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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湖中羊     灰塔的黎明txt下载     灰塔的黎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八十三章 云朵下的星空

    在平原上截击高速前进的目标,如果没有能让对方减速的地形或掩体,那哪怕是法师也是十分困难的。异地而处,如果是起司站在防御者的角度,对付单刀突进的高速雪橇,最好的办法可能是用魔法在其前进轨道上施加障碍,迫使雪橇转向或减速。

    但这种做法其实是很被动的,首先从施法到法术生效的过程中,雪橇都可以自由改道,一个有对抗施法者经验,甚至自身就是施法者的驾驶员,能够轻易避开绝大部分粗暴的阻拦。

    其次改变地形以截击载具,在能耗上也极不划算,如果说摧毁雪橇需要的能量是一,那为了让它可以被摧毁而影响地形需要的能耗则可能是三甚至是五,在此基础上再考虑被躲开的风险,临时的施法拦截就会成为性价比极低的行为。

    当然,难以截击的前提是法师没有对闯入者做好充足的准备,以及对方有着非常清晰的魔法对抗策略,如果目标只是人类世俗军队的骑兵或其它高速突击兵,那施法者让他们损失惨重的方法还是很多的。

    说到底,不论是何种规模的战斗,在双方都是施法者的时候,战术和应对策略都会有非常大的不同。或者说,当法术带来的差距被抹平,两者的较量意外的又会回到相同的起跑线上,呈现出异样的简单和原始感。毕竟胡乱施法,在法术对决中就是自杀行为。

    “如果能取得一块宝石就好了。”

    起司看着已经彻底跟不上的雪鲨,露出微妙的失望感。要是能得到一只雪鲨的核心宝石,他就能从中拆解出珠宝师的一些底层施法思路,从而对他会使用哪些类型的法术做出准备。

    不过话虽如此,要咒鸦减速从而提供捕杀雪鲨的机会也是没可能的,谁知道那些魔法造物身上还有什么秘密,放弃已经取得成效的突进转而去撩拨守卫既没道理又浪费时间。

    咒鸦也明白起司只是在感慨而已,他理解如果此时能有办法先对自己的对手了解一些,会对接下来的战斗有多少帮助。咒术师露出秃鹫般的笑容,用有些阴郁的语气说,

    “放心,你会有机会的。”

    起司敏锐的察觉到咒鸦实际上的意思,那意味着从咒术师之前和对方的交战经验来看,他们在真正进入珠宝师的营地之前,大概率还要遭受一些阻碍。

    不过这也正是起司所期望的,不能阻止他的东西,都能成为他了解敌人的手段,而借由这些手段,原本致命的威胁会变得缓和,那些可能造成麻烦的事物也会温顺起来。而这个机会,没让他等太久。因为随着雪橇的肆意驰骋,他们很快就将抵达真正的防区。

    雪原上没有优势地形可以依靠,如果你在这里建造一座要塞,它所要面对的势必是周围所有角度的攻击可能。因此要塞的防御范围就十分重要,如果在远处投入太多的防御力量,这些力量就会因为广袤的地理范围而被拉散,变得薄弱。

    可如果将力量过于集中于要塞本身,又起不到拒敌于远地的效果,导致每一次袭击都变成可能攻破要塞的背水一战。珠宝师的营地当然称不上要塞,因此也就更加不耐受近距离的突袭。

    “来了。”

    咒鸦轻声提醒着起司,同时开始有意识的让雪橇沿着不可预测的弧线前进,规避可能到来的魔法袭扰。与此同时,起司也看到了同伴所指出的危险,那是一道道炫目的光,如夜空中的星辰。

    只不过,这些星辰在云层之下,同时散发出的也不是单纯的白光,而是各种颜色,异常闪耀的七色光芒。它们高悬于雪橇前方的天空上,好像起司他们已经突破了地面的限制,冲进了星河之中。这星河是如此的不可思议,蕴藏着的危险同样不可思议的致命。

    雪橇右前方的雪地,突兀的出现了一大块凹陷,没有蒸发时的热气,没有声音,甚至没有光,那片雪地就像是被凭空挖走了一部分,留下一个规整的缺口。

    这仅仅是个开始,第一个缺口出现之后,雪橇周围的雪地上开始频繁浮现类似的痕迹,它们显然不是用来增加迷惑性的障眼法,原本覆盖完好的雪层,确实遭遇了某种影响,而后消失不见了。

    无形之剑,是这个法术,或者说这类法术一个广为人知的名字,它的本质,是光。

    或许有人会认为光在自然中的体现应当是直线的,纯色的无形之物。可实际上,我们周遭的一切都沐浴在光中,没有光,眼睛就看不到东西,也就没有色彩和明暗。光并不要有一个确切的颜色,它可以是无色的,自然也就无形。

    这就是无形之剑这道法术名字的由来,当然比起无形,光剑所具有的另一个更加致命的特点是,快到完全无法防御。这世上没有什么速度能超过光,甚至在我们看到光之前,它就已经打在了视网膜上,只是大脑还没将其转化为视觉信号。

    任何利用光来造成杀伤的法术都是迅捷无比的,不过它们的威力相对来说也会变弱,毕竟光没有实体,虽然法术可以赋予某一种或某一道光破坏事物的威力,但将魔法附着在光上本身就比附着在空气上更加困难。

    然而有一种方法可以规避掉这个问题,那就是直接制造一束光,比如利用宝石的折射,将原本松散的自然光汇聚成一道魔法之光,再用它来破坏光路上所有穿过的事物。

    因此那些高悬于天空的明星,实际就是一个个投下致命射线的炮台,现在地上的这些痕迹,全部是由它们投射出来的无形之剑所造成的。

    “拦住它们。”

    咒鸦一面规避着看不见的炮击,一面向起司说道。

    这些宝石法术在上次交手时就曾经给他带来了非常多的麻烦,现在他可以暂时规避死板的射击路线,但当宝石炮台开始集火,突破就将困难重重。

    “交给我。”

    起司简单说了一句,然后转手举起黎明之息。

    用来抵挡光的最好武器,自然还是光。一面镜子或许可以让凡人破除无形之剑,而一盏魔法提灯,则能让灰袍法师构筑一道无形之盾。

第一百八十四章 无形雪橇

    该怎么形容光与光之间碰撞的场景?我是说,在大部分时候,光芒的碰撞发生的都太过快速,往往转瞬就产生结果,甚至让人怀疑没有实际体积的光是否会相互碰撞。

    不过有一件事必须说明,魔法存在的世界是独特的,在这个世界里,光与光的相遇确实可以在极少数情况下被观测到,并且效果极其绚烂。是的,绚烂。当无形的箭失击打在无形的壁垒上,所爆发出的却是异常华丽绚烂的涟漪。

    具体来说,就像是用各色鲜艳花朵的花瓣和花芯采集成颜料,再以累层晕涂的方式排列组合,从中心点向外一路展开,面积足有三四个人大小的硕大花纹。那些花纹谈不上含义,仅仅是光与光之间碰撞所泛起的涟漪,可无含义的东西并不意味着无美感,光之花的美足以让任何诗人感到词穷。

    可惜法师们并不是艺术家,或许施法者中不乏艺术与美的追求者,甚至对此的追求高于对魔法和奥秘的探索,例如起司曾经在旅途中遇到过的以舞蹈作为施法媒介的女巫师。

    但不论是起司还是咒鸦,都不会为了欣赏美景而忽视眼前的境遇,他们清楚的认识到,每一次光之花的绽放,都意味着一次对壁垒的冲击。黎明之息诚然是件异常强大的魔法物品,在起司的手上经过改造之后,它更是早已超越矮人大师的造物这个层级,变为世界上举世无双的珍宝之一。

    不过在几乎所有领域中都存在一个常识,即用途和功能性不可兼得,一件事物设计的越专业,用途越单一,它的功效往往越好,反之则会消耗更多的精力。魔法也是如此,黎明之息,毕竟不是一件用来防御的魔法道具。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无形之剑的准度在提升,我没法抵挡这么多射击。”起司高举着提灯,在光之花的灿烂掩映下对身后的咒鸦说道。

    咒鸦依旧在尽力规避无形之物的阻击,但显然对方的法术具有某种适应性,随着雪橇暴露在射程中时间的增长,无形之剑的命中率也越来越高。如此下去,要不了多久他们就将面对头顶宝石星空所投射下的齐射,而那将是起司无法拦下的攻击。

    “知道了,你先撑住,我来想办法。”咒鸦可不是单纯的雪橇驾驶员,同为灰袍法师,他对于头顶的袭击者同样有自己的应对之法。

    反正此时调整雪橇的移动轨迹已经收效甚微,咒鸦索性直线前进,同时口中开始念诵起咒语。

    诅咒和其它法术最大的不同,就是它格外依赖媒介,要想让诅咒生效,言语可能都不足以单独起效,往往还需要搭配某种特殊的,最好是小概率才会发生的情况。

    高悬在天空的宝石星星,想要让它们出意外可不容易,何况咒鸦也不知道那些造物被赋予的确切称呼,泛泛而论会极大降低法术的威力和准确度。那么与其诅咒对方,不如诅咒自身,或者说,诅咒自己驾驶的这台雪橇和雪橇上的乘客。受诅咒的载具,不论是马车还是船舶,都有许多相关传说。

    “我诅咒这架雪橇和它上面的乘客,永远无法被光照射。除非它沐浴在阳光中三次日出,诅咒才会解除。”

    几乎是刹那之间,雪橇和雪橇上的法师们都失去了身影,只有一块像是被切割掉了的黑影投射到地上,证明这里似乎存在着什么。

    光无法照射雪橇,可它也无法穿过确实存在的雪橇去照亮它的下方,因此在视觉上来看,雪橇的影子依然会存在,只是人们无法再通过光看到它的本体。同样的,以光作为剑刃的无形之剑也不再能造成伤害。

    起司早在咒鸦的咒语念完前就关上了黎明之息,他不知道雪橇上的光源是否会和咒术师的限制发生冲突。何况黎明之息本身就散发着日出之光,这应该也是咒鸦后续为了解咒方便而采取的策略。

    下一瞬,光刃自上方袭来,在击中看不到的目标后瞬间被化解。光是一种宽泛的说法,当它被应用于诅咒时,其来源就变得并不重要,阳光,月光,宝石之光,都无法作用在无法被照亮的雪橇上,不论它们是否包含着魔力。

    “看起来问题解决了。”

    匆忙施***导致一个比较尴尬的局面,就是作为被诅咒波及对象的起司自己,同样看不到身边的雪橇。而由于两人在制作雪橇时使用了遮蔽魔力的措施,导致现在的灰袍基本处于一个看不到自己,也看不到自己所乘坐载具的尴尬局面。

    他只能凭着印象小心的坐好,并祈祷咒鸦可以在这种情况下安全驾驶,不至于因为判断不清路线而将两人掀翻出去。

    “我就知道这样能行!上次要是身边有个能提供诅咒的载体,我也不会被弄得那么狼狈。”

    从对话来分析,咒鸦显然是知晓珠宝师有使用光作为武器的手段,这才会构想出通过诅咒载具来规避魔法的对抗方式。

    至于他为什么不在上次战斗中诅咒自己,那是因为自我诅咒本身就十分困难,且除此之外,诅咒也要考虑目标的情况。

    简单来说,诅咒一个死物是最简单的,活物次之,诅咒施法者较为困难,灰袍这样的强大施法者则基本能够免疫轻微的诅咒,在此之上,才是诅咒施法者本人的地狱难度。

    因此如果咒鸦要诅咒自己,他就等于同时诅咒了一个灰袍等级的施法者,加上自身,同时触犯两个施咒的大忌,既不明智也不现实。

    “他还会有其他手段吗?”看着头顶亦然在闪烁的星空,起司忍不住问道。

    无形之剑如果不是准确度问题,作为突然袭击已经非常致命,要是珠宝师还有第三种防御手段,那他希望咒鸦能尽早告知。

    “大概没有了。宝石傀儡和光剑应该是那家伙最适合用于防御的手法,其他魔法都不划算。毕竟他不可能带着一座矿山来这里,他应该不会在防御上浪费太多宝石。”

    仿佛是为了印证咒鸦的推测,某种建筑物的阴影,出现在了两人的前方。

第一百八十五章 水晶帐篷

    虽然已经猜测到能作为珠宝师的临时营地,其所布置的建筑估计会和通常意义上的建筑有所区分。但真正看到一座巨大的,生长在地上的水晶簇还是多少令人感到震惊。馞

    眼前的矿物显然不是自然的产物,且不说自然界里是否会有房子大小的水晶簇,这些棱柱样的结晶本身也不会裸露出现于地面,更不会向内相互接触,组成帐篷似的建筑结构。

    可令人惊叹的绝不只有水晶的大,在皑皑白雪中,这些闪烁着灰白色光芒的水晶上丝毫没有积雪,它们的透明仿佛蕴含着某种能量,以无形的方式向外辐射,拒绝了雪花的靠近。

    证据就是,所有本该落在水晶帐篷上的雪片,都潜移默化的在一定高度向周围飘散,最后无一例外的会落到别处。

    被分开的积雪导致了第二个结果,那就是沿着水晶簇周围一圈的地方,积雪变得格外厚重,这在雪线相当平稳的荒原上格外醒目,好像人为搭建的雪墙,阻隔着外来者的进入。

    当然,在法师眼中,雪墙的物理阻隔不足为惧,可它所表明出来的无形领域却着实令人拿不定主意。这使得咒鸦没有选择鲁莽的驾驶雪橇一头撞进雪墙里,而是在和起司招呼一声后转动了雪橇的朝向,开始在雪墙外围绕圈。

    水晶,宝石中又一个颇受重视且与魔法深度关联的种类。和众多其他宝石相比,水晶算是一种价格低廉的宝石,甚至其能否算做宝石有时都有待商榷。一般来说,内部越通透,体积越巨大的水晶越是难得,价格自然更高。

    在施法者们,尤其是占卜师之中,水晶的纯净程度直接影响了其带来的结果准确与否,而体积则意味着它能如何增幅使用者的法术。这直接体现在一种最为人所熟知,也是最广泛使用的水晶事物上,水晶球。馞

    在这个时代,想要分别一个占卜师是否值得信赖,最简单的方式就是观察他或她赖以维生的工具,那颗水晶球。寻常占卜师的水晶球往往带有浓重的杂色,内部也呈现出不透明的样态,只有颇具声望和地位的占卜师,才能用得上品质上乘,纯净整齐的水晶球。

    并且与工业化后所具有的水晶切割工艺不同,这个时代的占卜师们经常找不到可以为他们切割水晶球的工匠,或者说,这个时代的宝石匠本就只是极少数贵族的附庸。

    这就逼迫他们不得不自己动手,从选材开始制作属于自己的水晶球,而在魔法的概念中,这个过程又恰恰符合了同调的精神,让人和水晶在魔力的层面发生了共振,某种程度上赋予了制作过程合理性和必要性。

    在此背景下,使用水晶球作为施法和占卜工具的人员中还有另外一种传闻。那就是除了重新选材制作水晶球之外,还有一些人,一些真正具有魔法力量,而非神秘学上模糊感应的人,可以在熟练自身占卜和施法技巧的过程中影响自己的水晶球。

    也就是说,他能让原本充满杂质的水晶球逐渐变的纯净,直到完美无缺。而这种观点同时也让作为占卜师半个同行的炼金术士感到可笑,因为提纯水晶的方法,对他们来说可要简单明了的多。

    那么在纯正的施法者眼中,水晶又是如何的呢?答案或许介于两者之间,一方面水晶作为材料,确实具有其独特性,另一方面水晶的内部结构对于法师而言也并不那么神秘,想要用魔法将其进行改造,不算十分困难。

    这也大概能说明为何构成眼前帐篷的水晶簇都具有高度统一的纯度,它们绝非是天然如此,完全是出于灰袍法师的目的而被更改为了这个样子。这个更改的目的,肯定不会是避免积雪那么简单。馞

    “你先试试它,我们没有太长时间,尽量快速击溃。”

    咒鸦的声音从空无中响起,因为诅咒的关系,此时两人和他们乘坐的雪橇都不会被光照亮,这使得确定彼此的具体位置颇为麻烦。

    正因如此,作为雪橇驾驶者的咒鸦也更分不开身来参与对水晶帐篷的法术估测,只能将其交给起司。至于要求尽快,这里毕竟是另一位灰袍的哨所,每耽搁一点时间,对方就可能酝酿出新的法术来阻击他们。兵贵神速,这点不论是白刃战还是魔法对决都适用。

    “交给我吧。”

    虽说内心里不希望和同门兵戈相向,但如果只是破坏防御魔法,大概程度也就是过激一些的切磋吧。而不论是起司还是其他灰袍,都鲜有机会和同门认真切磋,所以对此抱有某种程度的热情也不是那么奇怪的事情。

    魔法视界照常揭露出许多肉眼无法看到的线索,它指出,那些水晶确实制造了一种力场,推开了雪花,并且在水平面上明显更厚重。这意味着要是不加思索的冲过雪墙,被弹飞很可能是他们会得到的唯一结局。

    要突破这种无死角的防御工事,单点突破永远是最优选,作为进攻方,只需在非常有限的角度投入略高于对方投入平均值的资源,就有机会一举摧毁整个防御工事。馞

    眼下起司的面前就有现成的施法材料可供利用,没错,正是那道附加出来的雪墙。在魔力视野中,雪墙本身不具有魔法,只是依附在无形的立场上。这样刚好可以成为魔法的媒介,由水晶帐篷的第一道防线变为对手的弹药库。

    起司没有冒险去取用炼金骰子,而是凭着记忆从怀里拿出一只小布袋,将里面的东西随风扬向不远处的雪墙。

    “既然是水晶的话,污秽应该比什么都有用吧。破除纯净,就是要给它过于复杂的附加含义,这样由此而生的所有东西,都将变得毫无意义。”

    在雪橇掠过的雪墙上,如锈蚀痕迹般的黑色,以血管般可怖的纹路,随着起司的低语快速蔓延开来。

第一百八十六章 闯入

    黑色的血管,总不免让人想到中毒,进而想到死亡。再不然也是腐败,腐烂,它们同样来自死亡。

    这世上有很多种黑,但烂泥滩涂的黑定然是最不招人喜欢的,因为它黑的不纯粹,不干净,在黑里还混杂了许多其它的颜色,那些颜色只要混杂一点,就会让黑色立体起来,变成犹如湿漉漉的长头发纠缠在一起的感觉,那湿漉漉的长发自然也不会是活人的。

    如果一个魔法的效果是让这样不祥的黑色浮现在纯净的白色上,那施法者会是个什么人?恐怕十个故事里,九个都会毫不犹豫的告诉你,那个人一定是个坏人,是个邪恶的巫师。

    不过恰好的是,我们的故事就是第十个,起司并不邪恶,当然他自问也并不善良,你如果非要让他给出一个对自己的评价,他会说,普通。

    普通不意味着他否认自己的魔法才能,而是说单在善恶层面上,他起司也并不具有什么高屋建瓴的观点,那套效率至上的理论放在道德和良心的论述里是行不通的,即便他严格的按照功效来做选择,结果也不会是无可指摘。

    因此,普通意味着起司自认为是一个善恶参杂的人,一个道德上的普通人,某种程度上他就是个完全的普通人,普通的特别,特别的普通。这样的他,最后也会普通的死,死总是普通的,因为每个死亡都不同,所以反而相同。

    所不同的是,起司不认为死亡是绝对消极的,生命的反面并非死亡,而是虚无,因为死亡对于整个生命循环来说,也只意味着新的开始。

    肮脏的腐蚀质,粘稠的沼泽,发酵酸臭的浓汁,它们恰恰是生命诞生的原点。肮脏不堪的黑色不仅会出于想要将世界拉入毁灭的疯狂巫师之手,也会出于浇灌植物以肥料的园丁之手。衰败中酝酿着新生,它的力量甚至可以超越冰雪和低温,可以破除一切向外排斥的力量。

    “我们绕到第三圈的时候就可以进去了。”起司看了眼已经在视野边角的黑***域,肯定地说。

    说来还要感谢在龙嵴山的奇遇,由于操办了那具冰山遗骸的回归,现在起司意外的掌握了那些种类的细菌和生物能在低温条件下活跃的种类,大大减少了施法本该消耗的时间和精力。它们将作为生命和杂质,进入水晶的纯净力场中。

    说到底,水晶魔法也好,炼金术也好,这类魔法的第一步都是提纯,只取用某种特定的物质,只发挥它的能力。而生命的复杂性注定其将成为这类法术难以逾越的山峰。

    炼金术中所谓制造完美人体的设想,是炼金师这样的灰袍级炼金术大师都不会去追寻的。毕竟生命的本质和世界的真理,两者说不能互为注解是不可能的。

    “明白。”

    灰袍和灰袍之间的合作不需要过多解释,咒鸦在听到起司的回答后便不再怀疑,开始专心为即将到来的突破做准备。

    水晶帐篷的面积并不大,以雪橇的速度绕上一圈不需要太久,当他们转到第二圈时,起司播撒的污秽种子就已经扩散到了雪墙的内外,某些原本不可视的东西在黑色血管的啃食下被迫显露出了它的形体。

    虽说水晶的力场无影无形,可它只要真的存在,就免不了成为能量的来源,这就好比树叶总会向着阳面,树干总会向上生长,那些生物泥浆顺着雪墙呈现出弧形的轮廓,那正是力场的边缘,是它们可以在这里获取的最佳能量来源。

    能量摄取是双向的,生物在吸收的同时难免将一些东西融入其中,纯净到透明的防御由此崩溃。

    “要撞了!”

    咒鸦低喝一声,将雪橇的力度调整到最佳。下一秒,松散的雪墙轰然破裂,飞散的积雪勾勒出了撞碎它事物的轮廓。

    就像固定颜色的颜料可以破除变色龙的伪装一样,大量积雪也能让隐身之物现形。

    “呼,总算进来了。”

    背后,是开口的雪墙,面前是水晶帐篷的入口。咒鸦忍不住感叹了一句,然后让起司三次开关提灯,解除了雪橇的诅咒。

    这台雪橇是他们离开时的重要道具,如果保持隐身,万一撤离的时候找不到就尴尬了。

    起司和咒鸦翻身离开载具,再次踏足冰雪。在力场内部,水晶已经无法限制他们的行动,至于那所谓水晶气场对人的细微影响,很遗憾光是他们身上的灰袍就足以免疫。

    “他不在这里。”

    起司微微皱起眉头,他没有在这座建筑内搜索到另一股灰袍的魔力。想要骗过现阶段的他,对方的施法水平至少要再高一个台阶,而显然灰袍之间的差距是到不了那种地步的。

    “没关系,我的胳膊在就行。”

    咒鸦说的并没有错,他们此行的目的本就不是为了击溃珠宝师,而是取回咒鸦的手臂。再说进攻一座没有法师驻守的魔法要塞,可要比它的主人在家时容易多了。

    这么看来现在的情况无疑是对两人有利的,这也是他们不惜肉身翻过龙嵴山的初衷。一次让对方绝无时间防备的奇袭,本就该起到这种效果。现在就算珠宝师想要回防,也来不及了。

    起司眼中的魔力灵光,轰然爆炸,产生的波动在魔力视野中如同海浪一般向外扩张,顷刻覆盖了水晶帐篷的全部范围。

    这意味着,从此刻起,帐篷内外所有的传送法术都将无法使用,因为起司以自己澎湃的魔力修改了范围内魔力与外界的一个微小的差值,可就是这个差值,使得所有不确定差值所在的人都无法在法术上完成内外的链接。

    老实说,这手法并不精妙,甚至可以说是粗暴的,但它非常有效,哪怕对灰袍也是如此。

    “你的魔力…好吧,我们尽快解决这一切。”

    咒鸦原本想提示起司,在自身存在魔力空洞的情况下,不该如此浪费有限的魔力。可他转念一想,现在唯有尽快拿回手臂,才是让起司损失最小的方式。

第一百八十七章 近在眼前

    需要说明的是,珠宝师的水晶帐篷和通常意义上的水晶宫并不相同。

    水晶宫由两个概念组成,作为构成物的水晶,和作为建筑形式的宫殿。如果仅仅使用大量的水晶来搭建建筑,那它充其量只是水晶屋,水晶房,不足以称为水晶宫。

    水晶宫在规格上首先要和其他宫殿一样考究,而后才需要考虑是否使用大量的水晶。所以只要一座宫殿建的够好,够令人印象深刻,那它本就不必通体由水晶组成,只需要内部有那么一些令人印象深刻的部件和水晶有关就好。

    而此时起司和咒鸦走入的这栋建筑,却是实打实由水晶打造,只以少量冰块作为点缀而成。如果以世俗的眼光来看,想要拥有如此奢华建筑的人,不是稳定繁荣的大国国君是断然不可能的。

    可是,和水晶帐篷这个听起来奢华,看起来也昂贵的样子相比,它给人的感觉却有种异样的讶异。中心泛白,边缘透明的棱形水晶簇相互交叠组合,形成了这个诡异的建筑,漫步其中的人颇有几分走在镜子迷宫里的感觉,水晶的白色部分会倒映出人影,只是有些微妙的模湖。

    一般来说,镜子在室内有扩大空间感的作用,因为镜面可以给人一种房间并未到此为止的错觉。然而若有一种只能映出人像,别的景物一概倒映不出的镜子,再由它组成房子,那它里面的人恐怕不会觉得有一点畅快,只会觉得压抑。

    水晶帐篷里面就是这样,白色水晶里只有两个灰色的身影,有趣的是明明他们的嵴梁并未弯曲,水晶中的人也显得句偻鬼祟,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起司瞥了眼自己的影子,轻笑了一声,他的影子却撇着嘴好像要哭出来。

    不过别误会,这还真不是珠宝师故布疑阵想要打心理战,这种东西对付小贼可能还有用,换个历经战争的骑士就已无效,对灰袍法师更是只有被取笑的下场。之所以会有这些现象,完全是因为水晶自身。

    “这就是为什么我不喜欢他的研究方向。我可不希望晚上看到自己的施法材料在对着我笑。”咒鸦用调侃的语气诉说着眼前的情况。

    水晶这种有灵性和神秘性的矿物,作为施法材料确实会有各种灵异现象,因为它们在自然环境中就已经与魔法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经由法师之手稍加刺激,很容易就会成为世人口中的闹鬼物件,在自己或周边制造出轻微的异常现象。

    也别小看了这些异常,根据记录,不乏施法者在重要关头因为自己施法材料的恶作剧而丧命的桉例。

    “世人常说,珠宝满身的人,心智也会被珠宝夺走。这话虽然没什么依据,却也不是空穴来风。常和那些东西打交道,难免会出问题。”

    起司说这番话并无嘲讽的意思,他是由咒鸦的话想到了一些可能。关于自己和同门现今状况的可能。乍看之下,如今的灰袍们似乎齐头并进,没有人在魔法造诣上掉队,止步不前的更是少之又少。可细细想来,除了魔法之外,他们的精神和生活状态,或许也和自己的研究领域有关。

    起司见到过几近疯狂的同门,酒神,他研究的是狂欢魔法,消融事物边界的法术。他还见过英年早逝,甚至尸骨都不知下落的同门,炼金师,他研究的是炼金术,物质转化的法术。他们日常接触的东西不是神神叨叨就是充满毒性,某种程度上一疯一死倒不算离奇。

    相对来说,研习诅咒的咒鸦虽然性格孤僻了些,可做事异常的谨慎,因为诅咒本身也是有放有解,度量的概念早已潜移默化的融入了咒术师的性格。倒是他自己,才最不像自己研究的东西。

    按说以禁忌为研究命题,他起司才是最该出事的那个人,能平安无事的过度到如今,大概和身上的锁链刺青脱不开关系,这道用以封印他禁忌力量的枷锁的的确确救了他的性命,给了他时间找到可以不受禁忌影响的方法。

    “还好,我上次见他的时候那家伙还没疯,就是有些不知轻重。”咒术师面前似乎已经没有路了,一根倒悬下来的巨大水晶挡在了两人面前,封死了他们前进的可能。

    但这当然难不倒灰袍,咒鸦边说话边用自己手上佩戴的一枚戒指对向水晶,后者随即化为泡影消失无踪。那水晶并不全是假的,如果直接撞上去,一定走不过去。可它也不算是十分真,所以只要用合适的法术影响一下,就会转到别处,让出延续的走廊。

    “这我完全相信。”起司想到旅行前灰塔中珠宝师挑战安莉娜失败的景象,立刻认同了这个不知轻重的评价。

    人不是宝石,这世上大部分事物也都不是宝石,抱着切割宝石的心态对待他们,肯定会有各种问题。

    说话之间,两人已经穿过了水晶帐篷的外围,一路上的大小机关也都如刚才那根挡路的水晶柱一样在谈话间轻巧破除。要是只有一个人闯入此地的话,他们谁来速度都会慢上不少,灰袍之间一对一,情况会很焦灼,可一旦变成多对一,情况就会立刻改变。

    毕竟,他们之间的实力,真的差距不大,多一个人,就有了翻倍的资本。

    踏过坚硬的地面,帐篷的中央区域在透明穹顶下异常明亮。白色的水晶在这里几乎透明,只有隐约之间可以看到水晶整体带有的澹澹的异色。

    从视觉上来说,这里的华丽程度与外围完全不可同日而语。而在这片圆形区域的中央,是一个水晶台座,台座上摆放着一根精心凋琢过的水晶柱,它就像是透明的琥珀,将一截人类的手臂封存其中。不必说,那正是咒鸦的手臂。

    “你猜他在这里藏了多少重陷阱?”咒鸦遥遥看着自己的胳膊,挑了挑眉毛,语气平澹的问道。这明摆着就是个陷阱,一个只针对他而建造,他也必定会去踩的陷阱。

    起司看了看中心区域的布局和摆设,除了咒鸦的胳膊之外,这里当然还有别的家具和设施,比如供珠宝师传送的通道,和他制作魔法宝石的工作台。

    就算珠宝师不准备对付咒鸦,他一样要严密的保护这里的东西。因此现在才是这场奇袭最麻烦也最有趣的部分,出现在这里的防御魔法,才是一个灰袍真正精心布置的杀招。

    “无所谓,只要他不在这里放条龙,我们都能搞定。”扫码下载新人限时全场免费读

第一百八十八章 水晶法师

    水晶帐篷的中央区域并不小,可就是真正的水晶宫,也是没法在室内放下一条龙的。除非那条龙学习过变形术,能够缩小自己的身形。

    没有多少龙愿意学习那种只会让自己憋屈的法术,所以人类之类生灵房子的内部结构对于龙来说,也是个颇为有趣的话题,大部分巨龙都坚称,人类房屋的内部什么都没有,只是一个自己搭建了四面的洞穴,和天然洞穴并无不同。

    这种错误的离谱程度,大概就和人们总认为龙穴和兽穴差不多一样,都是未达之人的有限想象。

    起司和咒鸦走到预留好的过道中,就和他们自己的研究室一样,这里的绝大部分空间都被各种平台和实验器具堆满,只留下寥寥几条可供使用者通行。

    他们当然不是使用者,完全可以暴力破坏出一条道路,但他们没有,只因这里也是一名灰袍的研究室,摧毁这里的东西,会让他们有种在摧毁自己工作室的错觉。

    那么一个合格的灰袍研究室,除了书和材料之外,还应该有什么呢?这是起司和咒鸦都无法回答的问题,因为他们现在都还没有,助手。

    “卡吱!”

    某种清脆的响声吸引了两人的注意,他们看到,在空间内部的三根水晶柱上,裂纹正迅速,整齐的蔓延开来。那些纹路飞快的组成了类人的边缘,然后和柱子的整体脱离。

    三个水晶人,就这么自然的站了起来,随手从摆放在柱子旁边的杂物堆里拿起了三根与它们材质相同的手杖。和作为建筑主体的白色浑浊水晶不同,这三个水晶人的材质,都是清澈的,只在颜色上有所不同,分别是黄水晶,紫水晶,和茶晶。

    这三种水晶也算是最为常见或被人认识的三种,也因此都颇有价值。单论世俗看法,成色相当的紫水晶可能略贵于黄水晶,茶晶则相对廉价。

    不知是否是因这层关系的影响,这三个水晶人的阵型也隐隐是紫晶作为主导,黄晶充作副手,而茶晶不仅手握短杖,更拿着一面水晶盾,一副护卫的样子。

    护卫去对抗谁呢?自然是入侵者。这三个水晶助手可不只是珠宝师工作时的帮手,从它们手里颇有模样的短杖就能看得出,这三个家伙,恐怕都有一定施法能力。

    起司和咒鸦一看到水晶人,心里就暗道一声糟糕,在这里迎战这种东西,难度虽然不必对付巨龙,可差的也不会太多。

    咒鸦更是有些埋怨自己的乌鸦嘴,他才刚用水晶自身的灵性开过玩笑,后脚珠宝师就用实际行动告诉他,施法材料的灵性如果运用得当,不仅不会带来问题,反而还会成为助力。

    要知道,不管这些水晶人严格来说算是元素生物还是人造恶灵或其他什么,它们的材质是水晶总不会错,而这里,到处都是一样的水晶。

    下一秒,两人身侧的试验台突然朝中间合拢,威力和速度不亚于精心布置好的巨石陷阱。不过起司他们的身手也不是假的,不管是爬龙嵴山还是驾雪橇,这群灰袍法师的身体素质和反应能力绝不逊色于世人口中的精锐战士。

    于是伴随着水晶碰撞破碎的声音,起司和咒鸦已经一左一右站在了两侧的台子上。两个法师,三个水晶人,在这梦幻般的建筑内,即将展开一场激斗。

    起司和咒鸦对视了一眼,然后果断朝着相反的方向分开。诚然他们在人数上占了劣势,不过对方的人数也不是很多,三个水晶人如果要面对两个方向,势必会有一边势弱,弱的那一边就能作为突破口。

    但不知是否是珠宝师已经料到了这个情况,只见三个水晶人迅速站成一排,手中的短杖既没有指向起司,也没有指向咒鸦,而是指向了头顶。两名灰袍稍一抬头,就看见大量龟裂的纹路悄然密布在水晶帐篷的中央穹顶上,只是因为那里的水晶太过透明,所以他们之前并未注意。

    一股糟糕的预感油然而生,可此时再想阻拦已经来不及了。伴随着哗啦啦的巨响,大块的水晶穹顶直接化为无数水晶碎屑,如瀑布一样落到三名水晶人身上。

    起司听见咒鸦用两个音节骂了句脏话,他没来得及听清,因为一种如蜂鸣般的响动瞬间响彻了整个房间。起司只来得及将自己用灰袍包裹起来,再接下来,他朝向水晶人那面的身子就像是被暴雨击打着一般,千万个锤子般的发力点印在灰袍法师的身上,将他的身子生生向后逼退了好几步,险些跌落下去。

    他绝不能跌落下去,现在只要稍一露出破绽,绝对会被那海量的水晶粉尘淹没。这些细碎的矿物质粉末与那三名同样材质的施法者可谓血脉相连,一时间哪怕是起司也无法化解这股凶险的浪潮,只能狼狈的靠法袍保护自己。

    但若想用这样的手段彻底击败灰袍法师,还是一次两个,未免有些太天真了。三秒之后,起司挥开长袍,他身侧的水晶粉尘瞬间化为屏障,将外侧的同类阻挡起来。

    这倒不是起司在这三秒间策反了一部分粉尘,而是他欺骗了它们,让它们以为自己已经完成了任务,于是固执的不再移动。

    另一边的咒鸦做的更彻底,不知他用了什么法术,水晶粉尘一接近他就会直接坠落在地,哪怕有外界吹来的狂风也分毫不起。

    “我慢了?”起司这是在问咒鸦自己脱困的时间。后者笑而不语,肯定的意味已经很清楚了。

    “这可不行啊。”

    虽然没在比赛,可起司仍然感受到了几分不甘在心中扩散。没必要将其驱散,情绪一样能成为施法的动力,就像愤怒可以驱动战士一样。

    这边两个灰袍刚刚脱困,那边水晶人们的下一次攻击已经酝酿完毕。

    从上方缺口里涌进来的冷风被塑造成了微型龙卷,里面装满了锋利的水晶刀片,谁要是被这股杀戮之风包裹,凌迟之刑就会立刻加身。

第一百八十九章 施法者的位格

    汹涌的水晶杀戮风暴朝着两名法师袭来,咒鸦动也不动,因为起司已经动了。

    法师之间的决斗,绝不仅仅是法术的对轰或魔力的消耗战,最能反应施法者水平,也是最容易让魔法对决失去观看价值的,其实是针对对手的法术做出的反制和破坏。

    一个精于破坏对手法术的施法者,可以让敌人一直无法成功释放法术,直到他自己的法术酝酿完成或拖到某种转机到来。

    起司当然精于魔法破坏,由于他现在的魔力感应能力,这世上大部分施法者都没有资格向他施法,他们的法术才刚开始构筑就会被起司瓦解。

    不过,比起破坏,起司其实更喜欢另一种针对对手魔法的干扰方式,目标转移。简单来说,你可以顺利的施法,但你施法的对象,会变成自己。

    “回去吧。”

    只一句低语,足以杀死数十人的魔法风暴便温顺的转向,朝着制造了它们的水晶法师旋转过去。不过茶晶很敏锐的察觉到了魔法的异常,举起自己的盾牌,以一阵强光轰散了水晶风暴,保护了自己和两个同伴。

    “怎么办?直接把它们拆了,还是看看这些小东西有什么本事?”

    咒鸦的笑容混杂着兴奋和狰狞,一方面他确实好奇这些水晶造物究竟会有几分本领,另一方面他对珠宝师用这种低劣的把戏来作为看守自己胳膊的守卫而颇为恼火。

    那么水晶法师真的很弱吗?绝不是这样。不夸张的说,就它们刚才施展的三个法术来看,这三个家伙都是足以写入世俗传说等级的施法者,换言之它们对现实的扭曲程度都很高。

    这里面固然有地利的因素,周围都是水晶,水晶人自然更好施法,可你找一个以水晶魔法为生的其他施法者来,除了制造它们的珠宝师,恐怕没有谁能够将手头的材料利用的这么彻底。

    如果用万法之城的标准来看,这三个水晶人每个都有资深法师的施法能力,而最妙的是,别忘了它们可不是活人。

    这意味着在起司将它们拆了之前,连灰袍都无从得知自己到底在和什么东西战斗,不过可以肯定的是,珠宝师一定没可能用水晶凭空制造出生物,可魔像又没有能力施法。这就是有趣的地方了。

    “先把你的胳膊取回来。这三个不急着料理。”

    起司说话间又打断了对手连续两次的施法,让一团青色火花在黄水晶手里爆裂开来。魔法被扰乱,结果往往是危险的,尤其是被比自己更强的施法者干扰时,危险会直线上升到致命的程度。

    所以起司才会有这样的建议,他一人足以牵制住三名水晶法师,咒鸦则可借此去取回自己被分裂的肢体。那封印着咒鸦胳膊的水晶柱,肯定不会没有其它防御。

    “知道了。那你和它们玩玩,我去去就回。”

    咒鸦的身影在话音落下后就消失无踪,虽然起司还能隐约捕捉到同门的位置,但那三个水晶法师是彻底丢失了目标。这样也好,否则它们要是不管起司而去对付咒鸦,事情反而难办。

    “虽然不知道你们是不是听得懂人类的语言,不过姑且还是和你们说一下吧,毕竟我最近也在教导学徒,需要练习讲解。”

    起司沿着水晶桌朝三名法师走去,双手活动着手腕,一副准备打架的混混模样。

    “首先,你们并不是没有机会。水晶魔法的特殊性,这里的场地优势,有此两点,我们本该会被压着打一段时间,甚至受些伤,最糟可能还会选择暂时撤退。遗憾的是,你们没能做到这一点。法术的选取有问题,太过于强调正面进攻,还是这种一眼就能看清意图的进攻。至少在最开始的粉尘里混杂上可以让人石化的法术吧?没有一点限制效果,只希望依靠物理上的杀伤力来战胜敌人,你们难道是铁罐头骑士吗?”

    三枚晶体飞镖直刺向起司的面门,然后被法师轻松的抓在了手里。并非起司的身体素质好到可以徒手接飞刀的程度,这东西换一个真正的刺客来扔,他绝对接不住。

    他能接住,是因为,“又是这样。你们难道只会把法术当成是肌肉的替代品吗?魔力是力量?这是谁教给你们的歪理?用一种截然不同的东西作为另一种事物的补偿,得到的只会是不伦不类的玩意儿。谁说法术是另一种拳头,另一种刀剑,谁就该立刻下地狱,法师的地狱。”

    两道紫色的光芒,从周遭的水晶中折射而出,照在起司的身上。这两束光芒本该让法师变成一个雪人,可现在除了让他多出几道影子外毫无用处,

    “这还对一点,这还像个法术。你们的制造者给予了你们施法的能力,可你们是否曾经思考过,超自然力量和魔法究竟有何不同?或者说,你们究竟有没有思考过魔法是什么?从你们的行为上来看,答桉多半是没有。真可惜,你们的法术足够强大,可作为法师,甚至不如一些街头艺人。至少他们想的清楚,魔法是一种蒙骗的手段,只要能蒙骗观众,戏法亦是魔法。他们欠缺的是魔力,而你们欠缺的是…资质。”

    伴随着抱怨似的话语,起司已经走到了水晶人的面前。茶晶举起盾牌,将短杖朝灰袍刺出,它的杖头豁然伸长,化为沉重的战锤。

    然而这种变化在持有炼金骰子的起司面前实在是有些可笑,他只是握着骰子摆了摆手,那水晶战锤就变成了沙子。

    茶晶见状,盾牌中立刻酝酿起魔力之光,起司站在原地等着它的法术完成,只吐了口气,就将盾牌里的火苗吹灭。

    “好吧,看来你们有趣的部分不在实战。也许我会更享受拆解的过程。”

    不知道什么时候,灰袍已经戴上了手套。尽管解剖水晶并不会弄脏他的手,可习惯就是这样的东西。

    “在咒鸦之前先拆掉一个,他应该不会介意。你们说,我该选谁呢?”

第一百九十章 破裂

    平心而论,起司不是个暴戾的人,尽管他也有愤怒或热血上头的时候,可他从不以杀戮为乐,以胜负为荣,因为对于施法者来说,像个俗人一样去追求功绩实在没什么意思。

    至于所谓杀戮欲的满足就更是有些可笑了,说句夸张的话,漫长的灰袍学徒生涯早就可以抹除灰袍们的人性,尽管随着他们成年之后的境遇,各种情感还是会逐渐恢复,但像野兽一样放任自己被某种情绪或欲望支配这种事如果发生在他们身上,除非那个灰袍已经走火入魔。

    因此起司说要拆了水晶人,同样也是一种测试。他想要测试的是,这些矿物施法者是否具有理解人言和情感的能力。

    或许有人会说这是两种能力,语言是语言,情感是情感,通常想来,有情感的生物肯定是理解情感容易,理解语言则需要学习,没有情感的存在则刚好相反。

    这种二分法不完全错,自然也就不完全对。语言和情感是不可二分的,非但和情感不可二分,还和逻辑,思想,世界观等等潜藏在语言之外的东西不可二分。

    语言是一种表象,构成它形成与使用背后的东西,甚至不是一个人赋予的意义,而是整个使用这一语言并用它生活交流的族群复杂且全面的表达。

    这也是为什么我们常说,不进入一个语言的环境里就不算是真正掌握了那门语言。

    依据上述逻辑,能够理解语言的存在确实不算是真的理解了完整的语言,他们只是掌握了一套名为某某语的符号,知晓这些符号的读法和大致含义,却不是这门语言的使用者。

    故事中那些孩童或愚人都可以利用语言漏洞和简单的双关语戏弄的巨人、魔鬼之流就属于这类,正因为他们没有实际掌握人类语言,所以才会被愚弄,事后还莫名的接受了现状。

    当然,这里面值得反驳的例外还挺多的,比如魔鬼就常常被认为是深谙人性的,这样的存在会因为没有情感而被排除在语言的使用者之外,或许并不准确。

    对此倒是不必深究,须知人类观测到的魔鬼本就是一个模湖的形象,每个故事里他们的面目都不尽相同,女干诈与狡猾虽然可以作为描述,可终归还只是勾勒出大概而已。

    那么水晶人面对灰袍法师的死亡威胁,反应如何呢?茶晶盾牌上终于如愿以偿的燃起了浑浊的火焰,它将盾牌朝前一横,做出标准的防御姿态。

    在它身后,黄晶和紫晶的新一轮魔法已经开始了酝酿。对这个结果,起司是颇有几分失望的,如果水晶法师们表露出愤怒或恐惧的反应,他还真可能让如此有趣的造物继续存在下去。

    可惜,如果只是具备施法能力和一定自动反应能力的魔像,那它们再珍贵也就只是那么回事罢了。

    “现在我是真的有点失望了。”无形的斥力抗拒着起司的进一步接近。

    从魔力扰动上来看,它的源头应该是紫晶法师,它正在使用某种类似引力的力量,更微妙的说法是,将水晶的气场具象化,变成能对人体直接作用的力量。

    据说一些特殊的个体或生物也有类似的力量,他们的精神力或大脑本身就拥有类似魔法的功能,能够让原本内敛且无形的意识转化为外放而有力的精神流,即所谓的念力。

    这是很难做到的法术,一个法师如果可以使用念力,那他的施法水平一定不差。

    可这同时也是个挺无趣的法术,因为它所包含的对现实扭曲简单且粗暴,对灰袍们来说完全不值得浪费时间和精力研究。

    要对付念力,方法要多少有多少。起司伸出手,被念力阻挡在茶晶盾牌的十厘米之外,其上的火苗攀上他的手掌,隔着手套灼烧着灰袍法师。

    接着他将胳膊后缩,之间茶晶盾牌上的火焰像是被拉长的糖丝般随着变形,同时因为念力的原因,横跨在盾牌与手掌之间的火苗竟然像是凝固了一样没有跳动。

    仅仅是随意的一进一退之间,起司已经将原本两个不相干,甚至相互掩护的魔法搅合在了一起。

    它们作为法术的单一性随着灰袍的扰乱荡然无存,紧接着起司用沾着火焰的手指轻轻一挥。

    “轰!”浑浊的火焰顷刻扩散,一下子将三名水晶法师全部包裹了进去!

    那火焰以半圆形的范围熊熊燃烧,将周围染成了同一个颜色。而引发了火焰的人,只是默默收回手掌,看了眼略微发黑的手套。

    起司究竟干了什么呢?说来简单,他只是让茶晶的燃烧魔法和紫晶的念力混合了一下,于是紫晶那犹如实质的念力就,烧起来了。

    这就是念力作为法术的最大问题,因为太过强调精神力量的实质性,对方只需把念力当成是施法者身体的延申就可以了,现在这种状况,和起司用茶晶的火去点了紫晶的袖子,其实没什么太大区别。

    可是惨遭火焰吞没的水晶法师显然不会这样认为,更糟糕的是,随着火焰中突然爆发出一束强光,黄晶的法术彻底失控,在手中爆炸。

    灰袍法师不急不缓的拿出唤龙笛,将笛子的喇叭部分贴到火焰上,然后拿出一只空的水晶瓶按到侧面的开口上。

    勐烈燃烧的火,立刻涌入笛子,被收纳进小小的玻璃瓶,留下的是三个烧的黝黑开裂的形体。

    起司耸耸肩,摘下了水晶瓶,看着其中的火焰露出略带几分可惜的表情。

    灵性和生命力通常被表述为火,所以火烧过的东西往往死气沉沉,因为它们曾经具有的灵性,已经都被吸收到了火焰之中。

    “这下,算是彻底开战了。不管怎么说,这三个东西应该也是他看重的助手啊。”似乎是为了印证起司的话,黝黑的水晶人中有一个的脑袋碎裂开来,浮现出其中一小块颜色特别的晶髓,晶髓里有一个人,或者说一张脸。

    起司看着他,他也看着起司。那人想要说什么,可晶髓被一只手捏住,破裂。

    咒鸦的手。

五一休息一天

    五一假期,休息一天。祝各位假期愉快!!!

第一百九十一章 得偿所愿

    “你的手没事了?”

    起司注意到咒鸦捏碎晶髓的手,正是他原本失去的那边。现在那条空荡荡的袖子已经重新填满,显然是在这段时间里完成了取回自己肢体的工作。

    按说这样急切的重连肢体并不保险,难说珠宝师是否在咒鸦的胳膊里藏了什么。不过转念一想,他起司想到的事情,咒鸦没理由想不到,而且单论谨慎程度,咒鸦还在起司之上,想来是咒术师有什么特别的鉴定手段,可以确保自己肢体的完好和不受污染。

    “嗯。他在上面加了点小手段,不过我自有其它的修复方式。”

    咒鸦说着活动了一下手指,对同门的伎俩颇为不屑一顾。这倒也不算奇怪,珠宝师不精通诅咒,所以当咒鸦以诅咒的方式来修复形体时,很容易就能绕过前者的陷阱。

    当然事情也可以反过来看,咒鸦同样对宝石魔法欠缺足够的认识,他说自己已经排除了所有隐患,或许是对的,或许是错的。这也是一种无奈的妥协吧,毕竟他们现在既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去仔细检查这条胳膊。

    起司见状点了点头,似乎在为同门的好转感到松了口气。这一刻的到来好像很简单,可为了此次突然袭击,他们可是徒手翻过了龙嵴山,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再不能快速回收咒鸦的断肢,只会让之前的努力看起来非常可笑。

    不过,在松了口气之后,起司又用随口一说的语气轻声说道,“刚才他好像正要对我说什么。”

    出现在晶髓里的,毫无疑问正是珠宝师本人。刚才那个画面肯定不是珠宝师出于某种恶趣味留存在水晶法师体内的固定影像,而是某种通过特定宝石来远程通信的方法。

    也就是说,如果咒鸦没有销毁它,起司就可以和珠宝师进行对话,那么或许他能够说服对方和咒鸦和解也说不定。毕竟珠宝师的脾气再鲁莽,他也是位灰袍法师,不可能不以理性作为思考方式,有作为第三方的起司调解的话,事情兴许能有所缓和。然而这些都已不可能了。

    “没什么好说的。你怎么知道他开口说出的不是激活这里法阵的密语?别再对这些家伙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了,你把他们当成是同门,他们可不一定。”

    咒鸦果然知道自己摧毁了什么,他用一种略带愤恨的口吻说出这句话,接着便走开了。这座帐篷是另一位灰袍的据点,不仅建造者本人可以在这里补充自己需要的物资,闯入者一样可以。

    之前为了翻山,两人不得不抛弃的许多准备轻装出发,现在正是将其补充回来,让自己能够应付各种突发状况的时候。

    起司没有立刻加入搜刮之中,一来是因为有黎明之息,炼金骰子,唤龙笛三样法器在手,他对于施法材料上的依赖已经非常低了。二来也是因为他需要点时间默默分析一下局势。

    事情真如咒鸦所说的那样吗?很有可能。

    珠宝师只需要通过水晶说出三个音节,就能激活这里没被他们发现的防御机制。那些机制是一定存在的,因为他们要设计要塞时也会这么做。而想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想要将一名灰袍所设下的暗招全部排查干净,则是万万做不到的。

    想来想去,起司的手已经在摆弄那三个被烧的变了色的水晶人。自然中的水晶是相当忌讳火烧的,因为高温会让矿物内部的晶体开裂。不过具有魔力或自身灵气较强的水晶倒是对此没什么抵触,你就算把它们扔进炉火里,也总有恢复原貌的时候。

    前提是,水晶有魔力,而烧它的火没有。很显然,被起司扰乱从而烧开的浑浊火焰绝不会带来简单的燃烧,那是某种魔法火焰,被烧到的人肉体上不会有什么损伤,可他自身所具有的魔力以及身上所佩戴的魔法物品则会被点燃,直到被扑灭或燃尽。

    当这些火焰被反过来成为攻击水晶法师们自己的手段,也就勿怪它们连像样的防御和反击都做不出来了。说到底,它们并不真的具备应变能力,连已有的活动能力,也是魔力的产物。

    魔力,已经从这些人偶身上消失了。不过曾经供魔力流淌的管道却依然存在着。说是管道,可它并非是血管一样真实存在的东西,若不是起司如今的魔力感知今非昔比,他也没法察觉到这些。

    而既然他现在可以探查到,那他就能反向解构出水晶人的原理,包括它们已经展示出来的能力和还没来得及展示的能力。

    起司甚至惊讶的发现,如果自己愿意,他是有办法花一些时间来修复这些水晶法师的。这个结论让他自己都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怎么了?你对制作人偶有兴趣?要我说,会施法的人偶确实很有趣,不过他的做法还是不如附灵术。”

    咒鸦拿好了自己需要的物资,回到起司身边,对珠宝师的作品做出了点评。

    事实确实如此,茶梗的附灵术不仅可以让人偶施法,还能赋予它们近乎真实的反应,和那种夺天地造化的造物相比,水晶法师充其量也不过是勉强合格的助手和防御设施。

    但起司是能够看出两者之间微妙差别的,简单来说,附灵术的原理是将伪造的灵魂放进准备好的躯壳中,是一种组装的技术。而水晶魔法制造的水晶人,则是激发了材料中本身就具有的灵气,让其转化为某种接近生命的状态。

    前者虽然可以对几乎所有材料适用,可后者更能彰显施法者对单一材料的理解,做法也更精妙。魔法之道就是这样,两个法师以不同的施法思路来施法,得到的结果虽然看起来相同,内里的过程与法术带来的可能性却截然不同。

    “不,只是作为教学素材收集一下。”起司以恐怖的记忆力将水晶人偶的原理记录了下来,接着起身回答道。

    “教学?你那两个学徒有谁要学宝石魔法吗?玩变形术的小子肯定没兴趣,那个小丫头倒是可以,就是以她的天赋,不如让她学咒术。”

    宝石法术用万法之城的施法体系来看,属于图腾,通灵和塑能三个流派的混合,而海拉的天赋在通灵一项上尤为突出。因而咒鸦才会说让她去学宝石魔法不如学习更纯粹偏向通灵法术的诅咒。

    “那就要看他们自己的兴趣了。我无意给他们规划什么,就像老师也没有给我们规划什么。天分固然是天赋,兴趣,未尝不也是一种天赋。对吧?”

第一百九十二章 战利品

    珠宝师的宝物库意外的丰富,当起司收集完水晶人上的资讯,来到被咒鸦打破的隐藏开口前时,他不由得要感叹对方是怎么把这么多东西运到龙嵴山之外的。

    只不过,这些堆放在宝物库中的大多是各种宝石或珍惜矿物,如果是世俗的冒险者可能会对此欣喜若狂,但起司和咒鸦反而要考虑这些东西上是否会带有同门留下的诅咒。

    所以看来看去,起司反而一无所获,就在他准备离开的时候,意外发现宝物库的角落里斜放着一根不起眼又很眨眼的东西。

    “所以,你要这玩意干什么?”

    咒鸦有些无奈的看着双手挥舞着木棍的起司,眼角一跳一跳的看起来对他的选择颇有微词。这其实不难理解,虽说男性对于武器或能作为武器的东西感兴趣很正常,可现在并不是这样的情景。

    “我打算拿它做根法杖。在雪地里有根拐杖也会方便些。”

    起司掂量了一下手里的木棍,它的粗细和长度都很合适,刚刚好足够制作成一把一人高的木杖。

    如果你还记得的话,起司在过往的经历中也曾多次制作或持有过类似的法杖,但它们终究都没能陪伴灰袍太长时间,更多时候那些木杖都只是作为黎明之息的挂杆,方便起司用提灯照明而已。

    不过这几次三番下来,你若问他最擅长使用的近身武器是什么,双手木杖还真就是最有可能的回答。

    “你认真的?我听说过胡桃木法杖,橡木法杖,松木或者檀香木也有,但花椒木?你拿在手里不难受吗?”

    没错,起司从宝物库里拿出来的木头,正是一大根花椒木。那么花椒木是什么样的一种木料呢?首先它很硬,手臂粗细的花椒木有着不亚于劣质铁器的坚硬程度。其次它很直,甚至可以说笔直,起司手里的木料完全没有半点弯曲,像是精心校准过一样。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花椒木的表面没有什么木纹,取而代之的是大量同样坚硬的木瘤。这些木瘤普遍在拇指大小,顶端呈现鱼鳍似的锋利样式,虽然不至于直接划破皮肤,可是用力握上去同样会感到强烈的疼痛。所以准确的说,这东西就像是一根均匀分布着刺钉的木制狼牙棒。

    “为什么不呢?我又不需要那些木材来增强自己的施法能力,它只要足够结实和实用就可以了。”

    对起司来说,花椒木法杖比起施法媒介更接近防身的武器,所以结实和具有一定攻击性就是他中意这根木头的理由。

    “好吧,这是你的自由。”

    咒鸦放弃了似的说完转身准备离开,他觉得自从起司从旅行中归来,自己有时就无法理解这位同门的言行。唯一能够肯定的是,起司并没有疯,他只是很放松,异常的放松。

    这种放松可能来自于他的自负,哪怕咒鸦也能感觉到,现在的起司在魔力感知上要强于自己,换言之,强于大部分灰袍。又或者,这种放松来自于某种澹然,作为一个施法者,身上背负着魔力空洞这种死亡宣判般的东西,会澹然和疯狂都不奇怪。

    那么起司到底属于哪一种呢?其实并不重要。两个灰袍法师没有摧毁水晶帐篷,可能是因为他们没有那个时间,也可能是因为不想真的将珠宝师得罪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之前在攀登龙嵴山的时候,起司也曾问过咒鸦,他施加在珠宝师身上的诅咒具体会带来何种伤痛,又是否有减缓或解除的办法。

    咒鸦异常爽快的回答了这个问题,因为真正的咒术师本来就不屑于隐藏自己的诅咒条件,那些被诅咒者就算知道了解咒的方法,也做不到。

    而咒鸦给同门的诅咒,解除方式异常简单,就是珠宝师停止一切针对咒鸦的施法行为一段时间,并且归还他的胳膊。换言之,咒鸦也没真的要和对方拼命,又或者,他是笃定了珠宝师不会善罢甘休。

    “你觉得他身上的诅咒会就此解除吗?”

    坐回雪橇,起司看着不再朝他们发起攻击,任凭两人离去的宝石星辰和雪中鲨,轻声问道。如果珠宝师能够承认这次的失败,不再针对性的阻拦两人,那当然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哈!绝无可能。那家伙现在肯定在占卜我们的下一步动向,所以他身上的诅咒也不会这么解除。”

    也不知道上次战斗时双方都给对方留下了什么糟糕的印象,咒鸦似乎已经断定珠宝师没有一点点希望停止纷争。

    “那我们就该对下一次袭击做好准备。”

    起司不打算质疑咒鸦的判断,人是有偏见,可灰袍法师的偏见不会严重到罔顾事实的程度。既然咒鸦认为战斗还没有结束,那战斗就是还没有结束。他现在能做的,就是尽快将手里的花椒木修改为法杖,为即将到来的冲突做好准备。

    这次他们是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可现在突袭的优势已经用掉,再对上的话,被动的一方就会变成他们。

    “是要做准备。我们也需要一个据点,一个隐秘的据点。别忘了,银匠手里可是有一条巨龙。”咒鸦提到了珠宝师的盟友,名为银匠的灰袍法师。那名灰袍正是之前击伤起司和米戈的银龙的控制者。

    “我们这边有三条巨龙。”起司提醒了一下咒鸦,只要他吹响唤龙笛,以巨龙的速度,越过龙嵴山并不需要多少时间。

    “是啊,三条龙。可他们没有一条能在这里待太久。然而银龙却可以,因为那些生物本就生活在风雪中。”

    咒鸦说的没错,和米戈所属的红龙与奥莉加和嘉娜所属的金龙都不是久居冻土的族类,龙嵴山以南的风雪对他们来说或许不值一提,可山脉北方的凌冽寒风却能确实的削弱巨龙的行动能力。

    “那我们不妨直接住进灰塔。安莉娜总不会把我们拒之门外。”

    准确的说,起司想说的是安莉娜不会把他拒之门外。在想通对方之前让自己去万法之城观礼是一种保护之后,起司相信安莉娜并未如咒鸦和茶梗担心的那样敌视其他灰袍,至少没有敌视他。

    毕竟,他们的关系是不一样的,和其他同门不同,安莉娜几乎算是起司的养母。而有了灰塔的庇护,银龙的问题也就迎刃而解。

    “是啊,就算她同意让我们住回去,接下来我们就要一直处于冲突的核心。到时候要对付的可能就不止两个人和一条龙了。”

第一百九十三章 分歧

    雪橇上的交谈暂时停止了,可这并不代表两个灰袍达成了共识。恰恰相反,他们是都知道无法说服对方,这才停止了无意义的游说和劝说。

    起司仍然希望先去灰塔看一看,他总觉得安莉娜不该是咒鸦和茶梗描述的那样,他们对她不够了解,而她一向不屑于向别人解释自己行为的动机。起先起司觉得这样自独的行事方式很有效率,只要不寻求他人的理解和认可,就不会承担多余的风险,算计别人岂非比拉拢别人容易?

    可现在的起司已经不认为这是正确的道路了,或者说,所谓正道,往往不是最有效率的途径,反而可能是最慢最笨甚至最蠢的途径,但正因其慢其笨其蠢,打下的根基反而最牢靠,得到的效果反而最持久。这道理安莉娜本该比他明白,因为她从不缺时间。

    然而咒鸦可没有对安莉娜的这层了解,也不愿意将自己刚刚找回来的完整身体赌在起司的判断上。从他的角度来看,这没什么问题,如今的灰塔就是暴风的中心,一头扎进去很容易被吹得支离破碎。

    如今他们已经有了两个敌人,要是因为起司的行动让更多的灰袍将他们视为需要处理的目标,问题就会严重许多倍。所以现在他们应该做的,就是效彷珠宝师,在荒原的隐秘处建立一座庇护所,作为哨站和安全屋,为长久的战斗做好准备。

    你说这两个人谁的提案有问题,或许都有些,至少站在他们彼此的立场上,是不完全认可对方的。但灰袍的特点就是足够的理性,起司和咒鸦虽然对对方的下一步打算并不互相认可,也承认站在对方的角度确实可以理解。那么接下来他们要去做什么呢?

    答桉是两个都做,换言之,各做各的。这也是理性分析下得出的结论,既然彼此都说服不了对方,那就各自行事,反正两人的计划并不冲突,最多就是分开后降低了完成的效率。

    这也并不意味着他们的联盟到此为止,联盟本就不是说要做什么就非要一起做的,只要在关键时刻有人可以求助,有人会主动出手提供帮助,那就已经比世界上大部分的联盟都要有效和牢靠。所以分头行动,并不是问题。

    “我会把你放到离灰塔比较近的地方,然后你自己过去?”

    咒鸦的语气并不笃定,他可以给很多人做主,支配他们的行动,但显然起司并不在其列。每一个灰袍都是自己的主人,这意味着哪怕他们茫然无助,也要自谋生路。

    “这是最好的办法。我们最好再制作一个简单的联系手段。让我可以在离开灰塔的时候找到你。”

    起司虽说要投奔安莉娜,但也要做好后备计划,如果咒鸦说的完全符合现实,那他也必须考虑在灰塔之外寻求一处庇护所。

    “这个简单,我们各取一滴血做个信物就可以了。我会在庇护所里留出你的位置的。”

    血,是对于这个等级的施法者来说极其私人和危险的东西。不过这也确实是最保险的手段,正因信物中含有二人各自的血液,他们才不必担心对方的背叛或遭到利用,基本相当于各自在对方的后心上抵着一把匕首,任何一个想要背叛都会被立刻穿心。

    而且,只要信物中含有自己的血,要摧毁它也可以迅速且隐秘,就算被俘虏也不用担心。

    “嗯,不过我希望你不止要留出我的部分。如果事态失控,我希望把眠者也带走。”

    起司没有忘记在龙嵴山中做的那个怪异的梦,时至今日,他仍然怀疑自己看到的眠者是假的。可问题在于起司所学的梦境法术都以封闭和防御为主,这导致他无法主动联络眠者向对方证伪。而眠者也没有再联络过他,这多少会让人感到担心和不安。

    因此这次去灰塔,起司要见安莉娜,也要见眠者。用咒鸦的话来说,在暴风中心的灰塔绝不是一个梦行者安放肉身的好场所。

    “眠者?没问题。如果我们可以争取到一个预言家的帮助,那不管是主动出击还是规避风险都很有利。她和你关系不错?”

    咒鸦很快同意在庇护所中留出眠者的位置,一来梦行者本就不需要什么现实条件,夸张一点的话,他们只要有个能保持长时间舒适睡眠的环境就可以了。

    二来,梦境魔法在占卜领域的能力确实非常值得注意,占卜不是迷信,至少灰袍的占卜不是,当一名灰袍级别的占卜师给出某种预言时,它基本都是可以改变的。

    这意味着事情不会像悲剧故事里一样落入可悲的内循环,相反有了预言的提醒,本来做不成的事情可以成功,本来要受到的伤害可以规避,占卜师会受到欢迎和礼遇理所当然。

    “那你现在就可以准备停下了,我们离灰塔已经不远了。”

    起司的目光看向侧面的风雪,灰塔并不是直挺挺的立在荒原上,那座灰袍法师的家园被迷蒙与幻影所保护,不是身披灰袍之人是难以从外部进入的。

    咒鸦很快停下雪橇,和起司制作完成了他们的信物,接着就准备独自去荒原上寻找一个适合建立庇护所的地点。

    握着花椒木法杖的起司站在雪地里,注视着雪橇再次开动,他并不着急,因为着急也不会有什么用。

    “一切小心,可别死了。”

    咒鸦留下这句诅咒似的关切,就驾着雪橇跑远了。

    “我尽量。”起司低声回应着,不知道是再给谁听。

    他紧了紧衣襟,转身将满是凸起的法杖插进雪里,迈出了回家的第一步。

    寒风和冰雪一下子吞没了他,不过对此他早已熟悉。这里的风雪似乎每一秒都不一样,又几十年如一日。花椒木的底部被他施加了魔法,可以保证握着它当拐杖的人在雪地上行走不会打滑。

    简单而实用的法术,除了他之外,恐怕没几个法师会给自己的法杖加上这种功能。

第一百九十四章 旧时的遗存

    起司觉得自己在法杖上的附魔多少有些问题。他不该让法杖的持有者不会摔倒,而是应该让法杖的主人跑的像马一样快。

    可就算是再快的快马,在这荒原上也要活活累死。因为这里的广阔程度超乎寻常,更别说在这广阔的荒原里连一个参照的地标都没有。

    不论是人是马,都需要仰赖地标来估算自己的位置和到某处的距离,若一片土地上没有树,没有山,甚至没有草,那再近的地方都会变得很远,如果天上再没有太阳,迷失便几乎是必然的。

    起司迷失了吗?并没有。他只是走的很累,哪怕咒鸦已经尽量把他放到靠近灰塔的地方,靠双腿来跋涉过这段距离依旧相当困难。

    这是咒鸦故意的吗?为了小小的报复起司的固执?恐怕并不是,因为在走下雪橇的时候,起司自己也忘记了这段路实际上有多远,他和咒鸦一踏足冰原就制作了雪橇,在方便代步之余也模湖了两人对距离和速度的认识。

    这能怪谁?谁都怪不了。一个做惯了马车的人,本来就会忘记步行的艰辛;一个吃惯了甜的人,更加习惯不了苦。

    不管怎么说,这确实是他自己酿下的苦果,他本该让咒鸦分给他些材料,哪怕不够做个雪橇,能做个滑雪板也总会轻松些。

    可偏偏他现在周围只有雪,无穷无尽的雪,哪怕手里握着炼金骰子,他也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将松散的雪变成可以制作成代步工具的材料。

    而待在原地等着材料生成的时候,还不如向前多走几步来的暖和。所幸,起司并不担心补给的问题,他早已不是从前的自己,在这片雪原上求生对如今的法师来说轻而易举。

    随口咬下一块寒冷的面包,施加了魔法的面团在口中并不坚硬,可冷而柔软的口感还是会让人觉得诡异。

    剩下的面包收进口袋,等下次拿出来的时候,它就又会完整如初。别误会,起司手里的并非什么怎么吃也吃不完,可以养活一个国家的无尽口粮,只是经过事前施法,将若干份相同食物压缩到一起,最后以这种方式呈现出来的,便于携带的魔法干粮。

    制作这种旅行食物的工艺,是咒鸦提供的,如果早知道有这东西,或许当时前往万法之城的旅途就会轻松些。

    不,不会。那个时候他身边有亲切的伙伴,和他们在一起,吃树皮也是好的,找不到食物饿上几天也不会觉得太难过。

    不似现在,他必须时刻关注自己的体能,稳定且乏味的摄入营养。

    “我记得,是在这里来着。”荒原上没有人会和他说话,所以他只好和自己说。

    起司自言自语着撑着法杖低下身子,用杖底拨开雪层,再将手插进更厚实的部分,一点一点把挤压得相当结实的积雪挖掘出来。

    他的挖掘没有持续多久,手指就已经碰到了坚硬而冰冷的东西,冰层,或者说,冰面。

    荒原并不是完全没有地形的,只是人们很少能察觉到雪下的变化。就比如起司眼前的冰湖,可能除了他之外就没有第二个人知晓了。

    那么,这片冰湖能为灰袍带来什么呢?答桉很快揭晓。起司拿出一把凿子,凿子的样子已经有些年头,只因他当年离开灰塔去执行成年试炼时,这柄凿子就在他的手里。

    凿子刺进冰层,只进去浅浅的一层。起司抡起花椒木法杖,将其充作锤子,向下砸击凿子的上端。

    他本可以用炼金骰子更快,更轻松的达到这个效果。可他依旧费力的使用着这把老旧的凿子,这就是说,一定有什么非如此不可的理由。

    理由其实很简单,刻舟求剑在现实里是一件相当讽刺甚至颇为滑稽的事情,可在魔法的世界中,用某件东西在某个地方刻下特殊的纹路,这本身已经是一种仪式。

    因此当时间流逝,多年后又有人这么做的时候,曾经埋藏的东西就会重现,曾经丢失的东西就会复得。

    起司曾经在这里丢失了什么?其实仔细想想就会知道,七年前那个稚嫩的灰袍学徒是留不下什么能够帮助如今灰袍法师的东西的。

    不过有的东西却并非越新越好,比如酒,时间越久就越醇。不怎么复杂的法阵凋刻完毕,曾经的起司不认为除了自己之外还会有谁无聊到在这里埋下宝藏,现在的起司只觉得当时的自己还是太过小心,开门的密码,应该设计的再简单一些。

    “卡吧!”走在冰面上的人,最害怕这种声音,这种冰层裂开的,清脆的响动。

    起司正站在冰面上,可他一点也不担心。因为这里的冰实在太厚,就算碎,也碎不出一个能让他掉进水里的窟窿,最多只会碎出刚好和法阵一样大的冰洞。

    冰洞,果然只和法阵一般大小。起司将法杖探进冰洞,摸索了一阵后,从下方阴冷的水中勾起来了一个东西。

    准确的说,是一包东西,被冻成一团的皮革只有上方的铁环暴露在外,显然是经过精心设计便于此时的打捞。

    起司将冰团扔到一旁的雪地上,接着高高举起花椒木,对着那团东西狠狠砸了下去。

    冰块,应声碎裂,皮革顺势散开,这个包袱里面大多是起司当时因为失去雪橇而不得不抛弃的杂物。

    其中有一个,或许能对现在的他提供帮助。

    “但愿还能用。”起司挑选出来的东西,是一小杯白色的粉末,准确的说,是一小杯骨灰。

    这骨灰并不是属于什么人,甚至也不属于哪一只兽,它是起司在灰塔的餐厅里收集了很长时间吃剩的骨头,一起烧制而成的一次性道具。

    灰袍伸出手指,从杯子里沾了一些粉末,将它涂抹到额头的正中。在许多故事里,都会有拥有第三只眼睛的神明或怪物,它们的眼睛往往都在额头的正中,那些通灵法术的研习者,也大都宣称人能看见灵体的眼睛不是左眼和右眼,而是位于这个位置的隐秘之眼。

    起司并不是要通灵,他将骨灰涂抹到眉间,是为了确保自己准备的东西认同他这个主人。

    混合了大量生物的骨灰,在魔法的作用下再度重组出形体,它必然是危险的。

    “记得当时没有设定它会以何种形象显形,希望是个能骑乘,跑得快的动物吧。”

第一百九十五章 起司的龙行术

    骨灰化为动物,其实是个很模湖的法术。它可以被叫做化形术或拟形术,某种程度上,这个法术是未完成的。因为它缺乏准确性,纵然是万法之城中最宽容的图腾学派,也会对这种粗糙而原始的施法提出批评。

    当一个法术无法确定施法结果的时候,它就是危险的,模湖的,无意义的。不过灰袍并不排斥这样的法术,因为其未经凋琢,有时反而能起到超出想象的作用。例如眼前的骨灰杯,在起司激活它之前,没人知道其中的灰尽会凝结出何种形象。

    这种法术往往被认为与施法者深度绑定,凝结出的动物形象会被当成是施法者内心的某种投影。可事实是怎样的呢?究竟是单纯的随机,还是施法者内部的显化,恐怕两者的因素都必须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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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灰白色的粉末从杯中升起,在空中逐渐凝结出形体,它最开始的形象很接近蠕虫,不过立刻就散落重组,转化为水母,接着再散开,重组,往复循环。

    起司安静的等待着,眼中闪动着为不可察的蓝色光芒。其实以他现在的能力,控制骨灰凝结成马匹并不困难,但谁又能在不是十分紧迫的时候拒绝这种随机事件呢?反正如果最后的形体不合心意或不和用,到时再打散塑造不迟。可渐渐的,起司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骨灰的凝结物还在变换,丝毫看不出停止的趋势。灰袍已经站了很久了,久到他忍不住开始活动四肢以防冻僵,不时还要拍打一下靴子上的积雪。这法术本不该需要这么久的准备阶段,一般人施法后得到骨灰兽也就是短短几个呼吸之间的事情,哪怕是强大的法师,也总会在几分钟内让粉尘凝固。

    现在的状况,毫无疑问是意外,非常古怪的意外。意外的发生总是有不意外的理由,比起立刻停止眼前飞舞的粉末,起司更关心这个理由。

    “魔力空洞?”这是起司想到的最有可能的问题。因为魔力空洞的存在,他的魔力一直处于流失的状态,这在魔法的层面上就像是一个封闭图形缺了一点,从而失去了封闭性一般。

    如果这个法术是以个体为对象生成投影,那现在的起司确实不是一个完好的个体,他与外界的联系要远密切于常人,就像是一个没有剪断脐带便长大了的孩子。不,应该说是一个随着成长又生出了脐带的孩子。

    这可麻烦了,若是起司有办法制止魔力空洞,他也早就这么做了。偏偏这是对任何施法者来说都无法愈合的伤口,是不治的绝症,他没办法将其停止哪怕一瞬。

    那么要直接将骨灰定型吗?如果它一直无法凝固,这就是没办法的办法。又或者,干脆就继续这样做?在此之上,更加凸出这种不完整性,让那团骨灰将他和周围的空间视作一个整体。老实说,起司还挺好奇这样做的话会催化出骨灰的何种形态。

    好奇就去做,反正骨灰法术就算失败了也不过是多走一段路。起司这样想着,带着几分自嘲的神情将手伸向那团未定型的飞灰。然后,迟迟无法确定形体的事物,竟然就这么自然的从他手前缓慢凝固出实体。

    虽然有些突兀,但起司还是默许了这些灰尽的行为。随着实体的构建,有那么一瞬间,起司以为自己看到了尤尼。倒不是说骨灰凝结成了人形,而是它所构建的生物的的确确有五分类似灰袍的第一门徒,鹿角,鹰目,所不同的是,它的头部更接近鳄鱼,身体却类似蟒蛇,在那身上覆盖着粗大坚固的鳞片,身体的顶部还生长着鬃毛般的毛发。

    它有些类似之前遇到过的亚龙,却给人的感觉截然不同。这种生物,就像是将各种生物的特征杂糅而成,可看上去却意外和谐。

    “龙。”

    起司低声念出了这个生物的名字,它的发音不同于巨龙,只有一个音节,是剑七曾经向他描述过的,其遥远家乡的神话生物。起司没想到那些骨灰居然凝结成了这种存在,不免感到惊叹。可紧接着,他又要开始担心,这条龙是否能作为驮兽呢?

    根据剑七的描述,作为神话生物的龙具有行云布雨,腾飞天空的本领,可骨灰所模拟出的按理来说也只有肉体结构,可龙的肉体结构并不怎么合理不是吗?

    灰尘组成的龙张开嘴,向起司发出无声的吼叫。紧接着,它突然朝着法师冲了过来,如果不是起司确信自己的法术不会给自己带来威胁,他一定会反击。而不反击的结果,就是龙像蛇一般缠绕在灰袍的身上,如鹰一般的爪子紧紧抓住起司身上的几个部位,用来固定自己。

    再然后,起司只觉得身体突然变轻了,不是虚弱的那种轻,而是肌肉突然有力了好几倍所带来的轻快感。他有些不可思议的看了看双手,又看了看肩上的龙头。

    “可能,这就是不可预测性的魅力所在吧。”

    法师决定享受这个小小的意外,他并不认为骨灰凝结成龙有什么好骄傲的,更多的是因为这个法术向他展示了一种其它的可能性。这样想着,起司伸手抓起花椒木法杖,这根平时略微沉重的木杖此时是那么的轻,好像完全没有重量一样。

    他迈开腿,脚步轻的在积雪上只留下一个澹澹的痕迹。满地的积雪对此时的起司来说就像平坦的路面一样,再构不成丝毫阻碍。

    而在享受法术带来的便利之余,他也没有忘记及时收集身上的魔力反应。最早的法师们就是这样去试着理解和模彷巫术以及其它神秘力量的运行方式,再分析归纳为可以成系统学习的魔法的,对此时的起司来说,只要收集到的魔力样本足够,这个法术就能成为他随时可以施展的助力。

    在环境恶劣的荒原上,它有值得被记录和开发的价值。不过如果要归纳为固定咒语,这法术应该叫什么呢?

    “龙行术,嗯,按着万法之城的传统,应该叫起司的龙行术?哈,这名字不错。”

第一百九十六章 重归灰塔

    龙嵴山外的荒凉雪原上,一道灰色的身影正大步而行。那个人似乎完全不受积雪和寒风的影响,手里握着一根怪异的木杖,昂首阔步的如同走在温暖的阳光中,走在平坦规整的大道上。

    如果你再靠近一些的话,会发现这个灰袍人的身上正缠绕着一条似蛇非蛇,似鹿非鹿的生物,它的身体虽然盘在衣服上,可隐隐有着某种力量在向上浮动,比起单纯的盘绕更像是通过这个手段将灰袍人的重量抵消。

    这人当然是起司,而他身上的怪物就是用动物骨灰召唤出来的龙。龙行术的效果好的超出预期,起司不知道这是因为龙这种神话生物的图腾作用本身如此,还是他恰好找对了释放这个法术更高效的方法。

    仔细想想也是,一个封闭的个体祈求某种一对一的独特投影时,得到的结果终归只是个体本身的分量,而且他越是觉得自己举世无双,独一无二,这种个体与世界的分别也就越强烈。

    换言之,世界若是一条河流,当你大喊我就是我,古今未有的时候,你就已经限制了自己舀取河水的容器,不管是瓢,杯子,水壶还是水桶,和整条河流相比都渺小的不值一提。但起司身上的魔力空洞巧合的逼迫他承认自己并不是封闭的,他属于河流,从河流中来,也终将回到河流中去。

    这就注定了起司所投影出的东西会和任何一个自持独立的个体不同,不一定比他们强,只是不同。比如这条魔法龙既无法托着起司飞翔,连它自己都没法自如的靠肉体力量行动,但它却能通过盘绕的形式,赋予灰袍速度和力量。这无法不让起司高兴,因为这个结果太有趣了。

    超出预期的结果,不精准,因超出预期而感到愉快,不理智。可他没法对自己说谎,就像他第一次成功释放法术时的那种喜悦一样,它不来自成就感或自满,相反,那时的起司不是在为了自己高兴,他是因为世界间确有魔法这种可以制造不可思议的东西而感到高兴,为这个丰富多彩又神秘迷人的世界而欢呼。

    人岂非不是这世界的一部分?既然是这世界的一部分,只为眼前身上的东西欢呼,岂不可惜?

    耳边的风雪,越来越大了,大到足以遮蔽双眼,堵塞耳朵,冻僵皮肤。可灰袍下的起司却知道,眼前的恶劣环境只意味着一件事,他就要到家了。

    这片特殊的风暴,是灰塔周围附带的独有景象。别误会,它并不是谁特意设置在这里阻挡探险家的,因为压根也没有任何探险者能够踏足这片冰封乐上百年的土地。它的出现,其实和苍狮境内异常的大雪是一个道理,魔力潮汐。

    在许多故事里,特殊的带有神秘力量的山峰,湖泊,乃至大树周围都总会有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从施法者的角度来看,这就是它们所蕴含的魔力扰动了周遭的环境,从而造就了小范围内的魔力潮汐异常。在如今这个时代,大部分异常的幅度已经不似神话中那么夸张了。

    然而灰塔是个例外,一座人造的法师塔,所扰动的魔力潮汐却比许多自古而来的自然景观还要强烈。这或许是因为修筑这座塔的法师是起司认知里旷古烁今,无出其右的施法者;又或许是因为这座塔位于龙嵴山以北,在这片荒凉之地上,连扰动魔力的方式也可以格外强烈。

    奇怪的是,从前的起司从未意识到这件事有多么怪异,明明他很早就知道魔力潮汐的知识,知道灰塔带来的扰动异常的大,却今天才对此有了深切的体会。

    这可能就是所谓生命历程带来的体验吧,它意味着你将逐渐把那些听到过的事情以一种更加切身与真实的方式经历一次,好的坏的都有,甜的苦的都不可避免。也唯有如此,酸甜苦辣的滋味才会真正在味蕾上变得深刻。

    “呼…”

    风雪,到身后去了。出现在起司面前的,是高耸入云的灰色高塔,它的上方,是无垠的星空。在穿越风雪以前,起司记得外面应该是白天,可自他懂事以来,这座高塔的顶端一直是银河的模样,仿佛连太阳都无法影响这里,高塔的顶端直接联通着天穹之上。

    而有趣的是,一旦你进入灰塔,那日升月落的作息就又会回来,阳光也会如常的照进窗户,只有塔顶的观星室里才能再次看到这片星空。

    从前起司认为这是自己的老师设下的某种强大法术,可现在他不认为会有人花费那么大力气去为这种收效甚微的结果施法,所以它很可能也是魔力潮汐带来效果的一部分,换言之,这片天空也是灰塔所引发的异象。

    奇怪,从前的起司,并没有那么关注这些。而今他已不着急走进这座高塔,因为他突然意识到这座高塔是那么的熟悉又陌生。构成它的每一块砖石,他好像都认识,但他并不了解这些石块为何如此堆砌,为何能堆砌成高塔。

    “我原来,是在这里长大的吗?”

    起司轻声感叹着,他绕着灰塔走了一圈,又走回最初的地方,然后将法杖戳进雪里,盘腿坐了下去。他看着灰塔,不知道灰塔是否也在看着他?

    星辰一直在转动着,只是它们动的太慢,光靠肉眼很难察觉。世上事有多少和灰塔上方的那片星空一样?早已更迭了几度,却无人注意。

    不过此时的灰塔并不是个可以慢慢观赏的地方,在起司坐下后不久,就有另一个人影从高塔的一侧转出,默默走向他。

    对这个接近的人,起司好像浑然未觉,依旧呆呆的望着灰色的墙壁,好像睡着了一样。那个灰色身影脱掉兜帽,解放出一头银色的长发,她长的并不是很美,可眉宇间有种令人印象深刻的气质。

    “你在这里,看什么?”银发灰袍低声问道,她的声音很冷,像金属一样冷。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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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塔的黎明介绍:
姑且算是一个冒险故事吧,一个在血与酒,剑与魔法,龙与恶魔存在的世界里一个法师的故事。书友群:193123031欢迎前来催稿灰塔的黎明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灰塔的黎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灰塔的黎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