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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湖中羊     灰塔的黎明txt下载     灰塔的黎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六十三章 女巫与伐木工

    提醒来自于一位女性,她的声音很柔和,内里带着几分虚弱。不需要回头去看,起司都知道对方的身体一定不太好。而当他站起身转过头去的时候,站在他身后不远河岸上的女人还是让他的眼皮跳了一下。她太瘦了,即使已经剪裁的很窄的衣服,在她身上都像是个面口袋般晃荡。如果说苗条是一种审美偏好的话,那她已经超过了这种审美的界线,没有人会觉得这种病态的枯瘦是一种美,除非他将衰败视为美学的一种。

    可即便枯朽中确实蕴含着美感,这种美感也无法在人类身上得到体现,看着眼前的女子,起司的脑子里只能联想到饥荒,疾病,绝望和死亡。不得不说,拥有着这样一具躯体还能若无其事的站在那里和法师说话,这位女子本身就让人感到意外。也就是这意外性,将法师的注意力完全的吸引了。

    “您可以不要这样看着我吗?我感觉,不太舒服。”被起司盯着看的人其实都会有类似的反应。因为他的目光是特别的,其内不带有**或算计,在被法师盯着的时候,就像在面对一具机器,一具可以将你从里到外,从皮到骨全部解析的机器。没什么人会喜欢这种感觉,尤其是对自己的身体敏感的人,身患残疾者最忌讳别人提及自己的残疾,同样的道理,那名异常瘦弱的女子在被观察时觉得法师根本没把自己当成是人。

    “抱歉。还有,谢谢提醒。”起司眨眨眼,从刚才几秒的观察里他能得出不少的结论。先是衣着,这个女孩身上所谓的衣物不过是两片缝在一起的布片,而她头上戴着的兜帽,更像是将一块碎布粗糙的和领口系在一起。不考虑那异常的体型,光从衣着来看,她的生活很困苦。这有两种可能,要么,她没有谋生的手段,也没有家人,因此变的困苦。要么,她有家人,只是那些家人因为某种原因放弃了维系她的尊严。

    这两种可能性都存在,而且其实相差不多。在这种小镇里出现这样的人,那她不管有没有在世的血亲,都可以被视为孤儿。起司缓步从浅滩走出,他注意到自己每往前一步,那女人就自觉的往后一步,他们之间似乎有着一根看不见的梁木,抵着两人的胸口让他们无法接近。

    “你不是这个镇子的人。”女人说道,她的眼睛因为整张脸的干瘦而显得异常的大,让人难以抑制的想起死鱼的眼睛。

    起司的脑中思索着应对的策略,他的本能告诉他这个女人身上有着某种异常。可是他又不能在对方面前展开魔法视界,那毫无疑问会惊吓到她,“我是路过的旅人,在这个镇子歇脚。一时口渴就想过来取些水喝。你不让我喝这里的水,但我听说这结发镇上都是在这里取水喝的。”

    “他们是在这里取水。不过水要静置后再煮开了才能喝,这样直接喝会生病。”女人耐心的说着,并没有因为起司表现出来的无知而有所得意。

    这让法师又确定了两件事。第一,这个人不坏,至少在广义上的好人与坏人里,她应该算是好人。第二,她知道的不多。指出直接饮用河水会生病恰恰是无知的体现,因为起司已经报出了他旅人的身份,如果一个旅人连这种常识都不知道,那他才是真的有问题。可见得,她的见识绝不广博,因此对于她来说,水必须静置和煮沸这件事才会是只针对这条河乃至这个河段才必须的流程。因为她根本不知道其它地区的饮水是什么样的。

    “原来如此,我知道了。”起司点点头,不过并没有要倒掉角杯里的河水的意思。就在他考虑着接下来该用什么理由继续从这名女子嘴里得到更多情报的时候,对方反而主动朝他伸出了一只手,就和她其它暴露在外的躯体一样,那只手臂干枯的像是风干的腊肉。

    “我帮了你,给我吃的。”这样朴素的逻辑让法师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去应对。而看到起司的犹豫,女人似乎有些着急,她主动朝前走了一步,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这一次,她得到了回应。法师有些慌乱的摸了摸身上,从腰间的口袋里找到了一些还没吃的肉干,这是他们在草原上前进时解闷和缓解轻微饥饿用的零食。只是在将肉干拿出来之前,起司多少有些犹豫,他不是舍不得肉干,而是害怕坚硬的肉干会伤害对方脆弱不堪的消化系统。

    就在瘦弱的女人又往前走了两步,讨要食物的语气变得更加激动的时候,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低喝从靠近镇子的方向传来,“滚开!你这女巫!”

    听到怒喝,女人立刻如遭雷击,她下意识的蜷缩起身子,慌不择路的逃进了浅滩边的矮树林里。起司伸手想要去阻拦,可他转念一想,此时将对方强留下来并不是好事。反正他已经知道了这里有这么一个人,倒不如等之后再带着容易咀嚼和下咽的食物去找她。现在,他更想看看那个赶走她的人。

    那是一个伐木工,从长相到衣着还有给人的感觉都很伐木工。他有着一脸的大胡子,卷曲杂乱和眉毛连成一片几乎要遮住眼睛的头发,粗壮有力的身躯以及腰间别着的一把装饰性超过实用性的伐木斧。这种斧子拿来砍一般的树还好,可拿来砍真正值钱的大树是完全不够看的。男人朝着瘦弱女人消失的方向啐了口唾沫,接着用脚狠狠的在上面碾了几下。这是一种古朴的驱邪仪式,也是一种相当粗鄙的民间习俗。

    “你叫她女巫,我只看到了一个可怜的女人。”起司的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满。他见过真正的女巫,跟其中的一些关系还不错,因此他知道女巫在民间的名声不好并不是偶然,她们确实很危险。但越是理解真正女巫的危险,法师就越是不能接受人们将普通的女性当成是女巫,他们只是在将自己对未知的恐惧转嫁到这些可怜的女人身上,他们从未真正面对过女巫,也不敢面对真正的女巫。

    “别被她的外表骗了,异乡人。”伐木工模样的大胡子走近起司,有趣的是虽然他的身材孔武有力,身高却比法师矮上一些,“她从三年前就是那副样子,你有没有想过没有住所和食物来源,她这三年是怎么活下来的?只可能是恶魔,那女人已经将自己卖给了恶魔,所以她就是女巫。”

    且不提这种武断的判断依据,法师倒确实从对方的话里抓住了一个挺有用的信息,三年。根据船老大的话来说,这个小镇的异状才发生不久。但这并不能洗脱那女人身上的阴霾就是了,她还是有被调查的价值。

    “好吧,我明白了。就当你说的是对的,她是女巫。那么你呢?你又是谁?”

    大胡子闻言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我是谁?我是结发镇的一名普通伐木工,你可以叫我班扬。”

第二百六十四章 结发之影

    自称班扬的男人瞥了眼起司手里的角杯,“另外,至少有件事那女巫没说错,你不该直接饮用这里的水。下游的水道堵塞会让河水中形成回流,卷起河底的泥沙和杂物,现在的这条河远比它平时要浑浊的多。不过也是,换做是我的前路被堵,我也不会太高兴。”

    起司看了看手中的杯子,点点头表示自己不会直接将其喝下。会在午后的汲水处遇到当地人口中的女巫是个意外,遇到一名伐木工更是个意外。尤其是眼前这位伐木工和法师之前看到的镇上的人有着微妙的差异。差异的源头来自于头发,班扬的头发不短,足够遮盖他的脖子,但和大部分结发镇的男性比起来,还是显得不太足够,“感谢你的提醒。顺便冒昧问一句,你在此时来此,不止是为了哄赶女巫的吧?”

    伐木工的脸色一沉,那张脸在胡须和长发的遮盖下让人联想到盘根错节的古树和威吓宵小的狮子。好在这种感觉只有一瞬,下一秒,班扬面向河水张开双臂,抬起头说道,“我来是为了确认今年要怎么规划木材的路线,从这里可以看到我们今年打算开采的林场。”

    法师跟着看过去,河岸的另一边确实是一片起伏并覆盖着茂密森林的山丘,不过纵使灰袍广学多问,也不会能从这里看出伐木工想要找到的东西。每一个行业都有自己的门道,不是这个行业的人,或许能够从见闻里窥见只鳞片甲,但对于真正的行家来说,那零散的了解并无意义。

    “我们去年用的林场要封起来,让它修养一段时间。今年要开采的林场是我祖父那一辈封起来的,算算时间应该差不多了。只是他们那时候开采用的栈道和运送木料的渠道肯定也没法用了。我还打算这两天去山里先看看,有什么还能利用的东西总好过全都重新开始。”可能是性格使然,班扬突然就开始和起司讲起了他的开采计划。一开始的大概构想,法师还勉强能听得懂,但是当这位伐木工开始说起细节的打算时,他就变的无法跟上。

    “可是现在水道堵塞,你们开采了木头也没法运到奔流之都去不是吗?当务之急,比起上山开林,还是先找你们的大工把河道疏通来的实在。”

    可能是被打断了自说自话而感到不快吧,班扬在听到起司的话后冷哼了一声,视线也从群山收了回来,“他会疏通这该死的河道的,要不了多久他就能做到。不过你这种过客肯定是看不见了,你们这些人从不会停下来欣赏群山,只是一味的朝前走对不对?你们只想要木头来换钱!水路不通让你很困扰吧?那场该死的暴雨还算是做了件好事。去带着你的货物,骑着你的马,驾着你的车,从这个小镇里离开吧,愿你在山路上走的愉快。”

    起司皱起眉头,用带着几分不爽的声音说,“我想你搞错了一件事。我不是来买木材的商人,事实上我根本不是商人。我和我的同伴只是恰好路过这里,想要前往奔流之都。贵镇的水道堵塞确实让我们的旅行计划增添了些时日,不过无非是多走几天罢了。我没想到仅仅是落脚就会遭到这样的恶言相向,看来结发镇并不是个欢迎旅人的镇子,难怪你们会变成现在这样死气沉沉。被堵塞的河水会变得浑浊,封闭的小镇也不会有活力。”

    “你说什么?”班扬的胡子像是一团燃烧的火焰,他听闻法师的话后一把拽住后者的长袍,眼神不善的盯着对方。要是个普通人,可能被这位伐木工一瞪就会服软,长期与大山相处,砍伐树木为生的人带有趋于破坏的气势,就和彪悍的屠夫会让人不寒而栗一样。可他盯着的人,是灰袍。那是一个和恶魔对视也不会瑟缩的存在,起司的眼神冰冷,与班扬那仿佛要喷出火般的双目形成鲜明的对比。五次呼吸后,寒冰熄灭了火焰。

    攥着衣物的手,松开了。班扬耸耸鼻子,眼睛里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愤怒。他长出一口气,“旅人确实不该在这个时候路过这里。不知是因为河道堵塞,还因为现在的结发并不是平时的结发。我们的小镇,本不该是这样。你说得对,结发现在就像被人扼住了咽喉,别说活力,呼吸都不顺畅。”

    伐木工看向瘦弱女子消失的树林,“如果你再看见那个女人,告诉她要跑的远远的。这个镇子在遭受苦难,没人知道原因。愤怒沉闷的居民可以做出他们平时想都不敢想的残暴之举。就像是被逼到了绝境的熊,一巴掌就能打断一棵树。她还在镇子周围太危险了,人们会捉到她,他们会杀了她。”

    “如果她真是一个女巫,他们杀了她也许并不是个坏决定。”这两人的立场仿佛颠倒了过来,“我旅行过很多地方,我见到过女巫能造成的破坏,恣意妄为的家伙确实应该被绑在木头上烧死。当然前提是,她确实是女巫。而我还是坚持我之前的观点,那只是个可怜的女人。”

    “你知道伐木最危险的时候是什么时候吗?”班扬突然说起了一件好似无关的事情,“不是进山,不是搬运,不是怎么找地方下斧。而是树要倒得那一刻。因为很大程度上,砍倒了那棵树的人也无法决定它倒下的方向,所以我们才会在它将倒未倒的时候大喊,让周围的人小心。”

    “你是说,现在是该喊的时候了吗?”起司眯起眼睛,他突然意识到这个班扬说的话和一个寻常的伐木工相比是不是太多了。

    “快了。”班扬沉默半晌,慢慢开口,“起先是老人,然后是上了些年纪的人,现在已经是中年人。人们睡着的时间越来越长,精神越来越差。等到了孩子也被波及的时候,一定会有人忍不住的。你和你的同伴也是,既然水道一时半会无法开通,还是早点上路的好。现在的结发镇不是个歇脚的好地方。”

    “原因呢?你们有没有试图寻找过原因?镇上的老人开始异常乏力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出现症状的人分布的位置如何?你们有没有调查过这些?”出乎伐木工意料的,起司几乎是脱口而出一连问出了好几个问题。他的表情告诉班扬,这个旅人恐怕对这种事是有经验的。

    “呵,问的问题还真多。怎么,你想管这件事吗?”

    “如果我说是呢?”

    班扬犹豫了一下,“你没法从这件事里得到多少好处。我们镇最富有的时候是将木材送往奔流之都后。现在镇上凑不出多少钱。”

    起司扬起眉毛,“或许能早日去往奔流之都对我来说就是好处。比起艰苦的在土匪遍布的山路上绕上好几周,不如在这里让你们早日打通河道。”

    “是吗?那就跟我来吧,我知道哪家的老人是最先出现症状的,我带你去找他。”

第二百六十五章 难以深入的问题

    傍晚,常春藤酒馆里点起了油灯。往常这座酒馆会成为劳碌了一天的伐木工和镇民们共同的休息场所,总是会灯火通明直到深夜。但此时结发镇的情况明显与往年不同,因此这间酒馆里的灯火也变得稀稀落落,顾客更是只有一桌。这一桌顾客,自然是起司他们一行。法师最终还是比剑七他们早回来,而且回来的时候脸上还带着明显的薄怒。要不是他走路的状态正常,脸上也没伤,酒馆的老板娘恐怕会认为他是刚和人打完了一架。

    起司自然没和人动手,在经历了那么多之后,很少有事情能让他真正怒不可遏。但不论经历了多少事,被人以恶意揣度都会让心怀善念的人感到不忿。心怀善念的人是跟着班扬的法师,而以恶意揣度他的人,是那位最早陷入长期沉睡的老人的子女。和班扬不同,他们对异乡人表露出了完全的不信任和极大的怀疑,甚至在起司展示了包括手套在内的物品表示他是位医生后倒过来认为他是个假模假样的巫师。

    “这里的人简直不可理喻。他们居然想用猪血泼我!”晚饭的餐桌上,起司的手指敲打着桌面,对同伴抱怨道。

    “我说这话你可能不爱听,当时用刀子来治病?我们一般把这种人叫做屠夫。”端着食物送到桌子旁的老板娘翻了个白眼,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结发人,她和下午被法师造访的那家人一样,对起司的治疗方法感到无法理解。在这里的人对于医疗的理解里,医疗应该是熏香和草药,或者古怪的仪式。而不是上来就摆出一排明晃晃的利器,告诉病人的家属要用这些东西来解决他们家人的病症。这也无怪起司会遭到那种待遇。

    “我用这些刀子拯救过一个被瘟疫困扰的国家。”起司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句话的,要知道他在苍狮治疗鼠人瘟疫的时候都没遭到过这样的对待。当然这主要是因为苍狮的人那时并没把鼠人当成人类,要是法师当时解刨的是外表正常的人类尸体,恐怕他受到的待遇也不会好到哪去。

    对于法师的反驳,老板娘选择转身离开,她在这个酒馆里听过最多的话就是酒客们吹牛的言论。什么山里有龙啊,树干里的黄金,或者林中的仙女之类的东西她听的比谁都多。在她看来,起司或许是一个有教养的医生,可能在某些地区也有些声望。但凭一己之力挽救一个国家的瘟疫?还是算了吧。

    不仅她是这么认为的,和起司一起坐在餐桌旁的同伴们也露出了略带尴尬的表情。在这两人一猫中,只有阿塔是确实到过苍狮的,而她在苍狮待的时间也不长,虽然多少听过些关于法师的传闻,但那些内容早就被发酵成了种种怪诞离奇之说。况且起司在鼠人瘟疫中的所为,本身就没有太多人知道。法师本人也很快注意到了这件事,他深吸了口气,不再抱怨。起司无力的用刀叉切割起面前的面包,转换起话题,“你们下午去铁匠铺怎么样?”

    “有点麻烦。”剑七看了眼阿塔,在确认对方没有先说明的意思后才略微蹙眉说起来,“我们在铁匠铺遇到的情况跟你差不多。那家铺子由一对父子经营,父亲整天昏昏沉沉,儿子也因此心神不宁。其实这还好,在下还算是懂些粗浅的打铁技术,依靠铁匠铺里的东西可以做出合用的蹄铁。只是那对父子以我们的来历为由,不愿意出借工坊。我们尝试着好言相劝,但他们的态度非常坚决。就像我之前说的,这个镇子不欢迎我们。”

    关于结发镇对待外来者的态度,寻剑人确实早有提醒,他就是因此才选择在镇外露营的。此时再次说出尽早离开的话也不无道理,这个镇子确实没什么值得他们逗留的地方,而且越是待在这里,弥漫在小镇上的衰败氛围和镇民对外来者的敌视就越让人不舒服。这次起司叹了口气,没有发表意见。

    “请别这么武断。”女剑士看向剑七,她其实是有些惊讶于对方的话语的,在下午的时候寻剑者对暴躁的铁匠之子表现出了谦逊乃至谦卑的态度,她本以为剑七会在第二天再次尝试说服对方。没曾想寻剑者晚上回来却立刻建议几人动身离开。她有些琢磨不透这个人了。

    剑七听到阿塔的话,眨了眨眼,没有因为被反驳而感到不快,他看向女剑士,“那姑娘你的意思是?”

    “他们抗拒我们是因为恐惧,他们现在深刻的生活在恐惧里。小镇上有什么东西在伤害着他们。只要我们驱散那些东西,我想这里的人不会还是这幅模样。”可能是想到了草原上的遭遇,也可能是出于对自己和同伴的自信,阿塔在说出这番话时显得信心十足。

    “这…”剑七没想到对方会说出这番话,他低头思考了片刻,嘴角露出笑意,“如此,也好。既然姑娘你有心助人,在下自是愿与你同往。”

    “别这么早下结论。就算我们想要帮忙,这里的人连病人都不愿意让我们看。不全面的审视问题,就无法真正解决问题。”起司放下手中的刀叉,发表了自己的看法。他在下午遇到班扬的时候就明确表示了自己想要为这个小镇提供帮助的想法,问题是,对方是否想要接受帮助。

    于是问题又回到了一开始,结发镇对于这支来自外面的小队来说隔着一层透明的墙,没有一个契机来打破的话,他们怎么也无法真正深入。餐桌上的气氛低沉下来,包括猫妖精在内的几人都默默的解决着眼前的食物,不再多做交谈。他们都在思考着,思考着在这件事里可以做的事。

    “你们有没有注意到,”突然,剑七抬起了头,看向另外两人,“此店女掌柜的父亲,是否睡的时间太长了?”

    几乎就在他说出这句话的同时,重物落到地上的声音从柜台后面的房间里传来。

第二百六十六章 噎住

    循着声音冲到那个房间里没有花多少时间,当几人涌入那间只摆了一张床和一张小桌子的休息室的时候,女掌柜正焦急的呼唤着她的父亲。起司的目光扫过地面,落在地上的餐盘和木质的碗碟应该就是他们听到的声音的由来。这个小镇的人对木制品有着特殊的偏爱,当然也可能只是就地取材比较方便。视线落回房间里的主体,那个躺在床上的男人,他应当有四五十岁了,可能是因为本人并非伐木工,脸上的胡子虽然疏于打理可也比班扬那样自由生长的要规矩的多,从露出的眉宇间尚能看得出和女儿相像的地方,想必他年轻的时候应该有着不错的相貌。

    “父亲!你怎么了父亲!”男人的女儿在呼喊着。男人则躺在床上抽搐着,他的面目狰狞,五官拧成一团,口鼻中出气多进气少。即便听到了女儿的声音,他所能做的也只是胡乱的摆动自己的身体,尽管那在外人看上去更像是尸体将死时的痉挛。

    “阿塔,把她架开。”当务之急,还是救人。其实不用起司说,女剑士已经上前半拉半拖的让对方离开了窗边。而不等法师上前检查男人的状况,剑七已经一手撘住了男人的手腕,一手伸到他的鼻子下面。这位寻剑人的身手和动作让起司多少感到些意外,看架势,前者似乎也懂得些处理办法。

    “是痰卡在喉咙里了。”剑七只用了一两秒就做出了判断,他翻身到男子的头边,双手伸到双肩下方,将人体轻轻抬起。

    “你从后面勒住他的腹部,我来给他的胸部施压。”得知了问题所在,起司立刻采取了行动,他并不怀疑剑七的判断,可能在潜意识里,这个和他有着相同肤色的人天然就能得到更多的信任。两个人的抢救很快,他们也不能不快,被堵住气管的窒息在没有可以借助的设备,纯靠人力来抢救的情况下是很危险的。尽管两人已经用较为正确的方法去给男人的胸腔和腹腔施压,用他肚子里仅存的气息去冲击气管,但谁也说不准还剩下的气够不够。

    “呕,噗!”侧头躲过迎面飞出的黄痰,男子的这口气算是保住了。见他的呼吸逐渐恢复正常,起司示意剑七不用再继续,这种压迫腹腔的抢救方法对被抢救者的损害其实相当可观,要不是男人的气还算充足,说不准法师会在反复的压迫中将他的肋骨折断。

    “没事了,让她过来吧。”两人站起身,对抱着女掌柜让她不能冲过来的阿塔说。女剑士点点头,刚一松手,怀里的人就已经冲了过去。三人互相看了看,先后离开了这间屋子,这对父女需要些时间来接受刚才发生的事情,接受的过程中并不需要外人的帮助。

    重新坐回桌子旁的三人默默的继续起他们的晚餐,桌子上的凯拉斯睁着一只眼闭着一只眼,刚刚发生的一切并没有逃过猫妖精灵敏的听觉。片刻之后,还是阿塔首先开口,“那个男人,实在太倒霉了。虽然有些不合适,可睡觉的时候被自己的痰卡住喉咙,这种死法实在是,微妙。”

    “是啊,微妙的死法。因为它本不会发生在正常的中年人身上。喉咙被自己的分泌物卡住导致窒息而死,是身体衰败的老人才会有的事。”起司低声说,他在思考这种错乱死亡的来由,这没什么道理不是吗?一个身体健康的中年人不该出现这样的情况。

    “其实也不是没可能。”剑七加入到讨论中,“老人会有这种现象是因为身体机能已经放到了最低,身体失去了大部分活力,因此肌肉放松,血气衰弱。然而这种情况并非不可能发生在年轻些的人身上,重病,疲惫,都有可能造成类似的效果。至少在我去把那位掌柜的抬起来的时候,他的体重明显比他的体格应该有的要轻得多。再加上他的皮肤上有许多褶皱,那是体重快速削减而皮肤来不及反应的证明。有理由相信,这件事没那么偶然。”

    “你对医学也有研究?”起司有些意外的说道,在他看来像阿塔剑七这样常年需要独自在外的人懂得急救和应急的方法并无奇怪,可许多急救知识都是片面性的,人们只知道应对这种症状应当要怎么做,对于为什么要这么做乃至症状是怎么出现的既不了解也不关心。

    剑七轻轻摇头,“那倒是没有。只是我所学习的武术牵扯到对人体的认识,以及对自身的了解。随着武艺的进步,对此多少可以窥见纤毫。”

    起司接受了这个说法,这世上对人体熟悉的无外乎就两种人,一种是杀人的人,一种是救人的人。精通战技又懂得自省的战士多多少少懂得些身体的奥秘。剑七的武艺又是家族传授,可以想象并不只有招式那么单纯,就像骑士训练会同时将骑士信条一并打入扈从心里一样,许多技艺本身就带有改变人看待世界的角度的能力。而不同的角度就能带来不同的可能性,一些复杂的问题在其它角度看来,或许简单的很也说不定。

    “那么,你怎么看这件事?”就如寻剑者之前说的,**的衰败可能才是刚刚的事情发生的主要原因。既然如此,究竟什么会导致人**的衰败呢?

    剑七思考了几秒,有些犹豫的说,“在下不敢肯定。但这怎么看都不像是单纯的意外。可若说是瘟病,症状又太独特了些。会不会是作祟?”

    作祟,就是指这件事的背后有非人类所知的东西在搞鬼。这说法在起司的印象里还蛮少见的,毕竟作为灰袍,他所接触到的世界基本是人神混杂的,严格来说,他自己的行动基本就可以被称为作祟。不过,法师可以理解剑七的想法,结发镇的状况有着明显的不自然,否则他也不会想要一探究竟。只是这个过程并不顺利,小镇的居民拒绝了他,或许只是大部分拒绝了他。

    泪眼婆娑的老板娘从休息室里走出来,手里端着从地上收拾起来的食物。她把那些东西暂时放在柜台上,郑重的走到几人的桌边深深的低下身子。

    “请你们救救我父亲。”

第二百二十七章 不可见的吸血鬼

    到了现在,几人算是和常春藤这间酒馆有了顾客与店主之外的另一层关系。他们也终于知道了老板娘的名字,艾玛·保罗,她的父亲则叫做安德逊·保罗。有趣的是,要是起司没记错,他下午遇到的那个伐木工也姓保罗。从外形,尤其是发色上来说,这对父女和班扬并不相像,他们之间应该不是近缘血亲,那么保罗这个姓氏就很可能是结发镇中较为普遍的姓氏之一。这也不奇怪,人口较为封闭的村落中的人或多或少都是沾亲带故的。

    老板娘,不,应该叫她艾玛,这个女子到了现在已经完全没有了刚刚见到他们时的从容。人总是假定着很多事情,总是自认为自己理解这个世界,最可怕的是,他们往往没有这样的自觉。艾玛从没想过嗜睡会要命,她满心以为父亲只是因为接连几天的生意惨淡而灰心丧气,所以才不愿意起床。就像这个镇子上大多数人一样,他们只是因为现在的生活处于低沉里,只要伐木季开始,一切都会像往年一样好。

    “待会你先去给安德逊先生检查一下身体。”起司用餐完毕后用手帕擦干净双手,对剑七说道,“如你们所说,再不能剖开病人的情况下,我对疾病的了解非常有限。但你所掌握的医疗技术似乎并非如此,先用你的办法试试看,不行再换我来。”

    先让寻剑者去检查身体有两方面的考量。第一,起司的医疗知识确实如他所说,都是建立在病例和解剖上的经验,面对第一次出现的病症,他能起到的作用有限;第二,也是更主要的原因,法师很想知道剑七所掌握的对于人体的认识到了哪一步,他内心的求知之火已经燃起。

    艾玛当然不知道这些,虽然从打扮上来看,起司更像人们印象中的医生,可事情到了现在这步,她也顾不上许多,听到几人愿意帮忙,立刻打开了休息室的房门。小小的房间很快被几人填满,为了不妨碍行动,艾玛和阿塔不得不站在门外看着起司和剑七检查安德逊的身体。不仅仅是起司,两名女士乃至是见多识广的猫妖精,都被寻剑者的检查方法搞糊涂了。他们从来没见过检查身体只是用几根手指捏住手腕的。

    “在我的家乡,人们认为人的身体是同一的,我们呼吸的气带动了整具身体的运作,带动了血的循环。因此,我们相信只需要对气血有所了解,就能在一定程度上探知到人的身体状况。我一路行来,早已知道这不是了解人体的唯一方法,可能也不是最高明和直接的。不过它有着不可替代的一面。”似乎是察觉到了几人的疑惑,剑七主动开口解释起自己的行为。等他松开被检查者的手腕后,他又揉按了后者身上几个特殊的部位,似乎在确认什么。

    “我父亲怎么样了?你知道他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吗?”艾玛有些焦急的询问道。剑七收回双手,将患者复位,目光看向对方。

    “身体上的症状,我能够知晓一二,血气衰败,心脉迟缓,其余种种皆是精气亏损之状。问题是,我不知道造成这些的原因。他看起来就像是每天都被人抽走一部分血液一样,衰弱的速度超过了身体可以自我恢复的程度。他体内的循环被打破了,这会导致各种问题。”

    “你能稳住他的情况吗?”起司开口询问到,他从剑七的言语中能听出对病症的困惑,但那困惑里没有无力,他能做些什么。

    “草药,饮食,通过调整这些可以让血气的衰败不至于立刻伤及内脏。只是以这样的速度下去,外在药物的帮助维持不了多久,必须找到病因才行。我的初步怀疑是这个房间或这栋房子里有什么东西,我不知道你们怎么称呼,吸血鬼?不过应该达不到那种程度。当然也可能是内因,只是我刚刚也检查了寄生虫可能会增殖的部位,都没有明确的凸出,照理说吃了这么多,那些血肉小偷早就该多到把人的肚子都顶起来才对。”

    “这里没有吸血鬼或其他吸血生物,如果有,我们亲爱的阿塔早就用她的那双眼睛看到了痕迹。你说的也没错,这人肚子里也确实没有寄生虫。可他确实被什么东西寄生了,不,我很怀疑这能不能叫做寄生。”起司说着站起身,走到安德逊的脑袋旁边,随着他的话语,法师的双目中散发出蓝色的雾霭,魔力的光辉让他看上去不似是个人类。艾玛几乎把自己的手掌塞进嘴里才没有发出尖叫,而剑七,他虽然看起来镇定,手却藏到了背后。

    起司对两人的反应浑然不觉,他自顾自的屈膝伸手,将一把头发从病人的身下轻轻拉出。结发镇的人不论男女都留长发,年龄越大,留的头发自然也越长。尤其是安德逊这样不需要进山伐木的酒馆老板,他的头发已经超过了腰间,到了臀部,“问题出在这里。”

    法师轻轻托着发丝的末梢,另一只手从腰间解下黎明之息,将提灯点亮。轻柔的光芒照亮了房间,也照出了一些寻常看不到的事物。那是一些,头发。准确的说,是某种类似的东西,它们从安德逊的发丝末梢延伸出去,像是不可见的延展,这些发丝在灯光下展现出淡蓝的颜色,散乱的分布在床上,地面上,桌上和房间里其它的地方,并最终顺着房门去到了更开阔的空间中。本来站在门口的阿塔和艾玛见状立刻躲开这些发丝,却发现在灯光没有照亮的屋外,根本没有这些发丝的踪影。它们是不可视的,似乎也不可触碰,至少无法用**直接触碰。一股一股有规律的淡红色光点从实在的发梢涌入淡蓝的发丝,像是章鱼为了恐吓敌人展现出的灵动色斑。

    “那些红色东西,是你父亲的生命力,气血,类似的东西。这就是寄生虫吸血鬼的本体,这些不可见的发丝在盗走他的生命。准确的说,可能是这个镇子上每个人的生命。”

第二百二十八章 温和手段

    灯光熄灭,刚刚密布在房间中的发丝也随之消失。起司把黎明之息挂回腰间,站起身看向安德逊,他在将这个男人的状况和他知道的那些病人的状况做对比。虽然下午班扬没能让他确切的见到任何一个人,可从那些人的子女,居住环境,家里的布局来推断,他还是能对病人的身份,性别以及年龄有所了解。他需要这些信息来印证自己脑中的猜想。如果猜想正确,那结发镇的问题就算是解决了一半。

    两人走出休息室,重新回到酒馆的大厅。在见到了刚刚那副景象后,每个人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区别只是在于,艾玛和剑七更惊讶于他们所看到的以及起司所展现出的怪异之处。而猫妖精和阿塔则已经对此见怪不怪,他们是在思考那副景象背后可能隐含的信息。而法师本人,则在闭目思考了片刻后重新睁开双眼,将目光锁定在在场的一人身上,被他盯着的人很快察觉到这件事,也立刻明白了这目光意味着什么。

    “你觉得,我的头发也连着那些东西?”艾玛的脸色惨白。其实这个问题在她心中早有答案,但她还是抱着那么些许的侥幸,希望自己是幸运的。

    “照一下就知道了。”起司从来都认为,比起纯粹理论上的推演,带有实验的猜测更加可信。所以他一边说着,一边已经站起身来到女掌柜的背后。

    艾玛紧闭自己的双眼,双手扣在一起放在桌子上,那样子就像是即将被砍头一般。阿塔轻轻握住她的手,用这种方式来给予前者宽慰,对于这种紧张,她也是有体会的。当时在新熔铁请起司检查的时候,她也没有好到哪去,被别人宣判命运的感觉当然不好,只是人常常无法依靠自己去认清自己。

    黎明之息的光再次亮起,淡蓝色发丝随之浮现在酒馆的各个角落,看上去就像是穴居蜘蛛用来侦测洞穴状况的蛛丝。艾玛当然不是蜘蛛,她只是个今天被惊吓过度了的姑娘,尤其是在看到自己发丝末端延伸出的淡蓝色细线后,她的眼眸里已经满是恐惧。伸出的手穿过那些细线,不论怎么尝试,都无法攥住。只有摆弄发丝,那些连在发丝末端的淡蓝色物质才会随之摆荡。艾玛意识到了什么,于是立刻跑向柜台。

    “等等。”剑七一个箭步拦到了女掌柜和柜台之间,“现在还不能确定把头发剪了就能摆脱这些东西。剪掉头发之后要是发生什么变化,我们不一定来得及反应。我知道你很害怕,但再等等,再耐心一些。这些东西估计已经在你身上有段时间了,你并没有因此而倒下不是吗?”

    “可是…”被拦住的艾玛两眼无主,她现在算是彻底没了主意,眼前发生的事情完全超出了她对世界的认知。好在阿塔已经习惯于应对这样的人了,女剑士缓慢的带着她到一旁坐下,轻声安抚着,用眼神示意两位男性同伴那边交给她就可以。这才让剑七略微松了口气。

    “在下虽然也见过些方士,可如你这般可以眼放毫芒的却是不曾见过。难怪阿姑娘会和你同行,和你比起来,她那对眼睛就只是漂亮的过分。”坐回起司对面的寻剑者用略带调侃的口吻说道。这是灰袍第一次在他面前展示出自己的本事,虽然之前起司就告诉过剑七自己是个施法者,但那可抵不过眼见为实来的震撼。再者来说,这世上的施法者其实是多种多样的,大部分充其量也只是戏法,多一些的也往往只对专门的事物有所影响,似这般随意施为,不假借仪式和咒语,也不需法器和祭坛的,委实少之又少。就算是剑七这样的行者,在看到灰袍的手段时也重新升起了一种新奇感。

    “美丽本身也是一种魔法,宝石,眼眸,黄金和肢体,对美的追求带有天然的魔力。自恋的神明因为贪恋自己水中的倒影而溺死,虽然夸张了些,但这并不是什么莫名无根据的故事。同理,阿塔如果愿意的话,她可以用那双眸子为这个世界带来超乎想象的混乱。”起司歪了歪脑袋回答到,“至于我嘛,其实并不比她更具魔力。只是恰好受过相关的训练,比常人更懂得驱使这种能量罢了。你可以将其理解为一种手艺,就像铸剑一样。”

    剑七不会把法师的话当真,他的家族虽然埋头铸剑,可毕竟传承了诸多岁月,对于这个世界的认识并不像常人那么死板。再说,剑门打造出的名剑中本身就不乏带有某种神奇功能的剑,要是只把铸剑当成是将融化的金属铸造成型,那是万万做不出来的。只是寻剑人也清楚,要向一个如他这样的门外汉解释起司所运用的力量到底从何而来,因循着怎样的规则在流转,恐怕太过复杂,所以对方才会用他能听的懂的方式来譬喻。

    “那,依你所见,这镇子里的情况,还有镇上人的情况,当做何解?”寻剑者向后靠在椅背上,语气里听不出焦急。这可能是因为起司所表现出的态度让周围的人意识到,眼下的局势并没有超出法师的能力范畴,他可以将其解决,因此无需焦躁。这么想来,起司选择现在展示他的手段很可能也是出于这种考量,等艾玛冷静下来之后,她也会意识到,虽然她看到的东西很震撼,可同样具有不可思议能力的一行人是站在她这一边的。

    “其实简单些的处理方法,就是我们顺着那些发丝直接追本溯源,看看它们都通向哪里,然后将其解决就是了。只是在此之前,我还有些在意的事情,所以今晚暂且按兵不动,由我去独自探查些事情。如果我的猜测正确,这件事可能没那么复杂。即便我猜错了,等明天再去不迟。人是很坚强的,这镇上的人已经出现这样的情况有段时间了,不差在这一晚。况且即便身体衰弱,出现卡痰这样的情况也属于意外。”起司也靠在椅背上,说出了打算。

    “不需要我们跟你去?虽然在方术上没法帮忙,可我对自己的身手还有些自信。”

    法师笑着摇了摇头,谢过了剑七的好意,“我自己去就好。人多了,我怕事情反而不顺。这件事不是大事,镇上的人虽然衰弱,却还没人死。被盗走的生命力也未殃及根本,只要停止吸取,那些人不消三五天就能恢复,没必要把事情闹大。我今晚会尽量尝试着用温和的方法来解决。”

    “也好。那我们就在此静候佳音。”

第二百二十九章 夜行

    夜晚的结发镇,出奇的安静。作为一个伐木工为主导的小镇,它本不该在伐木季的夜晚这么安静,或者说它可以安静一整年,唯独伐木季这几天才应该是它最欢腾的时候。碎石作为基底组成的街道仿佛失去了发声的能力,只能徒劳的用风声来表达自己的不满。这么说也不准确,在酒馆的门板于起司背后闭合发出闷响之后,夜空中也开始下起了零星的小雨,雨滴打在地面上,屋顶上,发出噼啪的轻响。

    法师拉上兜帽,他不喜欢雨天,因为他所经历的雨天总是没好事。不过雨天也有一点方便,那就是寻常人不会特意选雨天出门,即便出了门,视线也总是被雨水压的很低,注意不到本可以注意到的事物。所以雨天会跑出来的不仅仅有青蛙和蚯蚓,在雨幕里藏着很多其它东西。

    伸出手接住几滴雨水,接着随手将其抛向空中,逆流而上的水滴与从天而降的雨滴碰撞,张开变成一道薄薄的水幕,浮在帽檐的前方。这种小把戏持续不了多久,但兜帽过于宽大的帽檐要是被雨水打塌下来却会影响视野。今晚,起司必须看的非常仔细才行。他的眼中闪动起魔力的光芒,在魔力视觉的世界里,黑暗和雨幕都不是问题。同时,起司也注意到,他没有通过魔力在街道上看到那些淡蓝色的发丝,而这不意味着它们不存在。

    其实在观察常春藤酒馆父女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这个问题,当时他拿出黎明之息来照出那些发丝,看似是为了方便剑七他们这样不具备魔力视野的人能见到罪魁祸首,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实验。起司用魔力看到的发丝,在离开病人的头发一段距离后就会变淡直至消失。而用提灯里的光照出来的发丝则不会有这种现象,显然相较魔力,晨曦的第一道阳光更具有穿透力。那也是自然的,黎明,可经常被描述成刺破或撕裂了夜幕的利刃。

    用利刃划开的,多半是人们所不喜的东西。夜晚有很多种,壁炉旁的夜,被褥中的夜,有亲人陪伴的夜,它们是让人觉得温馨的,舒适的。在旷野上的夜,在树林中的夜,在空荡陌生房间里的夜,同样的夜晚,不同的环境却也能让人不安和恐惧。夜还是夜,没有巨大的光明来填满所以是夜,正因如此,夜总是可以牵扯出人内在的情绪,将它们放大,从来不存在恐怖的夜或温馨的夜,只是人在夜里觉得恐怖或温馨。

    而那都是对于常人来说的,那些自以为在阳光下就安全无忧的人。灰袍们都明白,整个世界没有一刻不在变化,没有一个夜晚是相同的,没有一次日出照旧如常。万象皆逝,唯真理不变。在这种认知的影响下,日与夜对于起司只有物质上的区别,对他的心理无法造成任何的影响。漫步在夏夜清冷的雨中,法师走的很快,但他并不着急。不一会,小镇的出口就在他眼前,还有出口旁边燃烧着火炬的木屋。

    下雨对于起司来说或许有千般不适,但他得承认,这场小雨对于帮助自己隐蔽行踪来说确实很方便。雨声掩盖了脚步声和脚印,雨幕也让人的眼睛难免失真,尤其是火光照在雨滴上,千条雨丝就像是千面镜子,反射出的光影最能迷惑双眼。负责关卡的守卫只觉得眼前一花,思绪就慢了下来,眼睛里看到的东西也变的模糊。这样的情况在他自己感受中只维持了一瞬,他很快重新调整了视线,重新看清了世界。但事实上,那一瞬并不短暂。

    信步走过关卡,起司的目标非常明确,他要去小镇的取水处,也就是下午遇到班扬的地方。他并不是口渴了,况且雨天的河水也往往比平时还要浑浊,他要去那里是为了找一个人,一个同样在下午和他相遇的人。那名瘦弱异常,被班扬称作女巫的女性。不管怎么说,一个在镇外的林地里生活了三年的人总该对小镇的异常有所了解,甚至很可能自身就与这异常有关,向她打听总是没错的。这也是法师没有点亮提灯的原因。

    黎明之光对于某些存在来说太刺目了,还是让它只在需要的时候亮起比较好。这么想着,起司眼中的魔光变的明亮了一些,既然已经出了镇子,他就不怕两眼冒光的样子被人看到,反正就算真有倒霉蛋看到这样的他,估计也会错把一身灰袍两眼冒光的形象错认成雨夜里出来游荡的幽灵。而将更多的魔力用于魔力视野,则能让法师看到更多他想要看到的细节。比如,在被伐木工粗暴的赶开之后,那个女人的去向。

    雨水让河边浅滩上的脚印变的难以辨认,为了追踪,起司只能诉诸于魔法。好在,他在草原上那么长时间,并非一无所获。双目放光的法师半跪在地上,将手掌与湿润的泥土贴合。雨水冲刷在他身上,好似这里不知何时多了一块石头。渐渐的,某种回应从掌心里传来,带着模糊的信息和更多无意义的回荡。法师重新睁开眼睛,甩了甩手里的污泥,他毕竟不是萨满,从自然中获取的信息有限。不过这有限的信息对现在的他来说已足够。

    用手指轻挖出些许的泥土,将其朝向天空让雨水打湿,那些落在起司手指上的水珠没有散落,反而包裹着泥土变成了一滴拇指大小的浑浊水球。法师轻轻转动手指,那颗水球则像是活了一般始终保持在他的手指尖端。手指,指向矮树林的方向,水球却朝右侧轻微偏移。于是起司开始调整自己手指的朝向,保证那颗水珠始终位于他的指甲正中。在确定了方向后,他开始按照指引前进。导引这个法术的并不是他,也不是什么恶魔妖精,是他脚下的这片土地在倾听了起司的请求后要求他这么做的,那滴浑浊的水球,可以算作是这片土地的显化。

    绕过矮树林,越过碎石滩,荆棘缠绕着树干,鲜红的莓果被雨水洗的如宝石般璀璨。终于,起司在那些带刺的藤蔓和仿佛要把自己塞进他嘴里的不明浆果丛后面找到了一处看起来会有人居住的地方,那是一片林地的中央,灌木和树丛在其周围组成了天然的围墙,要不是依靠着引导,起司都有可能在这天然的迷宫中费上些许精力。而耸立在那里的,是一座看起来被遗忘了段日子的废弃房舍。房舍的样式和结发镇的类似,只是因为年久失修,碎石基底中间的灰浆已经有所剥落,恐怕再过不久就会被自然所摧毁。

    这里曾经是一座伐木小屋,是附近森林还茂密时伐木工在伐木间隙休息和补给的地方。现在,它则成了一处庇护所。只是不知,它到底庇护了什么。

第二百三十章 荒屋惊魂

    小屋里有灯光,这说明里面有人。起司眯起眼睛,将兜帽拉低,尽量遮住两眼中散发的灵光。他半低下身子,借着雨幕和植物的阴影小心的迂回接近。这些植物上面没有魔法,至少没有他所知道的魔法,泥土里也没有埋藏什么会在他的魔力视野中看起来刺目的东西。至于非魔法的层面,雨水激起的泥土气味可以掩盖活人身上的气味,湿润的泥土也可以吸收脚步声,他并不担心会被鼻子或耳朵灵敏的家伙发现。

    雨夜的废屋旁,幽幽的火光从漏风的窗子里飘出,眼睛散发着蓝色雾霭的灰袍人蹑手蹑脚的躲在窗下。这幅景象怎么看都不会太温馨。起司将身体靠在废屋的墙壁上,双手伸出贴住屋子的外壁,那些木头制成的墙壁受到魔力影响,略微变的松散了一些,他在给自己留后路。做完了这件事后,法师转过身朝小屋的门扉靠近,他考虑过要不要正常的去敲开房门,就像他曾经在白狼的营盘前做的那样。可这种屋子里的人多半不会像白狼那么好说话。

    不过他还是有办法的,只需要一阵狂风,和一道闪电。不知道是上天听到了起司心里的愿望,还是法师又一次运用他的魔法创造出了自己想要的场面。撕裂了整个黑暗世界的光芒刹那间点亮了这个世界,它是那么快,快到甩脱了迟钝的雷声。几乎是在同时,一阵林间吹来的狂风如同无形的蛮牛般重重撞击在了小屋的门扉上,陈旧的木门不堪重负,门栓被折断,门板在不甘的呻吟中向内打开。

    呼啸的冷风卷进房屋,一下子吞没了小小的灯火,门内的人被这意外的景象所惊吓,根本没意识到除了狂风之外,还有什么东西也钻进了这间屋子。枯瘦的手慌忙的在桌面上寻找着火石,好不容易才再次点燃油灯,她小心的用身体遮挡冷风艰难的朝房门靠近。好在,那风似乎已经对自己造成的破坏感到满意,不再大声呼啸,她顺利的合上了门扉,用断裂门栓中较长的那截勉强卡住了屋门。做完这一切的她长舒一口气,转身靠在门上。

    “晚上好。”不知何时进来屋内的灰袍人悠然的站在床边,微弱的灯火下,他两眼中的雾霭格外恐怖。

    “!”还不等尖叫涌出喉咙,女人的嘴巴就被从起司那里扔来的某种东西堵住。她本能的想要将其吐掉,可流入嘴中的香甜味道让她的动作慢了下来。于此同时,起司将腰间的提灯拿在了手里并点亮,温暖的晨曦之光,照亮了整间小屋。照射出虽然没有蜘蛛网,可看上去依然不堪的屋内景象。

    “我知道,深夜造访女士确实有失礼数。不过考虑到你的身体状况,我觉得还是尽快把报酬交给你比较合适。”起司将提灯放在床边的桌子上,目光快速扫过屋内。他看到了房间一角有些发霉的草堆,那应该是床。除此之外,这个房间里就只剩下那张桌子,如死人张开的嘴般一看就多年未曾使用的壁炉和一架纺织机。一架和这间屋子完全不匹配,看起来相当精致还很崭新的纺织机。不需要用魔力视野去看,法师都能感觉到那台机器上充盈的魔法气息。

    有些出乎他意料的是,枯瘦的女人并没有用语言或动作抗议他的入侵,相反,她将手里的油灯放到一旁,两只手非常小心的拿着面包。那就是起司之前丢到她嘴里的东西。法师有一段时间没有见过可以把一块面包吃的这么津津有味的人了。那种发自内心的饥饿和不敢一下子将其吃光的犹豫让人意识到她的枯瘦很可能并不仅仅是因为脱离人群独自生活,她在遭受着某种虐待。只是不知这虐待来自何人。看起来对方还会和面包纠缠段时间,起司也没有催促她的意思,于是他走向那架纺织机,想要看看那东西到底是什么。

    “别碰它!”能让她暂时放下面包出口阻止,可见得这纺织机肯定对她来说意义重大。懂得魔法的人总是比较谨慎,在不知道要接触的东西是什么来历之前,鲁莽的接触可以让最优秀的施法者用最憋屈的方式死亡。起司停下了伸出的手,转头看向对方,等待着她的解释。

    “碰到它,她就会知道,她知道了就会来。”枯瘦女人在提到她这个字眼的时候脸上明显露出了恐惧与瑟缩,这个她,应该就是虐待者。

    “她是谁?你又是谁?你在这里做什么?这架机器在纺织什么?”四个问题,一次问出。起司并不担心过多的问题会让对方不知怎么回答,他能感觉到这个女人的思考能力并没有受损,她只是不太擅长使用长句。这是正常的现象,任谁一段时间不和人交流,语言的能力都会退化。

    果不其然,女人略微犹豫了一下,很快就用比之前要流利一些的话回答起来,“我是戈力,她是主人。我在这里,织布。机器,帮我织布。”

    起司点点头,露出笑容,这笑容不是因为他对戈力的回答满意,纯粹是因为笑容可以让后者放松一些。不过这些回答还是有用的,首先是戈力的名字,那不是一个人的名字,戈力,是普遍生长在河岸周围灌木上的浆果的名字。取名叫戈力,并不比取名叫起司更真实,这是一种代称,甚至可能是一种蔑称。另外,她称那个控制她的人为主人,没有名字,只是主人。要么,戈力是故意不提,要么,她也不知道。以受虐者的角度来说,后者更可能。

    法师还想和戈力说点什么,要是可以,他甚至希望能带戈力离开。早在进入时他就已经确认,这间屋子里只有纺织机是具有魔力的,换言之,除了戈力脚上和纺织机的架子绑在一起的锁链,没什么能阻碍她离开。而解除锁链对于起司来说并不困难,他只需找到锁头,就能轻松的…

    “轰!”即便是在雨声里,那脚步声还是异常的明显。起司的话在脚步声响起时停住。不需要戈力说明,她脸上的表情已经告诉了法师脚步声的来源。那个被她称作主人的存在。法师伸手拿起黎明之息,将提灯熄灭,转身贴到墙壁旁防止被人从窗子外面看到。戈力也三下两下将面包塞进嘴里,然后连滚带爬的跑到纺织机旁边。她拉扯了一下起司的衣服,伸出手指指向壁炉,看起来是要法师躲进烟囱里去。

    起司皱起了眉头,他不认为这里有什么东西可以让堂堂的灰袍狼狈的躲进烟囱。但他也知道在掌握的情报不多时,还是谨慎些好。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法师不再犹豫,将提灯挂在腰里,三下两下就钻进了壁炉。可能是因为这里是伐木工的小屋,烟囱修建的格外的粗,加上起司的身体较瘦,勉强还算是能钻的过去。当然,那烟囱里堆积的灰尘,霉菌,等等污秽是没办法躲开的了。

    沉重的脚步声,停在窗外,尖细到令人作呕的嗓音和着雨声和风声一起传来。

    “我亲爱的戈力,你为什么在偷懒?”

第二百三十一章 窗外的眼睛

    戈力的眼睛因为恐惧而睁的老大,与此同时,又一道闪电将整个小屋照亮,显露出那扇破败窗户外面巨大的眼睛。那是一只非人非兽的眸子,它的瞳孔像是团杂乱的绿藻,又似是溺死者纠缠在一起的头发。以此为中心,发散在外的虹膜呈现出肮脏的死水才会有的绝望的黄绿色,令人本能的觉得反胃作呕。枯瘦的女子惊恐的直立起身子,向后退去,不小心撞到了纺织机伸出的部分失去了重心摔倒在地上。她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

    “怎么了?小浆果,为什么不回答你的主人?你是不是在,隐瞒着什么!”随着这声低吼,迟到的雷声让整座屋子都开始颤抖。这小小的废屋似乎随时都可能在雨幕的冲刷和屋外不知何物的愤怒里粉身碎骨,就像可怜的戈力一样。她咬着自己苍白的嘴唇,拼尽全力才重新具有思考的能力。戈力的眼神有意无意的飘向壁炉,在那废弃不用的烟囱中,正躲着一名灰袍。好在,她的主人对人的细微动作并不敏锐。

    “不是的!主人!我,我只是,只是太饿了,所以在纺织机上睡,睡着了!请您原谅我!都是我不好,我会加倍努力的工作的!”戈力连滚带爬的靠近窗边,狼狈的匍匐在地板上,身体不住的颤抖着。她深深的将自己的脑袋埋低,所以没有看到那只大眼睛里流露出的残忍愉悦。要是她能察觉到自己在那屋外怪物心中的地位,她可能就不会再这么卑微的请求原谅了。因为当强势方并没有将弱势方当成同等生物的时候,其实根本谈不上原谅与否。

    “是吗,你还会感到饥饿,我还以为你已经忘记了进食这件事。咯咯咯。”充满着戏谑和挖苦。那只眼睛从窗前消失了,硕大的黑影也在戈力的身上投射了片刻就再也不见踪影。戈力在那沉重的脚步声消失了良久后才惶惶起身,瘦弱的身体一下子栽倒进纺织机的座椅部分里,没有丝毫的力气。

    “噗通!”烟囱里传来一声闷响,一身黑灰的起司挣扎着爬出了那些沉积了不知多久的肮脏之物中,连带着在地板上弄出大量的污渍。好在,那些扬起的灰尘在落下前就被某种东西吸附起来,在空中凝聚成拳头大小的泥团被起司握在手中。那颗泥团的顶部钻出了绿色的嫩芽,嫩芽的源头就是泥团的核心,也就是被当做施法材料的种子。至于为什么要用魔法清理这些泥灰,除了卫生的考量之外,起司也不希望自己在这里的行动留下太多的痕迹。

    做完这一切的法师拍拍身上不存在的尘土站起身,斜眼看到了纺织机上如同断线人偶般的戈力。屋外的雨刚好停了,月光顺着窗户照在纺织机和女人身上。阳光可以让许多邪恶污秽之物无所遁藏,月光也被认为有类似的能力,只是在不同的文化和魔法体系中二者所对应的意义不尽相同。淡蓝色的丝线在月光中浮现,窗户投下的每一片光亮中都有这些细丝的存在。它们蜿蜒缠绕,全部汇聚到纺织机的一端。事情,似乎已经清楚了一半。

    这台纺织机出自起司不熟悉的工艺,毕竟灰袍再博学,他也不会对一台能将人的生命变成类似头发的细丝再加以编制的机器有太多的了解。这类物品大多都是独特的,闭密的,出自最灵巧也最无情的工匠之手,就和阿塔的魔剑一样,制作者本身或许不带有邪恶的目的,可制作出的物品确实令人不安。能够肯定的是,如此精巧,甚至可以说令人叹为观止的魔法造物,绝对不是刚刚那个恐吓戈力的存在所制造出来的。

    只是纺织机的出处和它运作的原理并非现在的重点,重点在于在得知了结发镇的异常是因为这架机器所引发的后,起司该怎么做。最简单直接的方法,当然是在这里破坏掉纺织机,这类魔法造物的坚固度多数并不超群,普通人都可以用普通的方式将其损毁,而即便那上面确实有某些法术在进行保护,以灰袍的能力想要将其瓦解也不会太困难。问题是,在他破坏了这架纺织机之后,戈力和她的主人会怎样。刚刚对话中的那股恶意可是毫无掩饰的。

    “是你在用这台机器织布对吧?你织出来的成品在哪里?能给我看看吗?”逼问一个这样的可怜人多少显得有些不合时宜,戈力才刚刚受到过严重的惊吓。但起司没有工夫等她从恐惧中恢复过来,既然已经确认那个所谓的主人能知道戈力有没有在工作,就很难说它是否可以察觉到起司的到来。这一次,他躲过去了,下一次恐怕就不会这么好运。眼下风雨已住,要不了多久,脚印,气味,太多的线索都会指向他的存在。不能多耽搁下去。

    戈力眨眨眼,努力的让自己恢复对话的能力,尽管如此,此时的她还是像一只受惊的兔子般心绪不定。她想了一下,用带着几分哭腔的声音回答,“那些布都被主人带走了。她每个清晨都会来,每个清晨都会检查我的工作。啊,我得快点,要不然就完不成了!”

    说罢,纺织机就在戈力的操作下开始运转,月光下的细丝像是获得了生命般开始流动。起司想要阻止对方,可他的手停住了。因为随着纺织机的运作,他的魔力视野看到了一些之前没有看到的东西。这也不奇怪,魔法视觉并非是能洞见万事万物本质的神通,只是另一种运用魔力来认知世界的方式,那么它理所当然的会像视觉听觉一样有所纰漏。就那眼前的情况来说,魔力视觉可以让起司一眼就发现纺织机的不对劲之处,但直到它开始运作,法师才略微看懂了其运作原理的分毫。听起来分毫有些太少了,可对于完全不知道原理的事物,能单靠观察就窥得只鳞片爪已是不易。

    况且,光是这隐隐看出来的门道,已经足以让起司改变他本来的想法。他最后看了看这间破屋,又看了看专心于纺织机上的戈力,没有再说什么,轻手轻脚的转身离开了。走出小屋,雨水洗刷过的夜空格外漂亮。可他还是在屋子的周围发现了些雨水冲不走的东西,脚印。

第二百三十二章 河怪

    没人知道法师是怎么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进入上了门板的酒馆的。第二天清晨的时候,第一个进入大厅的人,老板娘艾玛只看到灰袍闭着眼睛靠墙静坐着。而随着她的到来,起司立刻睁开眼睛,他的眸子里丝毫没有刚醒时那种迷茫样态的眼神,这证明他到刚刚为止根本就没有睡觉。

    “早上好,帮我做点吃的吧。”法师主动说道,从表情和语气上看不出什么不对的地方。艾玛愣了一下,接着点点头,去准备起了早餐。

    在早餐准备的过程中,剑七和阿塔他们也都醒了过来,常年作为旅人,他们每日的睡眠时间都不算多。待小队的成员都在桌子旁落座,起司轻轻敲了两下桌子,算是表示自己有事情要宣布,“事情,我昨晚了解的差不多了。要是放在以前的话,恐怕都已经解决了。”

    起司所说的以前,指的是多以前,他没说清。其实他自己也说不清,有的时候,人的改变是有标志的,一次意外,一场大病,这样的经历确实可以完全的,彻底的改变一个人的脾气秉性。但他不一样,灰袍并不是这样的人,这倒不是说他的本性特别坚固,怎样的外因都不能使他偏折,恰恰是因为,他偏折的实在太多次了。从小时受到灰塔的训练,成年参与苍狮的瘟疫,直到最近草原上的种种,要是每一次经历都让起司宛如新生的话,他早就不知道被改编成了什么样子。那种突然性的,山洪爆发般的改变,早已不会出现在他的身上。现在的他,就像是经过了熔岩洗礼的黑曜石,任凭火烧铁打,他都不会再动摇。事到如今,还能真正改变他自己的,只有他自己,只有那些细微的感悟和思考,像水流般冲刷着他。

    “这么说,你找到是什么在搞鬼了?”女剑士眨眨眼,她对法师的信任已经经历了一路的积累,对于起司的能力,她已经不会再多做怀疑。

    “嗯,找到了。我连她住在哪里都摸清了。”起司点头,脸上扬起些许的笑容。虽然一夜未眠,可他的精神看起来仍然旺盛,“这件事的黑手,是一只山怪。准确的所,用河怪来称呼她更准确一些,虽然这两者其实没什么区别。无非是后者身上长的不是苔藓而是水草罢了。”

    “山怪?我听说过这种存在,可它们到底是什么?而且你用她来形容那只山怪,难道山怪还有性别吗?我听说的故事里,山怪似乎是没有性别的怪物,是从石头和泥土里钻出来的巨人。”阿塔蹙起眉头,她在旅途中确实听人提起过山怪,毕竟,有山的地方多半都会有山怪的传说。

    “部分正确。”起司打了个响指,他对于向他人解释这些还是挺开心的。毕竟在灰塔里他只有听人讲课的份,顶多是跟同门讨论,能向别人讲解事物久而久之就成了他的癖好,遗憾的是,在他作为溪谷城领主的那几年里,鼠人的问题大多太过实际,并没能让起司真正打开他的知识储备,“先要明白的一件事就是,山怪也好,河怪也罢,这些称谓都只是一个总称。用以指代我们所不甚了解的一大类存在,就像妖精这个概念一样。”

    事实确实如起司所说,虽然人们总是在说山怪,可他们其实都省略了一个定语,那就是某某山或某某河的山怪。山怪,算是精怪的一类,大体来说,它们是介于元素生物和血肉生灵间的东西。只是它们并非元素,所以虽然从自然中诞生,却拥有完整的循环系统,会代谢,会成长,也会衰老和死亡啊。从这个角度上来看,它们很像血肉生物。可作为血肉生物,山怪们并没有所谓的种群概念,它们不会交配,不会繁殖,每一只山怪都是特殊的。

    “精怪大多如此,它们顺应自然而生,因应自然而亡。甚至有的人认为,我们这些生物的起源就是有某些精怪在机缘巧合下产生了繁殖能力,于是诞生了种群和物类。当然,大部分生物都不太赞成这种观点,因为谁也不认为自己的祖先是那些肮脏的东西。”起司耸耸肩。山怪的身体因为不会生病,所以自然也不需要清洁,这使得它们的身上虽不一定恶臭难当,却一定邋遢丑陋。这种状况也从侧面证明,山怪并非是正常的生物。

    “山精水怪,确是如此。虽然品行好坏都有,可大都不修边幅。与人接触时也喜怒莫测。”剑七应和道,听起来,他也对山怪这类存在有所了解。

    “这次没那么难猜,我们要面对的,是一个愤怒到了极点的山怪。她对人类,没有丝毫的善意,我都很怀疑这个镇子的人到底做了什么,才能让她这么愤恨。”起司说到这里露出了无奈的表情。人类和山怪的故事,自古都是糟糕的占多数。无他,能有故事流传下来的山怪,多半都住在人类开垦地的附近,而人类从来没有和其它种族共享生活空间的习惯,尤其还是山怪这样个体强势又形单影只的原住民。猎杀山怪,甚至一度成为正式的职业。

    这种事情,从来没有什么对错好分。要么,人类赶走或杀死山怪,要么,在山怪的反击下,人类放弃开垦的土地。这两种可能中双方都有正当的理由。山怪不是天灾,所以它可以被抵御,也可以被杀死。从这个角度上来说,施法者的处境和山怪还是蛮接近的,因此也有不少施法者会和山怪结成同盟,乃至成为朋友或收留山怪作为仆人。这也是为什么人们总觉得山怪与魔法有所关联的原因,很多时候并非山怪会魔法,只是帮忙的巫师没有现身。

    “太多种可能了。在我的家乡,山精水怪是一处一个祭法的,有的只要吃喝,有的喜好工艺品,还有喜欢俊男美女的。我家历史上也打造过不少祭祀给它们的宝剑。而**得不到满足,或是人们做出了自己不觉得,但实质上冒犯了它们的事,它们都会发怒。所以渐渐的,比起祭祀它们,大家还是觉得干脆打跑它们或是杀了它们来的更简单些。”剑七叹了口气,他自己说不上这种态度转变的好坏,只是觉得有些可惜。

    “无论如何,这只愤怒的山怪现在都想要了整个镇子人的命。而且她还好巧不巧的找到了非常合适的方法。所以现在的问题是,我们该怎么做?”

第二百三十三章 公之于众

    “怎么做?当然是把那个作恶的怪物抓出来杀掉!它可是想要这整镇子人的命啊!难道还有比这更邪恶的事吗?那些非人的东西,它们就不该存在在这个世界上,它怎么能用这种残忍的手段来折磨这个镇子的人,折磨我的家人?他们都是勤劳的,为什么要遭这种罪?”艾玛将早餐放到桌子上,起司他们的谈话没有故意压低音量,所以她听到了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或者对于她来说,比起山怪的存在,起司他们对那些精怪的态度才更让人惊讶。

    起司看向盛怒中的女子,嘴角带着复杂的笑容,没有说话。而自己就作为半个非人之物的阿塔则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凯拉斯,同样没有回答。只有剑七在苦笑了一下后才转身在正面看向艾玛,语气并不严肃,可显得异常真诚,“艾姑娘,或许在你看来,这番话理所当然。不过你我还有魍魉之属,其实都是一气所化,虽各具其形,以形近者为亲,却无必然之仇恨。再说,这山精水怪最精于全生,想要杀死它们,并非易事。况且,我等在时,可以驱缚精怪,使其不敢作祟。但我等终究非此地居民,若那山怪不除,早晚又会为祸一方。如你所说鲁莽行事,虽有近利,实失远谋。”

    剑七的一番话,把艾玛说糊涂了,老实说他的那种说话遣词的方式对于大部分来说都很拗口。剑七自己也有这种自觉,所以在和人交流时尽量使用简单的词语,只是当他思考或带有感情的去说话时,语言习惯还是会不自觉的偏向本来的样子。不过,老板娘还是理解了他的意思,好在经过刚才那番话,艾玛心里的恐惧和怒气也稍微得到了发泄,语气也重新平和了下来,“那你们的意思是什么?只要你们愿意帮忙,镇上肯定会出报酬的!”

    三人互相看了看,报酬这件事,他们之前根本没想过。这主要是因为他们三个实在是谁也没真正缺过钱,所以此时听到这话,不免觉得有些荒唐。可这种沉默却让艾玛理解错了意思,她把这当成了默认,于是她立刻放下手里的餐盘,一阵风似的跑出了酒馆,不用问,她是去找镇上能管事的人了。

    “这样好吗?我们要是收了钱,不就和那些山精猎人一样了?虽然道义上来说倒是过得去,可我总觉得有点奇怪。”寻剑人脸上露出犹豫的神情。

    “也好。这样一来,我们就能得到这个镇子的帮助,行动起来会方便的多。况且,要是希望这件事能圆满解决,仅凭我们几个是不够的。”起司悠闲的吃着桌上的食物,看起来他对于将结发镇镇民牵扯进这件事里并不在意。仔细想想也是如此,他们早就已经在这件事里了,又怎么脱得了干系?

    “但不管怎么说,现在还没有出现死者。事情还有转机,我们还有机会让两方和解对吗?”女剑士看向法师,等待着他的回答。

    起司和阿塔对视了几秒,轻轻摇了摇头,“山怪都是脑袋死板到令人发指的家伙。和它们进行交流的前提是利用它们内心的成见,因为一旦某件事情被认定,那它们就到死也没法转过弯来。简单来说,现在那位已经铁了心要置结发镇于死地,二者里必有一亡,别无他法。”

    “既然如此,我们还不如该照着艾玛的话去做,反正也没有了谈和的余地,那就索性由我们几个那把个山怪杀了,总好过将普通人牵连进来。”阿塔有些丧气的说,她本希望接下来的旅途里少些流血,可听起司的意思,他虽然仍有打算,但这打算里并没有那么温和的部分。

    “把普通人牵连进来吗?”法师咀嚼着这句话,然后晃动了一下脑袋,“你话里的普通人,是怎么界定的呢?若这镇上的人是普通人,那剑七也应当是普通人,甚至你也可以被当作普通人,要是我不去施展法术的话,我是否亦能被当做普通人呢?我从前一直觉得,这世界有阳光下的一面和阳光外的一面,像我这样的家伙,就是阴影中的住民。阴影里的事就该在阴影里解决,放到太阳下会让大家都不舒服。问题是,真的存在两个世界吗?”

    “如果我们小心的,完美的,神不知鬼不觉的处理掉了这里的问题,杀了那个山怪。看起来,我们成为了无名英雄,但实际上,我们只是成为了人类社会的剪刀,把不小心伸进范围里的树枝给无声的修理掉,防止它刺伤别人。可偏偏,并非是树枝长到了我们的范围里,而是我们把自己的家建在了树林中,树不管有没有人,都是一样的生长,人却不能容忍这件事。由我们出面,把山怪解决,这里的人什么都不付出,这真的是对他们好吗?”

    起司的问题,没有得到解答,因为在他们说话的时候,酒馆外面已经变的嘈杂起来。脚步声,说话声,以及其中洋溢而出的焦躁,伴随着人影将酒馆的大门遮蔽成一片漆黑。推门而入的男人径直走向小队,在他们身边几步的地方站住,居高临下的盯着他们,在他的身后,艾玛和其他小镇居民鱼贯而入,等待着交涉的开始。毫无疑问,这位站在桌边的男人就是这群人的领袖,也就是这个镇的大工。而面对着他的起司,则略微有些惊讶。

    惊讶,转化为了嘴角的微笑,“果然,普通人可不会费心的规划伐木路线。我当时就应该想到你的身份,班扬先生。”

    有着茂盛毛发的伐木工用眉毛下方阴沉的眼睛盯着起司,“不过我可没想到你是个巫师,如果我知道的话,我当时就该用斧头砍掉你的头。”

    “你似乎对我的手艺有很大的敌意。这倒是让我有些意外,我以为离奔流之都这么近的地方,人们的见识会广博一些,对我这样的人也会宽容些。”

    “前提是你没有对我和我的乡亲们下咒!你这邪恶的巫师!我早该想到你的把戏,先是用你肮脏的法术荼毒这个小镇,然后装作路过的样子编个理由来骗取小镇的钱财!你这种人,我可熟悉的很。”班扬表现的非常愤怒,他的样子让阿塔和剑七都不自觉的将手放到了手边的武器上。

    “是吗,原来如此。”起司眨眨眼,声音懒洋洋的,“那你就把我绑起来烧了吧,让我作为你们的替罪羊。但别怪我没提醒你,等你们烧死了我却还是只能看着镇上的人一个一个死去而无能为力的时候,我曾经想过要向你提供帮助。”

第二百三十四章 精怪猎人

    起司是真的不怕火烧,当然这其中还有些限制,要是燃气所点燃高温火焰乃至于爆炸,灰袍还是会像正常生物一样被杀死。但要是使用传统意义上的火刑,把起司绑起来在他脚下点起柴火来烧他,最后的结果很可能就是火堆熄灭后,法师的脸上有些黑灰罢了。柴火能燃起的火焰温度当然比不了燃气,而且把人放在火中去烤看起来绝无可能生还,但和真正的火海比起来,里面能被法师利用的因素还是很多的。

    女巫之间流传着一则笑话。人类常常会怀疑某些女性是女巫,并把她们抓起来处以火刑。微妙的是,当这些或无辜或有罪的女性真的被火烧死后,他们会欢呼雀跃,认为这样保护了更多的人远离污秽。可要是,那些女性没有被烧死,在余烬上神态自若,那么那些抓了她的人绝不会再指责她为女巫,虽然多数情况下,这样的人确实就是女巫,但他们绝没胆子再说什么。一些女巫团体会在成员达到某个年龄后举行火焚仪式,里面也有嘲笑的意味在。

    愤怒的伐木工最终还是没有把起司绑上火刑架,这主要是因为镇上的铁匠提到了昨天由剑七他们带去的两匹草原马。草原上的马,是极难获得的,除非能赢得牧民的友谊,否则鲜少有马匹作为商品对外出售,至于驯服野马,那更是难于登天。正因如此,草原马的价格极高,数量也极少,再加上那两匹马之前没有钉过蹄铁的情况,足以证明起司他们确实来自于草原,这成为了他们清白的佐证。毕竟,要是只为钱财的话,这两匹马在奔流之都所能换取的金银,恐怕已经不亚于小镇能给出的佣金,手持这样的巨款还要来节外生枝的人,估计不会太多。

    沉寂了许多日子的常春藤重新热闹了起来,尽管这种热闹和艾玛期望的不太一样。作为大工的班扬坐在起司的对面,粗大的手掌像是一把扇子。剑七和阿塔站在起司的身后一步,倒不是他们将起司作为某种更高贵的存在,只是这样的位置和姿势比较方便动手,他们好像认定了今天会打起来。只有黑猫,还漫不经心的趴在桌子上,连正眼也不看镇民们一下。在这种氛围下,艾玛有些犹豫的将酒杯端了上来。

    伐木工有他们的规矩,喝了酒是决不能进林场的。但没有什么比酒更能抚慰重体力劳动后的疲惫。所以大部分伐木工还是酒徒,作为他们的大工,班扬在酒量方面也是酒徒中的酒徒。一杯地窖里打出来的酒下肚,这个男人才真正进入了谈判的状态。

    “我觉得你应该不喜欢拐弯抹角,所以我也直说了。”起司见对方的状态安定下来,开口道,“结发镇现在正被河怪袭击,你们以及你们身边的人所展现出的异常,全部是因为那只河怪。至于你们两方怎么结下这么大的仇,我不清楚,也不想清楚。如果你们雇佣我们,我只会去解决问题。”

    “你们要多少?”班扬的胡须上沾着泡沫,乍看之下身上的戾气已经少了多半。然而他可不会因为一杯酒就昏头,不如说,酒精刺激了这位老练的工人,让他因为疲惫而懈怠下去了的神经重新警惕起来。这场交涉,关系着整个结发镇所有人的未来,容不得丝毫的马虎。

    “你们去年收入的十分之一。”起司快速的回答到,“以及在处理河怪问题上镇上男女老少的帮助。这要求不算过分吧?”

    何止是不过分,法师的要价简直廉价到离谱。正常情况下,精怪猎人都会根据委托人调整报酬,而类似这种关乎到一整个镇子人性命的任务,别说小镇收入的十分之一,就是要这镇子一两年伐木的收入也有人做得出来。而且这些要价高昂的猎人,还不能保证任务的结果,溜号跑路之辈比比皆是。

    议论声从人群中响起,结发镇离奔流之都不远,这里的人是有些见识的,他们清楚正规的精怪猎人会要价几何。不过,要价太低也不一定是好事情,这意味着起司要么是对这个行当不熟悉,缺乏经验,要么就是没打算好好干这一票,希望那点小钱就跑路走人。不论哪个,都不是雇主希望看到的。

    “为什么是这个价格?”班扬眯起眼睛,让人没法从他的目光里看出他对于这个报价的看法。而他浓密的面部毛发也阻碍了表情的表达。

    “我们要现钱。解决了河怪后,我们会立刻离开这里。所以希望镇上可以出人,在我们对付河怪的时候去吧堵塞的水道掘开。你们也不希望像我这样的巫师长时间停留在这吧?”这话倒是没错,法师是真的不希望在事情解决后再待在这里,他能从镇民身上感觉到涵藏的敌意。

    大工思考了一下,“如果你能保证在我的人掘开水道的时候不被袭击。以及,你要让他们先恢复些精神。我听艾玛说了你们做的事,发生在她父亲身上的事,既然你们能找到盗走我们生命的东西,你当然也能把它们切断对吗?先把魔法在我们身上的影响减轻,我们才好开工。”

    合理的要求,起司略微点头算是同意了这件事,“话先说在前面,我会减少魔法盗取你们精力的速度,但不会太夸张,否则河怪会注意到。要是她发现你们雇佣了巫师,她大可以靠着地形和我绕圈子。到时候就不是短期能解决的事情了,而我也不想和河怪玩捉迷藏。”

    “同意。等消灭了怪物,所有人都会复原,不急在这一时。但除了工人之外,你必须减轻那些醒不过来的人的症状,我不希望镇上有任何人死去。还有,我很奇怪一件事,为什么你会言之凿凿的称那个河怪为她?那些东西还分雄雌吗?还是这是你的习惯?”班扬歪了歪脑袋,问出了许多人都想问的问题。

    法师抬眼看了看人群,又回身看向同伴,耸耸肩说道,“简单,因为我昨晚就找到了那家伙。不过只是远远的跟着她走了段路,就像我刚刚说的,我不希望打草惊蛇。”

第二百三十五章 准备和石匠

    打草惊蛇,怎么打草才算是惊蛇?如果目的是为了驱赶可能存在的蛇而去拨打眼前的草丛,那确实应该被称为打草惊蛇,可要是反过来呢?就像钓鱼一样,把活动的饵料抛到鱼儿的眼前,轻轻的晃动草叶,如同小动物没有防备的经过。那就不叫做打草惊蛇了,而是引蛇出洞。

    但蛇不比鱼,鱼总是在觅食,总是在寻找着维生的饵料,哪怕,它的生命就是总处在这种寻找中而陷入危险里,它也不在乎。因为没有食物,它就会死。鱼的世界里没有懈怠这件事,绝大部分生物其实都不懂的懈怠,这是拥有社会的生灵才能享有的特权。蛇也不懈怠,尽管,它们看起来总是在犹豫,总是在等待,总是在观望,可要是你见过蛇伸头咬向猎物的那一刻,你就明白之前的那些不是懈怠,而是准备。必要的准备。

    “我们几乎每年都会疏通这条水道,你完全不需要跟来,我的我的人熟悉这里就像熟悉自己家的后院。”手里没有拿着伐木斧,反而握着铲子的班扬用带着几分恼怒的话语向起司抱怨着。显然,作为大工,他觉得结发镇的人们处理河道既有经验又有能力,根本不用外人帮忙。

    法师耸耸肩,他身上没有穿着那件标准性的灰袍,而是从镇上弄来了一套看起来像是文员才会穿的白色上衣,外面套着件棕色的马夹。这主要是为了防止河怪对那身衣服产生印象,至于面目或者发色,他倒不是很担心,就像人无法分辨猴子之间的区别一样,山怪也很难区分人类个体的差异,“别在意,我只是来确认这里是否安全。以及在施工上提供些能让工期快一点的建议。而且,就像你说的,你们每年都在疏通这条河道,难道不会太频繁了吗?这么说可能有些突兀,毕竟在你们眼里我是个外地来的巫师,但如果我愿意的话,不依靠魔法,我也能做个石匠。”

    “哼,油嘴滑舌。”班扬冷哼了一声,上下打量了起司一下,后者正用炭笔在带来的布片上画着什么。大工耸了下鼻子,“你当真能做石匠的活?”

    起司瞥了他一样,只是笑笑,“你们先在河道边挖排水渠,把堵塞在这里的水流略微引走一些。中午以前,我会把图纸给你的。”

    “石匠,很厉害吗?”跟在一旁的阿塔听到这两人的对话,向剑七询问到。女剑士自己虽然游历过很多地方,可到底没有深入了解过人类的社会,对于人情,人性,她有着自己的见解,那是因为与人接触是避不开的。但对于某种职业在社会的地位这种事,她就不那么清楚了。

    相较而言,在很多地方做过工,善于与人交际多方打探的剑七就能了解这些,他点头开口,“石匠,应该说是这个社会里最尊贵的工匠了。你觉得那些城市,城堡,墙壁都可以靠普通人来构建吗?石头和石头垒在一起可没法组成坚固的墙体,再说如何采石,如何切割石料,如何计算建筑的承重以及其它的种种影响简直是要命的活计。只有石匠,只有他们才懂得这些。他们理解物质的性质,以此来辨别石材;掌握密闭的技术,用以加工石料;而最主要的,也是让他们和其他工匠不同的是,石匠都懂得数学。他们会计算,会测量,会绘图。好的石匠,是会被当做国宝来对待的。”

    阿塔下意识的皱起眉头,她不太相信石匠有寻剑者说的那么玄,因为究其原因,木匠和石匠的工作也差不多,无非是处理的物料不同罢了,可也没听说有哪个木匠能得到那么高的地位的。这时,起司恰好和大工暂时告别,走到较远的地方以观察峡口的地貌,也就听到了这段对话。

    法师头也不抬的一边绘图一边搭腔到,“石匠的本质是没那么了不起。不过在这个社会里,也确实没有其它工匠能比肩石匠的地位。理由很简单,木匠可以打造家居,铁匠能够制作器材,而石匠,石匠可以建起城堡和要塞。再好的铁匠,打造出的利器不过能武装一个人,然而一座城堡,一处要塞,它可以像钉子一样成为战争中屹立不倒的所在,成为一整支军队乃至王国的依仗。所以石匠的地位,也可以说完全来自于战争。在人们没有找到让城堡一文不值的方法前,石匠就是战争的工匠。而没有什么是比战争更能得到世俗社会认可和攫取利益的事了不是吗?”

    “啊,当然,我对战争没什么兴趣。对于建造城寨这种事也不是很热衷。”似乎是为了自证,起司在讲解完石匠地位的由来后特意补上了一句。

    “有什么我们能帮上忙的吗?”剑七走到法师的身边,他虽然是铸剑世家出身,可对建筑方面却是一窍不通。隔行如隔山,难免的事情。

    “有,你和阿塔还有那只猫,每个人都有任务要完成。你的任务可能尤其重些,所以我必须再问你一句,你之前说的事,当真吗?”

    寻剑者扬起眉毛,他知道法师说的事是指他们在和镇民达成协议后自己和起司单独讲的内容,“人可以说谎。但总得在一些事情上保证诚实。对我而言,这件事就是如此,你不需要怀疑。我不会说谎,我剑门的祖宗亲族也不会在这件事上说谎。”

    “我理解你的意思。只是它毕竟没有证实过,所以难免让人不安。换句话来说,你敢说你有全然的把握吗?你的提议会是我们最优先考虑的方式,不过还是要准备备选方案。这不是怀疑你,只是为了万无一失。所以陷阱方面,还是要拜托你去做。可以吗?”起司停下了笔,认真的说。

    剑七犹豫了一下,还是认同了法师的意见,“知道了,这确实关乎整个镇子人的性命,马虎不得。是我刚才想的太简单了。陷阱就交给我吧。”

    说完,他就转身离开了。阿塔看了看剑七的背影,她敏锐的听觉让她一字不落的听到了交谈的始末。就在女剑士想问问起司,剑七出的是什么主意的时候,她却听到法师自己微微的叹了口气,“整个镇子人的性命?不,不全面,至少还落了一个。”

第二百三十六章 再现的阴影

    河流在侧,泠然作响。一人一猫,相对无言。猫,自然是凯拉斯,这只黑猫在结发镇展现出了自己卓绝的伪装技术,有的时候连他的同伴都会不小心真的把他当成是普通的猫。一人,却并非是阿塔。女剑士似乎对热闹的工地更感兴趣,她本就不喜欢冷清,有心事的人都不喜欢冷清,因为那时心事会自己翻涌上来扰动思绪。所以,那人是剑七,被起司分配到这里制作捕猎河怪用的陷阱的剑七。他做这种事的手法看起来很熟练。

    “你做陷阱的手法看起来挺熟练的,铸剑师还兼职猎户?”猫妖精踱步在陷阱的旁边,看着男人将削好的木刺插进土里。

    “嘿,您就别取笑我了。”剑七说着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这手艺是从猎户那里学来的。我曾经跟着狩猎队旅行过,他们教了我不少东西。”

    猫妖精没有说话,凑到剑七的身边打量着他埋下的暗钉,“照灰袍的说法,那东西的体型很大,你的木钉最好再长一些。”

    “不能再长了,再长一踩就断了。而且,不管是什么动物,脚底都是薄弱部位,一旦被刺穿,痛感都会很强烈。这样就够了。”

    凯拉斯仰起头,盯着剑七,“你现在仁慈,之后就可能让其他人死。那东西,不是可以这么随便就搞定的对手。灰袍让你来设陷阱是有原因的。”

    “我知道。山精也好,河怪也好,这些鬼魅对方术都有不俗的抵抗力,火烧它们不得,水浸它们不得,那位起先生就是明白这件事才让我来。”剑七说话间又打下一只木钉,“可我不觉得事情会像您说的那样。您也听到了,我有办法对付那河怪,不夸张的说,这种事我一人也做得。”

    “你好像对那河怪蛮同情的。我承认,你说的没错,那东西确实不是寻常魔法能解决的对手。可你是不清楚灰袍的手段。再说不靠灰袍,塔兰的剑也足够斩杀目标。别跟我说你不知道,你看塔兰三眼,两眼都在往她的剑上瞄,你出身的那个剑门要真像你说的那般,那你绝对是看得出来的。”猫妖精歪着脑袋,似是在质问对方。和当初对巴图的态度不一样,凯拉斯明显对剑七颇为提防,处处找后者的麻烦。

    剑七眨眨眼,脸上露出怀念的表情,“不瞒您说,我确实挺同情她的。可能是观念不同吧,在我的家乡,精怪魍魉虽说多是谣传,可其实与人类区隔的并没那么明显。不说别的,我家乡的名门望族,家里常常会供养像您这样的大仙。当然不一定是猫,只要是愿意与人为善的,我们都供。就连我们的天子,好比这边的国王,那也得按着日月之历法去祭祀四方神明为求个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像这样的河怪,多数也都会在水边立庙建祠,好生伺候。也正因如此,不论是知道神怪真正存在的,还是只是当其为传说的,大都不会对这些事物起杀心。没必要,天地宽广得很,争他作甚。”

    这次,猫妖精良久都没说话,他对于剑七口中的那个家乡所知甚少,因此无从分辨这究竟是真话,还是寻剑者的一厢情愿。一个人与非人和谐共存的社会?这可能吗?如果是真的的话,那这个社会该是怎样的,混杂啊。不过,凯拉斯还是从语言所描绘的远方里回过神来,“这里不是你的家乡。这里的人也不兴鬼祀。人与天争,人与地争,才是这里的常态。就像那个灰袍的法术一样,一切都只是媒介,只有唯一的自我才值得追求。”

    “十里不同风,千里不同俗。我完全能理解,也完全尊重。只是理解和尊重,不代表我必须百分百的入乡随俗对吗?总能找到的吧,既不违背我的心,又能让这里的人满意的方法。只要我的建议能落实,谁都不必死。因此,还需猫大爷您到时候帮帮我啊。”

    “随便你吧,只要能达成目的,那东西死不死我是不在乎。”凯拉斯说完,仿佛是觉得无趣了一般三下两下就跃上了旁边的一棵树,在树荫里爬了下来。只是那双竖瞳,仍然居高临下的盯着剑七。他给出的理由很合理,如果能做到两不相妨那自然是最好。只是,这真的可能吗?

    “嗷呜!”森林里的狼嚎,不像草原上那般悠远,多了几分阴森和莫测。树上的猫妖精伸展起身体,中午的阳光已经变成了落日时特有的红色。陷阱,基本做完了。剑七正在挨个做着最后的检查。此时听到狼嚎,寻剑者警惕的将背在背上的棍子解下来拿到手边。那声音离得并不算远。

    “别警戒了,不是冲我们来的。”从树梢上直接跳下来,却毫发无伤的四足着地,黑色的猫也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山里的狼,不会轻易接近人类聚落。尤其是结发镇这种有墙的,它们知道讨不到便宜。况且现在山林茂密,根本不愁没东西吃。它们是被召唤来的。”

    “您的意思是,那河怪把狼群招来的?”剑七立刻理解了凯拉斯的意思,也顺势明白了那句不是冲他们来的是在说什么。河怪没有针对他们,因为比起这一人一猫,有一个更大的目标在,尤其是,那个目标还妄图破坏她精心布置下的死局,这可是断断不能忍的。

    “走,去工地。”说声走,猫妖精就已经化为了一道黑影。他不认为狼群能伤到阿塔,可既然河怪能招来狼,谁知道她还能招来些什么?树林间若隐若现的黑影让他感到强烈的不安,有某些东西在追猎着阿塔,那些东西从未放弃,只是被起司在草原上的那一把龙火拖慢了脚步。过去了这么长时间,被烧焦的树上也该长出新的嫩芽了。

    这么一想,凯拉斯又放慢了些许的脚步,让剑七能跟上他的速度。黑猫从后者的肩头掠过,将背在剑七身后的飞燕剑吊在嘴里,没有衣服,他也只能用这种方式持剑。空气里弥漫的淡淡木炭气味像是在证明那种猜测,猫妖精索性停下脚步,将宝剑拿在手中,做出了战斗的准备,他斜了一眼剑七,“小子,你身上,可有什么铁器?”

第二百三十七章 遇袭

    话分两头,在狼嚎响起之前,起司就隐隐察觉到了空气里的敌意。听伐木工们说过,之前他们也想过要掘开水道,可是只要动工,总会有各种各样的问题来阻挠他们,野兽,毒蛇,二次塌方,水底的暗流。这些巧合发生的如此密集,也就等于告诉了结发镇的人,有人不愿意他们疏通砂石。那么,在法师的劝说下重新开始在河道作业,甚至得到了图纸后作业的更顺利和高效的工人们,没理由期待那些意外不再降临到他们头上。

    在真正的危险到来之前,法师和女剑士已经悄无声息的解决掉了许多麻烦。阿塔那双可以看透伪装的眼睛在其中居功至伟,就连顺着河水游过来的毒蛇也没法逃过她和她手中的弗拉克拉格。算算时间,工程已经开展了将近半个白天,这是之前镇民们都没挺过的时长。这也就意味着,对于想要阻止他们的人来说,这是她从未有过的失败。既然暗中破坏没法达成目的,那么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已经不言而喻了不是吗?

    “让班扬把他的人聚起来,朝镇子移动。我们不能在这里过夜。”起司让阿塔去传令,因为他发现那些伐木者普遍对阿塔这样的姑娘没什么脾气。他们或许粗鲁,但本性却不恶劣,在面对男人时,伐木工们习惯用强硬的态度来和对方交流。可对异性,他们就没有了这份气魄。

    去传令的女剑士没过多久就回来了,带着本该聚拢人群的大工一起。班扬一看到起司就立场鲜明的表态,“我们不能离开这里!”

    “曾经袭击过你们的东西不会让你们安全的待下去,到了晚上,她能催动的可就不是这种玩笑了。我承诺过要保护你们的安全,正因如此,我不能允许你们无意义的为了尊严或是其它东西把自己置身于可能的危险中。”起司转过头去,低声对伐木工说道。

    班扬瞪大了眼睛,这表情和发怒的矮人大公颇为相似,可高大的伐木工在气势上比矮人要凶猛的多,“既然那东西想冲我们来,你觉得它会放过我们的工具和场地吗?要是你不能守住这里,那我们每天早上看到的都将是与昨天一样的情景,我们要做的也是重复做过的工作。那不会有完的。”

    这也没错。起司可以在入夜前让工人们会镇子,却没法带着他们的工地一起会结发。河怪没法针对伐木工们,必然会把气发在他们的工作上。而且不会像现在这样有所顾忌,以那天起司看到的河怪样貌,想要彻底抹去伐木工一天的工作成果对她来说恐怕是件相当简单的事。保护工人,和保护工地似乎变成了一件事。见到灰袍沉思的样子,大工露出了胜利的微笑,结发镇的人们沉默太久了,虽然他们依然虚弱,可愤怒给了他们力量。

    这股力量让伐木工们在疏通河道之余为自己打造了一处颇为不凡的工地,那些削尖原木制成的拒马围篱,以及四个简易塔楼,与其说这里是工地,将这里当成是某种小型的军事营地也不为过。这就是工匠的力量了,和大部分有想法却没有手艺的人不一样,只要给他们工具,他们自己就可以完成从原材料的获取到加工乃至修改等一系列的流程,这也是为什么不论什么社会里工匠都是必不可少的一环。

    那么当一群工匠打定了主意要与人作战的时候会发生什么呢?起司在看到工地的布置时非常确信,即使河怪把这附近高矮稀疏山林中的猛兽都呼唤过来,它们至多也就是在那些人造工事前发出愤慨的怒吼。或许这么说有些夸张,不过河怪也并不具备真正号令山林的能力。

    “镇子那边我已经安排好人手了,不会有问题。今天,我们就在这里死守,我倒要看看它能耍出什么花招!”班扬的宣言,着实是豪气,连带着他手下的工人们也士气高涨。只是起司看着这些人,还是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虽说这次在明确了敌人后,工人不再害怕发生的异状还敢与其抗争,但既然那河怪能搞来可以将生命力变成丝线的纺织机,她未必就没有其它的手段。仿佛是为了印证起司的想法,一支短箭,穿过他和班扬的中间。

    “哆!”短箭钉在工棚的支架上,箭尾纹丝不动。法师和伐木工一起看向那支箭,前者的眼睛猛地睁大,意识到了箭矢的来源。

    “趴下!全都趴下!”起司扑倒了班扬,其他不明所以的伐木工们看向他们,一时之间不理解发生了什么。可随着一轮箭雨的到来,所有人都明白了现在的状况,刚刚还气势汹汹的工匠们抛下他们的工具,躲到掩体后面或干脆匍匐到地上。这也怪不得他们,他们不是战士。

    “哆!哆!哆!”那些短小的箭矢在空中划过没有丝毫声音,只有在遇到障碍物时才会在急促的响动后停止飞舞。这样的箭,起司只见过一次。

    “阿塔!”灰袍呼喊着他的同伴,在意识到这些箭矢的来历后,他马上就想清楚了射箭者的目标。这是紫杉人的箭,只有那群追杀阿塔的妖精杀手才会使用这种箭,也只有妖精特有的潜行能力,能让它们堂而皇之的举起弓箭朝起司射击,而他还丝毫没有察觉,它们就是这样的猎手。

    “我在这里。是他们!”女剑士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紧张和忧虑,她几乎快要忘了那些曾经在草原上与小队战斗过的妖精了。然而不去看影子,不代表它不会跟着你。来自妖精国度的佣兵,有着卓越的追踪能力,至少,它们非常擅长追踪同类。

    听到回话正常,起司略微松了口气,他注意到虽然这波箭雨来势汹汹,可实际上没有真正造成任何人类的伤亡,这当然不会是因为幸运。这是紫杉人的习惯,它们不喜欢在任务中杀死无关的目标。前提是,这些目标没有妨碍它们完成任务。像小队成员那样为了阿塔对它们拔刀相向的,紫杉人肯定不会故意射偏。所以现在的当务之急,是不要让妖精佣兵将结发镇的伐木工和他们连接在一起。

    “我数一二三,我们往外面跑,把那些家伙引开!明白吗?”起司看向箭矢射过来的方向,没有妖精迷雾,却同样找不到源头,树木为妖精提供了天然的隐蔽点,单靠视觉不可能找到敌人。

    “好的!”女剑士答应道,人却没有等待起司的数字径直站了起来,朝工地外的一个方向跑去。她是想自己引走紫杉人。

    “啧,这丫头。”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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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5177/ 第一时间欣赏灰塔的黎明最新章节! 作者:湖中羊所写的《灰塔的黎明》为转载作品,灰塔的黎明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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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且算是一个冒险故事吧,一个在血与酒,剑与魔法,龙与恶魔存在的世界里一个法师的故事。书友群:193123031欢迎前来催稿灰塔的黎明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灰塔的黎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灰塔的黎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