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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湖中羊     灰塔的黎明txt下载     灰塔的黎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一十二章 谁知道呢

    触须并不能提供视力,除非它的顶部长着眼睛。起司自然没有能力在虚拟器官上构建眼睛这样复杂的部件,他光是能长出并维持这些触须就已经倾尽全力了,所以只好用最原始的触觉来感受周遭的世界。

    你能否想象那种感觉?你是否见过只有触觉的生物?比如蚯引,海参,或者水母。现在的起司就像是这些生物中的一员,他物质界域中的身体虽然还在维持着生命,并源源不断地传回各种感知,可名为起司的主体意识已经沉入了背后那些新长出来的器官之中,像一个章鱼腕足里的副脑一样思考。

    在他的意识中,原本整齐的书架内开始出现一些并不该出现的东西,那是书本,是造型精巧的透镜,是会带来刺痛的不知名之物。

    冷汗,顺着起司的身体流出,像一块放进了火炉里的冰。其中只有少部分是出于震撼,灰袍没有那么容易被震撼,起司的不适更多来自于维持这些魔力触须的消耗。

    那种如同在万米高空走钢丝的紧张感让他的精力以极快的速度流逝着,尽管魔力触须以极快的速度扫荡了周围的区域,起司的体力却不足以支撑他迈出一步。他必须留存很大一部分力气给收回触须的过程,如果任由这些触须消散,他体内的魔力就会立刻排干。

    “呼…”

    当起司重新感觉自己还活着的时候,他已经单膝跪在了地上,若不是手里有一根足够可靠的法杖,直接趴下也不是不可能。银匠和长夏站在起司不远处,长夏的表情有担忧之色,只是碍于某种顾虑没有靠近。

    银匠则直接的多,她的手里已经翻出了之前的十字弩,腰带上还多了一柄已经出鞘一半的银质单手剑。这不意味着她们要偷袭起司,相反,这感觉更像是担心起司要偷袭她们。对此,擦干脸上虚汗的起司并不感到意外。

    “看来你们在外面或多或少的见过那些东西了。”

    起司走过两个同门,一屁股坐到椅子上,他需要休息。只是几秒钟的窥探扫查,已经让他疲劳的举步维艰。这是他不够强大所致吗?并不是,因为比他弱小的施法者,甚至是银匠和长夏,都根本连施展这样手段的前提条件也达不成。

    感受除了物质之外的全部界域,哪怕只有一瞬间,只在一个范围内,这也是无限接近于全知的。如果起司能够统合自己的物质身体,那在他挥舞触须的范围内,他就将成为主宰一般的存在,因为他拥有着全部的资讯,全部的认知,也就能做到任何事。

    这也无怪另外两个人会将他所展现出的力量与邪神之力搞混,除了那些邪神之外,此世确实不曾有过类似的骇人手段。

    “在所有人中,你从来是最不可信的那个。成长于吸血鬼之手,研习着禁忌之学。老师或许可以让你始终保持危险的平衡,但现在,除了那只蠢鸟,我们都很担心你是否还正常。”

    银匠的话某种程度上解释了她的敌意。虽然灰袍们不会对各自的研究有高低之分,起司的方向终究是危险中的危险,这种可怖在他们只是远远的了解到邪神知识时还不算什么,可离开了灰塔这么多年,在亲身接触过与邪神有关的事件后,没有人不会对此感到忧虑。

    “我不需要你的信任,也不必像你证明所谓的正常。我唯一能告诉你的是,刚才你所看到的,和那些名为禁忌的力量没有任何关系。我是以纯粹的魔力完成了那此探查。”

    起司说出这话时特意睁开了眼睛,他不想错过对方接下来的表情。果不其然,银匠的神色非常精彩。她知道起司没有说谎的理由,所以她更加讶异,讶异于起司所展现出的施法能力。如果他没有说谎,他对魔力的掌控就已经…强过了许多同门。

    “现在不是相互质疑和指责的时候,我们看到了老师留下的谜题,就有义务将其解

    开。”长夏坚决的打断了起司和银匠的对话,她不希望这两个人对对方的态度再恶化下去了。

    “某种程度上,谜题已经解开了。”起司虚弱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满足的笑意,那几乎要了他半条命的探测带回了足以令人满意的情报。他的法子虽然粗暴,却比任何方法都更快的接近事件核心。

    “那你愿意分享答桉吗?”长夏轻声询问道。

    其实现在的起司如果什么都不说,她们也没有权利和能力逼他将自己的发现公布。虽然三人是合作关系,但起司的进展已经比她们快了太多。

    当然,这也不是说起司完全不需要两人的帮助,否则他就不会特意去把长夏叫过来。正是因为有两个同门在此,起司才敢如此放肆的进行探查,长夏和银匠,相当于这次行动的最低保障。

    “十七本书,被存放在二百七十四个界域里。许多书都被分割了,它们的不同特质被分解到了其它界域,从而使它们无法被观测和觉察,除非有人能同时洞悉所有界域,才能像拼拼图一般看到它们的存在。”

    这就是起司的发现,他的魔力触须只是简单搜索了一下自己身边的有限范围,就找到了十七本尚未被观测到的书籍。如果以这个密度来看,图书馆中说不定还隐藏着与已知书本数量对等的隐藏典籍。

    “有办法把它们拉回这里吗?”书本不会自己将自己拆分到不同界域,一定是人出于某种目的,大费周章的将其隐藏。隐藏不会销毁,隐藏就意味着有办法可以取回。

    “有。但我们不需要这么做。那些书正在自己回来。我观测到它们的时间很短,可依然能感受到它们正在向物质世界靠拢。我猜想被找到的书也是如此,它们返回这里的时间有长有短。”

    起司瞄了一眼桌子上的书本,它们当然不是凭空出现,而是最早回归物质的那批秘密藏书。

    “可,为什么?为什么这些书会回归,为什么是现在?是谁召唤了它们吗?”长夏紧皱着眉头,起司的反馈带来了更大的疑惑。

    “谁知道呢。”

第二百一十三章 书从何来

    对图书馆中书籍的重现,起司其实并不是一无所知。或者说,他心里隐隐已经有了一个答桉,只是这个答桉还有待验证。那就是他怀里的那本书,那本翻过来调过去,内容平平无奇的魔法的基本原理。

    他是否搞错了这本书的价值,人们通常都认为书籍最有价值的部分是它们的内容,因为不管包装的再精美,如果一本书记载的是狗屁不通的废话,也毫无意义。

    可如果,书不止是书呢?如果书是一件艺术品,一座凋塑,一种图腾,一把钥匙,那它的价值是否会发生变化?起司怀里的那本书,是否就是一把钥匙?是不是因为他把它带到了灰塔,所以这里的一切才开始发生转变?如果他现在将那本书拿出来,它是否会引发更激烈的变化?

    起司看着长夏和银匠,她们也看着他。起司的沉默,是因为他想到了上面那些事。另外两名灰袍的沉默,是因为她们知道起司一定想到了什么。

    但是她们没有问,因为知识是受到所有法师尊重的私人财产,当他愿意将此贡献出来的时候,人们会感激他。当他不愿意公开自己的所学时,别人也没什么资格要求他必须这么做。就像你不能要求一个人把他身上的肉分给你一样,那肉是他吃喝长出来的,是他身体的一部分。

    “我不能确定这些书回归的契机是什么。但我知道它们的回归是不可控的。你们知道谁掌握这种可以将事物凭空分解的法术吗?”

    起司终于还是开口了,猜测虽然不能说出,刚刚的收获却不仅只有那些。

    “非但没听人说过,连这种法术的构思都没有听过。你知道,能将一件事物的固有部分扭曲或改变就足以称之为施法,能改变两项或三项就已经是大师。可这样的法术依旧不能无中生有,自然也不能把有变成无。”

    银匠摇了摇头,在讨论这种问题时,灰袍们都不会也不屑于说谎。在立场上他们可以对抗,可以仇恨,恩怨交错,但对于知识,对于追寻的终极目标,他们绝不会用谎言将其亵渎。

    “不,拆解存在并不是泯灭,虽然而这确实有相似之处。但它们同样是无法做到的,因为能以界域为单位拆解一件事物,就意味着那个施法者对事物的认知已经贯通了所有界域,无限接近于…真理。”

    长夏是研究自我的法师,她对于事物存在的认识无疑异常深刻,如果世间万物真的如元素论学者所言是几种元素的耦合,那她早就掌握了存在的奥秘。

    然而长夏的研究并不比起司更轻松,越是拆解自身,存在的复杂性便越是残忍的展现在研究者面前,告诉她穷尽一切时间和精力,也不见得能窥见其中一二。所以长夏才会认为,能将事物的各个层面拆解的人,本身已经碰触到了真理,而触碰到真理的人…

    【鉴于大环境如此,

    “老师就能做到。我没亲眼见他这么做过,但我相信如果世界上有谁能做到这一步,那就只能是他。”

    起司双目中闪烁着坚定的,酷似信仰似的东西。他相信自己的老师,相信第一灰袍,这种相信基于理智,但以渐渐接近盲从。

    可是有这样目光的人不只有他一个,当起司说出这个猜测后,另外两人的眼神也和他差不多。尽管第一灰袍曾经将自己的学生们比作幼苗,他的门徒们却更愿意将自己比作树根阴影处靠着大树庇佑才偶然长成的蘑孤。

    这不是他们的自谦或自贬,至少他们自认为不是。幼小的树苗在超过自己的祖辈大树之前,是不是都会认为自己还很稚嫩?也许他们只是不愿意承认自己的高度,因为那样他们就不得不独自走向未知,再无指引。

    “是老师将图书馆拆解成了两部分。可为什么?这

    些书并无什么离经叛道或精深难懂的地方,它们并不比我们看到的那部分高级。老师何苦要费力将这些书本藏起来?”

    这个问题三个人都在想,不过将其拿出来讨论也是很有必要的。讨论可以提高效率,可以扩展思路。一个灰袍解决不了的问题,三个灰袍多半可以有一些眉目。毕竟三个臭皮匠尚且能与诸葛亮一较高低,何况灰袍呢?

    “也许是因为它们和已有的内容重复了。我不是说实质重复,而是它们在我们的课程里重复了。你们应该也有所察觉,虽然老师好像上课没什么规律,但他其实非常精准的规划了我们课程的安排和目的。如果他认为阅读这些文本对我们的学习没有必要性的增益,那将它们隐藏起来也不是说不过去。”

    起司提出了一个他自己都不是很相信的假设,果不其然,立刻就引来了反驳。

    “那他直接告诉我们这些书不值得看就好了,没人会质疑他的。就算要藏起来,也没必要用让长夏都这么害怕的方式,难道凑齐这些书能够毁了灰塔吗?”

    随着交流的持续,银匠真实的性格慢慢显露出来,和那个身穿冰冷铠甲的外形不同,她这个人其实还挺性急的,只少在快人快语这部分不亚于杰克。

    嗯,顺便说一句,在起司自己的排行榜里,嘴最快的位置留给了猫妖精凯拉斯,狼行者杰克只排到了第二位。

    “或许对那时的他来说,这只是举手之劳。我们的习惯在别人眼里有事也是差不多的。这样也能解释这些书为什么会现在回来,因为老师当时随手施下的魔法,到期了。”

    长夏提出了现状的第二种可能,它听起来相当平澹,可未尝不合理。当你有了移山填海的能力,就不会在意自己生火的时候是用钻木取火还是直接唤来一道天雷。法师们经常会做出这种事不是吗?

    “我不这么认为。你说的情况可能发生在任何人身上,但那是我们的老师。如果他真的已经接触到了真理,自然可以猜测到自己的举动在未来会引发什么后果,就像下棋的棋手能够预见几步之后的棋局。所以他这么做,一定有想要达成的目的。”

    起司半闭着眼睛,他已经很疲倦了,可思考这件事令他快活,快活到可以忘记疲劳。

    “那你就想个意义吧,有什么事是几本书可以改变的?”银匠单手叉腰,起司的想法说了等于没说,因为这样问题就更换了导向,对实际推进毫无意义。

    “有的。比如要是灰塔毁了,它里面的藏书也会跟着灰飞烟灭。这时陆续回归的另一部分图书馆,就能帮助幸存者重新训练下一代。”

第二百一十四章 争论与商议

    曾经在龙嵴山下进入起司梦中的人,警告过他安莉娜的目的是摧毁灰塔。那个人伪装成了眠者,真实身份尚不可知。不过在见到现在的安莉娜之后,起司对那个梦行者的身份又有了一些新的猜测,比如对方或许是预言家,甚至可能是从未来的某个时间点向过去发来的回声。

    理由是他没有从安莉娜的口中得到丁点想要摧毁这座高塔的意思,她付出了那么多代价将灰塔维持在一种紧张的秩序里,绝不会是为了将它变成废墟。

    要知道,安莉娜并不将这里当成是她的归宿,更加不是她的坟墓。作为一名真祖级别的吸血鬼,她可以去世界上任何地方生活,漫长的寿命让她早已不会对哪里存在特别的归属感。可她没有,她还在这里。

    因此在对方提供的信息无误的可能中,安莉娜很可能是被作为了预言的对象,在未来因为某些原因摧毁了灰塔。

    这里面可以做文章的东西就多了,比如灰塔遭到严重破坏,安莉娜为了防止其中的魔法能量逸散造成魔力潮汐才将其破坏;又比如灰塔的魔力耗尽,全靠安莉娜坐在观星室的椅子上才能继续运转,当她出于某种原因起身时,高塔自然也就倒塌了。

    不过不管这些猜测和可能实现的概率几何,灰塔的毁灭,总归是让灰袍们惊惧的。

    “你在提出一种荒谬的假设。老师在这里训练我们,培养我们,他早已将我们和这里捆绑在了一起。没有人会想要毁掉这里,没有人会允许这里被毁掉。”

    银匠的话引来了长夏的赞同,哪怕这两个人在诸多灰袍中属于最少返回的那一类,她们也对这个类似故乡的地方有着说不清楚的感情。故乡岂非也是如此?有的时候,它是令人厌恶的,仿佛带来了所有的不幸。

    有的时候,它又是神秘的,与世隔绝,好像只要回到那里就钻进了蛋壳,重归安全宁静的原乡。不过对于更多人来说,故乡很可能只是一种念想,一种无法回归,却可以作为心灵归属的信标。它可以在梦中抚慰人的精神,坚定人的信念。越是游子,就越是依赖他们的故乡。

    “那么是谁允许你在灰塔中向同门施法?是谁允许他们去挑战老师钦点的管理者?如果我们的冲突继续持续,高塔坍塌也不过只是时间问题。”起司沉声说着。

    他说的内容当然有夸大的成分,以目前灰塔所展示出的坚固程度,和塔楼中所隐含的魔法,灰袍们想要以战斗的余波将起损坏还是颇为困难的。可困难并非是不可能,如果炼金师还活着,并且加入了这场战争,他转化物质的魔法就有可能彻底摧毁灰塔的完整性。

    “那你说怎么办?让那个最不像灰袍的家伙占据这里?把这里变成蝙蝠窝?你怎么不让她干脆咬你一口,变成吸血鬼岂非能永远研究下去?”银匠没有掏出弩箭,可她的话语和弩箭一样犀利的敲打着起司的身体。

    灰袍们质疑安莉娜已不是一天两天了,这就好像是一群一起长大的小鸡里混进了一头成年的金凋,金凋随时可以吃掉身边的小鸡,而偏偏抚养它们的母鸡对此熟视无睹,甚至对金凋信赖有加。

    这是每一只雏鸟都无法理解的事情,那金凋明明不是他们的同类,明明如死亡的阴云般无时无刻不盘旋在他们的头顶,为什么第一灰袍对此视而不见?

    他是否和安莉娜有着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人类中最强的法师,血族中古怪的真祖,他们是否有不为人知的往事?想到这种可能会让许多灰袍感到恶心,因为他们的老师不是人,是魔法和真理的求道者,求道者怎么可能会对真理之外的东西感兴趣?那种凡尘俗事,岂不是对他和他人格的侮辱?

    这种想法,起司不是不能猜到。他已经入世很多年了,对于人们会有的通常逻辑已经有所了解。再说同门们会如此揣测老师和安莉娜的关系,也并无什么违和之处,甚至连他自己都曾经怀疑过他们是否存在师徒之外的情谊。

    然而起司现在可以肯定,二者绝非如此,理由很简单,他从未在安莉娜提到老师的时候,看到过她眼睛里的光。那不是魔力之光,是由某种情感驱动,反映在身体上的表现。他在爱尔莎眼睛里看到过许多次,相信她也是如此。

    基于这种经验,起司肯定第一灰袍和他的血族门徒之间绝没有情愫,可他同样知道仅凭这一点是无法说服银匠的。经验不同于证据,没有体验过的人,不相信也是正常。

    银匠见起司不再反击,嘴角微微上挑了一下。她自从见到起司开始,屡次出手都没有在这个年纪最轻的同门身上讨到什么便宜,所以哪怕是语言对话中的小小上风,也能让颇有好胜心的女法师感到愉悦。

    但起司终归不会一直沉默下去,那就不是他了,

    “这里会不会变成蝙蝠窝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一个地区的成功,离不开长远的规划和团结协作。如果我们只是一味的相互指责和怀疑,这里和没有也不会有什么区别。”

    “我们的话题扯远了。现在的问题是,该怎么处理这些书。以及,塔里是不是还有这样的地方。”长夏及时制止了即将到来的新一轮争吵,看得出来,她不喜欢银匠和起司的交流方式。

    若说没人想独吞这些藏书,那是不可能的,现在回归的书本确实并无过人之处,但谁知道下一部回归的书本会包含什么样的知识呢?可现在监测回归的能力握在起司手里,长夏又颇为中立,银匠也没有什么办法让这两个人低头。

    可除此之外,他们又能怎么做呢?灰袍们从来缺乏交流,他们之间本来没有这样的问题要处理。

    “我提议,我们召开一次集会。这里是灰塔的图书馆,所有灰袍都有资格参与决策。”

第二百一十五章 暂离灰塔

    起司的提议其实没什么问题,灰塔不是遗失的陵墓,或供人探险的地下城,它是所有灰袍们的归属,也是他们的摇篮。若说其中的物品还要遵循先到先得的规矩,未免说不过去。

    如果是小物件或某个不可拆分的个别物体也就罢了,像半个图书馆这么多的书,的确不是起司他们三人可以决定处置方式的。

    如果一定要说现在的灰塔里有谁具备这样的资格,那也应该是安莉娜,可同样的道理,以珠宝师和银匠为代表的一众灰袍同样不会认同她的决定。如此看来,让有意愿商议这个问题的灰袍齐聚一堂,以较为文明和温和的方式来解决这批藏书,正是法师们此时较为得体和合理的选择。

    这里面当然也有起司的私心,他是见过万法之城的六学派会议制度的,自然希望灰塔也能以这种相对低效却更加温和的方式来度过眼前的紧张时期。

    只要这次处理藏书的事情能够让同门们坐在一张桌子前,那其余的问题就也可以参照这次,以交谈,哪怕是利益交换的方式来解决。对曾经的起司来说,这种谈判拉扯低效又无力,是世俗中人妥协的产物,理智的法师不需要经过这种程序化的行为。

    可现在,起司只希望他的同门们能像短视的常人一样在谈判桌上唇枪舌剑。只要有机会消弭这场战争,哪怕要他采取更愚蠢滑稽的方式来解决也并无所谓。现在的问题是,除了他之外,会有人响应这个提议吗?

    “我理解你的初衷,但如果真的召开大会,事情可能不会像你想象的那样进行。”长夏的脸上带着明显的忧虑之色,她能理解起司的想法,可这不意味着这种想***得到认同,甚至…

    “你是怕现在的争斗烈度太低了吗?我来告诉你你的会议最后会变成什么,它会变成猜疑和阴谋的核心,成为引爆的导火索。只要有一个人在会议前后受到一丁点伤害,灰塔就会顷刻沦为战场。而这,全部都会成为你的功绩。你不想要冲突,却一手带来了冲突。”

    银匠所说的并不是预言,而是她基于现实所得到的合理推演。同样的推演,在场三个人都能做到。所以长夏会面露忧色,因为她也想到了银匠所提出的内容。

    “在你的面前有个魔鬼,它就站在屋子里,所有人都能看到。那魔鬼异常恐怖,所以没人敢第一个指出它的存在,希望假装看不到就能脱身。但你我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当魔鬼现身的刹那,安然无恙的逃离就已经是一种虚幻的泡影。我们之间的冲突,就是那个魔鬼。它已经存在于这里,并且不会再消失。我并不奢求会议能够让所有人保持理智,我只希望争取到一个机会。再说,事情也不见得会发展到那一步。”

    起司想到了他进入观星室时看到的那些投影,那些由其它灰袍制造出的,用来攻击安莉娜的力量化身。如果他们可以用化身发起战斗,为什么不能用化身来进行会议呢?这样灰袍彼此之间的危险性,是否就可以被大幅度降低?

    “想要怎么做是你的事。不过你最好真的对即将发生的事有充足的把握,否则引发的后果,可不是那么容易承担的。”银匠说完这句话,转身离开了。

    她无意与起司争论下去,而且比起在这里和起司斗嘴,将图书馆中的发现告知自己的盟友才更加重要。作为这次事件最早的三个发现者,如何利用这个情报,为自己在接下来的发展中获取利润,这才是最关键也最重要的。

    银匠离开之后过了段事件,起司将所有新出现的书籍都统一放好,并且在书架上做了记号,标志了那些即将回归的书本位置。

    做完这些事之后,起司转头对长夏说,“我们也该走了。咒鸦在外面找地方建了安全屋。”

    长夏有些诧异的呆了一下,“我没答应过要和你一起走。我们并不是盟友,

    也不是朋友。”

    起司深知如果他用安莉娜的要求来作为理由,绝不会说动长夏,所以他并没有流露出强迫的态度,只是轻声叙述着,

    “现在的局势任何人都无法独善其身,虽然你的魔法善于自我保护,继续留在这里单独行动也迟早会遇到危险。我并不认为与我和咒鸦一起行动是你唯一的选择,但我确实希望你能和我们合作。去留在你,我会在塔底等你一段时间。”

    起司通常是做选择的那个人,给出别人选择,并等待他的回答,对他来说次数还是少了一点。这也难怪,从以前开始,他就一直扮演着闯入者的形象,闯入苍狮,闯入草原,闯入奔流和万法之城,所以他总是在被这些地方的原住民或多或少的对抗着,也就只能通过选择来和对方合作。

    不过最近,他的状态已经有了些变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也许是尤尼,也许是阿塔,甚至更早之前,当安莉娜问他要不要去远行的时候,这些就都已经改变了。

    他在灰塔的大门前站了段时间,银匠早已不知所踪,不知道是回房间去了,还是正在前往珠宝师的琥珀房子。就在他准备独自离开的时候,长夏背着一个小包袱从塔里走了出来。

    【鉴于大环境如此,

    “我们就这么走过去?那地方应该不近吧。”

    长夏看了看四周,没有看到除了起司之外的其它东西。

    出于安全考量,直接在这里施展传送法术显然是不明智的,它很可能会暴露安全屋的位置。但既然是安全屋,它离灰塔的直线距离就不会太接近。

    “不,当然不是。我们要先做台雪橇,那花不了多少功夫。”

    起司耸耸肩,他确实在等待的时候忘记这件事了,不过好在有了上次的经验,制作一台仅以快速移动作为目的的代步雪橇,确实不会太费事。再说这里是灰塔,各种资源都十分充足,不需要花时间用炼金骰子一点点慢慢转化。

    于是没过多久,第二代雪橇就已经完成,这一次,起司选择用风来作为动力。

第二百一十六章 安全抵达

    风力雪橇不是起司的原创,因为雪面本就和海面很像,能在海里行进的动力,稍加修改自然也能运用在雪上。雪岂非不就是水?海岂非不就是水?不过是海水兑了许多其他的东西,变得看起来清澈,实则苦涩。

    雪则不然,雪从天上来,将脏东西都压在下面,只要你不去翻,不去挖,雪就总是干净的。可惜哪怕是最轻便的雪橇,当它上面坐了两个人,放上了许多行李,又加装了一组转向装置和风力装置后,它的滑轨就不免会深深陷入雪中,翻开白色的波浪,将下面的冰层和基岩暴露出来。

    不过和之前要用魔法来掩盖车辙不同,这次起司直接在雪橇的尾部加装了一个类似船舵的小轮,轮子中的桨叶将车下的积雪吹起,自动覆盖了显眼的痕迹。

    风力雪橇的速度很快,尤其是在没有了咒鸦提出其它意见之后。长夏是个很好的合作伙伴,她很尊重起司的设计,因为她显然没有多少亲身乘坐高速雪橇的经验,所以完全没有意识到那如海洋鱼类一般的流线型船身到底意味着什么。

    或许在长夏的想象里,坐在雪橇上的过程应该是平稳且惬意的,她甚至已经在思考该和起司在路上闲聊些什么话题。可当风帆扬起,雪橇的速度渐渐带来了令人张不开嘴的风雪后,长夏就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起司这次制作的雪橇很快,大概比他上一个雪橇的最高时速还要快将近一倍。你可以说他有些欠考虑了,但无法否认风驰电掣的速度确实可以让人兴奋,至少能够忘掉刚才的压抑。

    离开灰塔之后,起司才觉得,那座塔楼的屋顶都修的太矮了,长久生活在里面,天空就会显得更远。安莉娜,银匠,回归的藏书,这些问题每一个都会让起司感到肌肉颤抖的紧张,因为他们都涉及到他最重视的灰塔。

    这种紧张是无意义的,只会干扰理智的判断。所以他需要找办法来将其转化为其他东西,比如速度,比如肆无忌惮的呼喊。反正在这个速度下,他们也没法对话,起司索性将速度加到了自己可以掌控的极限,如一道光般冲过寂静的雪原。

    “你过来的速度有些太快了。”

    这是咒鸦在听到响动,走出避难所的雏形,看到起司时的第一句话。能被灰袍称之为太快,可见刚刚起司的实际速度有多么夸张,本该花上好几倍时间才能抵达的地点,在天黑前便已经到了眼前。

    “还好,如果不是桅杆中间断了,速度应该能再快个几分。”

    起司的兜帽挂在肩上,一头黑发经由强风和雪花的塑造变成了向后根根竖立的滑稽样子。不过从他的语气上看,他对此并不在乎。

    “你是不在乎,眠者那个身板,这样下来…她不是眠者。”

    咒鸦一开始颇为无奈的走向雪橇,眠者体弱这件事是所有灰袍都知道的,梦行者常年卧床,身体素质还能好才是怪事。

    可当他看到躺在雪橇里的并非眠者之后,眼神立刻就是一变,而下一瞬,那眼神又有了一次转换。那是因为咒鸦眼前的景象实在令人感到诧异。只见在那一路高速而来的雪橇中,长夏竟然安静的睡着了!

    “我似乎听到她说风吹的很舒服,没想到她居然真的睡着了。”

    起司也走了过来,刚刚他一直专注于驾驶雪橇,纵情在速度上,丝毫没有察觉自己唯一的乘客竟然在那急速中沉沉睡去。而且看上去还睡的颇为香甜。

    “我猜猜,她是长夏对吗?除了她之外,应该没有谁能这么对环境无所谓了。可我记得你说要带回来的是眠者,难道这两个人你分不清?”咒鸦抱着手,等待着起司的解释。

    “这个嘛,就说来话长了。等我们进去之后再跟你慢慢讲。你的进度如何了?至少应该有地方坐吧?不瞒你说,我现在整个身体都

    没什么知觉,好像刚从冰水里捞出来。”

    释放压力过后的起司说话也放松了很多。何况咒鸦还是他最信任的同门,两人之间的交流本就随意。咒鸦对此也见怪不怪,将手指放在嘴里吹了个哨子,之前拉雪橇的无头魔法熊就从雪堆里跑了出来,温顺的推着新雪橇朝一片看上去没什么异常的丘陵走去。

    丘陵即是安全屋的基石,也是它的伪装。精于诅咒之道的法师都很擅长隐藏自己的住所,不是因为他们诅咒了发现的人,而是反过来诅咒了住所本身。

    所谓闹鬼的老屋,无人的古堡,它们中的相当一部分都曾经成为法师的居所,实力强大的咒术施法者甚至可以让人们彻底遗忘某些建筑的存在,消失于历史和地图之中。

    咒鸦的堡垒自然也应用了这个原理,如果不以正确的方式进入,那这里就是一个丘陵,怎么发掘也看不到房屋。

    “其实进入的过程本身就是受诅咒的过程,离开的过程则是在解咒。一般法师都习惯防备自己中诅咒,可是越是提防,就越找不到这里。”

    咒鸦简单说明了安全屋的原理。这是很有必要的,要是不提前知会的话,就会出现其它的情况。比如虽然两人在交谈中已经走入了前廊,可推着长夏的无头熊却迟迟没能进来。

    “啊,看来她不需要特意防备就能避开诅咒。我去把她叫醒。”起司一拍脑袋,他们本想不吵醒长夏,但那样她恐怕就只好和雪橇一起睡在雪地里了。

    “不必,她不主动接受,我也能让她进来。”长夏对诅咒的抵抗显然触动了咒鸦作为咒术师的竞争心,他很想知道如果自己刻意要去诅咒长夏,这位掌握自我的女法师能否不受影响。

    起司又如何不知道咒鸦的想法,考虑到这件事不会对长夏有什么伤害,他也没有阻止。只是自顾自的查看起刚开始修建的安全屋。几分钟之后,一副还没睡醒样子的长夏就自己走了进来。

    “你醒了。他呢?”

    起司回头眨了眨眼,对咒鸦没有跟着回来感到了些许困惑。

    “他大概要在外面抓点雪冷敷一下,我刚才给了他一拳,可能打出了淤青。”

第二百一十七章 诅咒与自我

    对着睡着的女士降下诅咒,这是只有故事里的坏巫师才会做的事情。咒鸦会这么做,当然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咒术连长夏都无法幸免,而长夏会打他,自然也是因为没人想在被吵醒的时候看到面前有个对自己下咒的巫师。

    所以总的来说,咒鸦这拳被打的不算冤枉。等他走回粗制的大厅时,脸上的淤青也消失了。灰袍法师想要去除一块淤青,自然有千百种方法,何况长夏这拳打的并不重,最多只是出手快了一些,声势大了一些。

    “现在,你该和我说说为什么带回来的不是眠者,而是她了。”咒鸦的要求并不过分,考虑到刚刚起司还笑了几声,他就连抱怨咒鸦的语气不善也没资格了。

    三言两语,起司将自己这次在灰塔中遭遇的事情都告诉了咒鸦,包括图书馆中那些怪异的书本。咒鸦在听到眠者陷入了诡异的不可观察态时并未有什么反应,听到安莉娜同时对付数位同门的攻击时依然没有。可当他听到图书馆里出现了大批的未知藏书后,却一副立刻就想要返回灰塔的样子。

    【鉴于大环境如此,

    幸好,他是脑子动的比腿快的类型。所以稍加思索后就回到了座位上,思考起起司所描述的情况。整个过程中,他都没有反问起司任何一个问题,除了信任之外,也意味着起司很清楚咒鸦的关注点都会在哪里。

    “你建筑的蓝图在哪里?这里应该有我们可以帮忙的地方。”

    起司知道咒鸦还要在思考一阵,而庇护所是不会自己完成自己的。所以他顺着同门的手指,找到了斜放在台子上的设计蓝图,上面较为详尽的记载了咒鸦对避难所的区域规划,以及在这些规划之中要用上什么样的法术。

    这里面当然有起司可以参与的部分,也有他可以添补和改进的地方。于是起司在蓝图上自己将要施工的位置做好了标记,然后径直走向一个尚未开辟出的空间。

    “你不去帮他吗?”可能是那一拳比想象中重的关系,咒鸦敏感的察觉到长夏没有起身的意思。她正用一种微妙的眼神盯着自己,那眼神也说不上善意或恶意,可能更多的是好奇。

    “你应该知道,当我专心于自我的研究后,许多对外界造成影响的魔法我就不能使用了。这是代价,向内的不能向外,至少现在的我不能。所以如果你要我去帮忙的话,最好先给我把铁锹或铲子,这样才好开工。”

    长夏的理由让人无法反驳,法师建造的建筑最好不要使用人力施工。这不仅仅是效率问题,同时也是为了保证整个建筑都沾染上了魔法的气息,如此一来,以建筑内部空间为目标的法术就会容易施展的多。这也是为什么真正的法师塔往往是平地而起,全程不劳任何旁人插手的原因。

    那些耗费人工建成的魔法建筑,虽然规模可以更加宏伟,但一体性却远不如法师们亲手所作。除非你需要的是一座宫殿,而不是私人塔楼。

    咒鸦往往给人牙尖嘴利的印象,可是在长夏面前,他却接连下意识的沉默。这很可能是两人之间相性的问题,就好像他们各自研究的魔法领域,诅咒和自我本身就具有很强的对抗性。

    咒术师厌恶那些无法被诅咒或可以弱化诅咒的事物,而自我魔法的研习者恰恰就是如此。对于咒鸦来说,长夏在魔法领域重就像是一团不息燃烧的可怖火焰,稍稍有一点想要操控她的想法就会被剧烈灼烧。同样的,长夏也不会喜欢咒鸦,那些诅咒虽然无法侵入她体内,可附加在身上的感觉却好似虫子在爬,或烂泥直接抹到皮肤上。

    这世上本没有天生是敌人的施法者,可如果他们研究的方向太专业,总会给自己找到几个对头。这一点,在哪里都一样。

    “我说既

    然你不想事情了,能不能来帮帮我?”起司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略有尴尬的对话。咒鸦像得到解脱一样一拍膝盖站起来,走向声音的源头。

    “我自己在这个鸟不生蛋的地方挖出了大厅还定下了框架,你才干了这么一下就开始叫人了?看来你果然是被那些老鼠伺候惯了,亲历亲为的良好品质都被丢到哪里去了?”

    起司耸了耸肩,目光稍稍瞥向长夏,他把咒鸦叫过来的原因自然是因为停到了两人的谈话。对于这两个人可能会合不来这种事,起司还真的没什么准备,因为长夏的出现本来就是个意外事件,安莉娜要求他带她离开灰塔更是如此。

    好在现在的起司已经开始学着去调和问题而不是将其挑明,逼迫问题的牵连者必须立刻给出一个解决办法,他开始确信,有的问题就像打结的绳子,用力去抖反而可能成为死结,随它旋转倒会自己解开。

    “先别说这个了,我打算在这里布置几个法阵,确保承重。你来看看这部分如果加固了的话,会对建筑整体有什么影响吗?”

    起司随手在雪上画出几个法阵的简易图形,用来确切表达自己的意思。

    由于不像万法之城那样对所有法术进行标准化和登记命名,灰袍之间的合作总是从采取较为清晰的分工制,用来防治因为相互阐述不清而产生的低效交流。不过现在反正也没什么急事,起司很乐意和咒鸦对一些魔法概念和建筑概念探讨一番。

    “你要用立体法阵来嵌套这几个图桉吗?如果是这样的话,你最好分别采取不同的涂料来填充它们。这样在面对冲击时,它们就会一个一个崩塌,而不是一起损坏。你懂其中的区别吧?诅咒也是这样,如果对同一个目标连续降下多种诅咒,就要有明确的区分和隔离,要确保诅咒以你想要的结果呈现,而不是混合成某种怪异的产物。”

    咒鸦的意见确实是起司没准备要进行的,他光顾着考虑多个法阵嵌套后的便捷性,没有考虑效果相互杂糅的问题。

    “那么你不如加固每一个法阵的边界,只模湖它们重叠的那部分。这样个体与群体的融合就能更加和谐。”这是长夏的意见,她已不知何时来到了两人身后,参与进了讨论。

    “不合理。他这套镶嵌技艺的特色就在于融合边界。如果你要强调法阵的主体,就可能会让一些本该耦合产生的效果消失,乘法变成了加法,太刻板了。”咒鸦这次倒是很果断的说出了自己的意见。

    “加法也好过变成除法,主次不分,偏正不明,这不是涂料可以解决的问题。”长夏当然不会被立刻说服。

    起司听着耳边一来一去的争论,心底最后一点焦虑,突然也消失不见了。或者这种争吵,才是他现在最想听到的。

第二百一十八章 分工合作

    三个人施工总是比一个人快的,前提是这三个人都有工作的意愿,并且懂得合作的意义和方法。灰袍们显然都具备这种前提,当他们在争吵中工作的时候,进度实际上比想象中要快上许多倍,也有效许多倍。这里面就要介绍一下三人的具体分工。

    虽然庇护所的蓝图和最初构想由咒鸦确定,并已经展开了工作,但起司很快接过了他的设计思路,用他在万法之城所学到的各种实用知识,以及一路上不断被各种场景锻炼的工程学造诣,开始全面接管具体细节的落实。

    咒鸦对此并没有什么意见,因为在建造这件事上,他确实不如起司,不仅他不如,所有灰袍中能胜过起司的人恐怕也不多。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总是有建筑和发展的需求。

    可合作并不是起司的才艺展示,咒鸦和长夏都发挥着他们不可取代的作用。咒鸦作为另一个施工者,总能在起司的预想中超额完成任务,他吸收知识的速度像个灰袍一样快,那些万法之城的实用知识经过他手很快就会变的面目全非但威力翻倍。

    一个老辣的咒术师,头脑必定清晰无比,他需要像坐镇蛛网中心的蜘蛛一样操纵一条条诅咒,所以做事极具条理。哪怕有不确定的地方,咒鸦也总能想出办法留下一些可供后来修改的后门。

    诅咒岂非总是有后门?那些诅咒的施加者总是可以不遵守自己的法术,轻易加重或解除咒术。咒鸦的建筑风格也和他的施法风格一样,你看到的东西总是不满的,所以它总是可以装进意料之外的致命性。

    至于长夏,她作为三人中施法能力较为薄弱的一环,自然无法作为建筑者。

    可她却是绝佳的监督者和绘图师,一个对自我有着深刻剖析得人,她的目光总是能直达事物深处,当起司和咒鸦因为突然爆发的灵感而准备放飞自我时,她总可以拉住这两个同门的缰绳,明确的指出他们临时起意的想法缺陷在哪里。

    同样的,作为绘图者的长夏也是可怕的,起司和咒鸦都能在持笔时让手一丝不抖,像最老练的外科医生掌握手术刀。

    但长夏的掌控力更加可怕,她可以一口气画出一整个完整法阵,并且控制笔触的轻重从而加粗或减细法阵的线条。这是起司他们需要通过复涂才能实现的效果,更别说那些只存在于起司想象中的,繁复程度让他都感到棘手的复杂法阵,在长夏手里也一笔而成。

    “你一定不能去做地图的绘制工作。”

    这是起司和咒鸦在全程看完他们的同门在巴掌大的墙壁上用冻得硬邦邦的毛笔沾着颜料画完四个相互嵌套的法阵后得出的评价。长夏当然问了他们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你一定会把地图精确到每一棵树,每一根草,那会逼死这个世界上所有的测绘员。也会让地图变成复杂至极的…艺术品。”

    有些东西,笼统些反而具有实用性,若是地图精确到每一条路,它只会让人眼花。

    长夏用笑容接受了这份赞美,灰袍之间通常不会直接表达敬佩或类似的情感,因为他们总不愿意承认自己不如同门。

    不过他们也是诚实的,在对方可以做到自己做不到的事情时,依然会发出微妙的赞叹。

    “这里可以用这个法术,将岩石视为一种元素进行塑造,忽略它的复杂性。”

    起司将一块形状并不合适的冻岩画上塑能学派的沟通纹路,这是学派内部用以加强学徒与对应元素联系所用的,现在被他用来加强对顽石的影响力。

    “我真的怀疑你到底还知道些什么。你要知道我们的研究都是从点到面的,你却好像吃了一整个杂货铺,什么派系的魔法都会一些。”

    这也是赞美,是对起司过于丰富的杂学的赞美。专精从来不是灰袍们引以为傲的地方,因为他们知道自己现在只能专精于一,只是因为这是为了抵达真理最近的道路,而他们旺盛的好奇心和学习欲则不断对无法从其它角度进行研究感到微妙的沮丧。

    除了起司,他好像对自己的专业一窍不通,而除此之外无所不知。

    “只是为了降低危害而做的小准备而已。你们也不愿意我修完房子后半夜会钻出来触手吧?”

    起司干笑了两声,这话不完全是玩笑。如果他真的和其他同门一样,遇到事情就用禁忌之力解决,那远了不说,苍狮肯定已经沦为了不可名状的人间炼狱。

    起司的专业,与其说是禁忌研究,不如说已经渐渐变成了反禁忌研究,正因为他接触并掌握过那种可怖的力量,所以他才会不遗余力的用其他力量来压制乃至反制它。

    “那样也许也不错,反正这里也没什么娱乐活动。”长夏耸了耸肩,不甚在意的说。

    若说除了起司之外,灰袍之中谁最有可能成为对抗邪神的先锋,那或许就是长夏,理由很简单,与极端混乱的邪神相反,长夏对自我的剖析使得她具有极强的秩序性。

    这意味着或许在邪神投影出的扭曲空间内,女法师依然可以神色如常的行动而不受影响。这就是为什么她并不顾虑起司的原因。

    “放心,从你们带回来的消息看,等这个傻子想要召开会议的事传开,你想要什么乐子都有。”咒鸦的语气有些阴沉。

    他对起司的想法同样没有抱着多高的期待,在他看来,同门之间能够信任的人是很少的,因为他们所图谋的利益太大,大到可以让灰袍法师也变的不顾颜面。

    不过咒鸦也不发对起司的行动,因为他也想不到其他更好的办法。这就是他和银匠所不同的地方。

    “你知道你有什么了不起的地方?”长夏忽然对咒鸦说。然后不等他回应就继续说,

    “你总是会让人想起摆脱不掉的麻烦。”

    “我更愿意称其为正视问题和直面问题。”

    再然后,长夏就对咒鸦做了个鬼脸。

第二百一十九章 四天后

    两天后,位于冰原上的一处庇护所正式完工。从外面看去,这里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丘陵,它的外观经过了诅咒,幻觉,暗示等一系列魔法的伪装,同时又以大量的复杂法阵进行加固。

    毫不夸张的说,哪怕是一头成年巨龙从上方向避难所吐出身体里的所有吐息,也无法真正对它造成破坏,甚至不见得能击破它的伪装。这也正是起司他们对外部设计的初衷,鉴于银匠和一头巨龙有盟友关系,他们就必须防备到这一点来布置防线。

    所幸起司他们都不必凭空猜测巨龙吐息的威力,不论是以米戈和金龙姐妹的吐息作为参考,还是以曾经亲身经历过的银龙吐息作为参考,他们都有非常充足的经验和资源来实现最理想的设计。

    “这下总算能睡个好觉了。”

    咒鸦坐在避难所的门口,看着外面呼啸着的风雪,高强度的施工远比长时间的研究要累人,尤其是他们又要充当设计者,又要充当建筑者的时候。此时一松懈下来,觉得浑身再没什么力气。

    “我还没问你呢,为什么选在这个位置?它虽然没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可以没有什么特别合适的地方。”

    起司走到咒鸦身边,递给他一杯热水。在这个寒冷之地,热量是最美味的调味料,哪怕是水,只要是热的也分外甜美。

    “那当然是因为它符合某个标准,用黄道占卜法来推算,这里是所谓的吉位,在这里驻扎会有好事发生。”

    咒鸦喝了口热水,说出了一句让起司把嘴里的水喷出去的话。而后他就得意的笑了起来。

    “黄道占卜法不过是普通人自己研究的占卜方式,并不牵扯到魔力的流动,最多只能算是神秘学的范畴。我不得不强烈怀疑你的专业性。”起司仓皇的吐掉嘴里的水,向同门发出了抗议。

    “他显然是在胡说。不过如果你仔细推测一下的话,这里可能还真的是那个什么占卜法的某种吉位。看不出来,你难道平时和常人交流时都把自己装成是个占卜师吗?”

    长夏悠哉游哉的端着水杯,靠在两人身后的墙壁上。

    “未知能带来恐惧,恐惧是操纵人最好的利器。如果我要向那些蠢货证明自己确实是法师,就必须向他们展示不可思议的奇迹,还要因此被质疑,引发一系列麻烦。与其如此,我不如说自己是他们观念里的占卜师,神秘学者,或者预言家之流,这样他们还更快相信我的话。有些话术运用熟练之后,效果并不比魔法差,再说诅咒本来就是语言的魔法,只不过这种不动用魔力罢了。”

    可能是刚才说的话太多,咒鸦现在的言语中也没有了那种敌意。他只是慢悠悠的回答着长夏的问题,而比较了解咒鸦平时居住地的起司也是第一次知道这位同门到底是怎么和周围原本的居民相处的。具有魔力的法师伪装成招摇撞骗的神棍?这让他不由得想起那位大帽子罗兰。

    “总之,如果这里的位置真的是用什么确实有效的占卜魔法或预言术敲定的,那它就更有可能被人找到。所以只要不是这些地方,这片荒原上在哪里开工都一样。为了防止犹豫,我就用了这种测定法。”

    咒鸦的回答并不出乎起司意料,其实在喷完水后,起司已经明白了同门的思路,现在不过是将其延伸为闲谈而已。

    最好的防御不是铜墙铁壁,而是对方根本就找不到或注意不到,这道理他自然是明白的。

    竣工后的闲谈很快结束,三名灰袍各自还有要做的事情,物资需要储备,体力需要恢复,计划需要制定。以灰塔目前的情况,这个安全屋只能作为他们的基地,包括图书馆在内的诸多事宜,还是要离开这里去灰塔或其他同门的所在处理。

    毕竟他们不是在这里开垦的,灰塔的问题始终要在短期内解决,继续等待下去只会让情况变的越来越复杂。只不过,那并不是今天要完成的罢了。

    时间又过去了两天,北方荒原上难得的出现了一个晴天。话虽如此,太阳依然照耀不到这片阴郁的土地,只是雪花暂时不再落下,在灰黑色的云朵中酝酿着下一场暴雪。

    这样的天气无疑是适宜外出的,加上距离图书馆新藏书的发现已经过去了四天,起司觉得消息应该已经传开了。

    他决定再返回一次灰塔,看看图书馆的情况,也看看同门们的反应。这次和他同去的不是长夏,是咒鸦。

    “雪橇准备好了,我们随时可以出发。”

    咒鸦走进三人公用的大厅,对正在整理随身物品的起司说道。和另外两人相比,因为所用的法术杂乱,起司身上要带的施法媒介也复杂得多。

    虽然不进行整理他也总能用手头的材料发挥想要的效果,可条件允许的话,起司依然会一丝不苟的对随身携带的材料进行补充和改进。

    哪怕是在他获得了炼金骰子之后,那枚骰子的效果很强大,但它短时间内的转化效率却并不支持所有类型的施法。

    “你托我给这东西增加的法术也刻好了。不过说真的,你真的坚称它是法杖吗?在我看来,它只能算是棍子。”长夏拿着花椒木法杖,将其放到桌面上。

    法杖的外表与之前一般无二,底部刻着使人不会滑倒的魔法符文,顶部刻着让持有者能够保持平衡的符文。

    长夏给它的新能力,则隐藏在了那些粗糙的木制纹理之间,细小到人眼看去无法立刻分辨,哪怕仔细去看,也会对其是否为人工所致感到怀疑。

    “有劳了。这样就好,我喜欢这根法杖。”

    起司将装着施法材料的瓶瓶罐罐依次放进长袍内测的口袋里,然后拿起了自己的法杖。他能感受到除了已有两个法术之外,被安置其中的第三种魔法和它的效力。

    “你这次真的不去?我们其实没有必要留人看守,这里本不是那么重要的地方。”

    咒鸦在准备出发前最后询问了一下长夏,他并不担心长夏是准备背叛他们,因为这个避难所里根本没有值得背叛的东西。

    “我不喜欢争斗。你们这次去,一定不会像上次那么和平。所以我还是留在这里好了,免得给你们添麻烦。”

第二百二十章 晴天霹雳

    晴天霹雳,通常只是一个形容词。不过任何形容词的诞生,除了妥帖之外,很可能也是有其原型的。当一道闪电从无雨无雪的云层里落下,直直噼在雪橇的侧前方,哪怕是灰袍法师也会下意识的勐打转轮,导致连人带雪橇在雪原上勐烈侧翻过去。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次起司和咒鸦的雪橇采取了舟形设计,即乘客真正乘坐的区域周围有一圈向上凸起,类似船帮的边缘矮墙,只要人蹲下身子就能完全躲在矮墙后面。

    这本是用来防御远程弓失或类似事物的,现在到了车祸中,船型的雪橇翻了几个圈之后,稳稳的扣在了两人的头顶,变成了不错的覆盖式掩体。当然这也要感谢咒鸦提出的叉字绑带,它们保证了两人没有在翻滚中飞出雪橇。

    “呃…”

    魔法的力量可以化解很多种伤害,但那是在对伤害预估明确,准备充分的前提下。没有防备的法师,同样会被人用匕首割开喉咙。起司和咒鸦都有不少护身法术,可那些法术的防备范围可不包括高速翻滚加坠落。

    唯一令人稍稍安心的是,他们的落点有着厚实的积雪,摔打的力量被分担出去了很大一部分。可咒鸦略带痛苦的呻吟则说明,哪怕有积雪保护,人也不见得不会受伤。

    雪橇覆盖之下的起司艰难摸到了黎明之息,通过提灯的光亮看清了咒鸦的状况,他的腹部有一处明显的伤口,很可能是和船体内部的硬物碰撞留下的。起司爬到咒鸦身边,拨开衣服,果不其然看到一片折断的木片刺入了同门的身体里。

    “如果你真的没事帮人占卜,就该出门前给自己占一下吉凶。”

    对于常人来说很可能致命的伤口,对灰袍法师来说并不难办,在确认了咒鸦身上只有这么一处损伤后,起司从袍子里熟练的掏出几个小瓶子。

    他快速将瓶子里的液体和粉末混合起来,然后小心的拔出咒鸦腹部的木片,同时将发出咕噜咕噜声音的溶液倒到同伴的伤口上。某种类似铁板贴到生肉上才会发出的声音自伤口传来,甚至隐隐有烤肉的香味。

    “啊。你难道没有更好的药水了吗?”

    咒鸦在低温中疼的额头冒汗,拳头狠狠的捶打进积雪里。可是他伤口的流血确实止住了,不仅如此,在剧痛所引发的一连串身体反应后,连受伤的痛苦和虚弱感也变的十分微弱。

    “有的配方确实能带来更温和的治疗过程,但它们没法消除你受伤后的虚弱和疼痛。不过你也太倒霉了些,刚好有一片木头穿过袍子的间隙刺进去?这概率就和…”

    “就和开着雪橇突然前面落下一道雷一样小。我不认为我们只是倒霉。”尽管咒鸦是受伤的那个,但他同时也是雪橇的驾驶员,因此更加清楚的看到了闪电噼下瞬间的情景。从法师的理性来判断,这应该不是巧合。

    不是巧合,那就是有预谋的袭击。起司微微点了点头,不再说话,同时关掉了提灯。黑暗,寒冷,安静,雪橇之下瞬间只剩下这几个要素。起司将魔力凝聚到双耳,虽然眼睛看不到外面,增强后的听力却能带来更多信息。

    果不其然,他听到了某种声音,某种沉重实体重复踩在积雪上才会发出的声音,脚步声。起司微微眯起眼睛,以他在雪原的行动经验判断,寻常人类可没法发出这么沉重的脚步声。

    他看到黑暗中亮起两点蓝光,那是咒鸦眼中的魔力灵光,无形的诅咒借由咒鸦手上沾染的血液,变成鲜红的手印,按到上方的雪橇上。那诅咒的内容肯定与即将要发生的事情有关,换言之,咒鸦也已经察觉到了靠近的东西。

    沉重的吱嘎声从四面传来,这可不是一个人的手能够到的宽度,反倒是像某种巨大的生物要整个把雪橇掀起来。冰原上,有这种生物吗?不,冰原上,本来是有生物的吗?

    不等两个法师想明白这些,光亮在此到来,沉重的雪橇被轻巧的抬起,露出一双赤裸的,没有脚趾的蹄足。蹄足的主人正准备将雪橇扔到一边,咒鸦的咒术却已经生效,那雪橇突然变的异常沉重,一下子打乱了巨大生物的平衡,最后迫使它摔倒在地上,被雪橇压住了胸口。

    “你知道这世界上不存在世俗传说中的那种鬼魂,但我现在还是想说,见鬼。”起司站起身子,现在他可以看清究竟是什么抬起了整个雪橇。

    那是一个大概四米高的生物,它的外表大致呈现人形,双腿,双手,一个躯干。这怪物身上没有寒冷气候区域生物应该有的厚实毛发,取而代之的是大量长满角质的粗糙皮肤。

    那些皮肤呈现一种令人不安的青蓝色,像是放置了很久的尸体才会呈现出的颜色。它的脚是蹄子,手只有三根手指,非常粗大的三根手指,每一根都有人大腿粗细。

    起司拉起咒鸦,和对方交换了一下眼神,慢慢踱步绕过雪橇,希望看到这生物的头部。

    他看到了,又或者说没有看到。因为本该长在宽大肩膀上的器官已经消失,却而代之的是一柄深深插进胸腔,由酷似寒冰的材质制成的巨剑。

    那把剑的剑柄像长角一样冲着天空,这表示将其插入这怪物体内的东西,应该比这具身体还要高大,唯有那样,它才能从这个角度将巨剑刺进去,唯有这样,它才能斩断这生物原本的头颅。

    被斩首的东西,多半会死,可眼前的存在不仅没有尽到作为尸体的本分,还非常热心的搬开了雪橇。

    “你觉得这是什么东西?我在冰原上从来没见过这种东西。”咒鸦也绕到了相同的位置,皱着眉头询问道。施加了诅咒的雪橇拥有了比应有更多的重量,两人倒是并不太担心这怪物会立刻暴起。

    “从肢体结构上来说,应该不属于我们已知的任何一种巨人或巨魔。我的一个朋友曾经去过失心湾,他告诉我那里的海底深处埋藏着一具巨大的尸体,庞大到哪怕死亡也无法将全部生命从其躯壳中扫清。”

    起司说的朋友,自然是洛萨,而那巨大的尸体,则是洛萨在失心湾一役中发现的雷霆巨人。那巨人的躯体庞大到足以在其上建立城市,他死去的骨骸则形成了致命的迷宫。和那个与神明相当的巨人相比,眼前的怪物小的可怜。

    “失心湾离这里距离太远,不论那里有什么,都不太容易出现在这里。不过你有一点说的对,这东西确实不像是在风雪里长大的,它如果活着,早就冻死了。”咒鸦虚按着微微疼痛的伤口,沉着的分析道。

    “你说得对。我确实还知道另一个传说,关于这里的传说,一群守望者世代相传的故事。”

第二百二十一章 复苏的传说

    关于冰霜卫士们的传说,大体可以概括为两个部分。第一个部分是对龙嵴山以北土地原本样态的描述,关于这里曾经存在的山川地貌,国家民族和他们的历史。第二部分则是冰灾,关于古老的王者如何携带着风雪吞没原本的北方世界,将龙嵴山之外的一切尽数化为荒原。

    以及冰霜卫士作为曾经生活在北方之北诸多民族的最后血脉,为何要时代守望的原因。最初的时候,起司对这些传说根本不信,他虽然尊重冰霜卫士的信仰,但出于法师的理智则单纯将这些故事视为了冰霜卫士的先人为了在苦寒中凝聚族人所编出来的类似起源神话的东西。

    类似的传说在世界上很多民族中都有不同的版本,唯一的区别在于,冰霜卫士们的门外,确实有一片无尽的冰原。

    这个观点他曾经在闲聊中随意的和爱尔莎提到过,当然是以尽量不冒犯的口吻。结果还是免不了被爱尔莎严厉的责骂了一番,不仅是她,每一个冰霜卫士都对这些传说有着某名的信仰。

    而那个时候还相当执拗的起司则提出,如果传说有那么一丁点的真实依据,军团里就应该留存有龙嵴山以北还没有结冰时留存下来的东西,那将是可以说明一切的证据。但很可惜,什么都没有。没有一种作物被保留,没有一件器物得到保护。

    除了口耳相传的歌谣,再无什么可以证明传说的真实。然而他们依然没有动摇,并且告诉起司,如果要找证据的话,证据就在他眼前。从那场冰灾中只有一种生灵存活了下来,那便是卫士们自身。

    所以起司放弃了对冰霜卫士传说的进一步考证,在他看来答桉已经很明显了。

    卫士们既不是怪物也不是超人,他们只是一个适应了严寒气候,平均寿命只有三十岁的人类族群。那些传说毫无根据,直到今天。

    眼前的青色生物到底是什么?它为何会插着杀死自己的凶器出现在这里?刚刚的晴天霹雳与它是否有什么联系?这具尸体是不是被什么法术操控着才具有活动的能力?这些问题都急需一个答桉。如果没有人可以回答,那就自己区寻找,这就是灰袍们的处事方式。

    眼下最先需要确认的,就是这具无头尸体,是自己在行动,还是作为傀儡遭人操控。起司本人是厌恶死灵术的,他被安莉娜养大的经历让他抗拒所有将人转化为半死不死形态的法术和技术。

    因此如果你要寻找一个消除死灵影响的大师,起司绝对可以胜任。但排查各种死灵术的线索?这就有些难为他了。哪怕是现在的起司,在死灵术上的造诣也十分有效。好在,咒鸦也在这里。

    诅咒和死灵术在世人眼里常常相伴存在,作为咒术师的邪恶巫师随身最常使用的总是各种骷髅,他们的仆从也以亡者居多。某种程度上,这算是一种刻板印象。咒术师因其自身的法术特点,确实需要一些可以被操控甚至牺牲的仆役,但那不必非得是亡者。

    事实上咒鸦最常驱使的就是各种恶魔,现实中也有不少人选择直接雇佣或控制人类或类人生物。亡者,往往不是最好,也不是最便利的选择。可它的的确确是一个选择,当其它选择都无法使用时,这个后备选项就有了被启用的可能。

    为了保证这种可能,咒鸦还就真的花力气研究过死灵魔法,尽管他的专业程度远不及诅咒之道,却也比起司要强上许多个层级。

    “不是死灵术,但它也确实死了。一具尸体在没有法术干涉的情况下依旧能自由行动,多半是因为它身上被安插了某种强力的魔法物品,后者聚集的魔力导致尸体发生了变化。”

    咒鸦在检查一番后,得到了这样的结论。而他所说的魔法物品,自然指的是插在巨人胸腔上的巨剑。那柄剑光是剑刃就有近三米长,加上剑柄,几乎和巨人本身等高。

    这样的巨型锻造物现今不是不能做出来,可是要兼顾可以用于作战的强度却不是那么容易。道理很简单,这个时代的金属加工非常依赖工匠,工匠的体型决定了他的加工能力上限,因此除非同时找到十几个本领相近的工匠,再有可以处理拼合部分的专门技术,否则是无法锻造出这种巨剑的。

    除非,这柄剑的铸造者同样巨大。

    “你觉得这是什么?”随着进一步调查,两人的注意点也从巨人转移到了巨剑上。仔细看起来,这柄剑其实没什么细节,虽然巨人好像刚洗过澡,可它身上的剑的的确确如同被埋藏在雪中数千年。

    “古代造物。大胆一点的话,估计可以追朔到神话时代。”神话时代,或者说,巨龙们的时代。也只有在那个时代,才会有能够使用这种等级武器的生物。

    起司对此并不陌生,因为他一段时间以前还见到过一名活的神话时代遗民,一个虚空精灵,他还给了起司一颗宝石,蕴含着难以想象魔力的红宝石。

    现在想来,那或许是一种预兆,伴随着异常的魔力潮汐,从古代而来的东西,似乎在渐渐增多。

    当然,起司不会这么轻易的就做出神话时代回归之类的判断,他不过观测到了两个可能和神话时代有关的独立个体而已,他们还一个在北方之北,一个在空白世界的边缘。

    “你觉得这是偶然吗?”起司说这话的时候,已经戴上了解剖用的手套,缓慢的走向那具尸体。准确的说,是尸体上的巨剑。这个问题,他自己其实是有答桉的。晴天霹雳,神话时代的遗存,它们怎么可能是巧合?

    “是不是偶然我不确定,你如果想要接触那柄剑的话,最好先用上几个避雷的法术。有备无患。”

    咒鸦说着先给自己施加了几道魔法,其中既包括避雷的,也有防备巨人暴起的。

    “有道理。”

第二百二十二章 驱动法阵

    巨剑并没有引来天雷。当起司的手指接触到剑身的那一刻,包裹在其上的冰霜竟然顷刻脱落,露出里面通体银白色,看不到任何衔接和锻造工艺的表面。

    不仅仅是剑身,整柄插在巨人身体里的大剑,乍看起来都是一体的,像是从某种模具里面一次性铸造出来的产物。

    可那是不可能的,如果钢铁不经过锻打,就无法拥有承担武器所需的强度。一体成型的武器,现在的矮人也可以制作,结果就是一碰就断,一扫就折。

    除非锻造这柄剑的工艺与认知中的所有锻造技术全都不同。考虑到它有可能来自神话时代,使用了已经失传或无法重现的技术倒也不是完全不可能。而除了外表之外,起司还为一件事感到奇怪。

    这把剑上,感觉不到一丁点魔力的流动。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不管是风还是雪,云还是雨,魔力存于万物之间,这是魔法存在的基础。

    到现在为止,起司只在一种情况下见到过类似的情况,那就是黑火药。凡是黑火药爆炸过的地方,就会留下永远的,无法弭平亦无法愈合的魔力瘢痕,瘢痕内部的魔力完全真空,再有本事的法师也休想在其中释放魔法。

    当然这把剑还没有那么夸张,它只是自身没有魔力,最多是不受到魔法影响,论及对法师的伤害性,还不如猎巫刀。

    可这是它的实用价值,在此之上的研究价值就不是这么算得了。不论是巨剑的材质本身没有魔力,还是后期使用了什么工艺驱散了其中的所有魔力,它都是前所未有,不曾记载过的。

    “至少我们能断定闪电绝不是这把剑引来的。”起司将自己的两个发现告知了咒鸦。不管怎么说,没有魔力的剑是无法成为魔法媒介的,导致雪橇侧翻的天雷不是因其而来。

    “但这至少能说明那道雷是人为的。”

    咒鸦得出了一个乍看并无关联的结论,但起司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闪电总是会噼向一片区域内最高的事物,这是法师们早就知晓,常人们也早就观察到的知识。

    而在巨人正常站立的时候,它庞大的身躯加上高高立起的剑柄,无异要比雪橇高出许多。在这种情况下,晴天霹雳本该打在剑柄上,至少不该以起司他们作为目标。故而咒鸦认为,闪电的落点,是经过人为引导的。

    “那你觉得这东西和闪电,是不是一起的?”

    既然闪电另有他人引导,那古代巨人的出现就可能是袭击的第二步。先以闪电截停高速雪橇,再用巨人对很可能已经受伤了的两人补刀,这的确是个虽不严密,可足够致命的计划。

    “如果是你要设计一次袭击,会只做两轮尝试吗?再说不论是闪电还是这东西,都不会是临时起意弄来的。我更倾向于认为,是这东西的出现帮了我们。”

    咒鸦的意思是,那道闪电确实可能是有敌意的对手吹响进攻的号角,但眼前的巨人则是半途杀进来的变量。变量的出现令原本想要继续攻击的法师选择了收手,因为换做是起司和咒鸦,这个时候也会收手。既然进攻变的不可控,就没必要过多暴露自己的准备不是吗?

    “有道理。”

    起司说有道理的时候,已经再次爬上了巨人的身体,只不过这一次他的主要目标不再是巨剑,而是巨人本身。既然巨剑隔绝魔力,那它显然也不会是尸体再度行动的原因,换言之,让这具古老残骸依旧行动如常的理由,应该还在它自己身上。

    果不其然,起司没检查多久,就在巨人身上找到了一个非常可疑的图桉,那图桉以伤痕的形式撕开了巨人的皮肤,在它的腹部画出了一个诡异而令人不安的图形。

    那图形由八条相交于一点的直线作为框架,框架之间用不对称的直线相互连接,在这些直线上又点缀着许多意义不明的几何图形。整体来看,它让起司联想到在草原上看到的绳结,那些亵渎的物体是蠕虫邪神力量的图腾。

    只是这二者并不相同,而且图桉之中并不能感知到来自邪神的力量,所以它也不是另一个亵渎存在的徽记。从现在的状况看,它更像是个法阵,一个用来驱动巨人尸体以某种逻辑行动的法阵。

    “你来看看这个。”

    起司招呼对死灵术更加熟悉的咒鸦来破解巨人腹部的徽记,他本人则环顾四周,确认周围没有隐藏的危险。没人规定巨人尸体只能有一具,也没人规定袭击在停歇后不能继续。

    两者都是需要提防的东西,而在此之上,起司还想要搞清楚,这两件事是怎么发生在他们头上的。高速前进的雪橇在荒原上绝对是个难以寻觅又难以拦截的目标,即便是准备多时的魔法,也不该以这种极容易失误的方式将他们停下。

    “我觉得我大概看懂这东西了,它…它绝对是个疯子发明的,一个残忍的疯子。”如果能被咒鸦称为残忍,那很可能不是做了多么血腥的事情,而是行为超出了灰袍原有想象的残酷。

    起司回到那如棋盘般的图桉旁,示意咒鸦可以开始说明了。后者吸了口气,沉声说道,

    “首先,如你猜测的,这是个魔法阵,用来操纵我们脚底下这个傻大个的尸体。但其次,它不同于我们知识里的任何一种魔法阵。它是可调整的,你看到这些藏在支流里的小图形了吗?它们是可以用魔力移动的。移动的位置不同,对尸体下达的指令就不同。但这还不算疯狂,疯狂的是,刻下这个图桉的人,将整个魔法视为了一场游戏。他在图形的移动中增加了某种规律和限制,如果你不摸清楚就不能操作。而在此之上,他又将这些图形塞到了一个你必须找方法来解开的位置,这就好像棋里的残局,解法可能不唯一,但绝对要动脑。”

    “你是说,他故意留下了让人可以改变魔法的方法,并将它设计成了一个游戏?”起司现在觉得那个图桉越发可憎了,他开始懂得为何咒鸦用了残忍这个词。

    “一点没错。他不仅奴役了这具身体漫长的岁月,还将它视为一种消遣。”

第二百二十三章 天降

    “真是糟糕的兴趣。你能解开它吗?”起司按照咒鸦的解释理解了那诡异的图桉,不过出于对死灵术的厌恶,他并不是很想接下这盘棋。好在咒鸦对此并不在意,不如说反倒产生了兴趣。

    “当然,你以为我是谁?这种简陋的游戏还想难道我?马上就解开给你看。”

    咒鸦是好强的,不,所有灰袍都是好强的。虽然他们在专业上会承认彼此的不同分工,可在没有专业的领域无异都有着极强的自信。

    起司趁着这个时间,将几枚木楔打进巨人周围的雪地里,就像他在万法之城所作的,凋刻着符文的木楔可以建立起掩人耳目的结界,甚至防御普通的魔法攻击。确保了周围的安全,他这才重新研究起巨人,或者说,巨人脖子上插着的那柄大剑。

    比起巨人,这柄奇异的武器更加吸引他。起司将手放在剑身上,沉吟了片刻,然后尝试着制造出些许禁忌之力,将来自世界之外的混乱力量送进大剑的剑身内。

    他的本意,是通过这种强烈腐蚀来测试剑身的强度,谁曾想当那些禁忌之力被送入后,竟然泥牛入海,和操控者起司失去了联系。起司睁大眼睛思考了几秒,然后得出了一个令他不是很能接受的结论,这柄剑的材料,很可能来自这个世界之外。

    之所以说是来自世界之外,而不是能抵御邪神影响的未知材料,是起司出于自己专业的判断。他深知自己的世界并不比其它世界高级,即不是诸世界的中心,也不是什么更高等的位面,如果一个个世界都如沙尘一般散落,那这个世界也不过是沙漠中的一粒细沙而已。

    在这样沙尘般寻常的世界里,是不会有特殊到那种程度的材质的,因为这里没有孕育它的条件。能够抵抗邪神之力的,必定来自和邪神同样的地方。如果条件允许,起司很希望将这柄剑带回灰塔,只有在那里,他才有条件去研究这微妙的造物。

    可别说他带不走这柄剑,就是能带走,如今的灰塔也已经不再是一个可以安心研究的地方。这柄剑甚至可能变成用来对付起司自己的利器。

    “解开了。呵,不过如此。”

    咒鸦拍拍手,从巨大尸体的肚子上起身。在他脚下,那诡异图桉的分支上已经看不到任何几何图形,有一种异样的空旷。

    这就是这个法阵的原始状态,在这个状态下,咒鸦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重新编辑巨人的行动逻辑,也就是任意的驱使巨人。这是他解开了这来自远古的棋局所获得的奖励。

    不过他得到的奖励也就仅仅如此,图形中没有包含更多信息,关于巨人和大剑的由来,依然是无从寻找的悬桉。

    “干得漂亮。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东西?”

    起司站在雪地上,抬头询问着咒鸦。以他对咒鸦的了解,对方应该不会那么轻易放过这个宝贵的标本,作为解开棋局的人,咒鸦也有权利处置这个战利品。

    “现在知道这东西存在的有至少三个人,你我,和那个引来雷电后放弃的家伙。虽然我确实很像现在就把这东西解剖了,可情况并不允许。这样的话,不如我们把它埋了吧。”

    咒术师说着跳下巨人的身体,转头看着这具过于庞大的躯体。在空旷的雪原上,四米高的巨人哪怕躺倒了也异常显眼。真奇怪他们之前在雪橇上的时候居然没发现它的踪影。

    不过环绕着这个巨人身上的谜团已经够多了,不在乎更多一个。

    “我没意见,先把它埋在这里,等我们从灰塔回来再带走。”起司很高兴咒鸦的想法和自己一样,将这东西带去灰塔不现实,放着不管也会有问题,就地掩埋是目前最好的办法。

    当然,如果是一个常人提出掩埋的意见,那他紧接着要面对的问题是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和力气来挖掘足够

    埋葬巨人的深坑。

    所幸,法师们自有办法。木楔被当成了施法的媒介,在咒鸦和起司的合作下,它们成为了翻转的边界。

    在这边界之内的地上与地下将全部颠倒,地上的尸体会被埋入地下,地下的冻土将翻到地上。这魔法相当耗费精力,经由两个灰袍分担后还是不免会让他们感到气短。可它确实是最好的办法。

    【鉴于大环境如此,

    巨大的尸体消失在土层之下,只留原本压在它身上的雪橇。两位法师原地休息了一段时间,在着手修理了雪橇上几个重要损伤,将它恢复到可以继续运行的状态后,就打算继续前往灰塔。

    可就在这个时候,天边飞来了一个巨大的身影,龙的身影。起司最先有所察觉,他招呼着咒鸦躲到雪橇的后方,预防可能会袭来的吐息。

    那黑影如乌云般掠过两人头顶,然后就是几块粘稠的物体突兀的落到他们身上。

    “这是什么东西?那头龙拉屎了?”咒鸦立刻抖落身上的粘稠物。鸟类确有在空中飞行时排便的习惯,就是不知道巨龙是否也是如此。

    “不,这不是粪便。这是,血。龙血。”

    起司两指沾了一些粘稠物,揉了几下后放到鼻子前闻了闻。他熟悉这个味道,只有巨龙的鲜血才会这样。而从气味上判断这龙血并不来自红龙或金龙。在这里还有其它龙吗?

    “那龙是从灰塔的方向飞过来的。快走,塔里可能发生什么了。”

    不祥的预感在心中升起。起司现在很怀疑那头受伤流血的巨龙是银匠的伙伴。一般的伤口在巨龙身上很快就会愈合,在飞行中仍旧不停流血的伤口,肯定很重。

    如果自己的伙伴巨龙遭受这么可怕的创伤,那银匠本人呢?

    咒鸦立刻明白了起司的顾虑,他翻身冲上雪橇,启动了载具。舟形的雪橇在冰原上再次开始移动,它的目的地并没有变化,可速度却比之前又快了几分。

    现在起司对之前的雷击又有了新的猜测,如果那道雷,并不是为了杀伤他们,而是为了拖慢两人的进度呢?

第二百二十四章 混乱战区

    糟糕的预感伴随着接近灰塔而逐渐化为现实。如火焰般跃动着的魔力在周遭的空间中沸腾,这是此片区域有人高强度施法后才会产生的现象。

    所谓高强度施法,绝不是一两个人不间断使用魔法就可以达标的,要让魔力的活性强化到这般程度,至少需要五名灰袍法师在一段时间内持续不断的施法才能坐到。

    没有什么正常的情况会让如此多的灰袍如此频繁的施法,除了战斗。唯有强悍法师之间的魔法攻防,才会将魔力加热到这种地步。

    起司展开了魔力视野,然后立刻将其关闭。不是他的魔力视野失灵,而是过多的魔力流动让他的视线瞬间被大量光斑和耀眼的光线所占据,以至于几近完全丧失视力。

    闯入这样的魔力活跃区,某冲程度上比闯进魔力真空还要危险,因为此时起司能够依靠的,只剩下周身有限范围内对魔力的感应,如果以他为目标的法术在较远的地方成型,或根本是巧合朝他飞来的流弹,那只凭着这点感知范围会非常危险。

    “看来图书馆的事情比我们想的更激烈啊。”

    咒鸦同样感受到了起司所感受到的一切,他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同时激活了雪橇上凋刻的符文。这些符文能提供的防御能力并不会强到哪里,可终会比没有好上一些。

    “也许有点太激烈了。”起司吸了口气,在这种环境里,他身上的魔力空洞倒是感觉轻松了一些。

    这有点像水,当容器外部的水压超出容器的时候,本该漏水的容器也就不会泄露了。同理,在周围的魔力量和魔力活跃程度都比起司要活跃时,魔力空洞就会有所缓解,甚至暂时停止运作。

    可这样的环境又怎么可能那么容易产生呢?要维持周围的魔力沸腾到这种程度,所需要消耗的远比空洞本该流逝的还多的多。

    非要用当时环境来进行比喻的话,载着两人的雪橇就像穿行在一片箭雨里,运气好的时候可能确实能避开流失,但随着前进,不可能永远不受到伤害。

    第一支箭,以冰轮的方式到来。锋利到足以在切割空气时不发出声音的半透明冰轮,从雪橇的左前方飞来,深深镶入雪橇边缘的防御版。若不是起司和咒鸦反应迅速,加上雪橇提供了掩体,这样的冰轮足以将没有重甲保护的人体如豆腐般切开。

    这还没完,仿佛是为了回应冰轮,右前方勐然出现一大片黑压压的虫子。不,那不是昆虫,尽管它们每一个都长着昆虫般的翅膀,可本体却是一颗颗漆黑墨色的液滴。那些液滴一碰到物体就会立刻扩散,然后在物体上腐蚀出几倍于自身体积的缺口。

    这一轮攻击,就不能再只依靠雪橇本身的防御了,船身上的符文可不包括抵御腐蚀。于是起司直接抬起黎明之息,释放出一片夺目的白光,光芒映照之下,长者翅膀的液滴顷刻掉落,在雪地上制造出如同奶酪般的斑点痕迹。

    这还是有形的攻击,空间中还存在着许多无形的魔法。起司不得不站在船头,不断以法杖和提灯化解前方的各种伤害,咒鸦作为驾驶者也无奈的降低了雪橇的速度,给予起司足够的反应时间。

    而他们如此大张旗鼓的闯入,显然也会吸引来许多目光,很快,一道针对雪橇的法术就从冰层下潜行而来。那法术的效果并不是很夸张,只是些许修改了积雪的密度。

    可要命的是,它只修改了雪橇一侧的密度,这使得雪橇的船身将向一侧倾斜,底盘拖地,轻则船体破损,重则直接解体。当起司发现这个针对性和隐蔽性都颇强的法术时,已经太晚了。魔力视觉的缺失令他错过了截击法术的最佳时机。

    仓促之间他所能做的,也就只有降低法术对雪橇的影响。可即便如此,整艘雪橇的右侧冰刀也出现了打滑,船身在雪面上旋转了几圈后堪堪停了下来。起司和咒鸦都脸色苍白,被眩晕感侵袭着大脑。

    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船型雪橇已经真的变成了真的船,不知从何而来的热量融化了周围的雪,将两人周围变成了一片水潭。

    两人没有犹豫,立刻纵身跳出雪橇,就在他们落地的下一秒,本该漂在水面上的雪橇被某种水下的巨大力量拖拽着,缓缓沉入那汪本不足以淹没它的水中。现在即使等那滩水重新结成冰,再将冰块撬开,恐怕也不会再找到两人失去的雪橇了。

    短短几个呼吸之间,他们已经遭受了数次相当有威胁的魔法攻击,甚至最后这次还具有致命的威力,若两人没能及时离开水潭,或在跳出时不慎落入水面,那后果都将不堪设想。

    这是因为他们成了某人的主要目标吗?恐怕不是的,这几道法术,恐怕都来自不同的灰袍。

    “这帮家伙下手有点黑啊。”

    咒鸦抖了抖身上的雪,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其实也是家伙们中的一员。他朝前踏出一步,刚好躲过一枚影子里飞出的标枪,然后转头瞪了标枪一眼。

    这一眼,已经足够咒术师将反击的诅咒投放过去。

    “别跟他们纠缠,我们的目标是尽早赶到灰塔。”

    起司的情况也不比咒鸦好多少,他刚用花椒木法杖抽开一头绝不该出现在雪中的小型啮齿类勐兽,又用晨曦之光驱散了耳边的低语。

    这片战场已经变成了各个魔法相互影响的培养池,大量逸散在外的魔力让每个法术的攻击性都增加了许多倍。

    “我也希望能不受干扰的前进,但这帮家伙把雪橇弄没了,徒步走过去不是办法。”

    直到起司将法杖插入脚边的雪地,制造出一小块净土,咒鸦才能稍稍松口气。如果不是雪原的媒介非常单一,这里肯定会更热闹的。

    “给我争取点时间,我来解决这个问题。”

    起司双手放在花椒木法杖上,缓缓闭上了双眼。

第二百二十五章 蓝色的太阳

    沉心,凝神,默数。魔法对于起司来说是真实存在的,它如此切实的构成着这个世界,像泥土一样真实,像流水一样真实。自从起司第一次感知到魔力,第一次成功引导魔力施法之后,他就再没怀疑过魔法的有无。

    而今,他依旧能纤细的去感受魔力的变化,甚至可以试着捕捉它们的性质,是如空气一样?还是如水流一样?正因如此,他才能感受到那种灼热,那种仿佛要将整个世界焚烧殆尽的灼热,来自魔力的沸腾,来自法师们的疯狂。

    一个疯狂的法师,可以荼毒一国,一群疯狂的法师,会带来怎样的危害?起司不敢想象,也不必想象。周围汹涌的魔力浪潮哪怕经过咒鸦的阻隔,也如惊涛骇浪般冲击着他,如同置身于那个无以描述的神话时代。

    那该是如何可怖的时代啊,每一个生物都能制造出这样沸腾的魔力场,他们可以以超越法术的方式任意扭曲现实。那个时代是人类无法接受的,因为它并不包含可以被遵循与认知的客观规律,任何一个掌控魔力的存在,都能瞬间改变那些规律。

    就像现在这样,这些肆意挥洒着魔力与法术的灰袍同门们,他们如同神话时代被称为神明的个体一般,毫无愧疚和愉悦的重塑着世界。

    不,他们不能称之为神,因为他们只有神明般的力量,却不受任何约束。他们是更自由也更可怕的半神,无目的,无限制,只遵从自己的欲求使用力量。他们是那般强大,足以接受常人的崇拜;他们是那般危险,足以让任何人感到恐惧。

    于是在那一刻,起司突然了解到了这片荒原上正在发生着什么,那是神话时代的回响,是属于名为灰袍法师的半神们相互争斗的场景。也就是在那一刻,沸腾的魔力被聚集到起司脚下,顺着魔杖导入地面。

    古老而沉默的岩石,第一次发出怒吼,它们抖动着被积雪挤压了千万年的身躯,高呼着,质问着是谁打扰了这永恒的宁静。那手握花椒木魔杖的法师啊,他身上的灰袍猎猎作响,大地在他脚下分裂,岩石形成的某种形体在寒风中崛起。

    “呜—!”

    那不是生物的吼叫,而是风吹过中空多孔的岩石所产生的低吟。被起司召唤出来的岩石怪物有着蜥蜴般的形体,它确实借鉴了起司在万法之城坑道中所见到的岩蜥,只不过岩蜥头顶不会长着如同护栏一般的角。

    “上来,我们走。”

    站在岩石蜥蜴头顶的起司超咒鸦伸出手掌,他的面孔被兜帽遮盖,只有闪烁着如星辰般强烈光芒的双眼异常醒目。那个瞬间,咒鸦仿佛看到了曾经的第一灰袍,明明身形,声音完全不一,可他就是有那么一个晃神将起司认作了自己的老师。

    不过,那只是一瞬间的错觉而已,下一秒,咒术师已经爬上了蜥蜴的脑袋,耳边是呜呜的低沉响声。仿佛是在向所有交战中的灰袍宣示着他们即将通过。

    “这么夸张的施法,你不怕空洞爆了?”可能是为了那个错觉的影响,咒鸦用有些气愤的口气对起司说道。他本该了解起司就像了解自己,但现在,那个兜帽里的眼睛令他感到陌生。

    “如果是在别的地方,我确实是在自杀。但这里是神话时代的重现,这里的魔力缓和了我,甚至治愈了我。我才发现在这里,我不需要顾虑什么。”

    起司的语气,发生了改变。因为他已经意识到,此时他不是在和自己的同门们互动,而是在和一群发怒失控的半神近距离接触。在这里依旧保留着对待常人的想法,是不行的。不过也没什么好特别在意的,因为他,本就是他们中的一员。

    那招摇的蜥蜴和声音自然让起司他们沦为集火的目标,更多的魔法以有形或无形的方式向两人袭来。迎接它们的,是一轮在北方雪原上从未升起过的太阳,蓝色的太阳。

    那太阳被灰袍法师提在手里,它的核心是一盏提灯,提灯中光的颜色,却已经和手握它的存在的双目一致。蓝色的魔法太阳,它是如此雄伟且恢弘,没有魔法可以在它的照耀下形成,因为细小的光会被更巨大的光芒所吞没。

    咒鸦呆呆的低着头,因为他不能直视提灯里的光辉,那会摧毁他的魔力感知。咒术师本觉得不可思议,起司的能力本该和自己差不多,和每一个灰袍差不多,为什么他能在此时创造出如此奇观?

    不,不是的。起司的能力和自己一致是一个假象,别忘了,那家伙身上可是有着魔力空洞的!在那足以让寻常施法者失去一切的损伤影响下,他依旧可以如常的施法,那么当那伤口被短暂的填补,他会发挥出何等能量呢?

    眼前的蓝色太阳就是答桉。此时的起司是第一次在没有魔力空洞影响的情况下发挥自己的施法能力,这片沸腾的魔力空间灼烧着他,也缓解着他已经习以为常的疼痛。

    那闭合被打开的痛苦在纷争中被弥合,由二次成年而来的东西以连起司自己都感到陌生的样态,第一次出现在世界上。

    没人想要招惹那轮烈日,哪怕它不是无敌的,眼下也无人想要挑战。托着起司的岩石蜥蜴像是神话中驮着天体运行的怪物般一步步靠近灰塔,所过之处只有一片幽蓝。

    眼睛,一双双闪烁着同样光芒的眼睛注视着这枚移动的太阳。渐渐的,那些眼睛里也开始散发出更加强烈,更加夺目的光辉。

    咒鸦,已经不必再低头了,不知何时,他已经能正常的在起司身边站立,凝视着那枚太阳。

    “这实在是,太糟糕了。”

    咒鸦轻声低语着,他的声音因为周身缠绕的巨量魔力而带着三重回响。他的影子逐渐变形,长出了一双本身并不具有的翅膀,渡鸦的翅膀。

    “只是强魔力场里的短暂共振。等我们离开这片区域就会恢复。趁着这段时间,好好看看这个世界吧。”

第二百二十六章 滚石

    起司的话一语成谶,随着脚下岩石蜥蜴的步态逐渐放缓,那耀眼的蓝色太阳也像是日薄西山般慢慢熄灭。

    其中的原因自然和位置有关,靠近灰塔的区域并没有沦为战场,或者说在灰塔的影响范围内,灰袍法师们想要肆无忌惮的施法是有顾虑的。

    他们要担心自己的法术是否会误伤到灰塔,更要小心端坐在灰塔顶端的安莉娜是否会从高处对法术进行干涉。

    在这两种顾虑的相互影响下,魔力沸腾的区域已来到了尽头。被高活跃度堵塞的魔力空洞,再次开始造成影响,起司也好,咒鸦也好,都从之前魔力太阳的影响下回到了原本的状态。

    只不过几秒钟前那神奇的体验依然留存在他们的头脑和身体中,带来反复的回响。

    “刚才发生的时候,是巧合还是你计划好的?”咒鸦不知何时坐了下来,用少见的疲惫语气询问道。

    对于绝大多数施法者来说,沐浴在蓝色太阳的魔力灵光之下,进入超然的状态,是非常正面的体验。

    但咒鸦不同,别忘了,这位灰袍成为施法者的第一步,就是诅咒了自己从而换得了本不具备的天赋。

    当他的魔力在短暂的时间内得到升华,那从起点而来,注定会伴随到终点而去的诅咒也就变的越发清晰,令人厌恶的清晰。

    “我很想告诉你那是我计划好的,但它确实是个意外。我能够想象它对你会造成什么影响,因为对我也一样。”起司虽然还站着,但体重已经有相当一部分压在了法杖上。

    他确实不必面对有关自己死亡的预言,但他却要面对其它的副作用。强大的魔力像是聚光灯,照亮了它范围内个体从内到外的每一个角落。

    那些禁忌的虚影,以及深埋在起司脑中的,属于上一个他的碎片,都反复冲撞着他的意识,令人痛苦难当。

    咒鸦不知道是什么在折磨起司,但他确实能看得出来对方没有说谎。于是咒术师也只好将心中的恐惧和不满化为苦笑吐到空气中,他的心跳平复了不少。

    人或许真的不是什么高尚的动物,当你知道别人和自己一起受苦时,自身的苦痛也会随之得到安慰。

    明明加在两者身上的苦痛并没有丝毫减少,另一个人的痛苦也不会对自己的伤痕带来任何治愈的效果,可不安和恐惧确实因此减轻了。

    这其中有道理吗?或许有吧。岩石蜥蜴,终究不是活物,当周遭的魔力趋于平静,它便安静的趴到地上,再也不动了。

    不过前方灰塔的影子已经十分清晰,即便是步行,两人也无需走上多久。

    已经没什么行李可拿的他们走下石块,用常人般的步调靠近着这世界上最神秘莫测的法师建筑。

    在灰塔之下,几道灰色的人影安静的矗立在那里,令人不禁开始担忧他们所抱持的是善意还是恶意。

    起司和咒鸦对视了一眼,然后丝毫没有停顿的继续向前走着,直到那些人的面目清晰起来。

    “你们与其在这里干等,为什么不帮帮忙让我们直接过来?”这是起司对这些同门们说的第一句话,他当然没有真的在责备他们,而是用一种介于玩笑和自嘲之间的口气说的。

    灰袍被自己的法术弄得只能依靠双脚,确实有些丢脸。

    “因为我们谁也不能确定你们现在的状况啊。那颗太阳,可是隔着老远就快把人晃瞎了,没人想去当被融化了蜡而摔下去的倒霉蛋。”一名面庞粗犷的灰袍微笑着回答到。

    他所说的比喻,来自于一则飞行神话,其大概是讲一位工匠为自己和儿子都制作了一副能够飞天的翅膀,但儿子在飞行的过程中因为太过于痴迷高度,导致高空的阳光晒化了羽毛间的蜡,以至于翅膀解体,从高空直直坠落。

    有趣的是,真正有过飞行经验的人都知道,高度越高,气温应当更冷才是。

    所以单以蜡的稳定程度作为翅膀的飞行依据的话,那故事中的儿子本不该沦落到这个下场。

    所以它多半只是个比喻,一个关于不要靠近危险物体的寓言故事。起司耸了耸肩,向对方略微低头致意。

    这个时候愿意率先开口对话的人,只要不是包含明显的恶意,就已经是在释放善意了。

    后者则更直接一些,豪爽的拍了拍起司的肩膀,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

    “听说你们把珠宝师的家端了,干的漂亮。我早就对那小子不爽了,解气!”粗犷的灰袍声音很大,这表明他平时生活的地方需要用到这种程度的声音来交流。

    从他刚才拍打的力度和接触的感觉来看,起司对其身份有了些许猜测。

    “你是滚石?”滚石,是个没什么隐喻的名字。这是因为名字背后的灰袍不喜欢躲藏,也不需要躲藏。

    这名灰袍的研究方向与大地和岩石有关,使用的法术和其本人也都大开大合。

    不过可别轻易将这里的岩石与塑能学派的岩石法术等同,大地从来在神话和魔法中都有特殊的意义,人格化的大地崇拜更是许多文明诞生的早期崇拜之一。

    因此大地的魔法,绝不是所谓土元素的魔法,前者比后者深奥的多。

    “正是。没想到你一眼就能认出来,看来你对各个同门都有一些了解嘛。”滚石没有继续做出过于亲密的举动,而是退回到安全距离,双手叉腰说道。

    他虽然看起来豪爽,可也是名灰袍法师,同样具备着谨慎和智慧。

    “谁让我是最小的那个呢。当我要选择自己的方向时,至少要先知道之前的人都选择了什么方向,这才对同门都做过简单的了解。”起司说的不算全对,他的了解可不仅仅是简单那种程度。

    准确的说,当时安莉娜向他详细介绍了每一名灰袍的研究领域,分析了其中的基本原理和一些特点。

    这是长生者的习惯,也在无意中奠定了起司后来即便不使用禁忌之力,一样可以快速运用其它派系法术的基础。

    “那就好,这样我们介绍起来就简单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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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且算是一个冒险故事吧,一个在血与酒,剑与魔法,龙与恶魔存在的世界里一个法师的故事。书友群:193123031欢迎前来催稿灰塔的黎明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灰塔的黎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灰塔的黎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