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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司史     欺世盗国txt下载     欺世盗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六章 甘为细作可信否

    难得一见的亲王大婚就这么结束了,陈佑回到宅中直接进了浴桶。

    雾气氤氲之下总算有空来考虑当下的局面。

    今晚的宾宴上,陈佑遇到了早早来京的黄世俊,两人自然是好好叙了一番叔侄之情。

    虽然只是简单交谈一会,但陈佑也从自家这个黄世叔口中了解到不少情况。

    黄世俊之前被任命为太子左庶子,但是现在并没有太子,所以他实际上是被当成闲人给养起来了。

    然而这对黄世俊来说不是什么问题,别看他已经五十多了,而且也是曾是三品高官,但人家肯舍掉脸皮弯腰折节。

    在京内磨了几个月,终于通过都水监的一个少监搭上了前户部尚书田茂。

    不过他后来才知道户部虽然归属苏逢吉负责,但尚书田茂却是支持荆王的,这也是前段时间他没来找陈佑的原因。

    等到官家下诏荆王纳朱氏为妃,田茂立刻同朱庆尧站到了一起,被贬之前才将黄世俊引荐给朱庆尧。

    当然,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黄世俊亲口告诉陈佑,他之所以今次来给秦王送礼,是因其自请为间,欲要借着故交之情刺探秦王的谋划!

    说出这番话之后,还不等陈佑有所反应,他就立刻解释自己其实是想追随秦王,所以假装为荆王刺探秦王,实际上是为了秦王刺探荆王之事。

    以上都是黄世俊的解释,那么该不该相信他呢?

    陈佑可还没有忘记,一次和赵普闲谈,赵普曾提到城门内应发难的时间比预定的晚了半刻钟左右。

    只是稍微一想,陈佑就猜到这十有**是黄世俊的吩咐。若非自己临时起意吩咐将城内高官控制起来,怕是没有现在这等际遇了。

    嘿!当初目标一致的情况下都能反手坑自己一把,如今他的目标还指不定是何呢!

    这么想着,陈佑自桶内跨出,扯下毛巾擦拭身体。

    不论黄世俊可不可信,明天都要把这件事告诉赵元昌。自己可以提意见说这人不一定可信,但绝不能把这个消息瞒下来。

    原因很简单,不管黄世俊是否是真心投靠,即便你瞒了下来,他也会想法子让赵元昌知道这件事。到时候说你一句居心叵测,这可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换上素色丝袍,拉动一旁的麻绳,只听门外传来几声铃铛响,紧接着一个丫鬟推门进来。

    顺便提一句,丫鬟、女使、女仆、婢女都是一样的,只不过不同人有各自习惯的叫法,比如陈佑就喜欢叫丫鬟。

    走到灯台下的木凳上坐好,那丫鬟拿起一条干毛巾将他的头发包起来,轻轻揉搓。

    之后才放下毛巾,用木梳缓缓梳开。如此梳了好一会儿,看干得差不多了,这才拿起黑色细绳,将他的头发挽了一圈简单地束在脑后。

    丫鬟退后一步,仔细看了看,感觉没什么问题,这才轻声道:“官人,梳好了。”

    陈佑嗯了一声,也不管她,径自起身回卧房。

    这丫鬟是韩婆雇回来的,签的契书是两年,两年之后双方就没关系了。而且据说她已经定下婚事,就等这两年干完就完婚,陈佑自然不会做那等可能给自己带来麻烦的事情。

    刚回到卧房,一小厮就端着饭菜过来了。

    也不是什么美味佳肴,不过一碗稀饭、两块饼、一碟咸菜罢了。

    一边吃,一边继续思考。

    现在今天一天的经历,加上最后和黄世俊的一番交谈,他发现自己最大的不足就是人脉。

    黄世俊也是只带着齐醒这一个幕友来到汴京,但他愣是自己从无到有搭建了一个粗陋的关系网。虽然时间尚短,一些关系还不牢靠,但这是有和无的差距。

    反观陈佑,到现在一个汴京官场的人也不认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陈佑跟随赵元昌来汴京不过才两个月。最重要的是,他身为王府高官,高层的不想在局势明朗之前和他有关系,底层官员他又不可能费心去经营。

    他突然想到江陵宅子的那本人情簿子,相比起“父亲”那庞杂的人情网,自己真的是够失败的。

    必须找机会放出去!

    再在赵元昌幕府待下去,除非赵元昌继位,否则自己根本没机会经营自己的关系网。

    不过不能急,免得给赵元昌留下不好的印象,那就是事与愿违了。

    这么想着,陈佑快速吃完,又转了一圈便自去歇息。

    一夜无事。

    次日的常参朝会陈佑直接请假了,反正这种朝会也只是个形式罢了,每天都有十几二十人请假。

    秦王、荆王两位今天早上需要带着王妃入宫朝见,是以上午陈佑可以忙自己的事情。

    午饭之后陈佑才孤身一人来到秦王府,在书房内见到正在读书的赵元昌。

    拿眼一看,只见赵元昌脸上因前段时间抱病而有些晦涩的神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沉稳欢愉的神色。

    陈佑不由笑着拱手道:“恭祝殿下新婚之喜!”

    赵元昌脸上闪过一丝得意,随即笑着指点陈佑道:“将明啊,旁人来我这祝贺,都是提了礼物,你的礼物呢?”

    陈佑一愣,随即苦笑着告饶:“暂且记下,待世子出生,属下再一同奉上。”

    听闻此话,赵元昌无奈地摇摇头:“你啊!倒没想到你也会如此促狭。”

    陈佑自顾自坐到椅子上,正起脸色道:“说起来,早日生出世子也是有益处的。”

    说到这个,就是正事了,赵元昌便也收敛神色点头道:“吾亦知之。”

    都说隔代亲,祖父一般都是同孙子比较亲,若早日有了秦王世子,也能作为争储的砝码之一。

    这种事不宜多说,赵元昌看向陈佑奇道:“将明急着来府中,可是有事相商?”

    “大帅慧眼!”陈佑恭维一句,沉吟一阵道:“好叫大帅知晓,昨日太子左庶子黄世俊亦来贺大帅大婚之喜。”

    “哦?”乍一听到黄世俊的名字,赵元昌还有些反应不过来,稍稍回想一阵才恍然道:“这黄世俊可是江陵的那个?”

第七十七章 如此行事意何为

    “正是。”陈佑轻轻点头,不等赵元昌再次开口,便将两人谈话的内容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同时,也没忘了把自己被坑的那段经历说出来,最后说道:“属下认为,此人心思无法探知,可信与否还是两说。”

    赵元昌考虑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道:“黄庶子乃是我招降的,如今他欲投靠于我,岂有不见之理?”

    说着,看向陈佑道:“既然黄庶子同将明乃是故交,便由将明代孤联络一番。”

    既然赵元昌做下决定,陈佑不论是何想法,都得答应下来。

    两人正聊着,秦王家令童谣突然拿着一封文书走进书房:“殿下,王先生自江陵送来的书信。”

    “文伯来信?速速拿来我看。”赵元昌听到之后,有些急切地站起来。

    童谣连忙快步送到他桌前。

    陈佑将这一番动作看在眼中,亦起身道:“既然大帅有事,属下便先告退了。”

    赵元昌刚拆开信,听到陈佑的话之后,朝他道:“将明稍安,等下有事相商。”

    听了这话,陈佑也只得坐下。

    抬眼望去,只见赵元昌目光在信纸上移动,眉头渐渐皱起。陈佑不由好奇王朴在信中究竟说了何事。

    也不知过了多久,赵元昌终于放下信纸,皱着眉想了好一会儿,才对童谣道:“令歌,你去把胡功曹请来。”

    童谣应声退下,只是赵元昌还是没跟陈佑说明到底是何事,看来是准备等胡承约到了再一齐说了。

    陈佑心中有了计较,便端坐在椅子上默默思量。

    要说此时能让赵元昌皱眉不已的事情,要么是江陵知府吕施彦趁机在都督府安插人手,要么是争储之事。

    若是一般人,那十有**就是说的前面一件事了。但王朴的话,那就说不准了。

    虽只是短短一个多月的相处,但陈佑感觉王朴属于那种一叶落而知秋的人,心思细腻、目光毒辣,说的就是他。

    这段时间赵元昌肯定有同王朴通信,若说王朴通过赵元昌信中所述的一鳞半爪判断出什么,陈佑是一点也不奇怪。

    不多时,胡承约走进书房。

    待他行礼坐下之后,赵元昌开口道:“文伯来信,言若储位不定,当尽早南归。”

    果然是争储之事!

    陈佑当即开口问道:“敢问大帅,文伯先生信中可说了缘由?”

    胡承约也看向赵元昌,想知道原因。

    “信中言,我监国失当,恐官家心中不满,而开封府搅动风云,亦惹厌烦。故而此时自请归去,可全尽忠体国之情,亦有为父消忧之意。”

    听了赵元昌的话,陈佑同胡承约对视一眼,之后便听胡承约道:“若果真如此,岂非是我等计策坏了殿下之事?”

    他这说的是他们两个建议赵元昌直接把事情闹大,好牵扯到荆王的人。

    这种说法陈佑可不会承认,当即反驳道:“正相反,在我看来,正是因此事牵连甚广,甚至影响到官家北伐,这才能拖开封府下水。”

    不过这种因果关系的辩论,还是不要深入地比较好,免得赵元昌听着听着就有了自己的想法,那就糟了。

    故而,说完那一句,陈佑立刻朝赵元昌拱手道:“大帅,属下以为,文伯先生所言可行。”

    却听胡承约道:“虽此言可行,但何时行之,却需好生思量。”

    听了这话,赵元昌却有些好奇:“德俭有何见解?”

    胡承约拱手道:“殿下乃荆南大都督,都督七州之地,手握二十万兵马,更有长山公、李奉圣这样的将帅之才辅佐,可谓强镇矣!”

    陈、赵二人皆是颔首赞同,虽然这二十万人有水分,战兵不过十万人左右,但也算是一个比较强力的节镇了。

    只听胡承约接着道:“然殿下新婚燕尔,便欲归军中,所欲者何也?”

    此话一出,陈佑悚然一惊,随即看向赵元昌,只见他重又眉头紧锁,抿唇思量。

    好一会儿,才听赵元昌缓缓开口道:“不若吾请为官家视事如何?”

    本来还没想到什么好的解决办法的陈佑听到赵元昌的话,突然灵光一闪,遽然开口道:“大帅可还记得曾请官家赐傅、友?”

    “我自是记得。”赵元昌随口回了一句,突然顿了一下,迟疑着问道:“莫非......”

    见他也想到了,陈佑点头道:“正是如此!”

    赵元昌不由抚掌笑道:“将明此计甚妙!”

    见他俩在这打哑谜,胡承约不由奇道:“陈司马所言何计?”

    陈佑笑着看了胡承约一眼,也不答话,等着赵元昌解释。

    只听赵元昌笑道:“将明乃是让我再次请赐傅、友。”

    “这......”胡承约沉吟一番,突然眼前一亮,不由赞道:“确为妙计!”

    见他如此表现,赵元昌便知他也想到了,不由畅快笑起来。

    二十四日,秦王赵元昌上书言:监国方知事难,才疏学浅以致朝局混乱,欲替君父分忧而不成。臣闻王当有傅,掌傅相赞导而匡其过失,亦当有友陪侍规讽。今秦王府中傅、友空置,欲学而不得,盼谏而不有。故请陛下怜臣尽忠报国拳拳之心,赐傅友以相之、匡之、讽之、谏之。

    当日,官家下诏抚慰秦王,同时敕命政事堂择适当人选,充为秦、荆、宁三王之友。

    二十五日,冯道回京,官家遣秦王郊迎。

    当日,冯道入宫问对,留宿禁中。

    二十六日,下制冯道加开府仪同三司,敕命为秦王傅。

    此命一出,一石惊起千层浪。

    这可是冯道啊!

    竟然当了秦王傅!

    最重要的是,开府仪同三司乃是从一品,而王傅只不过是从三品。

    让从一品的冯道去当从三品的秦王傅,这是意味着秦王要胜出了吗?

    然而,还不等众人消化这个消息,宫中又敕命国子博士池陌为荆王傅。

    这池陌不是冯道这等出名的人物,但是他有个老师,叫孙启祥!

    没错,正是支持秦王赵元昌的那个前任首相、现任西京留守孙启祥。

    这一下是真的看不懂赵鸿运究竟是何想法了。

第七十八章 未雨绸缪布耳目

    不过这并不是结束,周国可是有三位皇子。

    就在秦、荆王傅定下来之后,宫中又下诏以名儒贾寻幽为宁王傅。

    之后敕命秦王归荆南以备沈、蜀。

    不等荆王一帮人兴奋,又移荆王为广晋府尹,任宁王为开封府尹。

    自此,一直被认为机会不大的宁王步入汴京官场,成为一个新的选择。

    尤其是在秦、荆二位都被赶出京城的情况下,宁王赵元兴更是有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机会!

    至于荆王,如果光是这次的安排上来看,机会渺茫。

    广晋府就是历史上的大名府。唐德宗建中三年改为大名府,后唐改为兴唐府,后晋改为广晋府,历史上是后汉于公元九四八年重新改为大名府,然后在宋仁宗时期成为陪都“北京”。

    现在赵周篡晋,这广晋府还未改名。

    那为什么就说转任开封府尹的荆王希望渺茫了呢,秦王不也被赶回荆南了吗?

    翻开地图就知道,广晋府在汴京东北。而在广晋府西南处,就是义成军节度使辖地,正好把广晋府和开封府隔开。

    这义成军节度使就是秦王岳家卢,把荆王放在秦王岳父的眼皮子底下,其中意味无须多猜。卢是肯定会把荆王盯的死死地,毕竟这位是同自家女婿争储位的。

    当得知宁王即将就任开封府尹,陈佑立刻去找张昭。

    两人在一处僻静之地见面之后,陈佑开门见山道:“某有一事,不知可否托付于大郎。”

    相交一个多月,陈佑也算是张昭的秉性,知其谨慎机警、侍母惟孝、待弟甚友,故而才在离开之前将他拉出来谈话。

    站在张昭的立场上,陈佑这一个多月来折节下交,不因他乃卑微小吏而轻视。且对张家虽无大恩,但小惠不断,也让张家的生活稍稍好过了一点。

    这就是陈佑敢来寻他的原因。

    果然,张昭只是稍稍犹豫了一下,便躬身道:“某乃卑下小吏,蒙司马不弃,待某以友。如今司马有事,某必将不负司马所托!”

    陈佑连忙扶住张昭:“大郎不必如此,只是某将离京,此事甚为重要,思来想去,唯有大郎可供托付。”

    听了陈佑这话,张昭面露感动之色,当即道:“司马且安心便是,无论何事,交给我张昭便可!”

    陈佑笑道:“大郎为人我是知晓的,只是此事需得小心谨慎,大郎当以保全己身为要。”

    张昭一愣,联系到两人的身份,脑中灵一闪,有了一个猜测,试探着问道:“司马可是要我刺探府尹之事?”

    “是也不是。”陈佑笑着摇头,见张昭一脸疑惑,便解释道:“大郎想必知晓,某随侍秦王殿下。如今这储位空悬,殿下却需远赴江陵,故而某在京中需有耳目。”

    说到这里,他指了指张昭:“不知大郎可愿为吾耳目,让我在这开封府耳聪目明?”

    哪怕张昭只是一书吏,也知道细作的重要性。尤其是如今乱世,更是听闻军中细作向来是主帅所掌,能负责此事的无不是主帅心腹。

    问题是也曾听说派出的细作一旦被发现,下场都是凄惨无比。

    现下听闻自己被托付如此重任,紧张、惶恐、激动掺杂而来,身体都不住地颤抖。

    陈佑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张昭,见他如此表现,也不开口,只等着他自己的决定。

    好一会儿,只见张昭深吸一口气后强自按捺住心情,诚恳道:“司马放心,但凡开封府有异动,昭必会告知司马!”

    陈佑状似豪爽地笑道:“大郎办事我自是放心,只是大郎可不仅仅是要关注这开封府衙,更要想法子看着这整个汴京城。”

    听了这话,张昭面露难色。

    只是还不等他说话,陈佑就解释道:“自不会叫大郎一人做此事。殿下可能是明日或者后日出发,今晚大郎可来我宅中取些银钱。”

    见张昭要拒绝,陈佑连忙道:“大郎莫要忙着拒绝,这钱乃是交予你收买眼线之用。某离京的这段时间,但凡是需要银钱,皆可至我宅中支取。”

    说到这里,陈佑也是满是歉意地诚恳道:“本来见大郎居于那般住处,我就该帮忙搬迁,只是为防有心人将你我二人联系起来,故而一直拖延至今。”

    张昭却是笑道:“司马何必如此说话,某有手有脚,怎可事事依仗旁人!”

    “你我二人何必见外?”陈佑摇头道,“为了避嫌,我也就不送房产了。只是大郎却须从银钱中取一部分用于家用,便当是我付于大郎的酬金。”

    听陈佑如此说,再想想自家如今的拮据生活,张昭也就不好推辞,只好叉手道:“如此,昭便厚颜收下了。”

    接着又谈了几句,陈佑嘱咐张昭晚上来自己宅中详谈,两人便各自分开。

    只是他还不得归家,现在还要去找黄世俊,将一封赵元昌亲笔书写的书信交予这黄世叔。

    想到黄世俊,陈佑也不知道该说啥才好。

    周军攻城的时候本来是想算计一下自家,结果被自己临时变计躲了过去。要说他联络诸将的功劳也不小,但同自己一比,就有些不中看了。

    后来被召到京城养老,愣是凭着不要脸攀上了荆王。只可惜这冷灶还没烧热,荆王就被打发到广晋府去了。虽不是没机会,但相比留在汴京还是小了很多。

    只能说,这人一旦倒起霉来,那真是喝凉水都塞牙缝。

    想着这些有的没的,一路行到黄宅。

    说起来宋以前,一般公卿王侯的住处可以称府,其他官员的住处称宅或第,普通人则叫家。

    唐朝的时候只规定了各品级家宅的形制和装饰,称呼则是一种默认的潜规则,违反了也没啥。反正即便是形制和装饰,中后期也没多少人遵守。

    直到宋朝,才明确规定执政和亲王的私居称府,其余官员称宅,庶民的称为家。

    所以当时陈佑父亲和黄世俊身为南平的二三品大员,在南平城内的家宅中挂上“府”的匾额是没问题的。

    只是归属周国之后,两人都是三品以下,自然不敢挂出“府”的匾额。倒非是违制,只是毕竟是潜规则,不到那个级别就装那个面子,难免被嘲笑。

第七十九章 即将离京奇事多

    被仆下迎进宅内,刚走到偏厅外,就见黄世俊笑着迎了出来:“哎呀,将明啊,最近真的是难得一见啊!”

    陈佑露出一丝戏谑地笑容道:“世叔,小侄前几天不才同您一起喝茶的吗?”

    虽然陈佑不痛不痒地刺了他一句,但黄世俊脸上的笑容丝毫没有变化:“哈哈!老了啊,总想着同旧交多聊聊。”

    见他好似浑不在意,陈佑也没一直硬顶的想法,当即做了个揖道:“却是小侄之过。”

    黄世俊哈哈笑着拉起陈佑的胳膊:“将明莫要生分,且至屋中坐下。”

    到厅中分了主宾坐下,黄世俊这才含笑问道:“将明此来所为何事啊?”

    陈佑从怀中掏出赵元昌的信递到黄世俊面前:“好叫世叔知晓,小侄此来乃是替秦王殿下送信。”

    黄世俊接过信封,当即打开来阅览。

    好一会儿才放下书信叹道:“殿下求贤之心,甚让某心折啊!只可惜如今荆王行将淘汰,我有心出力,却无可用之处。”【1】

    一副惋惜遗憾的神态摆在脸上,陈佑一时之间也分不清他这是真情实感还是虚情假意,只好笑道:“世叔何必惋惜,但存此身,总有用武之地。”

    “将明无须多言,我都晓得。”黄世俊好似突然想到啥似的,“说起来,荆王病了。”

    “荆王病了?”陈佑一愣。

    黄世俊点头道:“是啊,病了。听说还病得不轻呢,估计一时半会是走不了了。”

    陈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询问了一些细节,才岔开话题。

    当晚,秦王府书房。

    或许是因为书房让人感觉更私密吧,反正大家都喜欢同一二心腹在书房议事。

    “荆王病了?”

    听了陈佑的话,赵元昌同胡承约都不由自主地重复了一遍。

    陈佑将自己从黄世俊那里问来的一一说了出来:“据说是敕命下达之后的次日生病的,御医也没找到病因。不过看症状似是发热,说是短时间内不宜远行。”

    听他说完,赵元昌嗤笑一声:“二哥这病的可真是及时。”

    可不是吗,正好要离开汴京了,荆王就病了,还严重到不能远行。

    陈佑笑着附和道:“谁让广晋府便在卢节使辖地旁,荆王殿下不想去也能理解。”

    说到这个,书房内三人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笑了一阵,赵元昌肃起脸来道:“前次我随拙荆拜门,曾同节使深谈一番。如今官家对各地节镇军兵渐渐收紧,义成军也不过只剩一州之地。且四周另有节镇,若是被二哥拉拢,怕是不妙。”

    话音刚落,他突然笑了一声:“罢了,多想无益。”

    说着,他看向胡承约道:“听说官家准备下诏,令各州府发解,以供来年春天开科取士。不知德俭可有心下场一试?”

    听闻此话,胡承约也是有些心动。

    五代科举随唐制,基本上是一年一考。一般秋季发解,冬季汇聚京师,春季开考。也算是为京师商业创造需求了。

    但毕竟是战乱时期,严谨程度同唐朝是不能比的。科举开不开,完全看皇帝有没有想起来,有没有空闲。

    而且录取标准和人数都是由知贡举一人而决。历史上五代时期录取进士最多的一次是后汉高祖天福十二年,录取二十五名;最少的则有三次,分别是后唐庄宗同光二年、明宗长兴二年和后周世宗显德二年,都只录取四人。

    此时做官的主要途径还是推举和征辟,嗯,没错,和汉朝一样,家里有人好做官。

    除此之外,自恃勇武也可到战场上拼杀一番,功名马上取嘛!正好此时武人地位不低,至少大周政事堂是指挥不动枢密院的。

    但是对于读书人来说,大唐倒下不过四十多年,科举依然是一个执念。若真的能进士及第,这样的机会谁不想争取一下呢?

    反正即便没考中,依然能继续做官,此时还不像后世那样唯有东华门外唱名者才是好男儿。

    最重要的是,如今没有乡试、会试一条龙,官员也没有锁厅试,亦无别头试,只需要在汴京考一次便可!

    若是能得知贡举青眼,那是妥妥的能高中。

    故而胡承约只是稍稍犹豫,便点头道:“我欲试它一试,只是这几个月便不得随侍殿下身边了。”

    “无妨。”赵元昌毫不在意地一挥手,“既然德俭有心,我岂有阻拦之理。这样,这段时间你便住在我府中,待考完再回江陵。我回去之后自会安排人将你的文解送来。”

    所谓文解,便是州府发的那个“解”了,相当于准考证,得在原籍办理,原则上每年换一次。

    见赵元昌如此贴心,胡承约感动不已,却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只好深深一揖。

    这事说完,几人又谈到出任开封府尹的宁王赵元兴。

    只是陈佑胡承约二人对宁王知之甚少,赵元昌对自己这同父同母的三弟也感觉到有些陌生。

    小时候还好,兄弟几个一起玩乐,长大后他就跟着赵鸿运四处跑,同两个弟弟的感情不是很深。

    及至大周立国,涉及到储位之争,真正的兄弟之情也不知道还剩下多少。只是平常见了面还都是一副兄友弟恭的样子。

    故而三人也只是就目前的一些情况谈谈自己的见解,这一番谈话便到此结束了。

    景瑞三年八月初一的朔朝会上,荆南大都督、秦王赵元昌陛辞。官家好生勉励了一番,又赐下各种物事,这才让他离开。

    回到秦王府,早已准备好的车驾立刻出发,自朱雀门离开汴京城。

    值得一提的是,前一天赵鸿运将陈佑召到宫中一番问对。

    只是问的没有重点,赵鸿运几乎是翻到一份奏章,觉得合适便就奏章上的问题向陈佑发问,可以说是没有丝毫重点了。

    好在陈佑几十年的经验和思考都还在,涉及施政方面的都能答出个子丑寅卯。但涉及军事,他就抓瞎了。以前看到过的还能凭借着印象扯几句,没看到过的也只好老老实实说不知。

    一番对答结束,都过去一个时辰了,赵鸿运啥都没说,就把陈佑撵了出来。

    回到秦王府将这经历告知赵元昌,他也是发懵,不知官家是何想法。

第八十章 路途漫漫欲拜师(一)

    陈佑就这么离开了大周都城汴京,在这里待了两个多月,走的时候只留下了一座宅子和两家店铺。

    至于张昭,陈佑同他谈了很久,将后世的一些理念简单粗暴地灌输到他的脑子里。

    注意开封府的反常动向估计不难,而能否在汴京建成一个简单的情报网,陈佑心里也没底。

    不过他原本也只是想找张昭打探点荆王的消息,现在换成宁王也是一样。让张昭负责打探汴京情报不过是临时起意,便是没多大成效也没关系。

    朝会结束之后,赵鸿昌回到简贤讲武殿,还没坐下,就让人把林盛保叫来。

    “大哥出发了?”林盛保刚步入殿内,就迎来赵鸿昌的问话。

    好在他之前专门关注着,因此行了礼之后不慌不忙道:“回禀官家,秦王殿下刚从朱雀门出城。”

    “嗯。”赵鸿运点点头,突然皱眉道:“二哥的病还没好?”

    虽然林盛保没抬头看赵鸿运的表情,但听这语气就有些不对劲,当下小心道:“据御医说,尚未痊愈。”

    听得这话,赵鸿运脸上闪过一丝不耐烦,随后化成无奈之色,对侍立在身旁的内侍监韦齐道:“平安,你再安排下去,给二哥多送点药物,每日都要让御医诊断一番。”

    “喏。”韦齐记在心中,干脆应下。

    说完这事之后,赵鸿运又问道:“三哥这几天如何?”

    听到这个问题,韦齐目光微凝,看向林盛保。

    只见林盛保毫不迟疑地答道:“宁王殿下这几天只是带着府衙官吏在城内巡视,尚未有其它动作。”

    赵鸿运满意地点点头:“不急不躁,很好。”

    接着叮嘱林盛保道:“护军你多看着点,有事便告知于我。”

    “是。”林盛保应了一声,犹豫了一下又道:“官家,今天刚收到一个消息......”

    “哦?”赵鸿运考虑一瞬,随即问道:“是北边出结果了?”

    “是,细作传来消息:契丹皇帝耶律阮同淳钦太后和解了。”【1】

    听闻此话,赵鸿运也只是轻轻颔首:“看来契丹也是有识大体的人。”

    说着,不由笑道:“只是这契丹消停下来,徐卢龙怕是要头疼了!”

    徐卢龙说的是原卢龙节度使,现北燕皇帝徐征。

    帝皇之间的点评,林盛保这等家仆自然不好开口,故而皆是沉默不语。

    赵鸿运想了想,又吩咐道:“平安拟一道密令让护军送到吴奇峰处,告诉他若是能抓住机会,便把太原拿下。”

    韦、林二人齐声应下:“喏。”

    相比起回京时的二十多骑,陈佑一行人自汴京返回江陵的队伍就庞大了许多。

    除了多一个秦王傅冯道之外,秦王妃也获准一同前去,或许赵鸿运也是想早点有皇孙。

    至于秦王友,有司正在讨论酝酿,估计还要等几年才能有个初步结果。

    带着一个老人、一个女子,这车驾医药就都要备好。

    而且王妃总得有人服侍吧,这又要带上几个女使。

    中午也不能就让这一老一弱跟着一群青壮啃干粮吧,还得带上锅碗瓢盆和食材,当然厨子也不能少。

    为了保证安全舒适,方方面面都得考虑到,这杂七杂八的东西带的就多,行进速度自然就快不起来。

    同时蒋树不得不严格控制着每天前进的速度,以保证能在天黑之前抵达驿站。

    这么走了几天,也不过是刚刚进入蔡州境内。

    好在现在已经入秋,所谓秋高气爽,正是行路的好时候,一路上倒也轻快。

    转过一座山坡,陈佑催马赶上赵元昌,笑着问道。“大帅何不去车上陪着王妃?”

    听了他的问话,赵元昌扭头看了一眼后方的车驾,带着些许柔情。随即转头看向陈佑笑道:“我等男儿还当骑马奔驰才是。”

    说完这一句,他当即岔开话题:“将明你这些时日倒是对冯相公执礼甚恭,可是别有打算?”

    却原来是出发以来,陈佑每天都会去冯道面前转悠,嘘寒问暖一番。

    此刻听了赵元昌的问话,陈佑轻轻一笑,脸上摆出一丝肃穆的神色道:“冯相公德高望重,治国理政皆有心得,某却是有心学习一二。”

    听到陈佑如此认真地回答,赵元昌先是一愣,随即笑道:“原来将明是欲同我做那师兄弟!”

    说着,直接调转马头朝冯道所乘的马车行去:“我便替你说和说和!”

    “啊!”陈佑一惊,他倒是没想到这一茬。

    冯道乃是秦王傅,若是陈佑求学于他,岂不就是与秦王一师同门了么!

    他连忙调头,来到冯道车旁,正好听到赵元昌对掀开帘帐露出脸庞的冯道说:“便是如此,不知先生可有心收徒?”

    听完赵元昌的一番话,冯道转眼看向骑马而来的陈佑:“陈司马。”

    陈佑立马拱手道:“冯公可有吩咐?”

    “听闻司马有心求学于我?”

    “这......”陈佑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干脆答道:“正是!晚辈仰慕冯公学识,欲从而学之。”

    却见冯道哈哈笑道:“我哪有什么学识啊!只不过是活得久一点罢了。”

    听闻此话,陈佑心中一沉,这是要拒绝了?

    虽心中惋惜,但也知道二人相见不过数天,被拒绝才是大概率事件。

    正要开口,又听冯道说:“你若是不怕在我这学不到什么,便是拜师也无妨。”

    陈佑当即大喜道:“多谢冯公!”

    “先别忙着谢。”冯道伸手敲了敲马车壁道,“当年那黄石公收张子房也是有一番测试。某自是比不得黄石公,可你也不是那张子房,却也是要有一番波折才好。”

    陈佑只是稍一考虑,自忖以前见过那么多花样百出的测试手段,冯道毕竟有时代限制,应该想不出什么稀奇古怪的题目,当即拱手答应道:“冯公尽管出题!”

    “倒是爽快,甚合我胃口。”冯道抚须笑道,“黄石公当年试了三次,老朽不才,也来三次。”

    说着,他眼珠一转:“这第一个测试嘛,便是要你去为我寻来一物。至于是何物,你且听着。”

    陈佑和一旁的赵元昌皆是竖耳倾听。

    “公将如棠,谓之乱政。”

第八十一章 路途漫漫欲拜师(二)

    听到冯道嘴中吐出的八个字,陈佑立刻反应过来这应该是哪本经典里的句子,只是一时半会想不起来。

    不过没关系,他还是装着胸有成竹的样子点头道:“原来如此,晚辈记下了。”

    见他回答这么快,倒是把冯道唬的愣住了,犹豫了一下,他又补充道:“你先别急,此物需得一尺长、三斤重,当如旭日初升,亦是红日当空。”

    听了这话,陈佑有些懵,看冯道的样子,后来的这句话明显是另外加上的。想到这里,不免心中懊恼,早知如此便不装腔作势了。

    只是既然装了,那就得装到底,当下道:“晚辈记下了。”

    “嗯。”冯道点点头,笑道:“慢慢来,不着急。”

    说着,放下马车的帘帐,不再说话。

    赵元昌笑着鼓励道:“将明且好好想想。”

    说完,他催动马匹加速向前。

    陈佑苦笑着摇摇头,慢悠悠地跟着大部队,分出心思仔细思考。

    他空闲时间也读过不少经典,只是一来不是上学要求背诵,二来也只是个人兴趣爱好,虽有印象,但都记得不是特别清楚。

    如今骤然拿出一句来,他一时半会还真想不到是出自哪一篇,上下文是啥。

    正想着,突然看到在马背上摇摇晃晃的庞中和,顿时眼前一亮。

    前两天自赵元昌处得知要开科举之后,陈佑亦曾问过庞中和是准备留京备考,还是跟自己回江陵。

    或许是他不怎么在意科举,也没多犹豫,便说要同陈佑一齐回江陵。

    催马来到庞中和身边,笑着开口道:“万育,现在怎么样啊?”

    庞中和转头看向陈佑,脸上挤出一丝笑容:“现在速度慢,倒是没磨破。”

    陈佑哈哈笑道:“多跑跑便好!”

    说着,他四处看看,调转马头朝队伍后面走去:“万育且随我来。”

    “啊?好!”庞中和答应一声,跟着陈佑一齐向后行去。

    很快两人就吊在队尾了,陈佑轻咳一声问道:“我且问你,你可知‘公将如棠,谓之乱政’这句话出自哪里?”

    听了陈佑的问题,虽有些奇怪他为什么要问这个,但庞中和还是老老实实的仔细回想。

    好一会儿才回答道:“司马......”

    陈佑连忙道:“叫世兄,公事上称呼官职,私下里咱各自论交。”

    他不是第一次这么说,只是以往庞中和叫他司马他也没有特意纠正罢了。

    庞中和点点头,继续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应该是两个半句拼在一起的,而非一整句。”

    “哦?”陈佑轻轻挑眉,“这作如何解?”

    “非是小弟自夸,只是我熟读经典,确实没见过如此一句话。不过倒是可以拼出来。”

    说着,他顿了一下,接着道:“这句话应该是出自《春秋左氏传隐公五年》,首句是‘春,公将如棠观鱼者’,之后是臧僖伯劝谏隐公的话,其中有一句是‘不轨不物,谓之乱政’。如此,正可拼接为公将如棠,谓之乱政。”

    听了庞中和如此说,陈佑也是回想起来了,这一篇后来加了标题,就叫《臧僖伯谏观鱼》。

    仔细咀嚼一番,他便明白了,冯道要的是这个“鱼”啊!

    只是这“鱼”到底是鲜鱼还是渔具呢?

    结合他后面补充的要求,陈佑觉得是指的鲜鱼。毕竟哪有一尺长、三斤重的渔具。

    只是最后的“当如旭日初升,亦是红日当空”还需好生思量。

    这么想着,他看向庞中和,赞道:“万育学问却是扎实,若是那知贡举公平取士,你去考试,必定高中啊!”

    却不防这一顿夸让庞中和羞涩不已。

    也怪陈佑,庞中和经营糖水铺子的这一个多月,基本上没多少盈利,每次都要被陈佑教训一顿。如此这般,也难怪一次夸奖便让他不好意思了。

    只是他还是对自己有着判断的,当下谦逊道:“也非是定能高中,若是明经科也罢,若是进士科,还得考策问,这实乃我之弱项。”

    破解了一半的谜题,陈佑也是心情大好,当下笑道:“这就是让你跟在我身边历练的原因了!多看看多想想,必能有所得。对了,你可知‘当如旭日初升,亦是红日当空’又是出自哪?”

    庞中和仔细想了想,最终无奈摇头道:“实在是不知,或许是在哪本我没读过的孤本古籍上的吧。”

    见他也不知道,陈佑也不勉强,又勉励了几句,便将他打发走,自己一个人慢慢想。

    首先肯定不可能是出自孤本古籍,因为这样的话,自己根本不可能猜出其中含义。

    再考虑到庞中和作为一个读书人,读了这么多年的书,基本上这个时代的读书人应该看的书他都看过。然而就这样,还不知道这句话是出自哪里,那么,这应该是冯道自己编的。

    只是虽有这样的判断,但一时半会还是想不透。

    就这么想了几天,眼看到了郢州境内,就快抵达江陵了,陈佑还是没想出来。

    当然,即便还没解决第一个问题,陈佑依旧每天向冯道献殷勤。

    你要问他为什么突然想要拜师冯道,其实最想学的就是冯道是怎么成为政坛不倒翁、中枢常青树的。

    这种能力对陈佑这个因为站错队而被边缘化的人来说,实在是有极大的诱惑。

    更别说冯道当了这么多年的顶级官员,名望自不必说,门生故旧那肯定不会少。

    现在乱世还表现的不明显,也只不过是一张巨大的关系网罢了。但一旦天下平靖,这就是派系,就是山头!

    只要自己能混上去,成为这个山头的代言人那是绝对没问题的。甚至通过斗争成为派系的掌控者也不是没可能。

    至于说天下何时才能平靖,陈佑表示,若是自己身居高位之后还不能加快大周统一的脚步,那还是找块豆腐撞死算了。

    不过,想法虽好,还是得先过了眼前这关。

    就在陈佑同谜题做斗争的时候,车队前方迎来了三名骑手。

    这骑手乃是身居江陵的王朴派出,专门来找赵元昌的!

第八十二章 攻蜀时机在此时

    拿到书信展开来看,赵元昌先是蹙眉,之后面带喜色。

    书信攥在手中,直接下令就地休整。

    陈佑正一边走一边思考,却见车队转向路边空地,不免心生好奇。

    四下一望,找到赵元昌的身影之后催马上前。

    陈佑还没来到赵元昌跟前,看到他的赵元昌就挥舞着手中的信纸笑道:“将明,好消息!”

    听闻此话,陈佑心中一动:他在最后面没看到人,那么就是江陵那边送来的了。

    既然是好消息,陈佑也就不着急了,裹挟在大部队中移向路边平地。

    停下来之后,陈佑来到冯道车旁,此时赵元昌、冯道二人正站在车下交谈。

    见陈佑过来,赵元昌立刻问道:“将明,李将军送来消息说屯驻夔州的蜀军渐退,正可趁虚而入!”

    乍听之下,陈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李将军说的是李继勋,但立刻又冒出另一个疑惑:“可知蜀军因何而退?”

    没想到听到这个问题,赵元昌脸上的笑容更胜:“据说是武信军叛乱,现下蜀国已乱,此乃天赐良机!”

    也难怪赵元昌如此兴奋,自从都江堰修筑完成,这蜀中蜀都便成了天府之国。蜀地经营好了,这就是帝王之业!

    然而,问题在于,蜀地易守难攻。

    何为天府?上天建造的房子!

    这蜀地便如宅邸一般,适合大规模军事行动的就只有两个“门”。一为北方汉中,一为东北夔州。

    自汉中入蜀,直驱蜀都,需得过剑门关;自夔州入蜀,沿江而上,需得过瞿塘关。

    然而,剑门天下险、瞿塘天下雄可不是说说而已!

    很可惜,如今汉中、夔州都在蜀国手中。前次周攻南平,就是想获得自夔州入蜀的机会。

    毕竟进攻汉中得先穿过秦岭,这时候蜀国也有时间来增援汉中、增强剑门守卫。但是瞿塘关只有一道关卡,一旦突袭拿下,就可溯江而上直抵渝州,也就是现在的重庆。

    如果运气好,渝州一鼓而下,便可直逼蜀都。

    如此,蜀地可得。

    只是瞿塘关也不是那么好打的,之前李继勋好不容易将站线稳定在长阳、巴东一带。等蜀军后撤到巫县,周蜀便在巴东、巫县之间对峙。离瞿塘关还有好一段路程。

    如今蜀国内乱,夔州空虚,岂不正是攻取瞿塘关的好时机!

    只是脑子一转,陈佑便想通了这一茬,当即拱手道:“恭喜大帅!”

    赵元昌笑了两声,收敛神色道:“冯相公,将明,此次吾须立刻敢往江陵整军备战,只得先行一步了!”

    冯道点头道:“殿下且去便是。”

    “嗯。”赵元昌点点头,“马上我安排驿使将此消息送与官家,只待官家敕命抵达便立刻攻取瞿塘。在战事结束之前,为安全起见,只能委屈冯相公待在郢州了。”

    未虑胜先虑败,他这是防止攻蜀之时沈国趁机进攻江陵,故而将两人安排在郢州。

    说着,他转向陈佑:“将明,自此至郢州城,冯相公和拙荆的安全便交予你了!”

    陈佑心中一凛,当即抱拳应道:“大帅放心便是!”

    只是他心中还是想着能趁此机会获得掌军的机会,哪怕战场上刀枪无眼他也顾不得了,答应之后立刻诚恳道:“只是大帅,属下亦欲从大帅行于军前!”

    听了这话,冯道饶有兴趣地看了陈佑一眼,随即转开目光。

    而赵元昌则是犹豫了一下,看了看前方卢金婵的车驾,又看了看冯道,见陈佑一脸坚定的神情,好一会儿才道:“既然将明有心,待冯相公和拙荆安顿之后,你来江陵便是。”

    可以说,赵元昌现在对陈佑那真的是优容有加。

    陈佑也知道赵元昌这是放弃了让他照看冯道和卢金婵的想法,哪怕心中满是算计,此时也有些感激。

    只是他已过了那容易头脑发热的年纪了,故而只是深深作揖道:“大帅放心,属下必妥善安排好冯公和王妃的生活起居!”

    赵元昌又嘱咐他几句,便去了卢金婵的车驾。

    陈佑站在原地看着赵元昌上车之后,抿着嘴唇久久不言。

    来到此世这么久,一直在辛苦算计,现在是头一次产生愧疚之情。

    “你可是想要沾染行伍?”

    陈佑正在反思自己的行为,突然听见冯道问出这么一句话,却是被吓了一跳。

    只是转头看见冯道严肃的表情,沉吟一阵,决定如实说出来。故而拱手道:“冯公慧眼。晚辈先前便是武人,如今领的散官也是明威将军,故而心有执念。”

    这个理由虽然能说得过去,但也不是很充分。

    毕竟主君将家人、师长交由你照看,那是绝对的信任,更别说还能让你远离危险的战阵。这个时候你竟然选择上战场,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而在外人看来,陈佑怎么也不像那种嗜战之人。

    只是听了他这话,冯道也没再追问,只是抚须笑道:“这行伍之事,确实容易让人放不下。”

    说着,也不管陈佑如何想法,在仆人的帮助下登上马车。

    只留下陈佑站在原地,脊背渗出一片汗珠:他还是有些急了。

    其实也不怪他,来到此世已有四个多月,但他一直不能安心。

    哪怕像丁骁、陈行文这种人,理智上知道他们是可以相信的,也会把一些重要的事情交给他们办。但无法交心,没有安全感,故而才急着想把一支力量抓在手中。

    此心不安,不论到哪里都是过客。

    不管陈佑如何想法,赵元昌安抚好卢金婵之后,立刻上奏请攻蜀。

    派出驿使快马加鞭将奏章送往汴京,他自己则带着蒋树等十多名秦王快马赶往江陵。

    冷兵器时代要发动一场战争,需要有充分的准备。

    只是战机转瞬而逝,实在容不得他准备充分,只好趁着诏命下达之前能做一点是一点。尤其是水军,在抵达蜀都平原之前,水军是运兵运粮和作战的主力。

    可惜的是,周国的水军基本上都在淮水流域同宋国对峙。赵元昌可用的,就只有之前投降的南平水军。

第八十三章 枕头之风威力大

    除了整顿水军,还要调度粮草,同时在抽调战兵的同时,还需要调集各地乡兵团练补充给马青,以防沈国趁机攻来。

    同时,也不能干忙活。

    之前已经说了瞿塘关不好打,攻城为下、攻心为上。

    蜀国坐镇夔州的乃是宁江节度使,不论是蜀帝调集夔州军兵平叛,还是宁江节度使想要在这场内乱中分一杯羹,都得是节度使亲自带兵。

    这样一来,主将不在,后方生乱,搞不好能策反瞿塘关守将。

    不过说实话,夔州离蜀都不近,也不知后方究竟是乱成什么样了,才会让这么远的宁江军回去。【1】

    这些都是赵元昌需要考虑的,他经过郢州城的时候,停留了两个时辰,借助郢州军兵送出十数道文书之后才重新启程赶往江陵。

    陈佑等人在赵元昌出发之后便继续上路。

    之前停留的地方距郢州治所长寿县尚有八十里路,按照他们的速度,还要走一天半。

    蒋树临行之前便将之前安排好的路径都告知了陈佑,陈佑只需要按照之前的计划来就可以了。

    如此行到第二天,眼看离长寿县城不过二十多里,陈佑吩咐丁骁快马赶到县城,让郢州知州备好王妃和秦王傅的住处。

    就在丁骁离去后不久,卢金婵的一个婢女突然从马车上探身喊道:“陈司马!”

    陈佑扭头问道:“清荷小娘子有何事?”

    现在这个时候,只要是清白人家的女子,外人一般都要称呼为“某娘子”、“某小娘子”。此娘子非彼娘子,可不是老婆的意思。

    陈佑虽然问的是这个名叫青荷的婢女,但青荷乃是卢金婵的贴身婢女,她的事实际上就是卢金婵的事情。

    听到陈佑的问话,青荷却不答,只是一个劲招手道:“司马你近前来!”

    陈佑微微皱眉,盯着青荷看了一会儿,直看得她面红耳赤,这才调转马头走到车驾旁:“何事?”

    那青荷看了一眼车内,低着头红着脸轻声道:“奴家想要小解。”

    虽然说得是她自己,但是右手悄悄地朝车内指了两下。

    陈佑自然是懂的,也不怪如此扭捏,之前都是卢金婵直接跟赵元昌说,如今换成了他,自然有些尴尬。

    不过陈佑倒是无所谓,五谷轮回之事嘛,谁都要经历。

    当下点头答应一声,拨马向前走了几步,出声喊道:“暂且歇息一阵!”

    一众应诺之声,队伍转到路旁。

    为防卢金婵尴尬,陈佑转到另一边。

    说起来冯道出的那道题的后半部分陈佑还没想通,不过他决定进了长寿城之后,直接到鱼市去转一圈,没准能有所收获。

    还有一点就是,现在他要尽量给卢金婵留下好印象。

    他也是做过领导的,自然知道枕头风的威力。

    哪怕不是明着说,只是偶尔提及,特定情形下,枕边人的一两句话就能改变领导对一个人的看法。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长孙皇后之于唐太宗,一次朝服进谏挽救了魏征,这是大家都知道的。还有一次是房玄龄因错被撵回家,也是长孙皇后一句话让唐太宗改变了主意。

    估摸着差不多有一刻钟了,陈佑走到车驾旁问那车夫:“王妃可在车内?”

    车夫还没回答,就听车内传出一声轻咳,紧接着传出一个清脆的声音:“我在。”

    虽然障尘没有掀开,但陈佑还是拱手道:“既如此,我等便出发了。”

    “司马做主便是。”

    陈佑点点头,走回拴马之处,解开缰绳翻身上马,然后道:“出发!”

    过不多时,一行人终于抵达了长寿县城,一群官吏正候在城门外。

    丁骁也跟在一旁,见陈佑等人来了,便牵着马走到陈佑身边。

    还不待两人说话,便听那些官员长揖恭声道:“恭迎秦王妃、冯相公!”

    如果此时冯道加了三师三少的衔,就该是先说冯相公,再说秦王妃。

    卢金婵虽是女子,但她身为正一品亲王的王妃,地位是要高于从一品的宰执。

    停了一会儿,卢金婵在车驾内朗声道:“免礼。”

    这一声听起来倒是十分飒爽,浑不似小女儿家。

    趁着这个机会,丁骁连忙给陈佑介绍来迎接的官员。

    车队行到那群官吏面前,丁骁刚好介绍完。

    陈佑翻身下马,拱手道:“方判官、马县令,某乃陈佑,忝为秦王府司马。”

    一群官吏再次行礼:“见过陈司马。”

    在场身份最高的乃是那郢州判官方判官,只见他满是歉意道:“王知州奉秦王殿下之命忙于公务,抽不出身来迎接,还望司马向王妃、相公说道一二。”

    陈佑当即道:“公务要紧,方判官将住宿之地告知我等便可自去忙。”

    这判官却是想在冯道面前露露脸,故而笑道:“下官也无甚要务,便将诸位送到住处。”

    说着,看了一眼冯道所在的马车,这才右手虚引道:“司马且随我来。”

    郢州官吏也算是用心,整理出了一套不小的宅院。

    这宅院同州衙只隔了两条街,宅内分成了东、中、西三个院子。

    卢金婵被安排在东院,冯道被安排在西院,随从侍卫什么的多住在中院,陈佑在这里的这段时间也是睡在中院卧房。

    迎到陈佑一行人之后,其余官吏都被打发走,只剩方判官和马县令一直送到宅院门口。

    待卢金婵的马车进了宅院之后,知晓他们心思的陈佑来到冯道车前请示道:“冯公,这二位您要不要见一见?”

    冯道指点着他笑道:“人都道师父有事弟子服其劳,你小子净会给我找事!”

    这话说得陈佑一阵惊喜,只是还不等他说啥,冯道便说:“你将他们唤到跟前来。”

    听闻此话,陈佑连忙收敛心思,答应一声,将期盼已久的二人招呼到马车前,介绍给冯道。

    这时候才看出冯道的名声有多大,在陈佑眼中,这两个五六品的文官就仿佛是粉丝见到偶像一般激。

    不过京中官员对冯道倒是很少有这样的表现,估计是接触的多吧。嗯,就是少见多怪。

第八十四章 蜀地一乱三国动

    晚上自有郢州官吏豪富为迎接冯道而举办的宴席,至于卢金婵,还没人胆子大到要让王妃在宴席中抛头露面。

    这场宴会自然少不了身为郢州之主的知州。

    说起来,这郢州知州姓耿名石,非是文人,乃是武将。正式职务也非一般知州的“知某州事”,而是“知郢州军政事”。军政一把抓,不是刺史,胜似刺史。

    说起来现在以武将任州县主官的情况也不算少见,只不过真正厉害的武将肯定要用来带兵,中流水准又差不多识字的才会安排为一地主官。

    毕竟一个下县县令都是从七品,换成武官也得是一个营、都主将,水平太差也升不到这个位置。

    宴席上的觥筹交错自不必提,第二天一早,陈佑便去了这长寿县城的鱼市。

    长寿县正好位于汉水边上,境内不少人以渔业为生,故而鱼市也是十分繁荣。

    在满是鱼腥味、血水横流、鱼鳞遍地的鱼市内转了一圈,一尺长三斤重的鱼也发现不少,可就是没看到什么旭日初升、红日当空。

    到这时候,不免有些怀疑自己前一句是不是解错了。

    只是不这么解还能怎么解?前面八个字是字谜,后面补充的乃是要求,如此正好。

    莫非谜底其实是“观鱼”二字?

    陈佑皱着眉,重又在鱼市内一个小摊一个小摊的观察。

    直到他走到一个正在杀鱼的摊子前,只见摊主先是用一个铁刷将鱼鳞刮去。接着一刀划开鱼腹,掰开之后将内脏鱼卵之类的一并掏出,紧接着又把腮瓣扯下。这才将鱼卵重新塞入鱼腹,用草绳穿好递给顾客。

    见此情景,陈佑脑中灵光一现:若是旭日初升代表新生,红日当空代表青壮,那岂不就是要找腹有鱼卵的鱼吗?

    想到这里,他当即一个鱼摊一个鱼摊的询问。

    也是运气好,还真就给他买到了一条怀孕的鲤鱼,自头至尾一尺长,共有三斤重。

    也没让摊主处理,就这么用草绳穿着拎了回去。

    在西院找到拿着书卷边走边诵的冯道,陈佑远远就举起手中拎着的鲤鱼满脸笑容道:“冯公!您要的东西我寻来了!此鱼一尺长、三斤重,腹中满是鱼子!”

    冯道定睛一眼,书卷拍在手掌中:“着啊!送到厨房中午加一碗鱼汤!”

    “好嘞!”陈佑答应一声,转身欲走。

    却突然顿了一下,又转向冯道,嘿嘿笑道:“那个,冯公,您看这第一个测试算过了吧?”

    听陈佑如此问,冯道上下打量他一番。

    也是陈佑脸皮厚,就这么嘿嘿笑着等着冯道的回答。

    好一会儿,才见冯道手中书卷一挥:“便算你过了!还不快把鱼送走?”

    陈佑心中一喜,干脆答应一声便朝厨房行去,他要好好嘱咐厨子一番。

    就在陈佑为了拜师而努力的时候,沈国叙州州衙迎来了一个衣衫褴褛的汉子。

    这汉子虽不甚穿着破烂,但双目炯炯有神,来到州衙门前掏出一个身份令牌道:“我乃供奉黄门!有紧要军情报知刺史、别驾知晓!”

    门口军兵不敢耽搁,连忙将此人迎进门内,同时派人通知刺史、别驾。

    不多时,此人刚刚见到叙州刺史和叙州别驾便迅速喊道:“蜀国内乱!武泰军已离开黔、涪二州!”

    一刻钟之后,叙州接连派出两波驿使向都城长沙府报信。

    蜀中生乱,沈国如此兴奋作甚?它既不在汉中左近,又非是控制夔州。

    却原来这沈国原本国号为楚,前几年将国号改成了皇姓沈,领土大概相当于现在的湖南。故而沈国可以趁这次蜀国内乱的机会,获得攻略蜀地的桥头堡。

    历史上中原野战军在解放西南的战役中,就是从湖南出发,先破川黔防线,再南下夺取贵阳、遵义,进击宜宾、纳溪、沪州。

    这就是湘西大迂回。

    换到这个时代,就是先夺下渝、涪、黔三州,紧接着南下夺取夷州和大小播州,然后西进攻入戎、泸、纳三州。

    不过毕竟相隔了九百多年,现在的夷州、纳州、大播州、小播州都属于羁縻州,无论是自然环境还是社会情况都比不上解放战争时期。

    最重要的是,沈国的军队,纪律和意志都比不上红色思想指导下的中原野战军,想要在如此艰苦的环境下进行迂回作战,实在是太不切实际了。

    不过好在沈国的目的是为了进占蜀地,而当初中原野战军主要是为了解放云贵,防止川湘之敌南逃。

    故而可以自叙州、辰州出发,翻山越岭夺取黔州,紧接着沿着涪陵江顺流而下夺取涪州,然后沿江水西进攻占渝州。

    渝州位于嘉陵江和江水的交汇处,无论是先攻巴蜀大地哪一片,都可溯流而上,甚是快捷。

    只不过之前翻山越岭赶到黔州,沈军的战斗力还剩多少很难说。但对沈国来说,能趁机得了黔、涪、渝三州,对接下来攻略巴蜀是很有利的。

    还有一点,周军过了瞿塘关,如果不想自北边翻山,就必须沿着江水溯流而上。而沿江而上,不可避免地要经过涪州、渝州。

    这也就意味着,一国完成自己的战略目标,就必然阻止了另一国战略目标的完成。哪怕他们此前都不知道对方的打算。

    几天之后,沈国衡州节度使卢子龙受命前往辰州,整军攻略黔、渝。

    与此同时,陈佑跟在汴京驿使后面前后脚抵达江陵。

    不过周国可不仅仅是要从夔州一处突破,枢密副使史肇庆自汴京紧急赶往京兆府,统帅京兆、金、凤、成、阶一府四州军事,欲从汉中入川。

    虽有天险,但江山之固,在德不在险。蜀国内乱的情况下,或许能让汉中不战而降、剑门不攻自破也说不准。

    当然,以上都是往好处预测,也没准周军会被死死拦在汉中,战阵之事瞬息万变,不到最后时刻,谁都说不准。

    总之,随着江陵水军整训完成,攻蜀之战正式开始。

    周景瑞三年八月十三日甲午,周荆南大都督、秦王赵元昌以水军都指挥使曹新荣为前锋,自巴东县出发,溯江而上进逼巫山县。

第八十五章 瞿塘雄关伫江头

    舳舻千里,旌旗蔽空,浩荡船队沿江西去。

    江陵水军都指挥使曹新荣已经攻下巫山县,现在顿兵于瞿塘关前的大溪乡。

    劝降使者已经派出,只等着结果了。

    如果瞿塘关守将不降,就必须自陆路进攻瞿塘关。

    此时陈佑所在的船队,正要前往巫山县。

    与他一同的还有赵元昌、李继勋以及参与本次攻蜀的几个军。

    加上水军和辅兵、民夫,此次江陵地区的周军共有十三万人入蜀,对外称三十万大军。

    就这,已经造成了很大的后勤压力。如果不是有船运粮,要维持战兵人数就必须增加辅兵和民夫的数量,要维持总人数就必须减少战兵比例。

    在这崎岖山路里运粮,从江陵运十车粮食到奉节,能剩下五车都要谢天谢地了!

    好在可以通过水路运输,一船一船比陆地上用车快多了。

    临近中午,船队抵达巫山县。

    陈佑跟随在赵元昌身后走下甲板,等下参与到这次攻蜀之战的军政要人们会在县衙议事。

    除了江陵水军和清化军、安远军在大溪乡外,其余十一个军的都指挥使加上奉圣军节度副使李继勋、荆南人都督府众人皆集中在县衙正堂。

    七州团练乡兵和五个自京中带来的军留给马青用来防御沈国可能的进攻,跟随赵元昌的除了京中带来的十个军之外,还有四个南平降卒加上就地征召的良家子编成的军,其中有一个长阳军乃是番兵。

    巫山县衙正堂内,仆人奉上茶水退下之后此处便安静下来。

    此时陈佑坐在右首,他对面是李继勋,下手是王朴,以下依次是都督府官吏和各军都指挥使。

    好一会儿,赵元昌开口道:“我已让人通知了曹将军,只给瞿塘关半天时间考虑。若是不降,到时就须从陆路绕后进攻瞿塘关。”

    此话一出,一片争先之声。

    也是,一开始的巫山县被先锋的三个军轻易拿下,此时堂中众将都憋着一股气,想抢到攻下瞿塘关的功劳。

    想想看,天下雄关啊!这要是被自己拿下了,那就能吹一辈子!

    待众将吵了一阵,赵元昌才抬手虚压。

    见他如此动作,堂中瞬间安静下来。

    他满意地点点头,扫视一眼,对着一将道:“张将军,这绕后的任务便交给你广节军了,你可能完成?”

    听闻此话,陈佑眸光一闪。

    这广节军张将军,他可还没忘呢!

    入蜀的第一场硬仗就交给广节军,确实是喜欢用。

    嘿,若是广节军不得歇也就罢了,那说明赵元昌虽喜用广节军,但无偏爱之心。若是用过这一次便歇着不再攻坚,陈佑可就要好好算计算计了。

    不论他心中作何想法,听到赵元昌的话之后,身披轻甲的张和兴奋地站起来抱拳道:“都督放心!属下必不辱使命!”

    赵元昌点点头:“既如此,你即刻便出发吧。”

    自巫山县城到瞿塘关直线距离约有五十里,但是别忘了此处多山,弯弯绕绕的路程加一块大概有七八十里。

    急行军也需要半天时间,再加上抵达瞿塘关外还需修整。故而此时出发,大概明天一早就可以展开第一轮进攻。

    当然,如果真要强攻,单靠一个广节军是不够的。

    不过其余部队不需要一齐去,真的打起来再从巫山县出发不迟。

    至于水军,在这次战斗中起不到丝毫作用。

    原因嘛,自然是因为滟堆。

    据《水经注》记载:“白帝城西有孤石,冬出水二十余丈,夏即没,秋时方出。谚云:滟大如象,瞿唐不可上,滟大如马,瞿唐不可下。盖舟人以此为水候也。”

    现在正是秋季,滟堆还没到大如象的地步,故而周军可以用船运粮运兵。可这就是极限了,根本不可能利用水军协助作战。

    毕竟此处乃是瞿塘峡啊!除了滟堆这个危险之外,河两岸都是山峰峡谷,船队驶进去就是靶子。

    再说了此处守将又不傻,铁锁横江那是基本操作,不先拿下瞿塘关,根本没机会清理江面杂物。

    张和出门之后,赵元昌又转向另一个中年将领:“钱将军,这巫山县城四周还需你清理一遍。”

    这清理,除了翦除残余蜀军,还有就是搜刮豪富的钱粮。

    不管怎么说,先刮一遍大户,不愿意配合的全部都抄家,这样一来,当地就好治理很多。

    那将领也是站起身来拱手应下。

    接下来又安排了一些事情,这些都指挥使便各自散去,安排自己手下军兵的住处去了。

    此时,瞿塘关内,陈佑等人以为早已率军离去的宁江军节度使范重阳也在召集众将议事。

    他张嘴的第一句话就是:“周军招降,诸位都有何看法?”

    一群人面面相觑,好一会儿才有一个络腮胡的将领粗声道:“大帅,杨大将军把能战之兵都带走了,咱这也守不住啊!”

    有了第一个人开头,其余人等纷纷抱屈道:“是啊大帅!”

    “大帅,如今京中逼反了严节使,这蜀地已经乱了!”

    “是啊,现在宁江军孤悬在外,粮草兵马都被杨大将军带走了,抵挡无益啊!”

    任凭手下将领如何苦口婆心的说着一些理由,问完这个问题的范重阳一直抿着嘴唇神情严肃,就是不发一言。

    好一会儿,厅内渐渐安静下来,能说的话都说遍了,到最后还得看他自己的想法。

    只是有些人心里暗暗下决心,如果范重阳执意不降,恐怕这一场情义,到此就要结束了!

    范重阳对此心知肚明,虽然不知道哪些人作此想法,但他知道绝对会有人这么想。

    扫视一圈厅内众人,他将目光投向之前同样未发一言的宁江军节度判官:“苗判官,你以为此时当如何行事?”

    那苗判官四十来岁,养着一撮山羊胡子。此时听了范重阳的问话,他抚须道:“敢问大帅,我宁江军于此可战至几时?”

    “七八日罢了。”

    “可战七八日。”苗判官点点头,又问道:“未知可以援军?”

    范重阳目光一凝,随即沉声道:“未可知也。”

第八十六章 侵略如火战事急

    听到范重阳如此回答,苗判官便抱拳道:“如此,还望大帅怜悯这阖州百姓与帐下军兵。”

    此话一出,堂中众将纷纷抱拳道:“还望大帅怜悯!”

    范重阳见此情景,便知自己这是不降不成了。

    不过得知蜀国乱了之后,似他这等藩镇,本就有所动摇。眼下面临倾覆之祸,自然不可能有什么尽忠之心。

    故而他只是稍一犹豫,便抬手道:“你等全是某之弟兄手足,某岂能因自己的私心而陷手足于险境?”

    底下众人,或真或假,皆是露出一副感动的神情。

    却听范重阳道:“如今周军到来,若欲投降,宜早不宜迟,今日你等便随我出城迎接!”

    “但凭大帅吩咐!”一众人干脆应道。

    即便投降,似范重阳这等藩镇,十之**还是自领本军。故而他们这些人还需紧紧团结在范重阳的身边,如此才能保证权位不失。

    八月十四日,后蜀宁江军节度使率众投诚,瞿塘关未战而下。

    于是广节军拼死拼活穿行山岭抵达瞿塘关下时,关城墙头上的大旗已经换成了周国的旗帜。

    周军主帅赵元昌留一军驻守夔州,着武胜军攻略开州,余部迅速溯江而上直扑万州。

    而在京兆府,主帅史肇庆收拢一府四州军兵于京兆、凤州。

    四路齐发,令金州兵自子午谷入汉中、京兆府兵自骆谷入汉中、凤州兵自陈仓道入汉中,自领成、阶二州兵自褒斜道入汉中。

    这样一来只需一路突破,便可势如破竹。

    果不出所料,虽骆谷、褒斜道被阻,然子午谷和陈仓道先后突破。

    凤州兵踏入汉中平原之后,也没去管被堵在褒斜道中的史肇庆,而是直扑南郑。试图在汉中蜀军反应过来之前攻破南郑城。

    出子午谷的金州兵则迅速沿汉江而上,突击源州,以期将被驻扎在源州的武定军堵在骆谷中的京兆府兵解救出来。

    只可惜汉中这等要地,蜀帝自然是遣那等忠心的将领驻守。

    不似范重阳那等摇摆不定之人,山南西道节度使和武定军节度使皆是早有准备,刚一得知周军已进入汉中平原,两人立刻收缩兵力。

    南郑、兴道二城互为犄角,且城中兵力没有多大损失。

    若是周军大军围城,则龟缩城中不出。若周军试图分兵入蜀,则出城搦战,威胁入蜀周军后路。对此战术,史肇庆也没太好的办法,只能硬磨,一时间顿兵汉中不得寸进。

    再看向东路,拿下夔州之后,周军并未修整,而是连夜行进。

    当夜,下云安监。

    次日上午,抵达万州州治所在南浦县,同样没有遭到多少抵抗便攻下了南浦县城。

    简单修整之后,传令武胜军拨一营来驻守南浦,下午再次出发,直奔忠州。

    过了忠州便是涪州,然而周军在忠州临江城外被挡住了。

    与此同时,卢子龙终于带着沈军来到黔州。

    刚出山林还未站稳,卢子龙便洒出斥候刺探敌情。

    又安排了一系列事情之后,他才得空坐下歇息。

    卢子龙今年刚刚知天命,虽勤习武艺,但头发也已斑白,只是面容饱满红润,倒看不出来多少老态。

    身为主将,自有那亲兵奉上水囊、干粮。

    只是还不等他啃完干粮,他的谋士、衡州节度判官龚羡便过来了:“大帅,马使君遣人来问,我等下一步如何行事?”

    他口中的马使君,便是此次攻蜀的副帅,柳州刺史马如风。

    卢子龙仰头喝了一口水,看着龚羡笑道:“一切等斥候回报再说。临渊可有甚妙策?”

    龚羡摇头道:“此行计划在出发之前便已定下,如今尚不清楚此乃何处,现如今是何种情形,属下便是想改也无从下手。”

    听闻此话,卢子龙哈哈笑道:“临渊你一介书生,倒比他马柳州还镇定,也不知他羞是不羞!”

    龚羡也不由笑道:“谁让他乃是国舅呢。”

    笑谈一阵,便有那军兵带着一个樵夫模样的男子过来:“大帅,此人自称是那供奉司的。”

    “哦?”卢子龙看向那人,肃容问道:“你可有凭证?”

    那男子叉手一礼道:“将军稍待。”

    说完后,解下身后背着的柴刀,一手拿着刀柄,一手捏着刀身,这么用力一拧,刀、柄分离。他从刀柄中倒出一个纸卷,递给身边的军兵。

    卢子龙接过纸卷仔细查看,确实是供奉司之人,便交由军兵递还给那人:“你可有军情报于我知晓?”

    那人收好纸卷,抱拳道:“将军,某得到消息,周军已至忠州。看旗帜,主帅应是北周荆南大都督。”

    乍然听到这个消息,卢子龙一愣,随即微微探身沉声问道:“消息可靠否?”

    那人犹豫了一下才道:“好叫将军知晓,某虽未亲眼所见,但也问了十多人,应是可靠的。”

    卢子龙点点头:“某已知晓。你且先去歇息。”

    待此人离去,卢子龙看向龚羡:“临渊可有想法?”

    龚羡略一思索,便道:“大帅,如今之计,只有尽快拿下涪陵县城才可。”

    涪陵县城,便是涪州州治所在,城北为江水,城东为涪陵江。沈军得涪陵城,则周军不可溯游而上;周军得涪陵城,则沈军不得入江。

    卢子龙自是知晓,点点头不再说话。

    过不多时,派出去的斥候纷纷回转。

    原来他们此时已经到了黔州境内,西边四十里处就是黔州州治彭水县城,东北则是黔江县。

    此时两县空虚,卢子龙自知时间宝贵,得知自身所在之后不敢耽搁,立刻分兵取黔江、洋水、信宁等县,自领中军直趋彭水。

    同时也派了信使通知身后的马如风。

    现在就看是卢子龙先下涪陵,还是赵元昌先至涪州了。

    说起来,这一场大战的源头是蜀国内乱,如今周、沈已攻入蜀国境内了,那么蜀国君臣在干什么呢?

    说来可笑,此时蜀国各方军兵此时都在蜀都平原上对峙。蜀帝孟昶死守蜀都不出,城外各军亦是心思各异,大战无有,小战不断。

第八十七章 蜀中已乱周沈争

    说起来蜀帝孟昶虽然比较喜欢享乐,但是也算是一个有为之君。

    十五岁即位,先是诛杀权臣李仁罕,以高官厚禄安抚住李仁罕的外甥张业。之后借助诛杀李仁罕的余威震慑藩镇,收拢权力。

    之后又慢慢将张业等旧臣除去,乘着后晋被契丹所灭,后汉刚立无法顾及之时夺取凤、成、阶等州,恢复前蜀的疆域。

    而在政治上,治理民生也是一把好手。当然,这可能与蜀国的地理位置有关,但他自己享乐的同时,蜀国平民至少也活得不错。

    据清人吴任臣所编撰的《十国春秋》记载:“昶治蜀有功,国人哭送之,至犍为别去,因号曰蜀王滩。”

    同时,宋太祖颁行天下州县衙门的“戒石铭”所刻的那十六个字“尔俸尔禄,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天难欺”也是出自孟昶所写的《官箴》。

    而且还十分重视文教,蜀国在五代十国可以说是文风昌盛之处了。

    当然他也有不少错处,比如好大喜功,比如不能知人善任,再比如贪图美色享乐。好坏掺半,算是一个典型的皇帝吧。

    孟昶最为人熟知的应该是花蕊夫人和春联了,不过这时候他还没宠幸花蕊夫人,亦没有写下那历史上第一幅春联。

    嗯,《官箴》倒是在几年前就写出来了,也不亏。

    说了那么多,这次的叛乱是怎么来的呢?

    却原来是历史改变之后,孟昶没能如历史上一般拿下凤、阶等州,虽有文治,但无武功。

    这时候,张业比起原本历史上更加肆无忌惮,孟昶便无法再忍。

    四月份的时候,荆南生变,孟昶派杨中广率军前往夔州以备战事。

    只是没料到,杨中广离去之后,张业眼见京中无人制衡,僭越甚多。闰七月的望朝会上竟然是醉酒出席,还当堂打起了呼噜。

    年少继位便能掌控大权十数年的孟昶也不是个软脾气,顾不得自己军中支柱不在京中,设计于今年闰七月二十三日诛杀张业于宫中。

    他本想复制即位伊始诛杀李仁罕的事迹,杀了张业之后立刻以禁军将军为枢密使,诏令控制蜀都军事。

    只可惜或是张业本人早有不臣之心,或是他的部下想要来一场黄袍加身的戏码。反正得知张业死后,他的几名部下立刻起兵。

    幸好禁军战斗力还可以,硬生生将这些人都挡住了。

    之后武信军节度使严处昭当机立断返回武信军节度所在的遂州,同时广发檄文声讨孟昶沉迷享乐、诛杀贤良等罪行。

    前面也早已说过,想要掌控权力,想要做下实事,第一步就是整顿吏治。

    孟昶也是这么做的,各种学校的建立、文化措施的施行,都离不开他对各地藩镇、官员的整治。

    很显然,这么做会让不少官员“深恨之”。

    于是,在孟昶没有军事威望的情况下,有了第一个反叛的带头人,顿时不少在孟昶统治时期利益受损的将领们纷纷举起叛旗。

    自此,蜀地大乱。

    只是各将领虽一同反蜀,各起军兵汇聚蜀都城下,但也都是心思各异。

    有那心怀野心想取孟昶而代之者,也有那只想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准备捞一把便回军自守之人。

    再加上蜀都城高池坚,城内粮食更是足够数年之用,一时之间反蜀联军也攻不下蜀都城。

    僵持之下,城外这些人自己就乱了,几次摩擦之后便成了现在这副剑拔弩张的架势。

    至于蜀都城内,虽然安全无虞,但城内的孟昶却开心不起来。

    回援的杨中广顿兵眉州不得近,打了几次虽都处于上风,但仓促之间也不敢这么接近蜀都城。

    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周、沈入侵。

    不过这些对现在的陈佑来说都是虚的,是背景板,面前的忠州才是他需要考虑的。

    自周军入蜀之后,一路顺遂无比,夔州、云安监、万州,几乎都是毫不费力的就拿下了。没想到会在忠州被挡下。

    陈佑已经知道这忠州守将名为高讽,乃是忠州刺史。前几日赵元昌遣人招降于他,只是使者被粗暴赶出,言欲为国尽忠、抵抗到底。

    对于这种人,大家固然敬佩,但都十分恼怒,故而当天便安排众军上岸攻城。

    只是临江城乃是临江而筑,而且还正好在一个河湾中,江水成了天然的护城河,帮它挡住了东、南两面,防守压力大大减轻。

    今天已经是周军被挡在临江的第三天了,为了防止在此处时间太久被包抄了后路,赵元昌不得不分兵攻略施州。

    就在陈佑对着地图考虑的时候,赵元昌派人来叫他议事。

    来到中军大帐,只是一句话便让他脸色大变:“沈军已下黔州!”

    这段时间他已经将蜀中地图熟记在心,此时一听便知,沈军下一步的目标就是涪陵。只是一时之间也想不到什么好的应对方法。

    原因就在于,从此处到涪陵,必须过江,要么是江水,要么是涪陵江。

    而涪陵左近跨江的桥全都是那种吊桥,只要轻轻挥刀,手起刀落,桥就没了。

    最重要的是,这个消息传到这里来需要时间,而沈军可以沿涪陵江顺流而下,不到一天便能抵达涪陵城外。

    但是周军的船队在攻破临江城之前是无法前往涪陵的。而不依靠船队,哪怕现在开始急行军,抵达涪陵也是在两天后了。

    且士卒跑了这么远的距离,肯定还需要休息,否则根本提不起武器来战斗。

    这样一来,两三天就过去了。若是在这两三天内,沈军都没办法控制住各座桥梁,他们哪来的信心敢奔袭蜀地?

    一众人等商议许久,最终决定由一队人马急行军赶往涪陵,尝试一下能否在沈军之前控制住至少一座桥梁。

    同时,安排不需要参与攻城的部队以正常行军速度前行,以为支援。

    至于赵元昌,还是将主要精力放在进攻临江城上面。

    回到自己的住处,陈佑重新翻出自己绘制的简易地图仔细观察。他觉得,这一次没准是自己能够获得兵权的最佳时机。

    但是,究竟该想个什么法子,才能做到呢?

第八十八章 一日之差失涪陵

    只是,不等陈佑想好如何获得单独领兵的权力,事情就有了变化。

    就在李继勋领兵前往涪州的第二天上午,临江城终于被攻陷,后蜀忠州刺史高讽自杀殉国。

    赵元昌立刻命令水军清理江面障碍,以便早点通过此处。

    至于驻守此处以及攻略剩余县城的将领,则是被赵元昌从奉圣军调出来接管荆门军的潘美。

    说起来,自从赵元昌卸任奉圣军节度使之后,他在奉圣军中的下属都先后调出。到了现在,奉圣军可以算是完全由李继勋掌控了。

    而陈佑,目前王朴居于夔州负责粮草调度,他作为赵元昌身边官阶最高的谋士,不得不随军至丰都。

    是的,丰都,就是那个有鬼都之称的丰都。

    这丰都也是建在江边上,不过据斥候回报,丰都县左近的江面上并无障碍,可以通行。

    虽是这样,但谨慎起见,曹新荣还是安排数艘轻舟携着长竹竿在前方探知水况。更准确的说,这一路上行来,船队前方都会安排小船,为得就是防止水面底下有暗桩、礁石之类的。

    赵元昌所在的主舰乃是一艘三层楼船,长约八十步,宽约三十步。

    船沿是一圈厚厚的木板做成的女墙,有半人多高。

    船首固定着一架炮车,炮车后方的一块甲板是可以掀开的,里面装的是大小相近的石块。

    船体两侧则是十来具拍杆,近战之时用来和敌方舰艇缠斗的。

    此船原本是南平水军的备用舰,此次入蜀,部分水道不适合那种大型楼船行进,故而把这船拿出来当赵元昌的座舰。

    船队前方曹新荣所在的主舰也是和这个一个形制的楼船,只不过相比赵元昌的这一艘,携带的攻击性武器更多。

    典型的比如火箭、火霹雳、火藜蒺等。

    没错,自从火药出现之后,中国人就发现这玩意儿似乎可以用于战斗。

    一开始只是单纯的火攻助燃,后来渐渐扩展到加速、爆炸、毒烟等。

    根据《武经总要》记载,北宋对火器的运用已经十分纯熟了,到南宋之时,当时的火器种类更是拓展到火箭、震天雷、霹雳炮、火枪和突火枪、火球、猛火油柜、手榴弹和地雷、炸弹和毒气弹、烟火共九种。

    现在虽还没到南宋那种类繁多的程度,但也应用甚广。

    题外话少说,回到眼前,此时陈佑和赵普陪着赵元昌站在楼船的第二层甲板上。

    江风拂面,涛声阵阵,四周看去全是悬挂着周军战旗的舰船,可惜看这情景看了十多天的陈佑此时生不出豪气来。

    赵元昌倒是兴致勃勃地一直看着前方,只不过此时没有望远镜,再加上前方船只的旗麾遮挡,其实也看不到啥有用的东西。

    陈佑百无聊赖地数着前面舰船的旗杆,突然听到赵元昌道:“如此秀丽江山,须得握在手中才好!”

    不等陈佑赵普说话,他又道:“将明,则平,眼下这涪陵城估计是要被沈军占去了,你二人可有破敌之策?”

    陈佑想也不想便开口道:“若欲破敌,唯有强渡罢了。”

    却是他此时想到了强渡大渡河,只是即便周军士兵意志上能媲美红军,只要沈军在桥头布上长枪阵、弓弩手,周军就无法突破桥头。

    除非用人命将沈军箭枝耗光,然后趁机朝桥头扔几发火霹雳,再以猛士冲锋,这样或许能成。

    而另一边的赵普则道:“若是能征用数千小舟,或可以万舟竞发之法。”

    这个法子就和渡江战役差不多,靠的是人海战术。

    要说渡江战役之所以要那么多小船,是因为没有战舰,现在周军战舰不少,为何也要用小船?其实是为了防止沈军的火攻,毕竟大船不灵活、目标大,容易被点燃。

    只是两人各自说出自己的方法之后,赵元昌却摇头道:“如此却是损失太大,即便得了涪陵,也无法进窥蜀都。”

    听闻此话,陈佑抿唇不言,他现在也没什么好办法。

    就在这时,前方突然有一艘舴艋小船绕过战舰直奔此处而来。

    见那小船上有军士挥舞着彩旗,陈佑便知这是前方曹新荣派来的传令兵。

    果不其然,这小船到得楼船边上,自有那舟子将其拉上来。

    甲板上负责警卫的士兵朝陈佑三人所在处一指,那传令兵便跑进了船楼。

    三人转身走到甲板上摆设的桌椅旁坐好,不多时就听见蹬蹬蹬的上楼声。

    紧接着,就听一个声音喊道:“奉曹都指之令报与大都督!”

    赵元昌沉声道:“上前说话。”

    一阵脚步声后,刚刚三人在甲板上看到的那传令兵从楼梯走上甲板。

    此人一看到赵元昌就立刻叉手行礼道:“参见大都督!”

    “曹将军遣你过来,所为何事?”

    “回禀大都督,斥候回报,丰都县令、丞、簿、尉官吏皆列于城外岸边!”

    听了这话,陈佑三人对视一眼:这就是要降了。

    赵元昌点头道:“我知道了,你且回去告知曹将军,前队不必理会,径自向前便是。”

    这前队,指的是江陵水军负责战斗的那一批战舰。

    传令兵答应一声转身便走。

    之后,赵元昌令录事参军事宋敏贞带一营人下去安抚丰都官吏,同时把在江陵收到的力士包牯牛安排给他做贴身护卫。

    过了丰都城只要再拐过一个大弯,就到涪陵城了。

    正好这个江湾处水面宽阔,且离丰都城和涪陵城都不远,赵元昌便下令船队停于此处,

    而先期赶往涪陵的李继勋也派人来通报,还是没能抢到一座桥。

    十万大军人吃马嚼,多耽搁一日,就要多耗费一日的物资。

    还没安定下来,赵元昌就派出使者乘舟前往涪陵,想要探知沈军的态度。

    而涪陵城内的卢子龙也不轻松。

    他前天才夺下这涪陵城,犹豫后续支援困难,所以他必须将涪陵城内清理干净才能放心地赶往渝州。

    没想到就耽搁了一天,周军就到了。

    于是他不得不放弃进攻渝州的计划,联络在黔州修整的马如风,将涪陵江这一片区域防守好。

    反正即便就此打住,沈国在蜀地钉下钉子的战略计划也已经完成了,他一点也不着急。

第八十九章 心意定孤身渡江

    很快,使者就回来了。

    赵元昌带着一众幕府官员听使者的回报,当听到沈军主帅乃是衡州节度使、姓卢之后,陈佑心头一跳。

    待使者下去,赵元昌沉默半晌,然后问道:“看来这沈军是打定主意将我等拦在涪陵之外了,诸君可有高见?”

    一阵沉默。

    见此情景,赵元昌叹了口气:“也罢,且先各守其职罢!”

    帐内气氛这才活跃起来,一众人等纷纷起身告退。

    陈佑却想着那衡州卢节度使,动作不免慢下来。

    眼看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他突然转身道:“大帅,属下请往涪陵一行!”

    听到他的话,刚刚站起身来的赵元昌先是一愣,随即问道:“将明可是另有想法?”

    “若是不出所料的话,这衡州卢节使乃是先父故交。”陈佑没有隐瞒,“属下想试试看能不能重新联系上。”

    说完之后,他有些忐忑地望着赵元昌。

    实在是联络敌国高官,实在是有些敏感,更别说是在战场相见的情况下。

    也就是这几个月同赵元昌相处下来,让陈佑感觉自己正大光明的说出来,即便赵元昌不同意,也不会将自己打入另册。

    这是陈佑第一次尝试对赵元昌示之以诚,也算是报答他的看重吧。

    听了陈佑的话,赵元昌低头沉吟,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道:“既如此,将明便去看看。”

    陈佑听后,做了个长揖道:“喏。”

    却听赵元昌接着道:“只是无需勉强。便是此次不成,也可留待下次。”

    陈佑一怔,随即反应过来赵元昌话中的意思,心中思绪复杂,却是诚心诚意地作揖道:“大帅且放心便是,某还欲留此身看大帅御宇天下之时。”

    也幸好此时厅内没人,否则他这话便属于谋逆了。

    此等僭越的话听在赵元昌耳中,却不啻于白日惊雷。虽身边有早有王朴潘美等人辅佐,大家的目的也都希望他登基为帝。

    但如此直白的说出来,还是头一次。

    一时之间他脸色也红润起来,拉着陈佑的胳膊轻声道:“将明之心吾知矣!只是此等话还需少说才好。”

    陈佑点点头:“大帅放心,我自晓得。”

    说着,他深吸一口气道:“属下便去了。”

    赵元昌又嘱咐一番,这才放陈佑下去准备。

    回到自己的帐篷,陈佑怔了一会儿,才摇摇头。

    自己的目的是想一展才华,在这个时代证明自己能力,同时依靠远超时代的眼光和见识,来促进此世的发展,改善平民的生活。

    既然如此,只需登临高位便可,又何需在意是否掌握兵权呢?

    同赵元昌相处的这几个月,能感觉到他有能力有心胸,而且对他看重的基本上是用人不疑、信之重之。只要辅佐他登基然后统一天下,自己这等从龙旧臣必能为一宰执。

    到时也能一展心中抱负,岂不比选择自己不熟悉的军事征伐来得轻松?

    想通了这一点,陈佑也不再纠结怎么样才能独自领兵了。

    其实到涪陵城拜访,也不需要准备什么。

    只是前半辈子都过得十分严肃,现在突然恢复年轻了,心中也有了对未来的规划,就想轻狂一把。

    故而决定学习评书里的吕蒙,来一次白衣渡江。

    当然,吕蒙的“白衣”只是指普通人的穿着,并不是真的白色衣袍,不然也太明显了点。

    不过陈佑此次准备真的穿着白色衣袍过去,不为其它,就因为这样很有江湖情调。

    一个时辰之后,一袭白袍的陈佑踏上一条舴艋舟,在一众人等含义不明的目光中缓缓离开河湾。

    陈佑此时头发用一根木簪扎住,穿着一件皂白色的长袍,腰间系着三尺青锋。只可惜找不到白色靴子,只能穿着乌皮靴。

    一袭白袍的陈佑立于这渺渺天地间,浩浩江川上,所伴者不过一乌蓬舴艋舟,一蓑衣摇桨人而已。

    苍天,碧水,乌船,白衣,好一派江湖名士之风范。

    只可惜这样的景象没持续多久,一开始他还能站在舟中,可是没过多久他就受不了了。

    无它,太冷了。

    现在已经过了白露,又是在这宽阔的江面上快速行进,这冷风是呼呼的吹着。一时半会还好,时间久了真受不了。

    原本还想要来一段白衣入敌营的佳话,现在不得不缩在船舱内。

    不过眼看快到到涪陵城了,陈佑又站了出来。在外人面前不能怂,这是他最后的倔强。

    离的老远,就有沈军巡逻的军士看到了这一艘小船,当即喊道:“来者何人!”

    那舟子也是杵着船桨大声回道:“大周秦王府陈司马前来拜访沈国衡州节度使!”

    岸边静了一会儿,只见军士好一阵跑动,好一会儿才有人喊道:“靠岸吧!”

    舟子当即甩开膀子摇动船桨,不多时便靠在了岸边。

    一个身穿皮甲的校尉早早等在此处,见了陈佑便拱手道:“陈司马且随我来。”

    陈佑点点头,踏上岸,跟在校尉身后绕到涪陵城东门,径自往州衙行去。

    在城内走着,只见这城内虽是凄凉冷清,倒没什么血腥气,看来涪陵城也没多做抵抗便被沈国拿下了。

    一路来到州衙门前,一青衣文士早早在门口等着了,这正是衡州节度判官龚羡。

    见得陈佑,龚羡拱手道:“陈司马有礼了,在下龚羡,忝为衡州节度判官,特来迎接司马,大帅已在堂内等候。”

    陈佑也连忙站定回礼:“劳烦龚判官带路。”

    进门行到正堂,就有那卫士伸手道:“此处不可携带兵刃。”

    龚羡停下脚步,歪头看向陈佑,看他准备如何做。

    陈佑对此心知肚明,只不过自己都孤身一人来这里的,即便有着兵刃也没啥用。故而十分干脆地解下腰间的长剑递给那卫士:“此乃宝剑,价值千金,你可得拿好了!”

    说完,笑着看向龚羡。

    却见龚羡哈哈一笑,对那卫士道:“你且将陈司马的宝剑放好,待司马回转再完璧归赵。”

    然后转向陈佑:“司马请。”

    两人先后走进正堂,堂内等候的卢子龙也站了起来。

    “大帅,陈司马已带到。”

    陈、卢二人对视一阵,陈佑缓缓躬身道:“秦王司马陈佑拜见卢节使。”

    卢子龙看着陈佑,犹疑不定道:“你叫陈佑?故南平归州留守陈元朗与你可有关系?”

第九十章 长平故计死士出

    听到这话,陈佑便知道眼前这人便是父亲那故交了,当下道:“好叫节使知晓,陈讳元朗公正是先父。”

    只见卢子龙上下打量一番陈佑,扭头对龚羡笑道:“却不想乃是故人之后。”

    陈佑当即拱手问道:“未知可是卢世叔当面?”

    “正是。”卢子龙含笑点头,“你认得于我?”

    “先父曾提起过同世叔互赠节礼之事。”

    这话说得是半真半假,互赠节礼是有的,但陈元朗有没有提过,陈佑是不知道的。故他也不敢多说,免得说多错多。

    只是听他这么说,卢子龙却哈哈笑道:“难得你还记得!既然世侄来了,我这做长辈的就得好好招待招待!”

    说着,他对龚羡道:“临渊,还需得你通知厨房备一桌席面。”

    龚羡笑着应下,自去堂外唤来仆下。

    陈、卢二人分了主宾坐下,还没话说,就有那机灵的仆从端上茶点。

    陈佑端起茶盏浅抿一口,待龚羡回到堂内落座之后,才放下茶盏。

    这时,卢子龙突然开口问道:“听底下人说,世侄如今仕于周国?”

    陈佑却没急着回答,而是恭敬道:“世叔叫某将明便可。”

    之后才道:“如今小侄忝为秦王司马,因秦王殿下任那荆南大都督之职,又充为荆南都督府司马。此次随殿下攻蜀,故而至此。”

    “却是如此。”卢子龙点点头接过话头问起江陵近况。

    只是也就到此为止了,一直到吃完饭,两人也是只谈风月。陈佑不提自己此来的目的,卢子龙也没问,这顿饭吃得倒是宾主尽欢。

    吃完又坐了一会儿,卢子龙便吩咐亲卫送陈佑离开。

    还没走到大厅,就见一个满脸横肉的披甲将领风风火火地走进州衙。

    此人一见到陈佑,立刻就咋呼道:“好啊,卢俊才!你果然在私会周人!来人呐!给我把这细作绑了!”

    将陈佑送到堂外的卢子龙一见到这人,脸色便阴沉下来,此时见他咋呼,更是不悦道:“张德范,如今某才是主将!”

    只见那张德范一哆嗦,随即挺直脖子嚷道:“便是你是主将又怎地?私会周人,莫不是想要投降!”

    已经走到堂下的陈佑饶有兴趣地看着张德范,身为下属,敢这么硬顶主将,很有意思啊!

    虽然现在军法中还没有顶撞上级处死的规定,但上级给你穿小鞋磨死你也是挡不住的。

    就像当初陈佑凭借父亲留下的关系可以时不时顶一下马西,但真的要上战场了,“合理”的安排是怎么也躲不掉的。

    卢子龙也不理会张德范的质问,只是朝陈佑道:“某驭下不严,倒让将明见笑了。”

    说着,吩咐龚羡道:“临渊,你且代我送将明世侄归去。”

    那张德范见卢子龙不理会他,冷笑一声:“嘿!你卢俊才如此大胆,就莫要怪我报与马帅知晓了!”说完便拂袖而去。

    陈佑若有所思的一挑眉,转身再次向卢子龙告罪一声,这才跟着龚羡一同离去。

    路上陈佑倒是想问一下这张德范是什么来头,可惜都被龚羡把话题岔开。两次尝试无果之后,陈佑也不再开口。

    过不多时,陈佑踏上小舟,沿江顺流而下,比来时快了不止一倍,不过一个时辰便回到了江湾驻地。

    脸色冻得发青的陈佑也顾不上回去休息,便找到赵元昌所在的中军大帐。

    刚一进帐,他就迫不及待开口道:“大帅!或可行长平故计!”

    后蜀眉州大营。

    年过半百的辅国大将军杨中广神情严肃地对面前的三位军士道:“国朝兴亡系于你等之身。成,则我蜀国国祚延绵,许你等家族与国同休;不成,吾亦护你等家人平安富贵!”

    闻听此言,三人皆是面含激动道:“将军放心!我等必定完成任务!”

    杨中广点点头,突然撩开衣摆跪倒在地:“三位此去为国献身,请受吾一拜!”

    说着,左手搭在右手手背上,举过头顶,郑重拜下。

    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倒把三位军士吓了一跳,也连忙拜下:“将军!”

    片刻之后,这三位军士各领着三五个人分别骑马赶往三处叛军大营。

    眼见三波人马消失在地平线上,杨中广回到中军大帐下令擂鼓聚兵。

    半个时辰之后,眉州大营的十数万人马乘船缓缓向蜀都行进。

    又过了约半个时辰,其中一个军士卸下兵刃之后被带到严处昭帐内,他带来的几个人则留在大帐之外。

    此时帐内除了严处昭之外,就只有一个文书。

    军士刚一进帐,就大步朝里走了几步,只是很快就被那文书喝停。

    他仔细算了算,此时距离端坐主位的严处昭还有五步左右。

    脸色阴郁的严处昭瞥了一眼军士,语气随意地问道:“杨老将军派你此来所为何事?”

    军士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道:“回禀严节使,某奉将军之令前来送信。”

    嘴里这么说着,脚下却趁机向前移动,好似要把信封递到严处昭桌上。

    四步。

    严处昭抬眼看了他一眼,语气中带了一丝惊疑:“哦?六郎把信拿来我看看。”

    “是。”文书应了一身,走到军士面前。

    还有三步。

    军士不得不停下脚步,将信封递给文书。

    文书接过信封,走到严处昭身旁,仔细捏了捏信封,这才把信交给严处昭。

    趁着这个机会,军士仔细打量着严处昭。

    他的武器在进帐之前被解下了,不过没关系,他相信自己即便是赤手空拳,也能完成任务。

    更何况,桌上还有用红色丝绸包着的节度大印,关键时刻也可以用一用。

    严处昭接过信封,拿起桌上的拆信小刀挑开泥封,然后将刀放下,取出信纸展开来阅览。

    好时机!

    此时严处昭注意力都在信上,而那文士则看着严处昭。

    军士深吸一口气,猛然向前踏步。

    听到动静的两人惊愕地转过头来,只见军士猛然扑向严处昭:“死!”

    慌乱之中,严处昭拿着信纸的右手猛挥,迅速站起身来:“滚!”

    然而却来不及了!

    军士扑到他身上,双手猛然一合,抱住他的脑袋,腰部用力在空中一拧。

    一阵桌椅倒塌的声音,随后是沉闷地噗通声,军士抱着严处昭狠狠砸在地上。

    直到这时,被突起的变故吓得后退两步的文士才嘶哑着嗓子喊道:“刺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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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年前黄巢晚死,五十年后历史变样,这里是架空的五代十国。基层官员陈佑穿越成乱世一将领,是怎样一步步成为国之柱石,又为何蜕变成朝臣口中的窃国大盗。算计、野心、感情、理想,陈佑该如何抉择?景瑞三年四月,外有敌,内不安,上不可依,下不可信,只能靠自己搏出一条生路。欺世盗国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欺世盗国,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欺世盗国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