白崇文当先开口:“我这边有几个人选,说出来供诸位相公选择。”

    得到陈佑的允许,他一一介绍。

    开封府兵马都监、宣武节度使皇甫楠,银州刺史、银绥置制使潘美,府州刺史、振武节度使、胜州置制使折德扆,以及朔方节度使、西凉置制使石守信。

    四个人,前两个都能算陈佑门下,折德扆也同陈佑关系较近,也就一个石守信与陈佑有点距离。

    “不妥!”

    王彦川立刻反对。

    他神色淡然地看着陈佑:“皇甫楠四人,皆是地方大员,调动起来颇为复杂。宋延渥总归是要调入京中,我以为最好还是从京中挑一个合适的将领与其调换来得好。”

    不等陈佑说话,魏仁浦直接开口:“宋延渥调到开封也不是不行。”

    王彦川瞥了魏仁浦一眼,没有接话茬,而是问巴宁泰:“庆安兄以为如何?”

    巴宁泰呵呵一笑,说出自己的看法:“松岭所言不无道理,道济之议也是事实。不过都堂议事嘛,就是要多讨论讨论,每个人都发言。”

    说着,他看向简宏彦:“立贤你来说一说吧。”

    一个推一个,都想把别人当成抓手。

    好在简宏彦没有继续往下推,他稍一沉吟,说出了自己的看法:“我认为近卫司李克榕适合去云州。”

    王彦川先是皱眉,随即欣然点头:“立贤这么一说,仔细一想,李克榕的确是最适合的。”

    他把李克榕好一通夸,放给外人看,指不定会以为李克榕是站在他王彦川这边的!

    “让宋延渥掌握禁军?王相未免有些太过放心宋延渥了!”

    白崇文毫不客气地表示反对。

    王彦川冷笑一声:“怎么,官家都要立宋氏女为皇后,你竟然还信不过宋延渥?”

    再说下去就是扣帽子了。

    陈佑轻咳一声,打断几人的争论:“左右还有一段时间,不急着定下来,此事容后再议。”

    所谓再议,不过是把矛盾掩盖下去,让大家私下联络勾兑,不至于**裸地暴露出两府不和的现象。

    这一次都堂议事可以说是不欢而散。

    王彦川的言行举止,有一种刻意在针对陈佑的感觉。

    “王松岭看来对平章颇为不满啊!”

    首相书厅里,魏仁浦感慨出声。

    陈佑点头道:“嗯,毕竟你一下子越过他成为史馆相,他有不满实属正常。”

    如果按照资历来定,窦少华致仕之后,应该是王彦川升为史馆相,魏仁浦初入政事堂为集贤相。

    可是这一次王彦川没动,魏仁浦直接就当了史馆相。

    名分问题事关权力大小,估计这件事对王彦川的刺激不小。

    魏仁浦对此心知肚明,故而不再多言,转而问道:“平章准备叫谁过去?”

    “潘仲询、皇甫志坚都行。”

    陈佑说着,突然问道:“边军将校调查得如何了?渤海丁骁那边怎样?”

    “已经安排下去,估摸着要到年初才能有反馈。”

    魏仁浦回答之后,稍稍犹豫,然后问道:“平章是准备再给丁骁一个机会?”

    “嗯,你看看哪个位置合适,我去信告知丁骁。”

    话说出口,他抿嘴皱眉顿了顿,然后才道:“是生是死,看他如何抉择了。”

    “行。”

    魏仁浦点头应下,随即又道:“那王松岭这边……”

    “我会找他谈谈。”

    ……

    “启禀陛下,臣自史馆抄录了今日都堂议事的记录。”

    同明殿内,何德彦恭敬地将一份奏章递给宦官。

    赵德昭从宦官手里接过奏章,没有翻开,而是问何德彦:“今日都堂都说了什么?”

    议事记录十分相席,何德彦自不敢隐瞒编造,老老实实将一干重点仔细说出。

    当他说到王彦川提议李克榕去云州、宋延渥接掌近卫司,赵德昭的眉头肉眼可见地皱起来。

    等白崇文反对、陈佑宣布暂时搁置的消息说出来,赵德昭脸上浮现出疑惑地神色。

    显然一时半会他有些搞不清楚这些人现在都是什么立场。

    毕竟都是宰相,除了一些根本的利益和自身学术信仰,立场改换是常有的事。

    赵德昭不清楚,但何德彦清楚!

    他介绍完都堂议事的内容,见天子有些疑惑,不等天子发问,赶忙解释各人的立场和所提意见的目的。

第七百十五章 天子欲改朝堂事

    何德彦仔仔细细解释一通,赵德昭终于明白两府诸人争得是什么。

    赵德昭为了知道哪些人可信,研究过京城里这些将领的立场派系,对陈佑安排亲信执掌北城近卫司并没有太多想法。

    故而看到王彦川想要把李克榕排挤出去,他有些怀疑王彦川的用心。

    但是,王彦川提议的让宋延渥掌禁军,的确叫他心动了。

    让宋氏外戚牵制卢氏外戚,然后逐渐削弱卢氏外戚实力,阻止卢太后影响外朝。

    完美的计划!

    赵德昭有些兴奋,待何德彦住口不言,他立刻问道:“何卿以为宋延渥可掌北城近卫司乎?”

    没料到他会这么问,何德彦犹豫一下才谨慎回答:“回官家的话,臣以为云帅可掌近卫。然李克榕调任云中,似有不妥。”

    听前半句,赵德昭微微点头,听到后半句,他立刻紧张起来:“卿且详说!”

    何德彦再次一礼后,沉稳说道:“北疆共有七个置制使司,其中银绥、范阳两使已与陈平章关系匪浅,若是李克榕再调去云中,则陈系将领得掌北疆近半禁军。”

    说着,他看了一眼神情凝重的赵德昭,继续道:“且边疆之地战乱不休,军兵将校易得功劳,云帅此前就依靠与契丹交战胜之而大量提拔亲信,李克榕在京中,不好培植羽翼。”

    他这话一出,立刻叫赵德昭紧张起来。

    不是紧张李克榕,而是紧张宋延渥!

    仔细想了想,赵德昭开口问道:“何卿以为,叫宋延渥入枢府掌一司可行?”

    何德彦做深思状,然后才缓缓点头:“官家安排颇为恰当。”

    ……

    “进枢密院么?”

    陈佑听了,不由皱眉思忖。

    过了一阵,他抓过一张纸挥笔写了一段话,一边晾干一边拉铃喊人。

    很快,主事陈省华走了进来:“相公。”

    陈佑将纸张对折叠好交给陈省华:“送给巴相公,带回他的意见。”

    陈省华接过纸张快速离去。

    何德彦坐在边上,看陈省华匆匆来匆匆去,不免有些感慨。

    他身为拾遗,没有兼职的情况下,只能呆在官衙消磨时间等待官家召见。

    得官家看重的话,偶尔能参与谋划军国政务——虽然相权势大导致天子不怎么处理政务。

    而陈省华却是跟在首相身边处理公文奏章,不说能学到什么,单是从公文奏章中了解的种种信息,就足以让他未来能发展得更好了。

    当然要是天子大权在握,拾遗比中书省的主事不知要好到哪里去!

    好歹何德彦还记着在什么地方,他收回发散的思维,凝神等着陈佑吩咐。

    “我若要罢免王彦川,可行否?”

    何德彦闻言一惊,他立刻道:“不可!”

    “哦?为何?”

    陈佑UU小说不停,一面写字一面出声询问。

    “自十一月朔日朝起,官家就忧虑相公势大难制,若再强硬罢免王相公,官家必定不安!”

    “是么。”

    陈佑轻叹一声。

    何德彦不再说话。

    一时间屋内只剩下笔毫在纸张上滑动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陈省华回来了。

    “巴庆安怎么说?”

    “巴相公说但凭相公做主。”

    “呵!”

    陈佑摇头轻笑一声,继续把手上文字写完。

    放下毛笔,起身从身后书架上抽出一份奏章,翻开确认后摆到桌上示意陈省华拿走:“送去税务监。”

    陈省华再次离开。

    重新坐下的陈佑看向何德彦。

    沉默一阵,缓缓道:“我是不在意这些事的。只是很多时候身不由己。”【1】

    何德彦静静听着。

    “你把这份条陈带去给官家。”

    陈佑指点着他刚刚写完的几张纸。

    “直言我欲罢免王松岭。”

    他都这么说了,何德彦无法再劝,只得答应下来。

    虽然陈佑的条陈只是简单叠起来,但何德彦没有看。

    快步来到同明殿,通传进门,殿内已经有一人正在说话。

    是左补阙马如风。

    “……朝廷选士,是为观其才技而用之,庶使田野无遗逸,而朝廷多君子尔。如今科举,诸多杂科,不考经义,不观文才,只求术数律令等杂学,朝堂百官,尽皆碌碌然逐利也!”

    何德彦一进门,就听到马如风在批评现在的科举制度。

    还是兴国以来的变化。

    兴国初,平章事陈佑提出“行政官员”和“技术官员”的概念。

    原本大家以为只是把清浊官换了一个名词,谁知道他是生造了两个概念。

    按照陈佑的说法,礼乐、律令、医药、将作等这些具体而微的事项,都应该由专业的技术官员负责具体执行,这些部门内部行政官员的任务就是协调资源保证技术官员能够顺利实践。

    当然说归说,要完美实现这样的制度十分困难。

    但只要大家接受这个概念,认为这样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就好办了。

    于是科举再次改革,除了进士科外,就只剩下经籍、算、法、医、工、理等六科。

    经籍、算、法也就罢了,以前就有。

    医也勉强,比较不为良相便为良医,悬壶济世总归也是当世大贤。

    新设立的工、理两科,直接叫一干官员怒斥陈佑纯粹是为了给自己学生开后门。

    吵了两个多月,各项细则确定。

    确认只有进士科才有状元这个称号,其余诸科只能叫头名。

    同时规定进士科状元直接授七品实职。之后包括进士科在内诸科分为一甲及第、二甲及第、三甲出身、同出身四等。

    二甲以上的进士授官在中枢观政,诸科直接按照科目分到各处官衙;三甲进士分配各县为主贰官,诸科依然按照科目分配给州县诸衙门;同出身的进士和诸科,全都要参加礼部考核才能授官,诸科还要加一个拟分配部门的考核。

    总得来说,诸科比进士名头上依然差一头,而且前路狭窄。

    如此才叫咋呼的官员学子们平静下来。

    毕竟除了科目改了,和以前的差别并不大,甚至状元授官还比以前高,咱们的陈平章想在诸科上照顾他的学生就照顾吧!

    何德彦不明白,马如风这时候突然又提起科举是要干什么。

    行礼将陈佑的条陈递上去,然后恭谨坐下。

    只不过赵德昭现在精力都在科举上面,没有立刻翻看条陈,而是问何德彦:“何卿前些日子考察学政,对科举可有看法?”

    何德彦本不欲掺和马如风的事情,但既然天子问了,不妨碍他给马如风添点困难。

第七百十六章 科举艰难唯公平

    “启禀陛下,臣以为当前科举有两点缺陷。”

    何德彦起身,不看马如风,直接自顾自地说出自己的看法。

    “一者乃是规定与现实不符。朝廷律令,科举中者必须参加吏部试方可授官,然近两年只有三甲以下参加吏部试。

    “二者医、理、工三科报考人数太少,且前几年中者多出于周山书院和将作军器监、太医署、太史局等。臣以为或可暂时取消,而别开制科,或直入吏部择选,待学子增加之后方才重设此三科。”

    周山书院不必多说,前些年开这三类学科的仅有周山书院一家,故而官吏学子们才会抨击陈佑徇私。

    而将作监等衙门,则是术业有专攻,原先考经义策论那些基层技术官吏没机会,现在多了对口科目,肯定要参加锁厅试拼一把。

    他这边刚说完,马如风立刻反驳:“何拾遗所言之一,可教官家下诏恩泽学子;所言之二,则是大谬!”

    何德彦笑笑,朝马如风点头示意,然后朝天子躬身一礼,坐回椅子上,不跟马如风争论。

    马如风支持医、理、工三科完全在他意料之中。

    那些官员后来不再骂陈佑徇私,科举上让进士优于诸科安抚住学子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这些官员发现理、工两科要想学得好,要么有天分,要么肯花时间去钻研去实践。

    花时间钻研也就罢了,学经典也是学,学理工也是学。

    问题在于实践。

    哪怕现在各种学问还处于萌芽阶段,试验也是要花钱的。

    就拿当年陈佑在书院演示的那块三棱镜举例,那块澄澈规则可以用于试验的三棱镜,别说贫寒之家了,背景稍微普通一点,想买都找不到地方!

    那么显然,高官显贵之家的子弟,如果经义策论不行,又不愿意走军功路线,学习理工两科参加科举是最佳选择。

    何德彦好整以暇地听马如风驳斥他的意见。

    等马如风停下来,他面露疑惑,十分不解地问道:“既然理工等科有如此种种利国利民之益处,补阙何以反对诸科?”

    马如风一下子噎住。

    不过他既然敢拿出这件事来说,自然想好了说辞。

    当即看向赵德昭,恭敬道:“启禀陛下,臣虽以为诸科有益,然诸科考生不修道德,不明经义,或有专才,不为良臣!”

    何德彦闻言皱眉。

    旁观了两人交锋的赵德昭却兴致勃勃地问道:“马卿以为当如何?”

    马如风长揖:“臣以为,诸科当杂考经义!”

    何德彦明白了!

    考经义,无非是进一步把那些参加考试的基层官吏筛选下去!

    现如今普通学子学习理工科的渠道非常少,也就周山书院和从周山挖了人的几处私人书院,官学尚未普及开。

    反而是相关衙门基层官吏水平更高,人数更多。

    而这些人,大多都不通经义!

    何德彦虽然想明白了,但他一时无法确认是否需要反对。

    想了想,他最终放弃这时候同马如风起争执。

    一来此事尚有挖坑的机会,二来马上就要说出平章事陈佑要罢免集贤相王彦川的事情,此时最好避免争吵让天子心烦。

    不提何德彦这边心思变换,赵德昭听了马如风的话语,稍一思忖,见何德彦没有出言反对,便连连点头:“马卿所言有理。”

    话音落下,他继续吩咐:“马卿且去通知政事堂商讨此事。”

    这又是宰相势大的一个证明,天子有想法,哪怕下定决心,也不会,或者说没办法直接下诏书敕令,而是要获得宰相们的认可才会草拟诏令传达有司。

    马如风答应下来,却并未起身。

    他想看看何德彦送来的奏章说了什么。

    赵德昭见状,没有在意,翻开奏章的同时开口询问:“平章事可有说什么?”

    何德彦有些不想说,然而他不得不说:“陈平章言,欲罢免集贤相王相公。”

    正在翻看奏章的赵德昭愣住了,拿着奏章的双手就这么停在半空中,直愣愣地看着何德彦:“什么?”

    马如风更是浑身战栗,也不知是激动还是恐惧,只是紧盯着何德彦,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何德彦朝天子一礼,字正腔圆地复述:“陈平章欲罢免集贤殿王相公。”

    言毕,他忍不住补充一句:“平章说官家看了条陈自会明白。”

    赵德昭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但听了这话,也只得将目光放到眼前的奏章上。

    而马如风,则是面沉如水,低着头仔细思考该如何应对。

    陈佑的条陈只说一件事:如何向大同之世迈进?

    更直白点,就是陈佑今后的施政目标。

    限于篇幅,只有大概,总共三条。

    一是修文兴武,于内教化百姓,于外扫灭强敌;二是劫富济贫,通过分级税制增加豪富显贵提供的税银,将财税收入转化为基础建设,变相增加普通百姓的收入;三是移风易俗,通过强制手段——比如严打——使百姓权贵们习惯并自觉维护和平安稳的社会环境。

    如果全部能实现,陈佑大概可以封圣。

    赵德昭看完之后,心中只余疑惑:这是陈佑真正的想法吗?

    他不敢信。

    就在这时,察觉到赵德昭犹豫怀疑的精神状态,马如风咬牙起身。

    长揖到地,朗声道:“陛下!臣闻明君者,亲贤臣远小人。又闻贤臣者,佐理阴阳,使赏罚皆出于上。而今中书令佑者,不审天子之意,不尊皇帝之命,妄自废立宰相,僭赏越罚,可谓‘小人’矣!左补阙臣如风,昧死以闻,请逐中书令佑!”

    果然如此!

    何德彦心中哀叹,只是他此时不能站出来阻止,因为马如风这是在“维护君权”!

    深吸一口气,起身恭敬行礼道:“左拾遗臣德彦启奏陛下。同平章事、集贤殿大学士彦川无有过错,而中书令佑请逐之,乃为政不明也,请陛下责罚之!”

    赵德昭面色变幻不已。

    何德彦给了他台阶,就看他愿不愿意踩了。

    当然也有另一个选择,那就是直接同意罢免王彦川。

    等了一阵,见天子仍未下定决心。

    何德彦心一横,再次出声:“启禀陛下!臣有机密要事欲奏,不可为外人知也!”

第七百十七章 汉皇终究屈贾谊

    何德彦说出那番话后,纠结不已的天子没做过多犹豫便叫马如风等人退至殿外。

    殿内仅剩君臣二人,赵德昭开口问道:“何卿要说何事?”

    何德彦躬身道:“启禀陛下,臣将陛下之意说与陈中令,中令遣人去询问巴枢使意见,其后中令问臣,欲要罢免王相公可行否。”

    难得听到这么详细的说明,赵德昭身子不由前探:“你是如何说的?”

    “臣言中令身为首相,强行罢免一位没犯下错误的宰相,必将致使朝野不安。”

    赵德昭微微点头。

    这不仅仅是朝野不安了,他这个皇帝也有点不安。

    “然中令言,为国事计,毁誉加身亦不改其志。”

    沉默一阵,赵德昭冷笑一声:“罢免王彦川是为了国事?”

    “臣以为,陈中令性刚愎,王相公多次反对其意见,或使得其失去耐心,故而想逐王相公。”

    何德彦尽力解释。

    不过赵德昭倒没有再说,可能也认可这种解释。

    抿了抿唇,何德彦再道:“臣闻贾长沙者,汉之大贤也,然不得用,乃绛侯排挤之故也。故云:屈贾谊于长沙,非无圣主。其在长沙,忠心不改,思慕天子而辅佐长沙王,待绛侯亡则受召入京。”

    加工史料,这是何德彦早就熟悉的技能,屡试不爽,这一次也不例外。

    赵德昭很轻易地就嫩明白,何德彦的意思是,王彦川这样的人可以被类比为贾谊。

    既然都是贾谊这样的忠臣了,为了天子受一些小小的委屈自然就不算啥。

    赵德昭不知道是被自己说服,还是被何德彦说服。

    总之他考虑一阵,微微颔首:“吾知矣。”

    何德彦行礼出门,放下厚重门帘,他停住脚步扭头朝后看了一眼。

    “何拾遗似乎深得中书令信重啊!”

    突然传出的说话声,使得何德彦悚然一惊。

    回头朝声音传来处看去,竟然是早就出殿的马如风!

    “原来是马补阙。”何德彦抬手一礼,“在下为官家传话,陈平章也不至于为难一个小小拾遗。”

    马如风闻言讥讽一笑,留下一句“日后恐怕还要靠何拾遗为中书令传话了”,也不招呼,转身就走。

    何德彦沉默不语,放慢脚步朝同一方向去。

    他俩办公地在同一处,有话也可以到地方再说,马如风堵在同明殿门口说这一番话,显然是说给天子听的。

    ……

    王彦川罢相的诏令很快拟好,送给天子批准后加盖印玺,最后出现在陈佑桌上,等他签字。

    说是罢相,其实是册命他为少傅的册文,只不过后面不是“余皆如故”,改成了“罢其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集贤殿大学士”。

    陈佑仔细看了一遍,确认没有问题,直接签署,着人送去誊抄存档。

    册命还没送到王彦川面前,消息灵通的人士就知道了此事。

    此事给周国官场带来的震动不亚于当年陈佑突然成为首相。

    突然出手罢免一名没有明显错处的宰相,这意味着陈佑执政风格的改变。

    只是任何事情都会有人反对。

    陈佑这么做的确震慑到了一大批人。

    以前怼陈佑,是因为他想专权,现在不敢怼陈佑,是因为他真的干了专权之事!

    大多数官员闭嘴的情况下,依然有那等不怕丢官的站出来反对。

    不等陈佑去找王彦川谈话,董成林先找到了他,进门第一句话就是:“王松岭是因何事被罢免?”

    陈佑的回答是:“阻碍新政。”

    这样的理由无法说服董成林。

    “阻碍新政,平章此言未免太过霸道。”

    “天下万民尽在我等,一时毁誉不过清风拂面罢了。”

    董成林不由厉声道:“平章想清楚了!如此作为,乃乱政之始!朝廷既乱,百姓何如?”

    “何乱之有?”

    “人臣专权,凌逼天子!”

    “呵!”

    陈佑靠在椅子上,看着董成林。

    “董大夫这话实在是没有道理,册命乃是天子亲自签署,何来某专权之说?”

    这话一出,董成林气急反笑,不复多言,直接拱手一礼,冷哼一声甩袖离去。

    不过片刻,陈省华来到门口,面带忧虑地看着陈佑:“山长?”

    陈佑摆摆手:“无事,你且去忙。”

    就在首相书厅不远处,王彦川坐在自己书厅里,看着手边的册文,脸上只剩无奈。

    这一重击来得太过突然,他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了自己被罢免的消息。

    匆忙结束巡视冬日流民收容点的安排回宫,不等他去说服天子,册文已经下达。

    甚至于他是在前往同明殿的路上被拦住的,得知册文已经备好,就等着他这个主角就位。

    事情再无转圜余地,他只得受了册命后借着谢恩的名义求见天子打探心意,最后得到的只有一句“卿为贾长沙,朕不做汉文帝”。

    “或许官家还要用相公。”

    坐在他面前的马如风这般开口。

    王彦川摇头道:“以我的年纪,估计是等不到那一天了。”

    他已年过花甲,再过几年就接近七十,这个年纪还想被召为宰相,有点困难。

    “我已经想天子推荐了继任的人选。

    王彦川收拾好心情,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接下来两个月,先把空出来的宰相位置确定。如果陈将明反对,可以尝试进攻。”

    “他现在越是想揽权,就越是被天子厌恶。”

    听到这一句,王彦川摇头道:“汉宣当年也厌恶霍光,重点不是让天子继续厌恶陈将明,而是朝中君臣知道,反对陈将明的人有很多。

    “只有这样,才会有人敢冒险反对陈将明,也会叫天子下定决心对付陈将明。”

    简单来说就是造势。

    营造一种“倒陈”的氛围,诱导上下齐心,合力倒陈。

    陈佑倒得越快,他王彦川重新拜相的可能性就越大。

    哪怕不能重新拜相,能叫陈佑不得好结果也算出气了。

    马如风点头:“那我明天就弹劾。“

    “这不着急。“王彦川等了等,露出神秘的笑容:“你先去找御史大夫,他只要性子没变,一定会叫陈将明不好过。”

第七百十八章 一点星火落周山

    “今天就讲到这里,大家回去就‘子曰:先进于礼乐,野人也;后进于礼乐,君子也。如用之,则吾从先进。’这一节做一篇议论,下一节课来点评分析。”

    距离下课的钟声响起已经过了近一刻钟,讲台上的教员才意犹未尽地说出结束语。

    课堂内正襟危坐的学生顿时轻松下来,有些性急的甚至不等教员出门,就抓起书包蹿出去奔向食堂。

    教员稍稍等了等,见没学生上来找他问问题,略带可惜地咂咂嘴,夹着书本离开教室。

    陈衡慢腾腾地收拾好书本装进双肩包里,背着包顺着人流出门。

    刚走出教室,就听到有人在喊他:“衡哥!衡哥!这边!”

    转身看去,经学院外舍的符青岚。

    “学长怎么到这来了?”

    陈衡等人走得差不多了,才来到符青岚面前。

    符青岚抬手拍拍陈衡的肩膀:“组长奖金发下来了,中午请客,我来找你直接过去,免得你先去吃饭。”

    “组长不是要寄钱给家里吗?”

    两人一边走一边聊。

    “嗨!这次奖金足足有十万钱,不然他可不敢乱花!”

    十万钱,按照通常八百五十钱为一贯来算,差不多一百二十贯。

    饶州永平监从前一年铸钱不过六万贯,十万钱相当于永平监一年产量的千分之五。当然现在永平监的年产量已经增至三十万贯,就没必要细算了。

    书院给的奖金一般是纸钞,可以到钱钞署兑换标准的一文铜钱,购买力很强。

    总之,十万钱是一笔巨款。

    两人很快来到一处空教室。

    这是他们申请到的活动室,门牌底下贴了一张纸,用正楷写着“易经学习小组”。

    推开门,屋内众人全都扭头看过来。

    教室四周空空荡荡,只有中间用几张桌子拼了一个大的方桌出来,此时桌上摆满了装着饭菜的彩陶碗。

    十多位年龄不一的男青年围坐桌边,其中一个看起来比较沉稳的男子见进门的是陈衡两人,当即笑着招呼道:“就差你们两个了,赶紧坐下开吃!”

    “上午是高教师的课,他又拖堂了。”

    陈衡解释一句,同符青岚一道寻了个空位坐下。

    他的话引起一阵欢乐的笑声,之后大家没有什么客套,也不知是谁先动筷子,就这么吃起来。

    说是请客,饭菜都是食堂打来的。

    但没人嫌弃,不提请客的组长家境不好,单是能和志同道合的朋友们一起吃饭,就足以让人甘之如饴。

    都是十几二十岁的小伙子,一桌菜很快就剩下杯盘狼藉。

    靠在椅子上闲聊几句,那名沉稳的男子,也就是他们的组长楚芒将身前碗筷朝中间推一推,空出一块地方,从书包里掏出一个小册子翻开。

    “下午有些人还要上课,咱们就开始吧。”

    扫视一圈,没有反对意见,他低头看着册子:“当前我比较关注的是税务监上书请求设立分级税制,该奏章已经被批复,年前应该会出细则。”

    说完,他抬头:“如果没什么意见,今天就讨论这个如何?”

    “没问题!”

    “就这个吧。”

    ……

    一连串的赞同声,楚芒点点头。

    等大家安静下来,他最先开口:“我先说我的观点,分级税制,说白了就是‘均贫富’。虽然这不是平均主义,但明显对豪富巨贾更加不利。从租赁农具的经验来看,我对此项政策能否顺利推行持怀疑态度。”

    “我不认为这是在均贫富。”

    算学院上舍的封承煦表达出想法意见。

    “现在还不知道分级的标准究竟是什么,但考虑到估算家资的困难程度,我认为最有可能按照田地规模及肥沃程度来划分。这无疑将使土地兼并的成本增加,抑制豪强富户购买甚至强取豪夺平民百姓家田地的动力。

    “因此,我认为分级税制的最终目的不是均贫富,而是促使,或者说迫使富户将财产投入到商业和工业上去。简而言之,这是一种通过朝廷政令改变社会财富流通的手段。”

    有理有据,陈衡等人连连点头。

    楚芒却道:“但是别忘了,商税也能核查。现在盐、油等官营,米面五谷全都免税,如果在商税上实行分级税制,我认为最佳选项是对珠宝配饰等奢侈品课以重税,而对基本农业产出采取低税甚至免税。”

    “如果这样,就没有意义了。真正能稳赚不亏的,永远是米粮这类基础生活物资,朝廷免税了,粮商可不一定会降价。如此则粮商和大地主将倾向于购入更多的土地,试图用规模平摊成本,并通过涨价的方式将农田税负转移到购粮百姓头上。”

    封承煦摇头,显然不认为楚芒所说具有可行性。

    屋内一群人就两人的观点展开讨论,只可惜谁都说服不了谁。

    虽然都承认对方说得有道理,但权衡利弊之后,自己这边的观点相对来说更有道理。

    争论一阵,符青岚突然问陈衡:“衡哥怎么看?”

    屋内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等着陈衡回答。

    相处这么久,大家早就知道陈衡是山长陈佑的儿子,或许不经意的一两句话,就能透露出山长的想法。

    令人失望的是,陈衡一开口,就说自己并不知道父亲的想法。

    “不过大人倒是经常说‘以现在的科技水平,没必要让农业补贴工业’这样类似的话,我估计,分级税制应该也是要从减轻普通农民负担这方面出发。”

    楚芒点头:“政策律令偏向于弱势群体,我们所追求的社会公义。要考虑这一点的话,我认为必然会有保护普通百姓的田地不被富户巧取豪夺的措施,田税分级就是最好的方法。”【1】

    眼见封承煦等人还要争论,他估算了一下时间,抢先开口:“这样,咱们先不争论分级税制究竟是怎样的形式,左右它要到年关才出来,在这之前,我建议去周边城村调查,两个方面都调查,看看分级税施行之前是什么情况,分级税实行后又是什么情况。实践出真知嘛!”

    “我赞成!”陈衡第一个同意。

    其余组员没有过多犹豫,纷纷同意。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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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年前黄巢晚死,五十年后历史变样,这里是架空的五代十国。基层官员陈佑穿越成乱世一将领,是怎样一步步成为国之柱石,又为何蜕变成朝臣口中的窃国大盗。算计、野心、感情、理想,陈佑该如何抉择?景瑞三年四月,外有敌,内不安,上不可依,下不可信,只能靠自己搏出一条生路。欺世盗国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欺世盗国,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欺世盗国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