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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陈证道     明王首辅txt下载     明王首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492章 坏人的潜质

    嘉靖本是个英明之主,世代镇守云南的沐家突然起兵造反,本该会引起他的疑惑不解才对,即便是出兵镇压,至少也要派人核实原因才是,可是自从出了蜀王收买朝廷重臣这件事后,嘉靖就变得越发的多疑起来,不再轻易信任朝中的大臣,转而更加倚重厂卫的力量了,尤其是宠信毕春。

    正因为嘉靖的信任,毕春才得以在四川作威作福,甚至把四川巡抚唐凤仪弄死了,依旧安然无恙。

    本来蜀王派人收买朝廷重臣,嘉靖便先入为主地认为他有问题了,然后毕春又在蜀王府中“抄”出了龙袍和玉玺等违禁品,再加上还有蜀王府幕僚供词的助证,嘉靖对蜀王意图谋反之事就更加深信不疑了。

    所以在外人看来,毕春明明是在四川大搞诛连作威作福,但在嘉靖看来,毕春却是在卖力干活,肃清蜀王的遗毒,是值得赞扬和肯定的。

    因此,毕春在密奏中说黔国公沐绍勋与蜀王有勾结,两人合谋举事,被他毕春识破后才突然起兵造反的,嘉靖也信了,当即就决定出兵镇压。

    本来,朝中的诤臣就所剩无几了,前不久嘉靖龙颜大怒之下又差点把内阁和六部的重臣撸个精光,如今剩下来的多是些没主见的应声虫,既然嘉靖要出兵镇压叛乱,那就出兵吧,统统都举双手赞成!

    兵部尚书伍文定自然也赞成出兵,既然有人造反,不管他是出于本意,还是被逼的,都必须得派兵镇压,至于调查取证的事,等叛乱平息了再说吧,就好比家中失火,肯定是要先救火,然后再调查起火原因。

    于是乎,嘉靖便命安远侯戚景通率神机营作为先锋军,火速驰援巴蜀,镇压反贼沐绍勋,同时还抓捕了沐家在京的家眷。

    按照惯例,在外带兵的武将,家眷都必须留在京中,明面上的说辞是让武将没有后顾之忧,实际却是作为人质,以防武将在外拥兵自重,沐家自然也不例外,有部份家眷留在京中居住,现在都被抓捕入狱了。

    嘉靖派出了京军的王牌神机营后,又任命了魏国公徐鹏举为主帅,率京军五万精锐入蜀参与平叛。前文便提到过,魏国公徐鹏举的外号叫“徐草包”,哪里会带兵打仗,赚钱倒是一把好手。

    嘉靖自然也明白徐鹏举的斤两,这次只是让他挂名罢了,真正负责指挥作战的却是安远侯戚景通,之所以没有动用徐晋,并不是嘉靖不信任他,而是觉得没必要,杀鸡而已,没必要用到牛刀,而且还有几个月,徐晋就要迎娶永福了,这个时候自然不能再派他出征。

    且说毕春那厮,听说黔国公沐绍勋起兵攻蜀,吓得细拾细软先溜为敬,这货估计也知道自己坏事做尽,所以沿途根本不敢透露自己的行踪,还故意选择了一条跟来时不同的路线。

    毕春入蜀是走的陆路,现在换成了水路,先跑到重庆,再乘船顺长江而下,一路跑到了湖北境内,这才换成陆路继续北上。

    嘿,不得不说,毕春这货不知是神经大条,还是太爱显摆了,也许也是觉得目前安全了,竟然专门绕道回了一趟老家河南陈州。

    这个时候正值九月深秋,毕家的祖坟已经动工好几个月了,规模初现,整座山坡都被围了起来,坟墓的主体已经建成,墓室扩大了十倍,相当之霸气,还特意按照蓝道行的嘱咐,在墓室内布下了一个“风水局”,而所用到的材料五花八门,既有青铜香炉、雕龙画凤的青铜鼎、金砖、法器等等。

    且说毕春大张旗鼓地回到了老家陈州,受到了当地官员的热情接待,这阉货回到石门坳,逢人就派银子,这些财物还是在四川捞到的,运了足足十几大车,所以出手相录阔绰,丝毫也不心疼,着实过了一把衣锦还乡的瘾。

    毕春回到老家,酒足饭饱后休息了一晚,第二日,毕阿大和毕阿二便得意洋洋地带着毕春去参观祖坟。

    尽管毕家祖坟目前还没完工,但是毕春一看那规模和格调,立即便眼前一亮,赞不绝口地道:“好好好,大哥二哥,这次干得不赖呀,这银子花得值了,回头咱家再给你们拨三万两银子,再搞好点,银子完全不成问题。”

    毕阿大和毕阿二不由心花怒放,便跟毕春提起了蓝道行当初看风水的一些话来。毕春一开始还听得眉开眼笑的,但当听到北靖王徐晋家的祖坟风水时,这货眼珠一转,摆手道:“等等,你们刚才说啥?徐晋家的祖坟冒紫气?比俺门家的风水要好?”

    毕阿大立即纠正道:“是蓝神仙说的,不是俺们说!”

    “那蓝神仙当时是怎么说的?”毕春追问道。

    毕阿大立即模仿蓝道行的语气道:“蓝神仙说了,世间万物皆有其气,贩夫走卒头上冒的是浊气,达官贵人头上冒的是青气,气越青则越贵,徐家祖坟冒的正是紫气,紫中泛金,乃王者之气,所以才得封异姓王。”

    “对对对,蓝神仙还说皇上头顶冒的金光,那是真龙天子的玄黄龙气。”毕阿二补充道。

    毕春连忙问道:“那蓝神仙说咱们家祖坟冒的是什么气?”

    “青气,青中透紫的气!”毕家兄弟异口同声地答道。

    毕春不由心中一热:“青中透紫?紫气代表王气?”

    毕阿大和毕阿二肯定地点了点头,不过前者有点遗憾地道:“可惜只是青中透紫,并不是纯紫,要不然俺门家说不定也能出一个异姓王,不过俺们请教过蓝神仙了,他有办法让俺们家的祖坟冒紫气。”

    “当真?”毕春有点激动地问。

    毕阿大和毕阿二便将如何花了两倍价钱,让蓝道行帮忙改动祖坟风水的经过说了出来。毕春闻言大喜过望,大赞两位哥哥做得好。

    毕春本来就没什么文化,虽然凶残,但又深信鬼神,再加上这货近来飘了,竟然真的妄想捞个异姓王来当,嘿嘿,要是毕公公这个梦想成真,那就真的牛逼了,连徐晋也没他牛逼,徐晋虽然是大明第一个活着的异姓王,但他毕春将会是大明第一个活着的太监异姓王,没有第三条腿也能当异姓王,岂不比徐晋牛逼?

    毕家两兄弟受到毕春的赞扬,更加起劲了,滔滔不绝地介绍他们是如何按照蓝道行的嘱咐改造坟墓的,毕春听得津津有味,根本没意识到越制的问题,不过就他目前的心态,估计就算意识到也不会当一回事。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得意忘形了,现在的毕春何止是得意忘形,估计已经飘得连自己没有第三条腿的事也忘记了。

    “按照蓝神仙的意思,一旦俺们的祖坟建好,就能跟徐晋家的祖坟风水一样冒出紫气来,嘿嘿,到时说不定三弟也能捞个异姓王来当。”毕阿二流着口水道。

    毕春闻言更加心热了,忽然眼珠一转道:“你们刚才说龙气是金色的?而徐晋家的祖坟冒出了紫中泛金的气?”

    毕阿大和毕阿二点了点头,压低声音道:“当时蓝神仙提起时还欲言犹止,神神秘秘的,说一半留一半,俺们怎么追问他也不肯讲,只推说天机不可再泄,否则会遭天遣。”

    毕春的脸色惊疑不定,连忙让两人重复蓝道行当时说过的话,以及模仿当时的表情。

    毕阿二的记性倒好,竟然捋着胡子把蓝道行当时说过的话大致复述了一遍。

    毕春听后却是面露喜色,他忽然间想到了一条离间嘉靖和徐晋君臣关系的妙计。

    嘿嘿,蓝道行不是说徐晋家的祖坟冒紫气,而且紫中泛金吗?天子龙气是金色的,那岂不是说徐晋也有天子之气运?嘿嘿,皇上若知道了会怎么想?

    不得不说,毕春这货确实有当坏人的潜质,在害人方面的点数值加得满满的,特别敏感,不放过任何可以害人的机会。

    不过,毕春的心中也有点忐忑,如果蓝道行说的是真的,徐晋真的有天子气运怎么办?

    一想到徐晋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战绩,毕春便禁不住倒吸一口冷气,以徐晋在军中的威望和人脉,日后他如果起兵造反,恐怕还真有坐江山的可能!

    念及此,毕春不由急了,如果徐晋将来真的坐了江山,哪里还有他毕春的活路,不行,必须阻止他?

    怎么阻止?

    挖了他家的祖坟,坏他家的风水?

    这念头一起,毕春便自己摇头否定了,以徐晋目前的地位,谁敢挖他家的祖坟,自己可以刨了杨廷和的祖坟,却绝不能刨徐晋家的祖坟。

    因为以徐晋的强势,即便自己是动了他家坟头上的一根草,那家伙恐怕也能直接一枪崩了自己!

    所以要板倒徐晋,还是得从皇上那里下手啊,只要徐晋失去了皇上的信任,那么一切都好办。

    毕公公打定主意,也不想在老家多呆浪费时间了,带着一众番子星夜兼程赶回京城。

第1493章 招贼

    毕春离开了老家陈州,星夜兼程赶回京城,但他在四川搜刮来的十几大车财物却留在了陈州毕家,估计毕春这阉货也意识到带着十几车财物回京太过显眼,于是便干脆藏在自己的老家,等风声过了之后再分批运回京城。

    不过有句古语说得好,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财帛动人心啊,所以毕春一行人的前脚刚踏入了河南地界,就被桐柏山中一伙强盗给盯上了。

    这伙强人的头目叫张琏,本是福建潮州府饶平县人氏,由于在家乡犯了人命案,这才逃到了河山桐柏山中,投靠了一伙靠打家劫舍为生的强盗。张琏此人颇有几分武艺,为人豪爽讲义气,而且还识文断字,所以很快就在群盗中脱颖而出。在一次干买卖时,原来的头目郑八不幸挂了,于是张琏就被推举为群盗的新老大。

    且说毕春当时带着十几大车财物招摇过省,从湖北进入河南境内,恰巧就被张琏手下的眼线给盯上了,一直尾随至陈州石门坳。

    正所谓财不露白,但是毕春这家伙好不容易回老家显摆一次,正恨不得所有乡亲都知道他毕老三飞黄腾达了,逢人就派银子,还是直接在车上抓一把的那种,山贼的那名眼线看在眼中,差点连口水都要流出来,急急飞报回山。

    一众山贼听闻竟然有这么大一只肥羊满街蹿,哪有不心动之理?于是便都摩拳擦掌准备干活,不过陈州离桐柏山距离有点远,十几辆大车的财物即便抢到手也难以在官军的追击之下安全运回来,更何况那名太监手下还有近两百名番子保护,此事需得从长计议才行。

    张琏召集山寨中的一众骨干商议了一番,结果发现抢劫的难度实在太大了,因为从陈州到桐柏山有近三百里路,除非他们能无声无息地把对方所有人都放倒,然后伪装成商贩把财物运回山寨。

    然而这显然是绝无可能的,因为那姓毕的太监手下有两百多名番子呢,人人都配备了兵器,要做到无声无息放翻这么多人,明显并不现实?

    一时间,众山贼都犯难了,硬抢吧,他们的实力又不允许,放弃吧,又太可惜了,据他们估算,那十几车财物至少值十万两银子,他们打家劫舍了一辈子都没抢到过那么多银子。

    送到嘴边的肥肉,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它飞了,于是张琏咬咬牙道:“找萧胡子合作吧,光靠咱们是吃不下这单买卖的。”

    张琏口中的郑胡子乃太行山上的另一伙强盗,头目叫萧晚,满脸的络腮胡子,外号萧胡子,实力跟张琏一伙差不多。

    不过张琏此言一出,底下立即就有人反对道:“大当家,不能找萧胡子,萧胡子那厮从来都是吃人不吐骨头,跟他合作,最后一准是俺们吃亏。”

    张琏皱眉反问道:“不找萧胡子合作,哪找谁合作?”

    “反正找谁也不能找萧胡子,这厮太混了。”

    张琏冷笑道:“萧胡子再混能有老子混?他若敢耍混,老子比他混十倍,甭再说,就他了,萧胡子的实力与咱们相当,而且那毕太监回京正好路过太行山脚,所以没有比萧胡子更合适的人选了,到时大家把财物劫到手后往太行山中一躲,即便来个十万八万官兵也奈何不了咱们。”

    张琏为人强势,一锤定音,登即决定了和太行山的萧胡子合作干活。然而,张琏刚刚派出人去联系萧胡子,却收到了眼线送回来的消息,说那西厂太监已经带人离开了陈州,但是那十几车财物却没有一起带走,留在了石门坳的毕家中。

    张琏和一众山贼闻讯不由狂喜,哈哈,这简直就是天降横财,想不发达都难了。当下,张琏立即派人去追回联系萧胡子的那名山贼,然后密锣紧鼓地准备动手了。

    嘉靖九年九月二十五日夜,天空稀稀拉拉地下着几点秋雨,有点冷,以张琏为首的一百多名山贼身穿夜黑服,手执钢刀,趁着夜色潜伏在毕家的祖坟附近,静静地等待动手的良机。

    张琏事先都打探清楚了,整个石门坳村子共有六十八户人家,大约四五百人的样子,凭他们的人手要封锁整个村子还是勉强办得到的,但最好还是等所有人都睡熟了再动手,那样更加保险一些。

    “他奶奶的,毕春这个死太监不知贪了多少银子,瞧瞧他们家的祖坟,好像修得比王墓还要气派。”一名山贼一边低声骂,一边解开腰带,掏出家伙往墓前一只石兽身上撒尿。

    这时旁边另一名山贼也走过来,两人并排着一起放水,搭腔道:“可不是,听说坟里埋的正是毕春的生父母,估计里的陪葬品肯定不少,要不俺们顺手把坟也给他挖了,反正毕春这阉货坏事做尽,据说那十几大车的财物正是他在四川搜刮来的,啧啧,当地人肯定被他害惨了。”

    “就你两小子话多尿频,马上给老子闭嘴,要是暴露了大家的行藏,仔细老子把你们撒尿的家伙给割掉。”一名山贼小头目上来就是一顿低声谴责。

    那两名小山贼顿时不敢再出声了,连忙甩了甩撒尿的家伙事,系上裤腰带猫着腰离开。

    夜越深了,秋雨却也越下越大,整条村子都乌灯瞎火,大部份人都已经进入了梦乡,只有毕老大家里还透着亮光。

    话说自从毕春离开后,毕老大便患上了一种失眠症,这也难怪,家里突然多了十几大车,价值几十万银子的财宝,毕老大睡得着就奇了,既然睡不着,总得找点事情干吧?

    于是乎,毕老大每晚就在哪里清点金子银子,摸摸这个是价值连城的,碰碰那个也是价值连城的,越数就越兴奋,越摸就越睡不着。

    这样日子,毕老大已经过了三天了,明明知道这样下去身体会垮掉,但是毕阿大就是控制不住自己,今晚,他又在数银子了,还数出了新花样,只见他把金元宝和银元宝一块一块地摞起来,摞成两座“金”字塔状。

第1494章民乱四起

    灯光映照之下,只见用银锭垒起的“金”字塔银光闪烁,用金锭垒起来的“金”字塔则金光灿灿,毕阿大目光迷醉地欣赏着自己的杰作,一边拍手笑道:“嘿嘿,金山银山都是俺家的。”

    “现在不是了。”一把陌生的声音突兀地从窗外传了进来。

    毕阿大吓了一跳,猛扭头往窗子望去,发现窗门锁得严严实实的,除了潇潇的秋雨声外,就没有其他动静了,怪哉,难道幻听了?

    “谁在外面?老二,是你吗?”

    毕阿大连续问了两遍,均没有回应,于是便疑惑地挠了挠后脑勺,只以为自己连日来缺眠,刚才真的产生幻听了。

    然而就在此时,嘭的一声大响,房间门突然被暴力地踹开了,寒风夹杂着冷雨飘了进来,两名浑身湿透的黑衣人出现在房门口,只见他们手执明晃晃的钢刀,脸上露出匪气的狞笑,眼中冒着贪婪的光芒,大步迈了进来。

    毕阿大吓得双腿一软,扑通的,一屁股跌坐于地上,哆嗦着道:“好……汉饶……饶命,好汉饶命啊,金银银山全都送给……给给你们,送给你们!”

    匪首张琏大步行到两座金字塔前,伸手拿起一块金锭掂了掂量,又张开大嘴轻咬了一下,确认是真货无疑,不由欣喜无比,他瞥了一眼地上瑟瑟发抖的毕阿大,冷笑道:“呸,用得着你送?老子自己不会拿?”

    旁边的山贼则恼火地道:“全村都灭灯上床睡觉了,就这条老狗在那磨磨唧唧的,害咱们弟兄在外面多淋了半天的冷雨,且待老子宰了他出口气!”

    山贼说完便要提刀上前,毕阿大差点就要吓尿了,不过张琏却伸手拦下道:“咱们只是求财而已,没必要伤人性命,把他绑起来堵上嘴便是。”

    “好吧,俺听大当家的。”山贼收起刀,上前粗暴地把毕阿大反绑起来。

    毕阿大这货见对方不杀人,惊魂稍定,竟然又开始心疼起那些财宝来,威胁道:“不知你们干买卖前有没有打探清楚,俺三弟可是西厂提督毕春,背后不仅有皇后撑腰,还深受皇上宠信,连蜀王爷都说抓就抓,弄死一省巡抚就跟弄死一只蚂蚁差不多。

    你们现在劫的财物都是俺三弟毕春寄存在这里的,嘿嘿,如今你们劫了去,只怕最后也没命花,俺三弟肯定不会放过你们的,他随便一招手就能招来十万八万大军围剿你们。

    所以识相的就马上放了俺,留下所有财宝,然后带着你们的人麻利滚蛋,否则你们全寨老少都性命难保。”

    张琏本来正打算喊人进来打包金银的,闻言停下了脚步,缓缓地转过身来,脸上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他既然敢来,自然不惧毕春的身份,更何况像他们这种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过日子的绿林山贼,哪个不是无法无天的主?如今几十万两银子摆在前,别说只是一名太监的赃银,就算是朝廷的税银也照劫不误。

    “这条老狗确实有点碍事。”张琏淡淡地扔下一句便转身出了门去,他身后那名山贼便狞笑着举起了钢刀,但见刀光一闪,随即传出来一声惨叫,毕阿大血淋淋的脑袋咕噜咕地滚到了墙角边。

    趁着这场秋雨的掩护,山贼们顺利地控制了整个村庄,把所有村民都集中到一处捆绑起来,然后从容地将那十几大车的财物全部运走,直到两天后,几名外出的村民回村后才发现了情况,立即报了官,只是这个时候,一众山贼已经成功把所有财物都运回桐柏山中藏匿起来了。

    陈州的知州闻报石门坳村被一伙强盗洗劫,不仅丢失了大量的财物,而且西厂提督毕春的大哥也为强盗所杀,这位陈州的父母官当场吓得魂飞魄散,急忙派出衙役追查,同时上到报开封府,结果开封府知府也吓得不轻,急急上报到布政司,布政使一下子也慌了神,下令严查。

    很快,调查结果出来了,作案的正是桐柏山中的一伙强盗,匪首叫张琏,于是河南都指挥使乐毅立即亲自率兵数万前往围剿桐柏山,没办法,被劫的是当朝第一当红太监毕春的老家,而且毕春他大哥还被盗贼砍掉了脑袋,到时朝廷肯定是会过问的,而剿匪本来就是军方的责任,河南都指挥使作为地方军队的一把手,肯定是第一个背黑祸的,所以最好是在朝廷责问之前剿灭这伙强盗,把失物追回,否则准没好果子吃。

    且说毕春离开了老家陈州后,一路星夜兼程地赶路回京,所以一直当他回到京城才收到了消息,自己老家竟然遭到一伙强盗洗劫,不仅大哥毕阿大被杀,就连他在四川搜刮来的几十万两财物都全部被抢走了。

    毕春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差点就一头载倒,继而勃然大怒,登即派出西厂的三档头率领数百番子火速赶往河南,倒不是要帮忙剿匪,而是要督促地方官剿匪。毕春已经放了狠话,一个月之内,如果河南的地方官还不能把桐柏山的那伙山贼剿灭,并追回所有财物,那么行政、司法和军事三系统的一把手都不用再干了,直接卷铺盖滚蛋吧。

    如此一来,整个河南省都炸窝了,压力一级一级地往下推,地方官和一线的官兵为了剿匪忙得疲于奔命。可是山匪又岂是那么好剿的,这些人人数也不多,化整为零往高山密林中一钻,简直就是大海捞针,官兵就算来得再多也是白搭。

    眼看一个月的期限越来越近了,迫于上级的压力,一线官兵只能对桐柏山展开地毯式的搜索,人手不够就四处拉壮丁,结果这一拉就拉出问题了。

    本来今年上半年就遇到大旱灾,早粮失收,本地的百姓就只望着秋粮帮补年景度过寒冬了,结果正是秋收农忙时节,官府竟然跑来拉壮丁剿匪,自然惹得民怨沸腾,最终在入冬之前爆发了一场民乱。

    很不幸,大明今年的年景普遍不好,上半年南涝北旱,全国大部份地区不同程度受灾,其中陕西、山西、河南和河北受旱最严,所以民乱一起,瞬时便像星星之火,迅速地蔓延开来,波及数省几十州县。

    此时的匪首张琏正被官兵围剿得焦头烂额,忽见民乱四起,竟然灵机一动,直接打出旗号造反,把抢来的财物全部充作军资,瞬时间,前来投靠的乱民和各路绿林好汉蜂拥而至,就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等到了十一月下旬,张琏的手下竟然积聚了十多万人马,声势异常浩大,至此,整个河南的局势趋向于失控。

    当然,以上都是后话,在此暂且不表,且说毕春回到京城后,立即把自己打扮得灰头土脸,然后跑去找到嘉靖哭诉。

    哭诉什么?

    自然是哭诉黔国公沐绍勋污蔑中伤他了,毕竟沐绍勋四处发檄历数他毕春的种种罪行,还打出了“诛杀权阉毕春”的旗号,而这些事迟早都会传到嘉靖耳中的,所以毕春要先给嘉靖打预针,让嘉靖先入为主的认为这些都是沐绍勋的污蔑和中伤。

    还真别说,毕春这种计策虽然老套,但是挺管用的,不久之后,作为先锋官的安远侯戚景通,派人八百里加急送回一封军情密报,里面便附有一份沐绍勋所散发的起兵檄文,由于被毕春提前打过预防针,嘉靖看了这篇檄文之后果后不当一回事,依旧宠信和重用毕春。

    半个月之后,西厂大档头贾发押送着蜀王等一干人犯回到了京城,其中还有从蜀王府中查抄来的财物和造反的“证物”。

    话说毕春这次从蜀王府中查抄来的财物价值高达两百多万两,虽然被他从中贪了一小部份,仍然还有两百万两之巨,就连嘉靖也惊叹于自己这个宗亲之巨富。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本来当嘉靖看到那件“龙袍”和“玉玺”时已经气得生出了杀机,再一看蜀王竟然如此豪富,也不知在蜀土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难怪出手如此阔绰,竟敢在自己眼皮底下花重金四处贿赂笼络大臣,简直罪无可恕。

    于是嘉靖的心中的杀意更盛了!

    最后毕春又把蜀王这些年在藩国所犯的罪状都逞了上去,什么欺男霸女啊,什么强占土地啊,什么草菅人命啊,林林种种,不一而足。

    嘉靖一看,当即就拍案判了蜀王斩首,剥夺藩王爵位,蜀王直系所有人亦判斩首,旁系则全部贬为庶人,从此废除蜀王这支宗室。

    另外,之前收受了蜀王巨额贿赂的桂萼和方献夫也被判了斩首,王瓒、席书和夏言等人则被判流放充军,就连张璁也再次被停职。

    毕春由于查案有功,受到了嘉靖的大力嘉奖,兼任御马监掌印太监,还获赐蟒袍和玉带,且封为太子少保,从此地位更加尊崇了。

    而这个时候,徐晋正在乘船返京的途中,自从得闻黔国公发兵四川,他便知道该是收网的时候了!

第1495章 自毁长城

    费小玉的婚期是八月十六日,徐晋参加完她的婚宴后,本打算再在老家小住一个月,待九月下旬再动身回京的,结果九月初九重阳节那天便收到了黔国公沐绍勋举兵攻蜀的消息,于是他立即决定提前回京,第二天便举家出发,赶往江州码头乘船。

    当徐晋一行回到山东地界时,已经是十月下旬了,此时河南、山西、陕西、河北数省均发生了民乱,河南桐柏山匪首张琏更是直接竖旗造反,自号“飞龙人主”,他搬出劫来的几十万两巨资招兵买马,短短半个月便纠集了数千人,接连攻克包括驻马店在内的数个州县,兵力迅速过万,声势一时无两。

    徐晋此刻虽然还在船上,但从来没跟京城断过联系,所以全国目前的形势他都了如指掌。毕春在四川作死的时候,他就预料到当地肯定会发生一些事,可是这场波及数省的民乱却是他始料不及的,一旦扑救不及时,这股民乱之火就不是令大明伤元气那么简单了,甚至可能会危及国祚,所以徐晋不禁担忧了起来,命船工加快了行驶的速度。

    …………

    京城。

    嘉靖此时的心情糟糕透了,西南地区的叛乱还没扫平,结果河南、河北、陕西、山西四省又相继发生了民乱,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真是一个多事之秋啊。

    “岂有此理,安远侯(戚景通)到底干什么吃的?麾下统率着我大明最精锐的神机营,用的也是最先进的武器,如今入蜀也有大半个月了吧,竟然连一份捷报也没有,这仗到底是怎么打的?要是徐卿在,估计已经把沐绍勋这反贼荡平了。”嘉靖心烦意燥地扔掉一份奏本,那是一份报告地方民乱的奏本。

    话说毕春这货自从回到京城后,几乎天天跑到嘉靖身边伺候,倒不是在故意献殷勤,而是因为作贼心虚。这货干了那么多坏事,黔蜀之乱和现在波及数省之民乱都直接或间接与他毕春有关,毕春自然害怕有人在嘉靖面前说他的“坏话”,所以才天天粘着嘉靖,不让别人有可乘之机。

    此时毕春就在养心殿中侍侯,见到嘉靖扔奏本发脾气,眼珠一转,上前从地上捡起那份奏本双手放回御案上,一边顺着嘉靖的语气道:“可不是,想当初安远侯(戚景通)和定远侯(谢二剑)二人仅率两千神机营军卒就敢深入鞑靼腹地,不仅捣毁了板升城,还在鞑坦人十几倍兵力的围追堵截下全身而退,最后就连鄂尔多斯部的麦力艮济农也被神机营的炮火轰死了,所以呀,咱家就不明白了,难道沐绍勋那反贼比俺答还要厉害,他的军队比鞑靼骑兵还要能打?”

    嘉靖闻言皱了皱眉,瞥了毕春一眼道:“你这老货分明话中有话,有话直讲,别拐弯抹角的。”

    毕春陪笑道:“有些话不中听,奴才怕皇上听了不高兴。”

    “有话就讲,有屁快放!”嘉靖本来就心情不好,毕春吞吞吐吐的,让他更加不爽,便禁不住斥责道。

    毕春连忙道:“奴才今日收到了下面传来的一份情报,说安远侯入蜀后便在成都按兵不动了,根本没有上最前线,不打仗自然就没有捷报了。”

    嘉靖闻言不由脸色微沉:“这是为何?”

    毕春打了个呵呵道:“咱家对军事一窍不通,也不知戚将军为何要按兵不动,或许是什么策略也说不定。”

    嘉靖闻言不禁生疑了,他对戚景通的性格和打仗的风格还是有所了解的,此人勇毅,风格硬朗,直来直去,喜欢猛冲猛打,为何这次如此谨慎?竟然在成都近半个月按兵不动,莫非是畏战了?抑或有其他目的。

    嘉靖只以戚景通的个人性格和作风来推测,明显是不科学的,他根本没有考虑到当地的地形和气候,首先,川蜀多山地,根本不利于神机营的骑兵和炮火展开,其次,这段时间蜀地秋雨连绵不绝,更是对神机营的火器极为不利,所以戚景通所率的神机营也只能困在成都,等待雨过天晴。

    这本来没什么要紧的,但嘉靖现在变得多疑了,再加上毕春在一旁阴阳怪气地带节奏,更是让嘉靖生出疑忌来。

    毕春见嘉靖露出思索之色,不由窃喜,又故作神秘地道:“奴才近日还听到了一个传闻。”

    “什么传闻?”嘉靖下意识地问。

    毕春小心翼翼地道:“奴才不敢说!”

    嘉靖顿时面色一沉,喝道:“不说就给朕滚出去,朕没时间跟你这老货打哑迷。”

    毕春连忙道:“这个传闻跟北靖王有关,说出来可能有点大逆不道,奴才怕皇上听了不高兴,所以不敢说。”

    嘉靖闻言愕了一下,狐疑问道:“什么传闻?”

    毕春“诚惶诚恐”地答道:“传闻说北靖王家的传坟有王气,所以才得封为异姓王。”

    嘉靖闻言笑骂道:“这算啥大逆不道,徐卿的异姓王是朕封的,他家祖坟就算真的冒王气也属正常。”

    毕春陪笑道:“皇上说得是,可是咱家还听说北靖王近日正在修缉祖坟,规模扩大了好几倍。”

    “修就修呗,徐卿现在是王爷,祖坟扩建一下也很应该,只要不越制就行。”嘉靖漫不在乎地道,不过神色明显有点自然了。

    毕春这货倒是极善察言观色,见状便知自己的目的达到了,正所谓过犹不及,有些事情不能说得太露骨,否则只会起反作用,特别是这种挑拨离间的事,点到即止就行,要不然以皇上的聪明,难保不瞧出端睨来。

    所以毕春讪讪地附和道:“皇上说得是,是奴才多管闲事了,对了,眼下已经是十月下旬,想必北靖王爷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了吧。”

    嘉靖点了点头,不耐烦地挥手道:“回去干你自己的事情吧,别妨碍朕批阅奏本,对了,朕今晚临幸坤宁宫,你通知皇后一声。”

    毕春暗喜,连忙答应了一声,施礼退出了养心殿。

    毕春离开后,嘉靖便有点魂不守舍起来,自从出了“蜀王谋反”这件事后,嘉靖这小子真的点疑心病重了,先是戚景通按兵不动,接着徐晋又修缉自家有王气的祖坟,你说这祖坟都冒王气了,徐晋还继续修缉干嘛,难道想修成龙穴不成?

    嘉靖这样一想,难免便把徐晋修祖坟和戚景通按兵不动承系起来,不过嘉靖也不敢深想,迅速摇头把这些不堪的念头赶出了脑海,同时还有点羞愧自己竟然会生出这种念头。

    嘉靖不禁想起当年自己听信陆炳等人的谗言,把徐晋下狱,还差点问斩,最后却是徐晋力挽狂澜匡扶社稷,把俺答赶出关外,解了京城之困。记得当时自己把父王的“雨荷鸣蛙图”亲手交还给徐晋时,还当场承诺过从此以后,君臣两人永不相负的,结果自己现在又怀疑他,实在是不应该呀!

    嘉靖自我羞愧了一会便抛弃了怀疑徐晋不忠的念头,不过心中始终是有了一个疙瘩,偏偏这个时候,安西大都护、定远侯谢二剑又上报了一个消息,说关押在莎车的波斯王子巴布尔竟然逃脱了,引兵十万攻打葱岭,西域战事再起。而毕春这货也立即趁机进谗言,说谢二剑等人故意放走巴布尔,触发西域战争,借此来拥兵自重。

    如今西域的三大都护谢二剑、王林儿、俞大猷都是徐晋的嫡系,于是乎,嘉靖的疑心更重了,竟然降旨严厉地训斥了谢二剑,又下令把他撤职调回京中。

    幸好,嘉靖的头脑还算清醒,知道西域目前离不开这三名大将坐镇,所以虽然撤了谢二剑的职,但是王林儿和戚景通还继续留任。

    估计也是为了稳定军心,同时卖徐晋一个面子,嘉靖只是把谢二剑撤职,并没有其他的惩罚,爵位也没动,谢二剑还是定远侯。

    不过,嘉靖撤了谢二剑安西大都护的军职,无疑在整个官场发现了一个强烈的信号,北靖王徐晋失宠了,至少皇上不再像以前那般无条件地信任他了。

    很快,另一个人也被嘉靖撤职了,那个人就是安远侯戚景通,原因是畏战不前,镇压叛乱不力,而对戚景通,嘉靖就不那么客气了,不仅撤职,还降了一级爵位,从安远侯变成了安远伯。

    这个时候四川盆地的连绵秋雨刚停,戚景通正准备大举推进,而且已经取得了小捷的情况,竟然突然收到被撤职召回的圣旨,就别提有多憋屈了,神机营上下也对此极为不解和不满。

    戚景通满肚子委屈和牢骚,但是皇命难违啊,虽然不甘,但也只能领旨谢恩,垂头丧气地收拾行李回京了。

    嘉靖此举无疑是自毁长城,戚景通一走,剩下的魏国公徐鹏举哪里懂打仗,跟骁勇善战的黔国公沐绍勋一比,他连提鞋都不配,两军短兵相接便连吃败仗,要不是京军精锐,只怕早就兵败如山倒了。

    没办法,既然打不过,魏国公徐鹏举便使出了缩头乌龟**,把兵力集中到成都坚守不出,于是乎,蜀地的局势就更加糜烂了,沐绍勋从容不迫地攻城掠地,很快,整个云南和四川都几乎成了沐家的天下了。

第1496章 弃明投暗?

    嘉靖九年冬月初二,北靖王徐家的豪华楼船在通州码头靠岸,不过却没有一个通州的地方官员前来迎接,这有点不同以往,不过徐晋也不以为意,或者早在他意料之中,携带着家眷径直进了通州城。由于天色有点晚了,徐晋打算在通州住一宿,明日一早再入京。

    就在徐晋携全家下榻通州的当晚,一骑快马抢在城门关闭之前进了京城的阜成门,然后径直去到西厂门外翻身下马。只见此人身披鸳鸯战袄,腰挂一柄制式腰刀,浓眉短须,双目炯炯,神色彪悍,大步上前道:“某家上饶千户所千户余林生应约前来,麻烦通传一声。”

    西厂门外负责站岗的两名番子上下打量了一遍余林生,其中一人揶揄道:“你就是余林生,听说你是北靖王徐晋的嫡系,最早跟着徐晋混的,咋现在还只是个千户,老子还以为跟北靖王混的人物,不是伯爷就是侯爷了呢。”

    余林生眼皮抽了抽,沉声重复道:“某家是应你们督公之约前来的,麻烦通传一声。”

    “哎哟,官儿不大,脾气还挺大的,别说你一个小小的卫所千户,就连当朝阁老到了咱家西厂大门口,也得客客气气的,你说你一个千户装给谁看呢!”番子嘲讽道。

    余林生大怒,牵转马头就要离开,两名番子见状急忙上前拦住,吆喝道:“干嘛,你当我们西厂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但见寒光一闪,余林生的腰刀已经出鞘了,闪电般拍在其中一名番子的肩头上,这名番子当场痛得惨叫倒地,估计肩臼已经脱掉了,余林生的左脚同时一记横扫把另一名番子也扫倒,然后一记纵身上了马背,便欲离去。

    “余将军请留步!”

    余林生正要一夹马腹,西厂大门内冲出了一队人,为首者正是西厂大档头贾发,他大声叫住了余林生。

    余林生眼底闪过一丝光华,缓缓地拨转马头,目光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一众西厂番子,冷冷地道:“如何?想人多欺负人少?”

    贾发拱了拱手笑道:“余将军误会了,在下乃西厂大档头贾发,咱们督公有请,余将军请跟在下来,怠慢之处,请多多包涵。”

    余林生一指跌倒在上还没爬起来的两名番子,冷道:“某家仰慕毕公公之名,这才应约前来的,没成想却受这两个鸟人折辱,这面不见也罢,麻烦大档头告知毕公公一声,某家告辞了。”

    贾发笑道:“余将军息怒,都是在下平时管教无方,这两个混账得罪了余将军,在下一定会从重处罚的。”说完神色凌厉地喝斥道:“你们两个,还不滚起来向余将军道歉!”

    那两名番子连忙挣扎着爬起来向余林生道歉,还分别自打了三个耳光。

    贾发又陪笑道:“余将军,你看他们都道歉了,就当给在本档头一个面子如何?”

    余林生沉着的脸这才放松下来,拱手还了一礼道:“不敢。”说完翻身下马。

    贾发使了一个眼色,身后一名番子立即欣勤地上前替余林生牵马。

    “本档头早就听说过余将军的威名,今日一见,果然是条英雄好汉,身手了得,铁骨铮铮,比那些靠着祖宗余荫,吃饭等死的勋贵子弟强上不知多少百倍,北靖王不抬举你,真真是瞎了眼了。”贾发眯缝着一对猪腰眼恭维道。

    余林生闻言目光一冷,淡道:“往事就休提了,不知督公传某家入京所为何事?”

    贾发笑道:“余将军果然快人快语,咱们督公找余将军自然是好事,不过容本档头卖个关子,待见了督公一切自有分晓,余将军里面请。”

    余林生点了点头,跟着贾发进了西厂大厅,只见一名老太监正坐在大厅正中的主位上好整以暇地喝着茶,身后是一幅威风凛凛的雄鹰展翅图。

    “督公,余将军带到!”贾发上前行了个单膝礼道。

    余林生打量了一眼座上的毕春,大步上前单膝跪倒,声音洪亮地道:“上饶千户所千户拜见督公。”

    毕春和贾发均愕了一下,前者继而哈哈笑起来,放下手中的茶杯,双手虚扶了一把道:“余将军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贾发不由无语,姓余的刚才在外面装得那么的英雄气概,结果在督公面前立即恭顺得像条狗,可以嘛,这小子挺上道的。

    “谢督公!”余林生恭谨地站起来。

    毕春愉快地笑道:“坐吧,余将军倒是挺快的,比咱家预计的还要早三天到京。”

    余林生在左侧的座位上坐下半个屁股,答道:“督公相召,某家安敢怠慢,是故星夜兼程赶路,幸好赶在了城门关闭之前,否则只能在城外逗留一晚了。”

    毕春满意地点了点头:“咱家十分赞赏余将军的态度,这才是做大事的人,看来咱家这次没有选错人。”

    余林生心中微微激动,拱手道:“不知督相召所为何事?”

    毕春没有回答,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卖足了关子才道:“余将军莫急,在这之前,咱家要先问你一个问题。”

    “督公请问!”

    毕春瞥了余林生一眼,皮笑肉不笑地道:“北靖王这次回乡探亲,不知余将军和他见过面了没有?”

    余林生目光一闪,冷笑道:“见了也等于没见,此事某家不想再提了。”

    毕春其实早就作了调查,否则他这次不会调余林生入京的,现在只不过是在拿话试探核实罢了,此时见余林生果然对徐晋不满,顿时便打消了疑虑,不过嘴上却故作惊讶地道:“这是为何呀?”

    余林生冷哼道:“此人天性凉薄,枉某家为他出生入死那么多年,算了,某家不想再提起这个人,还请督公见谅。”

    毕春微微一笑,叹了口气道:“飞鸟尽,良弓藏啊,咱家可做不出这种昧良心的事来,余将军,既然徐晋不抬举你,咱家来抬举你,咱家不仅能恢复你总兵之职,而且还能恢复你的爵位。”

    余林生闻言立即站起来,大喜道:“督公此言当真?”

第1497章 试探

    “督公此言当真?”余林生腾的站了起来,神色激动地道。

    旁边的大当头贾发傲然道:“比珍珠还真,咱们督公向来言出必行,余将军就放一百个心吧,只要你真心实意为督公效力,督公断然不会亏待你的。”

    余林生立即推金山倒玉柱般跪倒在毕春面前,大声道:“末将愿为督公效犬马之劳,万死不辞。”

    毕春不由得意地大笑,虚扶一把道:“余将军快快请起,其实为咱家效力,就是为皇上效力,为国家效力,以后大家便都是自己人了,都出来认识一下吧。”

    毕春话音刚下,屏风后面便转出几个人来,余林生一看,不由暗吃了一惊,因为其中一人他竟然认识,正是锦衣卫千户司马辕。

    “余将军,久违了!”司马辕拱手道。

    余林生惊疑不定地拱手还礼,毕春仔细留意着前者的表情变化,嘴角阴阴带笑。

    这时,一名穿着玉色襕衫的中年秀才微笑着自我介绍道:“区区在下姓蒋名直,乃督公座下的无名小卒,久仰余将军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见过蒋先生!”余林生拱手还礼道。

    第三人生得满面横肉,凶神恶煞,正是二当头吴天,咧着嘴狞笑道:“鄙人乃西厂二档头吴天,见过余将军。”

    余林生连忙回礼,彼此寒暄了几句重新坐落。

    毒书生蒋秀才瞥了一眼神色不自然的余林生,笑问道:“余将军是不是觉得很奇怪,司马千户明明是徐晋一系的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余林生点了点头,直言道:“某家确实有点奇怪。”

    蒋秀才哈哈一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正所谓良禽择木而栖,识事务者为俊杰,如今徐晋已经逐渐失势,司马千户转投督公不是人知常情吗?譬如余将军,不也转投到督公麾下了?”

    余林生神色鄙夷地道:“某家跟他不同,不能相提并论。”

    司马辕皱眉道:“余林生,你什么意思?”

    余林生冷笑道:“某家之所以转投督公,那是徐晋先对不起某家,他不仁在先,就不能怪我不义在后,而你司马辕则是见风驶舵的小人行径,为人不耻,呸!”

    司马辕大怒,蓦地站了起来,厉声喝道:“余林生,你骂谁小人?有种再说一次!”

    余林生四平八稳地坐在座位上,不屑地道:“就骂你小人,咋的,想跟某家过过手?随时奉陪。”

    毕春和蒋直对视一眼,贾发和吴天两人则抱着双手,一副看戏的模样。眼看着司马辕和余林生就要动起手来,蒋直这才不紧不慢地站起来,拦在两人的中间,笑吟吟地道:“两位都是性情中人啊,司马千户快快坐下,休得在督公面前造次。”

    司马辕悻悻地坐下,冷道:“老子虽然曾经数次在北靖王麾下效力,但都是奉了皇上之命随行保护钦差,职责所在罢了,卑职乃锦衣卫,只听从皇上调遣,根本不是什么北靖王的心腹,所以,余林生你最好给老子闭上那把臭嘴,否则老子削死你。”

    余林生嘿嘿地冷笑两声,对着毕春拱了拱手道:“属下性子直,说话也直来直去,还望督公不要见怪,不过属在此还是要提醒督公一下,司马辕这小子要么是个两面三刀的小人,要么就是别有用心,不得不防。”

    司马辕亦冷笑道:“余林生,我看两面三刀,别有用心的是你才对吧。”

    毕春皱眉冷斥道:“都别吵了,看来咱家不应该让你们俩见面的,司马千户,你暂且下去吧。”

    司马辕万分不情愿地站起来,拱了拱手道:“那属下先行告辞了。”说完瞪了余林生一眼,悻悻地离开了。

    毕春满意地瞥了余林生一眼,阴阴笑道:“余将军还真是个性情中人啊,恩怨分明,不过咱家就喜欢你这种人,实不相瞒,咱家这次召你进京,是打算向皇上举荐你担任主将,前往河南剿灭一伙强盗的,只是这伙强盗并不简单,匪首叫张琏,允文允武,自号什么飞龙人主,麾下贼兵有近十万之众,不知余将军可有把握将其剿灭。”

    余林生咧嘴狞笑道:“不过是一伙山贼罢了,能有鞑靼骑兵和吐鲁番骑兵厉害?只要给属下三万京军精兵,不出三个月,属下就能将其打得灰飞烟灭。”

    毕春闻言大喜道:“当真?”

    “末将能立军令状,三个月之内不把张琏此贼扫灭,末将便自行提头来见督公请罪,不过末将要全权指挥作战,不受任何人约束。”余林生傲然道。

    毕春一拍大腿道:“好,那余将军明日便随咱家进宫去见皇上。”

    余林生啪的单膝跪倒,拱手为礼道:“但任督公差遣,定不负督公和皇上之期望。”

    毕春哈哈一笑,这次亲自上前把余林生扶起,又亲切地勉励地几句,便让人安排余林生休息吃饭。

    “蒋秀才觉得余林生可信吗?”

    余林生离开后,毕春立即问毒书生蒋直,后者皱眉沉思了片刻道:“此子的表现没有破绽,不过正因为没有破绽才让人生疑,但是督公大可放心向皇上举荐他,此人打仗是一把好手,只要能剿灭张琏,那咱们的目的就达到了,到时再视情况要不要完全信任此子。”

    毕春点了点头道:“那咱家明日就带他进宫见皇上,对了,司马辕的表现如何?”

    蒋直微笑道:“通过连日来的观察,属下反而觉得此人更加可信,不过事无绝对,重要的事情还是得防着他。”

    毕春又点了点头,吩咐贾发和吴天两人继续派人盯紧司马辕,看看他有没有跟徐府的人有联系,其实他今晚让司马辕和余林生见面,是有意为之的,好趁机暗中观察两人的表现,而且事后若哪个暗中向徐晋通风报信,那么谁就一定是奸细,而另一个则是可信的。

    不得不说,毕春这家伙是越来越狡猾了!

第1497章 小人得志

    第二日,毕春果真带着余林生进宫去见皇上,不过来到乾清宫养心殿前一问,这才意外地发觉嘉靖竟然不在,本来按照往常这个时候,嘉靖肯定是在殿中批阅奏本的,所以毕春才掐准了时间进宫。

    尽管余林生此时的表情没有异样,但毕春自己却觉得有些丢脸,因为进宫之前他便故意显摆,说皇上正在养心殿中等着接见他们,结果现在嘉靖根本不在。

    毕春轻咳一声,替自己圆场道:“皇上估计是临时有事离开了,余将军在此稍侯片刻,咱家这便去打听一下。”

    余林生一脸恭谨地点了点头,此时,司礼监掌印太监常怀恩从外面走了进来,双手正捧着一大沓奏本,看样子是给皇上送奏本来的。

    毕春眼前一亮,立即上前熟稔地问道:“老常你来得正好,皇上此刻在哪?”

    常怀恩瞥了一眼后面的余林生,答道:“皇上一刻钟之前去了承坤宫,听说贺贵妃身子有点不舒服,估计是动了胎气。”

    毕春闻言窃喜,贺贵妃已然怀胎八个多月了,估计春节前后就会生产,此时要是出点意外,说不准就是一尸两命的结局,嘿嘿,最好是这样,省得日后伤脑筋。

    “唉,下面的人是怎么服侍的,贵妃娘娘已经怀胎八个月多,要是有个闪失该如何是好。”毕春假惺惺地道。

    常怀恩点了点头,顺着他的语气道:“可不是。”

    毕春又瞥了一眼常怀恩捧着的奏本,开玩笑般问道:“老常,这些都是新送上来的奏本?有没有弹劾咱家的?”

    常怀恩道:“毕公公劳苦功高,哪个不开眼的敢弹劾您?”

    毕春不由得意地一笑,常怀恩这话倒是没有半点夸张,自从蜀王被判了满门抄斩之后,现在满朝上下确实没几个人敢捋他毕公公的“虎须”了,偶尔有几个不开眼的,事后也被他整得很惨,所以目前已经很少有人敢弹劾他了,就剩下伍文定那老东西不怎么卖他的面子。

    “余将军,既然皇上临时有事,那咱们改日再入宫觐见吧。”毕春老神在在地转过身去对余林生道。

    余林生只好失望地跟着毕亲离开了养心殿。

    常怀恩无奈地摇了摇头,把奏本搬进去搁在御案上。

    这位常公公其实没什么野心,嘉靖当初正因为看中了这点,才让他担任司礼监掌印太监的,但是也正因为没野心,常怀恩做人也特别胆小,胆小得没有原则的那种,眼见毕春势大,他便选择了跟毕春合作,只要有哪位官员弹劾毕春,他就使人暗中向毕春通风报信,好让毕春有所准备。

    毕春有吴皇后撑腰,本身又是西厂提督,现在还兼任了御马监掌印太监,手握内廷的唯一兵权,再加上有了常怀恩这个内相的配合,整个皇宫便几乎成了他的天下了,也难怪他能如此嚣张的,东厂和锦衣卫的一把手见了他都只能退避三舍。

    …………

    且说徐晋一家冬月初三从通州进京,回到了小时坊的家中,第二天,徐晋算准了早朝的时间已经过了,便欲进宫求见嘉靖,结果他在宫门外等了近小半个时辰,负责通报的宫卫却回来神色有异地告诉他,皇上今日没空接见他。

    徐晋皱了皱剑眉,问道:“那皇上说什么时候有空?”

    宫卫摇头道:“皇上没说!”

    徐晋只好转身离开,宫卫惋惜地摇了摇头,看来北靖王这次真的失宠了,要是以往北靖王回京,皇上早就主动上门了,结果现在北靖王入宫求见,皇上竟然连见都不见。

    徐晋离开了内廷,正准备从东华门出,身后却传来了一把熟悉的声音:“哎哟,那不是北靖王爷吗?王爷请留步呀。”

    徐晋停住脚步转身望去,不由微愕了一下,只见毕春领着一名武将行了过来,赫然正是余林生。

    “咱家见过北靖王爷。”毕春满脸堆笑地司礼道。

    徐晋淡然地点了点头,目光落在余林生身上,后者此刻浑身披挂,目光与徐晋一触便心虚般低下头,拱手道:“末将参见北靖王爷。”

    徐晋上下打量了一眼余林生,神色淡淡地道:“不错,挺精神的,余将军这是准备出征吗?”

    余林生抬起头木然地道:“回王爷,是的,末将承蒙督公赏识,向皇上推荐了末将领兵围剿盗贼张琏一伙,皇上也准了。”

    徐晋淡道:“那便恭喜余将军了,祝余将军旗开得胜。”

    “谢谢,末将定不会让王爷失望的。”余林生也淡道。

    毕春嘿嘿一笑,明知故问地道:“王爷这是入宫见皇上吗,不知见到皇上了没?要不要咱家代为通传?”

    徐晋瞥了一眼一副小人得志嘴脸的毕春,淡道:“不必了!”说完便拂袖转身而行。

    毕春看着徐晋灰溜溜地行出了东华门,心情就别提有多爽了,嘿嘿,徐晋呀徐晋,你也有吃瘪的时候呀,慢慢来,咱家不仅要让你吃瘪,还要让你人头落地。

    “余将军,你很好,等你剿灭张琏归来,咱家便替你向皇上请功,恢复当初的爵位。”毕春拍了拍余林生的肩头,对他刚才的表现显然十分满意。

    余林生立即行了个单膝礼:“末将定不负督公的器重。”

    “很好,去吧,三千营和五军营中的精兵任你挑选三万。”毕春笑吟吟地道。

    余林生站了起来,大步行出了东华门,前往兵部领印点兵,就在不久前,嘉靖已经在文华殿中当众封了他为总督,节制河南河北和山东等数省兵马,负责剿匪事宜。

    且说徐晋离开了皇城,返回小时坊家中,刚进门,管家大宝便禀报道:“刚才永福居士派人请王爷过府,说有要事商量。”

    徐晋心中一动,他和永福公主的婚事在即,按照风俗,成亲之前本来不应该私下相见的,但永福公主此时却派人请他过府,看来确是有紧要事了。

    徐晋正想转身出门,管家大宝却连忙喊住他道:“王爷且慢,永福居士嘱咐过要掩人耳目!”

    徐晋点了点头,于是吩咐备轿,然后和谢小婉一起乘坐一顶轿进了避尘居,美婢月儿随行。

    谢家的几位夫人平时也会到避尘居找永福公主聚话,所以倒不虞会引人注目。

第1498章 淑妃哭诉(上)

    (标题是1499章)

    徐晋和谢小婉两人乘轿从角门进了避尘居,又径直来到宁秀阁前才下的轿。自从上次的“捉奸事件”后,避尘居中服侍的下人已经被清洗了一遍,还是徐晋经的手,所以倒不用担心混进了奸细,不过为了保险起见,徐晋和谢小婉仍然到了宁秀阁前才下轿。

    “奴婢给王爷请安,给王妃请安。”女官向采莲在阁前迎候,分别向徐晋和谢小婉福了礼。

    徐晋微笑着点了点头:“向主事不必多礼,秀宁在里面吗?”

    “淑妃娘娘来了,小姐正在前面陪着,请王爷和王妃先到里面稍候。”向主事答道。

    徐晋和谢小婉均愕了一下,但也不没有多问,进了避尘居的客厅中静候,向主事亲自为两人沏了茶,然后便退了出去。

    谢小婉有点担忧地低声问:“相公,会不会是宫里出事了?”

    谢小婉虽然不太关心官场上的事,但二哥和戚景通被免职的事她还是知道的,再加上回到通州时地方官员的冷淡表现,所以就连她也嗅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自从上次相公被下狱问罪,徐府差点被抄家,谢小婉的心里已经有了阴影,对伴君如伴虎这句话也有了更深刻的了解。

    徐晋握住谢小婉凉凉的柔葇,从容地微笑道:“估计是吧,不过娘子不必担心,就算天塌下来相公也能顶着,实在顶不住,那就索性把天给捅破好了。”

    徐晋平静的语气中却带着一股自信和霸道,让谢小婉心里莫名的安稳和甜腻,不过小嘴却低声嗔道:“吹牛大王。”

    “那娘子就是吹牛大王妃!”徐晋一本正经地道,谢小婉顿时被逗笑了,掐了相公的手背一下:“堂堂王爷也没个正经,不理你了!”

    徐晋和谢小婉两人等了约莫两炷香时间,终于听到外面传来了说话声和脚步声。

    “你们都在外面候着吧,本宫和永福到里面说些体己话,你们不用在旁边伺候。”一把温柔的声音隐约传了进来,谢小婉认得正是淑妃的声音。

    片刻之后,脚步声渐近,便见永福公主和淑妃两人迈了进来,徐晋注意到两人身边均没有太监和宫女跟随,估计都被有意支开了。

    “徐晋(妾身)见过淑妃娘娘。”徐晋和谢小婉连忙站起来行礼。

    淑妃微笑着福还一礼道:“王爷王妃不必多礼,坐吧。”

    永福公主向徐晋和谢小婉微微福了一礼,那双明媚的美眸中明显夹杂着一丝忧色,徐晋见状亦不禁心中一沉。

    客厅内只有徐晋他们四人了,门也被向主事带上了,彼此寒暄了几句后,淑妃有些神色不自然问道:“北靖王爷是昨天进京的吗?”

    徐晋点了点头:“是的!”

    “噢,贺贵妃昨天动了胎气……”

    徐晋和谢小婉均面色微变,后者急忙关心地问:“贵妃娘娘现在如何?可大好了?”

    淑妃微笑道:“幸好太医诊断过并无大碍。”

    徐晋暗松了口气,谢小婉拍着胸口道:“那就好,阿弥托佛,相公,我想明日入宫探望一下芝儿妹妹才行。”

    “去吧,多带些补品。”徐晋点头道,又微不可察地瞥了一眼淑妃,看得出后者此时有点紧张,紧抓住手帕的左手因为用力过度而微微发白。

    很明显,淑妃这次来并不是仅仅要告诉自己芝儿动了胎气,而是有更紧要的事,否则也不必遮遮掩掩的,还紧张成那样。

    淑妃似乎深吸了一口气,目光缓缓地落在徐晋的脸上,略带颤音道:“实不相瞒,这次是本宫假借永福之名约王爷过府的。”

    谢小婉不由露出了讶然之色,徐晋却早就看出来了,神情肃然地直了直腰,正容道:“淑妃娘娘有话不妨直说,出得您口入得我耳便是,本王断然不会泄露半分,也断然不会令淑妃娘娘因此而受到半分伤害。”

    淑妃闻言脸色微窘,不过紧张的心情也放松了不少,尴尬地笑了笑道:“北靖王爷果然观察入微,心思慎密,难怪事无不成。”说完从袖子底下取出了副暗红色的手串,顿时异香扑鼻。

    徐晋目光一凝,这种香味他刚才就闻到了,还以为是淑妃身上的脂粉香呢,原来竟是这副手串散发出来的。

    “咦,这副手串有些眼熟,妾身似乎从何处见过,噢对了,妾身好像见皇后娘娘戴过。”谢小婉道。

    淑妃点了点头道:“没错,这是副金丝楠木手串原是皇后娘娘的,不过前段时间皇后娘娘送给贺贵妃了。”

    徐晋心中一动,吴皇后与自己势成水火,突然间送东西给芝儿,只怕是不安好心。

    永福公主轻蹙了蹙黛眉问:“那现在这副手串为何会在淑妃娘娘胎你的手中?”

    淑妃沉声道:“本宫见贺贵妃平时不怎么戴,所以便问她讨了来。”

    徐晋和永福公主对视一眼,很明显,个中肯定有缘由,不过他们都不开口问,而是静待淑妃自己说明。

    只见淑妃脸上露出一丝仇恨道:“当年本宫怀孕时,皇后娘娘也对本宫很好,经常戴着这副手串来看本宫,和本宫聊天解闷,很不幸,本宫后来流产了,虽然侥幸捡回一命,但本宫那可怜的孩儿却未见天日就胎死腹中了。”

    淑妃说完眼圈一红,眼泪止不住地留出来,谢小婉和永福公主连忙劝慰道:“淑妃娘娘节哀顺变,这伤心事咱就别提的。”

    徐晋的面色却沉了下来,皱眉道:“淑妃娘娘的意思是,您之所以流产,跟这副手串有关?”

    此言一出,谢小婉和永福公主都不由微色大变,淑妃娘娘强忍眼泪,重重地点了点头道:“没错,本宫已经找大夫辩别过,这副手串含有麝香。”

    “啊!”谢小婉和永福公主不由都掩住小嘴发出了一声惊呼,麝香可是打胎药,孕妇是绝对不能接触的!

    天啊,如果吴皇后是蓄意而为,那心肠也太歹毒了吧,天理难容呀!

第1500章 淑妃哭诉(下)

    徐晋从淑妃手中接过那副楠木手串,凑到鼻子底下闻了闻,皱眉道:“淑妃娘娘确定这副手串中含有麝香?”

    淑妃抹着眼泪点了点头道:“事关重大,要是不确定,本宫哪敢乱讲。”

    谢小婉的胸脯急剧起伏,吃吃地道:“淑妃娘娘的意思是……皇后她是故意的?”

    淑妃冷笑着反问道:“北靖王妃莫不成以为皇后把这副手串送给贺贵妃是出于好意?早不送晚不送,偏偏在贺贵妃怀孕后送。本宫当初怀孕时她也一反常态,戴着这副手串每天殷勤地跑来嘘寒问暖,对了,记得当初德妃怀孕时也差点流产了,为了此事,太后和皇上还专门命人清查宫中是否有禁忌之物呢,自从哪一回以后,本宫便没再看到皇后戴着这副手串,直到前段时间她拿出来送给贺贵妃。”

    永福公主俏脸微微发白道:“我想起来了,是有过这么一回事,当初德妃差点流产,皇上的确让人在宫中大肆清查过禁忌物品。”

    谢小婉不由气愤地道:“没想到皇后的心肠竟然如此歹毒,先害了淑妃娘娘,又要想害德妃,现在还要害芝儿妹妹,太过份了。”

    “还不是那张龙椅惹的!”徐晋心里暗道,正所谓自古无情最是帝皇家,纵观古今历朝历代,后宫之争无一不是残酷得令人难以想象,归根究底都是皇位之争啊。

    永福公主又气又羞,同时心里凉嗖嗖的,她虽然生在帝皇家,但父王朱佑杬一生中也只娶了一正一侧两名妃子,父母和姨娘都十分慈和,弟妹间也是相亲相爱的,家庭和睦而温馨,所以,这还是她第一次见识到皇家后宫的恶毒和丑陋,实在是触目惊心。

    “那淑妃娘娘将此事告诉皇上了没?”谢小婉的话问出了口,这才意识到自己问得多余了,淑妃要是敢告诉皇上,就没必要偷偷摸摸地找上自家相公了,她显然是不敢啊。

    淑妃确实不敢,以前嘉靖虽然宠爱过她一段时间,可是自从她流产不能再生育以后,宫中所有人都渐渐冷落了她,包括嘉靖,尤其是在皇后、德妃、贺贵妃相继有了龙种之后,淑妃便更受冷落了,虽然还挂着一个淑妃的名头,但就连等级比她低的九嫔都能瞧不起她,在宫里,她几乎已成了一个边缘人。

    而反观吴皇后,本身就是正宫,又生下皇长子,在后宫的地位就更稳固了,不仅在外有娘家撑腰,而且在内更是有毕春这种权阉扶持,试问像淑妃这种无依无靠的过气妃子如何敢跟吴皇后叫板?即便是手里有证据她也不敢,尤其是毕春如今在内廷几乎一手遮天,到时只怕她告状不成,反而给自己和家人惹来杀身之祸。

    所以淑妃自从确认了这副手串中含有麝香时,她就一直隐忍不发,有时甚至打算过放弃报仇,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以此来换取下半生的平安,可是每当午夜梦回,忆起自己怀胎六月却苦命夭折的胎儿,她便无比心疼,无比仇恨,她放不下,她要报仇,她要让吴皇后付出代价!

    淑妃经过深思熟虑后,认为唯一有能力,而且有意愿板倒吴皇后和毕春的人就是徐晋,正好吴皇后也要加害贺芝儿,而贺芝儿则是徐晋的义妹,所以她觉只要找上徐晋,徐晋肯定会乐意出手的。

    不过,近来徐晋的形势似乎也不太妙,种种迹象表明,徐晋似乎失宠了,所以在那一刻,淑妃犹豫了,但是内心的仇恨最终还是驱动了她这么做,今日,她借口出宫探望永福公主,然后借永福公主之名把徐晋请来,把所有事情和盘托出。迈出这一步,她已经拼了,或者说已经把生死置之度外了,她只想报仇!

    淑妃不说话,只是红着眼,目不转睛地盯着徐晋,她知道徐晋明白她的意思,现在她就等着徐晋表态。

    徐晋微不可察地皱了皱剑眉,这个女人强烈的报仇**让他也觉得有点心惊,这对他来说是好事,但也有可能会坏事,毕竟此事非同小可,若不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绪,就有坏事的可能,通常情况下,用仇恨和愤怒燃烧别人的人,首先点燃的会是自己,一旦点燃了自己,就容易失去理志,从而变成猪队友。

    “贺贵妃昨日动了胎气是怎么回事?”徐晋决定先给淑妃降降温,他冷静地道。

    淑妃摇头道:“本宫不清楚,但肯定与这串珠子无关,因为这串珠子早在本宫这里,不过,吴皇后若想害她,难保不会一计不成,再生一计。”

    谢小婉不由急道:“相公,那怎么办?”

    徐晋也犯难了,芝儿这妮子虽然在设计和制造上面很有天赋,但是性子却十分单纯,属于被人骗了还替别人数残的那种,吴皇后若要害她,简直不要太容易了。

    “要不我回宫陪着芝儿?”永福公主轻声提议道。

    淑妃立即摇头否定道:“永福你一个黄花闺女,啥都不会,更何况你和北靖王爷的婚事将近,你以什么借口回宫?”

    永福公主顿霞飞双颊,偷偷地瞥了徐晋一眼,后者却神色平静地看着淑妃。淑妃坦然地迎上徐晋的目光,点头道:“王爷要是放心,本宫可以用陪产之名住到承乾宫中照顾贺贵妃,而且本宫是过来人,有经验!”

    徐晋拱手道:“如此便有劳淑妃娘娘了,另外,不是本王信不过淑妃娘娘,实在是此事非同小可,所以这副手串本王要拿回去亲找人验证过,假如属实,本王也定然不会让淑妃娘娘失望的。”

    淑妃闻言大喜,果然不出所料,徐晋这是答应了,连忙点头道:“那就一言为定。”

    永福公主的芳心微微抽紧,以她的兰心蕙质,自然明白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不管最后结果如何,都会是相当残酷的,唉!

    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永福公主真希望自己根本没生在帝皇家,不过正所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既然这辈子认定了这个男人,只有无条件支持他的决定了,倘若失败,那便随他一起坠入地狱深渊吧!

第1501章 明白人

    徐晋把那串暗红色的手串揣入怀中,一边淡定地道:“淑妃娘娘,此事还有其他人知道吗?”

    “除了你们,只有本宫的贴身宫女碧儿知道。”淑妃答道。

    “可靠吗?”

    “碧儿从小便服侍本宫,是陪嫁进宫的,忠诚绝对没有问题。”

    徐晋闻言放下心来,叮嘱道:“淑妃娘娘若想得偿所愿,此事绝不能再向其他人提起,耐心等待,本王自会在合适的时候发动,务求一举成事。”

    淑妃用手帕擦了擦眼眼角的泪迹,目光坚定地咬了咬牙道:“本宫明白,只要能让她万劫不复,本宫多久都能等,本宫要活着看她的下场!”

    谢小婉显然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表情紧张而担忧,永福公主则默默垂首,作为皇室公主,看着家人之间尔虞我诈,互相算计伤害,心里颇为不是滋味,不过,吴皇后的做法实在太过歹毒了,反倒让她能够心安理得地帮着徐晋。

    “淑妃娘娘若无其他事就先回宫吧,芝儿便拜托你了。”徐晋拱手道。

    事情已经办完了,淑妃也不便多留,点了点头站起来道:“待本宫离开半个时辰你们再离开,西厂的眼线无孔不入,不得不防!”

    徐晋闻言倒是放心了不少,这至少说明淑妃是个理智的人,之所以露出之前那种眼神,估计也是内心的仇恨压抑得太久了。

    “本王不便相送,小婉,你和秀宁送一送淑妃娘娘吧。”徐晋道。

    谢小婉和永福公主便一直把淑妃送出了避尘居大门,看着仪仗走远了,这才返回宁秀阁中。

    “相公,人家现在很担心芝儿的安危。”谢小婉还没坐下便忧心忡忡地道。

    永福公主柔声安慰道:“小婉姐姐且放宽心,淑妃是个伶俐人,会照顾好芝儿妹妹的,而且皇上对芝儿妹妹也是十分上心的,皇后理应不敢胡来。”

    徐晋却是不敢苟同了,正所谓青竹蛇儿口,黄蜂尾后针,二者皆不毒,最毒妇人心,这女人要是妒忌起来,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这不就把暗藏麝香的手串也送给芝儿了吗?这还不算胡来?怎么才算胡来?

    当然,以徐晋的情商自然不会直接反驳永福公主,微笑着附和道:“秀宁说得对,芝儿她会平安无事的。”

    见相公都如此说,谢小婉倒是稍稍放下心来,永福公主则双颊微微发热,因为徐晋当着谢小婉的面喊了她的闺名。

    彼此又聊了片刻,永福公主数次欲言犹止,最后终于鼓起勇气红着脸道:“小婉姐姐,能把你的相公借给我一会儿吗,人家有些话想单独跟他聊。”

    谢小婉也红了俏脸,吃吃地道:“借……啥,他还不也是你的……噢,你们聊吧,我出去外面走走。”说完便尴尬地站了起来。

    永福公主连忙拉住她道:“不用,小婉姐姐就在这儿稍坐,我们到里间聊一会儿就行,不会太久!”

    “噢,那好吧!”谢小婉有些忸怩地重新坐下。

    永福公主飞快地瞥了徐晋一眼,然后转身先往里间行去,徐晋跟了两步,忽又猛转头望去,见谢小婉微撅着小嘴眼巴巴的,不由暗汗,又有点惭愧,一个轻巧的后跨步倒退,趁着谢小婉还没反应过来,在其脸蛋上飞快地巴唧了一口。

    谢小婉顿时闹了个大红脸,扬手欲打,徐晋已经一溜烟跑开了,闪身进了内间,谢小婉收回手嫌弃地擦了擦被某人偷袭了的脸蛋,双眸却是弯成了好看的月牙,低嗔道:“就会作怪!”

    耍完宝一溜烟闪进内间的徐晋却直接与永福公主撞了个前胸贴后背,幸好他夹时伸手抱住后者的纤腰,要不然后者估计会被撞得往前扑倒在地。

    永福公主哎哟地闷哼了一声,徐晋干脆一把将她抱起,大步进了房中间才轻轻放了下来,笑道:“宁儿好像瘦了些,是不是想我想的?”

    永福公主俏脸通红,心如撞鹿,嗔怪地白了徐晋一眼道:“才不是呢,你这家伙……油嘴滑舌,没个正经,不理你了。”

    “哦,好呀,那我出去了。”徐晋作势欲转身,永福公主又好气又好笑,急忙双手一伸便紧紧搂住徐晋的腰,把俏脸埋进他的胸膛。

    徐晋目光一柔,轻轻地抚着永福公主的秀发,自从今年五月份离京,一转眼已是十一月,两人整整半年多没见,这无疑让刚刚确定了关系,终于尝试到情爱滋味的永福公主饱受了许多相思之苦。

    谢小婉还在外间等着,所以永福公主也不好意思长时间霸着人家相公,温存了片刻便松开手来,仰起红扑扑的动人俏脸,忧心地问:“皇后的事,你准备几时告诉皇上?”

    “不急,现在还不是时候。”徐晋胸有成竹地摇头道。

    永福公主叹了口气,握住徐晋的手恳求道:“我知你从来不打无把握的仗,能不能答应宁儿,饶了皇后的性命,还有,不要伤害皇长子,他才两岁不到,他是无辜的。”

    徐晋皱了皱剑眉,政治斗争,特别是夺嫡之争,容不得有半点仁慈,否则将会后患无穷,甚至陷自身于万劫不复的境地,不过,面对永福公主那双充满乞求的明眸,他又不忍心说出冷酷无情的狠话来,斟酌了一会才反问道:“如果我失败了,宁儿觉得皇后和毕春会放过我?放过徐家上下吗?”

    永福公主的明眸慢慢变得暗淡下来,轻轻地摇了摇头。

    徐晋搂住永福公主的纤腰,在她的额头上蜻蜓点水般在碰了一下,轻道:“宁儿,我只能答应你,在确保自己和家人不受伤害的前提下,尽可能地给她们母子一个较好的安排,其他的我无法承诺。”

    永福公主闻言,黯淡的双眸微微亮起,重重地点了点头。徐晋不由苦笑道:“宁儿就不担心我会失败?”

    永福公主点了点头,柔声道:“当然担心,不过人家对你更有信心,你总是事无不成,如今手握皇后的把柄,更不可能会输,而且……你肯定早有安排了。”

    徐晋讶然道:“何以见得?”

    永福公主有点幽怨地瞪了徐晋一眼道:“一开始,你明明有能力压制毕春的,甚至直接除掉他也不是什么难事,可是你却没有去做,而是放任毕春坐大,你就是故意的,所以……”

    徐晋暗汗,忙追问:“所以什么?”

    永福公主贝齿轻咬了咬下嘴唇,心情复杂地道:“所以……你一开始的目标就不是毕春,而是皇后,你一早就在谋划皇后了。”

    徐晋不由汗溚溚的,明白人啊,幸好永福公主是个女的,还是自己的女人,要是吴皇后有她一半的智商,自己恐怕得赶紧抱大腿求和了,要不然就是带着全家远走海外,有多远逃多远。

    “宁儿,我……这也是迫不得已啊。”徐晋叹了口气道。

    永福公主亦叹了口气,无奈地道:“宁儿明白的,所以宁儿并不怪你,但是现在的局势已经有点失控了,西南大乱,中原大乱,即便最后平定了,大明也会因此而大伤元气。”

    “阵痛是在所难免的了,不过我向宁儿保证,经此一役,大明将会更加强盛。”徐晋诚恳地道。

    永福公主轻点了点头,提醒道:“不过你也千万不能掉以轻心,毕春现在势大,手握西厂和御马监,并不容易对付,而且看得出来,皇上对你也不像以往那般信任了,估计是毕春使了些手段离间的结果。”

    徐晋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永福公主见状心中一动,问道:“你是不是知道原因?”

    徐晋连忙神色一正道:“本王又不是神仙,哪里什么都知道,对了,宁儿几时改口叫本王夫君,总是你呀我呀的,本夫君有被冒犯到了。”

    永福公主顿时霞飞双颊,推了推徐晋的胸口,撒娇般道:“就不叫,快出去吧,小婉姐姐等了很久了。”

    徐晋故作失望地叹了口气,正准备转身,只觉香风扑面,紧接着脸颊上一软一凉,原来被永福公主的樱桃小嘴偷袭了,耳边还传来一声软糯羞涩的低呼——夫君!

    徐晋顿时像吃了人参果一样眉开眼笑,这还差不多,唉,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啊,端庄温柔的永福公主竟然也变得如此调皮,不对,是有情调,看来竟是跟自己学“好”了!

第1502章 东窗事发

    嘉靖九年冬月初十,余林生点齐了三万京军精锐誓师开拔了,嘉靖亲率一众文武大臣到场参加了祭旗仪式,而且还在阵前对余林生勉励了一番,显然是寄予了厚望。这次誓师大会,在京的武勋几乎都参加了,唯独北靖王徐晋没有出现,再加上之前有传言称北靖王入宫求见皇上吃了闭门羹,所以由此看来,北靖王徐晋的确已经失去了皇上的宠信。

    誓师大会结束后,嘉靖板着脸径直回了宫,心情似乎十分不爽,别人或许不知道为啥,但是毕春却是知道的。

    原来徐晋之所以没参加这次誓师大会,并不是因为嘉靖没有邀请他,而是他托病委婉地推辞了,结果西厂的番子却发现,徐晋今日竟带着妻儿出城游玩去了,毕春闻报后如获至宝,立即把这个消息告知了嘉靖,后者自然十分恼火,生了一肚子闷气。

    前些天,嘉靖之所以没有接见徐晋,本来只是因为撤了谢二剑和戚景通的事有些心虚,不太好意思单独面对徐晋,不过事后他便有些后悔,因为他知道徐晋一回京便来求见他,肯定不会是“兴师问罪”,而是要给自己出谋划策平定内乱。

    所以,嘉靖特意命人通知徐晋参加今日的誓师大会,借此来缓和两人之间的关系,结果徐晋竟然托病不来参加,一转身却带着妻儿出游,这分明就是斗气发泄不满嘛,所以嘉靖也着恼了,暗暗发誓以后再也不会主动召见徐晋!

    毕春自然巴不得嘉靖和徐晋闹掰了,一整天都是心情美美哒的,送完嘉靖回宫后,他也回到了西厂衙门。

    “督公,司马辕这小子果然是个反骨仔,装了那么久,终于露出马脚来了。”

    毕春刚回到西厂不久,二当头吴天便兴冲冲地跑来禀报道。毕春闻言老眼眯成了两道危险的缝,问道:“他干啥了?”

    “今日徐晋不是举家出游吗,司马辕也偷偷出城和徐晋见面了,他以为出了城就能避开咱们西厂的耳目,嘿嘿,可惜他打错算盘了,他的一举一动都在咱们西厂暗探的眼皮子底下。”吴天狞笑道。

    毕春阴恻恻地道:“咱家最恨的就是叛徒和反骨仔,那就让他消失吧。”

    旁边的毒书生蒋直却是眼珠一转道:“督公此举不妥,区区一个司马辕死不足惜,但是杀了他必然会引起徐晋的警惕,还不如来个将计就计,留着他来误导徐晋呢,日后或有大用场。”

    毕春闻言眼前一亮道:“对呀,还是蒋秀才高见,嗯,便暂且留下司马辕一命吧。”

    蒋直微笑道:“既然司马辕是徐晋派来试图潜伏入咱们内部的奸细,那么余林生应该是可靠的,接下来就看他的表现了。”

    毕春点了点头,忽然嘿笑道:“咱家以前还以为徐晋有多聪明多厉害呢,如今看来不过如此罢了,就这样的手段,咱家早就玩烂了,还想算计咱家,呸!

    嘿嘿,徐晋今日还愚蠢地耍脾气,一边托病拒绝了皇上的召见,一边还带着妻儿出城游玩,这分明就是给皇上上眼药嘛。徐晋这个蠢货自以为是,跟皇上斗气,简直就是不知死活,等连永福公主的婚事也黄掉了,咱家看他怎么哭!”

    蒋直捋着须笑道:“据闻永福公主望门三寡,不知北靖王的命够不够硬,能不能消受得起这位美人儿呢?”

    二档头吴天猥琐一笑,装模作样地翘起左手兰花指道:“老子掐指一算,不能!”

    毕春差点一口茶水喷出来,笑骂道:“滚出干活,不要你这混货在这里耍宝。”

    二档头嘿嘿一笑,屁颠屁颠地跑了出去。

    ……

    自从冬以后,时间似乎过得更快了,一转眼便至腊月,余林生也不负嘉靖所望,第一战就取得了大捷,击溃张琏麾下三万贼兵,斩首两千余级,俘虏近万人。

    当捷报传回京中时,嘉靖不由龙颜大悦,击节赞赏,为余林生表功之余,也褒奖了毕春的举荐之功,于是乎,满朝文武拍毕春马屁者多如过江之鲫,就连张璁也转而抱毕春大腿了,果真是能屈能伸。

    毕公公那个得意劲啊,就不必提了,越发的权倾朝野,俨然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然而,毕公公风光不了多长时间,形势便开始急转直下了。

    余林生终究只能算是一员猛将,当个总兵镇守一方尚且勉强,你让他挂帅统率三军,那还是差得远的,根本无法面面俱到。

    一开始,余林生还能凭借兵精粮足和装备优势碾压对手,可是随着战场的多点铺开,余林生无法掌控全局的弱点就暴露出来了,仗虽然打得狠打得猛,不过却越打越混乱。

    反观贼首张琏,一开始虽然被余林生打得喘不过气来,不过熬过了余林生的三板斧后,竟然越打越有章法,越打越强,最后总结出一套经验来,甚至牵着官军的鼻子走。

    一开始,张琏热衷于攻城掠地,扩大地盘,与官兵硬碰硬,结果连吃败仗,死伤了不少人马,后来他学精了,放弃了攻城掠地的打法,而是改为流窜游击的灵活作战方式。

    张琏把手下的贼兵分成三路,匪首萧晚率一路往北蹿入河北境内,堂弟张策率一路往西遁入陕西,隐隐与在四川作乱的沐家相呼应,有合流的趋势,而张琏自己则亲率一路贼兵东进南直隶,直取大明的中都——凤阳。

    余林生这下急眼了,凤阳可是大明的中都,老朱家的根就在那儿,要是被贼兵肆虐一番,那他这个总督怕是不用干了,所以全力调兵追剿张琏这一路贼兵,凤阳本地的卫所官兵也是严阵以待。

    然而,张琏使的却是声东击西之计,率着两万余贼兵跑到毫州虚晃一枪,立即掉头北上进入山东境内,一路马不停蹄袭击了运河边上的济宁府。

    济宁仓是仅次于德州仓的全国储备粮仓,这里存放了近十万石的粮食,是战时和赈灾用的,结果被张琏就包圆了,他开仓库放粮招兵买马,很快又恢复了元气,手底下的手马从两万滚了四五万。

    余林生被张琏摆了一道,气得是一佛出尘二佛升天,发起狠来穷追猛打,张琏也不跟他硬碰,继续流窜北逃打游周,跑到哪抢到那烧到那,把整个山东捣得鸡飞狗跳,乌烟瘴气,最后更是直接杀进了北直隶境内。

    与此同时,另外两路贼兵也一路烧杀抢掠,把沿途祸害得不轻,幸好陕西的地方驻军给力,渐渐控制住了局势,把张策所率的这支贼兵给围困住了。然而就在此时,四川却传来了兵败的消息,魏国公徐鹏举丢失了成都,率残部逃往重庆,而沐家军乘胜进攻汉中,进入了陕西境内。

    这下完蛋了,陕西陷入腹背受敌的境地,形势危急!

    此外,匪首萧晚所率的那一路贼兵进入河北境内后,虽然受到地方驻军的有力阻击,不过还是磕磕绊绊地流蹿至衡水一带,最后更是与张琏那路贼兵会合,兵力竟达十二万,瞬时声威大盛,兵锋直逼天津,离京城只剩下一步之遥了,朝野为之剧震!

    嘉靖又惊又怒,这才意识到自己用错人了,余林生作为一名冲锋陷阵的猛将还行,根本不是当主帅的料的啊,但是眼前这种局面,临阵换帅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硬着头皮发出数道急诏,命余林生火速率主力御敌于天津以南,无论如何也得把贼兵给挡住,同时又命北直隶附近的驻军火速拱卫京师。

    这会儿,毕公公笑不出来了,整天战战兢兢的,后悔得肠子都青了,余林生这小子中看不中用,这次被他害惨了。

    正当毕公公问候余林生的祖宗十八代时,余林生却派人送回了一封信,毕公公看完后登时吓得脸都绿了,也顾不得再问候余林生的祖宗,急急把狗头军师蒋秀才找来商量对策。

    原来,余林生送来的这封信是在给毕春预警。

    话说大明鲁王一系和藩国就在山东兖州,现凭鲁王名叫朱观火定(注:火+定,这个字打不出来,后面全作“定”字)。

    张琏率贼兵肆虐山东时,鲁王朱观定受到了惊吓,也不知这位鲁王是如何得知张琏是靠着抢劫了毕春的几十万两赃银起家的,竟然勃然大怒,他联合了衍圣公和山东的地方官,准备上书弹劾毕春,甚至扬言要亲自进京告御状,余林生得知了这个消息,所以便写信提醒毕春。

    毕春自然吓得不轻,如今张琏一伙贼子闹得天下大乱,都杀到京城的眼皮底下了,皇上正是龙颜大怒,若是知道张琏是靠着从他毕春手里抢来的几十万两银子起家的,皇上肯定饶不了他。

    关键是这几十万两银子还是毕春从四川搜刮来的,根本见不得光,若追查下来,蜀王的案子也有可能会翻案,到时他毕春就真的死无葬身之地了。

    所以毕春若想活命,就必须把这件事压下去!

第1503章 狗急跳墙

    毒书生蒋秀才看完了余林生的信,同样吓得冷汗直冒,如果说毕春是一颗大树,那他蒋直就是缠绕在毕春树身上的一根藤蔓,毕春一旦倒台,他蒋直也得跟着陪葬,毕竟这些年来毕春所干的坏事,十件有八件都是他在背后出谋划策的,一旦毕春完蛋,他自然也逃不掉被清算的命运。

    如果鲁王朱观定和衍圣公孔闻韶只是上奏本弹劾,毕春还能力把奏本给截了,让嘉靖看不到,可是鲁王和衍圣公若联袂进京告御状,那他毕春就没辙了。

    蒋秀才此刻后背汗涔涔的,脑海中飞快地思索着对策,斟酌良久才道:“督公,为今之计只有两条路可选,第一就是立即派人联系上鲁王,说服其放弃,与督公握手言和。”

    “如果鲁王不肯呢?”毕春皱眉沉声道。

    自从栽赃陷害了蜀王朱让羽后,他毕春确实更加威风八面了,各地的藩王都忌惮他三分,可是也十分之憎恨他,如今有机会板倒毕春,你说鲁王会放过这种机会吗?显然,这个可能性很小,毕春明显也深知这一点,所以对说服鲁王不抱希望。

    蒋直眼中闪过一丝狠毒,狞声道:“那就只能先下手为强了。”

    毕春也是目光一厉,追问道:“怎么个先下手为强法?派人暗中刺杀鲁王和衍圣公。”

    蒋直不屑地道:“刺杀的手段太逊了,吾不屑为之,而且善后起来太麻烦了。”

    毕春有点不爽地追问:“那你有更好的办法?”

    蒋直目光一闪,阴险地道:“如今兵慌马乱的,鲁王和衍圣公若进京告御状,说不定在路上会遇到贼兵,一不小心就壮烈殉国了。”

    毕春眼前一亮,竖起大拇指阴笑道:“蒋秀才高呀,果然还是你们这些读书人够阴损,嘿嘿,那就这么办,咱家这就写信给余林生,让这小子把事情给办妥。”

    蒋直皱了皱眉道:“余林生未必会遵循督公的意愿。”

    毕春冷笑道:“他敢,咱家要是倒了,他也没有好果子吃,而且别忘了,他也是有家小的人。”

    蒋直一想也是,余林生把仗打成这样,如果最后没有督公保他,下场也会很惨,而且,既然他能写信提醒督公,忠诚显然也没问题的,如今大家已经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的,死也是一起死,余林生他没得选择。

    接下来,毕春便修书一封给余林生,让他无论如何都要阻止鲁王进京,必要时候用些“非常”手段……

    很快,时间就进入腊月下旬了,还有不到十天就过年了,余林生虽然暂时挡住了张琏北进的步伐,但局势依旧糜烂,大明京城危机仍未解除,而沐家军还在西南肆虐,兵锋甚至突进了陕西境内。

    而此时的西域也战事再起,本来国力蒸蒸日上,国泰民安的大明仿佛突然间变得风雨飘摇起来,就连那些跑来大明做生意的西洋人也嗅到了猛虎变得虚弱的信号,于是开始蠢蠢欲动起来,南洋的马六甲海峡一直是扎在他们心头上的一根刺啊!

    ……

    这段日子,嘉靖的心情糟糕透了,这时他很自然地想到了徐晋,可是徐晋没有来求见过他,他也拉不下这个脸召见徐晋问策,两人目前仿佛陷入了一种冷战的状态。

    不过很快,有大臣主动提出请北靖王徐晋出山解决眼前的困局了,嘉靖一开始还置之不理!

    然而随着局势越来越紧迫,有越来越多的大臣上书提请北靖王出山时,嘉靖犹豫了,毕春这货则慌了神,因为一旦徐晋出山挂帅掌了兵权,那件事还怎么可能瞒得住?只怕不用鲁王进京告御状,徐晋得知真相后就能让他万劫不复了,所以毕春一边极力反对起用徐晋,一边暗中威胁其他官员跟他一起反对。

    毕春的淫威还是不容小瞧的,在他的威迫之下,很多官员一夜之间就转变了态度,提请北靖王出山挂帅的声音也渐渐销声匿迹。

    不过,毕春却知道嘉靖心目中的念头还没有打消,于是便在一旁煽风点火,造谣徐晋在家里等着看嘉靖的笑话,等着嘉靖低声下气地登门请他出山。

    嘉靖听了自然十分生气,便绝了起用徐晋挂帅的念头,还以国难不靖为借口推迟了徐晋和永福公主的婚事。

    至此,毕春松了口气之余又暗暗得意,他不仅成功阻止了徐晋复出,还把徐晋和永福公主的婚事给搞砸了,爽!

    然而,毕公公很快就爽不起来了,因为代王朱充燿和岷王朱彦汰竟然联袂进京了,他们面见了嘉靖告御状,而状告的人正是——毕春。

    他们状告毕春在蜀地查案时搜刮财物中饱私囊,还把贪墨来的数十万两赃银私下运回了老家河南陈州藏匿,导致被山贼张琏劫走,后来张琏以这些银子作为军资招兵买马,实力得以迅速膨胀,所以张贼之乱,根源就在于毕春!

    另外,岷王朱彦汰还状告毕春违规修建豪华祖坟,规格堪比王墓,甚至还逾制使用陪葬之物等!

    嘉靖听完了两名藩王的告状,既惊又疑,尽管毕春百般辩解,他还是下令彻查,派出锦衣卫赶往河南陈州调查取证。

    这下子毕春差点吓尿了,别的且不说,他们家的祖坟肯定是逾制的,只要锦衣卫一到陈州就能查证,抵赖不了,而那些赃银也是实打实的,以锦衣卫的手段,在村子里抓几个人,或者抓住他的兄弟毕阿二一审问便清楚了。

    完蛋了完蛋了!

    深感即将大祸临头的毕公公吓得是寝食难安,短短数日间,差点连头发都全白了,他找来了毒书生蒋直问计,可是后者给他出的主意实在太骇人了,他没这个胆子去做啊!

    嘭嘭嘭……

    将近天亮,好不容易才入睡了的毕春被猛烈的敲门声惊醒了,吓得他下意识地往床底下钻,只以为东窗事发,皇上派人来拿他杀头了。

    “督公!督公!”外面传来了大档头贾发的声音。

    毕春惊魂稍定,点着油灯上前开门,大档头贾发、二当头吴天、三档头褚洪,最后是毒秀才蒋直,四人挟着寒风走了进房间,而且眼睛都是血红的。

    毕春打了个冷颤,吃吃地道:“你们……”

    蒋直转身把房间门关上,然后死死地盯着毕春,咬牙切齿般道:“督公考虑好了吗?当断不断,命丧黄泉,留给咱们动手的时间不多了。”

    贾发等人也死死地盯着毕春,后者止不住地瑟瑟发抖,最后一拍大腿,像疯了般尖声叫道:“咱家拼了,要死一起死,要活一起活,谁不让咱家活,咱家就让他死!!!”

第1504章 天意

    下雪了,京城的百姓在纷飞的大雪中迎来了嘉靖九年的最后一天——除夕。这本是个阖家团圆的喜庆日子,但是嘉靖却在煎熬中度日如年。贵妃贺芝儿临盆了,只是从早上七点见红,一直到晚上七点,整整六个时辰过去了,仍然没有生出来,有难产的征兆。

    嘉靖也在产房外守候了整整六个时辰,滴水未进,心急如焚,听着里面越来越虚弱的呻、吟声,嘉靖焦灼得心如刀绞。蒋太后也来过三次了,此刻晚饭没吃,还在慈宁宫中的佛堂中念经礼佛,祈求佛祖保佑大小平安。

    小时坊徐府,徐晋和谢小婉诸女也完全没有心思吃年夜饭,紧张地等侯宫中的消息传来,但愿是报喜,而不是噩耗!

    晚上八点了,整座承乾宫灯火通明,宫女太监门像走马灯般进进出出,却又人人屏息静气的,嘉靖如同一只困兽般在产房外来回踱着步。屋外面大雪纷飞,北风呼呼,把产房来的声音都掩盖住了,恼人得很,只是嘉靖虽为九五至尊,却也没有权力命令老天停止刮风下雪。

    忽然,风雪声中似乎传来一声微弱的哭啼,嘉靖一个激凌,连忙停下脚步侧耳倾听,没错,是哭声,是婴儿的哭声,产房内传来了婴儿的哭声,一开始还是若有若无的,然后越哭越大声,洪亮的婴啼冲破了风雪声,响彻了整座宫殿。

    嘉靖一个箭步扑到产房的门前,使劲拍门,一边大喊芝儿的名字,房间门打开了,一名负责接生的嬷嬷笑吟吟地道:“恭喜皇上,贺喜皇上,贵妃娘娘生下一名白白胖胖的小皇子,母子平安!恭喜恭喜!”

    嘉靖狂喜欲泣,举步就要往里面闯,老嬷嬷立即拦住道:“皇上且慢,里面肮脏的还没清理,仔细脏了龙体不吉。”

    不吉个屁,再挡朕朕就让你不吉,嘉靖二话不说,推开老嬷嬷的手便径直闯了进去,里面的宫女正在清理脏物,见到嘉靖闯入来,连忙跪倒行礼,口称参见皇上。

    嘉靖三步并作两步行到床前,只见贺芝儿正躺在床上双目紧闭,身上盖了两床被子,一头秀发还湿漉漉的。嘉靖不由心中一紧,不过当他看到微微起伏的被子,这才松了口气,轻唤道:“芝儿妹妹!”

    “皇上,贺贵妃折腾了一天,都累得虚脱了,你别打扰她,让她休息一会吧。”一把温柔的声音在一旁传来。

    嘉靖这才注意到抱着红色喜庆襁褓,一脸疲惫地站在一旁的淑妃,不由感动地道:“辛苦爱妃了,快让朕看看朕的儿子。”

    淑妃笑了笑,把襁褓掀开,露出里一个粉嘟嘟的小肉球儿。嘉靖凑近端详了片刻,笑道:“这小混蛋的头发还挺浓密的,就是太皮了,害他娘亲折腾了一天,朕也担心了一天,该打。”

    淑妃扑哧的失笑道:“那有称自己儿子小混蛋的,那皇上自己岂不是成了……”

    嘉靖哈哈一笑,估计是笑得太大声了,床上的贺芝儿被吵醒了,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唤了一声:“皇上!”

    嘉靖立即转身扑了上去,喜道:“芝儿妹妹你醒了。”

    “包包!”贺芝儿虚弱地道。

    “包包?芝儿妹妹要吃包子吗,朕马上命人做!”

    “宝宝,皇儿!”贺芝儿没好气地道。

    淑妃笑着把襁褓中的婴儿凑了上去,贺芝儿挣扎着要坐起来,旁边的嬷嬷急忙把她按住提醒道:“贵妃娘现在还不能坐起来,快躺下。”

    嘉靖也连忙帮忙按着,贺芝儿白了嘉靖一眼,很不情愿地重新坐下,不过当淑妃撩开襁褓让她看时,她的眼眸瞬间溢满了慈爱,小心翼翼地伸手碰了碰儿子的小脸蛋,嘉靖也想摸时却被她打了一下手背,嗔道:“你不许摸,在外面站了那么久,手冷冰冰的。”

    嘉靖郁闷地缩回手,不过脸上还挂着十分狗腿的谄笑:“好,朕不摸,芝儿妹妹别生气,朕先暖一暖手!”说完真的走到火炉旁烘手。

    淑妃看着既好笑又羡慕,嘉靖烘完手,上前从淑妃怀中接过襁褓,毕竟是两个孩子的爸了,抱起来还是十分熟练的。

    “嘻嘻,眼睛像芝儿妹妹,嘴儿像朕!”嘉靖美滋滋地抱着儿子道:“朕得想一个霸气又好听的名字。”

    淑妃笑着提议道:“这小子除夕夜出生,要不小名就叫饺子吧,至于大名,皇上可以慢慢想!”

    嘉靖眼前一亮,笑道:“饺子好,以后就叫你饺子,芝儿妹妹,你觉得呢?”

    贺芝儿点了点头,甜笑道:“就叫饺子!”

    “哎哟,一说到饺子,朕也饿了!”嘉靖捂着肚子道。

    旁边的老嬷嬷笑着插嘴道:“皇上在外面站了一天,滴水未进,不饿就奇了。”

    贺芝儿闻言心中暖暖洋洋的,感动得鼻子酸酸的,嗔道:“还不快去吃点东西,饺子也要吃奶了。”

    “是呀,小皇子也要吃奶了,王妃也要好好休息,皇上还是赶紧出去吧。”嬷嬷劝道。

    嘉靖只好恋恋不舍把儿子交给了乳母,离开了房间,结果他刚走出产房,便见蒋太后和吴皇后匆匆地赶来了。

    “母后来了!”嘉靖笑道。

    蒋太后急急地问:“皇上,哀家闻报贺贵妃生了?”

    嘉靖笑嘻嘻地道:“生了,是个大胖小子,母子平安,母后不用担心!”

    蒋太后顿时眉开眼笑,双手合拾道:“阿弥托佛,好好好,太好了,哀家这就进去看看乖孙孙。”

    嘉靖连忙道:“皇儿正在吃奶,爱妃也要休息,母后还是明天再来看吧。”

    蒋太后白了嘉靖一眼嗔道:“你这个没良心的,哀家白担心了一天,现在要看看乖孙也不行!”

    嘉靖只好陪笑着道:“行行行,母后要看便看,不过最好别多待。”

    蒋太后这才转嗔为喜道:“哀家自有分寸。”说完便喜滋滋地进了房间。

    吴皇后笑容牵强地向嘉靖道贺,然后也跟着蒋太后进了房间。

    嘉靖摸了摸瘪了的肚子,正要命人弄点吃的来填肚子,忽然醒起一件事,把一名小黄门叫到身边吩咐道:“你去北靖王府报个喜讯吧。”

    小黄门笑道:“从今天早上贵妃娘娘进产房,北靖王爷就派人在宫门外候着了,每隔半个时辰报一次信,可见北靖王爷对贵妃娘娘还是挺上心的,奴才刚才还琢磨着,贵妃娘娘母子平安,皇上是不是应该派人到北靖王府报个喜,免得王爷一家子牵挂着。”

    嘉靖闻言心中一暖,挥手道:“就你话多,快去,就北靖王的性子,赏银一准丰厚!”

    小黄门喜滋滋地道:“其实赏银什么的奴才不在乎,主要是能替皇上报喜,奴才心里高兴!”

    嘉靖哈哈笑道:“你小子嘴里涮过油吗,得,办完这件差事,回头调到乾清宫来服侍朕吧!”

    小黄门大喜,屁颠屁颠地离开了承乾宫。

    且说小时坊徐家,得知贺贵妃已经顺利产下一名皇子,并且母子平安时,不由都松了口气,一个个喜上眉梢。徐晋长吁了一口气,芝儿生了皇子,看来真是天意呀,很好!

    嘭嘭嘭……

    绚丽的烟花在北靖王府上空炸开,阖府上下喜气洋洋,这个钟点,徐府的除夕夜才算真正开始!

    “嘿,看来北靖王爷已经收到消息了!”负责报喜的小黄门刚赶到徐府大门外,便见到院墙内腾起绚烂的烟火,连忙上前拍门。

    “恭喜北靖王爷当国舅了,贺贵妃辰正初刻诞下一皇子,母子平安,皇上特命奴才前来报喜!”小黄门进了徐府,笑嘻嘻地向徐晋和谢小婉等人报喜。

    徐晋如沐春风地道:“辛苦小兄弟了,来人,看赏!”

    徐晋命人给小黄门封了一个百两银子的大红包,又问了一遍宫中的细节,便把他打发走了。

第1505章 宫廷政变(上)

    外面的风雪渐止了,整座皇宫已经成了一片冰雪琉璃的世界,淑妃打着呵欠走出了承乾坤宫,今天她真的累坏了,不过她很开心,不为什么,只要能看到吴皇后不开心,她就很开心,她忘不了吴皇后强颜作笑地向贺芝儿道贺时的样子,真的很可笑,明明恨不得掐死对方的儿子,偏偏又要装出很有爱的模样去抱小饺子。

    “站住!”随着一声冷喝,吴皇后从一处走廊的柱子后面闪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两名提灯的宫女和两名太监。

    淑妃和她的贴身宫女碧儿均吓了一跳,连忙停下脚步。淑妃不动声息地施了一礼道:“见过皇后娘娘,这大冷天的,皇后娘娘是在这里赏雪吗?真是好雅兴啊!”

    吴皇后寒着脸淡淡地道:“淑妃跟贺贵妃的感情还真是好,两个月来寸步不离地陪伴,今日还亲自进产房陪产,果真是姐妹情深呀。”

    估计是知道毕春将要倒台,吴皇后也蹦达不了多久了,淑妃心里有了底气,已经不像以前那般忌惮吴皇后了,冷笑自嘲道:“谁让本宫福薄,膝下无儿女承欢呢,每日在宫里冷冷清清的闲得慌,而皇后娘娘本宫又高攀不上,每日便只好找贺贵妃作伴了,幸好,本宫虽然不能生育,但照顾人还是勉强办得到的,只要有本宫在,坏人休想得逞!”

    吴皇后不由暗怒,她没想到淑妃竟然敢用这种语气对她说话,而且听着还话里有骨,似乎意有所指,皱了皱眉道:“你什么意思?谁又是坏人?”

    淑妃冷笑道:“坏人自己心里清楚,本宫累了一天,先回去休息了,就不妨碍皇后娘娘赏雪啦。”说完便要错身而过。

    吴皇后勃然大怒,喝道:“站住,你把话说清楚,谁是坏人?”

    淑妃估计是压抑得太久了,此时也禁不住爆发了,冷笑道:“谁送贺贵妃一串楠木珠子,谁就是坏人,碧儿,我们走!”

    宫女碧女面色苍白,急急跟在淑妃的身后,吴皇后浑身一颤,同样面色苍白如纸,如遭电击一般瑟瑟发抖,吃吃地道:“站住……拦住她,快拦住她!”

    两名太监闻言立即追上前拦住了淑妃和碧儿主仆二人。淑妃面色微变,强自镇定喝道:“作甚,让开!”

    吴皇后追上前,对着两名太监冷道:“你们两个退开,到前面远处等本宫。”

    两名太监对视一眼,识趣地退到十几米开外!

    吴皇后死死地盯着淑妃,咬牙低声道:“你知道了?”

    淑妃冷笑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吴皇后面色阴沉地道:“那副手串贺芝儿一直没戴,是不是因为你跟她说了什么?”

    “皇后娘娘想多了,贺贵妃不喜欢戴手串,也嫌那香味不好闻,所以一直没戴,正好本宫却喜欢这串珠子,于是便厚颜向贺贵妃讨要过来赏玩了。”

    吴皇后把手一伸,冷冷地道:“马上还给本宫。”

    淑妃笑道:“不好意思,前些天北靖王妃入宫探望贺贵妃,本宫送给她了,据说北靖王喜欢收藏楠木饰品,估计是拿回去给北靖王收藏了。”

    吴皇后瞬时面如死灰,淑妃见状心中畅快,微笑道:“天寒地冻,皇后娘娘小心着凉了,赏雪还是等白天再赏吧。”说完带着碧儿行了开去。

    吴皇后像石化了一般站在原地,前面的两名太监见状也不知要不要继续拦下淑妃主仆,犹豫间,淑妃主仆两人已经走远了。

    淑妃和碧儿回到景仁宫,后者拍了拍胸口,后怕地道:“刚才吓死奴婢了,淑妃娘娘你太冲动了。”

    淑妃此时也有些后怕,如果刚才吴皇后狗急跳墙,命人把她们绑了往井里一扔,事后编个雪滑失足什么的,那她们就死得冤了。

    幸好淑妃也算机灵,意识到危险后立即说出把手串给了北靖王徐晋,让吴皇后有所忌惮不敢胡来。

    接着,淑妃进了景仁宫,立即写了一封信,让一名可靠的太监送出宫去,将事情告之徐晋,好让他有所准备。

    且说吴皇后失魂落魄地回到坤宁宫,发现另一个失魂落魄的人正在等她,这个人自然就是毕春了!

    毕春双眼布满了血丝,整个人看上去苍老了许多,他发现吴皇后也跟丢了魂似的,不由愕了一下,下意识地问:“皇后娘娘,您怎么了?”

    吴皇后见到毕春,立即像见到救命稻草一般,马上屏退了左右,语无论次地道:“毕公公救我啊!”

    毕春目光一闪,连忙问道:“皇后娘娘且安,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吴皇后便把手串的事告知了毕春,毕春听完后不惊反而窃喜,这几天他正头疼该如何说服吴皇后配合他的行动呢,哈哈,没想到天赐良机,看来自家祖坟改了风水后果真冒出王气了,真真天助我也!

    吴皇后神色紧张地道:“那副手串当初是妖道陶仲文送给本宫的,还骗本宫说戴着它能旺夫益子,而且他还劝本宫跟淑妃打好关系,以讨皇上的欢心,本宫当时糊涂,就按他说的去做了,没想到淑妃竟然流产了,后来德妃也差点流产,本宫才意识到这串珠子有问题,本宫不是故意的,本宫当时真不知里面含有麝香啊!”

    毕春意味深长地道:“那皇后娘娘把这串珠子送给贺贵妃总是故意了的吧?”

    “本宫……!”吴皇后不由哑口无言。

    毕春摇头道:“不管皇后到底是不是故意的,你确实害得淑妃流产了,又害得德妃差点流产,现在还主动去害贺贵妃,皇上若知道绝对不会原谅你的,即便不把你贬为庶人,也会废了你的皇后之位,皇长子肯定也与皇位无缘了。”

    “不要,本宫不要!”吴皇后面上充满了恐惧,如同坠入了冰窖一般,冷得浑身发抖:“救我,毕公公救我,本宫平时待你不薄,一定要救我!”

    毕春叹了口气,苦着脸道:“奴才现在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啊!”

    吴皇后这才醒起毕春目前的境况,双眼顿时变成了绝望的晦暗,喃喃地道:“报应,难道这都是报应!”

    毕春目光一闪,咬牙着:“皇后娘娘,如今咱们要自保,只有一个办法!”

    吴皇后闻言顿时像抓住了救命的稻草,急急地问道:“快讲,什么办法?”

    “那就是皇长子登基,皇后娘娘你——当——太——后!”毕春一字一顿地道。

    “这怎么可能,基儿还哪么小,更何况皇上春秋鼎盛……”吴皇后话说一半才回过味来,双眼蓦地大睁,像看到鬼一样死死盯着毕春,身体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毕春重重地点了点头,吴皇后的心脏仿佛要从胸腔中跳出来一般,上下牙格格打颤:“你……你疯了,莫要害了本宫。”

    毕春冷笑道:“蜀王案一旦被推翻,奴才肯定死无葬身之地,而皇后你也肯定也跑不掉,再加上害淑妃流产之事被北靖王曝光,你的皇后之位就别想保住了。

    或许皇上会念情饶过你们母子性命,可是徐晋和贺贵妃肯定不会放过你们的,待日后贺贵妃当了皇后,你和皇长子只怕会被她折磨得生不如死。”

    吴皇后闻言吓得手足冰冷,吃吃地道:“事关重大,本宫要考虑一下,跟家里人商量商量!”

    毕春狞声道:“不用再考虑了,时机稍纵即逝啊皇后娘娘!说不定北靖王明天就发难了,很快你和皇长子都将成为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吴皇后内心挣扎煎熬不定,但显然已经有点心动了。毕春趁热打铁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皇后娘娘越早作决断,咱们成功的可能就越大。”

    吴皇后面色苍白地问:“咱们……能……能成功吗?”

    毕春点了点头道:“奴才已经作好了万全的准备,只要皇后能听从奴才的话,配合奴才,咱们就一定能成功。”

    吴皇后总算没有笨到家,连忙问毕春作了什么准备,具体计策又是什么。毕春便把毒书生蒋秀才想出的计策告诉了吴皇后,后者听完立即便意识到这是可行的,而且成功的概率还蛮大,不仅能除掉徐晋和贺贵妃母子,还让他们成为背黑锅的替死鬼,到时自己儿子朱载基就能名正言顺地登基了,而她也能名正言顺地当上太后,从此垂帘听政。

    “只要皇后娘娘您点头,奴才明晚就能发动,不出十日,皇长子将会是大明的皇帝,而皇后娘娘——将会是大明的太后!”毕春目光灼热地道。

    吴皇后的双眼也渐渐露出一丝灼热,缓缓地点了点头,咬牙决绝地道:“毕春,要咱家要怎么配合你?”

    毕春大喜过望,凑到吴皇后耳边低语了几句,后者先是面色如土色,不过最后还是点头同意了。

    毕春又和吴皇后商量了一些冷节,然后便兴冲冲地离开了坤宁宫,着手准备发动!

    嘉靖十年,一场宫廷政变正在夜色下悄然酝酿!

第1506章 宫廷政变(中)

    按照惯例,每年的正月初一上午,大明皇帝都会在奉天门前召开一场隆重的大朝会,不过除夕夜当晚,京官们便收到了通知,年初一的大朝会取消了,因为贺贵妃当晚产下一名小皇子,皇上辍朝以贺。

    毕竟是大年初一,雪后的天气又冷嗖嗖的,京官们自然乐得不用上朝,纷纷上表祝贺皇上喜得贵子后,便都心安理得地猫在家里享受难得的春节假期。

    傍晚时份,天就快黑了,一名宫中太监却匆匆赶到了小时坊徐府,传皇上口谕,宣北靖王徐晋入宫觐见。

    这名传口谕的太监徐晋倒是认得,的确是在乾清宫服侍嘉靖的近侍之一,名字叫闵忠生,于是便道:“闵公公请稍侯,本王换了衣服便随你进宫见皇上。”

    闵公公笑眯眯地道:“王爷不必麻烦了,穿常报即可,皇上还在等着呢,可不敢耽搁太久。”

    徐晋闻言皱了皱剑眉道:“闵公公,为何天都快黑了皇上才召见本王?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闵忠生眼底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慌乱,陪笑道:“奴才也不清楚,不过这段时间皇上的确为了乱贼之事十分烦心,这次召见王爷估计也是为了平乱之事吧。”

    徐晋闻言点了点头道:“那便走吧!”

    徐晋果然也不再更衣,直接命人套上马车,带着赵大头等几名护卫便离开了徐府,跟着闵太监入宫去,闵太监也为之暗松了口气。

    与此同时,嘉靖刚从承乾宫当完奶爸回到了乾清宫,正准备沐浴更衣,吴皇后身边服侍的一名小太监却慌慌张张地跑来禀报道:“皇上不好了,皇长子突发急病晕倒,皇后娘娘请您快点赶过去。”

    嘉靖闻言大吃一惊,连忙问传太医了没,小太监回答说传了,嘉靖立即撒腿往坤宁宫跑。

    “皇上驾到!”

    嘉靖挟着一阵寒风快步进了坤宁宫,吴皇后面色苍白,正在那坐立不安,见到嘉靖急匆匆地赶来,她的脸色却更加苍白了,紧张地施了一礼,吃吃地道:“参见皇上!”

    嘉靖急吼吼地道:“都什么时候了,还行什么礼,基儿怎么了?太医到了吗?”

    吴皇后内心扑通地乱跳,有点语无伦次地道:“太医来了……噢,还没有来,基儿在里面睡着了。”

    嘉靖也没生疑,只以为儿子急病,吴皇后太过焦急所以语无伦次,他快步进了房间,果然见到儿子朱载基躺在床上睡着了,而且呼吸均匀,脸色红润,睡得十分安稳。

    嘉靖见状松了口气之余不禁疑惑了,这哪里像是病了?

    “不是说基儿病了吗?怎么回事?”嘉靖退出房间,皱着眉问吴皇后。

    吴皇后的目光不敢与嘉靖对视,吃吃地道:“妾身也不知怎么回事,刚才基儿还在那玩,突然间就晕倒了,怎么叫也叫不醒。”

    嘉靖闻言又担心起来,连忙再次进了房间,先是摸了摸儿子朱载基的额头,又捏了捏手腕,发现暖洋洋的,并无异常,于是又唤了两声:“基儿!”

    结果两岁不到的朱载基依旧呼呼大睡不醒,嘉靖的心不由微沉,稍用力推了推儿子,后者只是发出一声嗯哼,撅了撅小嘴,翻了个身继续睡。

    嘉靖眉头紧锁,沉声问道:“基儿晚饭到底吃了什么?”

    “也没什么特别的,跟平时差不多,噢,就是多喝了一碗安神健脾汤。”吴皇后答道。

    嘉靖闻言稍安,估计是安神汤的份量重了,再加上基儿今日玩累了,所以才睡得深,不过为了稳妥起见,还是等太医来诊断过再说。

    很快,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太医竟然还没到,嘉靖不禁有些生气了,沉声问:“不是说请太医了吗?怎么还没到?”

    吴皇后心虚地道:“妾身的确已经派人去请了太医了,也不知怎么回事,竟然现在还没到,妾身再派人去催催吧。”

    “不用催了,皇长子没病没痛,不过是睡着罢了,犯不着请太医。”一把陌生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只见西厂的四档头白圭带着几名番子笑嘿嘿地行了进来。

    嘉靖面色一沉,后宫是男人的禁地,除了宫女就是太监,坤宁宫中怎么会突然间冒出几名胡子拉碴的大汉呢,而且一看那身飞鹰服就知是西厂的番子,他厉声喝斥道:“放肆,谁让你们进来的?”

    四档头白圭好整以暇地挖了挖耳屎地道:“皇上息怒,自然是皇后娘娘让我们进来的。”

    嘉靖心里咯噔一下,面色狐疑地望向吴皇后,后者此时已经吓得瑟瑟发抖了,颤声道:“不……不是妾身,是毕春,是毕春让他们来的。”

    嘉靖心中暗叫不妙,强自镇定心神,喝问道:“毕春何在?他让你们来这里干什么?”

    四当头白圭笑道:“皇上稍安勿躁,咱们督公收到消息,北靖王徐晋伙同锦衣卫和东厂密谋造反,所以命我等前来保护皇上和皇后的安全,督公已经调动了御马监四卫平叛去了,待擒住了反贼徐晋,督公自然就会来见皇上。”

    嘉靖浑身剧震,那张俊脸刷的一下子没有了血色,以他的聪明,自然瞬间明白怎么回事了,真正的谋反的只怕是毕春本人,而且吴皇后配合毕春把自己骗到这里,显然也有份参与!

    嘉靖又惊又怒,又怒又怕,后悔得肠子都青了,明明代王和岷王已经联袂入京告发毕春了,自己竟然还将信将疑,虽然派锦衣卫到河南陈州查证,却没有对毕春采取任何约束措施,结果才招致今日之变,悔不该啊,更可恨的是,朕的皇后竟然配合毕春谋反。

    悔恨就像一个野兽般在吞食着嘉靖的内心,疼痛,悔恨、愤怒、冰冷、恐惧……各种情绪纷至沓来,他死死地盯着吴皇后。

    吴皇后吓得一步步往后退,退到床边一屁股跌坐在床上。嘉靖深吸了一口气,冷冷地问:“为什么要这样做?”

    吴皇后咬了咬牙道:“妾身也是为了基儿而已,谁让你宠爱贺芝儿那个狐狸精,怪不得妾身。”

    嘉靖眼皮抽了抽,沉声道:“你好糊涂,基儿是皇长子,又是嫡长子,朕的皇位以后自然由他来继承,你根本不用抢。”

    吴皇后冷笑道:“你那么宠爱贺芝儿,天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心话,更何况贺芝儿还有徐晋给他撑腰,妾身和基儿日后不见得就斗得过他们,妾身只不过是先下手为强罢了。”

    嘉靖紧捏着拳头怒道:“无知蠢妇,这些话都是毕春那阉贼告诉你的?你以为靠他,基儿就能坐稳大明的江山了?”

    吴皇后咬牙道:“总比日后任人鱼肉要强!”

    嘉靖怒极反笑,眼圈都微微泛红了,吴皇后吃吃地道:“皇上笑什么?难道不是吗?”

    “朕笑你愚蠢于斯,不,朕笑自己愚蠢,竟然相信毕春,明明有武宗的前车之鉴,却还要重蹈覆辙,可笑,实在可笑之极!”嘉靖似哭似笑地道。

    四当头白圭嘿笑道:“皇上不是愚蠢,是太过自信了,自信能把任何人掌控在股掌之中!”

    嘉靖回想了一下自己这些年的作为,竟然无言以对,没错,随着大明的国力越来越强,版图越来越大,大臣们越来越“听话”,自己确实越来越刚愎自用,越来越自以为是了,听不进忠谏诤言,甚至连民间的非议也容不下,放任西厂打击镇压不同的声音,以至于自己轻易蒙蔽!

    锵……

    白圭抽出了鹰击刀,嘉靖一个激凌回过神来,沉声道:“你要弑君吗?”

    白圭挽了个刀花笑道:“皇上别慌,在反贼徐晋落网之前,您暂时还安全的,不过贺贵妃母子得先行铲除掉,所以属下要走一趟承乾宫。”

    白圭说完吩咐麾下的番子看押住嘉靖,然后带着数十人直扑承乾宫。

    且说徐晋跟着太监闵忠生进了皇宫大内,径直往乾清宫而去,当他来到乾清宫养心殿前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下了。

    “皇上就在御书房中,北靖王爷请进吧。”闵忠生在殿前停住了脚步,目光游移地道。

    徐晋点了点头:“闵公公不跟本王一起进去?”

    闵忠生笑道:“王爷是这里的常客,应该认得路,奴才就不进去了。”说完不着意地往后退。

    徐晋一个箭步,动作凌厉地抓住了闵太监的手腕,后者吓了一跳,吃吃地道:“王爷这是作甚?”

    徐晋冷笑道:“闵公公既然是奉了皇上的口谕,难道不用面见皇上复旨吗?说吧,你是不是假传圣旨诓本王入宫?”

    闵忠生心里有鬼,闻言大惊,吃吃地道:“奴……才没……没有假传圣旨。”

    “是不是假传圣旨,你跟本王一起进去面见皇上就知道了。”徐晋揪着闵太监便要往养心殿内行去,后者试图挣脱,并大声叫唤:“来人呀,北靖王徐晋反了,意图行剌皇上。”

    话音刚下,养心殿内果然冲出一队人马,闵太监大喜,冷笑道:“徐晋,你死定了!”

    徐晋目光一凝,只见殿中冲来的这队人马身穿飞鱼服,为首者赫然正是锦衣卫千户司马辕。

    司马千户脸上的血迹还没干,手里还提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行到徐晋面前行礼道:“标下参见北靖王爷!”

    闵太监登时吓傻了,吃吃地道:“你……你还活着。”

    司马辕扬了扬手中提着的人头,冷笑道:“闵公公以为本千户已经被这个白痴杀了吗?”

    司马辕手中的人头赫然正是西厂二档头吴天!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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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5238/ 第一时间欣赏明王首辅最新章节! 作者:陈证道所写的《明王首辅》为转载作品,明王首辅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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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王首辅介绍:
大明朝正德十二年冬,徐晋穿越到江西上饶县一名穷困潦倒的儒童身上。这一年,史上最胡闹的明朝皇帝朱厚照正在边镇宣府游玩。这一年,江西宁王朱宸濠正暗中运作准备谋反。这一年,家徒四壁的徐晋寻求出路,最终选择考科举,从县试、府试、院试,再到乡试,一路过关斩将,却一步步卷入了宁王朱宸濠造反的漩涡……明王首辅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明王首辅,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明王首辅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