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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武陵年少时     兴汉室txt下载     兴汉室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十一章丨磐石生纹

    “、汜小竖,樊稠庸儿,无他远略,又势力相敌,变难必作。吾乘其闲,大事可济。”【后汉书】

    朝廷委派的使者以兰台令史蔡邕为主、议郎种劭为副,二人携带金帛绸缎、玉器珠玩等物正滞留于营门之外。

    种邵是太常种拂之子,为人坚忍果毅。这不是他第一次奉诏出使,当年大将军何进后悔私召并州牧董卓,于是派他前往董卓军中宣诏,命董卓返回驻地。

    谁知董卓不愿,还派军士拿刀威胁种邵,种邵当时全然不惧,高举着诏书大声呵斥旁人,于是士兵纷纷不敢上前,董卓因此辞屈,于是还军夕阳亭。

    近来朝中屡屡有人响应为持节出使,虽然有心怀叵测之徒,但也有像种邵这样忠贞之辈。

    皇帝在得知这个故事后,特意将其遴选出来,担心蔡邕不够硬气,便让种邵充当副手。

    此时种邵身负皇命,等候许久,还不见有人出来迎接,知道是被人故意冷落,于是心头大怒,上前骂道:“尔等真的是要做乱臣贼子,竟连天子派遣的使者也敢不敬了吗!”

    军中有不少是在当初亲眼见识过种邵不惧强兵在侧,敢于当面指责董卓的人,见到这队使者中有种邵,纷纷变了脸色,赶忙进帐通传。

    不消一会儿,校尉李、郭汜、樊稠、张济等人揭帐而出,见到当初董卓亲近的蔡邕后,众人不失热情的将其迎入帐中。

    李等人将蔡邕奉上主座,蔡邕也知道此时不是客套的时候,顺势就座,种邵坐在他的身侧。

    “自东都一别,蔡公愈发精神了。”李刚一说完,就有人从旁附和道。

    “是啊,是啊,我等听说蔡公入狱,本来还在担忧,如今看到蔡公安然无恙,我等就放心了。”

    看到西凉诸将一个劲的亲近蔡邕,刻意忽视自己,种邵也不动怒,只冷言旁观着。

    众人客套完,便打算进一步的言谈。

    他们本来已经做好了明日交战的具体事宜,谁知道情况突变,长安朝廷主动释放了和解的信号,让他们大为惊奇,不知道朝廷在如今军心士气高涨的情况下,还派使者来做什么?

    众人各执一词,最终还是在贾诩的建议下出帐迎接,毕竟天使都到门口了,无论如何都得先接触一番,了解虚实再说。

    李环顾众人,有意装出一副主将首领的样子,沉声说道:“蔡公当年在太师手下任事,可以说是自己人。”

    刚从狱中释出的蔡邕眉眼一突,在心里骂道:‘谁跟你这等逆贼是自己人!’

    他忍不住瞥了眼神色冷淡的种邵,心里惴惴,生硬的别开话题:“老夫素知诸位将军忠义,此番起兵无非是迫不得已,并非执意要与陛下、朝廷对抗。”

    这顿时引起了众人的话头,只见耿直的樊稠在榻上立起身子,大声说道:“蔡公说的是极!要不是王允老儿看不惯我等凉州儿郎,非要拿一年不再赦的规矩来置我等于死地,谁愿意与朝廷作对!”

    樊稠话音刚落,他手底下的王方、李蒙等人纷纷随声附和:“是啊,我等也是迫不得已,还请蔡公在陛下面前替我等好生转圜,赦免我等之罪。”

    叛军内部早在弘农聚兵时便开始分作两派,一派以牛辅旧部、实力雄厚的李、郭汜等人为主,他们的打算是一鼓作气拿下长安,彻底掌控朝政。

    另一派则是董卓旧部、实力一般的樊稠、董承等人为主,他们跟随造反本是迫不得已。直到新丰大胜之后才逐渐尝到好处,此时在长安城下受挫、攻城无望,赦免的事情又看似有了转机,几人的心境又开始动摇了起来。

    李见情况有点不对,急忙插话道:“朝廷当初要是早些下发赦诏,或许我们还能改过自新,如今罪孽深重,恐怕早就难以回头了。”

    这时种邵眉头一竖,反驳道:“怎么就无法回头?正所谓‘人谁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当年韩遂因朝廷一时失当,跟随羌胡叛乱,攻打郡县,对盖京兆的说辞不也是这个吗?他哪里是无法回头,还不是舍不得手下兵马,执意要与朝廷作对!”

    这话简直指桑骂槐,说得极不客气,李脸上被气得涨红,他正欲发作。

    只见蔡邕立即打起了圆场:“也不是这么说,韩遂即便从贼造反,但也心存社稷,上个月不还呈上降表,请求陛下赦免其罪吗?知错就改,为时不晚,如今朝廷有宽恕之念,诸位若真有归顺之心,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呢?如若不然,朝廷的军威诸位也都看到了,自然知道对抗的下场。”

    “韩遂等人当真投降朝廷了?”李等人惊疑不定的说道。

    这本是机密,蔡邕却一五一十的说道:“这事岂敢乱说?韩遂、马腾等人不仅上了降表,还说要带军来长安请封呢,算算时日,也就这几天了。”

    凉州以马腾、韩遂为首的叛军几次三番侵犯三辅,李等人曾在董卓手下与其打过好几次硬仗,对各自实力都有所了解。如果连韩遂这样的人都投降了朝廷,而且还要带兵来长安,那这场仗就很难打了。

    长安城里的兵马虽然上阵的次数较少,但是进退有序,兵马强壮,上至将校,下至士兵,无不奋勇杀敌,这是在场众人今天都看到了的,做不得半点虚假。

    更何况长安城还有皇甫嵩与赵谦等人带着一干身经百战的老兵镇守,尤其是皇甫嵩,他的威名整个天下几乎无人不知,要想从他手下抢夺长安这座雄城,不知道要花费多少血汗。

    如果韩遂等人投降朝廷的事是真的,那这场仗还有继续打下去的必要么?

    别看如今叛军手下有十万之众,按现在这个形式,没十天半月根本打不下长安,若是韩遂等人带兵来了,城中的禁军与外来的韩遂等人两面夹击,那时众人就连凉州老家都要回不去了!

    众将皆惊疑不定,显然在很多人的心中,拿下长安已经不是一个值不值得的问题,而是一个做不做得到的问题。

    尤其是在出了今天皇帝亲登城头,引起叛军内部军心动摇的事情后。哪怕李再怎么绞尽脑汁的稳定军心,但明眼人都知道,这看似强盛的十万大军,其实早就变作一盘散沙,再也聚集不起来了。

    樊稠听了蔡邕的话,大喜过望,也不顾李、郭汜等人难看的神色,追问道:“敢问蔡公,不知我等若是就此归顺,朝廷将如何安置我等?”

    “来时陛下便有明言示下,说是过去的事不仅一概既往不咎,而且还会下发封赏,以嘉诸位不惧乱命的气节。只要诸位继续为国效力,便依然是我大汉的将军。”蔡邕说道。

    众人以樊稠为首,纷纷喜笑颜开,从此再也不用担心变作叛贼,而能继续做大汉的将军了。

    唯有贾诩在一旁听得不对劲,朝中如今不是王允当政么,怎么不该是‘王司徒有明言示下’,而是‘陛下有明言示下’?另外,这个‘不惧乱命’的乱命,是指不惧王允的乱命么?

    这怎么也不像是掌握朝政的王允该说的话!

第九十二章丨拔刀相向

    “始与知己,共为欺君。喜则摩足以相,怒则反目以相噬。”【吕惠卿责授节度副使制书】

    这时突然有两人并肩走进大帐,冷笑道:“诸位莫要被此人言语蒙蔽,什么既往不咎,王允老儿是那种会轻易向我等低头的人物吗?当初三辅遍传‘朝廷欲杀尽凉州人’的言论难道诸位都忘了吗?朝廷现在是由王允这伙并州人把持朝廷,我等与并州人向来不和,此次突然转变,要我等归顺,谁知道这会不会是王允的阴谋!”

    蔡邕抬眼一看,原来正是当初导致朝廷在新丰战败的罪魁祸首胡轸与杨定,看到这两人,蔡邕顿时没有好脸色:“我道是谁,原来是辜负皇恩的奸贼小人!”

    “死公,你可知你在说什么!”胡轸顿时大怒,往前走了两步,右手看似随意的伸向腰间。

    胡轸表面上做出气恼的模样,其实心里冷静非常,此时就等着蔡邕再次出言不逊,他就好借着发怒砍杀对方。因为他知道在场所有人都可以赦免,唯独自己与杨定不能,所以他就必定要置蔡邕于死地。

    只要蔡邕一死,便等同于彻底断了众人归顺朝廷的路,不得不随他一起与朝廷死磕到底。

    蔡邕还未说话,一道身影便起身拦在了他的跟前,这人正是樊稠:“胡文才,你可再试着往前一步!”

    樊稠手按着刀柄,毫不示弱的对胡轸怒目而视。

    出了这等事故,帐中众将纷纷站起,董承、李蒙、王方等将立在樊稠周围,杨定、郭汜等人则站在胡轸身后。两方人马剑拔弩张,仿佛随时会发生火并。

    樊稠与董承等人是董卓的部曲,而李他们则是牛辅的部曲,按地位来看,樊稠、董承与牛辅是一个层次的,都是直属于董卓手下的将校。

    按道理,在场众人应该以往日在董卓手下亲近程度来排地位高低,谁知在众人聚兵以后,樊稠等人因为兵少而不得不屈身于李之下,这让他们早就心生怨气。

    况且他们本来就没想过起兵造反,只是因为被朝廷对凉州人冷漠的态度以及关中流言所影响,不得不加入李的阵营,但其实众人心里都是想着寻机归顺的。

    如今朝廷主动放低姿态,还派了让众人平日信服的蔡邕做使者,这么好的机会就在眼前,樊稠哪里肯让胡轸的意图得逞?

    看众将内部开始有分裂的趋势,依然坐在榻上的贾诩开口说话了:“诸位都是军中袍泽,如此敌对,可是要让天使看了笑话?”

    贾诩在军中素有威望,以前军中将校凡是出现争执,无不是由他来当和事老,每每都能令双方满意。此时见他开口,樊稠很是干脆的给了贾诩面子,第一个坐回了席上。樊稠一回到座席,他身后的那帮人也都回去坐下,把挡着的蔡邕露了出来。

    樊稠也不担心对方会猝然发作,毕竟众人能有今日,全是由于贾诩当初的提议,等若是贾诩一言救了十万人的性命,是故谁也不能不给贾诩面子。

    果然,素来倾慕贾诩的校尉张济是胡轸背后第一个返身回座席的人,接着便是郭汜,最后再是一脸阴沉无奈的李,徒留胡轸与杨定在场上。

    贾诩也不管胡轸的脸色一会青一会白,径直向蔡邕问道:“在下有几个问题,还请蔡公解惑。”

    蔡邕刚从那一场紧张刺激的局势中回过神来,此时见到是贾诩发言,立即打起精神应对,这可是临行前皇帝点名要重视的人物,不可丝毫马虎了:“不敢,讨虏校尉有话尽管说,只要不涉及朝廷机密,老夫知无不言。”

    “其实也不是什么机密。”贾诩捋须笑道:“在下只是有些不明白,为何蔡公刚才自始至终,但说国家,却只字不提王司徒?”

    看着众人都是一副紧张关切的神情,蔡邕哑然失笑,道:“原来是这样,是老夫一时糊涂,倒忘记跟诸位说清了。”

    “王司徒因为屡出乱命、违抗圣意,经太尉马公与前将军赵公联名上奏,陛下允准,遂将王司徒罢黜。”蔡邕补充道:“如今朝廷已经是由陛下亲政,太尉马公与新任司徒、也就是前将军赵公录尚书事。朝中形势大变,再也不是如诸位所言是并州人掌权,有意敌视凉州人的局面了。朝廷如陛下所说,已经拨乱反正,愿意改正前过,诸位还有什么不满的呢?”

    帐中一片寂静,良久之后,樊稠不可置信的说道:“王允、王司徒、被罢免了?”

    蔡邕点点头,表示肯定。

    不仅是樊稠,就连李也是目瞪口呆,在他们眼中,王允权势正炽,朝中无人可匹敌,没想到短短一个月,王允说败就败了。

    “这是怎么回事!”李不可置信的说道;“论权势,朝中还有谁能敌过王司徒?你说太尉马公,难道是马日?这不可能,你一定是在蒙骗于我!”

    胡轸冷眼瞧着李的失态,冷静的说道:“不论王允是否真的下狱,须知我等起兵一是为了求朝廷赦免,二来是为了给太师报仇。试问蔡公,太师匡扶社稷、有功于国家,因犯了何罪,敢让王允不告而诛?”

    “董卓与王允各有功过,如何定论,自有朝廷决断。”种邵说道。

    “无论如何,太师未经审讯,无故被杀,足以证明王允藐视国法,肆意弄权。此等奸贼,不明正典刑于天下,难以彰显朝廷之明。”胡轸此时索性不再去想王允的倒台究竟是不是阴谋,他只想尽可能的阻止西凉军中的分化以及朝廷对军中骑墙派的拉拢。

    对此,他想了个自认为让朝廷很为难的条件:“若是朝廷能斩杀王允,宣告其罪,我等自然再无话讲。”

    “没错,要我等归顺也可以,先杀王允,不然我看不到朝廷的诚意!”李补充道。

    无论归顺与否,只要朝廷杀了王允,便是如去一臂,不仅对其声望还是实力都是重大打击。

    在这个事上,樊稠毕竟与董卓有恩,也同意两人的意见。

    贾诩在得知朝中局势变化之后,继续陷入沉思,其实心里的立场早已开始逐渐转变。

    种邵在一旁大怒,在他看来朝廷主动提出赦免已经是法外开恩,这伙人不思体恤,俯首认罪倒罢了,居然还敢提条件?

    还是蔡邕老成,他拦下了种邵,缓缓说道:“兹事体大,须得让老夫派人回去与陛下商议才行。”

    李以为是要回去找马日或者赵谦做主,爽快的答应了下来,同意让种邵独自回城,却把蔡邕等一行人名为招待、实为软禁的留在了营中。

第九十三章丨夤夜造访

    “我朝含弘,录功忘过,能早自归,必取将相。”【元史列传第五十】

    深夜的军营中一片寂静,月色清凉如水,蔡邕干脆吹灭了灯火,坐在的帐中,沉浸在这皎洁的月光里。他的怀里抱着一根牦节,轻轻地用绢布擦拭着,郑重的目光像是在抚摸自己的生命。

    贾诩的深夜造访,打断了蔡邕这一富有仪式感的举动,他看了看蔡邕手中的节,笑道:“听说苏武啮雪食毡,持节不屈。看蔡公这副模样,可是在追怀古人?”

    “难怪陛下说讨虏校尉是聪明人,果不其然,老夫正准备去寻校尉,没想到是校尉先找过来了。”蔡邕两手握着节,示意贾诩入座。

    “鄙人姓名竟有幸为天子所知?”贾诩坐在蔡邕对面,挑了挑眉,意味深长的说道:“陛下可真是非常之主。”

    “陛下英睿明断,言谈举止处处有人主之象,讨虏校尉只有在以后亲身体会过了,才会相信老夫今日不是在说空话。”蔡邕说完,抬眼看向贾诩;“贾校尉夤夜前来,怕不只是要来说苏武的故事的吧?”

    贾诩点点头,说:“确实有几个疑问想不明白,想请蔡公解惑。”

    蔡邕背往后挺了挺,正襟危坐道:“但说无妨。”

    “如果在下所料不差,朝廷此时应当是陛下掌权,太尉等人不过虚有其名而已。”贾诩从容的直视着蔡邕的目光,缓缓说道:“既然如此,为何蔡公不向众人明说,反倒任由他们误解为是太尉掌朝政?”

    蔡邕说道:“如果说这一切都是陛下所为,他们信吗?就算是老夫在狱中时,也不信当今天子小小年纪会有如此手腕,精心策划罢黜王允,短短时间便令群臣俯首、众将听命。”

    贾诩默然不语,这件事情其实在他心中早就想明白了,如若不然,他也不会冒着风险来找蔡邕。

    “以贾校尉才智,这些问题其实早有答案,无须再问,也无须再答。”蔡邕淡淡说道:“依老夫之见,贾校尉到这里来只是为了一件事,那就是想知道朝廷究竟欲何为。”

    就像是谈论明天的天气一样,贾诩轻描淡写的点破皇帝等人想出来的计划,脸色轻松,丝毫不在意自己身为提议叛军反攻长安的筹划者,也在入城‘受赏’的名单里。

    “以陛下的手腕,意欲何为,已经很明白不过了。樊稠他们自以为得赦,高兴的准备入城受赏,可谁知道他们入城之后会不会成为砧上鱼肉,任人宰割?”

    蔡邕面色不变,他来时早已在皇帝面前得到提点,贾诩虽对朝廷心存忠义,但向来以自家性命放在首位。此时贾诩虽然揭穿了朝廷赦免众人背后的计谋,但蔡邕知道贾诩不去跟李说这个事,反倒来他这里,显然对方心里是倾向朝廷的。

    “天子有意赦免诸将,这绝不是虚言。”蔡邕信誓旦旦的说道。

    看见贾诩怀疑的目光,他补充道:“但你说的也没错,他们之中的某些人入城之后,确实会被朝廷清算。像是胡轸、杨定这般反复叛主之人;李、郭汜这等谲诈阴狠之辈,朝廷如何能将其赦免、任其留于军中?王允不赦诸将,这确实是朝廷理亏,但他们经次一叛,尝到了甜头,日后朝廷若是有诏不利于他们,岂不是要再叛?”

    “所以陛下的意思是?”贾诩轻轻问道,其实心里已经明白了。

    “既要施之以德,又要树之以威。”蔡邕将皇帝的计划和盘托出,其实是冒了很大风险的,若不是皇帝对贾诩的性格剖析入木三分,头头是道,若不是贾诩今天的表现,蔡邕还真不一定会按皇帝说的去做。

    贾诩是叛军中的智囊与灵魂人物,这是蔡邕今天到叛军之中才发现的,而皇帝以前从未见过贾诩,又是从哪里得知贾诩这个人物?又是如何底气十足的认定贾诩是此次计划的关键呢?

    撇去蔡邕心中的疑惑不谈,贾诩在听了蔡邕的话后略感吃惊,杀鸡儆猴,除掉一批不老实的,赦免那些老实的,以让他们在心中敬畏朝廷,不敢造次,并对朝廷感恩戴德。

    这不是一味的诛杀镇压,也不是一味的妥协服软,杀抚并行,分而化之,确实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只是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什么简简单单的就告诉他了呢?

    蔡邕想借此拉拢贾诩,想借贾诩的地位说服军中如樊稠这样的求和派。这一点说得通,但就连足智多谋的贾诩都没想明白的是,凭什么蔡邕连一丝试探都没有就将计划原原本本的说出来了。

    为何他们就那么笃定贾诩会帮助朝廷?

    他们怎么知道贾诩不是跟着李一条道走到黑的人呢?这么做的根据又在哪里呢?

    这是贾诩心里真正的疑惑,就连蔡邕都一知半解,推脱说日后见了皇帝,自然会有个合理的答案。

    又是那个小皇帝,贾诩在心里腹诽道,这个小皇帝在雒阳时看不出有什么能耐,没想到一直在隐忍,等到董卓死后就掀起了如此风浪。

    见贾诩沉默不语,蔡邕说服道:“贾校尉何必犹豫?试想此战若是李等人攻下长安,把控朝政,凭其暴虐秉性,又有大军在手,届时还会把天子和朝廷放在眼里么?到那时候,天子安危将置于何处?朝廷威严将置于何处?关中百姓将置于何处?校尉身为汉臣,难道还要继续助纣为虐吗?”

    “到底曾经共事,我实不忍见其一步步走入死地。只是朝廷这边……这让我十分难办。”贾诩摇了摇头,不说同意,也不说拒绝。

    蔡邕哪里不明白贾诩话里的意思,能毫无顾忌的提出举兵造反、攻打京城的人物,岂会顾念哪一点军中旧情?这不过是故作忸怩,要看李、郭汜他们这些垫脚石能把自己垫多高罢了。

    他心里冷笑,看破也不说破,索性放出了撒手锏:“校尉可知,早在数日之前,陛下就已私下派遣谒者段训奉诏赶赴陕县,打算赦免诸将?”

    这回贾诩是真的愣了,他毫不知情:“陛下早已派过赦诏?为何我从未听人说起过?”

第九十四章丨夜漏未尽

    “厌行露,岂不夙夜,谓行多露。”【诗行露】

    段训好歹是朝廷使者,身负诏命,到了陕县却什么动静也没有。显然是被人暗中瞒了下来,意图就是不想让众人知道朝廷已经赦免了他们,从而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

    观众人这一路上的表现,这人是谁无疑很清楚了。

    贾诩心头一阵恼火,自觉聪明一时,没想到却被平日最瞧不上的李等人利用与欺瞒,本可以接受赦免,却被人强行架上造反行列,甚至还诱使自己做主谋,这让后人如何看待他?

    他内心极为气愤,这可真的就是助纣为虐,为奸人所乘了。

    只听蔡邕继续煽动道:“我适才在帐中不提,是因为可能已死无对证,徒然说出,反倒会让李反诘。由此可见,汜之辈岂能成大事?你跟随起兵,只是权宜之计,不得已而为之。如今圣天子在位,立志中兴,拔举皆以德才;又不计前嫌,打破一年再赦的往例,允准如校尉这般尚存忠义之心的人改过自新。”

    蔡邕把上半身往贾诩方向半倾,做出亲密的姿态来:“校尉大才,陛下早已知之。来时陛下就说过,若是能促成此事,诏拜尚书、位列九卿,不在话下,何必非要佐此辈为乱?博乱政之功,而弃匡济之道,岂是人臣所为?”

    这话说完,贾诩再也不再拿捏姿态,说道:“原本以为获赦无望,故行此逆乱之举,如今陛下圣明,原宥我等。诩区区不才,何益于国,能得陛下看重?若陛下不以诩微贱,诩愿随其左右,供其驱使。”

    “好、好,贾校尉此举解朝廷危难于一时之间,有大功于国,何谓无才?陛下果然没有看错人,主明臣贤,汉室中兴有望。”蔡邕激动的将怀里的节小心放置一边,冲贾诩一拜。

    “不可!不可!”贾诩赶忙离席推辞,道:“蔡公名望、年齿皆胜于我,在下当不得此拜。”

    “老夫只知经书大义,不通智计,今日能至于此地,皆赖陛下耳提面命。接下来要该怎么做,陛下只提了大致的方略,具体的还请贾校尉从旁助我。”

    两人客套推辞一会后,复又重回席上,贾诩捻须沉吟道:“不知陛下的打算是什么?”

    “陛下的原话是‘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人,这样,就可以把敌人缩小到最少,集中对付冥顽如胡轸等辈。’这其中,胡轸、杨定是陛下钦点不赦之徒,其余的如樊稠等人,倒是值得笼络。”蔡邕说道。

    贾诩眼前一亮,心中赞道:“陛下此语虽然粗疏,但也不失为一条至理。与孟子‘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之语不谋而合。”

    看来小皇帝确实如蔡邕所言,有非常之智,有如此明主,贾诩岂能不抓住眼前这个机会?

    他仔细为蔡邕分析道:“如今军中已如蔡公所见,分作两派,一派以李等牛辅旧部为主,他们兵马强盛,不愿意就此罢手,重新受朝廷约束。这等人,大可以依陛下之意,赚入城中之后,伏兵杀之,以儆效尤。其部兵马,或是裁撤,或是收归朝廷,皆有圣裁。”

    蔡邕点了点头,算是认同贾诩的看法,当然,这也是早已算计好了的。

    贾诩接着说道:“另一派则是以樊稠、董承等董卓旧部为主,见李等人伏法以后,必对朝廷心生惧意。彼等官职、地位虽曾高于李,但兵马稍弱,就算失了兵权也无妨,左右朝廷不会失信、亏待降者。”

    “朝廷恩威施于海内,刘氏安坐四百年江山,岂会失信于人?我既然奉命来此,便是朝廷最大的诚意。”蔡邕说道:“只要他们肯降,一律保留兵权,官升一等,哪怕是李、郭汜,陛下也愿意暂时虚与委蛇、加官赐赏。”

    “这么一来就好办了。”贾诩屈指叩了下桌案,倾身说道:“他们举兵来此,无非是要保全性命,自新丰一战后,诸将性命无虞,便想进一步谋求高官厚禄。只要陛下不计前嫌,不吝爵赏,我能为蔡公说动众人接受招抚,弃军入城。只是入城之后再有什么变故,可就与在下无关了。”

    蔡邕明白贾诩这是不愿沾上坑害同僚的骂名,对此表示理解:“这是自然,在临行前陛下已授我便宜从事,只要凉州诸将愿意入城,便是骠骑将军,陛下也给得起。只是在胡轸等人授首后,朝廷将派人接管此间兵马,到时候唯恐出现军心变动、有死忠者教唆反抗,所以非得贾校尉出面斡旋不可。”

    贾诩点点头,突然想起牛辅旧部中,校尉张济往日与己亲善,今后一旦入朝,若无军队外援,恐会势单力孤,倒不如趁此为自己预留一股军中势力。

    至于为何不选同样信服于他的樊稠,则是因为樊稠有勇无谋,常出口伤人而不自知,不如张济沉稳。

    为了防止皇帝把牛辅旧部都划到不赦的黑名单上,贾诩自觉有必要搭救一下张济:“校尉张济颇有胆略,平日也多信服于我,若是能得其相助,弹压军队,此事将更为顺利。”

    蔡邕知道他这是在给张济做担保,而张济并不是皇帝指名道姓必须要死的人,所以他也乐于做个顺水人情,毫不犹豫的同意了。

    性命无虞,日后前程可保,贾诩再无顾虑,开始一心为皇帝打算:“今日城上军威,人所共见,再加上陛下亲临城头,声威震慑之下,众将嘴上不说,其实心里都有些胆怯。所以蔡公此行正是时候,要想劝服他们就此归顺,倒也不难。”

    蔡邕没有答话,只听贾诩继续说道:“只是难就难在,让他们弃下部众,孤身入城受赏。有董卓前车之鉴,要想说服李他们怕是要多费心思。”

    “这正是一大疑难。”蔡邕叹道:“他们个个狡诈,不肯轻易松口,非得见王允身死方可罢休,种申甫已经回城禀告了,也不知道陛下会怎样决断。”

    贾诩似乎早有预料,虽然没有见到如今长安城中的小皇帝,但他自觉已逐渐摸清了对方的脾性:“若是诛晁错能退七国之兵、杀王允能罢十万之众。以陛下之明,当不难做决断。”

    蔡邕是知史之人,对此更是忧心忡忡:“就怕他们以为朝廷软弱,一味求和,生出轻视之心。”

    “他们若是不轻心大意,又如何会入陛下毂中呢?”

第九十五章丨分化瓦解

    “故其逐利如鸟之集,其困败瓦解云散矣。”【汉书匈奴传上】

    汉初平三年五月二十四日。

    李、郭汜等人的要求终于有了回应,凉州诸将勒兵城外数里,见到长安城门朝他们缓缓打开,一行数十人的队伍缓缓而来。

    为首的是当朝卫尉赵温,在他身边则是昨夜入城汇报情况的议郎种邵。此时种邵一副悲痛难耐的模样,让众人的心弦顿时紧绷,脸上浮现一丝难以置信的惊喜。

    李等人预感到了朝廷此次招抚的决心之大,樊稠等人却是按捺不住的激动。

    在宣告了王允于狱中自裁的死讯后,胡轸第一个跳出来表示不信:“你说王允死了便死了?谁又能作证!”

    种邵忍无可忍,怒目而视:“奸贼!你不信则罢,还真以为朝廷会怕了尔等不成!”

    说完种邵便转身准备负气离去,这场谈判也将昭告l失败,樊稠见种邵行为不似作假,突然走上前来拉住了他,好言说道:“议郎莫要怪罪!所谓眼见为实,这关系到朝廷与十万将士安危,万万不可马虎了,不然,我等派几人入城一看究竟,到时王司徒下场如何,不就都知道了么?”

    胡轸没想到樊稠也有如此粗中有细的一面,不免多看了他几眼,说道:“好,既然你说王允自杀,那你便把他抬出来让我看他一看,是真是假一看便知。”

    “死者为大,岂能不敬?”种邵态度坚决道:“要看,你自己入城去看!”

    “种议郎说的没错,死者为大,不宜随便惊动。”赵温出面转圜道;“不然诸位选派几个以往见过王司徒的人,随种议郎入城一见?”

    胡轸极不情愿接下这个任务,他并不相信王允就这么死了,万一对方的目的是赚自己入城,到时候恐怕是被杀了都没处说理去。

    他不开口,一旁的杨定也不作声,李也不好强求两人入城,毕竟这两人名望身份都摆在那里,不能随便使唤。

    思来想去,李环顾众将,道:“诸位兄弟有谁愿意入城?”

    李手下没有几个人见过王允,就连他们几个牛辅手下校尉当初也只是与王允有数面之缘,可是此刻胡轸、杨定叫不动,自己与郭汜不敢轻易入城,樊稠那帮子人又信不过。

    实在没办法,只得把主意打在了张济身上,张济在军中是老好人一个,谁也不得罪,即便是打苦仗硬仗也不推辞,在李眼中只是个很好使唤的跟班,而不是像郭汜、樊稠那样是值得提防的对手。

    张济硬着头皮应了下来,没想到这个麻烦居然落在了他的头上,他表面上是万般不情愿,但其实心里却突地一跳。

    今天清晨贾诩便独自造访他的营帐,跟他说清利弊,劝他随樊稠等人归顺朝廷,不要随李一条死路走下去。

    张济兵马微弱,继续打下去本来就对他不利,更何况是他平日最为推崇的贾诩亲自劝说?

    李丝毫不知张济已经改换门庭,暗中跟随贾诩投靠朝廷,还道是张济与他是一条心。

    见张济装作不甚情愿的答应了下来,他满意的点了点头,正以为无事,只听樊稠不满道:“只让你们那边的人进城?我看不行,我们这边怎么也要派人跟着去,免得有人空口说白话。”

    “你这是什么意思!”张济不满道:“我难道会哄骗你们吗!”

    “这可难说。”樊稠随口说道,无心之言,让张济更为恼火。

    樊稠不曾计较张济难看的脸色,自顾自的寻找他认为合适的人选,很快,他找到了:“董承,你与太师是本家,太师生前与你亲近,你也见过几次王允,这次就麻烦你进城如何?”

    董承嘿得一笑,爽快的说道:“不就是长安城么,进就进,怕个什么!”

    赵温面带笑容,静静地看着眼前诸将泾渭分明,变作两派,心里鄙夷竖子不能成事,也为之后要进行的事增添了信心。

    他开口道:“既然诸位商议好了人选,那就请随种议郎入城吧,我等不如趁此机会,好生说一说诸位接受赦诏之后的封赏。”

    “尚且不知王允生死,谁要跟你谈封赏?”胡轸排斥道;“再说了,我等何时说过要归顺朝廷了?”

    在胡轸看来,王允被杀掉的可能性非常大,既然如此,索性撕开脸皮,让朝廷空忙活一场。朝廷遭此羞辱,绝对会放弃招降,到时候樊稠他们无路可走,只能随着胡轸继续攻打长安。

    赵温倒也不恼,只是饶有兴趣的问道:“哦?此事可由你一人而决吗?若是众位皆奉你为首,毫无异议,那我等此行便再没什么好说的了。”

    “背后捅刀的人,哪里配做让我等奉之为主?”樊稠不满的接话道,他实在是心直口快,一天之内不仅得罪了老好人张济,就连胡轸、杨定都被他骂了。

    胡轸对此事本就不悦,当初他算盘打得响亮,意图借助自己对李等人的救命之恩、临阵反戈之功,获得众将拥戴、成为董卓第二。

    谁知道新丰战后李、郭汜对他的态度都是表面恭顺,其实心里都很抗拒胡轸试图主导全军的动作,至于樊稠等人更是瞧不起胡轸临阵变节这样不光彩的行径。

    期望与现实造成的巨大落差,让胡轸近几日很是烦闷,不仅兵马不如李,甚至连威望都不足以号令众人,早知如此,当初又何必要做这等吃力不讨好的蠢事!

    虽然现在他为了保持现有的地位和今后的权势,不得不改变策略,对军中势力最强的李虚与委蛇,李也投桃报李,给予足够的尊敬。

    但他还是悔不当初,早知如此,当初又何必放弃朝廷的正当官职不做,要去唆使李等人造反?

    此时听樊稠提起胡轸痛处,胡轸顿时气道:“当初要不是我,你们哪有那么容易打赢吕布?如今性命得保,倒都不认账来了!”

第九十六章丨名爵作诱

    “故令往购募爵赏,科条如左。”【檄吴将校部曲文】

    “你这是说得何等话?”李不满道,看着赵温等使者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他实不愿意让朝廷的人瞧见军中内部的不合与分裂,打着圆场说道:“都是袍泽,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大家一路走来都是一起商量,哪里有什么谁做主、谁为首的?今后谁还说什么有人敢踩我们头上,我李稚然第一个不饶他!”

    樊稠脸色这才稍霁,往后退了一步,不再说话。

    而胡轸却是听出了李话语中对他的警告,胡轸心中早已对李不满,想到哪怕造反成功,自己不是李嫡系,所能得到的好处未必比当初选择继续跟朝廷走到底的好处多,如此一来,他哪里肯继续蛰伏下去?

    “好!既然这样,那咱就等着看王允到底死了没有吧!”胡轸环顾众人一眼,说道:“到时候,我跟着大家的意思走,如何?”

    “这样才像话!”樊稠不阴不阳的说了句,弄得胡轸又是心头火起,幸好有李在一旁盯着,这才没有闹出大的动静来。

    一行人以董承为首,张济为副,各带着十几个亲兵随议郎种邵进入长安城。

    赵温则留下来与蔡邕一同等待消息,李本欲让他二人还帐休息,尽少与旁人接触,免得扰乱军心。

    怎耐樊稠、王方执意要设宴款待,贾诩也在一旁附和。

    李怕他们私下搞出什么名堂来,只得留下盯着。

    樊稠对李、郭汜的在场毫不为意,他虽然鲁莽,但为人也算厚道,从始至终都自觉是在为军中诸将谋一条生路。哪怕李等人反对归顺,但在樊稠心里,只要大家一致同意归顺了,便是李再强势也得跟随众人一齐进退。

    就像是当初军中在新丰获胜后一致决议进攻长安,樊稠虽然心里不甚乐意,但还是选择服从多数人的意见一样。

    “太尉马公与司徒赵公已经达成一致,待众人上表归顺之后,便各有封赏。”赵温慢条斯理的看了热切的樊稠一眼,道:“将军通晓忠义,有勇有谋,朝廷准备拜将军为扬威将军、赤亭侯。”

    樊稠眼前一亮,哈哈笑道:“朝廷果然待我不薄!”

    如今朝廷未有流离播越之难,中枢之威仍在,不像历史中为了保命随便给投降的白波军授以征东、征北将军的职位,此时的军职仍以中郎将、校尉为主流,将军职还是比较贵重的。

    李和郭汜在一旁吃味的看着樊稠兴高采烈的模样,嘴上虽然不说,但其实心里也各自都想知道自己在朝廷心中会得到一个什么样的官位。

    赵温仿佛没看到似得,说起了同样有意于归顺朝廷的将领去留:“王方、李蒙等校尉皆拜中郎将,诸位得到封赏之后,所部兵马一概保留,仍归其主,只是今后要由朝廷调拨粮草军械,不得肆意劫掠。”

    归顺朝廷,自然要服从朝廷管辖,见朝廷敢让他们约束队伍,明显是极有底气。

    而且谈判的条件、内容十分详尽,完全不像是敷衍应付的样子,倒真的像是朝廷自上而下的法外开恩,而不像是为李等人的军势所屈服求和。

    樊稠等人粗莽,没有什么心计,见朝廷如此煞有其事的开条件,各自都觉得朝廷这是认真对待。

    就连李和郭汜心里都开始动摇了。

    保留军权,坐拥高位,又可以任意调动部曲。这已经跟众人所想的打下长安之后所得到的好处差不多了,不费一兵一卒就能得到这么多好处,又何必跟朝廷打一场胜算不大的仗呢?

    今后若是有什么不满的或者后悔了,大不了再起兵一次,无非是把这几日走的路给重走一遍罢了。

    赵温知道李等人心动了,也不在卖关子,说道:“二位校尉各有武勇,正是朝廷今后的依仗,故而朝廷有意拜李校尉为扬武将军、甘亭侯;拜郭校尉为扬烈将军、戏亭侯。”

    李虽然心动,但面对诱惑,仍然表现的很是谨慎,他与郭汜对视一眼,点头说道:“这事先不急,一切等董承他们回来了再说。”

    赵温也知道不急于一时,笑着岔开了话题,尽说些让樊稠他们感兴趣的事情去了。

    一旁李则与郭汜悄悄借故离开大帐,寻了个僻静的地方,两人开始商议起来。

    “稚然!我看朝廷这回是动真格的了,如果真有他们说的那么好,就此降了倒也不算是坏事。”郭汜转着眼珠子,不知在打什么鬼主意;“左右朝廷也动不了咱几个的兵权,等归降之后,咱好生窥探朝廷虚实,到时候再做打算也不迟。”

    李沉吟道:“话是这么说不错,但这么一来,总觉得太简单了。”

    可不是太简单!

    本以为要经过一番苦战,少说死上万把人才能拿下长安,没想到却是朝廷主动服软,甘愿低下他高傲的头颅,向一伙叛将乞和。

    这怎么说都不太容易让人相信,可事实就摆在眼前,李心里虽然仍有顾虑,但也不得不相信。

    “不管这里头有没有问题,今后一旦入朝,我等必须得抱成一团,才能与那伙公卿们较量。”郭汜轻声说道:“谁实力最大,谁的声音也就最响亮,这放在哪里都是通用的。咱俩手底下兵马数万,朝廷笼络还来不及,哪里还担心他算计我等?该担心的,是樊稠、王方那些人吧。”

    “你说的不错,如果马日真的甘愿以王允的性命来换取我等投诚,但足以说明此人不过尔尔,不足为惧。”李分析道,眼乜斜了郭汜一眼,心中暗道:‘郭阿多盗马之辈,兵马不逊于我,心里恐怕也是打着入朝后拥兵自重的主意,想跟我一较高下。’

    李暗自提防着郭汜,表面上却无比坦诚:“太师曾言朝中诸公,皆是庸碌之辈,没有几个是不惧刀剑斧钺的。如今我等大军在手,还怕他何来?郭兄弟,你我今后当同进退,共富贵才是!”

第九十七章丨董氏外家

    “幸联戚畹之贵,秉旄继世,抑造物之报,啬此而丰彼欤?”【宋史列传第十六】

    董承等人甫一入城,便受到了热烈的欢迎,安排了上好的屋舍、歌姬招待。

    负责接待的侍中杨琦等人不矜世家身份,亲自劝酒讨好,张济这几日提心吊胆,唯恐遭到朝廷报复,在军中哪里顾得上尽情享受,很快就沉迷其中,无法自拔了。

    唯有董承城府深沉,刻意保留了一丝清醒,他倒是不怕酒水中有毒,毕竟他与张济放眼叛军之中不过是个小人物,犯不着让朝廷如此大动干戈。

    事出反常必有妖,见杨琦迟迟不提去见王允的尸首,董承心里越发起疑了。他倒是也沉稳,知道静观其变,想看看朝廷接下来想玩什么把戏。

    很快,待张济还在沉迷酒色与吹捧的时候,一个小厮悄悄将董承请到了一处偏僻的屋舍。

    一个董承从未见过的老者头戴梁冠,身披纱袍,端坐在主位,就连脾性耿介的议郎种邵此时也温顺的坐于下首。

    “将军有所不知,此人正是天子生母的兄长,朝廷的北军中候。”种邵在一旁介绍道。

    见种邵的脾气浑然不似在叛军之中的那样暴躁,让董承心里更是惊疑不定,通过介绍他已经认出了眼前这人的身份。

    皇帝的舅父王斌,当初奉诏来京后不过是个奉车都尉,没想到董卓一死,其人立即就翻身做了北军中候,看上去还很受信赖?可是朝中大臣不都是很反感外戚掌权的么?马日为什么要特意将王斌安排到北军中候这样重要的位置上去?

    不待董卓多想,王斌却已温和的跟董承打起了招呼,他为人和气,从不摆外戚的架子,在朝中大臣心中很有好感。

    此时与董承说话也很有分寸,也不说如今的战事,轻轻绕开双方敌对的身份。单就与董承说些家常闲话,董承知道对方是有的放矢,也不急,乐得跟对方说些有的没的。

    到底是王斌沉不住气,他轻轻咳嗽了几声,突然叹道:“君上襁褓失恃,年幼失怙,自登基以来,又遭逢大乱,实在是苦难多磨。”

    董承不明白王斌的意思,只得顺着他的话接道:“是,古来贤明之君多遭险阻,晋公有流离各国之厄、越王有卧薪尝胆之苦,但他们最后都成就霸业。国家虽然饱受磨难,也可说是天将降大任。”

    “说的是啊。”王斌显然很喜欢董承的这番比喻和说辞,赞同道:“我等身为朝廷臣子,深受国家信重,岂能不尽心竭力,为其效命?君上当年失恃,若无董太皇太后尽心抚养,君上何至有今日?老夫虽为君上母族,未能在君上幼时多加照顾,实在惭愧。君上是家姊遗孤,董将军又是太皇太后内侄,于情于理,还请受我王氏一拜。”

    董太皇太后是孝灵皇帝生母,今上刚出生时其母王美人便被当时的皇后何氏害死,为了保护刚出生的幼子,孝灵皇帝特意让当时的太后董氏抚养长大。

    董太后不仅对皇帝悉心照料,将其拉扯长大,更有意为其争取太子之位。抛开个人私利不讲,董氏对当今皇帝可以说是恩重如山,皇帝长大后也将董氏视为自己的外家,等同于母族王氏。

    在董卓干政时,董太皇太后早已死于跟何氏之间的斗争,为了获得专权朝廷的合法性,董卓假托自己是董氏族人,对董太皇太后的亲族大肆封赏,其中就有董承得以掌兵,随牛辅坐镇一方。

    但这些事都伴随着的董卓亡故而烟消云散,朝中谁还会去认董承是皇帝的外家?就连王允也一棍子打死,有意将董卓一并归入道凉州将校中去,不许这个外戚露头。

    谁知道被王斌此刻再度提了起来,虽然嘴上说是为了报答当年董氏的养育之恩、又惭愧于王氏不能在当时襄助皇帝,其实还不是为了拉拢他?可是眼下朝中不是马日与赵谦两人掌权么?王斌有意提及自己的外戚身份又是什么意思?

    由于不明情况,董承还以为朝中关系错综复杂,他一时惊诧,竟忘记了回避的动作,生生受了王斌这一拜。等回过神来,董承连忙摆手说道:“我无德无能,岂敢当此大礼!”

    “太皇太后抚养陛下长大,可谓是有功于国。”一旁的种邵插话道:“如今董氏在朝中只剩下将军一人,国家今后必然倾力报答,现在这不过是王公个人的致谢,将军有何担不得?”

    “这……如今国家经事不多,年纪还小,这报答一事。”董承故作犹疑,看了眼种邵,试探道:“太尉马公与司徒赵公难道就不会有意见吗?”

    “将军有所不知,如今是君上亲政,大权皆在君上手中,恩赏后族,本是历代传下的规矩,太尉等人又怎么会有意见?”王斌笑呵呵的说道:“别说是此事,就连当初允准赦免城外众人的提议,都是君上所做的决定。不然将军以为王司徒何以倒得那么快?朝局几经跌宕,何以安稳如山?”

    董承想起了当日临危不惧的站在城头观战的年轻人,想到马日经学传家,总不至于胁迫皇帝登城鼓舞士气,除此之外,那就只有一个解释,皇帝是自愿登上城墙的。

    能有如此胆量和气魄登上凶险万分的城墙,这样的皇帝确实符合王斌口中的谋略深远,胸怀锦绣的形象。想到如今朝中并不是马日等人执政,而是背后的皇帝掌权,董承心里突然炙热了起来。

    且看王斌才能不过中上之姿,不会领兵,未临军阵,仅仅因为是皇帝的母族便爬到了北军中候的位置。而自己征战多年,论才能绝不逊于王斌,又是对皇帝有过大恩的董氏后人,怎么就不能坐上更高的位置了?

    董承心念急转,他本来就想着跟樊稠一起归顺朝廷,此时心里更加坚定了这个想法。

    若是一门心思跟着李,事后哪怕打下长安,掌握朝政,那也是靠各自手下兵马是否雄厚来论资排辈,而自己手下不过数千,能得到的好处绝没有李的多,反而还要在人面前忍气吞声、低头做小。

    而一旦归顺,自己就会走上外戚大将军的路子,所获得的权力将比跟着李等人继续反叛所得到的更大,不仅是将会参与朝政,还能将城外那十万大军收入麾下。

    孰轻孰重,该选哪条路,董承显然不需要再考虑了。

第九十八章丨钻营冀望

    “侥幸恩赏之蕃庶,冀望非常之盛典。”【齐东野语嘉定宝玺】

    虽然如今这个小皇帝看上去颇为聪慧,但到底年纪还小,必须得依仗外戚来替他掌权、替他制衡豪族出身的大臣,这是几百年来约定俗成的规矩。

    再说了,一个小皇帝哪怕是有些聪明胆识,又能如何?终究不过是个孩子罢了,这是董承当前的想法,但他转念又想到自己虽然也算是外戚,但到底比不得王斌与皇帝更为亲近,今后若是要做大将军,王斌就一定会成为他的劲敌。

    董承虽然应下了王斌与种邵所提出的要求,全力促成此次让凉州将校归顺的事情,但他看向王斌的眼神中却隐隐带着一丝敌对:“不知众将归顺以后,我等将如何安排?”

    “李、郭汜、樊稠三人各拜将军,封亭侯,其余诸将拜中郎将、校尉若干。”王斌答道,停顿了一下,与种邵两人对视一眼,复又说道:“至于将军你,则暂时拜为辅国将军,与李等人同列。”

    怕董承不满,王斌立即补充道:“将军且放宽心,若是将军高出他人一等,难免会使众将不服,所以还请将军委屈一下。”

    董承假意不悦,道:“这要委屈到什么时候?”

    “待众军安稳之后,将军自然就会得到陛下追恩董氏的封赏。”种邵代为解释道,见董承仍面有疑色,他想起皇帝的叮嘱,虽然不愿,但还是狠下心来说道:“将军虽是陛下外家,但关系到底疏远了一些,不知将军家中可有适龄女眷?如今长秋未立、中宫空虚,将军不妨稍作考虑?”

    董承家中确有一女待字闺中,与皇帝年纪差不到哪去,他眼前一亮,顿时被种邵这个建议所打动:“董氏与汉室早有姻亲,如今虽然疏远,但为表国家恩泽,当亲上加亲。我正有一女,年纪十五,虽无国色,但也堪称贤惠,正好可以入宫侍奉国家。”

    “好啊,好啊。”王斌全然不觉这么做会有损自己今后的权势,皇帝对权力的渴望到了怎样的一个地步,他是再熟悉不过了,就连王允这样的权臣皇帝都不允许他出现在朝堂,更何况是一个要比王允还强势的外戚大将军呢?

    董承把女儿送进宫,虽然可以借此获得进身之阶,但若是想借此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那是想都不要想。

    王斌并不认为董氏女入宫会给自己造成影响,但他的附和在董承眼中倒像是迫于形势的示弱:“既然如此,不如就由我等代为上表,待此间事了,便纳将军之女入掖庭。以后择立中宫,老夫当尽力相助。”

    董承还道是朝廷有求于自己,希望自己去说服李等人来降、并且想借助自己约束军队,所以才会做出这么多的让步。

    他欣喜之余,哪里还能想到此中的疑点?譬如为什么蔡邕没有跟李照实说朝廷是皇帝当家、为什么在王斌口中那么聪慧的皇帝会允许让自己做大将军。

    这些都是需要仔细琢磨的疑点,而董承现在心里只有梁冀、窦武这些前辈的辉煌往事,哪里还顾得上这些细枝末节?

    辞别了王斌与种邵之后,董承便回到自己的房舍中,此时他兴奋莫名,怕人看出端倪,故而无意回到前厅与张济一起作乐。

    他安坐在房中,努力静下心来思考该怎么提升自己的威望,好迅速折服朝中大臣,为其所用。

    身为董太皇太后的侄子,曾经的外戚之家,他当然知道自己想要把握住权势,首先要做的是什么。

    那就是军权,没有军权的权臣就是无根之萍,王允没了吕布手下精兵的支持,转瞬间被诏旨撂倒,就是最好的佐证。

    自从答应王斌等人的要求之后,王斌也适当的向董承说了些蔡邕刻意曲解隐瞒的朝中要闻,在王斌的口中,王允就是因为吕布在新丰大败,手中无兵,再加上平时在朝中积怨已久,所以才会被马日、赵谦等人联合罢黜。

    皇帝在其中所起的作用仅仅只是从上林苑赶回未央宫主持大局,默认既成事实,并且稳定朝堂人心而已。

    如果皇帝只有这点能耐的话,那董承就不怕他了,他所需要担心的就只有两类人,一类是太尉马日、司徒赵谦为首的朝中大臣,这类人很好应对,只要掌握军权,设法让皇帝立自己女儿为皇后,正式成为大将军,就可以轻易将不服从的臣子罢免。

    另一类人则是李与郭汜二人,他们对朝政大权早有觊觎之心,又桀骜不驯,董承要彻底掌握军政大权,这二人就是一个阻碍。

    劝凉州诸将归降朝廷,这是董承必须要做的事,而且要想办法做出一副自己从中斡旋、出力极多的样子以示好那些归顺派。

    而且他也已经打算好如何分化凉州诸将了,比如樊稠、张济这类人,就用名爵去笼络;至于像李这种有野心的不安定份子,就应该想办法清除掉。总的来说就是打击异己,拉拢中立。

    董承的想法渐渐的与皇帝不谋而合,若是知道皇帝的做法将比他更为决绝,不知会作何感想。

    就在董承正被皇帝算计、甘愿被其驱使而不自知、还以为是在为自己打算的时候,只听门外忽然传来几声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董承对未来独掌大权的憧憬。

    原来是酒饮微醺的张济,看见董承一个人在屋内,张济奇道:“外间那么热闹,你坐在这里是做什么?”

    张济喝了些酒,加上本性宽和,说话随意了些。董承微微扬了扬眉头,虽然彼此在军中的分量都差不多,但被张济这么不尊敬的一叫,还是让已经做好大将军准备的董承有些不悦。

    董承沉着脸,木然道:“就是因为太闹了,所以想寻个安静的地方休息会。你酒也该喝够了,若是因醉耽误事情,便是你在军中人缘再好也是无用。”

第九十九章丨迷途知返

    “毛先生一至楚,而使赵重于九鼎大吕。毛先生以三寸之舌,强于百万之师。”【史记平原君虞卿列传】

    张济嘿得一笑,他有点醉意,没有听出董承话语里的不满与批评,还道是在羡慕他人缘好:“这几日我等担惊受怕,一次好酒好肉都没尽情享用过,如今得赦在望,像是心里的一块巨石落地,怎能不多喝几杯?朝廷这回真是实在,照以往来说,那些豪族大臣有几个会陪我聊天喝酒?”

    董承冷言瞧着张济得意自满的模样,心里头鄙夷,豪族出身的大臣哪里看得起这些边鄙武夫,无非是现在势不如人,才不得不向他们低头罢了。

    他看破也不说破,径直道:“你来寻我,可是记起来要去办正事了?”

    张济点头说道:“正是如此,不过还得劳烦你再等我一等,我这一身酒气,不便去见逝者,还容我先去冲洗一番。”

    既然要冲洗过后再去,为何不洗完了再来通知他?董承心里着恼,强忍着不发作,挥手打发张济去冲洗了。

    既然已经从王斌这里得到了归顺之后的天大利好,董承愈加笃定了归顺的心思,自然没有功夫去仔细看一个死人。何况他本来就与王允见面不多,又在河东与白波黄巾打了两年多的仗,哪里能记得那么清楚。

    张济在冲洗过后仍旧有些醉意,他走到尸首跟前,装模作样的看了几下,疑惑道:“这确实是王允吗?我怎么看着觉得有些年轻。”

    一旁随行的种邵的心顿时沉了下去,堂上一片寂静。

    “人死之后脸色发青发白,自然会显得年轻些。”董承不耐烦的看了张济一眼:“你是死人见少了,还是刚才的酒喝多了?”

    “啊,那就是王允无误了!”听了董承的解释,张济立即确认道,他老实的一笑:“也没喝多少,就是有点迷糊。”

    在与如释重负的种邵等人简单说了几句后,见没有什么问题了,董承便与张济等人出了长安,回到城外军营向李复命去了。

    在骑马出城的路上,一直低头保持沉默的张济突然抬起头,对董承说道:“我适才喝了酒,怕军中那伙人笑话,一会儿复命,能否请兄弟代劳。免得我一会儿说话,被人闻到酒气。”

    董承略一思索,在马上‘嗯’了一声,算作答应。

    面对董卓的倨傲表现,张济不以为意,和善的笑了笑,又把头低下去了。

    谁也没有看到张济低头之后,眼底转瞬即逝的一抹精光。

    城外营帐中,在董承向众人告知了王允的确切死讯后,自是有人欢喜有人愁,樊稠、王方等人都是放下了心中最大的一块石头,自此对归顺朝廷再无顾虑,就连李与郭汜二人都开始认真考虑是否要跟随大势,尝试着归降。

    唯有在座的蔡邕听到王允的死讯后,未有欢喜,反倒流露出一丝悲戚。

    赵温则是恍若无事一样,仿佛王允的死跟他没有造成一点影响,在他看来,王允如今无论生死,都是他咎由自取。赵氏兄弟对王允将他们排除在诛董密事之外,一直耿耿于怀。

    如若不是当初皇帝的异军突起,让他们看到了扳倒王允的希望,赵谦恐怕早就凭借当初与李私下相好的关系,在朝中掀起风浪来了。

    以赵谦的老谋深算,所带来的危害恐怕要比李儒等人还大。比如让手下叟兵打开城门,迎接叛军,这是历史上已经隐晦证明过了的。

    今时不同往日,赵谦顺利的扳倒王允,又得以与马日共同辅政,政治诉求基本得到满足。在这种情况下,自然不会出现勾结李、大开城门的事情。

    赵温不动神色的看了众人一眼,心里哂笑不已,待众人欣喜之情稍稍过去后,道:“王允屡出乱命,以州郡之偏见,阻塞忠臣良将报国之路,人所不服。如今既已伏法,诸位还有什么好说的?”

    李仍有不平,自己好不容易合兵十万,不仅可以横扫关中,就连关东诸地都是无人敢当。没想到在长安打了一次不痛不痒的仗,全军近半的将校都同意归降了!

    这让李心里很不服气,就像是儿子犯了错,父亲执意不肯原谅,于是儿子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和父亲拼了一拳,正准备再来一拳把他揍服帖,没想到倔强的父亲却突然和颜悦色的跟儿子说刚才是我的不是所以我原谅你那不孝的举动了,以后你还是当我的乖儿子吧。

    这节奏不对啊!事情发展怎么看怎么透露出一丝诡异!

    偏偏所有人被朝廷的退让与封赏迷住了双眼,他们在朝廷面前本来就心存敬畏与胆怯,此时见到朝廷如此‘真诚’的表示既往不咎,又哪里愿意继续跟朝廷打下去?

    在这些支持归顺的人里面,除了樊稠这个愣子以外,其余的如董承、王方等人都是手下兵马不过数千的小势力,他们没有像李、郭汜等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野心与实力。

    只要能守住自家现有实力、保全性命富贵,他们并不介意在如今勉强算是顺风局的情况下接受招抚。

    而反对归顺的人中,都是如李这样作用数万军队的大势力,他们既担心会被朝廷解除兵权,又不甘心就此失去把控朝政的机会,所以反对的态度坚决。

    如今叛军以李所部最多,有三万余人;其次是郭汜手下两万五千人;再之后则是樊稠一万,胡轸、杨定合兵一万。张济、董承、王方等人各拥众数千,共有十万余人。

    其中排除三万多沿途裹挟而来的百姓,有七万可战之兵,再排除当年西园、北军雒阳等禁军,所剩下的只有两万多董卓征讨羌胡的原班人马。

    别看同意归顺的樊稠等人手下只有三万多的兵马,要知道朝廷派来使者赦免的可不仅仅是这些将校,而是包括所有士兵在内。

    蔡邕等人的一举一动虽然被刻意限制,但随着蔡邕、赵温万众瞩目、接二连三的到来,朝廷打算赦免众人的消息还是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下,在军中肆意传播。

    如果李一意孤行,执意破坏招抚,凭他现有的薄弱威望,他绝难镇压麾下士兵的埋怨,搞不好会惹来一场兵变。

    见大势已定,李虽然早已与郭汜达成一致,但得到这个结果,仍旧有些不情愿的说道:“朝廷宽宏,肯赦免前过,不与我等计较。我等愚妄,又岂能不知悔改,徒惹后世骂名?”

第一百章丨开门揖盗

    “以身试祸,岂不痛哉!若迷而知反,尚可以免。”【三国志魏志】

    汉初平三年五月二十五日。

    宣平门位于长安城东最靠北的位置,得胜凯旋之师多从此门入城,故称‘宣平’,因门两边远望为青色,在民间也称青门。

    其上建有门楼,叫做宣平楼,城门直通东西向的宣平门大街,附近的宣平里是仅次于北阙甲第的富贵人家聚居区。宣平门是汉长安城东的重要门户,历来军队从东面进攻长安,往往首攻此门,并从此门而入。

    宣平门在赤眉入关推翻王莽统治的战争中遭到焚毁,由于此门位置重要,后来光武中兴,特意经过几次大的修复和改建。如今巍峨耸立在护城河边,下开三个门道,远望则像是一只巨兽,正张开大嘴将一支队伍吞噬入肚。

    李一马当先,与郭汜等人行于队伍之前。在宽阔的护城河前,他勒住马,皱眉仰望着高大的城楼,复又收回目光,平视那深邃幽暗的门洞。他的心砰然作响,是那么的真实有力,而眼前的这一切却又是那么的不可思议。

    自己纠合十万之众,浩浩荡荡的从陕县杀来,结果就只在新丰打了一场毫无技术含量的遭遇战、以及在长安城下短暂的兵刃交接后,就这么拿下长安了?

    李仍仿佛活在梦中,在他看来朝廷守军尚有可战之力,自己手下虽然兵多将广,但是对城中的小皇帝仍有畏惧之心。这一仗若是再打下去,其实胜负很难预料,事后哪怕胜了恐怕也是惨胜。

    他预想过这场战争的无数种可能性,可偏偏没有想过会如此轻易!

    哪怕是与众人亲善的蔡邕亲自前来劝服,哪怕是罪魁祸首王允已经伏诛,哪怕是自己与郭汜早已做好打算。

    李心里仍然对此事抱有一丝疑虑,可他怎么也没有想清楚心里那丝不安源自何处,在此之前他曾夜访贾诩帐中,希冀贾诩能给他提点有用的意见。

    贾诩却道:“如今军中众人,除了胡文才、杨整修以外,都选择臣服朝廷,愿意就此罢兵入城安享富贵。将军一人之力,岂能独违全军之意?”

    “可这未免太过简单了,我怎么瞧怎么觉得不对劲。”李忧虑道:“若是彼在城中埋伏兵马,请君入内,我等岂不是都要折在里面?”

    贾诩知道李狡诈精明,行事比樊稠等人要想的更为周详,如今李与郭汜两人在军中兵马最数强壮,胡轸与杨定这两个凉州豪族也略有威望。

    这四个人若是执意不肯入城,而且还在樊稠等人入城后在城外搞些吞并的勾当,对朝廷来说无疑是巨大的威胁。

    所幸李并没有想到这一点,而且军中上下都知道朝廷已经赦免了他们,继续跟着李造反的可能性也很小。

    贾诩心思急转,想清利弊后,方才安然的坐在这里设法打消李的顾虑:“将军,我等起兵,无非是为了迫使朝廷开赦、惩治王允,如今朝廷低头,这两者俱已达成,而且将军等人也不需舍身赴死,即可得获名爵。将军还有什么担忧的呢?”

    “至于将军所虑,无非是担心朝廷在城中埋伏兵马,这大可不必。将军试想,若是朝廷真有此意,能有这般权谋的除了王允,还会有谁?”

    李闻言深思,沉吟道:“说的也是,王允的权谋,就算是太师也是佩服的。其余的人,我并未有从太师身边获得过什么好的评价。”

    “难不成、”李突然灵光一现,说道:“王允没死?”

    未等贾诩接话,李便自顾自的否定道:“不可能,董承、张济都已进城看过了,断然不会蒙骗于我。所以说,这王允一死,朝中便不会有人想出此计来了?”

    贾诩说道:“我等拥兵十万,贸然在城中伏杀我等,难道就不怕全军哗变?即便是有这等人,放眼朝中,也无人有那般威望能弹压兵变。”

    李依言想了想,发觉贾诩说的在理,朝廷有这威望的唯有皇甫嵩一人,但皇甫嵩老了,胆子也变小了。局势有利时还能硬气三分,如今局势明显不利于朝廷,皇甫嵩断然不会出面做这弹压之人。

    如此想来,倒是自己多虑了,李抬眼看向贾诩,开口笑道:“哈哈,既然这样,那我等就入城领个封赏、去见一见小皇帝便是。等各自受了官爵印绶,再出城回营,谅朝廷也不敢对我等施以奸计。”

    贾诩立即做出一副为李尽心谋划的样子,赞同道:“将军说的是,如今是朝廷势不如人,哪里还会出此下策?将军如若仍有顾虑,不如将李利等人留在军中,为将军看好军营,若是有事,也可立即率军入城营救。”

    李正有此意,于是立即带贾诩到大帐之中与众人商定,同意入城,独留亲信族人李利等人守在军中。

    蔡邕、赵温等一行人见李被贾诩说服,心中俱是安定不少,胡轸、杨定等人见状,也知事不可为,只好随从大众。

    见胡轸和杨定面带忧色,贾诩出言安抚道:“二位本是不愿见王允执意迫害忠良,故而新丰倒戈,本属义举,何错之有?朝廷如今既然深明大义,自然也就不会追究二位的过错。”

    赵温此事不愿旁生关节,附和道:“贾校尉说的是,朝廷已经表示既往不咎,待会二位在太尉等人面前只需稍稍谢罪,此事便可揭过不提。”

    胡轸、杨定这才面色稍霁,心里放下一块大石。

    一行人以李、郭汜、樊稠、董承等将为首,各带亲兵百人数十人不等,再加上赵温等使节护卫,共有千人入城。

    李最后看了眼黝黑的门洞,终于下定决心,昂首策马进城。

    在城中迎接的,是李等人的老熟人,曾与王允一同被董卓引为臂膀的司徒赵谦。

    李是认得赵谦的,当年赵谦在为司隶校尉时,董卓所宠信的车师王世子因为屡次犯法,被赵谦诛杀。董卓大怒,但由于赵谦平素深得董卓敬重忌惮,故不曾加罪,后来还独自领军攻打白波黄巾,与王允同列三公。

    听胡轸说赵谦由于王允谋划诛董时将其排除在外而心怀不满,郁郁不得志。李本还想借机拉拢赵谦,让赵谦学胡轸一样临阵倒戈,开城门迎接大军。

    可惜现在赵谦是人臣之首,已经不是李能拉拢的对象了。

第一百零一章丨萧墙刀兵

    “夫祸患常积于忽微,而智勇多困于所溺,岂独伶人也哉?”【五代史伶官传序】

    按照已事先商议好的行程,众人先去太尉府接受将职封赏,然后再入宫觐见皇帝。

    在此之前,蔡邕与赵温两人联袂入宫先行通传,向皇帝汇报结果。

    在知道李、郭汜、胡轸等人都已入城后,皇帝立即振奋了起来,这是他多日以来与荀攸商议密谋许久的结果,在示敌以弱,假意诛杀‘王允’之后,利用李等人对蔡邕的信任,以及对朝廷的侥幸,实行请君入瓮。

    如今西凉叛军中几乎所有有实力的将领都已入城,是时候开始第三步计划,关门打狗!

    皇帝看了看坐在一旁默不作声的荀攸,向众人吩咐道:“张辽、王忠,你二人即刻带兵赶赴北宫门,待李等人入宫之后,除樊稠、董承等人以外,其余人等就地格杀!”

    “唯!”旅贲令张辽、右都候王忠立即领命。

    “魏桀、张猛。”皇帝对站立在一旁,垂手以待的步兵校尉魏桀等人说道:“李等人带入城中的护卫定是亲信精锐,其中不乏死忠者,李一旦被杀,其余部必然生变。尔等可带两千北军士兵,赶往宣扬朝廷但诛首恶,对余部赦免之意,若还有反抗者,则一律处死。”

    最后,皇帝又看向在场的车骑将军皇甫嵩,虽然皇帝不是很喜欢皇甫嵩见风使舵的性格,但此时论及在军中威望,要出面弹压城外十万叛军,就非得需要皇甫嵩出力不可。

    “皇甫公,城外的叛军就交给你了!”皇帝缓缓说道:“我会让贾诩、董承、张济等人前来城门与你汇合,他们可以助你安抚军心。”

    皇甫嵩应诺时与张辽等人渴望借此建立功业的激动语气全然不同,他沉稳的说道:“臣谨诺,只是此事慎重,臣区区不才,一人恐难以济事,还请陛下另派羽林中郎将与羽林监领兵,随臣一同赶赴城外。”

    这番话足以表现皇甫嵩精明老到的性格,他自诩是半途上船,不是皇帝嫡系,比不得盖顺从一开始就唯皇命是从。所以出于谨慎,他不敢独占收服城外叛军的大功,有意借此提一提盖顺。

    皇帝心里正有此意,见皇甫嵩如此上道,也不拒绝,说:“那我便将羽林、虎贲连同交付与你,待收服叛军之后,接下来一应行动,俱如荀侍中事先计划的那样进行。”

    “诸位!朝廷是否能就此中兴,我等身家性命能否得以保全,成败皆在此一举!”皇帝朗声道,做出最后的动员:“事若克成,我必不吝勋爵之赏,还望诸位力同心,共襄大业!”

    “臣等敢不效命!”

    于是众人开始按部就班的开始行动,皇甫嵩等人奉诏各去布置兵马,尚书令士孙瑞与尚书仆射杨瓒坐镇尚书台,卫尉赵温与光禄勋杨彪、执金吾司马防各自带人在城中戒备宵小,北军中候王斌亲上城头督军,侍中、黄门侍郎等人持剑侍立殿外,戒备非常,通传情报。

    身边的亲信臣子们人人都身负重任,唯有侍中荀攸一动不动,像个局外人一样坐在宣室殿中。

    皇帝长吁一口气,起身走到荀攸身旁,若不是有这个人,自己恐怕还无法一时间调动这么多资源,花费这么多精力想出、并完善这个计划。

    “此事多亏了公达。”皇帝郑重的向荀攸行了一礼。

    “不敢,李死后,尚还要陛下出面收服军心,重整朝廷。尤其是董承,事先既已给出答诺,其后势力渐长,该如何约束,这还需陛下筹划。”荀攸不敢居功,将身子挪到一边,俯身拜倒。

    “我不是那种功过不分的人,你大可不必自谦。”说完皇帝便叹了一口气,想起给董承开出的条件,心里竟想起宫中某个灵动的身姿:“只是麻烦事,我这还刚开始呢。”

    李等人各领封赏后,依例要入宫向天子谢恩。

    在临行前,太尉马日说道:“朝廷已在未央宫南安排好了营地,须知兵甲非诏不得入宫,诸位将军的部曲可暂且屯驻于此。”

    意思是让李等人彻底舍弃兵马护卫,赤手空拳的入宫。李、郭汜等人鉴于董卓死因,百般不愿,正欲推辞,只见得封辅国将军的董承率先响应道:“正是此理,圣天子不曾见过刀兵,我等可别冲撞了才是。”

    一旁得封安集将军的张济也附和道:“是,我等既已归顺,自当尊奉朝廷制度。”

    李皱起眉头,以探询的目光看向贾诩,且听被拜为尚书的贾诩淡然说道:“理当如此。”

    扬威将军樊稠立即叫嚷道:“那还有什么好说的!索性都进城来了,不过是入宫一趟,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话说到这个份上,便是李也不好反对,只得无奈接受了这个要求,跟随先导赶赴未央宫。

    未央宫,北宫门。

    负责带李入宫的先导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一路上对李奉承有加,却不显谄媚。李到底是粗人,很快便对此人产生好感,心想自己今后若是要在朝中施加影响,怎么也得扶植一些像这样的人当自己在朝中的口舌耳目。

    “本将军看你很会说话,不知你唤作什么名字?”李侧过半张脸问道。

    那人展颜一笑,将李等人引入宫中,走过了北宫门后,方才答道:“在下乃长安令王凌,奉陛下诏旨,特来接送诸位将军。”

    “王凌?”胡轸闻言,面露思索,突然惊道:“你是王允的侄子!”

    “家叔正是王公。”王凌这时已策马与众人拉开距离,他不说王司徒,单说王公,但这已足以证明他的身份。

    王允不是被马日等人弹劾罢免,被判处死罪了么?身为他的族人,为何还担任着朝中官职?

    胡轸越想越是阵阵心寒,他哪里还敢往前走,径直拨马回头,想跑出宫去。

    只见贾诩、张济、董承三人站在门洞里,北宫门在他们背后缓缓关闭,其身周护卫着百多名执戟卫士,正好整以暇的看着他们。

第一百零二章丨凶顽授首

    “志邪者不待成,首恶者罪特重,本直者其论轻。”【春秋繁露精华】

    “……你们!”胡轸心里掠过一丝不好的念头,他勒住身下焦躁不安的坐骑,向四周叫道:“朝廷既已赦免我等,又何故出尔反尔,难道就不怕城外十万大军吗?”

    “胡轸、杨定,你二人临阵背叛朝廷,阿附逆贼之时,自当想到会有今日。还有何颜面乞求朝廷赦免?”旅贲令张辽带着数百人团团围住了宫门,冷冽的说道。

    此时李等人身后有王忠带兵堵住门口,身前又被张辽围住,四方墙上排列强弓劲弩,可谓插翅难飞。

    此时他再怎么愚钝也想清楚了事情原委,可他实在是不敢相信,自己一向信任有加的贾诩会背叛他,暗自投靠朝廷。

    似乎看出了李心中所想,贾诩朗声说道:“李稚然,起兵之前,朝廷便有派使者携赦诏到陕县,陛下既早已赦免我等,为何你私下隐瞒消息,胁迫我等随你造反?既然你不义在先,就别怪我负你在后。”

    此话一出,不仅是身旁的郭汜,就连贾诩旁边的董承都是一脸错愕,而张济显然是被贾诩提前告知过,冷眼瞧着当初连哄带吓的骗他们造反的李,往地上啐了一口。

    “樊将军!”贾诩说道:“李、郭汜、胡轸、杨定等人皆为朝廷钦定不赦之徒,陛下念你武勇,未曾参与主谋,又主动归顺有功,特饶你不死,官爵如故。快到我们这里来,免得一会被流矢伤了你。”

    樊稠的心情从一开始对朝廷的惊怒交加,到听贾诩说出的事情之后转而对李的怨恨,还道自己深受连累,以为必死。直到听了贾诩这话之后,他的心思再度活络起来。

    见身边樊稠也被说动了心,本想假借勇武的樊稠杀出宫外的李急道:“樊稠!我等可是军中袍泽,你切不可听信小人之语!”

    樊稠虽然莽撞,此时也知形势,当即冷笑一声,拨马就要往贾诩那里跑去。

    “你这竖子!”李大怒,追上去拔刀便砍。

    樊稠听闻身后动静,赶紧侧身躲避,同时拔刀相抗。

    张辽见状,立即下令众人持盾将李等人团团围住,让城墙、阙楼上的士兵弯弓放箭。

    “李将军!”早已躲在张辽身后的王凌冷笑道:“一个多月前董卓便死于此地,尔等既自诩为董卓余部,忠义当先,大可就此随他而去,以旌壮烈。”

    李等人不甘就戮,但也敌不过万箭穿心。

    待他们死后,王凌一面使人往宫中报信,一面让董承、樊稠等人亲自砍下李等人的头颅,以做投名状。

    贾诩则与张济、董承带着李、郭汜等人的首级,赶赴未央宫南。

    未央宫南司马门与西安门之间的狭长过道上驻扎着简陋的营寨,李等人带入城中的亲兵就临时居留在此。

    此时这千余部曲正被北军步兵校尉魏桀等人带兵堵在街头街尾,射声校尉沮与卫士令高顺各自带兵守在两侧的宫墙、城墙上。

    这群部曲被四面围住,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直到樊稠等人来后,也不说话,只各自叫走了自家亲信,独留下李等人的卫士仍在包围圈内。

    李的从弟、都尉李维站在人群中,看着樊稠等人各自的亲兵被一队队叫出严阵以待的包围,心里焦急万分。

    看到贾诩正与魏桀交头接耳说些什么,李维冲贾诩喊道:“贾公!敢问是出了何事?”

    贾诩看也没有看他一眼,点齐了樊稠、董承等众人手下后,拨马便走,把李桓等人丢在原地。

    一丝不祥的预感浮现在李维心头。

    魏桀见状,即刻说道:“李、郭汜、胡轸、杨定等人意图作乱,谋逆叛上,罪不容赦!今奉有天子诏,特命我等领兵讨伐从贼,愿尊国家者,跪地免死!不服王命者,格杀勿论!”

    在去往宣平门的路上,董承与贾诩并辔而行,听得身后隐隐传来的李维等人殊死反抗的声音。跟一脸灰败,战战兢兢的樊稠比起来,董承无动于衷,甚至还有闲暇跟贾诩说话。

    “贾公当初信誓旦旦,言反攻长安,奉国家以讨不臣。如今不知又是何时攀附上了朝廷,倒真是让我惊奇。”

    董承当初久在河东,未有如李等人那样亲身体会到贾诩的智谋,即便如此,他也不敢小看贾诩对叛军将士的影响力。

    本来他还以为贾诩作为提议反攻长安的罪魁祸首,定然逃不过此次朝廷的伏杀,没想到贾诩不知怎么取得了朝廷的信任,不仅逃过一死,而且还要代替朝廷安抚城外大军。

    既然贾诩暂时死不了,那倒不如趁此将贾诩收入自己麾下,借他在军中的威望,让董承更彻底的掌握城外的十万大军。

    贾诩微微点了点头,看着一旁樊稠、王方等人同样投来探询的目光,他认为有必要做个解释:“李私杀朝廷天使,明知朝廷已经赦免我等,却隐瞒不报,哄骗我等叛乱。此等贼僚,即便是袍泽,又岂能与我等共事?此外,蔡公奉命招抚,朝廷诚意昭彰,我等何必与李赴死,而舍弃眼前富贵?”

    “贾公说的是,如今朝廷睿鉴,赏罚分明,正是我等大丈夫卒功立业的时候。”张济唯贾诩马首是瞻,立时附和道:“当初在陕县,贾公救了我等一回,这次贾公依旧是救了我一回。若说是为一己之利,背弃袍泽,应受唾骂的是那李!而不是贾公!”

    樊稠与王方、李蒙互相看了一眼,在甫一开始的心慌意乱后,此时终于静下心来想清了前因后果。确实,若不是贾诩刚才出口搭救,樊稠恐怕早就跟李一个下场了。

    更何况贾诩说的也没有错,自己何必辛辛苦苦的为李做刀子,用自己与将士的性命来满足他个人的私欲?

    见樊稠等人对贾诩都逐渐面带感激,董承心中警声大作,他没有贾诩那样三言两语就能收服人心的本事,在这个时候,他不得不拿出自己最大的优势出来。

    董承感慨道:“今早我入城查验王允尸身,事前与皇帝的舅父、北军中候王斌见了一面,他说我以外戚之尊,甘为叛贼,实属可惜!又言尽利弊,说我反正。我当时便想,我等十万将士若是能好生安置,各有一个前程,那么就此归降又如何?何况我等本是朝廷兵马,不是李等人的走狗,何必丢了自己的性命,成全他人的功名?”

    说到这里,就连贾诩都忍不住侧头多看了董承两眼,目光中透着一丝审视。

    董承像是受到了鼓励,继续说道:“我等受人哄骗,无奈从贼,为诸位将士的身家性命着想,我当时就与王斌商定合计,赚李等人入城受死,以保全三军!”

    “承蒙仗义,承蒙仗义!”樊稠大为感动,没有想到平日交往不深的董承会为了他们做到这种地步。

    见贾诩继续无动于衷,反倒是愈加好整以暇的看着他,董承咽了口唾沫,心道;‘这回非得将你收服不可!’

    “诸位且放宽心,我董氏对今上有抚育之恩,可谓功莫大焉。王斌已代皇帝答允了我,为表亲亲之义,此事过后,我家小女便要入住椒房。”董承看到变了众人皆变了神色,就连贾诩的表情都凝重了许多,得意道:“届时我为大将军,诸位与我同为袍泽,何愁会少了富贵?”

    樊稠自以为看清了形势,投机的快,与王方、李蒙二人当即在马背朝董承拱手行礼道:“我等谢将军保全之恩,皆愿以将军为主!”

    董承‘哈哈’一笑,转而凝视着默不作声的贾诩,一旁的张济也不说话,似乎在等着贾诩表态。

    贾诩突然笑了,温和有礼的答道:“诩在此要提前恭贺大将军了,还望大将军念及袍泽情分,不忘提携我等。”

    张济立时有了动作,跟着贾诩表示顺从。

    董承这才放下心,只要掌握了绝对的实力,他不相信贾诩会生出什么别的念头来。

第一百零三章丨帐中竖子

    “想当初有忧呵同共忧,有愁呵一处愁。”【救风尘醋葫芦】

    长安城外,中军大帐。

    “来!张兄弟不至于才这么点酒量,再喝一碗!”

    张济的侄子张绣箕坐于地,手中拿着一碗酒,既不喝,也不放下,红着脸对一头的李利叫道:“你们都是一家子,合起伙来灌我不是?”

    “张兄弟,大家都是事先说好了的,一人喝一碗,我们喝的也不比你少,怎么就成了故意灌你了?”李的另一个侄子李暹说道。

    李的外甥胡封在也在一旁煽动道:“莫不是你自己酒量太差,喝不下了,故意找我们当借口?”

    “胡说!”张绣把酒碗往案上一放,溅出半碗酒水,他朝众人瞪眼道:“就这么点酒,老子如何喝不下?老子分明是看咱几个光喝酒,一点意思也没有,所以才没心思喝。”

    郭汜从弟郭浦同样是势单力孤,比不得李氏亲族人多势众,一副醉醺醺的模样,眼看就要倒下了。他心里不服,有意替张绣吆喝道:“就是!我看倒不如派人去附近乡里捉几个姑娘来,让她们给咱倒酒助兴,岂不美哉?”

    众人一听,顿时色心大起,纷纷意动。

    张绣心中谨记其叔父张济临走时的嘱咐,此时连忙说道:“不可不可!诸位可别忘了,我等已经归顺朝廷,自然要守朝廷法度,当日在蔡公等人面前有言在先,不得扰民。诸位兄弟即便心痒,也要多想想长安城中的自家长辈,切莫惹来麻烦。”

    李利嗤笑道:“那又何妨?若是朝廷降罪下来,左右也不过是再反一遭,看那小皇帝有没有胆子责罚我等?”

    “虽然是这么个道理,但我等还是不要玩得太过。毕竟我等奉命守营,一会儿将军们回来了,看见我等沉迷酒色,恐怕少不得一番斥责。”胡封是众人里面难得清醒的一个,他话一出口,其余人等都兴致全无。

    朝廷他们可能不会放在眼里,但自家长辈的威风,还是让他们心存畏惧。

    “不然,我唤人进帐舞剑助兴如何?”

    张绣这个提议一出,众人尽皆叫好,于是张绣两手一拍,冲外头叫道:“车儿!”

    只见一高鼻深目,体格高大的胡人揭帐进来,他拿眼环顾众人,最后将目光落在张绣身上。

    胡人车儿冲张绣点了点头,抱拳见礼后,随即拔出剑来,在帐中肆意舞动,剑光如雪,寒冽逼人,又宛若一泓秋水,浩浩荡荡。

    众人没料到张绣手下这个胡人擅长如此精绝的剑舞,一时都着了迷,不住的喝酒,并拍手叫好。

    这时,李手下军吏宋果跑了进来,说道:“将军他们回来了!”

    李利等人这才惊醒,他们都是一副醉态,此刻听见有人出城回来,互相搀扶着,欲要起身出帐迎接。

    宋果站着没动,迟疑道:“只是,从城里出来的只是樊将军、董将军和张将军他们,在下未曾见到李、郭等几位将军。”

    听到这里,张绣如何不知城内发生了什么?他心中狂喜,却装作不解,起身快步走到宋果身前,问道:“这是为何?李将军他们为何没有跟着出城?”

    李利此时揉着发胀的额头,在胡封的搀扶下站了起来,在此间的李氏族人中数他年纪最大,军职最高,众人便以他为主,先听他讲:“城中想必是出了什么变故,不然为何我叔父没有跟着一同出来?来人啊,杨奉!”

    他叫了半晌,李手下都尉杨奉便揭帐走了进来,紧随其后的,则是一副从容淡定的贾诩。

    贾诩是军中首推的智者,众人皆是晚辈,在贾诩面前不敢托大。不管是喝醉了倚柱半躺在地上的郭浦,还是受人搀扶才得以站立的李利,都恭敬有加的行礼道:“晚辈见过贾公!”

    见礼之后,李利随即问道:“贾公可知城中出了何事?为何樊将军和董将军他们都安然回营,唯独我家叔父与郭将军他们不曾出城?”

    “诸位且放宽心。”贾诩如同往日一般平静淡然的语气,让众人不由得静下心来;“太尉马公执意要代天子宴请李、郭诸位将军,朝廷情面,难以辞却。李将军虽然应下,但忧心军中无人看管坐镇,便先让樊将军他们回来告知诸位一声。”

    李利心里想了想,深觉这很符合自家叔父精明算计的作风,有樊稠等人领军在外,就算马日摆的是一出鸿门宴,也得顾忌城外大军。

    众人向来对贾诩深信不疑,此时又是酒意上头,哪里还能想到其中是否可疑?

    见没有什么事,自家长辈一时也不会回来,众人又开始开开心心的畅饮起来。

    贾诩对众人好言安抚了几句,便留下张绣与众人继续在帐中饮酒,借口退去了。李利等人也知道贾诩不爱酗酒,也不在意,只继续吆喝车儿舞剑助兴。

    这边厢,樊稠、董承、张济已偷偷带着李的首级聚在贾诩的帐中,正准备最后一次的事前密谋。

    “李利、郭浦等人已酒醉不省,如今能统带李、郭汜等人手下兵马的,唯有部曲将宋晔、杨昂、杨奉、伍习四人。”贾诩淡然的分析道:“此四人中,杨奉本是白波黄巾出身,归降李时日尚短,除了其本部兵马以外,遇到事情,绝难调动李手下兵马,所以不足为虑。宋晔、杨昂贪爱财货,当以利诱之。”

    “而伍习此人,虽是郭汜心腹部将,勇则勇矣,却无才智,可用军令将其哄来诛杀。”贾诩说完,轻轻扫视了众人一眼,道:“待杨奉、伍习二人受制以后,诸位将军则领兵围住李、郭汜等人部曲,张绣与车儿会在帐中宣告李等人死讯,趁机杀死李利等人,然后迫使军士投降。”

    董承接口说道:“李、郭汜、胡轸、杨定这四人手下共有兵马六万余人,我等合兵不过四万,虽然相较之下兵力悬殊,但他们主将已死,无人坐镇,又无战心,绝不是我们的对手!诸位只需暂时围住他们,城中皇甫嵩见到动静,将会带兵四万赶来支援,届时以多对少,大事可成。”

第一零四章丨连坐者众

    “其骈死,皆轻系及牵连佐证法所不及者。”【狱中杂记】

    樊稠、王方等人心中彻底安定下来,再无反复之意,朝廷兵马再加上他们各自部曲共有八万多人,这八万人对付六万群龙无首、人心惶惶的队伍可谓是再简单不过了。

    众人商定,先以军令招杨奉、伍习二人前来,不论他们归不归顺,都要暂时扣押。然后再以樊稠、张济为一部,合兵两万余,负责包围实力最大的李军营、董承、王方为一部,合兵一万三千,负责包围实力稍次的郭汜军营。

    而贾诩则带着本部两千多人,连同李蒙部曲一共八千多人,赶赴大营外围,一面负责接应皇甫嵩,一面负责威逼或顺服或胁迫从朝廷叛离不久、军心最不稳定,编制最为杂乱的胡轸、杨定所部。

    中军大帐里的宴饮仍在继续,李利等人越喝越醉,车儿的剑约越舞越快。

    李利犹自不觉死到临头,只模模糊糊的听见帐外传来高声喧哗,众军惊骇慌乱的声响。

    他艰难的抬起昏沉的头,口齿不清的问道:“外间出了什么事!”

    军吏宋果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大声叫道:“不好了!李将军、郭将军都死了,樊将军他们投靠了朝廷,要拿我们问罪!”

    “你在胡说些什么?”李利茫然的举目四望,见郭浦等人都醉的不省人事,唯有张绣神态自若的端坐在席上。他冲张绣笑道:“你瞧瞧他说的什么混账话,连我叔父死了的话都说得出口,真是太放肆了。”

    这时车儿停止了舞剑,笔直的站在中间,眼神不善的往李利等人身上瞟来瞟去。

    张绣拿着酒碗,缓缓站起身来,目光清明,除了双颊醺红以外,再无一丝醉酒的痕迹:“他说得对,你的叔父、还有郭汜都已死了,你们一会也要去陪他。”

    李利猛然从趴着的桌案上站起来,身子踉跄的往后倒退了几步,堪堪站定,惊慌的看着张绣。

    “你、你……”

    车儿这时已返身将不知所措的宋果杀死,正提着剑缓缓向李利走来。

    “都说了让你多喝点酒,醉倒了岂不是一点痛苦都没有了?偏偏你酒量那么好。”张绣将手中酒碗里的酒全数倒在郭浦酣睡的脸上,面色露出一丝不忍。

    毕竟都是军中袍泽,将领子弟,彼此私下里相处也不算坏,若不是因为自己最为敬重的两个人,张济、贾诩都选择归顺朝廷,从此立场不同,他也不会痛下杀手。

    或许这也是张济和贾诩见他本性优柔,缺少杀伐果断的气质,而特意给予他的一次磨炼。

    李利不再多话,转身就往帐后跑去,帐外是他叔父留下的近两万兵马,如今李死了,他就是理所当然的领袖。只要他安然跑出去,就可以号召全军起兵,那么局势就仍在控制之中。

    车儿到底是月支胡人,身高腿长,几步便迈到李利身后,挥剑便往其背后砍下。

    李利被砍倒在地,忙不迭的求饶:“张兄弟饶命,饶命!我愿意归顺朝廷,我愿意归顺朝廷!”

    “晚了!”

    话音刚落,只见一人身披甲胄,带着若干李利从未见过的士兵走进大帐。

    张绣见到那人身旁毕恭毕敬的叔父张济与神态自若的贾诩,立即迎上前去见礼。

    “叔父、贾公。”张绣恭敬的说道:“我已按贾公之计,将他们统统灌醉,如今都已倒地不起,再也兴不起什么风浪来了。”

    “做得好,如今朝廷已经派大军出城了,李、郭汜等部皆已被我等控制,今后全军上下都将奉朝廷诏旨是从,再有言反叛作乱者,定斩不饶!”张济冲背后一挥手,立即跑来十几名士兵,将醉倒在桌上的李、郭汜亲族们杀死在了睡梦之中。

    李利看着这一切,心中悲恸万分,惨然道:“我叔父往日视尔等为兄弟,他有何错,你们竟然要反目背叛?”

    这时那当中陌生的年轻将领开口说话了:“李等人目无天子,为一己之利,哄骗忠良起兵作乱,对抗朝廷,难道不该死么?张将军等人心向国家,受贼人胁迫,如今是归顺反正,岂能说是背叛?”

    贾诩看了眼那员年轻武将,冲张绣介绍道:“这位是羽林监盖顺,是故京兆尹盖公之子,你既已立下大功,今后若是有机会,得多亲近亲近。”

    张绣知道贾诩这是在为他今后的前途指路,心中大喜,赶忙向盖顺亲近问好。

    在车儿将再无话说的李利杀死后,长安城外这十万叛军,算是再也没有一个有实力有野心的人物能挑起这造反的大梁了。

    如今的形势是樊稠、董承等一干归顺了叛军将领各率部曲镇守着李等人的余部,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而皇甫嵩则带着羽林、虎贲以及叟兵等四万多人在叛军营寨外围,不仅是对李余部,更是对樊稠等人进行威慑。

    片刻之后,军中对李等人的死忠分子尽皆被清除干净,樊稠、王方以及李部将杨奉等人看清局势,自觉向未来的外戚大将军表示效忠,而郭汜的心腹伍习等人却是心向故主,选择壮烈赴死。

    董承在宋晔、杨昂、杨奉等人的支持下吞并了李的兵马后,还没来得及消化,就得知郭汜的余部已经被事先带千余羽林骑入营的盖顺在张济等人的配合下收编。

    本来这十万叛军都该是他的囊中之物,董承自然是不乐意见到朝廷出手分一杯羹,如今贾诩已经凭借他的手段收服了胡轸、杨定等部近两万人,再加上倒向代表朝廷的盖顺的郭汜所部,还有张济、贾诩所部,一共有将近四五万人不受他控制。

    哪怕董承已经获得了樊稠、王方等人的归顺效忠,手下兵马也有五六万人,但与他事先所设想的三军听命,一呼百诺,将十万大军引为朝中凭恃的计划显然不能相提并论。

    张济向来是对贾诩言听计从,如果贾诩倒向朝廷,以董承目前的实力,将很难在朝中一手遮天。

第一零五章丨将士归顺

    “胜则人慑吾威而庇吾势,利害迫于前而祸福怵其心,故说易行而从者顺。”【乾坤大略】

    就在董承苦苦思索该如何应付贾诩,不求将其收入麾下,只求结为盟好时。领兵在军营外的皇甫嵩派人进来传话,让董承等人立即准备搭建高台,因为过会皇帝要来检阅三军。

    他知道皇帝聪慧有胆识,敢于亲登城头鼓舞士气,可董承万万没想到皇帝还敢亲自到刚归降不久的十万叛军中来!这可不比有重重护卫的长安城头,只要稍微有个奸贼教唆起来,局势就又得天翻地覆。

    可皇帝偏偏就那么过来了,不仅带来了长安城留守的所有军队,更是带着司徒赵谦、车骑将军皇甫嵩等一干文武大臣进入帐中,当仁不让的接受了董承这些新附将领的朝拜。

    也正是这种胆气与豪气,无形间震慑住了还有些跋扈的将校们,让他们心甘情愿的跪伏拜倒。

    众人根据常侍谒者的唱喏依次起身,董承位居前列,壮着胆子偷偷打量了皇帝几眼。

    只见皇帝端坐主位,小小年纪便渐有龙章凤姿,眉宇间透着少年人特有的锐气。皇帝气度沉稳,哪怕尚未说一句话,光是坐在那里就给众人一种莫名的压力。

    皇帝突然朝董承看了一眼,董承不愿低下头去,就那么直愣愣的与皇帝对视着。除了让自己显得很有底气,更有意给身后的樊稠、王方几个做出一副不惧皇帝的姿态来,助长他们跟随自己的信心。

    对于董承这些人的处置方案,皇帝心里差不多已有了腹稿,眼下朝廷的军队加起来将近有十五万人,每日不知要花费多少钱谷,这对如今偏居长安的小朝廷来说是个极为严重的负担。

    数量如此庞大的军队,如果都集中在少数人、尤其是曾经在董卓手下任事的旧部的手里,哪怕是皇帝,也会寝食难安。

    要解决这个问题,当务之急就是精简军队。趁着叛军新附,无所适从的时候,先以军威震慑宵小,再以势逼人,大棒加萝卜,才能事半功倍。

    皇帝没有因为董承与他十分无礼的对视而发怒,他看着董承,温和的笑道:“表舅!崇德殿一别,如今已经快四年未有相见了吧?”

    三年前皇帝由陈留王登临帝位,董承作为皇帝祖母的亲族,得以有幸与冒认外戚董氏之名的董卓一同上殿。董承在为皇帝庆贺的时候与其远远见过一面,没想到三四年过去了,皇帝还记得他。

    董承转念一想,何不在此时试探一下皇帝,看看王斌评价皇帝‘谋略深远,胸怀锦绣’的话到底有几分真假?

    “臣鄙陋之躯,有劳君上挂念。”董承小心的措辞道:“如今大事已定,君上安坐宫中即可,剩下的事大可交由臣下来做,又何必亲自驾临一趟?”

    皇帝将目光从董承身上移开,扫视众人,接口道:“不是我不想,而是我实在坐不住,如今朝廷之军已有十五万人,每日耗费粮草军资无数。关中无事,朝廷又实在供养不起这么多人,故而我想,趁着今天大家都在这,从军队里裁除些老弱,好生精简部众,既可增强实力,又能减轻负担。”

    这个决议显然赵谦、皇甫嵩等人都已事先熟知内情,并未有太多反应。倒是贾诩一如既往的从容淡然的模样,让董承忍不住猜想这件事是不是早在他的预料之中。

    裁军肯定是要裁大头,对于军中实力相对较弱的贾诩、张济来说,裁军伤及不到他们的根本,反倒是董承、樊稠这些人万般不愿。

    “君上。”看着樊稠投来的焦急的眼神,董承自觉要代表自己这一边的人说些什么:“十万之军新附朝廷,军心未定,仓促行事,臣下担心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不如暂缓议行,或是命众将各自屯驻他县,就食当地,这也能减少朝廷开支。”

    屯驻他县,就食当地,俨然就是军阀割据的做派,皇帝不能允许这件事发生:“凉州马腾、韩遂等人已进上降表,现在凉州、三辅除了些许匪患以外,再无兵事。如今正是休养生息的时候,朝廷不需要维持这么多兵马。”

    “陛下!我等手下将士供朝廷驱使多年,征战不断,即便未有立下功勋,也付出过血汗!”樊稠涨红了脸,突然叫道:“我等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归顺朝廷,就是为了能再为朝廷效命,可不是为了让陛下一句话就下诏裁撤的!还请陛下体悟军心!”

    樊稠说的合情合理,贸然裁军,确实会让一些曾经在凉州战场上为国杀敌的老兵寒心,一旁的张济似乎有所触动,心里不由担心起自己麾下士兵的前途来。

    张济到底是没有主见,拿不定主意,目光转向贾诩,见贾诩微不可查的摇了摇头,张济便立即打消了出言附和的念头。

    皇帝良久没有说话,他看了看这些凉州将校,缓缓言道:“你们都想错了,裁军只是要裁除老弱伤病等不能上阵者,这些人若不裁撤掉,浪费钱粮不说,日后上了战场更是让他们白白送死,这岂是尔等所愿?”

    赵谦咳嗽一声,搭话道:“尔等为手下人着想,难道就没想过陛下在裁军中的深意?这些人到底于国有功,被裁掉之后,朝廷岂会放纵不管?”

    董承等人俱是一脸讪讪,赵谦原为前将军时,深受董卓敬惮,何况他们这些小辈?如今赵谦威风仍在,在与皇帝两人一言一语说完后,董承一时也没了话讲。

    樊稠依然是那耿直的性格,脱口问道:“那这些人被裁撤之后,朝廷又将如何安置?”

    董承在一旁听了,气得只想骂他让他闭嘴,现在都还没答应裁军的事,樊稠就说什么裁军的后续事宜,这岂不就是默认了么!

    赵谦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接口道:“陛下上个月整顿北军,裁撤了北军老弱,陛下担忧他们的生计,特意命大司农在京兆寻觅无主荒地,命他们屯田,是为民屯。若有眷恋军旅,身体矫健,只是由于伤残而被裁撤者,则归入军屯,闲时操训,必要时亦可返回军中效命。”

    “这次裁撤众军,不仅是尔等,就连皇甫将军、羽林等部都要重新安排兵额。所裁撤下来的兵员,一概由朝廷授予田地屯垦,朝廷将为此设置典农中郎将、典农校尉等官负责。”

    话说到这个份上,众人也都想明白了。既然裁撤的都是些没什么用的老弱,那他们留着除了数字上好看些以外其他的也没什么用,倒不如就此裁了,只要不动他们手中实实在在的兵权就是。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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