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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陈证道     明王首辅txt下载     明王首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477章 大鱼

    嘉靖九年五月初十,徐晋举家离京回乡,他前脚刚刚出城,京西的官道上就出现了一支长长的囚车队伍,看车内关押的囚犯穿着和气质,显然都是读书人,老老少少的,竟有近百人之多,他们一个个神色困顿,嘴唇干瘪,甚至还有人浑身血污,形容凄惨。

    负责押运囚车的正是号称人见人怕,鬼见鬼愁的东厂番子,另外还有部份应该是刑部的衙兵,沿途的百姓纷纷驻足观看,对着囚车中的人物指指点点。

    对于这种押运读书人的囚犯车队,京城的百姓已经见惯不怪了,事实上自打过完年后,几乎每月都有一两回,因为西厂正把从全国各地抓捕的读书人源源不断地运回京中。

    而今日这支囚犯车队来自汉中,主角正是前内阁首辅杨廷和之子,正德年间的殿试状元杨慎,而与他一道被抓的,大部份都是汉南书院的书生和教习。

    西厂抓捕他们的理由前文已经提到过了,私结朋党为奸,妄义朝政,有串联造反之嫌。一旦和造反沾上边儿,那都是掉脑袋重罪,所以囚车内的书生统统戴上了手铐脚镣,而杨慎更是受到了特别关照,脖子上还戴了一副重枷。

    话说杨慎一伙是今年三月初被西厂一锅端的,在汉中当地审问了一段时间后装车押回京城,由于路途遥远,再加上囚车走得慢,所以直至今日才押回到京城。

    杨大才子此刻看上去虽然十分憔悴,不过眼神却是坚定有光,愤怒的火光。他是个有骨气,而且还不怕死的人,想当年在左顺门前,他敢带头撼门恸哭,可见的确是个不怕死的,他那一句“国朝养士一百五十年,丈义死节正在今日”依旧震烁人心,鼓舞着圣人门徒们勇敢地去徇道。

    看着越来越近的京城城墙,囚车中有人怕了,有人哭了,毕竟不是谁都像杨慎那般不怕死,而沾了谋反的罪名,他们这一行人怕是没有几个能活的了。

    囚犯车队从广宁门入,直抵西厂的大牢外,一众西厂番子狞笑着,把书生们像赶牲口一样从囚车内赶了下来。

    “用修兄,都说西厂大牢是扒皮去骨的炼狱,大家今日一别,只怕再无相见之时了,只可怜我等满腔报国之志,却惨遭阉党构陷,含冤受屈,平生志未酬,身死豺狼窟,恨不能手刃毕春这阉贼啊!”赵贞吉红着眼沉声道。

    杨慎傲然道:“我辈读书人,威武不屈,富贵不淫,贫贱不移,生亦何欢,死亦何惧?自打上了这趟囚车,我杨慎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了,若能以吾辈之性命唤醒吾皇,不再受阉党和张党蒙蔽,那么吾辈死亦可所惜?”

    旁边的番子不耐烦地冷笑道:“想死?没哪么容易,不把同党通通供出来,你们想死也死不了,嘿嘿,咱们西厂的酷刑可不是盖的,废话少说,全部滚进去吧?”说远就去推杨慎。

    杨慎挣开番子的手,大声喝道:“撒手,我自己会走,你们这帮爪牙听好了,即便我杨慎倒下了,还有千千万万个杨慎站起来,早晚将你们这帮阉党碾作粉尘。虽千万人,吾往矣!”说完大步往牢门行去。

    那番子虽然恼羞成怒,但却被杨慎大义凛然的气势所慑,倒是不敢再去推他,只是嘿嘿地冷几声。

    四周的书生显然受倒杨慎的鼓舞,一个个挺直腰,昂然走进了西厂大牢。

    哐当,沉重地铁门上,暗无天日。

    …………

    “大当头,杨慎的案子已经移交刑部审查了,犯人不是应该押往刑部大牢吗?这是尚书张大人的手令,麻烦你将犯人交给本官提走。”刑部主事方世贤手里拿着张璁的手令向西厂大当头要人,面色明显不太好看。

    西厂的大当头名叫贾发,据说被毕春招揽前是个杀猪匠,颇有几分武艺,长得是五大三粗,满脸横肉,一对猪腰眼凶光毕露。

    贾发显然不把方世贤当一回事,撇嘴道:“案子是俺们一开始查到的,人也是俺西厂抓到的,凭什么给你们刑部?”

    方世贤沉声道:“案子转交刑部审理,这是皇上批复的,难道你敢抗旨不遵?”

    贾发猪腰眼一瞪道:“那里倒是拿出圣旨来呀,张孚敬虽然是刑部尚书,但还管不到老子头上,他的手令在老子这里屁都不顶,嘿嘿,如果咱们督公同意倒是另说!”

    方主事气得暗咬牙,但又奈何不了贾发,只能丢下几句场面话便悻悻地离开了。

    “呸,什么玩意。”贾发对着方主事的背影唾了一口,一副洋洋得意的嘴脸。

    话说毕春和张璁本是盟友关系,但自从上次毕春请张璁帮忙安排侄子进国子监遭拒后,毕春和张璁大吵了一场,两人之间已产生了裂痕。

    很明显,西厂大当头贾发阻挠刑部提人犯,正是毕春授意的,以报复上次的事,由此看来,毕春这货确实小心眼,睚眦必报,对盟友尚且如此,对敌人就更加不消说了。

    “你们听好了,只要刑部来提人,一律给老子挡回去,即便是张孚敬亲自来也不用给面子。”贾发吩咐了众手下一句便离开了大牢,然后得意洋洋地跑去找毕春禀报去了。

    毕春听了贾发的禀报后舒服了,嘿嘿冷笑道:“派一个小小的六品主事来就想提走杨慎,张孚敬未免太把自己当一回事了,咱家这次就教你学个乖,嘿,咱家可不是好惹的。”

    贾发连忙送上一通马屁,让毕春更觉得自己英明神武了,然后压低声音道:“督公,属下收到可靠的消息,蜀王也派人入京了。”

    毕春目光一闪,阴笑道:“那就有意思了,派人盯紧他,说不定还能逮一条大鱼。”

    贾发立即兴奋地搓了搓手道:“属下明白。”

    话说前面便提到过,杨慎的案子跟蜀王朱让羽也有牵连,因为杨慎之所以能擅离谪戌之地,回到四川新都逗留,据说蜀王朱让羽从中出过力。

    这个说法应该是真的,要不然朱让羽也不会着急派人进京打点,毕春这死太监明显嗅到了腥味,整个人都来劲了,嘿嘿,他毕春现在的确很威风了,但是还未够威风啊,要是能板倒一名藩王,那么以后天下人便更加不敢直视他毕公公了,而且他毕公公必然也会更受皇上的重用!

第1478章 毕家祖坟

    毕春的老家陈州属于河南开封府下辖的州县,地处黄淮平原腹地,河流众多,水运便利,地理优势还是挺明显的。

    且说蓝道行受了毕春的邀请,四月十六日便带着徒弟清风,在毕家人的陪同下离京,前往河南开封府陈州,替毕家堪舆祖坟的风水。

    一路上晓行夜宿,花了二十来天时间,众人终于抵达了陈州的石门坳。这是一处鸟不拉屎的穷乡僻壤,虽然临近河流,但只是淮河的一条小支流,航运条件不佳,所以没什么发展潜力,住在这里的都是每天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泥腿子,毕家的家境在这里算是殷实的了,几兄弟都有自己的砖瓦房。

    当然,这次毕家人进京捞了大把好处,毕春甚至一出手就是一万两银子的巨款,所以可以预见在不久的将来,不仅毕家的豪华祖坟会拔地而起,毕家几兄弟的新房子也会拔地而起。

    话说毕春为何会想到请蓝道行看祖坟风水呢?自然是新平侯吴德友介绍的了,这货经常跟别人吹他家的祖坟如何如何,蓝神仙如何如何的神奇,还向张璁推荐了蓝道行。

    试问连皇上都找蓝神仙堪舆皇陵,毕公公要修葺祖坟,自然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蓝道行了。

    毕阿大和毕阿二两人本来就没啥文化,特别敬畏鬼神,再加上蓝道行那副不俗的卖相,所以两兄弟一路上都对蓝道行师徒礼敬有加。

    而且蓝道行在预测天气方面确实有点本事,一路上有意无意地露了两手,更是把毕阿大和毕阿二给惊为天人,一口一个神仙地称呼他,都恨不得把他供在供桌上顶礼膜拜了。

    且说蓝道行在毕家住了一晚,第二天便在毕阿大和毕阿二的带领下前往毕家的祖坟堪舆。

    毕家的家境虽然相对殷实,但终究不过是平头百姓了罢了,要不然毕春也不会被赶出家门,沦落到自宫当太监的份。

    既然是平头百姓,自然就没那么多讲究,死了之后随便找个地方埋掉了事,所以毕春的父母就草草地合葬在村子西南的一片黄土坡上,山下就是一条小河。

    小道士清风一见这环境便暗撇嘴,没办法,这里的风水实在是普通了,可不,墓地后面的那座山坡太矮,靠山不稳根基不牢;墓地前面的明堂又又太过狭窄,注定格局太小;而且有朝山无案山,实难登大雅之堂;左右也没有护持,宛若空中楼阁;唯一的亮点就是山坡下面那条小河,可惜水口没有护砂,大水来大去,即使一时发迹,最后终究只是一场空罢了。

    然而毕家人显然不是这么认为的,而且对自家祖坟的风水自信心满满。

    只见毕阿大左手叉腰,右手指着山坡上得意地道:“蓝神仙请看,俺们爹妈就葬在这上面,依山傍水,山环水抱,连俺们村里书塾的老先生都说好呢,这不,俺们家几兄弟都过得还算不错,老三现在更是不得了,即使不是一人之下,也算是三人之下,万人之上了吧。”

    小道士清风差点失笑出声,莫不成毕家人都以为除了皇上、太后和皇后之外,就数他们家老三毕春最大了?果然是没见识的泥腿子,什么话都敢讲。

    “嗯,此处的风水的确极佳。”蓝道行捋着颌下的油光水亮的三缕长须道。

    小道士清风差点连眼珠子都瞪了出来,就这?还极佳?师傅你老人家的脑袋近日是被驴踢了,还是把节操弄丢了?

    清风很快就确定自家师傅的节操丢了,因为师傅刚刚暗地里警告了他一眼,所以很明显,师傅不是瞧不出这里的风水很一般,而是可耻地放弃了自己的职业操守。

    毕阿大和毕阿二听了蓝道行话,果然高兴得屁颠屁颠的,纷纷称赞蓝神仙好眼光,还好,总算毕阿二有点脑子,追问了一句:“敢问蓝神仙,俺家的祖坟风水如何个好法?”

    蓝道微笑道:“莫急,且待贫道仔细堪验一番再作定论。”说完便取出一面古朴的八卦罗盘,踩着风骚的步伐四处游走起来。

    毕阿大和毕阿二敬畏地对视了一眼,瞧瞧人家蓝神仙,高人就是高人,连走路都是如此飘忽不定,仙气扑面,老三找他来看风水真是找对人了。

    小道士清风宝相庄严地跟在师傅后面,暗地里却是直撇嘴翻白眼,不过,师傅收了人家三千两银子呢,不装模作样一下,人家怎么会觉得银子花得值呢。

    且说蓝道行手持八卦盘,东走几步,又北行数米,口中念念有词的,罗盘里面的指针不停地打转,让人不明觉厉。

    就这样,师傅两人东走走西逛逛,耗了将近大半个时辰,总算围着小山坡转了一圈,最后才来到了毕家祖坟的墓堂前。这一圈折腾下来,即便是毕阿大和毕阿二这两个庄稼汉也累得气喘吁吁的,再一看蓝道行师徒两人竟然还气定神闲的,于是更加折服了。

    “香来!”蓝道行低喝一声,清风立即取出一把香递给他,也不知蓝道行这大忽悠是如何施为的,拂尘对着香头拍了一下,喝一声火来,顿时嘭的一声冒出大团白烟,紧接着那把香便燃着了,火焰腾起近半米高,再一甩,火焰消失了,只剩下冒烟儿了。

    毕家两兄弟看得一愣一愣的,激动得差点就跪下来膜拜了,果真是神仙手段啊。

    蓝道行恭敬地把香插在墓前,道一声:“毕家先人在上,贫道受毕家后人所托,多有打扰了,来日将为两位先人重修阴宅,愿两老庇佑毕家子孙兴旺发达,福寿延绵,万世荣昌。无量天尊!”说完稽首合拾。

    毕阿大和毕阿二见状倒也机灵,扑通地跪通在墓前叩头,一边报喜道:“爹,娘,老三现在可出息了,在京城挣了大把银子,还买了大房子,有权有钱又有面,现在打算给两老修个大大的坟呢,也好让两老在里面住得舒服一些。”

    给坟里的爹娘报完喜,毕家兄弟又恭敬地叩了几个头,这才站了起来,眼巴巴地看着蓝神仙。

    蓝道行左手托着罗盘,右手持着指尘,道貌岸然地道:“贫道刚才已经仔细堪验过了,这里的风水确实奇佳,也难怪毕公公会显赫的。”

    毕阿大和毕阿二顿时眉开眼笑,蓝道行又振振有辞地道:“此地山环水绕,坐北朝南,主贵,后人命中自有贵人扶持。”

    毕家兄弟连连点头,可不是吗,当今皇后就是老三的贵人啊。

    蓝道行又一指坡下的小河道:“正所谓为依山者贵,近水者富,依山傍水者贵且富。”

    毕家兄弟又连连点头,心花怒放啊,不过蓝道行又话风一转道:“实话实说,此地的风水在贫道毕生所见当中,绝对能排进前十。”

    毕家兄弟一听,不乐意了,毕阿大皱眉道:“才前十啊,这么低?”

    蓝道行微笑道:“不低了,天下阴宅何其多,能排进前十的都是凤毛麟角。”

    毕家兄弟倒也不笨,连忙道:“蓝神仙刚才说的是您毕生所见能排进前十,又不是全天下排前十。”

    清风差点失笑出声,暗道老东西,让你信口胡扯,人家虽然是泥腿子,可也不是白痴,这下看你怎么圆。

    蓝道行不慌不忙地道:“贫道毕生所见虽然有限,但其中却不乏帝陵王墓,你们毕家祖坟如此也能排进前十,已经非常了不起了。”

    毕家兄弟一听,顿时又高兴起来,这么说自家的祖坟风水竟然能跟帝陵媲美?哪到底能不能出一个帝皇,或者王也行。

    嘿嘿,毕家兄弟还真敢想!

    此时只听蓝道行又加了一句道:“你们家的祖坟风水只比……咳,算了,还是不说为好。”

    毕家兄弟对视一眼,立即心痒痒地追问起来:“蓝神仙为何只说一半,俺们家的祖坟风水到底只比啥?”

    “说不得,说不得啊!”蓝道行连连摆手,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

    但是他越不说,毕家兄弟就越想知道,一个劲地追问,最后蓝道行只好无奈地道:“贫道可以告诉你们,但你们千万不可外传,否则恐招杀身之祸。”

    毕家兄弟面色微变,有这么严重吗?

    蓝道行不动声色地睨了两兄弟一眼,笑道:“所以贫道还是不说为好,免得若来祸事。”

    毕阿大和毕阿二对视一眼,这道士不会是不想说,所以故意吓唬俺俩吧?

    正所谓好奇害死猫,两人立即都指天发誓,表示绝不会告诉第三者。

    蓝道行这才神色为难地道:“好吧,既然两位施主如此诚恳,贫道告诉你们也无妨,你们家祖坟的风水啊,只比北靖王家的祖坟风水差一些吧。”

    毕阿大和阿阿二顿时瞪大的眼睛,北靖王?就是那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外号人称徐砍头的北靖王?这位可是天大的牛人啊!

    “蓝神仙此话当真?俺……俺们家祖坟风水真的只比北靖王家的祖坟风水差一点点?”毕阿二吃吃地道,激动啊,北靖王可是大明唯一的异姓王,既然两家的风水差不多,徐家能出一位异姓王,咱们毕家为什么不能?

第1479章 王气

    其实大明的异姓王不止徐晋一个,但人活着便获封王的,确实只有北靖王徐晋一人,就连大明的开国第一名将中山王徐达也是死后才追封的王爷,所以徐晋年纪轻轻就获封异姓王,简直就是祖坟冒青烟了,不对,应该说是祖坟冒火了,还是特么的三昧真火。

    因此,毕阿大和毕阿二听蓝道行说自家祖坟的风水竟跟北靖王家的祖坟风水差不多,自然是激动无比了,你说毕家要是也能出一个异姓王该多好啊,当然,能多出几个就更好了!

    蓝道行不动声色地瞟了毕家兄弟一眼,煞有介事地点道:“贫道从不打诳语,去年皇上命贫道前往湖广安陆州堪舆显陵,回程的时候,贫道特意走了一趟江西上饶徐家村,为的就是暗中察看一下北靖王徐家的祖坟,啧啧,徐家的祖坟果真不得了,乃虎踞龙盘之地,远远望去便见隐有王气升腾,难怪北靖王可以连中五元探花及第,而且气运还如此之盛,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事无不成,倘若不是……”

    蓝道行说到这里面色一变,声音嘎然而止,毕家兄弟正听得入神,见到蓝道行突然不说了,均感奇怪,禁不住追问道:“蓝神仙又吊人胃口了,倘若不是什么呀?”

    蓝道行捋了捋长须,又讳莫如深地道:“天机不可再泄了,否则贫道恐会遭天遣。”

    毕家兄弟反而更加好奇了,一个劲地追问,还指天戳地发毒誓,绝不会告诉其他人,但是这次蓝道行却打死也不肯再多说半句了,毕家兄弟只好悻悻作罢。

    不过如此一来,反而更令毕家兄弟浮想联翩了,徐家的祖坟如此之牛逼,难道差一点就成龙脉啦?啧啧,不得了,难怪蓝神仙他不敢多言!

    毕阿二搓了搓手掌,陪笑道:“蓝神仙既然不行说,那就算了,不过蓝神仙刚才说俺们家的祖坟只比徐家的祖坟差那么一点,那你看看俺们家的祖坟上空有没有什么气在升腾?”

    毕阿二虽然是个不识字的庄稼汉,但小狡猾还是有的,他没有直接问“王”气或“龙”气,而是问什么气。

    蓝道行微笑道:“自然是有的。”

    毕阿大和毕阿二大喜,连忙问是什么气。

    蓝道行轻轻一甩拂尘道:“贫道修习望气之术四十余载,至今才偶有小成,其实世间万物皆有其气,譬如贩夫小卒头上升腾的多是浊气,达官贵人的头上升腾的是青气,地位越显赫,气就越青,青得发紫就成了王者之气,徐家祖坟上面冒的正好就是紫气,而紫中透金。”

    毕阿大和毕阿二不由两眼放光,前者急忙问:“那就没有纯金黄色的气?”

    蓝道行点头道:“当然是有的,当今皇上头顶上冒的气就是金色之气,也叫真龙天子之气。”

    咝……

    毕家兄弟异口同声地倒吸一口冷气,我的个乖乖,牛逼!牛逼!

    小道士清风却是目瞪口呆,他跟随蓝道行修行已经快十年了,平时也没少见师傅忽悠人,但是像现在这般信口开河地大忽悠还是第一次,奶奶的,节操碎了一地啊!

    过份了,过份了,太过份了!

    一开始清风还以为师傅是在投毕家兄弟所好,但现在看来根本就是不安好心啊,这老东西到底想干啥?坑毕春吗?可为什么好像连北靖王也一起带坑里了?

    此时毕阿二已经急急地追问:“那俺们家祖坟上冒的是什么气?仙长还没明示呢。”

    蓝道行不紧不慢地道:“你们家祖坟上冒的是青气。”

    “啥?才是青气啊!”毕家兄弟不由大失所望。

    蓝道行微笑道:“虽然只是青气,但是十分纯正,青中透紫,所以贫道才说只比北靖王家的祖坟风水稍差。”

    毕家兄弟闻言又生出了一丝希望,急望问有没有办法让自家祖坟的青气彻底变成紫气,最好也是泛金的那种。

    蓝道行面露为难之色,捋着长须犹豫道:“方法倒是有,只不过……”

    毕家兄弟欣喜地对视一眼,老大拍着胸口道:“蓝神仙不妨直言,只要神仙能让俺家祖坟冒出紫烟,别说三千两银子,双倍酬金俺家也出得起。”

    “这不是酬金的问题啊,实在是……此事办起来有可能会僭越啊。”蓝道行干脆挑明道。

    “啥叫僭越?”毕家兄弟不解。

    “僭越就是逾制,超过本份的意思?”

    “啥?还是不懂。”

    蓝道行轻咳了一声解释道:“就好比修坟,不能超过本人身份地位的规格,坟地的大小、陪葬品、墓地的陈设等等都是有定数的,不能超过朝廷的明文规定,否则官府恐会追责。”

    毕家兄弟这才恍然大悟,不屑地撇了撇嘴,修个坟而已,哪来这么多的破规矩,更何况天下人修坟越制的肯定多了去了,官府管得过来吗?而且以俺家三弟今时今日的地位,地方官敢管吗?

    “不怕,蓝神仙有什么神仙手段尽管施展,官府管不到俺毕家头上,事成之后俺们毕家也绝对不会亏待蓝神仙的。”

    蓝道行皱眉道:“可是你们家的祖坟风水已经上是上佳了,只要在不影响既有格局的前提下修缮一翻即可,没必要冒这个风险呀,一旦越制,朝廷是有可能会追究的。”

    毕阿二笑道:“试问谁会嫌官太大,嫌银子太多的?祖坟风水自然也是越旺越好的,得了,蓝神仙只管指点俺们该怎么做就行,即便以后真的出事也绝不会连累你的。”

    蓝道行目光一闪,叹了口气道:“好吧,不过说好了,酬金得翻倍,毕竟贫道也是冒了风险的,而且以后绝不能向外人提起,是贫道给你们毕家看的祖坟风水。”

    毕家兄弟立即拍着胸口答应了。

    蓝道行这才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道:“你们家的祖坟格局稍嫌少了一点,所以才冒不出紫气来,这样吧,墓区扩大到整座山坡,墓室也增加十倍,墓前通道修到下方的河边,拾级而上,石级要符合九九之数,另外,贫道再在墓中布下一个风水局……”

    毕家兄弟哪里记得住这些繁琐的细节,急忙道:“蓝神仙请慢点儿说,俺们还没记住呢。”

    蓝道行微笑道:“也罢,回头贫道写下来,你们便让家中识字的儿郎念给你们听,再按照上面所讲去做便是了。”

    毕家兄弟喜道:“那敢情好的,有劳蓝神仙了。”

    众人又聊了一会便下山去了,回到毕家后,蓝道行让人拿来纸笔,把改造毕家祖坟的做法和细节统统写下来,然后交了毕阿大。

    接下来蓝道行师徒二人又在毕家盘桓了几日,直到五月下旬才启程离开,不过并没有回京,而是一路往东而去,直奔山东崂山。

    这一日,师徒两人正在赶路,小道士清风终于忍不住问道:“师傅为什么要把毕春往死里坑?太缺德了吧,难道不怕天打雷劈?”

    蓝道行赏了徒弟一记爆栗,斥道:“劈你个大头鬼,为师这是为民除害,你不见毕春现在已经搞得天怒人怨了吗?为师顺应天意锄奸,何惧天遣?”

    清风不满地摸了摸后脑勺,撇嘴道:“师傅几时天得如此有正义感了?莫不成那天与北靖王达成了不可告人的交易?可是这分明把他自己也搭进去了啊,会不会太蠢了?”

    蓝道行眼眉一跳,斥道:“胡说八道,快走,小心为师踹你屁股。”

    清风闷闷不乐地道:“咱们去哪,不回京城了?”

    “暂时不回了,到崂山投奔你师叔去,过两年再回去。”蓝道行道。

    “那咱们的朝天观不要了?”清风更加不高兴了。

    蓝道行不由笑骂道:“谁会要那间破道观,更何况道观是为师的,为师都不心疼,你小子心疼个屁。”

    “话可不能这么说,师傅到时两腿一伸归了西天,朝天观还不是徒儿来继承,能不心疼吗,徒儿都想好了,等凑够银子就把两边的民居买下来,然后……哎哟!”清风还没说完他改建朝天观的宏愿,屁股上就挨了一脚,差点扑个饿狗抢屎。

    蓝道行气咻咻地骂道:“逆徒,师傅我还活得好好的呢,就盯着为师的遗产了,岂有此理!”

    清风拍了拍屁股上的鞋印,不服气地道:“人总是要死的,不过迟早罢了,徒儿早作打算有什么错?”

    蓝道行作势又要踹,清风一溜烟跑出老远,还故技重施,把路面的尘土踢起老高,蓝道行顿时又吃了一嘴灰,禁不住跳脚大骂逆徒!

    “嘿嘿,老东西也不知跟徐晋私下作了什么交易,竟然舍得这么下本钱,两年?两年毕春就会倒台了吗?不过按照毕春那个折腾法,两年估计也差不多了,或许还不用那么久,嗯,到时本道爷再回京收回朝天观,不,应该让徐晋布施一间更大的道观,要不然就揭穿他老底!”清风一边走,一边悻悻地打算着。

第1480章 冲业绩

    毕春气得有点牙痛,他扣住了杨慎等人,本是想给张璁一个下马威,逼他低头讲和的,只要张璁找到他低声下气地说几句场面话,这事就算结了,毕竟皇后娘娘以后还有仰仗张党的地方,大家没必要把关系搞得太僵,然而让毕春始料不及的是,张璁不仅没有向他低头,还亲自上了一封奏本弹劾他私扣刑部犯人,妨碍司法等等。

    为此,毕春受到了嘉靖的严厉责骂,只得灰溜溜地把杨慎等人移交给刑部。毕公公颜面扫地,里子面子都一起丢尽,气得他是牙痛上火,与张璁之间的列痕也就更大了。

    张璁向来老谋深算,乃不折不扣的政坛老油条,这次为何如此“不智”,把当红太监毕春往死里得罪呢?

    其实并不是张璁不智,而是他算计太多了。

    因为刚开始的时候他必须借助毕春的力量来清除异己,现在张党在朝中一家独大,自然就不那么需要毕春了,相反,阉党势力的崛起反而逐渐变成了张党的威胁。

    而且,以张璁的政治嗅觉,自然也意识到毕春近年来的所作所为是在作死,毕春现在虽然看似风光无限,最后定然逃不过被反噬的下场,如果继续与毕春绑在一起,迟早都要受他连累,所以张璁此举是有意与毕春画清界线。

    另外,张璁本来就瞧不起太监,再加上他现在要树立自己的威信和形象,自然不可能向毕春低头,既然如此,干脆便反过来给毕春一个下马威,既划清界线,又能树立自己威信,改善自己的形象,一举多得,何乐而不为呢?

    毕春不像张璁那么会算计,不过毕公公却有一个“优点”,那就是睚眦必报,特别是被张璁这种曾经的盟友“背叛”了,更是让他恨得抓狂!

    这一日,西厂大当头贾发跑到私宅向毕春打报告了。

    眼下正值盛夏,热得人汗流浃背的,只见毕春下身穿着一条大裤衩,上身穿一件半臂汗衫,敞开着胸怀,露出那一根根的排骨,手里拿着一柄大葵扇不停地摇,挺接地气的,若再加上一对人字拖,倒是有点像星爷电影里的那个火云邪神。

    “督公,按照您的吩咐,蜀王的人一进城,属下就派人十二个时辰紧盯着,嘿嘿,这家伙这几天内拜访了不少人呢。”贾发谄笑道。

    毕春不由面色一黑,对方四处拜访,偏不来拜访自己这个西厂提督,这是瞧不起咱家还是咋的?冷问道:“他都拜访了些什么人?”

    贾发见毕春面色阴沉,顿时收起了谄笑,答道:“那人先拜访了文渊阁大学士夏言,然后又拜访了首辅王瓒,接着去了吏部尚书方献夫家,随后又拜访了张孚敬。”

    毕春一听有张璁的份,老脸更加难看了,冷笑道:“这人呀,最怕就是入错庙拜错神。”

    贾发立即附和道:“正是,那蠢货不来央求咱们督公,拜访谁都是白搭。”

    毕春阴阴一笑道:“且让他再折腾几天,让你人的盯紧了,那人拜访了谁都给咱家好好记下来!”

    贾发嘿笑道:“属下明白了,公公这招放长线钓大鱼实在高明。”

    毕春露出一丝得意,上半年很快就要过完了,他准备冲一波业绩,而且是轰动全国的那种!

    “张孚敬不是瞧不起咱家吗?那咱家就板倒你,让你心服口报!”毕春心中冷笑,目光阴狠。

    都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可他毕春是个小人,还是个不带把的小人,隔夜报仇都嫌晚,恨不得有仇当场就报了。

    …………

    贺芝儿近来十分无聊,自打上月她被证实怀孕后,嘉靖便不再允许她到作坊去了,整日待在承乾宫中养胎,女红她不会,看书她又没兴趣,那就只好画画图纸了。

    这一日是六月初一,是大朝会的日子,嘉靖估计还没下朝,要不然以往这个钟点,嘉靖肯定已经在承乾宫中陪着贺芝儿说话了。

    正当贺芝儿百无聊赖地画着图纸,一名宫女轻手轻脚地行了进来,前者急忙抬头欣喜地问:“是不是皇上来了?”

    宫女摇头笑道:“今日是大朝,皇上还没下朝呢,是淑妃娘娘来了。”

    贺芝儿噢了一声,连忙站起来行出书房,结果刚到门口就遇上了淑妃,后者笑盈盈地福了一礼道:“给贵妃娘娘请安。”

    贺芝儿连忙福还礼道:“淑妃姐姐折煞芝儿了,叫我一声芝儿妹妹就行。”

    淑妃微笑点了点头,问道:“芝儿妹妹在书房中看书吗?还真是用功。”

    贺芝儿吐了吐舌头:“人家用的哪门子功呀,又不是考状元,无聊随便翻翻而已。”

    淑妃轻道:“女人生孩子就未必就比男人考状元容易,而且还要冒着生命危险,就好比往鬼门关走了一遭。”说完还轻叹了口气,露出伤感之色。

    话说淑妃当初是第一个怀上龙种的妃嫔,可惜最后竟然流产了,差点就一尸两命,虽然最后捡回了一命,但也从此不能再生育了,留下了毕生的阴影和痛苦,所以现在才有感而发。

    贺芝儿有点怕怕地道:“经淑妃姐姐这么一说,芝儿也有点害怕了。”

    淑妃连忙歉然道:“倒是姐姐该打了,不应该说起这个的。”

    “没关系,其实即便姐姐不说,芝儿也会害怕,听说生孩子很痛的。”贺芝儿下意识地摸了摸还十分平坦的小腹,她怀孕还未够三个月,所以尚未显怀。

    淑妃牵起贺芝儿的手,安慰道:“这是女人都得经历的痛,习惯了就好,姐姐能进你的书房参观一下吗?”

    “当然可以了。”贺芝儿大方地把淑妃领了进自己的书房。

    看到书房里面陈列着的各种新奇模型,淑妃不由讶然地问道:“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都是芝儿妹妹你做的?”

    贺芝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表示默认了,淑妃佩服地道:“芝儿妹妹还真是心灵手巧,以前听说芝儿妹妹为军中发明了不少有用的利器,姐姐还有点不信,现在人家信了,难怪皇上如此宠爱芝儿妹妹,人长得漂亮,还多才多艺的。”

    贺芝儿又腼腆地吐了吐舌头道:“除了干些低下的匠活,芝儿什么也不会,姐姐就别取笑人家了。”

    淑妃行到书案旁翻了翻贺芝儿刚才画的图纸,皱眉道:“芝儿妹妹现在怀了身孕,切忌太过劳神,这些东西还是暂时不要碰了,安心养胎才是正经。”

    贺芝儿点了点头甜笑道:“谢谢淑妃姐姐提醒,人家就是闲得慌打发下时间,不会过份劳神的。”

    “那就好!”淑妃牵着贺芝儿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两人一边喝茶一边闲聊家常。

    淑妃瞥了一眼贺芝儿的手腕,看似随口地问道:“芝儿妹妹没戴皇后娘娘送给你的手串?”

    贺芝儿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道:“人家不习惯在手腕上戴饰物的,因为太碍事了,而且那副手串香味太浓,闻着不舒服。”

    淑妃心中一动,点头道:“既然闻着不舒服,那还是不要戴的好,呵呵,不过那手串看着挺漂亮的,姐姐也喜欢那种香味,既然芝儿妹妹不要,能不能送给我?”

    贺芝儿笑道:“当然可以了,反正我也不戴,放着也是浪费。”说完招手把一名宫女叫来,让她去取吴皇后送她的那副手串。

    不一会,宫女便把手串取来了,就装在一只盒子中,连同盒子交给了贺芝儿。

    贺芝儿打开盒子,取出里在的手串,结果马上打了个大喷嚏,不好意思地揉了揉鼻子。淑妃连忙取过手串迅速放回盒子中重新盖上,郑重地道:“看来芝儿妹妹真的受不了这种香味,以后可不能再碰类似的东西了。”

    贺芝儿甜笑着点了点头,淑妃把盒子递给自己的贴身宫女,笑道:“那这手串就归姐姐了,而且姐姐也不能白拿,回头另送芝儿妹妹一件吧。”

    贺芝儿连忙表示不用,反正这手串她不戴的,放着也是放着。

    两人又聊了一会,淑妃便起身告辞了,带着那副手串离开了承乾宫,返回景仁宫去。

第1482章 发难

    (标题是1481章,手滑了。)

    且说淑妃回到景仁宫,关上房门,然后让贴身宫女碧儿把装手串的盒子放在梳妆台上,又命她取来一块早就准备好的麝香片。

    淑妃神色郑重,小心翼翼地取出那串金丝楠木手串放到鼻子底下闻了闻,然后又把麝香片放到鼻子下闻了闻,脸色变幻不定。

    “碧儿,你闻闻这两种香味是不是一样?”淑妃显然无法确定,便对贴身宫女道。

    宫女也分别拿起手串和麝香片嗅了嗅,小心翼翼地道:“好像是一样的……好像又有点差别。”

    淑妃的胸口急剧起伏,玉牙紧咬,沉声道:“到底一样还是不一样?”

    宫女吃吃地道:“奴婢也不敢确定,娘娘最好还是找一位太医问一问,毕竟麝香是一昧药材,他们应该很熟悉。”

    淑妃想想也是,毕竟事关重大,还是得找专业的人鉴定一番,到时若铁证如山,自己即使豁出去这条命不要,也要为自己苦命的孩儿报仇雪恨。

    淑妃紧紧地攥着拳头,十根手指捏得苍白,指甲都几乎戳进手掌心里了,宫女碧儿默默地低着头不敢出声。

    …………

    朱让栩是大明的第九代蜀王,正德五年袭的爵位,当时才十岁,至今已经在位二十年了,但今年才三十岁,很年轻,比杨慎还要少了一轮,而且一直十分钦佩杨慎的才华和气节,另外,朱让栩和他爹朱宾瀚(上一代蜀王)都与杨廷和颇有些交情。

    杨廷和本身就是四川新都(今成都)人氏,而蜀王府就座落在四川新都,算得上是同乡了,所以两家有交情就顺理成章了。

    尽管自“靖难之役”之后,坐了江山的明成祖朱棣严令各地藩王及宗室子弟不得擅离藩国,不得结交地方官员,更不得结交京官,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禁令已经没有刚开始时的约束力了,甚至已经形同虚设。

    况且同在一个屋檐下,彼此低头不见抬头见,藩国所在的地方官员自然都不可避免地与本地的藩王有所交集,杨廷和作为四川新都本地人,又怎么可能与蜀王没交情呢?

    当杨廷和还在京中为官时,确实能够相对严格地要求自己,尽量不与蜀王产生利益上的纠葛,可是当他致仕之后就不是这样了,没有官职在身的他便开始放飞自我,出入蜀王府宴饮也是常有的事。

    恰好前年杨廷和病重,谪戍云南永昌卫的杨慎请假回新都探望父亲受阻,最后不得不求助蜀王朱让栩。这种小事,朱让栩自然不可能不帮,所以就跟镇守云南的黔国公沐绍勋打了一声招呼,沐绍勋自然得卖蜀王的面子,转身就给永昌卫的指挥使打了招呼。

    于是乎,杨慎便成功请假回到四川新都探望病父杨廷和了,杨廷和见到儿子归来,自然十分高兴,病也就渐渐好起来了,但是呢,杨慎事后却没有返回戍地,而是继续在新都逗留,甚至四处游山玩水,以文会友。

    本来这也没什么,毕竟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官员也愿意卖前首辅杨阁老的面子,就当不知就是了,即便杨慎一辈子不回云南永昌卫报到都没问题,可是偏偏就坏事了。

    杨慎竟跑到汉中去,不仅以文会友,还聚集了一批在政见志同道合的读书人,隔三差五就开社讨论时政,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结果就被西厂的人盯上了,最后一锅端掉,说冤其实也不算冤。

    最要命的是,杨慎等人竟被扣上了意图谋反的罪名,蜀王朱让栩这下急了,黔国公沐绍勋也急了,派人给朱让栩写了一封信,虽然信上写得很委婉,但概括起来的意思就是:“麻麻屁,此事马上给老子摆平,莫要连累老子。”

    蜀王朱让栩后悔不迭,急急派了一名能干的主事,带上丰厚的资财,还有各种玩稀古玩字画,进京打点疏通关系。

    这名主事姓王名通,秀才出身,能干是挺能干的,就是多少沾了点书生意气,他瞧不起太监,特别是像毕春这种自宫的太监,所以他入京后虽然四处拜访朝廷重臣,可就是不去求毕春这个死太监。

    本来蜀王朱让栩只是从中打了一声招呼而已,即便最后查出来,最多就是受点处罚,所以王主事自认问题不大,把朝中几位大佬拜访一遍应该就没事了,特别是负责此案的刑部尚书张璁,虽然最终没有收下他送的重礼,但对他也是客客气气的,还答应他会秉公办案,绝不会连累蜀王。

    所以王通就彻底放心了,在京中住了下来,只等着案件了结就动身回蜀。

    然而,王通失算了,有句话叫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更何况毕春还是个变态的小人,能下手自砍老二入宫当太监的,不是变态又是什么?

    这一晚,王通正准备上床睡觉了,大门却被西厂的番子一脚踹开,他带来的几名王府护卫也被倾刻放倒在地。

    西厂大当头贾发亲自带着人冲进了卧室,把王通从床上提拎了起来,后者倒是有几分胆识,这种情况下竟然夷然不惧,还厉声喝斥道:“尔等何人,安敢在天子脚下破门行凶,眼里没有王法耶?”

    贾发狞笑道:“既然知道这里是天子脚下,你这个蜀王的家臣跑到这里私交京官,意欲何为?莫非蜀王想造反?”

    王通不由面色大变,脱口道:“你放屁,血口喷人,你们到底是谁?”

    贾发阴恻恻地吐出两个字:“西厂!”

    王通登时像泄了气的皮球似的,面如土色,暗暗后悔自己大意了。

    贾发哈哈一笑,挥手道:“弟兄们,把这家伙押回西厂大牢中好好招待。”

    紧接着,贾发便将王通以及一众王府护卫通通拿回西厂,又把房子里里外外搜了一遍,所有物证都全部搜走,其中还包括了蜀王的一份亲笔名贴,以及连日来拜访京官的名单,如此一来,蜀王私下结交朝臣的罪名是绝对跑不了了。

第1482章 龙颜大怒

    西厂二档头吴天狞笑着挥动铁锤,嘭的一锤,把王通的左手无名指砸个稀巴烂,后者当场痛得晕死过去,不过马上又被一桶冰水兜头淋醒了,钻心的剧痛让他发出凄厉的惨嚎。

    吴天咭咭地狞笑道:“这才哪到哪呢,就受不了啦?有种继续硬气,咱们西厂最不缺的就是酷刑,所以老子最喜欢硬气的人,否则咱们的刑具都派不上用场了,多可惜呀。”说完十分变态地舔了舔锤子上的血沫。

    “杀了我!”王通忍痛从牙缝中挤出了三个字。

    吴天哈哈一笑,竖起大拇指道:“果然有种,老子喜欢,那咱们继续,放心,绝对要不了你的性命。”说着又是嘭的一锤,把王通左手中指给砸烂,至此,王通已失去左手的三根指头了,一片血肉模糊,惨不惨睹。

    王通再次痛晕了过去,吴天狞声喝道:“泼醒他。”

    哗啦,又是一桶冰水当头淋下,王通悠悠醒转,不过这次却紧咬着牙关没有痛叫出声,还恶狠狠地盯着吴天。

    吴天不由恼羞成怒,骂道:“x你老母,老子就不信你是铁打的,倪二倪勇,扒了他的裤子。”

    两名番子立即便上来扒王通的裤子,后者终于露出一丝惧意,颤声道:“士可杀,不可辱,你们样想作甚?”

    吴天挥了挥铁锤阴笑道:“作甚?老子就想看看你的蛋和老二是不是也跟手指那般不经砸而已。”

    王通大惊失色,此时裤子已经被两名番子剥下来了,下面登时凉嗖嗖的。

    “二当头,此人的小蚯蚓看来是不怎么经砸的。”一名番子指着揶揄道,说完哈哈大笑。

    这简直就是**和精神上的双重侮辱,王通又羞又怒,拼命想挣开,但马上就上来两名番子,四人合力架住他的手脚,强行以羞耻的姿势按到铁砧上。

    吴天咭咭狞笑着举起了铁锤,作势就要砸下去,王通的意志终于崩溃了,一股黄色的水柱潺潺喷出,哭喊道:“我招了!我招了!”

    吴天嘿嘿一笑,放下高举的铁锤,失望地摇了摇头道:“小兄弟,你还是不够硬啊,老子本来还看看鸡飞蛋打是什么样的光景呢,太可惜了。”

    几名番子一脸嫌弃地扔下王通,掩鼻退了开去,其余人则哈哈狂笑。王通瘫软在地上放声大哭:“王爷,属下对不起您!”

    吴天不屑地冷笑两声,挥手道:“扶他起来写供词。”

    两名番子把王通架到桌后的凳子上坐下,又把毛笔塞到其右手里,喝道:“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老老实实把蜀王所犯的罪行都写下来。”

    王通手执毛笔,颤抖着把蜀王派自己进京的目的,以及拜访各位朝廷大佬的经过通通写了下来,足足写了十几页纸。

    “写完了?有没有遗留?”王通拿着供词装模作样地看了一遍,其实这货斗大的字也不识一个。

    王通目光呆滞地摇了摇头,整个人都没有了精气神,喃喃地道:“都在上面了。”

    吴天满意地点了点头,让王通签字画押,然后便屁颠屁颠地跑去找毕春报喜请功了。

    此时毕春和大档头贾发,以及毒书生蒋秀才正在那喝茶聊天,见到吴天的表情,立即便知道结果了,慢条斯理地问道:“招供了?”

    吴天得意洋洋地把那沓供词递给毕春,嘿笑道:“全招了,那小子一开始还挺嘴硬的,可是一用刑就吓尿了,当场招了供,供词都在这里,请督工过目。”

    毕春拿着供词扫了几眼,估计是嫌字太多,便直接递给他的文胆蒋直,让他帮忙掌眼。

    蒋秀才接过供词仔细地看了一遍,点头道:“没有问题,名单跟咱们眼线提供的没有出入,应该是全部都招了。”

    毕春最关心的就是张璁,立即问道:“张孚敬有没有收受蜀王的贿赂?”

    蒋秀才遗憾地摇了摇头,毕春的老脸顿时拉了下来,皱眉道:“真的没有?张孚敬那家伙竟如此清廉?”

    “供词上确实没有写!”蒋秀才话锋一转道:“不过张孚敬却承诺会秉公办理,不会牵连到蜀王。”

    毕春眼前一亮,那就行了,这句话也足够让张璁喝上了一壶了,他从蒋秀才手中拿过供词,自己粗粗地阅了一遍,然后面带嘲讽地嘿笑道:“这帮酸子平日道貌岸然的,背地里却不知有多龌龊,呶,桂萼收了人家一万两银子,还有三名青绾人,王瓒这老东西喜欢字画,啧啧,就连浓眉大眼一脸正气的夏阁老也收了人家一块墨砚,呸,真不要脸。”

    毕春这货自己卖官鬻爵,贪得无厌更胜人家十倍百倍,不过却不妨碍这货鄙夷别人,嘿!

    毕公公吐槽了一番便把供词收了起来,又算准了时间入宫去了,料定这个时辰嘉靖肯定会在养心殿中批阅奏本。

    果然,当毕春赶到乾清宫养心殿时,嘉靖的确在那,于是便一溜小跑到御前跪倒:“奴才叩见皇上。”

    嘉靖今天的心情显然不是很好,因为自从入夏以来,南方多地发生了洪涝灾害,而山西、陕西和河北等地却遭遇旱情,部份地方甚至颗粒无收,有地方官员上书请求免去当地的早税,并且开仓赈灾。

    总之,今年上半年全国大部欠收已成定局,国库少了大笔收入不止,甚至可能还要倒贴呢。

    嘉靖抬头瞥了一眼毕春,没好气地问:“找朕何事?”

    毕春强按奈住心中的兴奋,装作沉重地道:“奴才有要事启奏,事关蜀王。”

    嘉靖皱了皱眉,放下手中的奏本沉声道:“杨慎的案子不是让你交给刑部办理了吗?”

    毕春急忙道:“皇上有所不知了,奴才日前已经把杨慎等一干犯人全部移交给刑部了,可是奴才近日闻报,蜀王竟然私下派家臣入京,并且携带重礼四处拜访朝中大臣,奴才虽然没啥见识,但也知晓本朝太宗当年定下了规矩,各地藩王非奉诏不得离开藩国,不准私自结交地方官员,更不得与京官交往勾连,所以奴才便斗胆命人把蜀王的这名家臣拿下审问。

    根据此人交待,他确实是蜀王的家臣,这次进京的目的就是为了疏通打点关系,好让蜀王从杨慎的案子中洗脱出来,这份就是蜀王家臣的供词,请皇上过目。”

    毕春说完便双手把王通的供词逞了上去,嘉靖闻言面色已经先沉下来了,拿过供词看了一遍,顿时勃然大怒,同时又有点后背凉嗖嗖的。

    要知道大明立国后发生过好几次藩王起兵造反的事,就连明成祖朱棣自己也是靠造反抢了皇帝宝座的,所以他最担心的就是各地藩王日后有样学样,所以才想方设法削藩,还制定了极为严厉的规定,将务地藩王当猪一样圈禁在藩地。

    而就上一任皇帝的正德年间,江西便发生了宁王起兵造反的事件,有这个前车之鉴在,嘉靖自然特别警惕,尤其当他看到那份拜访的官员名单后,既震惊又愤怒,因为这份名单中几乎囊括了内阁和六部的所有重臣。

    而最让嘉靖觉得惊心的是,这些大臣中竟然有不少人收了蜀王的礼物,即使没有收,也没向他这皇帝打报告,这还了得?假如不是毕春,他这个皇帝现在还被蒙在鼓里呢。

    试想一下,假如蜀王真要造反,而朝中的大臣却视而不见,甚至暗中配合蒙蔽,那他这个皇帝岂不是危矣,说不定最后连怎么死都不知呢!

    所以嘉靖越想就越气,越想就越后怕,他狠狠地把那份供词拍在御案上,咆哮道:“岂有此理,简直无法无天!”

    毕春暗喜,连忙添油加醋地道:“皇上,杨慎得以离开戍地,完全是因为得了蜀王的助力,而且杨家是新都本地人,杨阁老又索与蜀王府交厚。据说杨阁老当年被逼致仕,对皇上您颇有微词,回到新都后经常出入蜀王府中钦宴。

    而且皇上您试想一下,如果蜀王只是因为在杨慎请假的事情打了一声招呼,犯得着派人千里迢迢入京打点疏通吗,其中说不定还有其他见不得人的勾当呢。”

    嘉靖面色变幻不定,本来在没有看到那份名单之前,毕春说这些他肯定不会太在意的,可是那份名单一出,他不踏实了。

    要知道名单上都是他倚重的治国之臣,如果就连这些人都信不过,其他人就更加信不过了,而现在看来,被他一直当成恶狗般驱使的毕春,对反而是最忠心耿耿的。

    念及此,嘉靖看毕春的眼神似乎都变得柔和起来,还是太监好啊,虽然缺了些零件,但正因为如此,太监没有异心,比正常人更加忠诚可靠,不会琢磨自己那张皇帝宝座。

    “从现在开始,杨慎案交给西厂办理,毕春,朕允许你一切便宜行事,可别让朕失望了!”嘉靖冷冷地道。

    毕春的内心喜翻了天,连忙道:“皇上放心,奴才定然不负皇上所托,将此案彻底查清,将所有怀有异心者全部揪出来绳子以法。”

第1483章 人事地震

    嘉靖九年六月初六,京城大雨,乌云密布,雷电交加,甚是吓人。这一日,大明的官场发生了一场巨震,一场震动全国,影响深远的人事地震,在场的官员都忘不了当时的那一幕,即便是很多年以后还记忆犹新,心有余悸。

    当时的文华殿内,嘉靖的脸色比天空中的乌云还要黑,还要厚,他的咆哮怒骂声比雷声还要响,还要亮,一众文武大臣跪伏在御前,以额触地,屁股撅得高高的,就像一群遇到危险后把脑袋埋进沙子中的驼鸟。

    嘉靖足足骂了大半个时辰,期间几乎没有停顿过,唾沫星子几乎把御案上那一沓供词给浸透了,在场所有大臣无不噤若寒蝉。

    事后所有在供词名单上的大臣都受到了严厉的处罚,首当其冲的自然是内阁首辅王瓒了,他收下了王通的两幅名人字画,价值不菲,被嘉靖勒令立即辞去内阁首辅一职,不过,嘉靖念在其年纪老迈,并没有立即收监,而是命其在家候审待罪,不得擅离住宅半步。

    其次就是文渊阁大学夏言,他收了王通的一块端砚,虽然价值一般,但嘉靖恼其隐瞒不报,同样将他撤职查办。本来夏言为人一向正直清廉,但这次也不知犯了什么迷糊,竟然收了蜀王的礼,估计是抹不开面子吧,毕竟对方是一名藩王,而且所犯的事也不算严重,所以夏言就象征性地收了人家一块端砚。

    估计夏阁老也不服气,觉得自己很冤,所以接连上书为自己辩解,殊不知嘉靖恼的根不本不是他收受贿赂的事,而是知情不报,这在嘉靖看来就是不忠的表现,结果夏言接连上书都没说到要害,反而让嘉靖觉得他不思悔改,于是一气之下直接就剥除了夏言的功名,投入大狱中侯审待罪。

    至此,夏阁老悔之晚矣!

    同样,内阁四辅兼礼部尚书席书也收了蜀王的重礼,而且价值不低,嘉靖一视同仁,照样将其削职查办了。

    于是乎,内阁四辅臣几乎全军覆没,只剩下次辅翟銮这根独苗,倒不是翟銮有多么的清廉,多么的坚持原则,而是因为翟阁老跟人家蜀王本来就不对头。

    原来翟銮当年在四川新都任过职,因为一些事与上一代蜀王朱宾瀚结了梁子,所以这次王通入京后就没有找翟銮帮忙,如此一来,反而让翟阁老躲过了一劫。

    另外,刑部尚书张璁也没躲过被撸的命运,他虽然没有收受王通的贿赂,但知情不报,作为案件主审法官却作了不该作的承诺,所以嘉靖一气之下也把他停职了,命其在家好好反省,而张璁的死党桂萼就要惨多了,因为这家伙不仅收了王通的一万两银子,还有三个豆蔻少女,真正的财色兼收,老不要脸,所以嘉靖不仅把他撤职了,还直接剥除了功名,投入大狱中候审。

    吏部尚书方献夫自然也栽了,很不幸,这老油条有个不良嗜好,那就就是贪财,这次竟然收受了蜀王的两万两银子,所以嘉靖也不手软,直接将其格职查办,并且关进大牢中候审。

    这次方老滑头真可谓是老猫烧须,晚节不保了!

    至于新任的户部尚书许赞,虽然没有收受贿赂,但同样知情不报,嘉靖也勒令其停职反省。于是乎,六部的一把手就只剩下兵部尚书伍文定,以及工部尚书赵璜了。

    就这样,嘉靖大手一挥,内阁四辅臣仅存一人,六部尚书也只剩下两个,这在大明史上也算是绝无仅有的事,真真让人叹为观止。

    不过,嘉靖发泄怒火一时爽,但很快就发现离开了这些重臣,他真有点玩不转了,每日的要处理的政事压得他根本喘不过气来,尤其是内阁硕果仅存的翟阁老,更是苦不堪言,只是短短十天不到,他这把老骨头便差点儿交待了,哭爹喊娘地请求嘉靖添加人手,要不然他就要累得到阎罗殿报到,改行卖咸鸭蛋了。

    嘉靖没办法,只好把勉强把伍文定调入阁帮忙国政,同时还让他继续兼任兵部尚书,另外,又从南京紧急调回几名老臣接手部份六部的空缺。

    在此值得一提的是,年还未及三十的徐阶也在这次的人事地震中脱颖而出,从翰林侍讲学士晋升为翰林学士,接替夏言掌管翰林院院事。

    又过了一段时间,嘉靖的气也消了些,开始念起张璁的好来,再加上张璁没有收受蜀王的贿赂,认罪态度也良好,在嘉靖面前痛哭流涕的,所以嘉靖便原谅了他,让其恢复了刑部尚书一职。

    紧接着户部尚书许赞也复职了,理由同样是没有收受蜀王的贿赂,而且认错态度良好,允许其复职将功补过。

    就这样,目前的内阁组成便变成了翟銮和伍文定两人。六部尚书则分别为:吏部尚书汪鋐、户部尚书许赞、礼部尚书李时、刑部尚书张璁、兵部尚书伍文定、工部尚书赵璜。

    尽管目前的内阁辅臣只有两位,但六部的空缺算是全部补上了,能够正常运作,嘉靖终于可以松口气,工作也轻松了不少,但是经过这次事件,嘉靖的为人也开始变得多疑起来,不再像以前那般轻易地信任朝中的大臣,其中自然也包括了张璁。

    相反,嘉靖更加信任和倚重厂卫的力量了,因为在他看来,厂卫的人更加忠诚可靠。

    而咱们的毕公公呢?

    成功冲了上半年的一波业绩,一股作气放倒了满朝的重臣,自然更加威风八面了,越发受嘉靖的重用了,手里的权柄也越重。

    不过毕春显然还不满足于此,他要把杨慎的案办成铁案,他要再板倒一个藩王来立威,所以他决定亲自走一趟四川新都,十天前,毕春便踌躇满志地出发离京了,估计目前已经到了山西境内。

    可怜的蜀王朱让羽,还不知道自己即将大祸临头了,正眼巴巴地等着主事王通的好消息呢!

第1484章 旧部

    徐晋举家是五月初十离京乘船南下的,一路优哉悠哉,去时刚好是映日荷花别样红的盛夏,而当楼船抵达江州码头时,已经是桂子飘香的初秋时节了。

    这是徐晋当上王爷之后,第一次带着全家回江西上饶县徐家村。正所谓衣锦不还乡,无疑于是锦衣夜行,身上穿得再光鲜,没人看见岂不是白炫耀了?所以徐晋这次也算是衣锦还乡了,当然,徐晋倒不会像某些地产暴发户那般,逢人就派钱,那样太low了,除了满足自己的虚荣心,以及培养一批不劳而获的懒人之外,并没什么鸟用,还不如给家乡多修几条路,多建几座书院,多搞几门产业。

    正所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徐晋就是这样做的,这些年他几乎每年都拿出上万两银子给家乡修桥补路,捐资助学什么的,这六七年间共建成书院十座,直接受惠的寒门学子多达数千人,所以北靖王徐晋在家乡的名声和口碑不是一般的好,十分受江西人拥戴,特别是上饶县人氏。

    言归正传,且说徐晋一行七月初三抵达江州码头,再逆流赣江而至南昌,受到地方官府的接烈欢迎和隆重的接待,被逼应酬了几日,这才换乘马车,一行人沿着官道,浩浩荡荡地赶往上饶县,途中还去了一趟余干县谢小婉的老家。

    谢家全家人现在都搬到京城居住了,老房子自然没有人,之所以走这一趟,完全是为了满足一下小婉的虚荣心而已。宠溺地看着被一众乡亲包围住嘘寒问暖,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儿的娘子,徐晋也是满心欢喜。

    当然,徐晋从来不会厚此薄彼,当路过铅山县的时候,特意走了一趟费家,让如意和吉祥两女也风光了一回,顺便拜访一下费师他们。

    嘉靖九年七月初十,徐晋一行人终于抵达了上饶县城,上饶县县令早早就带着整套地方官班子出城相迎了,其中还有一个人,那就是上饶县千户所千户余林生。

    余林生可谓是徐晋的老部下了,也是他麾下的得力猛将,然而前年在吐鲁番作战时因与俞大猷麾下的王如龙抢功,引发了双方的严重冲突,双方死了不少人,王如龙也因此中枪身死,虽然事后证实是裴老痞暗中派人所为,但余林生也有推卸不掉的责任。

    最后裴行谨畏罪自杀身亡,而余林生也被撤职,剥夺爵位,贬为上饶千户所千户,彻底回归了原点!

    对于余林生这名曾经的心腹爱将,徐晋还是十分惋惜的,但功是功,过是过,不管是谁,只要犯了军法,那就必须承担应有的责任!

    “卑职参见大帅!”余林生来到徐晋面前,结结实实地行了一个单膝礼。

    徐晋皱皱剑眉,但看到这货颓唐萧索的样子又不忍斥责,点了点头道:“起来吧,本王现在不挂帅,不必再称呼大帅。”

    “一日为大帅,终生为大帅,在卑职心目中,王爷永远是卑职的大帅。”余林生恭敬地道。

    徐晋扫了一眼在一旁陪笑的上饶县令和主薄等人,不由心中一动,内心对余林生的惋惜之情顿时也淡了不少。

    徐晋不清楚余林生这番话到底有几分真心,但估计其中的小心思肯定不会少,至少在有意显摆是自己旧部的这层关系,好在一众地方官面前自抬身价,说不定就连他那副颓唐的样子也是特意装出来的,好让自己念起旧情提携他呢。

    徐晋确实念旧情不假,可是也不喜欢别人在自己面前耍小聪明,尤其是利用自己的感情,当然,徐晋也能理解余林生目前的处境和心情,所以也没有当面让他难堪,只是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转移话题道:“进城吧。”

    上饶县令连忙陪笑道:“王爷请,接风的酒席已经准备好了。”

    “那本王便叨扰了!”徐晋微笑着点了点头,率众直入上饶县城。

    余林生的目光不由微暗,徐晋不冷不热的态度无疑让他十分失望。

    正所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余林生从一名百户开始崭露头角,一路做了总兵,三十出头就获得了伯爵的爵位,封侯也是迟早的事,可谓是前途无量。

    可是正当他春风得意,青云直上的时候,却突然间从云端坠落,一朝回到解放前,试想一下,一个千万富翁一夜之变成了穷光蛋,那种心理落差到底有多大就可想而知了!

    当然,余林生此刻并不是一无所有,至少他还是一名千户,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但是,一个曾经锦衣玉食的人,你让他天天粗茶淡饭,他会乐意吗?

    很明显,自然是不乐意的,余林生才三十多岁呢,正是锐意开拓进取,建功立业的黄金年龄,又怎么可能甘心当一名默默无闻,一天到晚无所是事的地方卫所千户呢?

    明明心有猛虎,却只能蹲在井下当蛙,那种苦楚只有余林生自己知道,他已经憋屈了两年,煎熬了两年,终于让他等来了这次机会。

    自从得知徐晋要回乡探亲,余林生那么刻的心情=就别提有多么的雀跃了,几乎每天都掐着指头计算徐晋抵达的日子。

    终于,余林生打听到了准信,今日一早,他就满怀希望和激动地出城等候了,甚至比所有地方官员都要来得早。

    然而,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徐晋此刻不冷不热的态度无疑像兜头淋了他一桶冷水,顿时内心凉了一大截,苦也!

    本来,余林生自问是最早跟随徐晋的嫡系,当初犯事后徐晋没有保他,心里就颇有埋怨了,现在徐晋的态度更是让他心生不满,甚至是产生了一丝丝怨恨。

    余林生失魂落魄地跟在徐晋身边进了城,这会倒是不用再装,那模样都是蔫头耷脑的颓废。

    徐晋见状倒是有点不忍了,余林生到底是曾经追随自己出生入死老部下,也罢,等回京后看看有没有适合他的机会,尽量为他争取一下,至于能不能重新爬起来,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但愿这小子吃一亏长一堑,把那争强好性的痞子脾气改一改吧,否则迟早还是会出事的!

第1485章 静观其变

    这些年上饶县城的变化还是蛮大的,热闹繁华了不少,这也是目前整个大明朝的一个宿影,国家富强稳定,人民才能安居乐业,人民安居乐业了,各行各业才会繁荣昌盛。所以说,假如没有大国的崛起,小民只怕连生存都成问题,还谈个屁的小民尊严。

    行走在熟悉又有点陌生的繁华街道上,徐晋不禁感慨良多,十多年前,这里是他穿越到大明后奋斗的第一站,当时卖了祖产,孤注一掷地投身科举,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在这座小城里,满满都是他和谢小婉两人的回忆,虽然贫穷卑微,但是踏实向上、温馨甜蜜、还充满了希望。

    此时此刻,徐晋仿佛心灵相通一般回首而望,穿过身后簇拥着的一众地方官员,落在小婉乘坐的那辆马车上,而谢小婉此时也恰好掀起了车窗的帘子,两人的目光就像磁石一般相互吸引上了,然后各自会心一笑。

    谢小婉的笑容还是那么的温婉甜美,笑起来的眼睛还是弯成了一对好看的月牙儿,然后,旁边突然又多了一双月牙,原来大少爷徐康这时把脑袋也凑过来了,这小子那双眼睛跟他娘亲就像一个模子里出来似的。

    街道的一旁,徐晋和小婉当年卖羊杂的地方还在,对面就是顺丰车马行总行了,看样子规模还扩大了不少,车水马龙的,货物进出往来不止,生意相当火爆。

    徐晋和小婉当年卖羊杂的店铺,目前依然还属于他们的,不过现在徐家家大业大,人丁兴旺,这所小房子自是再也住不下了,不过没关系,上饶县令早就准好一座五进的园林式大宅院来接待他了,住个几百人也是绰绰在余的。

    话说徐晋这次回乡,连上家眷婢仆、护卫和杂役,总共才上百人,然后还留了十来人在江州码头守船,目前随行者加起来才七八十人,所以是足够住的了。

    且说徐晋一家在上饶县城住了足足三天时间,徐晋还特意回了一趟当年读书的书院,拜访给自己授业的各位教习,以及一起念过书的部份同窗,而当初的书院的山长早些年已经先逝了。

    谢小婉则带着诸女和小家伙们在城中四处参观怀旧,向他们讲述,当年自己和相公的点滴奋斗史,让诸女既感动又羡慕。

    在诸女当中,薛冰馨是第一次来,王翠翘去年和徐晋单独来过了,所以冰妞儿觉得特别新鲜,牵着儿子徐阳,抱着女儿希希乐此不疲地走街窜巷,去追寻自家夫君当年奋斗的足迹,并美其名曰忆苦思甜,以此来教育一对儿女要勤俭节约,刻苦奋斗。

    火儿徐阳还好点,毕竟自小跟着娘亲吃过苦,女儿徐希则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过于娇气了些,薛冰馨便想借此机会好好教育她一番。

    ……

    且说徐晋一家在上饶县城盘桓了数日,这一日正打算动身回徐家村,顺丰车马行的人却送来了一封急信,是京城寄来的,寄信人正是徐阶。

    话说顺丰车马行的网点目前几乎遍布全国,除了货运和客运外,还经营着送信的业务,只要多加点银子,还能享受“全国快速投递”服务,比官方的驿站还要快上不少,当然了,还是及不上朝廷的八百里加急,但在民用方面已经相当了不起了。

    且说徐晋打开徐阶的书信一看,禁不住大吃了一惊,没想到杨慎案竟然就像漩涡一样越卷越大,就连蜀王朱让羽和黔国公沐绍勋也被牵连进去了,为此,嘉靖还撸掉了一大半的朝堂“大佬”,震动整个朝野。

    不过最让徐晋感到意外的是,夏言竟也被撸掉了,甚至被剥除功名,投进了大狱候审待罪,也就是说,一旦毕春查证蜀王有造反之心,夏言说不定还有性命之忧。

    就毕春这个死太监的德性,白的也能给你说成黑的,他既然亲自入了蜀地,那么蜀王只怕是凶多吉少了。而一旦蜀王被定了罪,不仅杨慎他们难逃一死,夏言、王瓒、席书、桂萼等,甚至连张璁,可能都会跟着遭殃,而且受牵连的人只会越来越多,到时不知又有多少人要人头落地了,光是想想都不寒而栗。

    徐晋剑眉深锁,看来毕春这死太监倒是有点运道,经此一事,只怕会更受嘉靖的信任和重用了,手中的权力必然也会更大,破坏力自然也越厉害。而唯一的好处是,毕春手中的权力越大,越是折腾,必然会死得越快。

    徐晋让蓝道行在毕春的祖坟上动手脚挖坑,本意就是想加速这死太监灭亡的,不过现在看来,估计自自己不出手,这阉货也折腾不了多久了。

    很明显,毕春想通过板倒一名藩王来立威,从此走上权力的颠峰,成为刘瑾第二。可惜毕春此举虽然的确能立威,但也必然会引起其他藩王的警惕和忌惮,到时毕春就知道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了!

    本来,毕春这两年的所作所为已经令到民怨沸腾了,把官场和读书人圈子得罪了一个遍,现在竟然又不知天高地厚地去招惹宗亲勋贵,嘿嘿,现在就差一个爆发的契机,一旦契机出现,毕春及其背后的靠山吴皇后,必然会被各方的愤怒的势力碾得粉碎,说不定最后会落得个刘瑾一样的下场,千刀万剐,凌迟而死。

    不过呢,整个大明必然也会经历一场动荡和阵疼,甚至是元气受损,这是徐晋不愿意看到,但又不可避免的,毕竟毕春的身后是吴皇后,是皇长子朱载基。

    消灭毕春这个死太监容易,但是吴皇后和皇长子却不好处理,毕竟他们是嘉靖的老婆和儿子,除非发生了一件足够份量的大事件,才能促使嘉靖做出废后弃子的决定。

    没错!

    政治斗争就是如此残酷,要么把对手彻底打死打沉,要么被对手彻底打死打沉,徐晋和吴皇后之间的矛盾是不可调和的,两家最后必然有一家会被彻底清洗,徐晋自然不愿意成为被清洗的一方,他要保护自己,保护妻儿,保护徐府上下两百多口人,所以他必须去争,把吴皇后和毕春彻底打倒打沉。

    其实自从当初被徐阶提醒,决定去争的时候,徐晋便已经有了初步的打算,也作好了大明元气受损的准备,他别无选择!

    而现在,情况正在向他所料的方向发展,不过情况已经有点失控的苗头了,徐晋毕竟不是神,现在只能静观其变了。

第1486章 衣锦还乡

    徐家村的老族长徐德铭今年已经八十九岁高龄了,但仍旧精神矍铄,尤其是今日打扮得衣冠楚楚,看上去更加的神采奕奕了,天还没亮呢,他就手拄拐杖出现在徐家村的祠堂前,活像一名准备升帐点卯的兵马大元帅。

    话说徐家村的祠堂早就重新扩建过了,面积比原来大了五六倍不止,修筑得富丽堂皇,相当之气派,旁边就是村立的书塾,族中的适龄子弟都能免费入读,中午还包一餐饭,所需花费皆由公中支出。

    徐家宗祠门前是一个大广场,此刻村里所有男丁在左边集合,所有妇人在右边集合,所有小屁孩在中间集合,还没断奶的就由各自父母抱着,总之,只要是徐家村的一份子,无论男女老幼,全部都得到场,准备迎接全村的骄傲——北靖王徐晋。

    “老族长,全村五百一十六人都到齐了,您看可以开始了吗?”里正兼村长徐有光请示道。

    徐德铭满意地点了点头道:“开始吧,手脚都麻利点,辰初一刻祭宗祠,然后吃早饭,辰正二刻出发祭祖坟,巳时之前必须全体在村口集合,准备迎接北靖王爷和王妃。”

    老族长一声令下,全村上下立即忙碌起来,杀猪宰羊,清洗器皿,打扫卫生,布置现场,一个个卖力地干得热火朝天。当然也有偷奸耍懒的,譬如老四徐有财,嘴里叼着一根烟枪吞云吐雾,拖着那条瘸腿在村里无所是事地游逛,不过大家都知道他的德性,也懒得跟一名瘸子计较。

    徐有财这个人物不知大家还记不记得,他的儿子大伢估计记得的人应该会多一些,这货当初在山西打着徐晋的名号贩货出塞敛财,被徐晋修理了一顿,所以怀恨在心,后来又在薛冰馨的事情上配合陆炳告发徐晋,结果反而被嘉靖给砍了,倒是替徐晋铲除了一个棘手的祸害。

    自己儿子被砍了,徐有财不仅没反思儿子为啥会被砍,倒是把账给算到了徐晋头上,当然,对于徐晋来讲,徐有财不过是一只微不足道的蚂蚁而已,而徐有财自己也有自知之明,所以只是把仇恨埋在了心里,而且,徐晋给族里的福利他一次也不落地收了。

    正所谓有其父必有其子,徐有财这货跟大伢都是那种占便宜没够,皮厚心黑的滚刀肉,该拿的好处照拿,该恨的还是继续恨,这次徐晋举家回村探亲祭祖,全族子弟都兴高采烈的,有人出人有力出力,但要他徐有财出力,那是绝不可能的,这货还偷偷跑到徐晋家屋后拉了泡屎呢,真够缺德的,不过这也符合出一名小人物的无能狂怒,只能背地里搞点上不得台面的小动作恶心人。

    早上七点正,徐家村开始祭拜祠堂了,鞭炮声震动四邻,空气中弥漫着各种肉香,附近村子的人都纷纷拥向徐家村看热闹,争相一睹大名第一位异姓王的风采,据说北靖王徐晋这次是举家回村的,身边的五个王妃一个个美若天仙,啧啧,很多男人都是冲这个来的。

    且说徐家人祭拜完祠堂,飞快地吃完早饭,又浩浩荡荡地前往祖坟祭拜,然后九点前全部在村口三里外集合等候,而此刻的村道两旁早就挤满了看热闹的地方百姓,有的人甚至特意赶了几十里的路跑来凑热闹,其中不乏各地书院的书生。

    上午九点半左右,徐晋一行的车驾终于出现在村道上,三十几辆精美的马车一出现,顿时引起夹道一片的惊叹之声。

    这也难怪,一辆马辆就等于现在的一辆劳斯莱斯或者法拉利,试想一下,三十几辆豪车结成的车队缓缓驶来,其视觉冲击力真的非同一般,更何况徐晋那十几名亲兵护卫都骑着清一色的高头大马,每一匹都是豪车级别的,还有上百名婢仆浩浩荡荡地随行,那排面又岂是地方百姓日常能见到的呢?

    “我呸,臭显摆,还不是咱们村出去的泥腿子,不过是走了狗屎运罢了,三十年河西三十年何东,老子看你能风光得了多久。”徐有财悻悻地往地上唾了一口,抱着双手冷眼旁观。

    这时车队越驶越近了,老族长徐德铭郑重地整了整衣冠,然后对着旁边的老夫子郭百川作了个请的手势,后者连忙道:“不敢,还是老族长您先请吧。”

    郭夫子郭百川算得上是徐晋的启蒙恩师了,而徐晋第一篇八股文的题目就是郭百川出的,而且也是他推荐徐晋去信江书院念书的。

    尽管郭百川的学识有限,对徐晋的教授也是有限,但终究是自己的第一个老师,所以徐晋很尊重他,每次回村都必然提着礼物拜访他,给足面子。

    所以徐晋这次举家回乡探亲祭祖,老族长郭德铭便特意把郭夫子也请来了,郭百川自然是求之不得了,欣然答应下来,能“教”出一名探花王爷来,是他这辈子引以傲的事,如果有轮回的话,估计他能吹上八辈子。

    老族长徐德铭谦让也是装装样子罢了,只见他把袖子一拂,拄着拐杖率领大家上前,郑重地跪倒在公路的中央,声音洪亮地大声道:“上饶徐家村族长徐德铭,率乡男乡女,合五百一十六人恭迎北靖王爷和王妃。”说完便拜倒在尘埃中。

    徐氏一族所有人也跟着叩拜,就连村道两旁围观的百姓也不例外,现在的徐晋可是王爷,地位非同一般,见官都要的老百姓见到他又怎能不跪。

    徐晋急忙翻身下马,快步上前将老族长徐德铭扶起,同时又扶起旁边的郭百川,道:“老族长,夫子折煞学生了,快快请起。”

    郭百川满面春风地捋须笑道:“子谦现在位列我大明王爷,老夫给您叩头也是应该的。”

    徐晋连道不该,同时抬手让一众族亲和百姓平身,这时谢小婉和费如意诸女也盈盈下了马车,顿时珠光宝气,燕瘦环肥,国色天香,把在场的人都看呆了。

    徐有财躲在人群当中直吞口水,目光在诸女身上流连,暗道:“老十这小子真他娘的好艳福,女人一个赛一个的水灵,大家都姓徐,都是同一家祠堂,同一座祖坟,为何他能如此发达,真是不公平啊。”

    在万众瞩目之下,还有热闹的鞭炮声中,徐晋一行进了徐家村,先是祭拜了宗祠,然后又前往祖坟祭拜,等一切都搞定,已经是大中午了,诸女已是香汗淋漓,气喘吁吁,几个小家伙更是累得蔫头耷脑的。

    老族长徐德铭倒也体贴,省却了不少步骤,直接宣布开席,大家酒足饭饱后,一众小家伙也歇过乏满血复活了,满村子的奔跑玩耍,徐康和徐阳两兄弟还跑到村外的河边划船钓鱼去,玩得是不亦乐乎。

    徐晋与郭夫子和一众族人闲聊了片刻便回到自家宅院休息。

    徐家的老宅早就拆掉重建了,占地近四亩,前两年才建好的,一直由徐德铭派族人打理,收拾得干干净净,绿化也搞得相当好,诸女一进门看了都觉得喜欢,各自选了一家小院便往了下来。

    乡村的生活无疑是悠闲惬意的,前提是你要有钱,不用每日为生计操心,徐晋不缺银子,住着大房子,还有五个如花似玉的妻子陪伴,在徐家村的小日子自然过得相当舒服。

    或许是过得太舒服了,所以徐王爷想找点事情来干,他找到老族长,说要给父母修一修坟,在原来的基础上扩建一倍。

    这自然没有问题,徐德铭欣然同意,银子一到位便马上找风水先生择日动土,而与同时,河南陈州的毕家祖坟也在如火如荼地兴建着,规模初现!

第1487章 灵堂呈凶(上)

    毕春的动作还是蛮快的,徐晋回到上饶徐家村时,他也率着五百名西厂番子耀武扬威地踏入了成都府地界。

    毕春这个人原本不是怎么讲究的,可后来发现只有讲究才能衬托得出自己目前的身份,所以他特意命人给西厂的番子们设计了一身行头,以区别于其他厂卫,让人能够一眼就认得出来。

    锦衣卫不是有飞鱼服和绣春刀吗?

    于是毕春就给西厂的番子们弄了一身飞鹰服,兵器上也刻了一只飞鹰的标志,唤作鹰击刀,光是听名字就要比飞鱼服和绣春刀威武霸气,所以毕公公对此十分满意,为此还重赏了他的文胆蒋秀才,因为飞鹰服和鹰击刀的名字就是他想出来的。

    且说毕春率着五百骑西厂番子,一路上鸣锣开道,旌旗招展地杀到了成都府府城的东城门外,提前收到消息的地方官员早就在这里恭候他大驾了。

    成都乃四川承宣布政使司的省治,所以这里的最高行政长官是左右布政使,不过按照惯例,朝廷在每个省都会派驻一名巡抚,四川自然也不例外,现任巡抚名叫唐凤仪,湖广邵阳人氏。

    不过这位唐巡抚还挺有性格的,此刻四川省的行政、司法、军事,这三套班子的一把手都亲自出城来迎接毕春了,偏偏这位唐巡抚却没有出现。

    毕春自然极为不满,蜀王朱让羽不出城来接他还说得过去,毕竟人家是藩王,端架子可以理解,可是姓唐的凭什么不出城来迎接,瞧不起本公公吗?

    “咱家奉旨办差,为何不见四川巡抚唐凤仪?”毕公公现在位高权重啊,心里有什么不快都不用憋着,直接就表达了出来。

    很巧,四川省左布政使也姓唐,叫唐喆,他陪笑着解释道:“杨阁老日前病逝,唐巡抚今日前往灵堂祭拜了,并不是有意怠慢毕公公的。”

    毕春闻言脱口道:“什么?杨廷和那老匹夫竟然死了?几时的事?”

    杨廷和乃前内阁首辅,德高望重,尤其是在四川本地的名望更高,更何况,正所谓为人死为大,毕春竟然直呼其名,还侮辱性地加了“老匹夫”这三个字眼,在场的地方官员自然都十分不悦,有人甚至怒形于色,要不是忌惮毕春的身份,估计已经有人捋起袖子干他丫了。

    不过没办法,正所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西厂现在势大,毕春又深受皇上重用,权柄滔天,此次手持尚方宝剑而来,大家自然都敢怒不敢言,左布政使唐喆也只能违心地回答道:“杨阁老两日前仙逝的。”

    “仙逝?嘿嘿!”毕春冷笑一声道:“那倒是便宜杨老匹夫了。”

    旁边的大档头贾发眯缝着一对猪腰眼,让人作呕地恭维道:“杨老头估计是得知公公奉旨入蜀,给活活地吓死的,公公威武啊!”

    毕春闻言颇有些得意,忽然目光一冷,盯着左布政使唐喆问道:“你也姓唐,跟巡抚唐凤仪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不去给杨廷和吊唁?”

    唐喆机灵灵地打了个寒颤,陪笑道:“唐巡抚乃湖广邵阳人氏,本官乃河北沧州人氏,只是恰好与巡抚大人同姓而已,并无宗亲关系,本官今日特意为毕公公接风,所以改日再前往吊唁杨阁老。”

    毕春闻言皮笑肉不笑地点了点头道:“嗯,你比唐凤仪懂事,你们都比唐凤仪懂事,咱家不怕把丑话说在前吧。杨廷和之子杨慎涉嫌聚众谋反,蜀王也牵涉其中,皇上龙颜大怒,特派咱家前来查证,如今杨廷和虽然死了,但是案子还是要继续查的,账还是要算的,不能因为人死就一笔勾销,也好,趁着现在时间尚早,咱家便走一趟杨家再入城也不迟。”

    唐喆闻言面色大变,其他官员也是心头大震,暗骂这死太监忒狠毒,连死人也不放过,这是准备到灵堂捣乱的节奏啊,可怜杨廷老生前何等受人尊敬,入阁拜相,位居内阁首辅,就连嘉靖也是他一手扶上大宝的,结果现在不仅儿子杨慎含冤入狱,临死也未能见上一面,去逝后还要受到太监折辱。

    看着一众噤若寒蝉的地方大员,毕春的心里就别提有多畅快了,手握生杀大权决人生死,这种滋味实在大美妙了,想他毕春以前只不过是个低三下四服侍人的小太监罢了,出身也不好,现在呢,不仅一省的封疆大吏要看他的面色,就连堂堂前首辅也被他“吓”死了,估计蜀王此刻也是躲在王府中瑟瑟发抖吧?

    嘿,毕春这货倒是挺能脑补的,没错,杨廷和之死确实是和儿子杨慎被抓有关,不过不是吓死,而是因为年迈老病,再受此事打击而活活气死的,至于蜀王朱让羽,此刻倒是的确在王府内坐立不安,举棋不定!

    为何举棋不定?

    因为有幕僚清楚毕春的为人,料定此事不能善了,所以劝他一不做二不休,找机会把毕春给做掉,可惜这个蜀王朱让羽性格优柔寡断,比宁王朱宸濠还多有不如,人家宁王朱宸濠虽然光愎自用,但好歹不缺胆气,而蜀王朱让羽呢,胆小怕事,迟迟也不了决心,从而错过了干掉毕春的最好机会,此时毕春都已经到达成都城外了,再想刺杀就难了,毕竟毕春若死在成都地界,朱让羽很难洗脱关系,除非他下定决心起兵造反吧。

    不过也是,蜀王朱让羽要不是胆子太小,也不会做出派人进京重金贿赂朝廷重臣的蠢事!

    且说毕春这货说干就干,竟然真的不进城了,率着五百西厂番子径直奔袭杨廷和的老家——新都。

    新都距离成都城并不远,也就是现在成都的新都区,二三十里而已,西厂番子在成都自然不缺耳目,所以对杨廷和的住处也料如指掌,所以很快,毕春便带着人赶到杨宅前了。

    此刻的杨家正愁云惨淡,举家上下披麻戴孝,次子杨惇、三子杨恒、四子杨忱浑身缟素,站在门前迎送四方前来吊唁的宾客。

    毕春带着五百西厂番子一到,立即就上手驱赶吊唁的人群,甚至掀翻灵堂,搞得鸡飞狗跳,杨家上下都气坏,厉害喝斥阻止,前来吊唁的四方宾客也看不下去了,纷纷出言怒骂,有人甚至与番子扭打起来。

    “大胆刁民,西厂办案,谁敢阻拦,都活得不耐烦了?”贾发抽刀厉声大喝。

    这一喝倒是凑效了,在场的人听到“西厂”这两个字,无不机灵灵地打了个寒颤,嘈杂混乱的现场登时死一般寂静。

    贾发得意洋洋地把烧纸钱的火盘给一脚踹翻,大声喝道:“杨慎涉嫌聚众谋反,杨家上下也脱不开干系,现在全部抓捕入狱审问,无关人等自觉离开,否则一并抓捕入狱论罪。”

    此言一出,杨家上下无不大惊失色,一名穿着绯红官袍男子大步上前,厉声喝道:“放肆,杨家乃书香门第,杨公生前更是位居内首辅,就连皇上都尊称一声先生,你们这帮猪狗不如的东西,竟敢公然在杨公的灵堂前捣乱抓人,简直无法无天。”

    毕春目光一凝,分众而上,嘿嘿地冷笑道:“哎哟,这位大人好大口气,想必就是四川巡抚唐凤仪唐大人了。”

    男子黑着脸冷哼一声道:“正是本官!”

    “那你知道咱家是谁吗?”毕春用大拇指着自己的蒜头鼻问道。

    唐巡抚皱了皱眉道:“阁下莫非就是西厂提督毕春?”

    毕春嘿嘿地干笑两声:“好话了,正是咱家!”

第1488章 灵堂呈凶(下)

    现在的毕春真可谓是凶名赫赫,能止小儿夜啼的那种。前年,嘉靖不顾护礼派大臣们的强烈反对,强行追封生父朱佑杬为睿宗,并将牌位移入太庙中供奉,此举引发了举国上下读书人的反对浪潮,多达上万人跑到皇城外游行静坐,事态一度紧张之极。

    嘉靖惊怒之下便祭出了毕春这只恶犬,而毕春也没让嘉靖失望,抓的抓杀的杀,很快就用血腥的高压手段把事态按了下去,从前年到现在,也不知有多少人惨死在了西厂的大牢中。

    自今年年初以来,毕春更是变本加厉,把爪牙伸到了全国范围,以各种理由肆意抓捕读书人,而下面的番子则借机大肆敲诈勒索,疯狂地敛财,一再将抓捕的对象扩大化,甚至特意瞄准了地方的乡绅富户下手,搞得全国上下风声鹤唳,闻西厂而色变。

    而作为西厂提督的毕春也凭“实力”收获了赫赫凶名,民间甚至把他传成了吃人不吐骨的老妖怪。

    所以此时毕春指着鼻子自报姓名,在场吊唁的宾客无不心头大震,一部份胆小怕事的甚至偷偷地溜走,免得惹祸上身。

    巡抚唐凤仪面色阴沉,硬着头皮拱了拱手道:“原来是毕公公,不过此处是杨公的灵堂,正所谓死者为大,还望公公高抬贵手,命你的人不要捣乱,好让死者得以安息,入土为安。”

    毕春呵地冷笑了一声:“杨慎擅离戍地,涉嫌聚众谋反,就这,杨老匹夫还想入土为安?作梦吧。”

    杨家三兄弟气得是目眦尽裂,次子杨惇厉声喝斥道:“阉贼,休得在家父灵前大放厥词,你没有这个资格,家父生前乃四朝元老,并以内阁首辅、建极殿大学士、太傅之职位致仕,你毕春只不过是一名阉贼罢了,也配在家父灵前耀武扬威?马上滚出去!”

    毕春最恨别人骂他阉贼,气得那张老脸都变形了,怒极反笑道:“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反贼,不过杨廷和他生前再尊崇又如何,咱家奉旨办案,别说他杨廷和,就算是蜀王,咱家也是想抓就抓,嘿嘿,内阁首辅是吧?建极殿大学士是吧?太傅是吧?咱家倒要看看这些头衔,死鬼杨廷和到底还能不能保住。”

    杨家上下无不面色阴沉,唐巡抚亦十分气愤,沉声道:“毕公公大闹灵堂不嫌太过份了?能不能卖本官一个面子,明日杨公就要出殡了,看在杨公生前为大明鞠躬尽瘁的份上,让他入土为安吧,相信即便是皇上得知,也是会恩准的。”

    如果一开始杨家人说几句软话,毕春或许还会考虑考虑,不过刚才杨惇大骂他阉贼,这货哪吞得下这口气,老眼一翻,嘿嘿冷笑道:“你姓唐的算什么玩意,咱家为何要给你面子?”

    唐巡抚不由面红耳赤,羞怒不已,自己好歹是一省巡抚,今日竟被毕春这阉货折辱,岂有此理,可恼!

    “毕春,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何必赶尽杀绝呢,杨家难保没有东山再起之日。”唐凤仪忍无可忍,开始直呼其名了。

    毕春阴笑道:“所以咱家从来都是斩草除根的,来人,把杨家上下所有人统统锁拿归案,杨老匹夫的尸体也给咱家抬回去开棺验尸。”

    毕春一声令下,手下的番子立即凶神恶煞的抓人抄家,连灵室也当场拆毁,杨廷和的棺木甚至差点被弄翻。

    杨家三兄弟恨得眼睛充血,扑上来就要跟毕春拼命,不过倾刻就被番子放翻在地上,哥仨无助地抱着父亲的棺木失声痛哭。

    唐巡抚气得直哆嗦,可惜却爱莫能助了。

    “老子跟你拼了。”忽然一声霹雳大喝,一名十分高大壮实的杨家家仆迅速地扑向毕春,像一头野牛般撞飞了数名番子,奔至了毕春的身前。

    毕春吓傻了,尖叫着:“你想作甚!”

    “阉贼去死!”家仆红着眼咬牙切齿,双手一伸就掐住了毕春的脖子,像老鹰抓小鸡般提了起来。

    毕公公登时双眼暴凸,连舌都伸了出来,四肢疯狂地划动,那些番子不由大惊失色,扑上前对该名家仆拳打脚踢,只是这名家仆挨了重击,竟然还死死地掐住毕春的脖子不肯松手。

    眼看着毕公公面色都紫了,嘴角汨汨地冒血,大档头贾发一看要坏菜了,吓得出了一身冷汗,急中生智,拔刀猛地将家仆的双手给齐肘砍断。

    扑通……

    家仆的双手被砍断,毕春也掉到了地上,被断手的鲜血喷洒了一身,而家仆的一双断手还掐在他的脖子上。

    一众番子七手八脚地把断手掰开,毕春的喉咙登时发出像风箱一样的吸气声,紧接着哇的吐出大口黑血,胸口急剧地起伏。

    贾发见状暗松了口气,看样子人是活过来了,他回身狠狠地一刀把那名家仆的脑袋砍了下来,骂道:“草,去死吧!”

    “杨浩!”杨家三兄弟齐声悲呼。

    唐巡抚暗叹了一口气,喃喃地道:“忠仆啊,可惜了!”

    一是可惜杨家忠仆之死,二是可惜毕春没被掐死。

    这时那些西厂番子也顾不得抓人了,只是封锁了各处出口,不准任何人离开,然后便紧急抢救毕公公。

    毕春虽然侥幸捡回一命,却也受伤不轻,此刻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估计脑袋缺氧,昏昏沉沉的意识不清,时不时还吐出一口血沫。

    贾发见状自是忐忑不安,毕春可是他们这帮人的主心骨,没有毕春,他们这帮人饭碗只怕也不保了,所以现在必须先救人。

    “二档头,你带人把杨家上下全绑了,老子先带督公回城找大夫。”贾发说完便抱起毕春大步离开,只留下二档头善后。

    …………

    蜀王府内,蜀王朱让羽还在大堂内坐立不安,背着双手来回踱步,一众慕僚家臣也紧张地侍立在一旁,只有一名身着青衫的中年男子大剌剌地坐在那自斟自饮。

    这名男子约莫四五十岁,长相丑陋,旁若无人地喝着酒,脸色潮红,看样子已经有了几分醉意,只见该男子用朦胧的醉眼瞥了一眼惴惴不安的蜀王朱让羽,自言自语般道:“当断不断反受而乱,王爷已失先机矣!”

    朱让羽皱眉斥道:“徐华章,你倒是站着说话不腰痛,明知毕春是奉旨入蜀调查本王的,若是他被刺杀,皇上肯定第一个怀疑本王,袭杀钦差,到时本王不是死罪也变成死罪了。”

    中年男子姓徐名文,表字华章,多智谋,外号人称小徐庶,乃蜀王朱让羽的幕僚之一。

    徐文放下酒杯叹了口气道:“当初属下劝王爷不要派人进京运作,可是王爷你偏不听,如今把毕春这阉凶招来了,如何还能善了?王爷不见他连死人都不放过吗?正所谓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与其束手待缚,任人鱼肉,还不如放手一搏。”

    朱让羽本来就心乱如麻,被徐文说起前事,更是羞愤后悔,但在一众幕僚面前又拉不下面子认错。

    “王爷如今下决心还来得及,否则等毕春收拾完杨家回城,下一个遭殃的就是王爷你了。”徐文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叹了口气道:“王爷才德兼备,唯一的不好就是过于胆小。”

    徐文此人本来就有点恃才傲物,现在喝了个五六分醉意,更是直言不讳,竟当着众幕僚的面指责罚王的缺点。

    朱让羽又羞又怒,喝道:“好你个徐文,喝了几斤马尿连自己姓甚名谁都忘记了,又在此胡言乱言,来人,把他轰出去。”

    立即进来了两名王爷护卫把徐文贺了出去,后者脚步踉跄,嘴里还一边大声嚷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王爷不听属下所言,必将家破人亡,悔之晚矣!”

    朱让羽气得猛跺脚,喝道:“大胆,把这口出狂言的家伙推出去砍了。”

    “王爷息怒,徐华章醉了,何必跟他一般见识呢!”众幕僚纷纷出言相劝。

    朱让羽这才稍稍消了气,命人把徐文给轰出王府,以后再不许他踏入王府半步。

    扑通……

    徐文被两名士卫架到王府门口扔了出去,此人晃晃悠悠地爬起来走了一段,脸上的醉意却敛去了,朦胧的醉眼也变得清明起来,加快脚步往前,回到住处收拾行李出城,骑马急急往西南而去了。

    很明显,这个徐文是个聪明人,见蜀王不听他劝告,料定后者必然没好下场,所以故意装醉激怒朱让羽赶他走,然后他就顺势溜了,到云南投奔黔国公沐绍勋去。

    且说蜀王朱让羽赶走了徐文,发了一会脾气后还是愁啊,一名幕僚便劝慰道:“王爷其实不必过于忧心的,那毕春虽然凶残,不过也极为贪婪,只要多给予资财,定能把他摆平,更何况王爷好歹是宗室,皇上又岂会不念宗亲之情呢?而且王爷的确没有不臣之心,真金不怕洪炉火,便让毕春去查又如何,大不了最后受点无关痛痒的责罚而已,实在没必要冒险刺杀毕春。”

    朱让羽闻言稍安,点了点头道:“所言甚是,本王也是如此考量的。”

第1489章 诈死

    “王爷好消息,好消息啊!”蜀府王的总管太监史应元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老脸上尽是喜色。

    蜀王朱让羽正坐立不安,闻言先是一惊,接着皱眉问道:“这个时候能有什么好消息?”

    史太监乐滋滋地道:“王爷有所不知了,毕春不是带人去了杨家吗,现在把杨家抄了,连杨阁老的棺椁都给抬了回来,还说要开棺验明证身呢!”

    蜀王朱让羽和一众幕僚均是大吃一惊,毕春竟然如此恶毒,不但抄了杨家,就连杨阁老的尸体也不放过,这死太监还真是变态啊,太过份了,就不怕生儿子没屁yan?

    不过转念一想,人家还真不怕!

    “这算哪门子好消息?”朱让羽面色阴沉,极为不满地瞪了史太监一眼,内心更加忐忑不安了,毕春如此恶毒,连死人都不放过,真的会放过本王吗?

    此时此刻,朱让羽倒是有点后悔没听徐文的劝告了,或许在毕春入蜀之前派死士暗中干掉他才是最好的选择。

    史太监却连忙陪笑道:“王爷请听奴才讲完,毕春虽然抄了杨家,但也把杨家人和一众吊唁的宾客给激怒了,双方发生了严重冲突,毕春遭到一名杨家家仆袭击,身受重创,据说当场吐血了很多血,如今生死未仆。”

    “什么?”朱让羽双目大睁,继而兴奋地哈哈大笑:“老天有眼,老天有眼啊,毕春这阉贼作恶多端,终于得到了应有的报应了。”

    一众幕僚高兴之余也松了口气,纷纷恭喜道:“恭喜王爷,贺喜王爷,冥冥之中自有神佑呀!”

    朱让羽心情无比舒畅,只要毕春一死,他自然就得脱大难了,关键毕春的死还赖不到他蜀王头上,这是杨家的家仆激愤之下做出的举动,在场吊唁的宾客都可以作证。

    史太监却很不识趣地提醒道:“王爷,毕春还不定会死,据说还有气儿呢,已经送入城中寻大夫医治了。”

    这倒是提醒了蜀王朱让羽,顿时又患失患得起来,唉,你说这位杨家的忠仆为何不用匕首,或者抄条板凳也好,直接一板凳把毕春这个祸害给拍死,现在掐个半死不活的,这不是存心让本王担惊受吗?

    这时一名幕僚提议道:“王爷何不先派一个人借口上门看望,顺便打探一下毕春的生死,如果毕春死了自然是天下太平,如果毕春未死,也正好表达一下王爷的善意,若毕春有意息事宁人,王爷便顺势许给他多点好事,如此必然可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朱让羽闻言喜道:“妙极,真是好主意,便依叔同所言。”

    刚才出主意那名幕僚叫张兴,表字叔同,此人受到蜀王的称赞,不由精神一振,便自告奋勇,携礼物前往打探毕春的生死。

    且说西厂大档头贾发带着昏迷不醒的毕春匆匆赶回城,又命人把全城最好的大夫给“请”来给毕春治伤。还真是应了那一句古语,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毕春这个大祸害在大夫的调治之下竟然缓过气儿来,并且渐渐醒转。

    那名被“请”来的老大夫又战战兢兢地开一副活血化瘀,治理内伤的汤药交给贾发,叮嘱道:“六碗水煎成一碗,一日喝两次,连喝两天,第三天鄙人再来给病人复诊,期间只能喝流食,切记。”

    贾发的猪腰眼一横,咝咝地释放着杀气,冷哼道:“不用那么麻烦,这几天你就住这里伺候咱们督公吧,惹督公安然无恙,自然少不了你的赏赐,要是督公有个三长两短,你就等着陪葬吧。”

    那老大夫吓得直打哆嗦,吃吃地道:“这……鄙人年纪大了,手脚不利索,免强给人看个病还行,如何能伺候好毕公公呢。”

    贾发点了点头道:“说的也是,你老胳膊老腿的,也罢,不用你亲自伺候督公了。”

    老大夫刚松了口气,却闻贾发又道:“你就在这里住下,若有什么突发情况也好立即给督公诊治,待督公痊愈了才能离开。”

    老大夫不由暗暗叫苦,但被贾发的凶睛一瞪,便没有勇气再争辩了,只好硬着头皮住下。

    话说毕春现在住的地方是一家客栈,其他客人都被番子们粗暴地清了出去。本来成都的地方官已为毕春安排了住处的,不过毕春估计是坏事做多了,再加上成都是蜀王的地头,他也怕蜀王狗急跳墙,所以不敢住地方官提供的住处,宁愿“包”下一家客栈来住。

    且说蜀王的幕僚张兴带着人参、鹿茸、阿胶、三七等活血补气的名贵中药来到客栈外面求见毕春,然而却吃了闭门羹,哪些番子连通报都没报通就把他给赶了出去。

    这又是为何?

    原来西厂二档头吴天把杨家上下百来口人全部抓了回来,就关在客栈后面,而杨廷和的棺材同样被抬了回来,摆放在客栈的大堂中。

    西厂番子的这种做法把本地人给彻底激怒了,在一部份勇敢书生的带领下,百姓们纷纷拥来,把客栈围了个水泄不通,试问这种情况下,哪些神经高度紧张的西厂番子又岂敢放张兴进去见毕春。

    天色渐渐黑下去了,客栈外面聚集的人非但没有退去,还越聚越多,他们点起了火把,高喊着口号让毕春放人,要么就是用经典的川骂问候毕春的祖宗,有人甚至往客栈中扔杂物,有番子被石头砸得头破血流的。

    由此可见,杨廷和在本地还是十分得民心的。

    客栈中,毕春喝了一剂汤药后精神已经有所好转,又饮了一碗参汤,只觉浑身暖洋洋的,自感已经无大碍,就是喉咙火辣火辣的,吞咽时痛感明显,还是发不出声,只能通过打手语跟别人交流。

    这时毕春招了招手,把大档头贾发叫到身边,又指了指外面,意思是问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大晚上的那么热闹。

    贾发此刻也十分紧张,他们统共才五百名番子,但是外面保守估算已经聚集了两三千人,一旦有人带头冲进来,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贾发小心翼翼地把外面的情况告诉了毕春,后者听完后也顿时色变,侧耳细听了片刻,倒是听懂了一些问候他祖宗十八代的话,顿时又气得差点吐血,反贼,这帮反贼真是无法无天,竟然包围辱骂钦差!

    “督公,这里是蜀王的地头,会不会是蜀王故意鼓动的,要不然如此短时间之内,怎么可能聚集了那么人?”贾发沉声道。

    毕春也是惊疑不定,有点害怕了,如果这些暴民真是蜀王鼓动的,那么自己只怕是小瞧他了,到时这些暴民冲进来把自己乱棍打死,自己岂不是白死了?

    毕春左思右想,最后觉得还是保命要紧,便命贾发把杨家人都给放了,同时又把杨廷和的棺材也还给他们带回去安葬。

    这一招还真凑效了,外面聚集的“暴民”果然渐渐散去,客栈外面终于平静下来,毕春也悻悻地松了口气。

    贾发抹了抹额上的冷汗道:“还好,看来这些暴民并不是蜀王搞的鬼,想不到杨老匹夫在本地竟然如此有声望,草!”

    毕春眼中闪过一丝阴冷,暗道,好汉不吃眼前亏,暂时放过你杨家又如何,等咱家收拾了蜀王再对付杨家,反正也是跑不掉的,到时再变本加厉地算一算旧账。

    毕春摸了摸还火辣辣的喉咙,心中恨极!

    “禀督公,外面来了个人,说是蜀王派来看望督公的。”一名番子进来禀报道。

    毕春心中冷笑,看望咱家?怕是来看咱家死了没有的吧?他目光一闪,计上心头,招手示意把人带进来。

    很快,蜀王府的幕僚张兴就被带了进来,一眼就看到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的毕春,不由内心窃喜,上前行礼道:“鄙人张兴,乃蜀王座下清客,奉了王爷之命前来探望毕公公。”

    毕春由一名小太监扶着坐了起来,喉咙发出咕咕的声音,看样子是要说话,不过一张口却吐出了一大口黑血,两眼一翻,剧烈地抽搐起来。

    “督公,快叫大夫!”贾发急吼吼地大叫,二档头吴天则把张兴请了出去。

    张兴磨磨蹭蹭地走了出去,隐约听到屋里有人惊叫督公断气了,不由浑身一震,强抑住心中的狂喜。

    “咱们督公身体不适,张相公请回吧,待督公身体好转必然到王府拜访王爷。”吴天扔下一句便急急返回屋里,也不送张兴。

    张兴咚次打次地赶回蜀王府向朱让羽报喜,后者一听毕春竟然断气儿了,不由大笑道:“死得好,死得好啊,真是佑本王也!”

    张兴亦笑道:“王爷,此处当浮一大白!”

    朱让羽抚掌笑道:“好,命人摆酒设宴,本王要畅饮一个通宵。”

    接下来,蜀王朱让羽果真命人设宴摆酒,合府上下彻夜饮宴庆祝,整座王府灯火通明,丝竹之声响个不停。

    这些自然都逃不过藏在暗处的西厂耳目,消息很快就报知了毕春,毕春闻言恨啊,咬牙切齿地冷笑:“好呀,既然那么希望咱家死,那就别怪咱家心狠手辣拿你开刀了。”

第1490章 罗织罪名

    毕春之所以亲自入蜀,本来就是要拿蜀王来开刀立威的,在得知蜀王因为他的“死”而幸灾乐祸,并且彻夜饮宴庆祝后,以他睚眦必报的凶残性格,更是下定了决心要把蜀王朱让羽往死里整了。

    不过,正所谓吃一亏长一堑,自从被“暴民”围攻后,毕春也意识到自己所带的人太少了,力量过于薄弱,倘若蜀王狗急跳墙,他根本无法抵挡,于是便暗中派人到附近的卫所调兵增援。

    毕春手握尚方宝剑,怀揣嘉靖的圣旨,有先斩后奏,便宜行事的权力,所以在附近卫所调几千人还是轻易如举的。

    又过了数天,客栈中的西厂番子竟然还毫无动静,既不发丧,也不撤离开成都,蜀王朱让羽不由暗暗奇怪,毕春明明都嗝屁了,那些西厂番子还赖着不走作甚?难道还想继续查案不成?

    正当蜀王朱让羽准备再派幕僚张兴前往探听虚实时,毕春却突然带着人上门了,除了西厂的五百番子外,还有三千名卫所的兵丁,一上来就把蜀王府给团团包围住。

    蜀王朱让羽闻报后不禁大惊失色,急急带人赶到门前查看究竟,当他见到毕春时就像见到鬼一般,整个人都呆住了,幕僚张兴也是一脸的懵逼,毕春这死太监竟然死而复生了?

    毕春休养了几日,伤势已经大好了,虽然还有点虚弱,声音带点嘶哑,不过走路却完全没有问题,他瞥了一眼惊疑不定的蜀王朱让羽,难免心中得意,皮笑肉不笑地道:“咱家还没死,王爷是不是很惊讶?”

    “毕春,你这是什么意思?”朱让羽此时已经意识到自己被忽悠了,强自镇定道:“此地乃蜀王府,不是你能撒野的地方,马上把你的人撤走,否则本王参你一本,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毕春嘿嘿冷笑两声,然后好整以暇地取出一卷圣旨,沙哑着声道:“王爷要参咱家一本?巧了,咱家正是奉皇上的旨意前来办案的,蜀王朱让羽牵涉杨慎谋反案,又私自交通京官,重金贿赂朝廷重臣,欲图不轨,故予以抓捕审查。”

    蜀王面色微变,大声抗辩道:“本王没有欲图不轨,毕春,你这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本王要见皇上,本王要鸣冤!”

    毕春却懒得再跟蜀王废话了,他今天就是来抄王府的,至于朱让羽到底有没有图谋不轨,他根本不关心,只要进了西厂的大牢,白的也能给你弄成黑的,没的也给你整成有的。

    “拿下!”

    毕春挥手尖叫一声,番子们便一拥而上,迅速把蜀王朱让羽给缚了,蜀王府的士卫本来也有数百人之多,可是毕春手里有圣旨,再加蜀王已经被抓了,他们投鼠忌器之下哪里还敢反抗,很快就都缴檄投降了。

    接下来就是番子们的狂欢时刻了——抄家,这也是他们最拿手的节目,不过抄家他们抄得多了,抄王府还是第一次,嘿嘿,爽也!

    一时间,整座蜀王府鸡飞狗跳,狼奔豕突,乌烟瘴气,女人的哭喊尖叫声响彻整座王府。

    这些西厂番子在入行之前就大多是些流氓地痞,五毒俱全,此刻的蜀王府在他们面前就像是一块肥得流油的大肉,不大块朵颐就奇了,这些渣渣不仅大肆抢掠钱财,遇上漂亮的婢女还毫不客气地往暗处拖,粗暴地满足自己的兽、欲。

    这些西厂番子估计也知道毕春要把蜀王朱让羽往死里整了,所以才敢如此的肆无忌惮。

    蜀王朱让羽此刻真是欲哭无泪,悔不该啊,他本来有大把机会先下手干掉毕春的,可惜却因为优柔寡断而错过了,这才导致了如今的悲惨下场。

    天府之国真不是吹的,蜀王也是大明诸藩王之中最富有的,西厂的番子们查抄了七天才把整座王府查抄完,光是金银就多达两百多万两,还不算其他珠宝玉器和古玩字画等,所有财物打包运了数百车之多。

    毕春自然是心花怒放,因为随便黑上一笔就够他的消化上半年了,而一众番子在查抄过程中也大发了一笔横财,还顺带享用了平时只有王爷才能享用的女人。

    既然把蜀王府查抄了,接下来自然要把案子办成铁案,把蜀王谋反的罪名给定下来,否则他毕春吞下去的就要吐出来了。所以接下来的日子,毕春及其麾下的爪牙便开始挖空心思搜集蜀王的罪证,给他罗织罪名。

    正所谓金无足赤,人无完人,蜀王朱让羽自然也不例外,彼如欺男霸女、强占土也、恃强凌弱、草菅人命等勾当都暗中做过,又或者是下面的人暗中做过,现在呢,全部都被毕春给挖了出来了。

    当然,光凭这些还不足以置蜀王于死地,于是乎,毕春又在查抄的王府物品“发现”了几件违禁品,彼如龙袍和玉玺,紧接着,蜀王曾经说过“大逆不道”的话也被那帮幕僚给“招供”出来了,彼如当初朝廷推行爵位降级世袭制时,蜀王就因为不满大骂过嘉靖和徐晋,甚至扬言要发兵清君侧。

    这些似是如非的“口供”虽然真真假假,但又不缺让人相信的理由,特别是嘉靖,当初听从徐晋的建议推行爵位降级制度时,他就十分担心会引发宗室和勋贵们的猛烈反弹,所以看到这份口供,嘉靖肯定是会信的。

    有了这些物证和口供,毕春自信蜀王死定了,不过他还满足,既然蜀王要造反,哪能当光杆司令?必须有一帮小弟支持啊!

    于是乎,毕春开始大搞诛连了,一些平时与蜀王有交集的地官员全部被当成同党抓捕,杨家也再次被抄,为了报当日被差点掐死之仇,毕春甚至命人把杨廷和的坟也给刨了,恶毒如斯!!

    毕春此举无疑令人发指,忍无可忍的四川巡抚唐凤仪禁不住上门大骂毕春,结果毕春把他也抓了,并且严刑拷打,试图屈打成招,将其归为蜀王一党,只是这个唐巡抚骨头硬,无论如何用刑也不认招,最后竟活活被折磨至死。

第1491章 西南大乱

    唐凤仪乃四川巡抚,是朝廷派驻中央的大员,妥妥的封疆大吏,毕春竟然将他严刑拷打至死,事后还跟没事人似的,继续留在成都作威作福,整个四川都笼罩他淫威的阴影之下,地方官们无不噤若寒蝉,要么卑躬屈膝讨好奉迎毕春,要么夹着尾巴敬而远之,但凡敢跟毕春对着干,甚至连发牢骚表达不满的,都被西厂番子抓起来打为蜀王一派,最后弄得家破人亡。

    西厂番子们横行霸道,四处敲诈勒索,甚至欺男霸女,本地的老百姓苦不堪言,有钱的还能花钱买个平安,没钱的被抓到西厂大牢,那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不出一个月时间,整个蜀地都被毕春及其麾下的爪牙弄得乌烟瘴气,随之而来的便是民怨沸腾,终于,民怨演变成了民怒,有一名不堪迫害压榨的乡绅带头起来暴动了,不过很快就被毕春血腥地镇压了下去,带头暴动的那名乡绅全家被杀,但凡参加暴动的百姓也被抄家,牵连竟达上千人之多。

    本来,暴动刚发生的时候,毕春还是有点惊慌失措的,但当他发现暴动被轻易镇压下去后,这货又开始得意洋洋,张牙舞爪起来了,估计也是想过一把“毕砍头”的瘾,竟然效法徐晋,把参与暴动的千余百姓集中起来开刀问斩,还要强制其他百姓前来观看行刑,以达到震慑效果。

    这一招的震慑效果确实很明显,砍完人后整个蜀地都平静了,毕春的凶名也更上一层楼,殊不知暗里更汹涌澎湃的怒浪正在缓慢地积聚着能量,等待冲天爆发的那一刻。

    且说蜀王的那名幕僚徐文离开成都后,径直逃往了云南投奔黔国公沐绍勋,侥幸逃过了一劫。

    话说沐家自明朝立国后,一直世代镇守云南,而沐绍勋乃明朝开国大将沐英的六世孙,十八岁就袭封了黔国公的爵位,配“征南将军”印信镇守云南,此人颇有几分勇略,前两年刚刚平定了当地的两宗土司叛乱,受到了嘉靖的嘉奖。

    在此值得一提的是,云南地区在明朝时期还是蛮荒之地,虽然归属于大明,但朝廷的政令在这里却不能通达,穷山严水,民风彪悍,地方老百姓根本就不听官府的,叛乱事件就好似家常便饭,朝廷无奈,只能实施地方土司自治的政策,同时派驻军队以震慑和管理那些土官。

    自大明立国以来,沐家便肩负着镇守云南的重任,一百多年来早就根深蒂固了,本地的土官和百姓只认沐家,反而不怎么把大明的皇帝当一回事,沐家就是云南的土皇帝。

    虽然后来大明的历任皇帝也察觉了不妥,也曾尝试把沐家替换掉,最后却悲哀地发现,离开了沐家,任何人、任何政策在云南都玩不转,治理云南还是得靠沐家啊,再加上沐家一直对朝廷恭顺忠心,于是朝廷便也放弃了替换掉沐家的打算。

    且说那徐文投奔了黔国公沐绍勋,便旁敲侧击地怂恿他采取措施“自保”,言外之意自是鼓动起兵自立了,一开始沐绍勋并不以为意,毕竟沐家对朝廷十分重要,一百多年了,朝廷都依靠沐家镇守云南,朝廷应该不会为了此等小事而动自己。

    然而,当毕春在成都令人发指的各种行径传来之后,沐绍勋开始坐立不安了,毕春这死太监真是个变态,根本无法用常理来揣度,收拾完蜀王后,说不定下一个真会拿自己开刀。

    沐绍勋心慌了,他特意派人潜入成都监视毕春的一举一动,并且还在沿途安排了驿站式的快马进行通讯联络,以便随时掌握毕春的动态,那样,毕春一旦对他有不利的举动,他就可以迅速地作出反应,以免重蹈蜀王的覆辙。

    由此看来,沐绍勋比蜀王朱让羽要聪明果断得多,不愧是个能征惯战的人物!

    其实呢,毕春并没有拿黔国公沐绍勋开刀的意思,他虽然凶残贪婪,但也不是白痴,沐绍勋可不是蜀王这种软柿子,手里有兵呢,不是他毕春想捏就能捏的,更何况沐家世代镇守云南,就是当地的土皇帝,他毕春若敢带人到云南作威作福,估计连渣都不剩,而且皇上也肯定不会让他动沐绍勋的。

    所以明知杨慎得以离开戍地是沐绍勋打的招呼,毕春也只作不知,就是不想碰这根刺头,但是,事情往往就是那么的凑巧,这一日,沐绍勋派到成都潜伏的眼线竟被西厂的番子抓住了,一审问之下,发现竟是黔国公的人。

    毕春有点发毛了,同时还有点恼火!

    毕春这段时间在四川作威作福,唯我独尊,估计也有些飘了,被黔国公沐绍勋派人监视,让他很是不爽,所以觉得有必要警告对方一下,于是便派了一队番子押着沐绍勋的人前往云南,本意是要交涉,让对方把所有人撤出四川,不要把手伸到他老毕的地面。

    这下坏了,沐绍勋本来就神经高度紧张,结果毕春抓了他的人,还要派出一队番子直奔云南,于是沐绍勋只以为毕春要对自己动手了,又在徐文的鼓动之下,终于下定决心先下手为强。

    沐绍勋派人埋伏在云南四川的交界,那队西厂番子刚踏入云南地界就被突然杀出的伏兵干掉了,紧接着,沐绍勋又命人打出了“诛杀权阉毕春”的旗号,集结兵力向成都杀去,并且传檄沿途诸府,历数毕春的种种罪状,声言这次出兵只是要为民除害,为国锄奸,并不是要反明。

    这两个多月来,四川本地的官绅百姓都被毕春折腾惨了,得知黔国公起兵诛杀毕春,非但没有阻止,还暗暗拍手称快,一些深受其害的百姓甚至加入了沐家军的队伍。

    不过,地方卫所驻军守土有责,沐绍勋突然起兵攻蜀,嘴上虽说不是造反,但本质却是在造反,所以地方卫所驻军必须有所行动,四川都指挥使司立即召集兵马,对沐家军进行了抗击,一开始势如破竹的沐家军终于被拦了下来。

    毕春这货听说黔国公沐绍勋起兵,声言要诛杀他,当场吓得魂飞魄散,连夜收拾细软先行跑路,留下大档头贾发押解蜀王等一众人犯,同时他还写了一封密奏,八百里加急送回京,向嘉靖报告黔国公沐绍勋畏罪起兵造反了,让朝廷赶紧派大军前来镇压。

    镇守云南的黔国公沐绍勋竟然起兵造反了,并且势如破竹地攻占了大半的蜀地,消息一经传开,整个大明都为之震动。

    嘉靖收到了毕春那份添油加醋的密奏,当即龙颜震怒,好你个沐家,好你个沐绍勋,我大明如此信任你们沐家,让你们沐家世代镇守云南,你竟然起兵造反朕的反,简直不知死活!

    嘉靖盛怒之下立即调集精兵良将,准备出兵四川,给予反贼迎头痛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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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王首辅介绍:
大明朝正德十二年冬,徐晋穿越到江西上饶县一名穷困潦倒的儒童身上。这一年,史上最胡闹的明朝皇帝朱厚照正在边镇宣府游玩。这一年,江西宁王朱宸濠正暗中运作准备谋反。这一年,家徒四壁的徐晋寻求出路,最终选择考科举,从县试、府试、院试,再到乡试,一路过关斩将,却一步步卷入了宁王朱宸濠造反的漩涡……明王首辅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明王首辅,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明王首辅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