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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司史     欺世盗国txt下载     欺世盗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一章 偶遇穷儿思亲友

    乍然被陈佑扶住,这孩子浑身一颤,随即哭喊道:“我再也不敢了!”

    陈佑也被他唬了一跳,反应过来之后不由苦笑道:“得嘞,别哭了,某没想把你怎样!”

    说着,扶住这孩子胳膊的双手一用力:“起来!”将其扶起来。

    本来还有些担心陈佑找这孩子麻烦的胡承约看到这一幕愣了一下,捋着才养起来的短须含笑不语。

    那孩子被陈佑拉着站起来,一时之间也有些懵,鼻涕眼泪挂了一脸,站在原地怔怔的看着陈佑。

    至于陈佑,他则继续蹲在地上收拢散落的药材,嘴里还说着:“这药材也不知道能不能用了,等下你带我重去买一副。”

    原本见小孩冲撞到高官马匹而围过来看热闹的闲人们见一个绯衣官员竟然不顾形象地蹲在地上捡拾药材,一个个都议论纷纷。

    不过这些人也不是干看着,正当陈佑收拢好散落的药材,看着破掉的纸包发愁时,一个卖麻布的摊主从自家店里裁出一块布送过来道:“这位官人,用某家的布!不是某自夸,某家这麻布,便是勾栏里那相扑都扯不烂!”

    陈佑笑着接过麻布,扯了扯,附和道:“谢过这位好汉,这布确实不错!”

    “哈哈!那是!得用便好!”说着,这汉子便转身对围观众人道,“都听到了没,官人都夸咱家的布好!”

    这话一出,引来一阵恭维声:“那是!你牛小乙家的布自是不一般!”“大郎这布也该减减价了!”

    这汉子哈哈一笑,心满意足地走回自己的店铺。

    将药材包好塞到小孩怀里,陈佑走到店铺门口拱手道:“这布要多少钱?”

    那汉子连忙摆手道:“谈甚钱不钱的!官人行善,某帮忙便是!这就是某送与那小哥的。”

    听他这么说,陈佑不由笑了出来,这倒也是个妙人,当下拱手道:“既如此,某也不矫情,在此谢过了!”

    说罢,陈佑回转原处,满脸歉意地对胡承约道:“是佑耽搁先生了,要不先生先行归去?”

    胡承约却笑道:“无妨,左右无事,便随将明走一遭。”

    见他这么说,陈佑也不好说啥,只是点点头,重新转向那孩子道:“小哥儿,带我去你买药的那药铺。”

    谁承想着孩子盯着陈佑看了看,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你不怪罪我?”

    陈佑哈哈笑道:“怪你作甚?”

    说着,一把抱起这孩子,放到马鞍上:“坐好咯!”

    小孩惊叫一声,一只手紧紧抱着包裹着药材的布包,另一只手死死抓住马鞍。

    见其惊慌的样子,周围一群人都畅快地笑出声来。

    陈佑也是笑着道:“走吧,带我去那药铺。”

    在发现自己不会有危险之后,小孩的胆子也大了起来,坐在马背上指点着方向,还有一搭没一搭地同陈佑闲聊。

    原来这孩子今年不过八岁,也没个正式的姓名,家里人唤他二郎,外面人也就叫他张二。

    父亲几年前病死了,具体是几年前他也记不太清,就感觉过了很久。

    母亲刚开春就卧病在床,治了大半年也不见好。

    有个哥哥,现在在开封府当值。

    当听到开封府的时候,陈佑不由提起精神来多问了几句。

    只可惜这张二也了解的不多,只知道他哥在开封府当个小吏,家中开支全靠他哥的奉银。自从母亲卧病,家中过的是一日比一日拮据。

    “已经好久没吃过肉了!”张二嘴巴一撇,重复道,“好久好久!”

    看到张二这副模样,陈佑心头一颤,一阵悲意涌上心头,却是想到了自己的家人。

    擤了擤鼻子,强忍着泪水挤出一丝笑容道:“那我马上请你吃啊!”

    只是厚重的鼻音却怎么也消不掉,惹来胡承约惊诧的目光。

    张二却是没听出来,只是犹豫道:“可是,我娘让我不要吃陌生人的东西。”

    “等下我们一起到你家去,见到你娘之后就不是陌生人了。”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

    到得药铺按照相同的方子抓了两幅药,才在张二的带领下来到张家。

    张家在小甜水巷左近,墙上一个逼仄的门户,一扇黑乎乎的木门。

    胡承约看这门户甚小,估摸着也容不下三个人周转,正好也需看着马匹,便主动开口道:“某便在外面看着马匹吧。”

    “有劳胡先生了。”陈佑点点头,将张二抱下马,一齐进屋。

    这屋子不过四丈见方,摆了两张床、一张矮桌。

    屋内光线很少,幸好屋后还开了一个门,透进来些光,也让屋内空气不是那么难闻。

    张二进屋之后,立马把药包放到桌上,跑到窗前喊道:“娘,有个官人来咱家了!”

    连续叫了几声,床上那妇人才醒转过来:“甚么官人,二郎你莫不是在说胡话?”

    “真的是官人!他还骑马呢!”张二见母亲怀疑自己,急着想证明。

    陈佑上前道:“张大娘有礼了,在下陈佑,路上冲撞了令郎,特来赔罪。”

    那妇人听后,先是一惊,随即挣扎着要起身,嘴里犹自说着:“呀!二郎你没事吧!”

    “娘,我没事!是我撞到了停在路上的马,都没受伤呢!”

    确认张二没受伤之后,这妇人才想要下床向陈佑赔罪。

    陈佑连忙拦住她:“大娘稍安,我就是同二郎有眼缘,故而前来看看。”

    “嗯!嗯!”张二连连点头。

    哪知妇人摩挲着张二的脑袋,轻声道:“让官人费心了,妇人卧病在床,也没办法行礼。”

    陈佑听了,刚要开口,又听妇人道:“我这儿子年纪小不懂事,笨手笨脚的,脑袋瓜子也不灵光......”

    总之就是数落着张二的缺点,陈佑刚开始还没反应过来,随即就想明白了:这妇人是怕自己买了她儿子当仆人呢!

    当即哭笑不得:“大娘安心,某非是要买下张二。嗯,既然没什么事,那我就先告辞了。”

    那妇人听了陈佑的话,讪讪一笑,赶忙道:“官人慢走。二郎,你去送送官人!”

    出了门,张二抬头看着陈佑问道:“那你还给我买肉吃吗?”

    “给啊!”陈佑摸了摸他的脑袋,“走,咱这就去买!”

第六十二章 留守监国风将起(一)

    与此同时,皇宫简贤讲武殿内的气氛却有些剑拔弩张。

    监国秦王赵元昌端坐在御座之下的桌几后,两旁是留守汴京的两府三司并部、寺高官,其中荆王赵元盛以正一品亲王之尊坐在左首。

    此时秦、荆二位互不相让地盯着彼此,一众高官各自眼观鼻鼻观心,仿佛没察觉到殿内不同寻常的气氛。

    却是方才一众人等落座之后,赵元昌提议:为防奸佞误了大军补给,由吏部牵头审查关键部门的官员,就当来一次小考。

    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而且理由也很正当,正可以作为赵元昌巩固监国权威的尝试。因此两位相公以及一众尚书、卿等都未出言反对。

    只是没料到赵元盛却提出了不同意见:“负责大军后勤本来就压力甚大,再用考察之事扰乱人心,甚为不妥。”

    此话一出,两人便对峙起来。

    赵元昌心知此次不能退让,大脑迅速转动,终于开口道:“补给后勤之事,国朝自有法度行之。此次审查,只在于核查各处官吏是否依法而行,若是无有违反法度的情况,何至于因审查而自乱阵脚?”

    说到这里,赵元昌看着赵元盛,嘴角噙着一丝冷笑问道:“莫非荆王掌握了某些人有违法度的证据?若真是如此,不若说出来让吏部去查,如此蛀虫必不容之!”

    赵元盛目光一凝,打了个哈哈道:“大哥说笑了,小弟只不过管这开封府的小小的地盘,对其余事项再无涉及,又哪来的证据!”

    移开视线之后,他又道:“大哥乃是监国,你说要查便去查嘛,谁敢不听,谁敢不从?”

    这话说得就有些诛心了,赵元昌可不敢应下来,连忙道:“二哥说笑了,某身为监国,深感责任重大,也想做些事情来分担官家在前线的压力。”

    之后他转向朝堂诸公拱手道:“诸公,孤此前多涉行伍,初秉政事,还望诸公多多支持。”

    听他如此说话,殿内诸人也不好继续沉默,文臣之首的昭文相刘明率先道:“殿下言重,我等必辅佐殿下做好这监国之事。”

    首相开口了,其余众人也纷纷表态,一时之间简贤讲武殿内好不热闹。

    赵元盛看着这一众人表忠心的场景,脸上闪过一丝嘲讽的神色,端坐椅子上沉默不语。

    将众人的表现看在眼里,赵元昌总算稍稍放心,抬手虚压道:“既如此,那便由吏部江尚书挑选干将负责在战争期间审查盐铁、度支、户部、吏部、转运等事务的官员了。”

    听到这话,所有人都或多或少将注意力投向三司使阎俊臣,毕竟三司使主管的就是户部、盐铁、度支这三司。

    当然,三司使管辖的户部和户部尚书的户部是两个部门,只不过部门职能有所重叠。基本上三司使强势则户部尚书弱势,户部尚书强势则三司户部就没有存在感。

    谁料到阎俊臣就仿佛是没听到赵元昌的话一般,袖手而坐、一言不发,就这么看着吏部尚书江夏青拱手应下审查之事。

    见此事安排下去了,赵元昌总算可以稍稍松口气。

    执行的成果日后再论,至少现在能把事情安排好,监国这段时间就不至于出岔子。

    接下来又问了一些日常工作,这次议事便结束了。

    待众人离开,赵元昌在殿内来回走了几步,目光落在殿中的御座上就再也无法移开。

    这只是一个普通的金丝楠木靠背椅,然而却只有天下至尊才能坐上去!

    即便大周传承数百年,能做到这个位置上的,也不过十几二十人罢了。

    他赵元昌所求的,不就是有一天能坐在这个位置上接受群臣朝拜吗。

    深吸一口气,强行将目光移开。

    慢慢来,先把储位拿到手再说。现在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今天议定的事项通报给帝驾知晓。

    这么想着,他坐回御座之前自己的作为,沉吟一番提笔书写。

    而荆王赵元盛呢,从右掖门离开皇城之后,径直回到开封府衙。

    刚到书厅坐下,开封府判官富令荀便敲门进来了。

    富令荀乃是赵元盛的谋主,原本是浚仪县县丞,去年夏天赵元盛下去巡视的时候同他交谈,发现他颇有见识,故而擢府衙曹吏。

    之后多次交流,富令荀终于取得赵元盛的信任,于去年冬天被赵元盛擢为判官,引为心腹。

    “向原你来得正好!”赵元盛看着富令荀笑道,“我那大哥,颇有野心啊!”

    说着,便将之前简贤讲武殿内的交锋说给富令荀听。

    赵元盛话音刚落,就听富令荀捻须笑道:“秦王殿下还是急了!”

    “哦?”赵元盛认真地问道,“何以见得?”

    富令荀解释道:“好叫府君知晓,如今官家以秦王监国,乃是观其治国之法。然此时乃是战时,一切当以战事为重,故而一动不如一静。如此方显知权衡、有考量。”

    赵元盛略一思考,便点头表示赞同:“是这个道理。”

    富令荀接着道:“退一步讲,即便觉得平静无事显示不出自己的能力,也不该在官家刚出发便推行大事。如此难免让人以为秦王有权在手难以自禁。”

    听到这里,赵元盛抚掌笑道:“不错!大哥却是急了点!”

    见赵元盛认同自己的观点,富令荀微微一笑:“然则对于府君来说,秦王自然是越急越好。便是他有心保持平稳,我等也要为其找点事,更何况他有心做事呢!”

    然而听了这话,赵元盛却有些皱眉:“虽则某不欲秦王功成,然而主动出手,恐前线失利......”

    赵元盛这种心思,富令荀自然明白,当即道:“府君稍安,官家英明神武,身边又有精兵强将,便是战事失利,也不损根本。”

    说到这里,他便不开口了,留给赵元盛自己思考。

    只见赵元盛皱着眉头,脸色阴晴不定。

    好一会儿,终于长出一口气道:“大哥既要做事,我这做弟弟的,便帮大哥推一把。”

第六十三章 留守监国风将起(二)

    当天下午赵元昌回到秦王府,刚把这个事情说了,胡承约立刻站起来道:“殿下操之过急了!”

    紧接着他痛心的道:“昨天不还是商量的先稳一稳吗?”

    赵元昌讪笑着解释道:“德俭莫怪,我只是想借着此事树立威望罢了。”

    听了他的解释,胡承约无奈地摇摇头:“事到如今,也只好想法子补救了。”

    赵元昌呵呵笑了两声,看向一旁低头沉思的陈佑:“将明有何见解?”

    陈佑抬起头来,看着赵元昌拱手道:“大帅急于建功之心属下亦能理解,只是恐此事被人利用啊!”

    原本面色还有些尴尬的赵元昌听到这话,也严肃起来:“他还不至于在战事上生乱吧。”

    虽未点明,但房间内的三人都明白话里话外说的都是一个人荆王赵元盛。

    “大帅须知,如今大帅监国,这大周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先从大帅这里过一遍,之后再择其要事送达圣驾。有功是大家的,有过就要大帅来负责。”

    听到这番话,赵元昌也不由皱起眉头。

    陈佑接着道:“故而此时应当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一动不如一静啊!然则对开封府来说,只要开封府内不生乱,任何事情都算不到开封府头上。”【1】

    赵元昌长叹一声,起身行礼道:“不知二位可有教我。”

    “殿下快起!”陈、胡二人连忙避开此礼。

    两人对视一眼,胡承约先开口道:“此事也非是无有补救之机,只是其中分寸还要殿下把握。”

    “德俭速速说来!”

    “喏。”

    胡承约应了一声,禁不住站起身来,踱了几步之后才道:“殿下既然要做事,那便要做好。常言道治民先治官,殿下初上来选择依法审查,不失为一个妙招。”

    听到胡承约的夸赞,赵元昌也有些自得,只是再好的点子也经不住别人在一旁捣乱,故而还是自谦道:“德俭莫要再夸奖于我,还是先说说该如何做才好。”

    赵元昌既然这么说了,胡承约也就不卖关子了:“此事若欲成,在于三点。第一,吏部选人不得选那等圆滑市侩之人;第二,审查须处处依照国朝法度,切不可偏离;第三但有情况须报知官家。”

    说罢,他便开始一一解释。

    “监督审查是个容易得罪人的活。历来御史台言官多终身不得调出台省,原因就在于御史风闻奏事,得罪太多官员。故而圆滑市侩之人必然不肯得罪人,即便有错也视而不见,甚至同流合污也不无可能!”

    “此事在理!”赵元昌点头赞同。

    胡承约得意地捻着胡须继续道:“这第二点吗,为得便是防止有人借此生事。殿下朝堂所言,在于保障大军征战,故而任何可能妨碍到大军征战的事情都得避免发生。”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十分严肃地看着赵元昌,一字一顿地道:“包括贪腐风评。”

    赵元昌手掌微不可察的抖动了一下,抬眼道:“如若不查,此次审查又有何用?”

    “殿下!查贪腐、查风评,对保障战事可有作用?无论他们有什么过错,只要在战争期间不乱伸手,官家回转之前都不宜轻动!”

    胡承约苦口婆心道:“国朝自有法度,殿下此次只需督促众人按照法度行事便可,莫要翻前账。”

    听了这话,赵元昌沉默一会儿,才沉声道:“吾知矣。”

    听到赵元昌这么说,胡承约才松了口气:“最后,就如王司马所言,殿下当以父子亲情为重。这大周天下,还是官家做主的!只是奏事不可失之其繁,亦不可失之过简,其中分寸,还需殿下把握。”

    待其说完,赵元昌再次起身行礼道:“德俭深谋远虑,能得你之辅佐,实乃吾之幸事!”

    胡承约稍稍站开,也躬身道:“某必竭尽所能以报殿下。”

    重新坐下,赵元昌才看向陈佑道:“不知将明可有话说?”

    陈佑沉吟一阵,开口道:“我所欲言,胡先生都已说尽。只是有一事需提醒大帅。”

    赵元昌此时也收拾好心情,听到陈佑如此说,不由奇道:“何事?”

    陈佑拱拱手,道:“敌之所欲,我之不欲其得;敌之不欲,我之所欲其有。方法再好,也需要人去办。殿下想要平稳完成这件事需要注意到方方面面,而开封府却只需收买一二小吏便可坏了此事。”

    他话音刚落,胡承约就斥责道:“将明莫要多言,世间岂有万全之事?但在人为罢了!”

    说着,朝赵元昌拱手道:“殿下,虽将明所言有理,但切不可因噎废食,着人仔细盯着便是。”

    陈佑也是拱手道:“确如胡先生所言,若想办事,错漏之处必不可免,只要盯紧了,有错及时改正也就是了。”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终于说出了自己最想说的话:“只是这样一来,大帅必须将大部分精力放在此事上,其余诸事,当行‘维稳’二字。”

    赵元昌一愣,随即指点着陈佑笑道:“原来将明你在此处等着我呢!将明、德俭且放心,某断不会一事未成,又寻一事!”

    陈佑等人商议的是很好,只可惜人生不如意十之**。

    虽赵元昌一再声明此次审查只不究过往,只看当下,可那些御史不管这些,时不时就是一份弹章递到政事堂、送到赵元昌面前。

    好在现在政事堂也就昭文相刘明一人,赵元昌同刘明商议之下取得共识:弹劾之事报知赵鸿运,至于弹章,全部留中不发。

    然而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七月十一,开封县一曹椽酒后杀人,被杀者乃是将作监一工头。

    初始只是一件普通的凶杀案,只不过牵扯到两名小吏罢了。

    只是随着案件的调查,渐渐查出那工头私售将作监工件,曹椽与工头二人极有可能是因为分赃不均而引发争执。

    开封府对这个案子极为关注,开封知府荆王赵元兴指示查到底。

    七月十五日,开封府查出工头盗售工件背后另有主谋。

第六十四章 战事不顺布闲棋

    事涉部、寺贪腐,这个案子已经不是小小的开封县能查下去的了。

    开封县令将卷宗递交到开封府,开封知府荆王拿到卷宗之后,立刻移文刑部,督促刑部追查此案线索。

    只不过荆王毕竟只是知开封府,同刑部之间没有从属关系,刑部硬生生将此事压了两天。同时也将此事上奏政事堂,等待监国秦王和昭文相的指示。

    赵元昌和刘明还是同样的意思:以稳为主。

    于是一面让刑部慢慢查、仔细查,不要惊动涉案官吏,一面将此事原委和处理意见报知圣驾。

    只是很快又出现新的情况:有嫌疑的将作监一主簿自缢身亡!

    刚一得到这个消息,首相刘明当即命令刑部将涉及此案的人员全部控制住,要求刑部立刻“查出”主犯,迅速结案。

    刘明这道符文是通过政事堂传达到刑部的,只要是关注这方面消息的人都能得知。于是第二天就有御史上奏,弹劾首相刘明徇私枉法、包庇罪犯。

    对于这等奏章,赵元昌一概打包送至赵鸿运驻跸之所,同时抚慰刘明视事如故。

    而此时,北疆战事也进入到最紧张的时刻。

    赵鸿运并没有前往泰州,而是着吴峦死守泰州,自己带着大军进攻忻州。同时命令驻守汾州的刘承泽自石州攻宪州,准备切断太原府同北燕的联系。

    而且占据忻州也可以从侧翼威胁坐拥雁门关的代州,可以说是一举两得。

    赵鸿运这边可以说是十分顺遂,忻州城几乎是一鼓而下。

    然而刘承泽那边却出问题了:定难军节度使李彝殷带兵自绥州出,进攻石州。

    同时北燕的太原留守刘知远也没有坐以待毙,瞅准时机袭击刘承泽军侧翼。

    腹背受敌的刘承泽不得不仓皇撤退,先是带着残兵退至石州,之后又不得不放弃石州退守汾州。

    幸好此时朔方节度使冯晖趁定难军空虚,试图夺取宥州,迫使李彝殷回撤。

    而刘承泽亦调用隰州兵马来援,总算在丢了北部两县之后稳住了石州城。

    再说到赵鸿运这边,失去了宪州的策应,身处忻州的赵鸿运可以说是孤军深入了。北有朔、代,西有岚、宪,南有太原,三面皆是敌军。

    若是一大将也就罢了,此地正可作为一个楔子钉入北燕腹部。然而赵鸿运身为皇帝,却不能将自己置入如此险境,故而果断撤离忻州移师定州,只是留下些许兵马占着忻州东部几县。

    到现在,西线战事是赔了夫人又折兵,非但没有达成战役目标,反而损兵折将,丢失国土。

    中线还好,至少歼灭了忻州兵马,临走之时又裹挟了不少财物粮草。真要算起来,勉强算是个收支平衡罢了。

    至于点起战火的泰州城,此时还被北燕大军围着,是战是和,数天内就能见分晓。

    就在这种情况下,赵鸿运收到了汴京送来的文书。

    先是武德司的情报,详细介绍了赵鸿运离京这段时间汴京的种种事项,其中就包括由一起普通命案引发的将作监盗售贪腐案。

    紧接着他就看到了赵元昌、刘明对这件事的解释。

    其中,赵元昌特别提到为了保证此事不影响北伐之战,刘明直接命令刑部结案。但仍有人盯着不放,甚至把火烧到刘明身上。

    看到这里,赵鸿运直接就将奏章甩了出去,直吓得两个身边服侍的宦官跪倒在地,瑟瑟发抖。

    “护军!”

    “小的在。”一旁立侍的林盛保立刻答应一声。

    赵鸿运却是余怒未消:“你给我查,这事是秦王办事不力,还是有人在后面推波助澜!”

    毫无疑问,办事不力的是秦王,那么推波助澜的十有**便是荆王了。

    至于为何叫林盛保去查,因为林盛保乃是武德使。

    自后唐出现武德司之后,武德司一直是皇家的特务机构,负责执掌宫禁、周庐宿卫、刺探情报等事务,以武德使为主官。

    顺便提一句,这武德司历史上在太平兴国六年改名成了皇城司,职责类似于明朝的锦衣卫。

    林盛保应下此事,犹豫了一下,状似无意地轻声道:“官家,听说这事若非开封府力主彻查,盗售工件的内情还爆不出来呢。是不是再查一查少府、兵器等监?”

    听了这话,赵鸿运顿了一下,然后皱眉道:“没必要再查了,等此战结束再议。”

    林盛保不再多言,只是点头答应着。

    赵鸿运重又拿起笔,想了想,又对林盛保道:“你去把杨卿等人叫来。”

    “喏。”林盛保将甩出的奏章拾起放到桌上,便恭敬地退了出去。

    目光转回汴京城,午后,陈佑提着两样小吃朝小甜水巷走去。

    他这自然是要到张二家去。

    这半个月来,陈佑几乎是隔两天便来一次,每次来都给张二带一些吃食,有时也帮忙抓一副药。

    不过他做的也就这些,斗米恩升米仇,凡事过犹不及,再多就不好了。

    你要问陈佑为什么会这么做,那当然是见到张二一家生活不易、母子感情甚好而心生感动,想要日行一善罢了。

    当然,以上都是借口。虽有一些上述因素在内,但陈佑看重的还是张二哥哥那个开封府小吏的身份。

    荆王赵元盛经营开封府也有两年多了,不说水泼不进,但陈佑想要接触开封府的人还是有些难度。

    他本来还想慢慢等机会,谁承想正好就碰到了这么个机会!

    虽则他目前还没见到张二的那个哥哥,但从张二及张大娘的口中也可以知道,张大郎对陈佑也是十分感激的。这就是情感基础了。

    至于张大郎最后能不能起到作用,能起多大作用,陈佑不知道,但他知道一件事:小人物虽成事不足,但败事有余。

    再说了,即便张大郎是个有原则的人,不肯帮忙。陈佑也只不过损失了一些时间,加上不足挂齿的一些钱财罢了。

    来到张家门外,陈佑高声喊道:“二郎,还不出来?”

    “是陈家大哥!”张二在屋内喊了一声,随即跑了出来。

第六十五章 套路从来得人心

    话音未落,就见门内跑出一个身穿补丁麻衣的小孩,正是张二。

    张二看到陈佑手中的吃食,兴奋地叫了一声,跑上来接过去就啃了起来。

    “二郎!”

    出乎意料,门内又转出一个青年,十分严厉地喊了一声。

    这青年看上去不过二十五六岁,只是脸上带着挥之不去的疲惫。身上的衣服也是浆洗的发白,虽旧了点,倒也干净整洁。

    这应该就是张大郎了。前几次陈佑过来,这张大郎都在开封府当值,两人也就一直缘悭一面,没想到这次就见面了。

    张二听到兄长地呵斥,一脸紧张地将手中的吃食别在身后,躲到陈佑后面眼巴巴地看着张大郎:“这是陈家大哥给我的。”

    陈佑打量仔细了,摸摸张二的脑袋,看着张大郎笑道:“张家兄弟莫要怪二郎,某送的东西,就是给他吃的。”

    听了陈佑这话,张大郎拱手道:“某名张昭,舍弟无礼,还望上官勿怪。”

    称呼陈佑为上官,看来是已经听张二说了陈佑当天穿的是绯色公服了。

    陈佑笑道:“大郎何必多礼,此处非是官场,私下论交,提甚么上官下官的!若是大郎不嫌弃,便叫某一声将明!”

    张昭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道:“那我便厚着脸皮叫一声哥哥了!”

    听到他这么叫,陈佑眉头一挑,含笑答应一声。

    将张二打发玩去,陈佑张昭走到一偏僻之处站定。

    两人看着街面上的人来人往,都没有开口,此处就这么安静下来。

    好一会儿,张昭终于忍不住先开口道:“还没谢过哥哥的恩情。”

    陈佑连忙摆手道:“说甚恩情不恩情的,不过是某同二郎对了眼缘罢了。”

    说着,他顿了顿,用无限感慨地语气说道:“说起来某也是见你母子三人相依为命,心有感慨。先父数年前故去,家中再无亲人。”

    说到这里,他长出了一口气,仿佛不忍回顾一般住口不言。

    听到他这话,张昭愣了一下,眼中警惕消散大半。

    陈佑却又苦笑着摇摇头:“大郎可是疑某别有用心?”【1】

    乍然听到陈佑点破自己的心思,张昭脸色一变,随即就要开口否认。

    陈佑却将张昭这一番变化看在眼里,心中暗笑,脸上却是一副不被理解的痛心神色:“大郎不必急着否认,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换成我是大郎,心中也必然不安。”【2】

    张昭尴尬一笑,转过眼去也不接话。

    陈佑突然长叹一声:“罢了,既然大郎不喜,某自归去便是!”

    说罢,一甩袖子就要离去。

    张昭站在原地,看着陈佑迈步离去,脸色变幻不定。

    眼看陈佑已经走出去十多步了,他终于开口喊道:“哥哥且慢!”

    喊出这句话,仿佛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喘息几下,舔了舔嘴唇,追了上去。

    殊不知听到他的喊话,陈佑也是松了口气,勉力保持着脸上的表情,缓缓转身问道:“不知大郎还有何事?”

    张昭跑到陈佑身边,深深一躬道:“小弟失礼之处,还望哥哥恕罪!”

    听到这话,陈佑便知妥了,当即扶起张昭道:“大郎莫要多言,此乃人之常情,何罪之有啊?”

    说着,拍了拍张昭的肩膀,畅快笑道:“走!你我兄弟且去喝个痛快!”

    谁料到张昭却面露难色:“哥哥莫怪,不是小弟不想陪哥哥喝酒,实在是家中老母卧病、弟弟年幼,尚需小弟照顾。”

    “这有何难!且去喝酒,回来再带点吃食便是!”

    将张昭忽悠着喝了一通酒,两人醉醺醺地分开。

    酒桌上陈佑纯粹是在同张昭闲聊,南平的经历、一路行来的风景、前世的见闻,却是树立了一个知识广博的形象。

    至于具体的事情,他提都没提,现在要做的就是取得信任。

    就像之前他在赵元昌手下一般,只有被信任了,才能做事。

    回到陈宅刚洗漱完,管家韩二柳便来汇报开支情况。

    这韩二柳乃是陈行文收到陈佑的信之后安排来汴京宅子管事的,同来的还有韩婆。这两人乃是两口子,姓名俱在那死契之上。

    也因此,陈行文才会让他俩过来。毕竟此次来京,除了管理家宅之外,还要携带金银,交给一般人还真不放心。

    拿到他们带来的金银之后,陈佑先是还了找蒋树借的银两。接着拨出一部分给庞中和,让他盘下一个铺子做生意。

    当然,这并不是真的要让他以后就走商路,只是为了锻炼他待人接物、察言观色的能力罢了。

    之后便交由韩二柳经营,总不能一大家子坐吃山空。

    确认账目无误之后,陈佑便备好笔墨,开始整理这几天的发生的事情。

    摆在首位就是将作监贪腐案。

    这个案子说是将作监的案子,但却不仅仅是将作监的事情。

    因为这件案子,首相被弹劾,监国秦王的审查政策饱受御史抨击。

    尤其是,据说,那自杀的将作监主簿自缢之前,有人曾找过他。

    陈佑不得不怀疑,此事是精心设计好的。若真是如此,这就是专门针对赵元昌的,而且事情还没有结束!

    按照陈佑的经验,一旦要对一个人下手,必须下死手。如果不能一棍子将对手打趴下,至少也要伤筋动骨,否则不如不动。

    要想达到这样的效果,要么将案件牵扯到赵元昌身上,要么将案件牵扯到赵元昌的盟友身上。

    那么能不能做到呢?

    如果这事真的是对手设计的话,陈佑相信是可以做到的!

    毕竟也太巧合了一点:莫名其妙的酒后斗殴,恰巧就死了一个人,偏偏这两个还涉及到盗售工件。

    这也就算了,开封府的反应更是激烈,几乎是在开封府的压力或者说引导下,开封县查出了幕后可能还有人。

    等政事堂为了维稳将此事暂且压下,立刻就有将作监主簿自缢,然后御史开始像疯狗一般咬人。

    现在又传出主簿自缢之前见过某个人,这套路,一环接一环。

    陈佑回顾整件事情的发展,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第六十六章 置之死地而后生(一)

    想了又想,陈佑突然笑了起来,这种手段以前自己也用过,甚至更高层的大佬也曾有过相似的操做。

    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啊!

    陈佑感慨一声,继续在纸上勾勾画画。

    虽然能猜到对方的目的,但是对方的目标还不明确。

    首先可以肯定的是这次事情的直接目标不是赵元昌。在得知该主簿自缢之后,陈佑立刻建议赵元昌清查府内有没有人同将作监内人有关系,如果所有人都说的实话的话,赵元昌本人是无碍的。

    那么就是针对的盟友了。

    自从孙启祥罢相,秦王阵营内的重量级人物无非四个:史馆相苏逢吉、枢密副使吴峦、吏部尚书江夏青、利州节度使马青。

    只有这四个人倒了,才会让秦王系伤筋动骨。

    陈佑握着笔,盯着纸上的四个名字看了许久,终于将吴峦和马青的名字划去。

    这两位现在都在前线领军,若真的牵连到此二人身上,不下重手此次就是空忙碌一场,下重手的话,逼得他们临阵投敌也不是不可能。

    一旦发生这种情况,赵元昌固然落不得好,但推动此事的幕后人也别想独善其身。

    这样一来,目标范围就缩小到苏逢吉和江夏青身上了。

    陈佑放下笔,将纸张攥成一团丢进火盆,烧尽之后才打开门窗通风。

    当天晚上陈佑就将自己的推测告知了赵元昌,只是苏逢吉和江夏青都非常人,赵元昌所能做的也就委婉提醒。

    只是这个提醒没起到作用。

    主簿自缢的第三天,刑部就奏称已经查出真凶主谋,这次将作监盗售案乃是那主簿一手操办,其自缢也是畏罪自杀,案件到此可以完结。

    对此,政事堂批复是以刑部意见为准,同时再次申明在战事期间不得有违法度。

    然而不过两天,突然有一人到开封府出首,自称是将作监一小吏,参与了盗售案。

    还不等赵元昌反应过来,开封府就直接一道公开文书递交到政事堂,声称经过审讯,此人供出将作监左丞乃是盗售案的主谋。

    同时移文刑部,质疑刑部随意断案,包庇主犯。

    紧接着又有人翻出将作监左丞乃是史馆相苏逢吉提拔的,曾赠送了两座庄园给苏逢吉,认为苏逢吉这是损公肥私、私相授受。

    至此,目标明晰,剑指次相苏逢吉!

    顿时御史言官群情汹涌,弹劾刑部不作为、弹劾苏逢吉卖官祸国。

    刑部在开封府的催逼和言官的双重压力下逮捕了将作监左丞,只是此人倒是硬气,只是将盗售的事情揽到自己身上,其余指控一概不认。

    他也知道,只要苏逢吉能站稳,自己只要不死就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然而御史们可不管这些,一个劲的弹劾刑部同苏逢吉。

    对于这些弹章,赵元昌一概留中不发。

    等到赵鸿运行在传来批复,要求以稳为主,赵元昌立刻痛下杀手,将几个跳得欢的御史贬官外任。

    看到监国秦王的手段如此凌厉,刑部立刻抓住机会,以受贿为名将一个一直逮着刑部不放的御史抓了。

    酉时,赵元昌送走最后一个客人,一脸疲惫地回到书房。

    此时陈佑、胡承约早已在书房内等着了。

    陈佑之前的判断已经成真,对方的目标就是苏逢吉,只是他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熟读史书的陈佑知道,御史言官这种生物,你越是打压,他跳得越欢。

    不仅仅是言官,只要是求名的人,都喜欢表现自己反抗强权的一面。他们看起来是在追求扬名立万,实际上争夺的是话语权。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明世宗的大礼议之争以及骗廷杖。

    回到眼前,如果说之前主要是有人在推波助澜的话,事情进展到这一步,已经成了御史台同监国之间的话语权之争。

    遗憾的是,只要御史台不主动退,输的一定是监国赵元昌。

    原因很简单,赵元昌只是监国亲王,不是皇帝。

    他能够借助皇权贬斥个别御史,但是他不能压服整个御史台。除非赵鸿运默许,否则他只能表现出对政事的掌控,而不能表现出对朝堂的掌控。

    前者表明他有接班的资格,而后者,则是有了夺权的能力。

    所谓带着脚镣跳舞,指的就是这种情况了。

    陈佑眼看着赵元昌坐到书桌后,喝了几口热茶便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就知道今晚没什么好消息。

    同胡承约对视一眼,两人俱是低下头静静考虑对策。

    好一会儿,赵元昌睁开眼,用疲惫地声音道:“那些言官在勾连,准备在明天的朝会上发难。”

    听到这话,陈佑心中一沉,果然来了!

    只是目前他也没有好的办法,这仿佛是死局。

    从酒后杀人案开始,朝堂渐渐生乱。

    唯一能安慰他们的就是,至少审查工作还没出事。

    只是一旦赵元昌在朝会上失败,他立刻就会威望大跌,到时候还能不能掌控住审查的步调还两说。

    赵元昌自己也明白这个道理,是以现在颇为烦躁。

    书房内沉默了好一会儿,胡承约开口问道:“殿下,不知刘相公是何态度?”

    “无非是待之以静罢了。刘相公初为首相,还比不得孙相公。”

    胡承约抿唇沉思,突然道:“事到如今,也只好陷之死地然后生了!”

    陈佑看了一眼胡承约,见他一脸严肃,不由好奇他有什么办法。

    赵元昌也是不解道:“德俭请讲。”

    胡承约拱拱手道:“此事说起来十分诡异,从未听说御史台紧盯着开封县一凶杀案的情况发生过。可以说,从凶杀案发生起,殿下就落入了陷阱。”

    此时回想起来,确实如此。

    赵元昌和政事堂在此事中的几次应对不说没有错处,但已经是监国所能做的最好选择了。然而对手都借着言官一次次重新掀开此事。

    要说最大的错处,那就是没有及时把将作监左丞和那个小吏给处理掉。可是那是苏逢吉的人,苏逢吉不说,赵元昌还真的不知道两人会有联系。

    刘明也是才从西京调来,自然也不可能关注到这么两个小人物。

    可以说,这次输就输在苏逢吉身上了。

第六十七章 置之死地而后生(二)

    想到这里,陈佑突然灵光一闪,隐约能猜到胡承约想要说什么了。

    果然,只听胡承约道:“《左传》有言:禀命则不威,专命则不孝。如今殿下所处之境,威与孝只可择其一。”

    说来说去,还是早先王朴所说的那一套:侍父以孝。

    早在王朴任奉圣军掌书记时就时刻提醒赵元昌,之后陈佑等人被其点醒,考虑问题之时也将“父子之情”放在第一位。

    故而他毫不犹豫道:“自然是选择‘孝’。”

    对于他的选择,陈佑毫不意外,只是看着胡承约,听他怎么说。

    听了赵元昌的话,胡承约点头道:“殿下能看透便好,既然不要这‘威’了,不若抛的彻底一点。”

    赵元昌不由双手支在桌上,上身前倾盯着胡承约:“还请德俭细细说来。”

    只见胡承约沉吟一阵,缓缓开口道:“前次首相出缺,殿下曾欲保扶苏相公,臣同司马皆曰不可。如今果因苏相公出事。”

    提到这一茬,赵元昌脸色也有些难看。

    他也知道苏逢吉此人惯于敛财受贿,只是没想到会在自己监国期间惹出麻烦。

    胡承约继续道:“臣以为,如今当抛出苏相公。”

    他还没说完,赵元昌立刻就呵斥道:“怎可如此!苏相公助我甚多,怎可轻易弃之!”

    听了此话,胡承约脸色严肃地站起来鞠躬道:“臣非是要殿下行那不义之事,只是,非如此,不得破局!”

    话都说到这里了,陈佑也能想到胡承约的目的了。

    仔细考虑一番,发觉有可行性,此时见赵元昌还有些犹豫,当即也起身附和道:“大帅,属下以为胡参军所言有理。至于苏相公,说句大不敬的话,待大帅秉国,再行抚慰不迟。”

    说完,陈、胡二人闭口不言,等着赵元昌决断。

    好在赵元昌也算是果决之人,没让两人等太久便开口道:“也罢,此次就当是给苏史馆一个教训。”

    这就是同意了,而且听他话语间的称呼,对苏逢吉也有些不满。

    说来也是,本来都提醒过一次,结果还闹出这件事,换谁都要生气。

    陈佑同胡承约对视一眼,示意他开口,自己重新坐回位子上。

    胡承约也不坐下了,就这么站着道:“抛出苏相公只是第一步,只能止损,而不能反击。故而,第二步便是攀扯对方,比如户部田尚书。”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然后道:“殿下同御史相争,必输无疑。横竖都是败,不若将事情闹大。”

    他的意思很明显了,苏逢吉和田茂都是负责粮草转运的。这两个人出了问题,必然会导致赵鸿运发怒,首当其冲的就是赵元昌。

    然而他控制不住汴京局势,本来就失分了,与其自己一个人独失十分,不如自己失十五分而荆王失十分。

    以赵鸿运之能,不至于看不出这场乱子演变至今有荆王的影子。

    所以必须闹大,闹到不好收场,这样才能把荆王拖下水。这就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赵元昌也不是傻子,只不过关心则乱,如今胡承约说开了,他稍稍一想便能明白其中道理。

    想通之后,不由拍手赞道:“德俭好方法!”

    胡承约矜持一笑道:“以殿下之能也能想到,只不过殿下身处其中,难免有失考量。”

    赵元昌哈哈一笑:“德俭不必过谦!既已定计,便依此而行!”

    说到这里,他沉吟一声,补充道:“苏、田之事明日我自会安排人出面,将明、德俭就不必站出来了。”

    这就是想撇清,至少在明面上撇清关系,要保持一个为了大局勉力维持的孝子形象。

    对此陈、胡二人自无不可之理,皆是点头应下。

    与此同时,在荆王府,富令荀匆匆忙忙赶到赵元盛的书房。

    一进门,赵元盛就开口问道:“事情可办好了?”

    他关上门,这才行礼道:“回禀府君,都办妥了。”

    听到他的话,赵元盛露出畅快的笑容:“如此甚好!明日我那大哥恐怕是要丢尽脸皮了。”

    富令荀却正色道:“府君切不可大意,秦王定不会坐以待毙,尚需小心应对才是。”

    赵元盛点头道:“向原所言甚是,是某孟浪了。”

    说着,站起身来道:“明早还要早起朝参,向原早些歇息吧。”

    次日寅正,陈佑起身洗漱用餐,换上朝服。

    这朝服亦是绯色,只是多了一些公服所没有的配件。

    比如头上的二梁进贤冠,又如银剑、玉佩、绯罗袍、绯罗裙等,样式复杂。非是五日一行的起居朝会,基本上没人穿朝服去,都是穿的简便的公服,反正皇帝又不在。

    此时天刚蒙蒙亮,也能视物,便没有带灯笼。

    陈佑翻身上马,由丁骁牵着缓缓朝明德门行去。

    到得明德门外,此处已经有不少人了,紫、绯、绿、青泾渭分明。

    陈佑这段时间也参加过不少次朝会,远远地翻身下马,朝绯衣人群走去。

    而丁骁等人则到车马仆下聚集处等着。

    这半个多月来,京中不少人也都认识了陈佑这位秦王司马、年轻的四品高官。

    一路打着招呼,陈佑走到自己的位置便闭口不言,毕竟周围还有纠风御史巡查纪律。

    过没多久,几乎所有官员都到齐了,留守京中的荆王、刘相公、史相公才抵达明德楼前,站到队伍之前。

    不多时,明德楼侧门打开,一众文武官员在三人的带领下进入皇宫大内。

    一行人先是到待漏院歇着,不是人人都能有坐处,但都能得到一杯热茶。只不过喝的人很少就是了。

    过了一会儿,有宦官来通知此次起居朝会在崇德殿举行,荆王等三人这才带着一众官员前往崇德殿。

    陈佑乃是身为秦王司马,勉强可以算是站在崇德殿中部靠前了。在前面是将作监少监,后面是司天监少监。

    本来他前面应该是王府长史,后面也应该有其他王府司马的,可是现在大周总共就三个亲王,他还是唯一一个王府官,只好孤零零地站在这里。

    至于胡承约,还要在老后面,也不知道有没有进殿。

    虽这么多人,但一旁有御史纠察风纪,整个崇德殿内除了衣袂脚步声,再无其它声音。

    终于,随着一声鞭响,身着亲王朝服的赵元昌出现在殿内。

第六十八章 状况频起意外生

    陈佑连忙站好,从腰带里抽出笏板持在手中,目不斜视。

    只见赵元昌走到御座之下的桌几后站定,一内侍站到陛前大声喊道:“诏令监国秦王行起居朝会!”

    所有人皆是默然不语,陈佑也连忙袖手垂头,目光盯着前人的脚后跟。

    紧接着又喊道:“侍中、河南府尹、昭文馆大学士加开府仪同三司刘相公,枢密副使、辅国大将军、开国池公史相公起居!”

    话音刚落,一直候在殿外的两位相公手持笏板趋步而入,一时之间只听到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

    两人一直走到班首,对着御座行礼祝词。

    起居毕,二位相公这才对着赵元昌行礼道:“臣参见监国秦王殿下,恭问圣安!”

    赵元昌沉声答道:“圣躬安!”

    听到赵元昌的声音,殿内百官跟着二位相公齐齐躬身。

    待众人起身,宦官又道:“宰相奏事,余官退候!”

    这时,赵元昌端坐到椅子上,史肇庆也退回右班,三品以上官员皆有座椅,四品以下则老老实实站着。

    此时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情,无非就是一些常务,简单奏对几句,刘明便退了下来。

    之后是史肇庆奏事,史肇庆之后原本应该依次是三司使、开封府。不过现任开封知府赵元盛乃是正一品亲王,故而排在三司使之前奏事。

    出乎陈佑意料的是,赵元盛也只是随便说了一些小事,提都没提那个案子。

    只是略一思量,他就想明白了,荆王这是同赵元昌有着相同的打算,想要把自己从这件事里摘出去。

    想透了这一层,陈佑心中暗自冷笑,荆王这如意算盘打的妙,可惜没料到自己这方准备掀桌子了。

    果不其然,当刑部尚书乔德荣奏事结束准备退回原班时,一个御史立马站了出来:“秦王殿下,臣有一个问题想请乔尚书为臣解惑。”

    来了!

    敏感的朝臣们瞬间打起精神,竖起耳朵听着。

    走到一半的乔德荣面色难看的站定,瞥了一眼那御史,不用猜也能想到要说的是什么事情。

    对于这个御史的要求,赵元昌只是淡定道:“可。”

    那御史再一鞠躬,然后转向乔德荣:“敢问乔尚书可知近来物议纷纷的盗售案?”

    果然是这事!

    乔德荣黑着脸答道:“某自然是知道的。”

    御史又道:“下官听闻,此案牵连到史馆相苏相公,不知可有此事?”

    “此乃子虚乌有之事!”乔德荣当即否认。

    只是那御史却不肯就此罢休:“既然如此,请问尚书,为何开封县将盗售案移交至刑部之后,刑部迟迟没有行动,放任涉案主簿自缢?为何在主簿自缢之后草草结案?为何在小吏出首后迅速逮捕将作监左丞?又为何将左丞收监之后却再无反应?”

    一连抛出四个问题,那御史上前一步厉声道:“莫非乔尚书便是那幕后主使!”

    “一派胡言!”乔德荣拂袖呵斥道,“我刑部办案自有法度,案件尚未查明,岂能告知于你等!”

    御史拿眼睨了他一眼,冷笑道:“有何好查?开封府卷宗已经很明晰了,盗售案乃是那左丞一手操办!如今乔尚书只需告诉我等,那左丞是否送了贿金给苏相公。”

    听到这话,远远站在班首的荆王眉头轻跳、嘴角抽搐,仔细看了一眼说话的御史,心想此人不可用。

    乔德荣则是皱眉道:“那人尚未招供......”

    他还没说完,御史就打断道:“尚未招供?我看乔尚书你恐怕是心里有鬼吧!”

    说着,他转向御座,笏板举过头顶躬身道:“殿下,臣弹劾刑部尚书乔德荣与史馆大学士苏逢吉相互勾结、买官卖官,以致将作监盗售严重;且乔德荣包庇犯官、办案不利,罪加一等!”

    此话一出,立刻有不少中下层官员站出来:“臣附议!”

    陈佑抬眼看去,只见除了头戴獬豸冠的御史言官,还有其它官员。

    暗暗数了数人数,将目光投向最前方的荆王赵元盛。也不知道今天站出来的这些人里多少人是被荆王收买,又有多少人纯粹是想搅事。

    心里想着,抬头看向御座之下的赵元昌,随离得不近,但也能看出赵元昌现在面色平静,好似被弹劾的只是一个七八品的小官。

    “殿下,臣弹劾户部尚书田茂、刑部尚书乔德荣勾结史馆大学士苏逢吉,此三人贪婪无度、大肆索要贿赂、挪用国库、买官卖官、尸位素餐,实乃最该万死之罪!”

    又一个御史站了出来,只是他说出的话却让人震惊非常,殿内的空气都仿佛凝滞了。

    还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又有一批人站出来一同弹劾田茂。

    紧接着,上至政事堂首相,下至少府都被弹劾了个遍。

    部、寺级别的还站出来辩一辩,而首相刘明和枢密副使史肇庆则是直接摘下头上戴着的貂蝉冠出班请罪,欲要辞去。

    闹到这种地步,赵元盛也不复一开始的轻松,脸色渐渐严肃起来。

    而赵元昌见两位相公被逼到请辞,连忙干咳一声,示意安静。

    立刻就有殿中侍御史出声维持秩序,殿内渐渐安静下来。

    赵元昌这才出声抚慰道:“刘相公、史相公稍安......”

    他还没说完,突然一个声音响起:“殿下!臣弹劾监国秦王赵元昌,上不能辅佐陛下以定朝臣,下不能抚慰黎庶以安天下,愧为监国!”

    陈佑心头一跳,连忙转头,只见一个身着青袍、头戴獬豸冠的御史大义凛然地站在殿中,举着笏板直勾勾地盯着御座下的赵元昌。

    他甚至听到身边一阵倒吸冷气的声音:事情闹大了!

    抬头看去,只见赵元昌脸色难看地看着那御史,而转过头来的荆王赵元盛更是脸黑无比。

    手托进贤冠躬身请辞的两位相公也顾不得脸面,直起腰来转身看向这个大胆的人。

    这一刻,这个大胆的御史成为了崇德殿的中心!

    见众人都看着自己,这御史再次鞠躬道:“臣,监察御史董成林,请殿下退位以谢天下!”

第六十九章 谁人心思能如意

    又是一阵衣服摩擦的声音,百官都将目光转向赵元昌,看他如何处理。

    只见赵元昌缓缓站起身来,沉声道:“孤自监国以来,对上不曾忘记忠孝二字,对下秉持一片公心,勉力维持朝局稳定,孤无愧于心!”

    “殿下!”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只喊了这一句便没了下文。

    只是听到这一声呼喊的官员们仿佛这才反应过来,前排坐着的紫衣高官纷纷站起来,恭敬地举着笏板。

    赵元昌盯着身着绿袍的董成林,继续道:“既然董御史弹劾于我,按制我该引退待罪。只是吾受诏监国,官家未回,为臣为子,吾都不可卸下担子。”

    他这一番话说出来,董成林腰弯地更深了。

    “在官家返京之前,吾便颜行这监国之事,待官家回转再向官家请罪。不知董御史以为如何?”

    听了他的话,董成林道:“殿下所言在理。”

    赵元昌又看向殿中众臣:“众卿以为如何?”

    众臣皆是俯首道:“臣等但凭殿下吩咐。”

    一场纷闹不已的朝会就这么结束了,谁也没想到监国秦王会在朝会上被弹劾。

    这就相当于在元日朝会上当着中外来宾的面宣布“皇帝造反了”,由此可以想象一下这件事的影响有多大了。

    退朝之后,赵元昌直接前往皇后宫中请罪,之后又返回秦王府内写《谢罪表》。

    回到开封府书厅内的赵元盛也是气愤不已,本来这次既能让秦王丢面子,又能尝试将苏逢吉拉下马。谁知道朝会上会出现如此变故,完全打乱了他的部署。

    急匆匆赶回来的富令荀也来不及换下朝服,就直接来到书厅。

    见他进来,赵元盛气冲冲地问道:“向原,那一开始的御史叫啥。”

    见他这副模样,富令荀也能猜到他为何生气,苦笑着解释道:“好叫府君知晓,那御史非是属下联络的。”

    赵元盛张了张嘴,最终无奈地一挥手道:“真是邪了门了!”

    说着,他突然看向富令荀:“向原,你看那董成林是否可能是大哥安排的?”

    乍然听到这个问题,富令荀愣了一下,随即低着头认真思考其中的可能性。

    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摇头道:“可能性不大,翻遍史册尚未见过监国被当面弹劾的事例,经此一事,秦王可以说是脸面尽失。绝不可能是秦王主动安排的。”

    如此一想也有道理,赵元盛也只好按下这个想法,旋即又问道:“那咱们的计划,是先放一放还是依旧如前?”

    “府君,如前便是。从现在起,府君还是莫要再出手为上。”

    “哦?”听了富令荀的话,赵元盛惊奇地问道,“既要计划如前,又怎么让我不要再出手?”

    富令荀解释道:“正是因为减少开封府在此事中的影子,所以才不宜再次更改计划。毕竟那些人和咱们不一定是一条心。”

    话说到这里,已经很清楚了,赵元盛点点头,便不再多言。

    就在开封府二人商讨之时,城东的宁王府内迎来了一个穿着十分不起眼的客人,此人将一封书信交给宁王家令之后便匆匆离去。

    家令拿到书信之后找到在花园散步的宁王赵元兴:“殿下,兵部高侍郎送来的消息。”

    赵元兴接过书信,拆开来很快就看完了。

    手里捏着书信皱眉沉思好一会儿,才笑道:“我那二哥手段也是凌厉!也好,你们斗得狠,我自然就可以兄友弟恭了。”

    这次朝会的情况以及后续很快就通过武德司的渠道传到了随驾的林盛保手中。

    只是他没有立刻将情报送到赵鸿运面前,而是压了一天,重新整理了一遍叙述顺序。等次日接到赵元昌的谢罪表之后,才一起带着匆匆赶往赵鸿运阅事之所。

    正巧此时赵鸿运正在同文武将领议事,他便等在门外。

    两刻钟之后,一众文武总算出门离去,他这才通报入内。

    此时内侍监韦齐正侍奉在旁,看到他之后,林盛保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眉,随即朝赵鸿运行礼道:“官家,汴京有情况。”

    赵鸿运抬起头来,看了眼他的神色,皱眉道:“可是又有令人心烦的事情?”

    林盛保小心翼翼地回道:“官家圣明。”

    赵鸿运一窒,随即没好气地道:“一天到晚就知道圣明圣明,拿来吧!”

    林盛保嘿嘿一笑,将手中的几封文书摆到桌上。

    这摆放顺序也是有讲究的,最上面那一份说的是监国和政事堂对那个案件的处理方法,以及后来在开封府的努力下此案又有重大进展的经过。

    第二份是朝会上一众人等借着此案弹劾两府六部高官的众生相。

    第三份说的是赵元昌起居朝会上被当面弹劾,他说的那一番话更是一字不漏地记在上面。同时也记录了他退朝之后直接向皇后请罪的事情。

    第四封就是赵元昌的谢罪表,最后是朝会之后御史言官们还是紧盯着不放之类的事情。

    赵鸿运翻开第一份文书,前面看得还算满意,处理手段虽有些粗糙,但也算是合适的。但是看到后面又被翻出来,他是强忍着才没将手里的文书扔出去。

    之后更是越看越气,尤其是看到赵元昌被当面弹劾,更是忍不住怒斥道:“荒唐!”

    韦齐、林盛保二位皆是袖手一旁,低着头不说话。

    直到看到赵元昌的谢罪表,他才稍稍平静下来。更别说赵元昌在谢罪表里也说了自己之后的行事计划,不少都甚合他的心思。

    故而虽不满赵元昌没能控制好朝局,但对他的观感还没有太差。

    最后,他看到了压在最底下的那份文书,还没看完就直接扔了出去。

    屋内的气氛一下紧张起来。

    赵鸿运喘着粗气,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好一会儿才平息了心中的怒意。

    重新睁开眼端正坐好,他转头对韦齐道:“平安,你去把相公们叫来。”

    那些人刚走,结果又要叫回来?

    韦齐心中惊诧莫名,看了一眼林盛保,这才应了一声退出房间,

    屋内只剩下一个林盛保之后,赵鸿运突然咬牙切齿道:“护军,你给我查,这个董成林到底什么来头!”

    林盛保一惊,随即应道:“遵命!”

第七十章 积劳成疾为哪般

    景瑞三年七月二十七,北燕退兵,周帝赵鸿运返京。

    此战,两国靡费甚多,战果甚少,唯朔方节度使趁乱夺下宥州,有所获益。

    北燕如何先不去说,但看周国。

    赵鸿运收到朔方战报之后,还没到京城就给朔方节度使金银绸缎以作赏赐,同时还加了检校宣徽北院使。

    对于朔方这样的边远节镇,从唐至周皆是以抚慰为主,只要听从诏命配合行动便可。

    除了朔方,第二个需要处理的就是河东节度使刘承泽了。

    只是他毕竟是手握重兵的大将,同赵鸿运也是故交,故而此番他即便丧师失地,也不过是罚俸两年。

    再之后就是这一个月来纷纷扰扰的盗售案了。

    既然都撤军了,转运使和转运副使也就完成任务了,早就得知自己被弹劾的苏逢吉和田茂立刻上书请辞。

    作为赵鸿运为内库开源选的代理人,苏逢吉这三年来也不知道被弹劾了多少次。普通的弹章都被赵鸿运留中不发,在朝会上当面被弹劾也会换来赵鸿运的抚慰。

    是以苏逢吉一开始得知又有人弹劾自己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反应,在他看来,只要新皇没有登基,自己就是安全的。

    只是没想到这次事情越闹越大,直到起居朝会出问题之后他才赶紧上书向赵鸿运请罪。

    那时还在战时,赵鸿运自然是好一番抚慰,让他安心做事。

    只可惜那些可恶的御史竟然一天都不停歇,天天鼓噪着要拿下大贪苏逢吉。这让他有些慌了,这不,职责刚刚卸下,就赶紧请辞。

    原以为这次又会是好生抚慰,没想到苏、田二人的请辞表被留中了!之后赵鸿运再无反应,就仿佛没有收到请辞表一般。

    这可把两人吓坏了,忐忑之下上了第二份请辞表。这一次赵鸿运才将两人的奏章驳回,只是依旧没有惯例的安抚。

    一路上两人是忧心忡忡,吃不好睡不香。

    随着圣驾离汴京越来越近,汴京城中诸人也是心思浮动。

    经历了被当面弹劾的事情之后,赵元昌仿佛是债多不愁一般,自顾自处理政务,不理会御史的聒噪。

    至于那个董成林,他也没去动。

    只是有此壮烈的事迹,这家伙在御史台中已经被孤立了。不过这家伙仿佛没有察觉一般,依旧一丝不苟地做着自己的本职工作。

    值得一提的是这段时间内,在宗正寺和太常寺的主持下,秦、荆二王的婚事也走完了纳采、问名、纳吉、纳征的流程。

    司天监给出良辰吉日之后又立即上报到赵鸿运处,批准之后立刻完成请期的流程。现在就等着皇帝回京,二王正式准备大婚之事。

    这天,首相刘明在简贤讲武殿内一同批阅奏章。

    本来刘明身为侍中、首相,应该在政事堂办公。不过自从上一次赵元昌被弹劾之后,他便以待罪之身不宜独断大事的名义将刘明请来简贤讲武殿一同办公。

    理由嘛,自然是能随时商议政务,缩减公文往来耗费的时间。

    祸兮福所倚,他正可趁此机会多同刘明沟通感情,以期争取到支持。

    眼见桌上的公文批阅快要批阅完毕,赵元昌突然开口道:“刘相公。”

    听到他的喊声,刘明手中毛笔一顿,随即将笔搁到白瓷笔架上:“殿下有何吩咐?”

    赵元昌沉吟一阵,然后开口道:“前次我曾上书请官家替我择秦王傅、友,只可惜战事突然,至今无有消息。”

    听了这话,刘明若有所思地抚须道:“殿下忠孝世人皆知,官家定会为殿下选择鸿儒大贤为傅、友,又何必心急。”

    赵元昌盯着刘明道:“未知吾之王傅可及刘相公之贤?”

    刘明抚须的右手停在半空中,好一会儿才缓缓放下,然后慎重道:“若是官家曰可,那自然是可的。”

    这个答案虽是模棱两可,但刘明既然这么说,那就表明他是倾向于秦王赵元昌的。

    故而赵元昌松了口气笑道:“如此,便听官家吩咐。”

    正说着,突然一宦官进来道:“启禀殿下,韦内监遣人来报,官家后日可达汴京。”

    殿内两人对视一眼,皆是神情严肃。

    赵元昌沉声答道:“我知道了,你且下去。”

    待宦官躬身退下,赵元昌郑重朝刘明拱手道:“迎接官家归京就交给相公安排了。”

    刘明也是认真地点头道:“殿下放心。”

    虽内侍监韦齐只通知了监国秦王,但皇帝车驾的行踪可瞒不住有心人。不过两个时辰,汴京城内大大小小的官员基本上就都知道皇帝后日回京的消息了。

    留守汴京的正三品以上高官皆收到通知至长春殿议事,所议之事自然是迎归皇驾的仪仗安排。

    当晚,赵元昌刚回到府内就叫来陈佑、胡承约。

    一收到通知,陈佑就知道这大晚上的要商议何事了,毕竟他之前也得到了皇帝即将回京的消息。

    果然,一进书房,就听到赵元昌的声音:“将明也到了,那就来议一议官家归来之后吾该如何行事吧!”

    对此,陈佑早有腹稿,因此赵元昌话音刚落,他甚至没坐下就拱手道:“大帅,属下以为,大帅当抱病。”

    “抱病?”赵元昌重复一遍,若有所思。

    陈佑接着道:“正是!大帅一个月来操劳国事、忧心君父,前段时间又被当面弹劾,京中纷扰不安,故而积劳成疾。只是不忍官家在外牵挂,才强撑着视事如故。”

    他这话说得是有鼻子有眼,仿佛赵元昌此时已经病倒一般。

    听到他这话,赵元昌只感觉眼前一亮,当下就要称赞。

    只是一旁的胡承约听后不由喊道:“妙啊!”

    陈佑笑着看向胡承约,自己坐到椅子上,示意他说。

    胡承约朝陈佑拱拱手,之后站起来道:“殿下,司马此计甚妙。殿下拖着病体迎接官家,交卸监国职责之后即请罪归府。然心头重担骤去,心神恍惚之下自然是病情加重。”

    当晚,秦王府悄悄请了大夫过府。大夫离去之后,府内传开药味。

第七十一章 同乘御驾非监国

    无论做着什么样的准备,时间很快就来到了闰七月初九,正是皇帝回京的日子。

    这天卯正,天蒙蒙亮,陈佑爬起来洗漱用餐后换上朝服。

    走到宅门外,丁骁已经驾车在门口等着了。

    这车是陈佑来到汴京之后,按照规制置办的,形制和唐朝规定的四品木辂一样。

    此车以漆饰诸末,朱班轮,八銮在衡,左旗右戟,朱质朱盖,朱旗旃,六旒缨,驾一马。

    这车一般用不到,基本上都是参加重大活动的时候才能乘此车,比如这一次郊迎皇帝亲征归来。其余时候都是乘普通的马车或者直接骑马,使用木辂算是逾礼,是要被弹劾的。

    上车之后,只见车厢中间固定着一张小几。此几也非普通的几,四周有一圈手指宽的围栏,可以防止放在几上的物事滑落。

    陈佑坐好之后,出声道:“走吧。”

    只听一声“驾”,车身一震,随即听到“轱辘轱辘”的声音,马车向前行去。

    此次赵鸿运是从北边回来,是以众臣是要到北郊去迎。

    一路上也能不少车马一同驶向北城门,还好北边有封丘、酸枣两座城门,总算没有太拥挤。

    出了封丘门,速度明显快了一些,只是也快不到哪里去。究其原因,汴京城外也到处是民居。

    历史上到周世宗时期才修筑外城,到北宋时期又扩展了一遍,至于现在嘛,汴京城外还是一片乱糟糟的。

    最让此时的陈佑所不喜的是,城外的道路狭小曲折,十分不便。

    这也是赵鸿运亲征往返走的都是靠近皇城的酸枣门,因此开封府更看重穿过酸枣门的那一条路的整修。

    离开了城外的居民区,又行了一阵,只见前方彩旗飘舞、人影幢幢,这就是到了郊迎之地了。

    丁骁将马车赶到一处人少的地方停下,陈佑就在车内等着。

    至于赵元昌,更是早早就到了此处,车驾停在前方。

    眼看到了巳时,终于有两个骑士擎着彩旗飞奔而来:“陛下卤簿已至十里外!陛下卤簿已至十里外!陛下卤簿已至十里外!”

    连续喊了三声,在人群前绕了一圈重又返回。

    只是这三声仿佛是一块巨石丢进了平静的湖面,此处一下子就变得人声鼎沸起来。

    陈佑连忙下车,整理好衣着之后吩咐丁骁等在此处,提着衣裙快步向前走去。等下在京众臣需要列队朝拜皇帝。

    好在大家平时参加朝会都习惯了,再加上太常寺和御史台的人维持秩序,不过一刻钟时间,此处重新安静下来。

    一众人侍立在道左,最前方是三位亲王,之后是相公、尚书、卿,依次而来。

    紧接着,又有两骑奔来通报陛下已至九里外,之后每隔一里就有两骑奔来通报。

    就这样,直到午初两刻,终于能看到一众卤簿了。

    最前方的是枢密使杨的卤簿,他端坐车中没有露面,就这么走过众人面前。

    接下来依次是各位随军重臣,他们走过之后,终于迎来了皇帝卤簿。

    清游队、朱雀队、持前队、青龙白虎旗、一众持械亲卫,鼓吹、乐师夹杂其间。

    这时才看到赵鸿运所乘的象辂。

    象辂黄质,以象饰诸末,重舆,左青龙,右白虎,金凤翅,画文鸟兽,黄屋左纛。金凤一在轼前,十二銮在衡,二铃在轼,龙前设鄣尘,青盖黄里,绣饰,博山镜子,树羽,轮皆朱班重牙。

    左建旗十有二旒,皆画升龙,其长曳地。右载戟,长四尺,广三尺,黻文。旗首金龙头衔结绶及铃绥。驾苍龙,金方,插翟尾五焦,镂锡,缨十有二簇。

    此辂六马驾之、三十二位驾士,专供皇帝行路之用。

    而坐在主驾位上挽着缰绳的乃是太仆卿,当然,这只是个仪式,真正驾车的还是那些驾士。

    象辂缓缓行至道前朝臣面前,就听一个洪亮的声音喊道:“停!”

    一连串的喊声之后,车驾停歇,鼓乐平息,一时间只剩战马轻微的嘶鸣和旗纛在风中翻飞的声音。

    赵元昌深吸一口气,撩开衣摆,双膝跪地。他身后诸人也紧跟着跪倒在地。

    只见他双手合握举过头顶,朗声道:“臣,监国秦王元昌,领留守汴京诸臣恭迎陛下回京!吾皇圣安!”

    说完,郑重拜倒。

    一众大臣亦高声喊道:“臣等恭迎陛下回京!吾皇圣安!”

    皆是一齐拜倒。

    象辂障尘掀起,一身淡黄衫袍、头戴幞头、系九环带、踏**靴的赵鸿运出现在众人眼前。

    他看了一眼跪在最前方的三个儿子,又环视一圈众臣,双手虚抬道:“众卿请起。”

    立刻就有那力士喊道:“陛下曰:众卿请起!”

    又是一阵整齐的声音道:“谢陛下!”

    紧接着,众臣纷纷起身拍打尘土。

    赵鸿运又看了一眼领头的赵元昌,淡淡道:“刘卿与我同乘,其余一并回城。”

    言罢,转身重新进入车中。

    听到这话的大臣们不知所以,面面相觑。

    刘明反应过来之后,朝众人拱拱手,便走向辂车,在侍卫的帮助下登上去,掀开障尘走进车内。

    之后,便听一人喊道:“起!”

    鼓乐再起,车马齐动。

    陈佑站的不算远,在那等安静的情况下自然能听到赵鸿运的话。

    让首相而非监国皇子同乘,这是十分明显的表达对监国的不满了!

    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想,陈佑此时虽不至于感到慌乱,但心头也有了一丝阴霾。

    心事重重的回到自己的车上,跟随仪卫进城之后便转向宅第方向。

    皇帝要议事也是同那些三品以上大员商议,似陈佑这等官员迎了皇帝之后便归家的归家、上衙的上衙。

    看到这帝皇出巡,陈佑心中也是感慨万分。

    别误会,不是刘邦的“大丈夫当如是”,也不是项籍的“彼可取而代之”。虽有些艳羡,但更多的是敬畏。

    没错,对皇权的敬畏。浸淫权力日久,想让陈佑反体制就越难,现在的他,只想着在周国这个体制内走到顶峰,然后依靠自己的见识与能力来改变这个世界。

第七十二章 帝王问询意难测

    刘明进了辂车之后,恭敬地坐到一旁,微微低着头沉默不语。

    闭目养神的赵鸿运好一会儿才睁开眼道:“照临这一个月来有何感想。”

    刘明当即道:“臣无能,致使京中纷扰不安。”

    却见赵鸿运摇头道:“此非照临之过。”

    这话说的,不是首相的错,那是谁的错?只能是监国!

    只是还不等刘明仔细思考赵鸿运的态度,就听赵鸿运问道:“不知子美这段时间表现如何?”

    他自然是知道赵元昌这段时间都干了什么事情,既然这么问,那就是问得刘明对赵元昌的评价了。

    听了此问,刘明心思急转,好一会儿才下定决心道:“启禀官家,秦王殿下监国期间所行合乎法度,禀命用威未尝有疏漏之处。”

    对他这番话,赵鸿运不甚满意,皱眉道:“既如此,又何来御史当面弹劾之事?”

    他正要解释,赵鸿运冷哼一声道:“武德司已查明,这董成林身后无人,不过一孤直耿介之人罢了。”

    刘明一愣,随即斟酌着话语道:“好叫官家知晓,当日殿内上至臣这个首相,下至诸卿,无不被弹劾。臣估摸着,这个董御史可能是见大臣攻讦、朝纲混乱,故而才一时激愤之下做出那等举动。”

    说到这里,他偷眼看了看赵鸿运,见其没什么反应,才接着说道:“且秦王殿下受命监国,被官家寄予厚望,似我等臣子自然有所苛求,以期殿下能如官家般圣明。”

    这番话说听在耳中,赵鸿运脸色稍霁,毕竟谁都喜欢听好话。

    见此言有效,刘明稍稍宽心,继续道:“吾尝闻秦王言:监国当秉持圣意,不可专命独断。然禀命则不威,赏罚皆出于上,是以朝臣不服。”

    朝臣不服,这就有意思了,不服的朝臣究竟是哪些人。刘明没有说出来,但赵鸿运却是一脸若有所思的神情。

    刘明没再说话,辂车内一时间安静下来。

    过不多时,只听钟鼓大作,却是卤簿行至明德楼。

    之前杨等人的卤簿没有入皇城,而是绕到一旁更换衣服、换乘普通马车,至于辂车等事物则送到太常府去。

    大驾卤簿一直行到崇元殿才停下来。

    刘明先行踩着凳子下了车,然后站在一旁扶住赵鸿运的小臂。

    自有那宦官拉来辇车,不用说,也给刘明准备了一副肩舆。

    两人换乘之后,在一众宦官、亲卫的簇拥下前往简贤讲武殿,大驾卤簿也是收入太常府。

    宫中行走仪卫没有什么规制,不论是前朝还是现在赵鸿运,都经常带着一两个近侍在宫中行走。

    此时象辂后面的仪仗旗手等才刚刚通过明德门,紧随其后的赵元昌在明德门外下了辂车,急匆匆地就要朝宫内行去。

    只是没想到还没走两步就听一个声音喊道:“大哥稍等!”

    转头一看,却是宁王赵元兴快步而来。

    赵元昌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三哥可有话要说?”

    宁王嘿嘿笑了两声,快步走到他面前道:“大哥未免生分,小弟我没事就不能跟大哥亲近亲近嘛!”

    听闻此话,赵元昌笑着答应道:“自是可以的。”

    说着目光四处一扫,朝刚下辂车的荆王招手道:“二哥,今次我兄弟三人便一同走罢!”

    听到他招呼的荆王一愣,随即也笑着走过来:“大哥相召,我岂有不从之礼。”

    在这明德楼前,三位皇子上演了好一番兄友弟恭的场景,这才携手走进皇宫。

    兄弟三人一路闲聊着到达简贤讲武殿,通报进殿之后发现随军的相公、尚书等皆已坐在殿内,只是上首留了三个空位。

    见赵元昌三兄弟一同进殿,赵鸿运微微点头,眉头舒展之下开口道:“先坐吧。”

    三人答应一声,行礼之后走到前头各自坐下。

    不多时,在京卿各部主官都到齐了。

    赵鸿运这才开口道:“诸卿可有要事上奏?”

    皇帝刚刚回京,众人自然不敢拿不太重要的事情来烦扰皇帝,故而皆静静地坐在椅子上。

    见此情景,赵鸿运沉声道:“既然你们都没有事,那朕来说几件事。”

    皇帝自称“朕”了,看来这事不简单,众人皆是正襟危坐等待皇帝发话。

    他首先将目光转向赵元昌:“元昌。”

    赵元昌心中一凛,连忙起身作揖道:“臣在!”

    “你乃监国,这朝堂就任由它这么乱下去?”赵鸿运的声音渐渐严厉起来,“朕让你监国,你就给朕监成这个样子?”

    听到这连声斥责,赵元昌也不分辩,只是垂首道:“臣无能,辜负陛下信重。”

    “你无能?”见他这番态度,赵鸿运冷哼一声,“你这个监国秦王能耐大着呢!都能被御史当朝弹劾,堪称国朝第一大笑话!”

    再次提到这件事,殿内众人心思各异,只是赵元昌自己却是羞愧难当。

    只听赵鸿运接着道:“幸好你还要点脸皮,没把那御史下狱。”

    说到这里,见他一脸惭愧的模样,赵鸿运摆摆手道:“行了,坐下吧。”

    只说了错处,却没提惩罚,赵元昌心中不免惴惴。

    只见赵鸿运又转向刑部尚书乔德荣:“乔卿。”

    “臣在。”乔德荣也连忙起身。

    “那件案子都查到什么了?”

    “回禀陛下,那左丞只承认盗售工件。臣也不敢用刑太过,故而尚无进展。”乔德荣说完之后,紧张地盯着桌子,等待赵鸿运的“宣判”。

    却没料到赵鸿运道:“不敢用刑太过,那就是用过刑了?”

    “这......是。”

    “用刑也问不出来什么,此案就到这里,就此结案。”

    此话一出,乔德荣如蒙大赦,当即答应下来。

    一旁的苏逢吉也松了口气,看起来似乎不干他的事了。

    而荆王表面上没啥反应,但心中却是暗自惋惜,实在想不到那左丞竟然是个硬骨头,愣是没能攀扯到苏逢吉身上去。

    正想着,却不妨赵鸿运突然转头道:“元盛,听说此案关键乃是开封府找到的?”

    荆王一愣,心中有些打鼓,但还是起身答道:“回禀陛下,开封府能接触此案全是因为巧合......”

第七十三章 再失一相犹不慌

    他还要解释,赵鸿运用食指敲了敲桌子道:“开封府做得很好。”

    只是说了这一句,赵鸿运再次闭口不言。

    说话说到一半的荆王噎得难受,但看赵鸿运的样子,他又不敢多言,只好讷讷不言。

    好一会儿,赵鸿运才道:“前次宗正太常已为秦、荆二王定下吉日。如今战事已毕,便以太常少卿为使,宗正少卿为副,至二王妃府宅行册命之事。”

    定下的吉日是在闰七月二十二,还有十二天就到了。

    好在这段时间宗正寺和太常寺一直在准备,倒也不至于慌乱,当即齐声应下。

    本来司天监选了两个相隔差不多有半个月的吉日,是准备让两位亲王分开纳妃。没想到赵鸿运只选了一个,这就是要两场一起办了。

    至此皇帝归来的第一次议事就这么结束了。

    然而变动才刚刚开始。

    九日当天,赵元昌就病倒了,高烧不退卧床不醒。

    官家得知之后遣御医前往秦王府问诊,得到的消息是:思虑过重,紧绷的心神一下松开,加上原本就在病中,此时病上加病,故而才会如此严重。不操心事务的情况下,静心修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赵鸿运这才从王府家令童谣处得知秦王前段时间就病了,只是身负监国重任,一直硬撑着。

    同时武德司也调查出了前几天秦王府悄悄寻医问药的事情。

    这样一来,一个忧心君父、拖着病体操劳政务的孝子形象就立起来了!

    有人可能要问了,秦王府是不是收买了那个御医啊?

    当然不是!

    说到这里不得不感叹赵元昌心狠,为了做戏做全套,他天天洗冷水澡,每天熬夜到很晚,早上又要早起,就这样很顺利的生病了。

    要知道这个时代可没有什么抗生素,若是护理不当,一次普通的感冒都有可能转化成肺炎,最终要了人命。

    对于这种行为,陈佑也只能表示佩服,然后好生配合。

    好在御医水平还算不错,第二天赵元昌就好很多,总算是没有生命危险。

    赵鸿运也下诏抚慰,名贵药材什么的不要钱一般送到秦王府。

    一时之间陈佑差点都以为秦王经此一事地位就稳了。

    只是帝王心难测。

    十一日,赵鸿运诏令匡**节度使冯道入京。

    这冯道何许人也?

    历史上的冯道在五代时期的声望可以用一句话来形容:当世之士无贤愚,皆仰道为元老,而喜为之誉。

    不过后人多认为他没有忠义廉耻之心,究其原因,无非是因其历仕四朝十帝,而且还都是宰相三公这样的高位。

    当然,现在这个冯道可能没机会侍奉四朝了。

    晋出帝开运元年,也就是公元944年,当朝太尉、燕国公冯道第二次任匡**节度使、出镇同州。

    然后,第二年赵鸿运篡晋,冯道就这样被丢在同州没人管。

    景瑞元年他就上书向赵鸿运称臣了,然而赵鸿运只是让他继续当匡**节度使,至于太尉的职衔、燕国公的封爵是提都没提。

    之后也不是没有人向赵鸿运建言说把冯道请回来,只是都没被采纳,于是这么一个大人物就这么被遗忘在同州。

    现如今突然把这个重量级人物搬回来,整个汴京城都被惊动了,都在猜测冯公回来是要干啥。

    这其中,最不安的就要算苏逢吉了。

    毕竟以冯道的资历,哪怕还没对大周有什么贡献,回到京城来至少也得是一个宰相的位子才能安得下。

    苏逢吉刚刚才被密集弹劾了一阵,之前的请罪又被冷处理。如果冯道拜相,他苏逢吉是最合适被换掉的!

    心中忐忑之下,他自然不会坐以待毙,而是到处走动,想要把冯道再次推上三公高位。

    别说他傻,若真的要竞争,他自问是争不过冯道的。

    幸好冯道本身资历够老,也是前朝的三公,故而他索性就把冯道往高处推。

    哎,总不能堂堂三公来抢我一个次相的位子吧?算盘打的好,可惜世事不能尽如意。

    十四日,户部尚书田茂出为同州刺史。

    同日,兖州刺史王彦川调任户部尚书,由兖州长史知州事。

    十五日,将作监大匠贬为一县令,大匠之位空悬。

    这下可好,因为盗售案被弹劾的三人已经有两个被贬官了。苏逢吉惊慌之下连忙上书请辞。

    其实他不是真的想辞官,只是想试探一下赵鸿运的心意。

    谁知道这次他的请辞奏章递上去之后,赵鸿运甚至没按惯例来个三请三否,直接批示“准”。

    之后下诏赐金抚慰,着领庐州刺史。

    就这样,史馆相苏逢吉还没反应过来,就变成了前任宰相、庐州刺史苏逢吉。

    苏逢吉罢相对不少人来说又是一个标志**件。至此,在外人看来,秦王赵元昌在政事堂的两位支持者全部离任。而荆王赵元盛则正要同集贤相结为姻亲。

    再加上赵元昌在官家回京后的第一次议事之时就被批评,这一增一减,不得不让人浮想联翩啊!

    刚一得知此事,陈佑也顾不得赵元昌大病未愈,直接找到寝房商议此事可能引起的后果。

    只是赵元昌看起来却十分平静,就好似被罢官的是一个毫无关系的小人物一般。

    见陈佑突破童谣的阻拦闯了进来,坐在榻上翻书的赵元昌笑问道:“将明何故如此急切啊?”

    陈佑一愣,随即道:“大帅莫非不知苏相公罢相之事?某正是为此而来!”

    听到陈佑的话,赵元昌放下手中书册,指了指凳子:“坐下说话,令歌,给将明上茶。”

    “不用麻烦童家令了。”陈佑连忙摆手,坐到凳子上之后对赵元昌道:“以大帅之智,不会不知苏相公罢相的意义。大帅如此平静,莫非早有对策?”

    赵元昌哈哈一笑:“知我者将明也!”

    笑过之后,他脸色一肃,沉声道:“前次你与德俭不还说苏相公不可久恃吗?当时便定计暂让苏相公受个教训,只是那次官家并未有动作,现在不过是延后罢了。”

    提到这个,陈佑也想起来了,当即点头道:“想来大帅自那时起便有准备。”

第七十四章 双王大婚宴平乐(一)

    “然也!”赵元昌得意一笑,“将明且看着吧。”

    他不愿意多说,陈佑也不好细问,在确认他已有对策之后便告罪离去。

    临近秦王纳妃,陈佑也不轻松,很多事情都要学习。

    根据安排,亲迎当天他要负责为秦王驾车。

    当然,仪式上是这样,实际只是做个样子。不过即便如此,也需要向驾士学习一下技巧,免得遇到突发状况反应不过来。

    就在两王府全力准备婚事之时,宫中发敕,以开府仪同三司、尚书右仆射、集贤院大学士朱庆尧除史馆大学士、兼修国史,去集贤院大学士。

    同日,下制以吏部尚书江夏青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加开府仪同三司、集贤院大学士,吏部尚书之职视事如故。

    这样一来,冯道入京拜相的猜想彻底破灭。

    一众人等一边向新鲜出炉的江相公表示祝贺,一边猜测冯道此次归京到底会给个什么安排。

    另一方面,京中高官几乎都知道,江夏青乃是支持秦王的。

    这样一来政事堂的局面就是首相居中,次相支持荆王,末相支持秦王。至于这两位心里是怎么想的,那都不重要了。

    而掌管兵马的枢密院三相俱是平稳,只是中层有些许调整。

    这段时间的官员调动中有一件事值得一提,那就是当面弹劾赵元昌的那个监察御史董成林被超擢为中书省右补阙,就此成为皇帝近臣。可以算是鱼跃龙门了。

    敕命下发之后,原先疏远他的御史台同僚们又满怀艳羡地同他套近乎,世态炎凉不外如是。

    就在这一片纷纷扰扰之中,时间来到了闰七月二十一。

    这天卯正,两位太常少卿、两位宗正少卿各自身着公服,自宫中领了节旄、册宝、翟衣及首饰等。以太常少卿为使、宗正少卿为副,各领仪仗前往两妃之家。

    掐准时间在天色大亮之时抵达,行册命之事。

    自此二王的婚礼正式开始了。

    陈佑等人需要帮忙装饰秦王府,宫内和太常寺专门安排了人来监督,以免出现差错。

    首先设洗于东阶东南,又设妃洗于东房近北。

    这个洗,其实就是青铜脸盆。这次用的洗形制为圆形,敞口,口沿宽平,直腹,圆底,两侧有衔环的兽形耳,底面刻有“及尔偕老”、“宜其室家”之类的吉祥话语。

    设馔于东房,以锦帷做障。豆十六,、簋各二,各二、俎三,羊、豕腊,羊、豕节折,尊、坫于室内北墉下,玄酒在西。

    这其实就是宴席了,当然,只是象征性的,主要供王和王妃及陪嫁的媵妾完成仪式。

    又设尊于房户外之东,无玄酒,坫在南,宾以四爵,合卺。

    洗、簋、尊、爵之类的容器在桌几上摆好之后,都用丝布盖好,四周以玉石压着。

    按理说这些让仆从摆设便好,陈佑没事掺什么热闹?

    却原来是他除了要驾车,还得担任赵元昌的从者。

    除了他之外,还有三人,分别是开国安吉郡公的幼子吴肃吴雨若、国子监司业长子冉益谦冉道盈、归德军节度留后亲弟陆葛陆诞节。

    此三人皆是赵元昌故旧,尚未娶亲,故而被请来当从者。

    除此之外,尚有太常寺安排的赞者。他们这些人要同赵元昌一齐演练明日亲迎的步骤。

    一番演练结束,赵元昌笑道:“这还真是麻烦啊!”

    陈佑看了他一眼,感觉他有些紧张,正要开口,却听那吴肃调笑道:“殿下莫不是紧张了?”

    赵元昌呵呵两声:“你等四人不也是尚未成婚?怕是到时比我还紧张。”

    陈佑忙道:“人生大事,紧张也是应有之意。”

    一阵笑闹之后,几人在赵元昌的要求下又排练了一次,才各自归去。

    二十二日,陈佑时才起,洗漱用餐之后将庞中和叫过来考校一番之后,便将他打发去店铺了

    前段时间庞中和盘下了一间糖水铺子,原本准备雇人经营,却不防陈佑决意让他自己经营。他虽心中不愿,但陈佑下令,他还是乖乖去了。

    按照陈佑给他的规定,每三天汇报一次经营情况。只可惜到目前为止一直在亏损就是了。

    将庞中和打发走,陈佑来到院中打了一套拳,眼看快到巳时了,他才去沐浴。

    换上绯色公服,简单用餐之后,在丁骁的护卫下来到秦王府。

    此时王府周围皆是身着喜庆服色的卫士执械而立,喜庆之中又带着威严。

    一路行至正厅,其余人等皆在厅内等候。胡承约也是一身青色公服,他今日要做迎宾。

    四位从者中,只有陈佑一人得以身着绯衣,无它,惟官高尔!

    等了一会儿,衣衮冠冕的赵元昌在童谣是侍候下走进正厅。

    厅内众人纷纷起身满脸笑容的拱手道:“恭喜殿下喜结良缘!”

    赵元昌哈哈笑道:“同喜!同喜!诸君请坐。”

    闲聊一阵,眼看午初将至,赵元昌起身道:“诸君,随我迎亲!”

    “喏!”

    到得府门外,仪仗早早备好,陈佑扶着赵元昌登上象辂,自己坐上主驾的位置。

    吴肃也坐到他身旁,至于冉益谦和陆葛,则各自骑马行在象辂两旁。

    他们现在是送赵元昌去宫中朝见赵鸿运,得一番仪式之后,才能前去迎亲。

    自然,荆王那边也是相同的操作。

    仪仗停在明德楼外,赵元昌在太常赞者的带领下步入宫中,陈佑等人等在此处。

    陈佑四人自然是聚到一处闲聊。

    过不多时,又听到一阵鼓乐声,却是荆王仪仗到了。

    吴肃朝那边看了看,对着陈佑笑道:“陈司马怕是还不认识那边的人吧?”

    这吴肃的父亲无论是官位还是勋爵,都比另两人高,故而他相比另两人要更为活跃一些。

    陈佑也看向那边,拱手笑道:“还请衙内赐教。”

    听陈佑如此客气,吴肃矜持一笑:“赐教倒谈不上,也就是我久在京中,对这些个衙内比较熟悉。”

    他们这里正说着,荆王赵元盛也下了象辂,在赞者的引领下走入宫中。

第七十五章 双王大婚宴平乐(二)

    等荆王的身影消失在明德门侧门内,吴肃这才开口道:“那个跟你一样坐在主驾上的,其父乃是三司副使。坐在他旁边的是鸿胪寺卿的次子,左边的是光禄寺卿的长孙,右边是宗正少卿的长子。”

    听着吴肃的介绍,陈佑突然发现,荆王这边没有正三品以上的高官,而且还都是文官,没有一个涉及到军队的。

    反观秦王这边,最高乃是正二品的枢密副使,而且文官有、节镇有、武将也有。

    仅从这个细节就能看出秦王确实优势很大。

    只是,还有一点,无论是秦王还是荆王,似乎都没有相熟的禁军中人。或许是有相熟的,但是不敢正大光明的摆出来?

    对于这个问题,陈佑不得而知,但无论是哪种情况,都能说明赵鸿运对禁军的掌控力度不弱。

    也怪不得他敢放任两个儿子争位了。

    几人闲聊着,时间倒也过得不慢。

    看日影差不多快到未正,赵元昌才从宫内出来。

    陈佑等人连忙肃容不语。

    待其登车坐稳,赞者喝道:“起!”

    顿时礼乐大作,仪仗缓缓向前行去。

    卢家临时买的宅子靠近封丘门,故而仪仗自南门大街一路东行,之后转向马行街。

    一路缓行,终于到得卢府之外。

    此时,卢府周围一圈军士护持,周围百姓皆远远望着这边。

    礼乐不听,象辂渐缓。

    赞者引着象辂停到门前,陈佑等人连忙跳下,各自站定。

    赵元昌下车,走到门前席子上摆着的几前跪坐下去,左右羽仪执烛者亦各自站定。

    门内马上就出来一个傧者,行礼之后问道:“王之来,为何事?”

    赵元昌答道:“以兹初昏,某奉制承命。”

    那傧者再次行礼:“王请稍待。”

    之后走进门内,跨过门房不过几步,身着公服的义成军节度使卢一脸严肃地站在那里。

    傧者走到卢面前:“有秦王奉制承命,以兹初昏。”

    卢当即回道:“某谨敬具以须。”

    傧者当即出门,行礼转告,赵元昌曰:“可。”

    之后,傧者走进门内,将卢领出来。

    卢亦在席上跪坐,之后下拜。

    赵元昌回拜。

    行礼之后,两人都站起来,卢朝赵元昌作揖,赵元昌回揖,卢当即转身朝门内走去。

    这时,掌畜者连忙把一只纯色的大雁交给赵元昌,赵元昌拿着大雁跟着进门。

    走到内门处,卢退到一旁道:“王请入。”

    赵元昌道:“某弗敢以先。”

    卢又道:“固请王入。”

    赵元昌亦道:“某固弗敢以先。”

    卢这才朝赵元昌作揖,赵元昌回礼,两人一同走进内门。

    虽做着这一番仪式的两人都是一本正经,但陈佑看着还是有些想笑。尤其是看到赵元昌手里拿着大雁作揖,更是差点没忍住。

    陈佑等人并不需要进门,便一直在外面等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赵元昌终于出来了,对着陈佑等人露出一丝笑容,然后站在辂车旁等着。

    陈佑四人连忙散开各自安排。

    不多时,一个四五十岁的姆妈领着身着翟的靓丽少女走出卢府正门。

    这少女便是秦王妃、卢之女卢金婵了。

    说起来陈佑之前也见过这卢金婵的画像,当时感觉不过中上。也不知是画师不行,还是婚礼的妆容所致,总之此时看起来,这卢金婵仿若天仙。

    那姆妈领着卢金婵走到辂前,冉益谦连忙将一条红色绥带递给赵元昌。赵元昌接过之后将绥带递到姆妈面前,那姆妈道:“未教,不足与为礼。”

    陆葛此时也领来了供王妃所乘的辂车,姆妈扶着卢金婵升辂,紧跟其后的两名从者也坐到她两旁。

    这从者实际上是卢金婵的婢女。从男女之防考虑,赵元昌的从者也应该是女子,只不过秦、荆二位为了别苗头,都选了相熟的官宦子弟来做这从者。至少目前看来,赵元昌略胜一筹。

    待卢金婵三人坐稳,赵元昌坐上辂车主驾上,赶着辂车向前走。

    陈佑在旁边仔细看着,眼看辂车的车轮转了三圈,立马轻咳一声,示意赵元昌停下。

    赵元昌这才下来,回到自己的车上。至于这辆辂车,则交由驭者驾驶。

    一路鼓乐地回到秦王府。

    陈佑指示赵元昌的辂车停在门口,然后赵元昌下车。等卢金婵的辂车停下之后,将卢金婵迎下来。

    赵元昌先是一揖,卢金婵回礼。

    赞者呼赞,两人入府,分别站到洗旁。

    这就是比较尴尬的地方了,赵元昌和卢金婵需要在各自的洗中以水沃面。在这过程中,赵元昌的从者为卢金婵泼水,卢金婵的从者为赵元昌泼水。

    在洗旁站定,卢金婵迟迟没有弯腰,估计是有些不适。毕竟她一个二八少女,四个大男人围着她,怎么也不好意思。

    眼看赵元昌那边快结束了,陈佑四人面面相觑。最后陈佑轻声道:“王妃且放心,我等只是稍一拨水,自有那女使接手。”

    说着,悄悄指了指一旁侍立的女使。

    卢金婵转头见女使手中拿着洁白巾帕,这才宛若蚊蝇般嗯了一声,轻轻弯腰。

    陈佑四人连忙将手伸进洗中,刚刚接触水面轻轻拨动一下便收了回来,各自散开让女使上前。

    四人对望一眼,都是松了口气。

    这不仅仅是卢金婵不好意思,他们也一样。毕竟这可是王妃啊!

    之后就不关陈佑他们的事情了,卢金婵在女使的护送下进入后院,她的从者也都跟了进去。

    赵元昌朝陈佑等人笑着拱拱手,也是大步跨入后院。

    两位主角刚离开,陆葛突然长出一口气,搂住陈佑压着嗓子夸张道:“刚刚多亏陈司马开口!”

    吴肃也是嘿嘿笑道:“我们这边有陈司马,不知道荆王那边是个什么情况。”

    说着,还朝陈佑等人挤眉弄眼,搞得陈佑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只有冉益谦一脸严肃:“殿下也是,婚礼也要置气!遵从礼制多好,非要我等做从者,险些出事!”

    虽然他这话说得在理,但陈佑三人听后还是面色一僵。随后吴肃才打了个个哈哈道:“行了行了,都结束了,咱们快去吃喝!”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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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年前黄巢晚死,五十年后历史变样,这里是架空的五代十国。基层官员陈佑穿越成乱世一将领,是怎样一步步成为国之柱石,又为何蜕变成朝臣口中的窃国大盗。算计、野心、感情、理想,陈佑该如何抉择?景瑞三年四月,外有敌,内不安,上不可依,下不可信,只能靠自己搏出一条生路。欺世盗国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欺世盗国,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欺世盗国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