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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陈证道     明王首辅txt下载     明王首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26章 午时三刻

    古人认为人是有灵魂的,被杀头的犯人怨气太重,死后容易阴魂不散而成恶鬼,所以行刑一般会选择在午时三刻,也就是中午十二点左右。

    这个时候太阳高挂中天,人的影子最短,阳气最盛,阴气忒微,猛烈的阳光能消弥犯人的怨气和阴气,让他们连鬼都做不成。

    上午十点左右,铅山县城北临时搭建的刑场四周已经人满为患,都是前来观看行刑的老百姓。一个时辰后,午时三刻,通判大人将在此监斩两百三十五名贼兵俘虏。

    上午十一点左右,两百多名贼兵陆续被验明正身押上了刑场,分成数列跪在地上,每人的身后均站了一名手执鬼头刀的刽子手。瞬时间,哭喊声求饶声响作一片,有贼兵甚至当场尿了裤子。

    杨清和王儒跪在最前面,两人此刻均精神萎靡不振。杨清本来就挨了一火铳,那天晚上又被副千户邱蛮“单挑”了一顿,此刻还是鼻青脸肿,身体摇摇欲坠。王儒倒是好些,不过嘴巴让徐晋的亲兵拍了一刀,上下嘴唇都烂掉了,没有牙齿的牙龈都露了出来,惨不忍睹。

    “大家快看,前面那两人就是贼兵的头子,听说以前就是打家劫舍的大盗贼。”

    “霍,难怪长成那般模样,该杀!”

    四周的百姓指着杨清和王儒纷纷议论咒骂,随后有人掷了一只臭鸡蛋到王儒身上,后者顿时目露凶光,结果却引来了更多的臭鸡蛋攻击。

    正所谓落水的凤凰不如鸡,更何是差不多人头落地的贼匪,所以根本没人怕王儒,大家尽情地过手瘾。

    此时,忽然有人喊道:“大家快看,监斩官入场了,那书生敢情就是通判大人了,还真是年轻啊,听说徐大人今年还不满十六岁呢。”

    四周围观的百姓顿时沸腾了,纷纷往监斩台上望去,果然看到一名身穿秀才长衫的少年郎,率着一众官员走来。

    徐晋这通判是孙遂临时任命的,所以还没有专门订制的官服,今天仍旧穿着生员的玉色衫。

    徐晋神情严肃,步伐坚定而从容,身后跟着县令吴林广、县丞孟轩、主薄方添禄等官员,另外,铅山县有名的士绅都被“请”来观看行刑。

    徐晋在监斩官的位置上坐下,谢二剑王林儿等亲兵护卫在前后,一个个手按刀柄,杀气腾腾。

    余林生大步上前抱拳行礼道:“通判大人,二百三十五名犯人已经全部验明正身。”

    徐晋点了点头摆手让余林生退下,然后吩咐道:“孟县丞,将行刑名册交给吴县令宣读吧。”

    孟县丞红着一双兔子眼,把一本厚厚的名册逞给了位于副监斩官位置上的吴林广。

    话说孟轩这几天日以继夜地审问俘虏,竟还真让他把三百多名俘虏的名册给弄出来了,上面详细地记录了每一名俘虏的身份信息,还有所犯过的罪行等。

    徐晋根据俘虏的名册选出了两百三十五名处以斩刑,这些都是原鄱阳湖中的水贼,又或者是囚犯之类,只有数十名没有犯过大恶的失地流民侥幸逃过一劫。

    吴林广接过孟轩递来的名册,心里暗暗发苦。本来在吴林广眼中,徐晋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少年罢了,以自己在官场多年的经验要应付他还不是绰绰有余?

    然而经过这几天的共事,吴县令发现自己大错特错了,这个徐晋办事老练缜密,根本糊弄不了,而且手段凌厉果决。

    如今自己作为副监斩官,亲自宣读罪状斩了宁王手下两百多人,怕是想做墙头草也做不成了,只能鞍前马后地追随徐晋跟宁王死磕到底。

    吴林广本来打算借“腰痛”这招推辞这份差事的,但他不敢啊,因为有一名士绅想装病不出席,结果徐晋派了一名百户带大夫上门“探望”,这名士绅立即火烧屁股般跑来了。

    吴林广打开了名册,开始大声宣读名册,包括犯人的名字、年龄、贯籍、所犯罪行等。两百多人的名单,吴林广足足念了近半个时辰才念完。

    “通判大人!”吴林文抹了抹额头上的细汗,将名册恭敬地递给了徐晋。

    徐晋接过名册,全部用朱笔把名字圈上,然后拿起令箭往地上一扔,淡道:“行刑!”

    王林儿等亲兵顿时厉声大喝:“行刑!”

    那些打着赤膊的刽子立即举起了寒光闪闪的鬼头刀,一片雪亮的刀光落下,刹那间仿佛天地都失色了,四周的气温为之骤冷,鲜血飞溅,两百多颗头颅滚落尘埃……

    本来嘈杂的刑场瞬间死一般寂然,空气仿佛都静止了,在场的士绅们都下意识地紧了紧身上的厚衣,一股寒意从脊梁骨腾的升起,瞬间流遍了全身。

    徐晋神色自若地转身离去,他还要赶往孙遂的灵堂上香,宣读费师亲笔写的祭文,至于杨清等贼兵的人头,将被悬挂到城外示众七天,以儆效尤。

    正如春茗居那名书生所言,非常时期得用非常手段。徐晋必须用雷厉风行的手段震慑住城中那些投降派和骑墙派,吴三八之所以能一路势如破竹,那些骑墙派和投降派功不可没,徐晋可不想步弋阳县令的后尘。

    只要能保住铅山县,保存自己和亲人师友,徐晋并不在乎背上酷吏的名声。更何况自己这通判之职只是暂代的,待平定了宁王之乱,还是该干嘛干嘛,科举才是自己的正道。如果按照历史的轨迹,神人王守仁两个多月便能平定宁王之乱,届时八月份的乡试,自己还是要参加的,朝廷也不可能让自己一个秀才继续担任通判。

    孙遂的灵堂就搭在县衙中,今天正是他的头七。徐晋到了灵堂上香,当众朗诵了费宏手书的祭文,然后丢到火炉之中烧掉。

    费宏乃连中大三元的才子,满腹才华,这一篇祭文写得抑扬顿挫,感人肺腑,既歌颂了孙遂的宁折不弯,忠义死节,又痛斥了宁王的倒行逆施。

    今天前来祭拜孙遂的除了官员士绅,还有大量的读书人,鹅湖书院的山长便率着一众教习前来祭拜,所以费宏这篇祭文迅速在读书人间传播开来,对宁王的口诛笔伐也由此展开,并且越演越烈……

    永远不要小看了舆论造势,正所谓得心者得天下。兵家三要素:天时、地利、人和。人和就民心。

    祭拜完了孙遂后,徐晋在一众亲兵的护卫之下,马不停蹄地赶回通判衙门,因为派出去的斥侯来报,吴三八正率近万人马,由水陆两路杀。所以徐晋昨晚便召了诸武将,今天下午两点在通判衙门开会商议应对之法。

    徐晋刚回到通判衙门,家丁大宝便上前通报道:“大人,三老爷来访,就在客厅中候着。”

    话说费宏觉得徐晋身边侍候的随从太少了,而二牛又不够伶俐,只能胜任一些粗活,所以便将机灵的大宝给了徐晋作为随从。

    徐晋自然知道大宝口中所说的三老爷就是费采,连忙快步进了客厅。

    “子谦!”费采两眼通红,显得十分困顿,见到徐晋便立即迎了上来。

    徐晋连忙道:“费修撰快请坐,大宝上茶。”

    费采辞官是乃翰林修撰,所以徐晋称其费修撰。

    费采显然也觉得自己有点失态了,按奈住重新坐下,道:“子谦若不介意可以叫我采叔的。”

    费采才三十岁许,比大哥费宏小将近二十岁,自小的课业都是费宏传授的,两人的关系亦师亦兄。

    徐晋点头:“采叔可有事?”

    费采有点支吾地道:“子谦事务繁忙,原不该在这时候打扰你的,不过此事……这个你还是先看看一吧!”

    费采说完便递了一沓纸张给徐晋。

第227章 议擒宁书

    徐晋接过费采的递来的那沓纸张一看,只见开头的标题写着:致徐子谦议擒宁书。

    徐晋不禁心中一动,这显然是一篇讨论如何平定宁王的策略书,先不看策略的水平如何,刚看这一沓的纸张怕是有千言之多,估计是费采这几天废寝忘食地捣搞出来的,难怪熬得两眼通红。

    天生子谦,翌造中兴之道。明天道,伸皇威,以坐消无涯之患。功复薄海,岂直一方之蒙……

    徐晋刚看了个开头便汗哒哒的,古人写文似乎都有这种臭毛病,前面先写一大堆废话,然后才开始说正事。最典型的就是皇上下的圣旨,明明一句话就能说清的事,前面偏偏要写一大堆辞藻华丽的废话,最后一句才说正事。

    费采这篇《议擒宁书》也是如此,一开头就是对徐晋的吹捧,而且吹得非常浮夸,连徐晋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了。

    吹捧完徐晋后便是表明心迹,又是洋洋洒洒的数百言,大既意思就是自己与宁王此贼不共戴天,誓不两立,恨不能挥剑杀了此逆贼。

    到了文章的最后一部分才是真正论述如何平定宁王的策略。

    徐晋直接跳过前面的废话,仔细看了后面策略的部份,不禁颇有点意外。费采这份策略书固然有点书生之见,但有不少地方还是切中要害的,颇有参考价值。

    费采这份“擒宁”策划书的大致方针就是召集诸县兵力,先攻洪州(南昌),捣毁宁王的老巢,扼守长江上游,切断宁王水军的归路,待其回救南昌时加以迎头痛击,一举平定之。

    徐晋看了一眼满脸期待的费采,不禁心中微动,费采殚精竭虑地写出这份“擒宁书”显然是他自救的一种方式。

    徐晋那天晚上便跟费如意说过,费采的妻子娄素琴要想逃过一劫,除非能让当今天子开金口赦免,而让天子开口赦免的最好办法,就是能在平定宁王的过程中有立功的表现。

    很明显,费采也明白这一点,所以便废寝忘食地写了这封《致徐子谦议擒宁书》,如果徐晋日后若用此策平定了宁王之乱,那自然便少不了费采的功劳了。

    徐晋估计这份“擒宁书”费师也有份参与策划,只是把全部功劳都给了弟弟而已。

    徐晋把这份“议擒宁书”放回茶几上,微笑道:“采叔这份策略书甚善,句句切中要害。”

    费采闻言顿时面露喜色,谦虚道:“子谦谬赞了,只是一些书生愚见,能对子谦有些许帮助便好。”

    徐晋心里暗叹,费采想自保却是拜错佛了,平定宁王的真佛不是自己,而是王守仁那牛人啊。

    徐晋斟酌了一下言辞道:“采叔,巡抚大人虽然任命我为广信府通判,但我手中的权力还是太小了,只能节制广信府诸县的兵马,自守有余,进攻却不足啊。要发兵攻打南昌,难!”

    费采眼中的神采顿时暗下来,徐晋所讲的确是事实,广信府统共才驻扎了三个千户所,分别是:上饶、铅山、弋阳。

    三个千户所加起来才四千兵力不到,更何况如今弋阳千户所已经被贼兵击溃了。而且,广信府下辖的七个县中,贵溪县、弋阳县均已被吴三八占领,贼人的兵锋正指向铅山县这里。

    徐晋微笑道:“采叔,一叶障目而不见泰山耶?其实你这份《擒宁书》更应该献给南边的一个人。”

    费采微愕,继而脱口道:“南赣巡抚王伯安(王守仁)!”

    徐晋含笑点头道:“正是,王巡抚用兵诡奇,手握赣南兵权,可当此大任!”

    费采抚掌笑道:“采叔愚鲁,倒是要谢过子谦指点了。”

    徐晋连忙道:“采叔只是当局者迷罢了,正好我召集了诸将商议应对吴三八之法,采叔不如一起参加,也好取长补短,将这份《议擒宁书》加以完善,然后采叔再携此书亲自跑一趟赣州献给王巡抚。按照时间来推算,王巡抚应该也收到宁王起兵造反的消息了。”

    费采郑重地施了一礼,感激地道:“子谦,谢谢!”

    徐晋赶忙还礼道:“采叔快别这么说,小侄可承受不起!”

    费采看了一眼丰神俊郎的少年郎,心中暗叫可惜,此子若未婚配多好。

    话说当初费采便有过将女儿费吉祥许配给徐晋的念头,只可惜徐晋已经有妻室。而现在就更加不可能了,因为整个费家上下都清楚,三姑娘如意将来肯定是要嫁入徐家的。所以,无论徐晋再如何优秀,费家再如何不要面子,也不可能将两个女儿同时嫁给徐晋。

    “参见通判大人!”

    徐晋带着费采进了议事大厅,早就候在这里的众武将立即肃然行礼,就连铅山千户所的洛弘都表现得毕恭毕敬的。

    这就是徐晋一声令下砍杀两百多人的威力,如此凌厉的手段不仅震慑了众官员士绅,同样也震慑了一众将校。

    徐晋微点头算是回礼,从容地行到主位上坐下,又命人给费采看座。

    “贼首吴三八正率兵一万由水陆两路杀来,诸位若有应对之法,可畅所欲言!”徐晋也不废话,一上来便直奔主题。

    这次来参加会议的包括两个千户所百户以上级别的武官,共计近三十人。一时间大家踊跃发言,各抒己见,气氛倒是热烈得很,这都是今天“砍头”提振起来的士气。

    徐晋一直安坐在主位上倾听,并没有过多的插嘴。作为一名决策者,只要把握大方向便行,关键在于知人善用,大小事情都一把抓是大忌,尤其是在自己不擅长的领域乱指挥,那样会害死人的,所以具体事务还是交给专业的人去做。

    这场战前会议开了将近一个时辰,最后定下了十六字的作战方针:避其锋芒,固城而守。消耗对方,待机破敌。

    当下,徐晋便任命余林生为指挥,熊柏为副指挥,两人全权负责守城事宜,而自己则居中调度。

    于是,众将愉快地散去,按照讨论出来的策略,有条不紊地开始布置兵力守城。

    通过参加这场前战会议,费采显然有所得,向徐晋告辞之后匆匆离开,估计是回去修改《议擒宁书》了。

    当日旁晚,费采带着十几名奴仆从南门离开铅山县城,骑快马直奔数百公里之外的赣州,怀中揣着那份重新修改过的平叛策划书,不过名字已经改成《上王公伯安议擒宁书》。

第228章 徐砍头

    残阳如血,暮色渐起,铅山县城西北有一片乱葬岗,今日中午被砍头的贼兵尸体均掩埋在此处。此刻,一群乌鸦正在乱葬岗上空盘旋,附近一棵光秃秃的老树上也落了黑压压的一层,发出人的呱噪。

    呜哇……

    树上的群鸦似乎受到什么惊吓,突然扑楞楞的全部飞了起来,发出鬼哭般的阵阵怪叫。稍倾,一支队伍出现在远处官道上,慢吞吞地往这边而来。

    这支队伍约莫六七百人,队形散乱,士气低落,那丢盔弃甲的模样,一看就是刚吃了败仗的军队。

    这支队伍正是从弋阳县撤退下来的弋阳千户所败兵,昨天被吴三八击溃后便往铅山县方向撤退。

    千户王铎神色疲惫地坐在马上,抬头看了一眼附近乱葬岗上黑压压的鸦群,不禁皱眉暗骂了一句晦气。

    乌鸦浑身漆黑,叫声难听如破锣,自古就被认为是不祥之物,被这样一群玩意在头顶飞舞,简直就是乌云盖顶,自然让人心情极为压抑不爽,弋阳千户所众疲兵的士气顿时更加低落了。

    王铎舔了舔干巴巴的嘴唇,催促道:“弟兄们再加把劲儿,前面数里就是铅山县城了,等进了城再休息。”

    此时,已经隐隐能见到远处铅山县城的城廓了,一众疲兵强打精神,加快了步伐。

    王铎旁边一名百户咳出一口带血丝的浓痰,犹疑道:“千户大人,巡抚大人临终前任命了上饶生员徐晋为通判,并且节制诸县兵马,听说此人还未满十六岁,不知靠不靠谱。”

    话说徐晋率兵入主铅山县后,马上便用快马发出文书知会了附近各县,号召各州县起兵勤王平叛,弋阳千户所自然也收到徐晋发来的文书。

    然而正当王铎犹豫着要不要带兵赶赴铅山县,吴三八便已经杀到了,凭借兵力上的优势对弋阳千户所发起猛攻。双方激战了大半天,最终弋阳千户所被攻破,副千户阵亡,王铎带着败兵仓皇逃离。

    幸而吴三八转而攻打弋阳县城,并没有继续追杀,否则弋阳千户所眼下恐怕就剩不了六七百人了。

    王铎看着渐近的铅山县城,同样犹疑地答道:“此人能够击败宁王麾下一千多叛兵,估计是有点本事吧?”

    另一名百户撇嘴道:“一个乳臭未干的酸儒罢了,能有啥本事的,估计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了吧?”

    王铎皱了皱眉不说话,心中却打定主意,若这个徐通判只是啥都不懂还瞎指挥的货色,大不了拍拍屁股走人,绝不拿手下的弟兄的性命当儿戏。

    天色将要完全黑下之时,王铎终于率着队伍来到铅山县西城门外。

    砰砰砰……

    随着一阵急促的鸣锣报警声响起,城头的垛口出现了大量的军士,弯弓搭箭对准了城下的王铎等人。

    “城头上的弟兄,我等乃弋阳千户所的,速开城门放我们进城。”王铎手下一名百户对着城头大喊。

    负责守卫西城门的正是余林生手下一名百户,名字叫杨东。杨东探头打量了一眼城下这支队伍,大声喊道:“王千户何在?”

    王铎催马上前几步,拱手道:“王某在此,城头上哪位?”

    “本人乃上饶千户所百户杨东,王千户稍等,属下这便派人去禀报余指挥。”杨东说完便派了个弟兄急急飞报余林生。

    王铎不禁皱了皱眉,余指挥?余林生那小子吗?

    话说余林生之前便是弋阳千户所的一名百户,后来立功后被孙遂擢升为上饶千户所的千户,所以说,王铎是余林生的老上级了。

    此时,一名亲兵指着城墙上用竹竿挂着的东西道:“千户大人,快看,好多人头啊!”

    此言一出,众人才注意到城头隔一段距离就竖起一条竹竿,竹竿下都挂着一颗狰狞的人头,不由都倒吸一口冷气。

    约莫过了两盏茶的功夫,余林生出现在城头上,自然一眼就认出了下面的老上级王铎了,立即命人打开城门,并亲自迎了出去。

    ……

    徐晋的临时通判衙门是吴县令贡献出来的三进院落,前院是办公场所,中院是徐晋会客的地方,一众亲卫也住在这里,而后院则是内眷家属居住的地方。

    天将暮,徐晋忙碌完回到后院准备吃晚饭,结果一进门便有数对妙目齐齐望来,除了娘子谢小婉,费如意、费吉祥、费小玉三女竟然也在,再加上诸女的丫环,正是满屋的莺燕,春兰秋菊各擅胜场,令人目不暇接。

    “相公忙完了?”谢小婉欣喜地迎上来,替徐晋宽去了外衣,美婢月儿连忙接过挂了起来。

    徐晋微笑点头道:“忙完了,如意、吉祥姑娘,小玉姑娘也在啊!”

    费如意轻嗯了一声,温柔的目光落在徐晋身上,香腮上带一丝娇羞,那天两人有过肌肤之亲后,关系更进一步了。

    费吉祥今年十五岁,个头比去年长高了少许,明眸皓齿,倒是越发的俏丽了,容貌与其大姨娄妃依稀有几分相似。

    费吉祥显然心情不错,笑着打趣道:“没办法,三姐心里念着某人,非拉着我们过来。”

    现在徐晋和费如意的之间的事已经是公开化了,谢小婉对此也是默许的态度,所以费吉祥毫不避讳地开起姐姐的玩笑来。

    费如意顿时闹了个大红脸,作势要拧费吉祥的嘴儿,后者咯咯笑着躲开。

    徐晋有点不好意思地岔开话题道:“娘子,能开饭了吗?相公都快饿扁了。”

    谢小婉娇憨地白了徐晋一眼,吩咐月儿去端饭菜,又热情地道:“如意姐姐,吉祥姐姐,小玉妹妹一起吃晚饭吧!”

    费吉祥掩着嘴笑道:“谢谢小婉妹妹的好意,我还是回家再吃吧,免得打扰你们一家人吃饭。”

    “我也回家吃!”费小玉站起来怯生生地看了徐晋一眼。

    徐晋不禁暗暗奇怪,以往费小玉这小辣椒在自己面前总是大大咧咧的,那张嘴就跟机关炮似的,今天咋变淑女了,而且看自己的眼神似乎有点畏惧。

    “那我们一起回去吧!”费如意款款站起来柔声道,美眸不舍地看徐晋一眼。

    费如意本来就脸皮嫩,两个妹妹都离开了,她自然不可能独自选择留下来吃饭,太羞人了。

    徐晋也不好意思挽留费如意,于是便礼貌地把三女送出门去,费吉祥忽然停下脚步回眸笑道:“谢谢徐公子了!”

    徐晋自然明白费吉祥为何要谢自己,如无意外的话,费采这次前往赣州,应该能成功替妻儿脱罪,微笑道:“吉祥姑娘客气了。”

    旁边的费小玉忽然问道:“徐砍头,你一次砍那么多人的脑袋,不怕鬼吗?”

    徐晋不禁恍然大悟,有点哭笑不得,难怪这只小辣椒看自己的眼神带着一丝畏惧,敢情是被自己今天下令砍掉两百多人的狠劲吓到了,还给自己起了个徐砍头的外号,我擦!

    徐晋自然不会跟费小玉讲唯物主义无神论,只是淡然道:“身正不怕影斜,徐某砍的都是该杀之人,问心无愧,那惧恶鬼半夜敲门。”

    谢小婉和费如意两女自然都目泛异彩,满眼都是崇拜的小星星,这便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了,此刻徐晋在两女眼中的形象自然是高大威猛,英俊潇洒,正气浩然……

    费小玉却撇了撇嘴,心里也不知在嘀咕什么!

第229章 守城之战(上)

    正德十四年正月二十六日,宁王朱宸濠发檄宣布起兵造反的第十天,也就是孙遂头七的第二天早上,吴三八率领的叛军陆续抵达铅山县城外。

    陆路近七千叛军率先抵达,屯兵在铅山县城西门外。中午时份,水路三千叛军乘舟沿信江逆流而至,于铅山县城北登岸,携带了大量的攻城器械……

    正午,天空阴云密布,晴朗了数日的天气开始变幻了,城头上朔风凛冽,迎来了年后第二次的倒春寒。

    此刻,徐晋正在西城头上观察下方的敌阵,谢二剑王林儿等亲兵如临大敌地护卫在四周,一众文官武将则簇拥在徐晋的身边,共计有:知县吴林广、县丞孟轩、主薄方添禄;千户余林生、熊柏、王铎;副千户邱蛮、洛弘(暂降为百户)。

    此刻,城外的叛兵正在忙碌着安营扎寨,各种攻城器械正源源不断地由城北的船上搬运过来。由于铅山县城西地势比较开阔平坦,又没有护城河,能够最大限度地发挥人数优势,叛兵显然打算从城西进攻。

    铅山县城虽然不大,只有方圆数里地,但以吴三八的一万兵力要想围城还是办不到的,所以最好的办法还是集中兵力攻破一处城门。

    看着敌阵中高高搭起的数座箭楼和攻城云梯,还有回回炮(抛石机)、床弩等攻城利器,吴林广等文官都不禁面如土色。余林生、熊柏等武将亦是神色凝重。

    王铎是昨天黄昏才率残兵进城的,这时正暗暗观察着徐晋,可惜却未能在后者的脸上捕捉到任何紧张之色,更别说是恐惧了。看着淡定从容的徐晋,王铎不禁暗暗嘀咕了,这小子真的只有十五岁吗?

    正在此时,徐晋忽然转头淡淡地看了王铎一眼,后者目光与徐晋一触,急忙下意识地移开了目光,因为徐晋的目光虽然平静,但却给人一种能穿透人心的感觉。

    王铎不禁想起了挂在城外的两百多颗叛兵人头,心中更加凛然了,下意识地站直了一些。

    话说昨晚进城时,王铎随口问了余林生那些人头是怎么回事,当得知当日中午徐晋下令砍了两百多贼兵俘虏后,王铎手下的百户都凛然沉默了,没人再敢说出质疑的话来。

    另外,昨晚王铎跟余林生聊过,所以也得知了铅山千户所副千户洛弘由于怠慢徐晋,差点被爆头的事,所以完全收起了之前拍拍屁股走人的想法。面对如此铁腕强势的通判大人,若撂挑子走人简直就是厕所点灯找屎(死)。

    徐晋看了王铎一眼后,目光转向了余林生,郑重地道:“余千户,有信心守住吗?”

    “通判大人放心,绝对能守住”余林生信心十足地道。

    叛军虽然携带了大量的攻城器械,但毕竟人数只有一万,绝大部份还是没受过训练的正规军。而此时城中有三个千户所,合计三千多人,另外再加上三班衙役和征调的民壮,人数达到近五千之众,双方力量对比1:2,所以余林生还是有信心守住城池的。

    吴林广等文官闻言不由神色轻松了些许。

    徐晋点了点头道:“那本官便将守城的重任托付给诸位将军。万胜!”

    “万胜!”众将齐声大喝,瞬时间,城头上的守军齐呼万胜,声震数里,城外的叛兵都下意识地往城头望来。

    此时,吴三八正率着手下一众将校站在新搭起的营帐前,脸色铁青地看着远处的城头,那些悬挂在城外的人头是那样的刺眼。

    吴三八沉声喝道:“传令下去,埋锅做饭,申时(下午3点)攻城!”

    很快,叛军阵中炊烟四起,火头兵们开始加紧做饭,而一部分叛军则密锣紧鼓地组装各种攻城器械,已经有六架云梯被搭好了,另外还有三座箭楼,两架回回炮。五门床弩,火力可谓相当猛。

    在此值得一提的是,云梯、床弩、回回炮都是攻城的利器。

    云梯有点类似于现在的消防拯救梯,下面有轮子可以推动,梯子能够自由伸缩,一次能将十几名士兵送上城头,不过都是靠人力驱动的。

    床弩则是一种威力强大的重箭,数名士兵用绞索转动轮子才能拉动弓弦,过米长的重箭一旦发射出去,甚至能击穿城门,也可以深深地钉入城墙之中,为攻城的士兵提供攀爬城墙的着力点。

    回回炮又叫襄阳炮,是一种利用扛杆原理的抛石机,能将数十斤,甚至上百斤重的碎石抛上城头,砸毁敌人的防御工事,砸死砸伤敌军,杀伤力十分恐怖。

    箭楼则是一种四方的木楼,下面同样有轮子可以推动,楼台上可以容纳十数名弓箭手,放箭狙击城头上的守军,掩护其他同伴攻城。

    所以说,吴三八这次准备得极为充分,而且显然是想毕其功于一役。

    叛军这边密锣紧鼓地准备着攻城,城头上的守军也没闲着,滚木、石头、火油等源源不断地运到城头,另外还有不少火器,譬如震天雷、万人敌、地雷、实心弹、开花弹……

    余林生还命人把县衙兵房中四门碗口铳(小型火炮)抬了上城头架起来,并吩咐炮兵待会首先轰掉叛军的五张床弩,床弩这玩意准头好,威力强,对城门的威胁最大,其次是回回炮。

    午后,气温越发的低了,铅山县城头上战云密布,北风呜咽。城中街道上已经空无一人,只有负责维持秩序的士兵在街上巡逻。

    咚咚咚……

    密集的鼓点声中,叛军对铅山县城发动了试探性的进攻,数百贼兵扛着长梯,喊杀着扑向城墙,企图利用飞勾梯子等工具攀上城头。

    余林生自然看出这只是敌人的试探,所以并没有下令放箭,免得浪费箭矢,而是命人用滚木擂石狙击。

    很快,叛兵这波进攻便被击退了,丢下十几具尸体。

    约莫半个小时后,叛军发动了第二波的进攻,这次显然动真格了,三架云梯开始向城墙跟移动过来,三门床弩也被推到了阵前。

    “放箭!”

    随着余林生一声令下,城头上的利箭就像雨点般倾泻而下,不断有贼兵中箭身亡,不过那三架云梯还是缓慢地向城墙接近。

    云梯下面有轮子可以推动,而前面有一张用牛皮制成的布幔,能够挡住城头射来的利箭,负责推送云梯的叛兵就躲在布幔后面,根本伤不着。

    轰……

    一枚由碗口铳发射的实心弹砸中了云梯,当场把牛皮布幔给洞穿了,躲在后面的叛兵瞬时血肉横飞。碗口铳的实心弹威力还是嫌小了些,并没有把整座云梯给砸烂。

    “妈的,老子让你先打床弩!”余林生不禁破口大骂,冲上前就往那名炮兵的屁股上踢了一脚。

    就在此时,令人胆寒的铮铮连响,数支由床弩发射的铁矛击中了城墙,瞬间火星四溅,深深地刺入了墙体之中,其中一根距离城门只有半米,对方攻击的目标显然是城门,只是射偏了。

    “快,打掉床弩!”熊柏大声咆哮。

    轰轰轰……

    三门碗口炮接连发射,不过两发都打空了,只有一发击中目标,直接把叛兵的一张床弩砸得稀烂。

    余林生满意地大笑:“好,再来!”

    这些碗口炮的准头本来就差,这么远的距离,三发能中一发就相当一错。

    然而,余林生的笑声还没落下,一块大石头便狠狠地砸在城楼上,当场把屋顶给砸塌了一块,凄厉的惨叫声随即响起。原来一名正在架锅烧热油的民壮被巨石砸中了,一条腿血肉模糊,连骨头都裸露出来来,鲜血像水一样涌出。

    轰轰轰,更多的石头呼啸着从天而降,叛军的回回炮发威了……

    冲啊,杀啊……

    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中,两架云梯终于被推到了城墙跟下,数十名叛兵举着盾牌往城头上杀去。

    与此同时,更多的贼兵利用长梯,飞爪等攀爬城墙,如同腐骨之蛆,前仆后继。而城头上的守军则不断地往下丢石头、滚木、淋热油,贼兵们纷纷惨叫着掉落,死伤惨重。

    战争是残酷的,守军这边也不断有人伤亡……

    此时,数名守军吆喝着号子将一只木笼抬了出来,里面装着一只黑漆漆球状物,正是守城利器“万人敌”,重达80斤,外表是由泥糊起来的,里面装满了火药、硫磺、砒霜、巴豆等狼毒之物,还有铁屑石碎等物品。

    余林生亲自上前点燃了万人敌的引线,然后那数名守军同时发力把木笼抬起扔向叛军的云梯。

    轰……

    只听得一声巨响,滚滚黄烟冲天而起,整架云梯被炸成碎片,连同附近的叛兵无一幸免。

    很快,另一架云梯也被守军的“万人敌”给炸掉了,丢下满地的尸体,剩下的叛军掩住嘴鼻,一边咳嗽一边逃离,不少跑得慢的当场被城头的利箭射杀。

    “万胜!”城头上的守军齐声欢呼。

    叛军的第二波进攻总算被打退了,掉下了数百具的尸体。

第230章 守城之战(下)

    夕阳西下,晚霞如同化不开的鲜血,城墙下横七竖八地躺满了贼兵的尸体,其中也夹杂了几具守军的尸体,都是被叛兵的利箭射杀后,从城头上掉下去的。

    此刻的城头上到处是散落的碎石,伤兵们痛苦的呻吟声此起彼伏,一具具阵亡的尸体被抬下城头安置。

    “通判大人!”

    “徐大人!”

    徐晋率着众亲兵在城头上巡视,迎面遇到的军士和衙役都纷纷停下来见礼。

    费懋贤和费懋中兄弟紧跟在徐晋身后,他们是奉父命前来慰问守军的,不过此时看到尸横遍野的惨象,两人都有点不适,特别是从伤兵营出来后,兄弟俩更是脸色苍白,满脑子都是谢擎用针线给伤兵缝合肚皮的人情景。

    徐晋的表情却是一如既往的冷静,冷静中又带着几分严肃,这一路走来,血淋淋的杀戮见得多,已经有点麻木了。

    正所谓慈不掌兵,作为一名合格的主帅,可以不英明神武,但必须拥有一颗直面鲜血和死亡的铁石心肠。

    徐晋走进城楼时,诸将正端着粗陶碗,吃晚饭闲聊,碗中都盛着费家兄弟送来的大肥肉,吃得满嘴流油。

    诸将见到徐晋进来都连忙放下碗筷行礼:“参见通判大人。”

    徐晋摆了摆手,示意诸将继续吃饭,然后把余林生叫到一边,问道:“余千户,我方的伤亡情况统计了没?”

    余林生轻松地道:“伤了一百七十六人,阵亡八十二人。估计贼兵的伤亡人数是咱们的三倍以上。”

    这就是守城的优势所在,攻城一方必须拿数倍的人命来填。

    徐晋点了点头,对这战损比例还算满意,不过今天只是开始,更加惨烈的战斗还在后面。

    ……

    城外,叛军的营地内,吴八三正在营帐中大发雷霆,数十名将校噤若寒蝉地肃立着,没人敢接话。

    话说吴三八自打南昌出发后,一路势如破竹,沿途的州县均轻松便拿下了,只有在弋阳县稍微遇到点像样的抵抗,但也在一天内拿下了。

    这仗打得太顺利了,吴三八自然也变得狂傲自大起来,所以甫到铅山县便想着毕其功于一役,万没想到首战便遇挫了,死伤近五六百人,还被摧毁了两架云梯和一张床弩,这些可都是他为数不多的家当。

    吴三八恼火地扫了一眼缄默的一众将官,咆哮道:“都他妈的成哑巴了吗?明天这仗该怎么打?统统给老子整个点子出来,要不然都给老子去领十军棍。”

    “吴将军,守军的火器太厉害了,属下觉得咱们偷偷挖地道进去稳妥点。”

    “属下倒是觉得要分兵同时攻打四个城门,这样能让守军疲于应付,首尾难顾。”

    “属下觉得不用强攻,只要封锁住城门几个月,保证能把他们饿个半死,到时自己也会乖乖打开城门投降。”

    一众将校七嘴八舌地献出自己的点子,生恐被别人抢先,所以都争着说,整个营帐乱得像菜市场一般。

    吴三八听得一个头两个大,恼火地一拍额头骂道:“草你们大爷,全他妈的闭嘴,一个个地讲,你先来!”

    那名被吴三八点到的百户顿时变了脸色,这货还没想好点子呢,讪讪地道:“吴将军,能不能让别人先来?”

    吴三八本来就脾气不好,再加上今天受挫,更是窝着一肚子火,闻言二话不说,上前就是一记大耳刮,骂道:“滚出去领十军棍,换你来!”

    这次被点到的百户倒是笃定地道:“属下有个办法能攻破城门。”

    吴三八眼前一亮道:“什么办法?”

    “用大将军炮轰烂城门!”

    吴三八脸色一黑道:“老子要是有大将军炮还用你来教!”

    这名百户得意地道:“属下正好知道余江县衙的库房中有一尊大将军炮,不过放在那许多年了,不知还管不管用!”

    吴三八大喜过望,双手猛拍在这名百户的两边胳膊上,哈哈笑道:“去,马上给老子拉来,若是能攻下铅山县,本将军给你记大功一件。”

    “属下遵命,这便连夜赶回余江县!”这名百户屁颠屁颠地跑出去。

    话说这名百户名字叫罗杰,原是余江县的一名捕头,当初余江县的知县毫不抵抗便打开城门投降了吴三八,还要人给人,要粮给粮。

    吴三八当时便将余江县的三班衙役给收编了,捕头罗杰便也成了吴三八麾下一名百户,而这家伙正好知道余江县的库房中有一尊弃置了的大将军炮。

    大将军炮是一种重炮,射程和威力都远胜碗口铳这种小型火炮,一炮便能将城门给炸穿,不过这玩意极为笨重,移动极不方便,准头比碗口铳还要烂。

    另外,余江县距离铅山县有数百里之遥,笨重的大将军炮要运过来怕是要几天时间。

    ……

    正月二十七日。吴三八再次对铅山县发动猛攻,这次是由北门和西门同时进攻,均被守军成功击退了,但也给守军带来较大的伤亡。

    正月二十八日。叛兵继续对北门和西门发动进攻,这次有上百贼兵杀上了北门城头,最后被弋阳千户所王铎率部击退,不过守军也付出了两百多条人命,其中大部分是协助守城的民壮。

    正月三十日。叛军偷挖的遂道被负责巡逻的铅山千户所百户洛弘察觉,立即用火油灌进遂道,烧死企图潜入城的贼兵数百……

    随着战况越来越激烈,守军的伤亡减员也越来越严重,形势也越发严峻了。

    另外,城中的物价也开始飞涨,民怨也随之而来,那些被徐砍头震慑的士绅,心思也开始产生了变化,虽然还没到人心浮动的程度,但危险的苗头已出现。

    徐晋自然也有所察觉,加大了街上巡逻的力度,同时严厉打击哄抬物价的行为,还抓捕了几名米行的掌柜,这才把这股歪风暂时压下去。

    然而,就好像平静的江面,表面风平浪静,但底下却是暗流涌动,一些潜藏的力量都在等待着爆发的契机。

第231章 二月二,好兆头?

    正德十四年二月初二,宁王朱宸濠宣布起兵造反的第十五天,由贼首凌十一和闵廿六率领的叛军终于攻陷了军事重镇九江,获得由鄱阳湖进出长江的要塞。

    正所谓:二月二龙抬头,大仓满小仓流。在龙抬头这天拿下了九江,宁王朱宸濠“龙颜大悦”,认为这是好兆头。

    翌日,宁王朱宸濠立即设坛祭天,亲率一支阵容浩大的船队,载上所有官员、妃嫔、儿女、太监、士卫等,合计数千人,浩浩荡荡地出发离开南昌,准备随军沿长江而下取安庆,然后进主南京。

    南京是明朝旧都,当年明太祖朱元璋立国之初就定都南京,后来明成祖抢了侄子朱允的皇位,这才把国都迁到了北京,美其名曰:天之守国门。

    所以说,南京是明朝的龙腾之地,还留有一套完整的朝堂系统,宁王若能拿下南京,那么距离“名正言顺”便又近了一步,占据一定的舆论主动性。另外,南京地处江南富庶之地,各种物资丰富,宁王跟北京对抗的本钱便越加雄厚了。

    朱宸濠离开后,只留了侄子宜春王朱拱条守备南昌。

    与此同时,南赣巡抚王守仁正密锣紧鼓地召集各州府兵马,并且发檄南昌,声称已经募集到十六万大军(虚张声势),正准备出兵平叛,即日将兵临南昌城下。

    ……

    二月二这天早上,天还没亮,徐晋便被一声巨响惊醒了。

    谢小婉还像只小猫咪般窝在徐晋的怀中,睡眼惺忪地抬起头来问道:“相公,打雷吗?”

    徐晋侧耳倾听了一会,并没有听到城头传来的示警和喊杀声,看来并不是贼兵发动了进攻,不禁稍稍放下心来。

    “噢,可能真是的打雷了,天还没亮呢,相公再睡一会儿吧。”谢小婉搂着徐晋的脖子娇憨地道。

    这些天徐晋一直忙着处理各种事务,睡得很少,且饮食也难定时,脸颊都明显瘦了些,谢小婉看在眼内自然心疼不已,所以很少撒娇的小丫头这时也使出了这招撒手锏,无非是想相公多休息一会儿。

    徐晋楼着娇小柔软的身子,看着小丫头娇憨幽怨的模样,差点就忍不住重新睡下了,但想到今天还要到城头督战,还是硬着心肠坐起来。

    “乖,相公还有事情要做!”徐晋在谢小婉撅起的小嘴上轻吻一下,柔声地道。

    谢小婉撅着嘴儿,不情愿地坐起来替相公穿衣。

    睡在外间的丫环月儿听到动静行了进来,揉着惺忪的睡眼埋怨道:“老爷又这么早起床,害人家也睡不好。”

    美婢嘴上虽然埋怨着,不过还是麻利地端来热水替徐晋梳洗。

    徐晋用过早饭后,天色刚好蒙蒙亮,于是便带上众亲卫直奔城西而去,结果刚登上城头便遇到了县丞孟轩,对方竟然比自己来得更早些。

    孟轩时年三十许岁,穿着一身绿色的官袍,精神有些不足,显然也没睡好,见到徐晋后立即上前恭敬行礼:“属见下过徐大人。”

    徐晋的年龄是硬伤,孟轩刚开始便对他的能力有所怀疑,但在徐晋果断下令砍杀两百多名俘虏,成功稳定人心后,孟轩的怀疑便完全消除了。

    孟轩虽然是强硬派,但换着他坐在通判的位置,自问也没有徐晋这种魄力。

    另外,经过这些天共事,孟轩发现徐晋处事老练周全,处处游刃有余,所以更是彻底认可了徐晋的能力,心悦诚服地执下属之礼。

    徐晋微笑着回礼,对于孟轩这个能吏他还是很器重的,而且,这些天孟县丞确实帮了自己不少忙,要不然自己非忙得瞧头烂额不可。

    徐晋和孟轩两人来到西城门的门楼,余林生正和几名百户神色凝重地往城外的敌营张望。

    徐晋心中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连忙问:“余千户,发生什么事了?”

    余生林忐忑地道:“通判大人,之前敌营后传出一声巨响,属下怀疑敌人弄来了火炮,正在那试炮呢,而且能弄出那种动静的,估计威力不小,要真是重炮,那咱们麻烦大了!”

    徐晋的心不禁微沉,快步行到垛口处往城下望去,不过晨间有雾,只能隐约看到远处敌营中连绵的帐篷,别的什么也瞧不着。

    ……

    此刻,吴三八和一众将校正站在城西的一座土坡上,围在一个直径近两米的大坑四周啧啧惊叹,空气中还残留着没散尽的火药味儿。

    吴三八砸着舌头叹道:“真不愧是大将军炮,威力真他娘的猛。”

    “恭喜吴将军,有了这件利器,今天一定能炸开城门,拿下铅山县,抓住费宏和徐晋。”

    一众将校纷纷道贺,吴三八闻言得意地仰天大笑。

    话说昨天半夜,百户罗杰终于把余江县库房中弃置那尊大将军炮运来了。吴三八立即命人连夜把炮架搭建好,天还没亮就拉到这片山坡下试炮,结果一炮便轰出直径近两米的大坑,就这种威力完全可以把城门给轰烂掉。

    “传命下去,辰时三刻攻城,老子要砍下徐酸子的脑袋作夜壶。”吴三八杀气腾腾地大手一挥,眼中凶光毕现。

    话说自从正月二十六日攻城以来,七天时间,叛军死伤近三千人,可以说已经伤筋动骨,正是旧恨更添新仇,所以吴三八恨极了徐晋。

    如今利器在手,吴三八自然恨不得立即把铅山县城轰破,然后抓住徐酸子大卸八块。

    另外,费家的三位姑娘是世子殿下点名要的,动不得,但徐酸子的婆娘似乎也很不错啊,所以吴三八打算抓来收入私房中慢慢享用,以报自己当年被抓到牢里折磨之仇。

    ……

    太阳升起,驱散了晨间的雾气,随着激烈的战鼓敲响,叛兵在西城门拉开了阵势,用布幔遮住的大将军炮也被推到了阵前。

    吴三八望向远处的城头,脸上露出一抹狰狞的笑,好整以暇地道:“二月二,好兆头呀!”

    今天是二月二,好兆头!

第232章 二月二,倒霉头

    旭日东升,辰时三刻,城下的叛军拉开了阵势准备攻城,城头的守军也有条不紊地动作起来。

    毕竟双方已经交战了七天,对彼此的战法已经相当熟悉了,说得通俗点:只要对方的尾巴一翘起来,便知道要拉屎还是撒尿了。

    随着战鼓擂响,数百叛兵喊杀着由两翼扑向城墙,与此同时,三架云梯和两座箭楼也在叛兵的推动下,缓缓地移到阵前。

    “放箭!”余林生一声令下,利箭便像雨点般向城下的叛军倾泻下去,与此同时,箭楼上的叛军也开始放箭,与城头上的守军进行对射。

    冲呀杀呀……喊杀声震天地响。

    攻守双方的战斗一打响便进入了白热化,利箭和巨石漫天飞泻,不断地收割着人命。喊杀声、惨叫声、火铳声、爆炸声、利箭入肉声、骨头碎裂声响成一片。

    此时此刻,人命连草芥都不如!

    当当当……

    数支劲箭射到徐晋的面前,均被亲兵举着的盾牌挡下了。

    徐晋一袭玉色的衫,神色自若地站在原地,岿然不动。为了鼓舞士气,徐晋这几天都亲自到城头督战,对这种情况已经习以为常了。

    而此时,还有胆子站在徐晋身旁的文官就只剩下孟县丞了,至于吴林广和方添禄之流早已经躲进了城楼的内部。

    轰轰轰轰……

    守军的四门碗口炮接连发射,可惜四发炮弹都打空了,并未击中叛军剩下的两张床弩,而此时城门已经挨了床弩的一记重箭。幸好城门足够坚固,要是普通的宅门,早就被粗大的重箭洞裂了。

    “妈的,给老子瞄准了打,再来!”余林生手执腰刀暴跳如雷。

    那几名炮手急急重新装填弹药,就在此时,一块巨石从天而降,瞬时将其中一名炮手砸成碎肉,那门碗口炮也被砸得飞上半空,翻转了几圈才掉下来,将城砖砸出一个浅坑,而炮身也变了形,估计是废掉了。

    “草!”余林生不禁目眦尽裂,大骂道:“先给老子干掉那架回回炮!”

    剩下三名炮手急急调整了碗口炮的角度,点火发射……轰!轰!轰!

    三枚实心铁球呼啸着飞出,或许是回回炮的体积大,这次竟然两发同时命中,高高竖起的木架当场四分五裂。

    余林生哈哈大笑道:“打得好,就是这样,给老子把剩下那架回回炮干……”

    余林生的话还没说完,敌阵中忽然传来一声恐怖的巨响,震得地面晃了晃,城头的守军都吓得趴下,当然也包括徐晋。

    恐怖的巨响过后,万籁俱寂,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顿了。数秒过后,城头上的守军才回过神来,纷纷环顾四周,发现并没有异常,于是都探头探脑地往城下望去。

    徐晋心有余悸地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大声喝问道:“余千户,怎么回事?”

    此时余林生正探头从垛口往城下观察,闻言脸色苍白地转过头来,声音干涩地道:“通判大人,完犊子了,是大将军炮!”

    此言一出,王林儿等亲兵都面色大变,徐晋急急行到女墙的垛口望下去,顿时倒吸一口冷气。

    只见距离城墙十几米的地方出现了一个直径一米许的大坑,坑边正有数名断手烂脚的叛兵在痛苦地惨叫。

    王林儿神色凝重地道:“大人,看这威力确实是大将军炮才能搞出来,幸好贼兵的炮手不是很熟练,这一炮失了准头打到自己人了,要是击中了城门,后果不堪设想。”

    徐晋皱了皱剑眉道:“余千户,能不能把对方的炮先轰掉?”

    余林生手搭凉棚目测了数秒,摇头道:“不行,距离太远了,咱们的炮够不着。”

    徐晋的脸色不禁变得难看起来。

    这时,叛军的阵中,吴三八正一个大耳刮把操炮的军士扇翻在地,怒不可遏地骂道:“草你姥姥,狗眼瞎了吗?这么大一座城池都打不中,偏偏轰死了自己人,你他妈故意的吧?”

    那名炮手捂住脸颊连赔不是道:“将军息怒,小的第一次操这种重炮,不是很熟练,再来一次肯定能打中。”

    吴三八黑着脸道:“这次给老子瞄准了,城门在那边……咦,等等!”

    吴三八的目光往城头望去,正好见到一名身穿秀才长衫的少年站在垛口处往下张望,隐约有些眼熟,不由心中一动,莫非是徐晋那酸子?

    吴三八脸上露出一丝冷笑,往城头上一指,狞声道:“看到城头上那穿白色长衫的书生没?往那轰!”

    那炮手连连点头,在几名助手的帮助下调整了大将军炮的角度,这玩意实在太笨重了,一个人根本操作不了。

    这名炮手调整好角度后,熟练地装镇好弹药,点火。

    吴三八看着咝咝燃烧的引线,内心莫名的兴奋,又抬头往城头望去,然而,这时已经见不到站在垛口处的书生,估计是退回去了,不过没关系,以大将军炮的威力,只要那小子在附近,绝对难逃一劫。

    这时,城头上的徐晋和众亲兵已经退回到城楼附近,正商议着对付叛军重炮的办法。

    轰……

    敌阵中再次传来一声震天动地的巨响,徐晋几乎是本能般扑倒在地上,一众亲兵也急急举起盾牌蹲下,将徐晋团团护住。

    只听得卡嚓一声大响,城楼就好像纸糊一般坍塌了半边,砖石、瓦砾、木头瞬时倾泻下来,将徐晋和一众亲兵都掩埋了。

    “通判大人!”余林生大惊失色,将手中的腰刀一丢,撒开大步冲过来,附近守兵也火急火燎地扑上来施救,将砖石、瓦砾、木头等搬开。

    滚滚的烟尘中,徐晋被人从瓦砾中“挖”了出来,一边发出剧烈的咳嗽。

    余林生见到徐晋没事,不禁长长舒了口气,连忙命人取来水囊递给徐晋。徐晋接过猛灌了几口才止住了咳嗽,定了定神望向已经塌了小半边的城楼,后背冷汗直冒。

    幸好刚才徐晋和众亲兵只是站在城楼屋檐下,并没有多少砖石砸下来,再加上众亲兵反应快,用盾牌挡在上面,所以徐晋毫发无损,只是有三名亲兵受了点轻伤。

    徐晋正暗暗庆幸,忽然面色一变,脱口道:“不好,吴知县!”

    众人这才猛然醒起知县吴林广和主薄方添禄都在城楼内。

    徐晋虽然对吴林广和方添禄都不感冒,但两人好歹是铅山县的一把手和三把手,所以急忙命人施救。

    数十人一齐动手,坍塌下来的砖石瓦砾、梁木等很快就被搬开了,吴林广和方添禄均被救了出来,不过前者已经七孔流血,有气出没气进,大罗神仙也救不回了,倒是方添禄这货命大,躲在墙角处毫发无损。

    徐晋查看了一下吴林广,确认已经断气了,不禁暗叹了口气,命人找来布幔把尸体盖上。在死亡面前,人人都是平等的,不管你是民壮,还是知县大老爷!

    轰……

    正在此时,又是一声震天巨响,这次不等徐晋趴下,一众亲卫已经把他扑倒在地上。

    然而,这次城头却没有任何动静,城墙也不觉有剧烈的震动,炮弹打飞了?

    众人正疑惑着,忽然传来一阵恣意的狂笑,只见余林生那货趴在垛口处,指着城外捧腹狂笑,连眼泪都笑了出来。

    徐晋和孟轩都不禁皱起了眉头,刚死了人,这家伙还要笑得这么开心,实在有点说不过去。

    余林生显然也意识到自己笑得不合时宜,可惜还是忍不住想笑,鼓红腮忍笑道:“炸了……大将军炮炸了,哈哈!”

    徐晋快步走到垛口处探头望下去,果然见到敌军营地中出现了一个大坑,附近都是残肢碎肉,遍地的伤兵在惨叫,还有一匹被炸烂了肚子的战马在垂死挣扎……

    徐晋不禁暗叫侥幸,看来老天都站在自己这边啊,叛军的大将军炮竟然炸膛了,果真是二月二龙抬头,好兆头啊!

    原来,余江县衙库房中的这尊大将军炮是因为质量不过关才被弃置的。当年便有军器局的匠师发现了这尊炮的药室内壁有裂纹,容易炸膛。

    果然,这尊大将军炮放了几炮后便抵受不住了压力炸膛了,那名炮手和几名助手当场被炸死,而附近的吴三八也受到了波及,在二月二这个好兆头的日子倒了霉头!

第233章 窝里斗(两张合一)

    铅山县衙的总面积接近八千平方,由大门进入,中间是十来米长的甬道,两边分别是并列着寅宾房、三班(衙役)房、牢房、膳房。

    走完甬道后,迎面是仪门,过了仪门才是大堂,乃平日知县老爷升堂审案的地方。大堂后面是二堂,二堂两侧分别是县丞衙和主薄衙,换而言之就是二把手和三把手办公的地方。

    二堂后面还有三堂,三堂连着西花厅和东花厅,还有后花园,均是知县平日起居饮食的地方,知县的内眷都居住在这里。

    此时,县衙的三堂大厅内正传出撕心裂肺的哭啼声。知县吴林广的尸体就摆在大厅正中的担架上,脸上的血迹已经擦干净了,家眷们跪在四周哭得呼天抢地的。

    徐晋率着一众文武官员在旁边安慰了几句,无非是人死不能复生,请节哀顺变的之类的话语。

    吴林广的发妻江氏四十多岁,已经年老色衰了,趴在丈夫的尸体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毕竟是几十年的夫妻感情了,如今阴阳相隔,令人吹嘘!

    吴林广新纳的小妾才十八岁,倒是颇有几分姿色,皮肤白腻,胸前双峰挺拨,跪在那默不作声,混圆的翘tun压在双脚后跟上挤出诱人的曲线,更显得前翘后凸,徐晋身后的众将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这名小妾是吴林广去年底才新纳的。年方十八的少女嫁给一个四十几的老男人,自然没什么感情可言,所以小妾跪着并没有哭,脸上也没有任何悲色。

    正哭得稀里哗啦的江氏忽然扬手打了小妾一巴,骂道:“不要脸**,扫帚星,老爷自从纳了你就没安生过,现在还被你克死了。”

    那小妾捂住脸颊委屈地分辨道:“夫人,这事怎能赖到贱妾身上呢,又不是贱妾让老爷上城头的。”

    吴林广自纳了小妾,几乎每晚都宿在小妾的房中,江氏早就积蓄了大量的怨气,此时见这“贱人”竟然还敢顶嘴,顿时爆发了,一把揪着小妾的衣襟,抬手便是两个大耳光,一边破口大骂:“野狗日的贱货,还敢顶嘴是吧,我今天便打杀了你!”

    那小妾显然不是省油的灯,被扇了一通耳光,于是也不忍了,一手掐江氏的脖子,一手揪头发,尖叫:“老虞婆,我跟你拼了,大不了是个死!”

    于是乎,两个女人在众目睽睽之下扭打起来,小妾的衣襟都被撕开了,两只大白兔都露了出来,晃得人眼花缭乱。

    余林生、熊柏、王铎、邱蛮、洛弘等武将都看得目瞪口呆,这也……太火爆了!

    “岂有此理,真是有辱斯文!”孟县丞一拂衣袖掉转脸去。

    圣人门徒,非礼勿视啊!

    徐晋大皱其眉,连喝了几声住手,不过两个女人打疯了,管你是皇帝来了也喝不住她们。

    江氏的几名子女一开始还围在四周劝架的,但见到母亲被小妾占了上风,于是由劝架变成群殴,一家人按着小妾,然后让江氏腾出手来揍。

    徐晋见到越闹越不像话,于是命令众将上前强行拉开打斗的双方。洛弘那货抢上一步扶起那名小妾,有意无意地占了些手足便宜,还借机蹭了蹭小妾的胸部,心里暗爽。

    好不容易把双方劝住,徐晋说了些场面话便离开后堂,一刻都不想多待,正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这种狗屁倒灶的事他也懒得多管,还有大把公务等着他处理。

    一行人离开了后堂,徐晋回头看了一眼落在最后的主薄方添禄,这货体形痴肥,走路十分吃力,此时脸色苍白,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估计还没从这次死里逃生中回过神来。

    徐晋淡道:“方主薄,你不用跟着本官了,负责处理吴知县的后事吧。”

    方添禄闻言如逢大赦,跟着徐晋跑了一个上午,这货早就累得膝盖生痛了,更何况这次差点就进了鬼门关,打死他也不敢再跟着徐晋上城头督战了,连忙道:“下官遵命,一定把县尊的后事处理妥帖。”

    徐晋之所以不让方添禄跟着,并不是体恤他,而是这家伙走路慢吞吞的,跟着就是个累赘,所以找了个由头把他给撇开罢了,反正也帮不了什么忙。

    徐晋点了点头,又吩咐方添禄负责照料县衙的日常事务,这才带着众将往县衙外行去。

    洛弘回头往后衙看了一眼,回味似的舔了舔嘴唇。这一幕自然落在了后面的方添禄眼中,嘴角不由露出一丝轻蔑,暗道:“嘿,这些大头兵跟没见过女人似的!”

    徐晋率众回到通判衙门已经接近中午,刚进了大门便见几名少女神情焦灼地候在那了。

    “相公!”谢小婉见到徐晋立即飞跑了过来,美婢月儿紧跟在身后。

    费如意也提着裙摆小跑着过来,那张宜嗔宜喜的俏脸上写满了担心。

    徐晋不禁有点意外,怎么都跑出来了?

    谢小婉紧张地上下“检查”了徐晋一遍,发现并没有受伤,这才松了口气,心有余悸地道:“相公,听说你被砖石压住了,可把人家吓坏了。”

    徐晋不禁恍然大悟,肯定是哪个多嘴的亲兵把自己上午遇险的事告知了小婉,难怪这小丫头紧张兮兮地跑到前院来候着。

    徐晋微笑着安慰道:“你们不用担心,相公不是好好的吗,都进去吧,这会还要忙呢。”

    费如意看着满身灰尘,脸上脏兮兮的徐晋,芳心像被针刺一般,下意识地拿出手帕替徐晋擦拭,一边柔声嗔道:“皇帝还不差饿兵呢,现在午膳的时间都过了,还是先进去吃饭,顺便换洗一下吧,看你脏兮兮的!”

    徐晋身后的武将暧昧地对视一眼,有传言称通判大人跟费三姑娘那个……嘿嘿,看来果然不假,话说费三姑娘还真是美,通判大人艳福不浅啊!

    一众武将刚才看到吴知县的小妾觉得挺好看的,现在跟眼前的费如意一比,顿时黯然失色成渣。正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费如意给徐晋擦脸完全是下意识的动作,待做完了才发觉似乎逾越了身份,顿时俏脸胀得通红,羞涩地低下一头。

    徐晋转身来面对众将,轻咳一声道:“那个……本官先去换洗一下,诸位也先去吃饭吧,未时三刻到议事厅议事。”

    余林生嘿笑道:“呵呵,通判大人请便,咱不耽搁您哈!”

    诸位将校一脸暧昧地散去,不耽搁通判大人左拥右抱的艳福。

    ……

    徐晋与诸女回到后院,在谢小婉和月儿的服侍下换洗干净。

    “老爷,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以后打打杀杀的事交给那些武夫就是了,没必要跑到城头这么危险的地方,今天也就是老爷吉人天相,要是出了个好歹,让夫人和月儿以后怎么办。你是不知道,大宝跑回来跟我们说知县大人被压死时,我们差点没被吓个半死。”

    美婢月儿一边用手帕替徐晋擦拭着颈后的灰泥,一边撅着小嘴儿埋怨。

    徐晋轻拥了一下面前的谢小婉,歉然地道:“娘子,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

    谢小婉目光一柔,温婉地道:“相公快别这么说,你肩负重任,事关全城百姓的生死,小婉又岂能不理解,只是正因为相公肩负重任,才更加要注意自身的安全。”

    徐晋心中生出一丝愧意,这几天为了鼓舞士气,自己确实有点猛浪了,同时也忽略了在家中牵挂着自己的人儿,正容道:“娘子说得是,相公受教了!”

    谢小婉见相公“听教听话”,甜笑道:“月儿,去把锅里热着的饭菜拿来吧。”

    徐晋换洗干净后,从内间行了出来,费如意和入画正在外间等候,前者见到徐晋行出来,一对美眸顿时殷切地望来。

    费家乃铅县本地的世家大族,在城中自然也置有房产。正好费家在城里的宅子跟通判衙门在一条街上,相距也就几十米,所以这些天费如意几乎每天必到,有时甚至留下来吃饭呢。

    继母赵氏现在心态转变了,对此非但没有阻止,反而有点乐见其成,而费宏和袁氏则是只眼开只眼闭,采取了默许的态度。

    “徐公子,这是我们家姑娘给你炖的滋补雪鸽汤,快尝尝吧!”入画献宝似的把一盅炖汤端到徐晋的面前。

    “老爷,夫人也给你炖了老鸭汤!”

    这时月儿从厨房拿菜回来了,快步行到桌旁,从篮子中端了一盅炖汤出来放到徐晋的脸前,顺手把雪鸽汤推到一边。

    入画扁了扁嘴道:“月儿,老鸭汤那有雪鸽汤好喝,膻膻的!”

    月儿针锋相对地道:“哪是你不会炖,夫人炖的老鸭才不膻呢,好喝极了,老爷趁热快点喝吧!”

    “徐公子,先喝雪鸽汤吧,我家姑娘炖了很久才炖出来的,可不敢辜负了心意。”

    谢小婉和费如意虽然达成了默契,但不代表两人的丫头就不会替自家主人“争风吃醋”。

    徐同学这下为难了,手心手背都是肉,喝谁的先都不好,齐人之福果真不是那么好享受的。

    徐晋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伸手去拿老鸭汤,月儿得意地一扬下巴,入画则扁了嘴儿。费如意虽然神色如常,不过眼神明显黯了一下,低下了臻首。

    “相公……呃!”谢小婉正想开口叫相公先喝雪鸽吧,话说一半顿时噎住了,因为某人已经同时把两盅汤端起倒入盘子中混在一起,然后淡定地喝起来。

    月儿和入画均傻了眼,前者吃吃地道:“老爷,你……你咋这样喝,都窜味了!”

    徐晋一本正经地道:“没有啊,这样子挺好喝的!”

    费如意噗嗤地失笑出声,连忙掩住小嘴,俏脸红扑扑的,入画咯咯地笑起来,谢小婉则好笑地白了自家相公一眼。

    “还好哥机智勇敢!”

    徐晋正暗暗庆幸着,结果入画又从食盒中取了一碟腊肉炒冬笋,而月儿也从篮子中端了一碟红烧肉出来。

    两名丫环笑嘻嘻看着徐晋,费如意和谢小婉也是美眸泛泛地睇来。

    徐晋不禁暗汗,正犹豫着要不要再“机智勇敢”一次,家丁大宝便急急走了进来,满头大汗地道:“公子不好了,铅山千户和弋阳千户所的大头兵在县衙快要打起来了,公子赶紧去,其他人压不住啊!”

    徐晋面色一变,急忙站起来:“怎么回事?”

    大宝两手一摊道:“是县衙的捕头李明来报信的,具体为了啥,小的也不是很清楚。”

    徐晋当下不敢怠慢,连忙召来一众亲兵,又找余林生调了三百人,怒气匆匆地直扑县衙,妈的,这帮闲得蛋痛的王八蛋,老子吃顿饭也不安生!

    徐晋此刻真是佛都冒火了,外面大敌当前,这些王八蛋竟然窝里斗。

    此时,县衙的粮仓外正有三方人马对峙着,分别是:县衙的衙役、铅山千户所、弋阳千户所。

    三方的人马都不算多,各就十来人的样子。衙役一方以主薄方添禄为首,挡在粮仓的门前,一众衙役刀枪出鞘怒视着弋阳千户所这边的兵勇。

    弋阳千户所这边以一名百户为首,手下的兵同样刀枪出鞘,甚至连火铳都举了起来,瞄准了一众衙役。

    作为第三方的铅山千户所以洛弘为首,不过就淡定多了,一副看热闹的模样。洛弘好整以暇地双手抱胸,神色不善地盯着弋阳千户所这边,看样子是站主薄方添禄。

    弋阳千户那名百户叫陆通,此时正举着火铳对准方添禄,骂道:“草你大爷的,老子手底下的弟兄在城头流血拼命,你这鸟人躲在后面吃得脑门肠肥的,粮仓里明明有粮食却不肯分我们,害咱们弟兄饿肚子,这是哪门子道理?”

    方添禄的肥脸上还残留着五只手指痕,估计是刚被扇了一个耳光,此时脸色铁青,一对杀猪眼凶光毕露。堂堂一县主薄被当众扇耳光,还被火铳指着威胁,屈辱啊,士可忍孰不可忍!

    “放你妈的屁,老子就是有粮也不给你,咋的,有本事来朝这里打!”方添禄上前一步,胸口直接顶在火铳口上。

    陆通大怒,摸出火折厉声道:“草,以为老子不敢!”

    方添禄冷笑道:“来,有种便点火,不点是龟蛋,本人堂堂一县主薄,岂会怕你们这些大头兵。”

    陆通身后的兵都不禁大怒,吩咐大叫点火,轰死这只肥猪!

    陆通咬牙切齿,却始终不敢点火,对方可是本县的主薄,杀官无疑等于谋反。

    方添禄显然也是吃定了陆通不敢,所以十分笃定,冷笑道:“不敢是吧,怂货!嘿,区区一个百户,安敢如此嚣张,哪凉快滚那去,仓库的粮食一粒都不会分给你们。”

    陆通脸色铁青,手一伸便揪住方添福的衣袖,神色狰狞地道:“王八蛋,有种再说一遍!”

    方添禄顿时大声嚷嚷起来:“你想干嘛,放开本官,反了反了,洛副千户快抓起他,仓库里面可是有你们粮食的!”

    洛弘好整以暇地走上前拍了拍陆通的肩头,淡道:“陆百户,不要闹得太过了,别到时弄得大家面子上不好看。”

    陆通悻悻地把方添禄推开,怒道:“姓洛的,少在这里说风凉话,老子手下的弟兄还在挨饿,今天这粮不给也得给,要不然一拍两散!”

    洛弘面色一沉,冷笑道:“不给你想想咋的?”

    陆通发狠道:“不给老子就动手抢,大不了一把火烧掉,大伙都没粮吃!”

    洛弘面带讽笑道:“里面大部分都是铅山千户所的粮食,你敢动一个试试,看老子不抽你个满地找牙!”

    “我呸,你横个屁,有种你在通判大人面前横一个,怂货,以为老子不知你差点被通判大人爆了脑袋!”陆通反唇相讥道。

    洛弘的脸色顿时黑了下来,这件事是他毕生的耻辱,现在被当众揭了伤疤,不禁勃然大怒,捏紧的拳头就要向陆通打去。

第234章 掷地有声(求票)

    洛弘被陆通当众揭了伤疤,不禁恼羞成怒,一拳便擂在陆通的肩头上,后者当场被擂得倒退了数步,差点便摔了个屁颠儿。

    “草,给老子玩真的是吧!”陆通脸色胀得通红,来而不往非礼也,冲上前便还了洛弘一记老拳。

    德国的铁血宰相卑斯麦有句名言:真理只在大炮的射程之内。

    换而言之,拳头大就是硬道理。都是带把的爷们,既然人家都动手了,还有什么好**的,不服就干,胜者为王!

    陆通和洛弘拳来脚往地互殴起来,刚开始还讲点章法,到最后干脆纠缠在一起打烂架,跟不久前吴知县的元配和小妾干仗没多大的区别。

    陆通和洛弘手下的弟兄开始互相对骂,推搡,进而拳打脚踢,于是单挑变成了群殴。

    那些衙役眉飞色舞地在一旁看热闹,还大声吆喝起哄。方添禄刚才被陆通扇了耳光,此时一脸的幸灾乐祸,手舞足蹈地大喊:“打打打,打死他,使劲,往死里打!”

    打斗的双方刚开始还存了理智,只是动拳脚,不过渐渐打出了真火,铅山千户所一名大头兵捡了块砖头,结果弋阳千户所这边马上有人见血了。

    这一见血可不得了,双方都下起狠手来,火铳当成头,腰刀连着鞘猛砸,瞬时惨叫四起,鲜血泗流。

    方添禄本来还幸灾乐祸的,见状不禁慌了神,任由事态发展下去,肯定是会出人命的,到时他这个主薄也脱不了关系。

    “大家别打了,你们快上,快拦住他们!”方添禄急忙命那些衙役上前阻止,然而却没人敢上前,这些大头兵都打红了眼,一接近没准就挨揍。

    砰……

    随着一声火铳炸响,数百名上饶千户所的军士杀气腾腾地跑了过来,将在场所有人给团团围住。副千户邱蛮拔出腰刀厉喝:“全部停手,通判大人有令,谁敢反抗格杀勿论!”

    场中打斗的双方都停下手来,各自分开退到一边,洛弘和陆通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正好见到徐晋在众亲兵簇拥之下往这边行来,不禁都心中一凛,连忙规矩地退到已方的阵营中。

    徐晋脸色冷沉如水,大步走入场中,方添禄一溜小跑地上前行礼,讪讪地道:“下官见过通判大人。”

    徐晋只是略点了点头,目光扫过一众灰头土脸的大头兵,有几个头脸上还淌着鲜血,不过此时都战战兢兢地低下头,连大气都不敢出。

    徐砍头的威慑力可不是盖的,再加上徐晋这段时间以身作则,亲自到城头上督战,在军中的威信也是与日俱增,所以一出场就把这些大头兵给震住了,换着其他人来可没这种效果。

    徐晋冷冷地道:“你们都很能打是吧?敢不敢出城跟贼兵干一仗?窝里横算什么本事!都他妈的吃饱了撑着吗?谁先动的手?谁带头打架?给本官站出来!”

    徐晋说到最后声音提高了几拍,脸上怒色隐现,劈手从一名亲兵手中取过一支火铳,浑身上下都释放出凌厉的杀气。

    一众参与打架的大头兵脑袋垂得更低低,一个个噤若寒蝉。洛弘更是脸色都白了,双腿情不自禁地有点微颤,他可是亲身体验过被徐晋火铳指头的滋味,所以很清楚这位的杀伐果断,如今两百多颗叛兵的脑袋还挂在城头上呢。

    熊柏和王绎站在徐晋的身后,同样头皮阵阵发麻,想出言替手下弟兄求情,却又不敢开口。余林生倒是神色如常,参与打架的又不是他手下的兵,所以淡定得很。

    现场气氛压抑无比,就好像一座火山即将喷发,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方添禄的额头冒出一层冷汗,心中暗暗后悔,早知会闹成这样,还不如随便给点粮食把这些大头兵打发走。

    此时,陆通硬着头皮站了出来,梗着脖子道:“通判大人,属下带头打的架,不关其他弟兄事,要杀要剐您冲我来!”

    王铎不禁暗骂一声蠢货,通判大人如今正在气头上,你小子充什么好汉,这不是找死吗?

    不过终究是自己手底下的弟兄,王铎可不能见死不救,抢先冲上前一脚把陆通踹翻在地,骂道:“王八蛋,你他玛的脑袋进屎了,城外大敌当前,你居然带着弟兄跑来这里闹事添乱,信不信老子砍了你!”

    陆通爬起来梗着脖子大声道:“老大,你以为属下想闹?弟兄们一天没吃东西了,大家都在城头卖命流血,凭什么别人有饭吃,咱们就得挨饿。属下只不过是来仓库讨些米粮,怎么就不行,属下想不通!”

    陆通说到最后眼圈都红了,堂堂七尺男儿竟流出了眼泪,哽噎着道:“通判大人,您崩了我吧,弟兄们只想有口饭吃,不关他们的事!”

    陆通身后十几名参与打架的大头兵都红了眼,扑通的全跪在地上,大声道:“通判大人,是我们怂恿陆百户到仓库抢粮的,要砍便砍我们,求你饶了陆百户吧!”

    在场所有人都不禁动容,上饶千户所的数百军士都下意识地垂下了腰刀,露出同情之色。

    王铎有些失神地道:“咱们……没粮了吗?”

    陆百户用手背擦了擦眼睛,摇头道:“昨晚就断粮了!”

    王铎一把抓住陆通的双肩大声道:“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陆通面带愧色地道:“老大操心的事够多了,更何况腆着脸求人的事怎能让老大出面,所以属下便想着自己解决,没想到反而给老大添乱了。”

    王铎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眼圈也跟着红了。

    话说弋阳千户所被吴三八击溃后仓皇撤退,所带的粮食本来就不多,这几天已经全部吃完了。而且,以前负责管粮食的是副千户,王铎一般很少过问,副千户阵亡后,管粮食的任务便交给了百户陆通。

    昨晚弋阳千户的官兵吃光了剩下的粮食,所以陆通今天便打算到县衙仓库借一些粮食,结果好说歹说,差点就没跪下乞求,管仓库的小吏就是不肯借,于是便引发了冲突。

    小吏找来了主薄方添禄,结果“高贵冷艳”的主薄大人非但没有化解矛盾,反而通知了铅山千户所的洛弘,最后导致冲突升级。

    王铎单膝跪倒在徐晋面前,红着眼道:“通判大人,是属下管教无方,所有处罚由属下担着,希望通判大人看在弟兄们奋勇杀贼的分上,饶了他们这一遭吧!”

    徐晋此刻心中的怒火已经熄灭了,上前把王铎扶了起来,淡道:“王千户请起,这件事本官查明来龙去脉,自会公正处理。”

    “谢通判大人!”王铎道谢一声站到旁边。

    徐晋目光冷冷地望向主薄方添禄,后者机灵灵地打了个寒颤,委屈地道:“通判大人,这不能怪下官啊,仓库里的存放的粮食大部分是铅山千户所的,一部分是众衙役和民夫的口粮,自然不能分给弋阳千户所。”

    在此值得一提的是,明朝实行的是卫所屯田制。各地的卫所都分配有土地,享受税收上的豁免,不过在粮食方面要自给,卫所官兵平时耕田种地,战时上阵杀敌,军粮是要自己带的,朝廷不会提供一粒粮食。

    此时县衙仓库中的粮食确实大部分是铅山千户所存放在里面的,所以方添禄不分给弋阳千户所也没错,完全符合规定。

    徐晋皱了皱剑眉,卫所屯田制确实为朝廷减轻了不少负担,但弊端也不少,譬如现在这种况,莫不成让将士饿着肚子打仗不成?再譬如大军远距离调动,还得各地卫所官兵自运粮食,不仅严重降低了效率,还增加了卫所官兵的负担,实在有点傻逼。

    徐晋沉声道:“方主薄,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如今大敌当前,将士们在城头流血拼命,保卫大家的安全,结果却连饭都没得吃,这岂不让人心寒?”

    徐晋说到此,一指跪在地上的陆通等人,大声疾呼道:“瞪大你们的眼睛看看,看清楚了。数天前,上百贼兵攻上了北城墙头,就是他们拼死把贼兵打退的,他们用生命和热血保卫了大家的安全。他们全都是英雄!英雄为咱们流血,莫不成咱们还要让英雄流泪!!”

    徐晋这段话掷地有声,四下死一般的寂静。

    那些衙役都惭愧地低下头,在场的官兵却是心情激荡,昂然地挺直了腰杆。

    陆通和手下十几名弟兄情不自禁地抬起头,激动得脸色潮红,心情澎湃激荡,目光尊敬地看着慷慨陈词的徐通判。

    徐晋这段话无疑激起了在场所有官兵的共鸣。正所谓士为知己者死,此刻,他们愿意为通判大人赴汤蹈火。

    王铎早已经不是随便忽悠几句就热血沸腾的年轻人了,但此时乃然激动无比,暗暗捏紧了拳头。

    孟子曰:群以国士待我,必以国士报之。

    圣人尚且如是,更何况普通人乎。人生于世,谁不渴望受到尊敬和重视?

第235章 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方添禄心里暗骂着徐晋笼络人心,脸上却是赔着笑道:“通判大人所言甚是,只是粮食是铅山千户所众将士的,下官也不能自作主张,若是铅山千户所方面同意,下官自然没意见的。”

    方添禄狡猾地把皮球踢给了铅山千户所,同时也有推卸责任,转移仇恨的意思。潜台词就是:弋阳千户所的听好了,不是本官有意刁难,粮食是人家铅山千户所的,想要就问他们要去,可不关本官的事。

    熊柏是老实人,那瞧得出方添禄的算计,他心里虽然很同情弋阳千户的所军士,但粮食如果给了对方,说不定自己手下的弟兄以后就要挨饿了。眼下正是春耕时节,打着仗肯定是种不了田的,说不准今年还会颗粒无收,那接下来的日子咋办?

    正因为如此,熊柏脸色为难,一时不知如何应答。方添禄心里暗暗得意,瞧瞧,不是本官刻薄,人家熊千户也不同意啊!

    徐晋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经过这几天相处,他自然清楚熊柏是个没主见的,平时也是副千户洛弘拿的主意,所以直接道:“熊千户,你们的粮食先匀一部分给弋阳千户所。余千户,你们也帮衬一部分,到时本官会想办法给你们补足。”

    余林生爽快地道:“没问题,待会属下就让弟兄给弋阳千户所的弟兄送十石米应急。”

    王铎感激地道:“属下替手下弟兄谢过通判大人!”

    说完又对着余林生抱了抱拳:“谢啦,小余!”

    既然徐晋答应补足,熊柏自然也不好再拒绝,也答应给弋阳千户所匀十石粮食。二十石粮食就是两千四百斤,足够弋阳千户所众将士吃半个月了,于是粮食问题暂时得到了解决。

    粮食问题解决了,接下来自然是追责了,否则以后手下的兵都用干架来暴力表达诉求,那岂不乱套?

    正所谓:赏善而不罚恶,则乱;罚恶而不赏善,亦乱。只有赏罚分明才能纪律严明,否则队伍一乱,根本没办法带。

    事情本来也不复杂,徐晋只是问讯了三方当事人便很快把事情经过弄清楚了,当场便作出了处罚的决定。

    徐晋淡道:“陆百户,你在此闹事虽然事出有因,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你聚众闹事,殴打本县主薄。本官罚你二十军棍,当面向方主薄道歉,可有不服?”

    陆通大声道:“属下服气,只要弟兄们有饭开,通判大人就算摘了属下的脑袋也服气!”

    徐晋点头道:“那好,所有参与打架的全部罚十军棍,铅山千户所这边也是如此。洛弘,你先出手打人,杖二十军棍,可有不服?”

    洛弘哪敢说不服,连忙表示服气。

    当下,几十名大头兵全部被按倒在地,当场执行刑罚。负责施刑的是上饶千户所的军士,显然是手下留情了,毕竟是同袍嘛,所以一众大头兵被打完还能站起来。

    接下来那名负责守仓库的衙门小吏也被徐晋以“不作为”的名义罚了十军棍,各打五十大板也是中国特色了,不管你对错,这就是所谓的平衡之道。

    这名小吏也算倒霉了,那些军士可不会对他手下留情,十军棍着实打在屁股上,瞬时皮开肉烂,差点没痛得晕死过去。

    徐晋目光最后落在方添禄身上,后者额头上汗涔涔的,生恐徐晋也给他来个十军棍。

    不过,徐晋显然没兴趣打他,这货的肥屁股十军棍下去恐怕出的不是血,而是肥油。

    徐晋神色淡然地道:“方添禄,你身为本县主薄,非但不想办法平息争端,还要添油加醋,差点酿出严重后果。这主薄之职你暂时不适合担任了。”

    方添禄愕了一下才回过意来,这岂不是等于撤了自己的职务?

    方添禄正想争辨几句,徐晋已经转身带着众将离开了,连说话的机会都不留给他。

    方添禄脸上了一阵红一阵白,愤恨地捏紧了拳头,杀猪眼中凶光毕露,徐晋小儿,欺人太甚!欺人太甚了!

    或曰:“以德报怨,何如?”

    子曰:“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这两句话翻译过来的意思就是:有人说:“用善行来回报恶行,怎么样?”

    孔子反问:“那用什么来回报善行?应该用适当的惩罚回报恶行,用善行来回报善行。”

    这就是君子以直报怨的由来。

    徐晋自问不是什么君子,他本来就和方家有梁子,偏偏方添禄刚才还在他面前耍心眼,企图推卸责任,同时又挑起弋阳千户所和铅山千户所之间的矛盾。

    徐晋自然就不客气了,反正这种尸位素餐,官僚作风严重的家伙留着也没什么用,干脆便来个以直报怨,把方添禄给“炒了鱿鱼”,省得碍手碍脚。

    作来节制诸县兵马的通判,地位几乎与知府等同,更何况眼下乃战时,有便宜行事之权利,所以徐晋完全有权力撤去一名从八品主薄职位的权力。

    徐晋可不管方添禄如何愤恨,此刻他正是饥肠辘辘,处理完这件事便匆匆回家扒了几口饭,立即又马不停蹄地赶到议事厅,与众将议事。

    下午三点左右,除去刚挨了军棍的洛弘和陆通,其余百户以上的将领都到齐了。

    首先,作为指挥的余林生回报了伤亡数据。与叛兵交战了七天,守军方面阵亡了六百多人,伤者更是多达一千多人,还有战斗力的守军不足三千,情况显然并不乐观。

    听完余林生的伤亡统计报告,在场诸将都沉默了,再加上今天差点就被叛军的大将军炮轰开了城门,知县吴林广亦被压死了,所以对守军的士气打击很大,天知道叛军明天会不会再弄来一尊大将军炮?

    王铎沉声道:“通判大人,属下觉得不应该再龟缩防守了,咱们必须主动进攻,才能解决目前的困境。”

    熊柏连忙反对道:“王千户,咱们当初定下的策略是:避其锋芒,固城而守。消耗对方,待机破敌。”

    王铎反驳道:“兵无常势,水无常形。用兵之道又岂能一成不变。更何况经过七天的血战,叛军也损失惨重,估计还能战的不足五千之众。咱们现在主动出击必能收到奇效,这也完全符合待机破敌的策略!”

    余林生的目光望向徐晋,他其实也同意主动出击的。

    徐晋微笑摇了摇头道:“出击的时机未到,大家还是讨论一下如何防守吧。”

    徐晋要等待的时机是王守仁起兵,只要这消息一传来,吴三八绝对会自乱阵脚,到时再主动出击,这才十拿九稳。

    虽说慈不掌兵,但这并不意味着拿手下士兵的性命不当一回事,三千对五千,这种明摆着吃亏的事,徐晋不会去做,除非有十足的把握能打赢。

第236章 魔高一尺

    徐晋在等,等王守仁起兵这个契机,然后再主动出击,将吴三八一举歼灭掉。

    费采是正月二十五离开赶往赣州的,到现在已经有七天时间了,如无意外,应该已经见着南赣巡抚王守仁了。

    徐晋估摸着王守仁要召集各州府人马,最快也得十天八天,所以必须做好坚守十天半个月的准备。

    然而,眼下守军却面临一个较为严峻的问题,那就是物资短缺。与叛军激战了七天,守城的火器已经差不多用光了,就连火油、火药、箭矢等都耗得七七八八。可以预见,没有了这些守城利器,守军的伤亡必然会大幅增加。

    在此值得一提的是,明朝对火器的控制是相当严格了,全**队使用的火器,绝大部分是由军器局和兵仗局制造的,地方卫所没有朝廷批准,不得私自制造火器。当然,像火药、铅弹、箭矢这些基本消耗品还是允许自制的,但各类的火炮、火铳、万人敌之类则必须朝廷批准。

    所以,目前守军消耗掉的大部分火器暂时都没办法得到补充,但火药、铅弹、箭矢、火油这些基本的东西还是可以想办法搞来的。

    另外,还有粮食、阵亡者和受伤者的抚恤问题,归根究底都是钱银的问题,打仗可是件极烧钱的事。

    所以说,徐晋现在必须想办法搞到钱粮,另外就是补充守城的物资。

    旁晚时份,铅山县的东城门悄然打开,谢一刀骑着快马出城,往上饶县的方向驰去,怀中带着徐晋写给刘清源的亲笔信。

    ……

    “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二月二龙抬头,民间又称之为春耕节,打后便正式开始春种了。

    夜色灰蒙蒙的,窗外正淅淅沥沥地下着春雨,滋润着万物。

    此刻,方家的客厅内摆了一桌酒席,家主方添福居主位,两名士绅打扮的中年男子坐客座,三名颇有姿色的婢女在旁边侍候着,布菜斟酒。

    “这场春雨虽来得及时,但今春的农时怕是要耽搁了喽。”一名士绅拖着长长的调子感叹,不过脸上却没有任何忧色,明显是在无病呻吟。

    方添福笑道:“张老板,那岂不正好遂了你的意,粮食价格又该走俏了,鄙人可是听说你屯了不少货的,真是让人羡慕啊。咱们做茶叶生意的才叫真正耽搁了,等清明谷雨一过,这一年的春茶生意就黄了,损失惨重呐!”

    那名士绅顿时脸色一沉,不悦地道:“方老板,你这是哪壶不开提那壶。”

    在场另一名士绅脸带讥诮道:“方老板就别说风凉话了,现在日子最难熬的就是咱们这些粮商,有徐砍头在那盯着,换了你敢不敢涨价?”

    话说这两名士绅一个叫张新鹏,另一个叫沈秋生,均是本县有名的粮商。前段时间城里的物价飞涨,这两位便是始作俑者,后来两家粮行的掌柜均被徐晋派人抓了,如今还关在县衙的大牢中呢,粮价也随之被强压了下来。

    正所谓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看着白花花的银子挣不着,张沈二人自然对强压着粮价的徐晋十分痛恨,却又没那个胆子跟徐砍头叫板,只能背地里发发牢骚。

    方添福假惺惺地告罪了一句,眼珠一转道:“今日鄙人接到了徐通判的请帖,说是明日己时于杏春楼设宴招待一众士绅,不知所为何事呢?”

    沈秋生冷笑道:“鄙人和张老板也接到请帖了,听说是要号召大家给守城官兵捐献钱粮,费阁老已经带头捐了二十石米和三百两银子。”

    张新鹏用讥讽的口吻道:“敢情高高在上的通判大人也要食人间烟火啊!”

    方添福不动声色地道:“那两位打算捐多少?”

    沈秋生反问道:“方老板乃本县首富,打算捐多少?”

    方添福故作为难地道:“鄙人做的是茶叶生意,家中原也备了些粮食,但只是勉强够家中维持,哪有多余的捐出来。如果通判大人要的是茶叶,鄙人倒是能捐个几十斤的。至于钱银方面吧,鄙人家大业大,开销也大啊,想必通判大人会体谅咱难处的。”

    张新鹏嘿笑道:“鄙人仓库中倒是屯了些粮食,但那是要用来挣钱养家的。不过,通判大人的面子还是要给的,总不能一粒也不捐。所以本人打算捐这个数!”说完竖起一根指头。

    方添福笑问:“一石?”

    张新鹏摇了摇头:“一斗!”

    沈秋生一本正经地:“张老板也太抠门了,打发叫化子呢,鄙人捐两斗!”

    三人相视哈哈大笑。

    方添福眼底闪过一抹得意,既然是募捐,捐多少那是个人自由,私有财产是受律法保护的,你徐砍头虽然手握大权,莫不成还敢强抢不成?嘿,鄙人倒要看看你徐大人明天如何颜面扫地。

    张新鹏喝了口酒,犹豫了一下低声道:“你们说徐砍头能守得住铅山县吗?”

    “应该能吧,这些天不是守得稳稳的吗,听说贼兵已经伤亡过半了,徐砍头的能力还是有目共睹的。”沈秋生也压低声音道。

    张新鹏点了点头道:“但愿能守住吧。”

    很明显,两人虽然痛恨徐晋压着粮价,但还是希望城池能守住的,正所谓:贼过如梳,兵过如篦。被贼偷了还能有剩的,若被匪兵抢掠,怕是连渣都不剩半点。

    徐砍头虽然压着粮价,让大家赚不到大钱,但至少不用担心身家性命,倘若城破,让那些叛兵打进城里,恐怕就是个家破人亡的结果了。瞧瞧之前被徐晋砍掉脑袋的叛兵都是些什么货色?水贼、流民、地痞、罪犯,都是些头顶长疮脚底流脓的坏胚子。若让这些玩意攻进来,城里的百姓能落得了好?

    方添福目光一闪,不动声色地道:“鄙人倒是觉得有点危险,听说守军伤亡也挺惨重的,而且守军的弹药也消耗得七七八八了。鄙人听二弟说,前天叛军弄来了一门大将军炮,最后要不是因为炸膛,差点就把城门给轰开了,吴知县就是被叛军的大将军炮轰塌城楼压死的。”

    “竟然有这种事?”沈秋生和张新鹏吃惊地对视一眼。

    敌人差点用大将军炮轰开城门的事,徐晋自然下了封口令,免得引发城中恐慌,所以城中的百姓士绅都不知道,方添福也是从他弟弟方添禄那得知的。

    方添福故作庆幸地道:“幸好上苍保佑,叛兵的大将军炮炸堂了,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沈张二人沉默地低头喝酒,一门大将军炮炸膛了,若敌人再弄来第二门大将军炮呢?

    “呵呵,不淡这个了,来来来,喝酒,以通判大人的能力,守住铅山县城还是绰绰有余的。”方添福举起酒杯,眼底却是闪过一丝冷笑。

    酒席持续了半个时辰才散场,沈张二人告辞离开了方府,显然都有点神思不熟属。

    方添福送走了沈张二人,转身便回了后院密室。密室之中,被撤职了的主薄方添禄正陪着一人小酌,赫然正是宁王府的莫管事。

    “让莫管事久等了!”方添福在桌旁坐着。

    莫管事脸上挂着招牌性的“皮笑肉不笑”,问道:“方员外,如何?”

    方添福微有得色,淡道:“鄙人在这铅山县城中还是有几分薄面的,有份量的士绅都通了气,明日姓徐的想募捐到钱粮,难!”

    一旁的方添禄嘿嘿地冷笑两声:“那小子笼络人心确有点本事,不过若没有钱粮,看谁还肯给他卖命。”

    方添禄前天被徐晋撤了职,心里恨极!

    莫管事淡笑道:“方员外这件事干得好,不过这只能给徐晋添点乱子,但兵贵神速,咱们得尽快帮助吴将军把铅山县城拿下。事成之后,少不了方家的好处,封个知府也不是问题。”

    方添福和方添禄对视一眼,均是怦然心动。方家虽然富甲一方,但终究只是商贾之家,跟费家这种官宦世家没得比,若是这次能从龙成功,那方家定然扶摇直上,成为真正显赫的大家族。

    方添禄眼珠一转道:“大哥,我觉得那洛弘可以利用一下。”

    ……

    春雨绵绵地下,徐晋刚视察巡查完城防,披着蓑衣下了城头,率着众亲兵返回通判衙门。这几天贼兵竟然停止了攻城,龟缩在营地中不出,这让徐晋颇有点奇怪。当然,敌人不攻城最好了,自己可以慢慢耗,等待王守仁起兵的消息传来。

    “通判大人,今天方家频频约见城中的士绅,有点反常啊!”

    徐晋刚回到通判衙门,二舅子谢二剑便将今天打听到消息报告给他。

    徐晋脸上露出一丝淡笑,果然不出自己所料,终究是有几个不安份的要跳出来搞事。

    话说之前徐晋下令抓了几处米行的掌柜,强行把物价压下来,这明显是会得罪人的事,徐晋又岂会不小心防范有人捣鬼。

    所以徐晋特意在上饶千户所精选了一些机灵的军士,全部交给谢二剑率领,负责暗中监视那些士绅商贾,并且收集市井言论,实时掌握城中的舆论风向。

    今天方添福频繁宴请城中的士绅,自然逃不过徐晋的耳目。

第237章 道高一丈(求票)

    杏春楼是铅山县城中最上档次的酒楼,乃本县士绅宴客的首选之地。杏春楼的外头有一棵杏树,怕是有两三百年树龄了,每年春天杏花盛放时,花团锦簇的十分热闹。只是眼下春寒料峭,昨天刚下过一场春雨,湿漉漉的杏树才冒出了少许新芽,离“红杏枝头春意闹”还得一段日子。

    此时,杏春楼的二楼却是十分热闹,本县的士绅,以及排得上号的商贾都到场了,因为今天通判大人设宴请客,为守城将士募捐粮饷,而且已致仕的费阁老也会到场。

    今天的主角徐通判还没到场,一众士绅正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闲聊。本县首富方添福春风满脸地与相熟的士绅打招呼,长子方天赐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

    方天赐时年二十四岁,乃方家未来家主的继承人,所以方添福对其着重培养,每有应酬都带在身边,锻炼其交际能力的同时,又为他铺展人脉。

    方天赐也是个伶俐人,并没有让他老子失望,待人接物游刃有余,做生意也很有套,比他弟弟方天佑这个纨绔强多了。

    众士绅正闲聊着,楼梯响起,一行人走了上来,当先一人方面大耳,儒衫方巾,正是已致仕的大学士费宏。稍落后少许,一袭玉色长衫的英俊少年郎,赫然正是节制诸县兵马的通判徐三元。

    十六岁不到的少年,虽然外表稚嫩,但步履从容自若,在场没人敢轻视。众士绅连忙上前行礼:“见过费阁老,见过通判大人。”

    费宏和徐晋微笑着一一回礼,大家按位落座,费宏居首席,徐晋敬陪在次座。

    方天赐看着“高高在上”的徐晋,既羡且妒,他自问聪敏伶俐,在做生意上也颇有些成就,但跟眼前这少年一比,则判若云泥。徐晋年十五便秀才功名在身,现在更是手握生杀大权的六品通判,尽管是走了狗屎运暂代的通判,但至少人家现在大权在握,风光无限。

    不过,一想到风光无限的徐通判今天极有可能颜面扫地,方天赐便有点得意和兴奋。另外,如果爹和二叔正在谋划的事成功,那这个徐三元的好日子也该到得了,到时自己说不定能当面踩他几脚,好教这小子得知,方家不是他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能捶扁捏圆的。

    方天赐正yy自嗨着,忽然楼梯再次响起,县丞孟轩带着捕头李明上了二楼,身后还跟着几名衙役和一名平民打扮的老头。

    在场的士绅都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这搞的是哪一出?

    这时,那名平民老头一指方天赐,大声道:“县丞大人,就是他,就是这杀千刀的,放印子钱逼死小儿,还强抢了老朽儿媳,求大人为我作主啊。”

    孟轩沉着脸一挥手道:“拿下!”

    捕头李明立即带着衙役上前,铁链卡嚓的锁住了方天赐的脖子,冷道:“方公子,走吧!”

    方添福和方天赐均面色大变,后者大声道:“李捕头,你这是什么意思?在下一向奉公守法,你凭什么抓我?”

    李明嘿笑道:“有人告你放印子钱,逼死人家儿子,强抢人家儿媳,走吧,有什么话回县衙再说。”

    方添福怒斥道:“荒谬,放印子钱乃本朝律法允许的,那老头的儿子还不起钱,自愿拿媳妇抵债,这关犬子何事!”

    孟轩上前一步,义正辞严地大声道:“放印子钱确是允许,不过我朝律法明文规定,凡私放钱债,利息不得高于三分,一年得利不得超过本金。但是令郎印子钱利息高达五分,且获利数额巨大,严重违反了本朝律法,本官自然要抓人回去审问,待审查清楚再作定罪。带走!”

    众衙役立即押着方天赐往楼下走去,后者拼命地挣扎大叫:“你们这是欲加之罪,爹,救我啊!”

    方添福面色铁青,目光望向座上的徐晋,用屁股都想到,这事肯定是徐晋指使孟县丞做的,分明是拿自己杀鸡儆猴啊!

    徐晋神色自若地喝着茶,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在场的士绅神色各异,特别是米行的沈秋生和张新鹏,后背直冒冷汗。

    但凡生意做大的,谁手里不沾点灰?这种事没人抓痛脚自然屁事都没,但如果认真追究起来,还真是跑不掉。譬如方家大少放印子钱的事,利息高过三分的多了去,徐晋偏在这个时候,众目睽睽之下把方天赐抓了,白痴都明白这是在杀一儆百。

    方添福拳头紧握,忍不住冷笑道:“敢情通判大人今天这宴是鸿门宴啊,鄙人消受不起,告辞!”

    徐晋一脸惊讶地道:“方员外何出此言?本官身为本府通判,虽然节制诸县兵马,但对本县的具体刑狱案件却无意干涉。孟县丞捉拿贵公子可不关本官的事,不过话说回来,天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贵公子私放钱债,违法谋利,自然也要受国法制裁。本官对孟县丞的做法表示支持。”

    打脸,这是**裸的打脸啊!

    “方员外,放印子钱这种为富不仁的事,非是积善人家所为,令人不耻!”费宏义正辞严地补了一刀。

    方添福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最后竟拱了拱手道:“费阁老教训得是,鄙人以后定然严加管束犬子。”说完重新坐下。

    徐晋不禁暗暗惊,这都能忍下,这家伙倒是不简单,难怪生意能做得这么大,微笑道:“好,难得方员外深明大义。嗯,本官今天把大家邀请来的目的,想必诸位都有所耳闻了。

    宁王逆贼悍然起兵造反,残杀忠良,本官受巡抚大人临终重托,未敢有半点懈怠,连日来率军与贼兵血战,守卫本县百姓。奈何眼下钱粮不继,希望各位士绅能慷慨解囊,有钱出钱,有粮出粮,支援守城的官军。本官承诺,但凡捐献钱粮者,将享受到一定的税收优惠,而且,今年的茶引和盐引将优先发放给捐献者。”

    这是典型的胡萝卜加大棒!

    一众士绅闻言都不由眼前一亮,纷纷交头接耳起来。

    “鄙人原意捐献十石粮食,白银两百两!”一名商人率先大声道,此人正是杨梅岭茶园的黄德生,跟徐晋合作红茶生意的那位,这货就是个托!

    “鄙人也捐十石粮食,白银一百两!”

    “鄙人捐五石粮食,白银五十两吧!”

    这有人带头了,其他士绅都纷纷捐献钱粮,就连张新鹏和沈秋生都各捐了十石粮食,白银一百两。先别说捐献有税收优惠,就算没有,谁敢不捐?方老板的大公子就是样板啊!

    最后,在场数十名士绅全都捐了,方添福心里十分不是滋味,本来今天还想看徐晋的笑话,最后自己反倒成了人家立威的那只“鸡”,杀鸡儆猴啊!

    方添福暗咬了咬牙,最后表示捐粮二十石,白银五百两,这是全场最高的捐款了,没办法,长子还被人家扣住啊。虽然放高利贷最重的处罚只是杖一百,但别说杖一百了,就算是杖五十,衙役下重手的话,也能把人活活给打死!

    所以说,方添福这二十石粮和五百两银子是在给儿子买命。嘿,徐砍头黑不黑?黑啊!

    ……

    杏春楼二楼的募捐如火如荼,方家名下一处小庭院内,方添禄请在宴请铅山千户所的洛弘。

    一桌丰盛的菜肴,一壶名贵的陈年花雕酒。

    面对满桌的佳肴美酒,洛弘却没有动筷,他不是白痴,正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自己和方添禄没啥交情,对方突然这么好招待,怕是别有所求。

    方添禄给洛弘斟了杯酒,笑眯眯地道:“来来来,鄙人敬洛副千户一杯。”

    洛弘自嘲道:“方主薄,本人现在只是百户!”

    方添禄叹了口气道:“鄙人现在也不是主薄了,说来咱也是同病相怜啊!”

    洛弘目光一闪,淡道:“方主薄今天找洛某来就是为了发牢骚?”

    方添禄一本正经地道:“那倒不是,纯粹是想结交一下洛千户这种英雄罢了,话说之前要不是洛千户发现了叛军偷挖的地道,咱们铅山县恐怕已经陷落了。洛千户居功至伟啊!”

    洛弘虽然知道对方在拍马屁,但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而且这马屁确实拍得他挺舒服,所以面有得色地谦虚道:“哪里,只是碰巧罢了!”

    方添禄又给洛弘添了杯酒,忽然眼神暧昧地拍了拍掌,一名春衫丽人从珠帘后行了出来。洛弘顿时眼都直了,此人不是别个,正是知县吴林广那名小妾,此刻正穿着薄薄的春衫,胸前高耸,粉红色的抹胸上露出大片白花花的雪肤。

    方添禄暗暗得意,吴林广的这名小妾那天跟江氏起了剧烈的冲突,江氏第二天便将她挂牌出卖了,不要惊讶,妾也分很多种,这种没用花轿抬进门的小妾地位本就低下,也就比一般的丫环高一点,乃主家的私产,想卖掉就卖掉。方添禄只花了二十两银子便把这名小妾买下来了。

    这名小妾显然事前得了方添福的吩咐,径直在洛弘身边坐下,娇声滴滴地斟酒服侍,一对胸、器蹭呀碰呀,洛弘很快就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小半炷香后,方添禄离开了房间,轻手轻脚地把门关上,面带不屑地离开了。片刻,房间内传出阵阵浪、叫和男人粗重的喘、息声……

第238章 密锣紧鼓,杀机!

    方府。方天赐奄奄一息地趴在床上,发出阵阵痛苦的呻吟声,屁股血肉模糊,正是菊花残满腚伤,一名大夫正在小心翼翼地替其处理伤口。

    方天赐的媳妇和老娘在旁边哭哭啼啼,方添福脸色阴沉得能滴出墨汁,徐晋小儿欺人太甚了,自己捐了二十石粮食,外加五百两银子,竟然还把小儿打成这样!

    话说孟县丞办事向来一丝不苟,把方天赐抓回县衙后当场开堂问案,最后判决方天赐把老头的儿媳放还,并赔偿十两银子,还罚没私放钱债所得利五百两银子,杖三十。这三十杖打下去,把方天赐打得皮开肉绽,直接晕死过去。

    半炷香后,大夫终于替方天赐处理完伤口,微笑道:“方员外,大公子的伤包扎好了,隔两天老夫再来替他换药,这伤估计得一两个月才能痊愈,期间最好不要沾到水。”

    方添福连忙致谢,命人给大夫封了银子,然后送出府去。

    方天赐趴在床上愤恨地骂道:“孟轩那王八蛋太可恨了,爹,你要给孩儿报仇啊。”

    方添福眼中寒光频闪,冷道:“孟轩只不过是徐晋手下的一只狗吧了,安心养伤,这公道爹会替你讨回来。”

    方添福刚离开了房间,迎面便遇上了从外面进来的二弟方添禄,后者有点焦急地问:“大哥,我听说天赐被打了。”

    方添福点了点头道:“无碍,将养一段时间便能好起来,我倒是小看姓徐那小子了。对了,事情办得如何?”

    方添禄脸带不屑地嘿笑道:“上钩了,那洛弘是个好色之徒,见到吴知县的小妾连腿都迈不动了,嘿,没几下功夫就高乐起来。”

    方添福眼中寒光一闪,冷笑道:“好色必贪财,下次再加点料,不愁他不就范。”

    ……

    二月初六晚,淫雨霏霏,雨雾掩隐在夜色之中。方家名下那座不显眼的小院依然亮着灯。

    屋里,洛弘一身戎装还带着湿气,腰刀和笠帽就搁在旁边的桌上,今天正是他负责巡城值守,找了个由头离队后偷偷来了这里。

    此刻,桌面上摆着一箱子的金银,晃得人眼花缭乱。方添禄坐在桌子对面,笑眯眯地观察着洛弘的神色变化。

    小妾穿着一件薄薄的春衫,里面没穿抹胸,就坐在洛弘的旁边,小鸟依人般抱住他的手臂,胸前挤压出夸张的沟壑,两团白腻半露半掩。

    洛弘看着桌上那箱金银,艰涩地吞了吞口水,神情犹豫不决。

    方添禄微笑道:“洛千户,这只是一点小心意,后续还有厚报,只要你点头,这箱金银,还有这座别院和美人都是你的了。”

    洛弘面色变幻不定,方添禄又加把料道:“正所谓良禽择木而栖,如今顺德天子(宁王)破南康,下九江,兵锋直指安庆,毕日便可入主金陵,届时半壁江山便入囊中。从龙之功,飞黄腾达,指日可待啊。更何况,姓徐的不待见你,有功不赏,还处处针对打压,洛千户何必还跟着他受气呢?”

    方添禄说完向小妾暗使了个眼色,后者顿时抱紧洛弘的手臂,有意无意地**起来。洛弘顿时有点蠢蠢欲动了,伸手把箱子的盖合上,咬牙道:“老子干了!”

    方添禄舒心地笑道:“洛千户爽快,富贵险中求,真英雄也。上酒菜,鄙人要和洛千户畅饮几杯!”

    “!”小妾娇滴滴地应了一声,站起来摇摆着蜂腰隆tun行了开去,薄薄有春衫下若隐若现。

    洛弘目不转睛地盯着舔了舔嘴唇,方添禄瞥了一眼,心中暗暗鄙夷。

    很快,酒菜便送上来了,方添禄和洛弘边吃边密聊了,小妾在旁边作陪斟酒布菜。半小时后,洛弘戴上笠帽,拿了腰刀悄然离开了小院。

    ……

    二月初七,天色才蒙蒙亮起,铅山县城东门和北门外便排起了长队,绝大部分是些挑着农产品,准备进城售卖的本地百姓。

    话说现在贼兵大部分驻扎在铅山县城的西门,还有小部分在北门,南门和东门并没有贼兵。自从二月初二那天大将军炮炸膛了之后,贼兵的主将吴三八也被炸伤,正在休养治疗中,所以连日来贼兵都没有再攻城,而是龟缩在营寨之中。

    正因为如此,徐晋下令每天限时打开南城门和东城门,允许百姓进出,尽量减少战争对百姓生计和农时的影响,同时也能让城外的物资流进来,平抑城中的物价。

    上午六点半左右,城门终于缓缓打开,挑着担子的百姓按顺序接受检查后进城。为了防止贼兵骑兵偷袭,进城直道两边放了十几排拒马,只留出中间一条窄道允许通过,马车之类一律不允许进出。

    今天负责值守南城门的是铅山千户所的两名百户,外加数百民壮和衙役,人数接过五百人,严密戒备以防不测。

    此时,一支数十人的队伍出现在城南的街道,青一色的家丁服装,衣服上均绣有“方”字,正是本地首富方家的下人。

    这一大队人来到南城门口,立即便引起了注意,一名百户带人迎上来拦下盘查。

    “干什么的?”百户板着脸问道。

    负责领队的是方家的一名管事,名叫赖大,谄笑着道:“将军,我们是方家茶园的伙计,眼看春茶快要上市了,得赶在清明和谷雨前采摘明前茶和雨前茶。所以现在要出城赶去茶园。麻烦通融些个!”说完熟练地颠了颠衣袖,不动声色地往百户手中塞了一块碎银。

    百户暗中掂了掂碎银,感觉有一两,不禁暗喜,不过还是命人查验了众家丁的身份才放出成去。

    傍晚时份,赖大又带着众茶工回城了,茶工们都扛着大麻包的茶叶,不过人群中却换了五六个生面孔。每天进出城的人那么多,守城的官兵自然记不住所有人的相貌,检查了身份凭证后便放行了。

    连续几天,方家的茶工都早上出城采茶,然后傍晚回城,一片忙碌的景象。

    ……

    二月初十晚,一支长长的马车队伍悄然出现在铅山县的城东门,马匹的嘴都被套上了,四蹄和马车轮子也用绵布包起,负责赶车的马夫也是安安静静的,没人发出声音。

    本来已经关闭了的城门缓缓打开,这支长长的马车队伍随即进城,估计有近百辆之多,车上的物品都用布幔罩住,十分神秘。

    通判衙门后院。

    吃完晚饭后的徐晋正舒服地靠在太师椅上,一边享受娘子谢小婉的肩部按摩,一边用热水泡脚,美婢月儿认真地替老爷清洗着每一根脚趾头。

    “相公,你这画的是啥?”谢小婉从后探头看着徐晋手中的宣纸,一脸好奇宝宝地问。

    此时,徐晋正一手拿着炭笔,在宣纸上写写画画,赫然正是一支鸟枪的形状,说得严格的,应该叫燧发枪。

    目前明朝用的都是火铳,说得了形象些,就是一根直直的铁棍,没有枪托,更加没有板机。实际上直到嘉靖后期,真正意义上的枪才出现,那玩意叫火绳枪(鸟枪),有枪托有板机,扣动板机后,燃着的火绳便能落入火门中点燃火药,将子弹发射出去。然而,火绳枪装填弹药同样麻烦,而且雨天不能使用。

    而燧发枪则先进多了,利用燧石撞击发出火星来激发,原理就跟打火机一样,雨天也能使用。所以徐晋想尝试一下能不能把燧发枪的图纸画出来,然后让军中工匠看看能不能做出来,至于现代的枪械就别想了,就凭明朝的工艺绝对做不出来。

    徐晋迅速扭头在谢小婉的脸颊上啵了一记,笑道:“以后再告诉你,反正是好东西!”

    谢小婉微羞,白了相公一眼,美婢月儿则一脸的羡慕,还有些小幽怨,老爷什么都好,就是对自己太规矩了。

    “老爷,韩掌柜来了,在外面候着!”二牛行进来嗡声禀报道,现在二牛也跟着大宝改口叫徐晋老爷了。

    徐晋不禁大喜,自己要的物资总算送来了。

    话说前二月二那天傍晚,徐晋让大舅子谢一刀带了亲笔信赶往上饶县找刘清源,目的就是为了火油、火药、箭矢、药品等物资。

    “让韩掌柜稍候,我马上就到!”徐晋吩咐道,二牛应声退了出去。

    谢小婉连忙接过相公手中的纸笔放到一边,转身去取衣服,月儿则赶紧给徐晋擦干净脚,那脚就搁在胀鼓鼓的胸部擦拭,让徐晋既享受,又有点尴尬。

    徐晋在娇妻美婢的服侍下穿戴好,然后带着大宝和二牛去了前院待客厅。

    “鄙人见过通判大人!”韩鑫见到徐晋立即便恭敬地上前见礼。

    徐晋笑道:“韩掌柜咋亲自来了?”

    韩鑫道:“这次运送的物资事关重大,鄙人亲自跑一趟才放心嘛!”

    徐晋睨了这货一眼,笑道:“得了,别人不了解你算死草韩三金,本官还不清楚,无非是担心收不到货款罢了。放心,一分钱都不会少你的,亏了谁也不能亏了自己的生意。”

    谢鑫搓着手嘿嘿地笑起来!

第239章 请君入瓮,杀伐(求票)

    大明正德十四年,二月十二日夜,星月无光,绵绵春雨在恣意地飘洒着,这是一个多雨的初春。

    天刚落黑,方家大宅便门户紧闭,宅子西侧的某院落内却是挂了数盏灯笼,偌大的院子内站满了人,约莫有近两百之众,手拿杂七杂八的武器,正屏息静气地等待着,气氛紧张而肃穆。

    这些人都统一穿着方家下人的服装,不过其中五十人明显更加壮实彪悍,且都手执腰刀,身上散发出凌厉的杀气。这五十人都是吴三八手下的精锐,这几天,装扮成方家的茶工潜入了城中。

    大厅内,方添福和方添禄,还有莫管事对席而坐。桌上的红泥小火炉温了一壶小酒,莫管事神定气闲地喝着小酒吃花生米。

    方家兄弟明显有点坐立不安,因为今晚若事成,则方家飞黄腾达,若事败则是抄家灭族的下场,所以由不得两人不紧张。

    此时,一人行了进来,赫然正是方天佑,脸上带着一种病态的潮红,热切地道:“爹,今晚的行动孩儿也要参加!”

    方添福面色一沉,喝道:“胡闹,滚回后面老实待着吧,少在这里添乱。”

    方天佑不服气地道:“爹,二哥可以参加,为什么我就不能参加?”

    方添福正要喝斥,莫管事却是笑道:“方员外,难得令郎勇气可嘉,何不成全了他,权当是一次磨砺。”

    方添福顿时沉默了,他共有三个儿子,长子方天赐最出色,次子方天庇好武,倒也中规中矩,只有三子方天佑,文不成武不就,终日无所事是,溜鸡逗狗,这样下去终究不是个事!

    方添福琢磨了片刻,觉得这次行动成功的概率很大,况且如果失败,方家上下肯定都跑不掉,确实还不如让这不成器的小子跟着磨砺一下胆量,于是点头道:“好吧,那你跟着你二哥,不可擅自行动,倘若丢了小命也你自找的,别怪爹事前没提醒你。”

    “爹,孩子省得了!”方天佑说完兴奋地跑了出,找到他二哥方天庇。

    方天庇今年二十出头,由于常年习武,长得膀大腰圆,拍了拍方天佑的肩头,嘿笑道:“老三,不错嘛,以前倒是小瞧你了,待会记得跟着二哥,看二哥怎么摘下那徐晋的脑袋,给你和大哥报仇。”

    方天佑顿时热血上涌,兴奋得有点发抖道:“二哥,能不能先别杀徐晋,我要当着面草他的婆娘和丫环,这才能消心头之恨!”

    方天庇竖起大拇指,嘿笑道:“当然没问题,大丈夫有怨报怨,有仇报仇,不愧是我方天庇的弟弟。那费家三姑娘你要不要也来一炮?”

    方天佑惋惜地摇头道:“莫管事说了,费家几位姑娘都是世子殿下点名要的,动不得!”

    方天庇耸了耸肩道:“那可惜了!”

    两兄弟兴致勃勃地聊着待会动手要如何如何,仿佛所说的已经是囊中之物了。

    邦邦邦……砰!

    街上打响了三更的梆子,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半个时辰。

    叛军的营中,两千叛兵的精锐已经集结完毕,其中有一百五十名骑兵,夜色下潜藏的杀机即将露出獠牙!

    此时,拄着拐杖的吴三八正站在营帐门口,手下一众将领簇拥在四周。

    那天大将军炮炸膛,吴三八站在附近也受到了波及,左腿骨折,双耳也失聪了,将养了十天才有所好转,不过听力还是有点受损,手下将士跟他说话都必须加大音量。

    吴三八盯着远处黑越越的铅山县城,眼中寒光闪动,今晚,他要拿下铅山县,斩了那徐酸子的人头。

    约莫子时三刻,铅山县城西门内传出杂乱的呼喝声和惨叫打斗声,紧接着城门轰然打开,有人在城楼上用火把打出了信号。

    吴三八脸上露出兴奋地狞笑,声音洪亮地大喝:“内应打开城门了,弟兄们杀啊!”

    当即,一百五十骑闪电般冲出了大营,向着大开的城门冲去,后面两千叛军像洪流般杀出。瞬时间,马蹄声,喊杀声,惊醒了整座沉睡的铅山县……

    驾……

    一百五十骑叛军率先策马冲入进城内,紧跟着是两千精锐的步兵蜂拥而入。

    “冲啊,杀啊!”

    这些叛兵齐声呐喊,一个个兴奋得像打了鸡血似的,为了攻打这座铅山县,叛军付出了数千死伤的惨重代价,如今终于如愿以偿杀入城中,整座铅山县城就好像被剥光了的美女,予取予求,一众叛兵如何能不兴奋?

    率领骑兵的将领是吴三八手下一名百户,名字叫赵冲,正规的王府士卫出身,手下的弟兄也是训练有素的王府兵卫,战斗力不是普通的卫所军队可比。

    驾……

    赵冲率着一百五十骑在街道上策马奔驰,他们的任务是利用骑兵的机动性冲垮城中的守军,让守军组织不起有效的抵抗,至于抢夺和控制城门,那是身后两千步兵精锐的事了。

    一路策马狂驰,街上竟然空荡荡的,没有遇到任何抵抗。赵冲不禁暗暗奇怪,这些守军的反应也太迟钝了吧?

    听着马蹄践踏街道发出的“空灵”轰鸣,赵冲的心中忽然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就在此时,前方漆黑的街道突然亮起无数火把,瞬间把四周照得亮如白昼,只见大街正中赫然摆放了十数排拒马,尖尖的木楔就好像野兽露出的一排排厉牙。

    这还是次要的,关键是拒马的后面用沙包垒起了一方掩体,六门碗口炮就架在沙包上,黑洞洞的炮口对准了城门方向,举着火把的守军正讥笑着望来,碗口炮的引线滋滋地冒着白烟……

    赵冲倒吸一口冷气,脑中冒出了两个字中计!

    赵冲急提缰绳,可惜还是迟了,轰轰轰轰……

    六门碗口炮接连喷发,有实心弹,也有开花弹,赵冲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被铺天盖地飞来的铁片削成了蜂锅。当先的十几骑就像被割麦子般倒下,一匹战马被实心弹击中,脖子当场被炸断,鲜血像暴雨般飞洒。

    后面的骑兵虽然受到的伤害较少,但收势不及,顿时撞到一块,乱成一锅粥。

    余林生沉着地命令炮兵重装弹药,有拒马阻挡,根本不怕骑兵冲过来。

    轰轰轰……

    猛烈的炮火再次爆发,瞬时掀起漫天血雨,立即又有数十骑倒下。

    “有埋伏,快退出城去,撤退!”

    不愧是训练有数的骑兵,剩下的反应过来后立即调头往城门冲去,只是后面的两千步兵正源源不断涌入城,将街道堵得死死的,能跑得哪去?

    轰轰轰……

    六门碗口炮第三次咆哮,再次杀伤了数十骑,一百五十骑兵已经伤亡大半。

    然而,杀伐才刚刚开始。这一夜,注定是杀伐之夜!

    就在两千精锐的叛兵快要全部进城时,城头上方突然倾泻下大量的火油,淋了下方的叛兵满身,然后数十支火把扔下来,瞬时燃起熊熊大火,数十名叛兵在烈火中惨叫挣扎,城门附近成了一片火海。

    轰蓬……

    城门被埋伏在附近的守军关上,顿时成了关门打狗之势,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出不去。

    “杀啊!”

    城头上的守军万箭齐发,射杀街道上不知所措的叛兵。同时,城头的民壮不断把沙包往下扔,将城门给堵得死死的,真正绝了进城叛兵的退路。

    另外,埋伏在街道两边小巷的守军也随即杀出,一辆辆的铡刀车、老虎车被推了出来,凶残地收割人命。

    在此有必须介绍一下,侧刀车就是一种手推的小车,呈四方形,上面插满了利刃,而老虎车则做成老虎形状,巨口大张,里面伸出十数根长矛。

    这两种车都是巷战的利器,由数名士兵负责推车,另外有数名士兵手持长矛在后面护卫,这玩意在窄巷中推动,迎面之敌非死即伤,跑慢一点非得被扎个透心凉。

    数轮炮轰过后,余林生命令撤去碗口炮,同时将挡路的拒马搬开,早就严阵以待的守军骑兵立即冲杀进去,而叛军的骑兵早就被轰得七零八落了,根本无力抵抗守军的骑兵,于是,一边倒的屠杀开始了……

    方家宅院。

    听到西城门方向传来的阵阵喊杀声,方天福、方天禄、莫管事三人大喜相视,很明显,城门已经打开,吴三八的大军入城了。

    方天庇意气风发地大手一挥:“出发,弟兄们,跟我去通判衙门取姓徐的人头,升官发财,就在今日,杀啊!”

    瞬时间,两百人冲出了方家大院,举着火把,气势汹汹地扑向巡抚衙门的所在。

    方天佑手握一把钢刀,兴奋得脸色潮红,姓徐的,你不是很牛逼吗,待会老子让你哭!

    方天庇摔着两百人,很快就杀到了通判衙门外,一马当先冲上前,飞起一脚将院门踹开,大喝:“徐晋,你方家二大爷来呀,速速出来受死……呀!”

    方天庇刚踹开了院门,迎面就是一排火铳打来,这货和身边数名精锐当场惨叫倒在血泊当中。

第240章 请君入瓮,擒拿

    方天庇带着两百人杀到通判衙门,一马当先把院门踹开,结果迎面一排火铳打来,这货当场倒在血泊当中死于非命。

    “二哥!”方天佑惊叫出声,手中的钢刀叮当的掉落地面,脸色瞬间苍白得没有半点血色。

    这时,通判衙门的院墙头上冒出大量的弓兵,利箭倾泻而下,立即像割麦子般射翻了数十人,凄厉的惨叫声响彻夜空。

    方天庇率领这两百人,绝大部份是方家的家丁,纯粹是打酱油的战五渣,如果是打顺风仗还有点作用,这种情况下立即就崩溃了,发喊一声四散逃跑,只恨爹娘少生两条腿。

    吴三八麾下的五十名精锐倒是彪悍,乃这次偷袭的主力,但正因为是主力,这些家伙都冲在最前面,结果倾刻被火铳和利箭射杀了大半。

    “杀!”亲兵队长王林儿厉喝一声,带着一百军士从院中杀出,砍瓜切菜地将剩下的叛兵精锐斩杀精光。

    方家那些家丁向着街道两边逃命,然面还没跑远就被早就埋伏在街道前后的官兵逼了回来,倾刻间死的死降的降,整个战斗过程只持续了一刻钟左右。

    方天佑惊恐地傻站在原地瑟瑟发抖,不,结果不应该是这样的,不应该是这样的!

    方天佑正惊恐地喃喃自语,便见一名杀气腾腾的将官大步行了过来,手里还提着血淋淋的腰刀,顿时吓得一个激凌,胯下流出一股浑黄的热流!

    “不,不要杀我,我是方家三少爷,我能给你银子,很多银子!”方天佑惊恐地大叫。

    那名将官愕了一下,继而咧嘴一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齿,上前一脚把方天佑踹翻在地,手中腰刀毫不犹豫扎了下去。

    方天佑只觉肚子一凉,发出撕心撕肺的惨叫。那将官捅了方天佑一刀后,再次腰刀一挥,一颗头颅便滚了开去,鲜血像喷泉飞洒。

    “洛百户,且慢……”

    刚好赶到的亲兵队长王林儿本来想阻止的,不过还是迟了一步。

    那名挥刀杀人的将官正是洛弘,将腰刀在方天佑的尸身上擦了擦血迹,嘿笑道:“王百户,真是对不住啊,抢了本来属于你的功劳。洛某听说此人曾经和通判大人抢过女人,今天竟不自量力,提刀来偷袭通判大人,所以便忍不住宰了!”

    王林儿无奈地耸了耸肩,此人是方家的主要成员,本应能活捉最好活捉的,不过现在已经脑袋分家了,他还能说啥?

    “王百户,这里交给你了,洛某这就带人赶去方家,免得方家的人跑了!”洛弘说完便带着手下弟兄兴冲冲地扑向方家大宅。

    王林儿不禁皱起了眉头,毫无疑问,洛弘这次立了大功,但王林儿却是不喜此人,这家伙功利深太重,就一狡猾善变、而且贪婪的小人。

    ……

    此时,方家大宅内灯火通明,方添福和方添禄兄弟在前院大厅焦急地等候着,西城方向传来的阵阵炮声让他们隐隐感到不妙。吴三八的大军入城不可能带着火炮的,换而言之,开炮的是守军,也就是说守军可能有所准备。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西城方向传来的喊杀打斗声一浪高似一浪,密集的火铳声此起彼伏,显然战况十分激烈。

    方家兄弟越发不安了,吴三八的大军是偷袭入城的,理应不会受到守军如此猛烈的抵抗才对,而且战斗的地点一直限制在西城,没有扩散开去,其中的意味不言自明。

    “大哥,都这这么久了,为何天庇还没派人回来回报消息?”方添福拿出手帕一边擦着额头的冷汗,一边问道。

    方添福亦是忐忑不安,正想吩咐人上街查看,忽然脸色微变,问道:“莫管事呢?”

    方添禄这才发现本来坐在旁边的莫管事不见了,吃吃地道:“刚才还在,可能上茅厕了吧?”

    就在此时,外面的街道上传来杂乱的脚步声,紧接着方家的院门轰然倒塌,一队身穿鸳鸯战袄的明军杀气腾腾地冲了进来。

    “方家通敌谋反,奉通判大人之命查抄方家,但有敢反抗者,格杀勿论!”一众军士高声厉喝,迅速将方家大宅所有出入口封锁住。

    方添福和方添禄瞬时面如死灰,颓然地跌坐在椅子上,完了!方家彻底完蛋!

    十几名手执腰刀的军士率先冲入大厅,紧接着洛弘优哉悠哉地走了进来,将两颗血淋淋的人头扔到桌子上。

    方添福看到两个人头顿时目眦尽裂,悲恸地大叫:“儿啊,老子跟你拼了!”说完便红着眼扑向洛弘。

    “找死!”洛弘旁边两名军士长枪刺出,当场把方添福戳翻在地。

    方添福倒在血泊当中还没断气,艰难地抬手指着洛弘,恶狠狠地道:“你……你,会有报应的!”说完脑袋一歪便气绝身亡了。

    洛弘冷笑一声,目光望向瘫坐在太师椅上的方添禄,后者上下牙咯咯地打颤,吃吃地道:“洛……洛弘,你好卑鄙,竟然出卖我们!”

    洛弘哂笑道:“出卖个屁,老子本来就没上你们的贼船,只是将计就计罢了!”

    方添禄咬牙:“可是你收了我的钱财,还睡了那个女人,你以为你脱得了关系?”

    洛弘耸肩道:“你那箱金银,我转手就上交通判大人了,至于那女人老子是睡了,可老子不承认又能咋的,这种事谁说得清?嘿嘿,这叫啥来着,赔了女人又折兵!”

    方添禄既惊且怒,他之前还鄙夷洛弘这种愚蠢的大头兵没见过女人,三两下就被自己搞定了,结果最后反而是自己被人家坑了,真是莫大的讽刺啊!

    方添禄破口大骂道:“姓洛的你别得意得太早,顺德天子很快就入主金陵,你跟他作对,迟早也没好下场的!”

    洛弘哂笑道:“别作梦了,南赣巡抚王守仁大人已经集齐八万兵马,毕日就会攻打南昌,嘿,届时宁王自顾不暇,还妄想入主金陵,作梦吧!”

    洛弘说完一挥手,身后的军士立即上前把方添禄拿下。

    “弟兄们,把方家上下所有人全部擒下,嘿嘿,方家可是本地首富,别怪老大我没提醒,差不多就行了,可别太过!”洛弘大声道。

    众军士欣喜地相视,兴冲冲地往方后宅冲去,瞬时间鸡飞狗跳,哭喊尖叫声此起彼伏。

    ……

    费府的前院大厅内,徐晋和费宏正在榻上对席而坐,两人之间摆了一副棋盘,棋盘上黑白子犬牙交错,已经下了数十手子。

    费懋贤和费懋中站在旁边观战。管家周衡也在旁边,不过心思显然不在观棋上,不时走到门口张望,侧耳倾听街上传来的打斗喊杀声。

    “唉,学生又输了!”徐晋苦笑着投子认输,这已经是今晚第三局了,全是输!

    费宏捋着须呵呵笑起来,自己这个门生诗词、文章、绘画都非常出色,近乎妖孽,就是这棋艺臭不可闻。

    费懋贤和费懋中相视而笑,他们在徐晋面前,只有在下围棋时才能找到些许安慰。

    这时,亲兵王林儿大步行了进来,身上还带着浓烈的血腥味。

    王林儿单膝着地行礼,大声禀报道:“通判大人,偷袭衙门的方家贼人已经被击溃,斩杀七十五人,余者皆被擒。洛百户已经带人查抄方家去了!”

    徐晋点了点头道:“通知孟县丞,带衙役到一趟方家。”

    洛弘什么性格徐晋很清楚,这家伙有头脑但人品却不咋的,这货那么热衷赶去查抄方家,无非是想占些便宜罢了。

    当然,正所谓: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适当让手底下的人拿点好处也是应该的,只要不太过份就行。有孟轩盯着,料想洛弘也不敢做得太出格!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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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王首辅介绍:
大明朝正德十二年冬,徐晋穿越到江西上饶县一名穷困潦倒的儒童身上。这一年,史上最胡闹的明朝皇帝朱厚照正在边镇宣府游玩。这一年,江西宁王朱宸濠正暗中运作准备谋反。这一年,家徒四壁的徐晋寻求出路,最终选择考科举,从县试、府试、院试,再到乡试,一路过关斩将,却一步步卷入了宁王朱宸濠造反的漩涡……明王首辅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明王首辅,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明王首辅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