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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陈证道     明王首辅txt下载     明王首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41章 请君入瓮,从容

    方家折腾出来那点浪花很快就被扑灭了,西城门附近的战斗还在继续,鲜血浸润了整条街道。进城的叛兵约莫有一千七八百人,此时已经死伤近半。

    上饶千户所副千户邱蛮,率着百余骑反复地向着剩下叛兵冲杀;铅山千户所千户熊柏则率兵由街道两边的巷中夹击,铡刀车和老虎车在前,将叛兵逼回主街道上;弋阳千户所王铎则带人在城头上方,居高临下狙杀街道上叛兵。

    于是乎,叛兵就好像进了风箱的老鼠,两面受气,四面挨揍,苦不堪言。

    此时,城外的吴三八暴跳如雷,正命令手下叛兵不惜代价猛攻城门,企图将被困在城内的部下救出来。要知道杀入城内的两千人马都是吴三八手下的精锐,一旦被歼灭,那吴三八的末日也就近了。

    城内的叛军显然也知道要活命必须拿下城头,所以也疯了般向着城头上进攻,所以负责坐镇城头的王绎必须两面御敌,承受的压力不是一般的大。

    幸好,城头上的守军占据了地形优势,而且事前显然也考虑到眼下这种情况,所以准备极为充分,登城的石级垒起了一人高的掩体,还摆放了鹿角拒马,叛军要冲上城头淡何容易,连续的冲锋都被守军的利箭击退了,只丢下遍地的尸体。

    城头的另一边,守军正不断地城外扔砖石,阻止城外的叛兵攻击城门。震天雷、地雷、开花弹响个不停,炸得城外的叛兵昏天黑地。这些都是初十那天韩鑫送来的守城物资,今晚要是缺了这些东西,守军还真有点危险。

    “弟兄们,要活命的跟老子冲!”一名叛军的百户挥刀大喝,发狠向着城头冲去。

    崩……

    一支利箭如流星追月,正中这名叛军百户的咽喉,这货才刚冲上了两级台阶,便扑倒在地上不动了。

    “谢兄弟好箭法!”王绎由衷地赞道,这已经是谢二剑射杀的第五名百户了,端的是箭无虚发。

    谢二剑箭法神准,无疑是极出色的狙击手,所以徐晋今晚特意派他上城头,负责狙杀叛军的将领,虽然杀人不多,不过作用却是巨大的,没有了将官带头,那些普通士兵自然惶然不知所向。

    “通判大人有令,降者不杀!”

    “降者不杀!”

    守军们呼喝声此起彼伏,那些叛军的抵抗意志早已经十分微弱了,当场有人丢下武器投降。

    叮当叮当……

    有人带头投降,顿时起了连锁反应,叛兵们纷纷丢下兵器投降。

    半小时后,街道上的叛兵基本都投降了,老实地蹲在地上受缚,剩下一些负隅顽抗的均被无情斩杀。

    城中的战斗结束不久,城外猛攻城门的叛军也潮水般退去,显然也知道事不可为,所以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了。

    ……

    费家后宅内,一众内眷都聚集在大厅中,谢小婉、月儿、丈母娘蒋氏等都在这里。为了安全起见,徐晋将她们都安排到费家躲避,也好集中保护,免得出意外。

    这时,一名家丁神色兴奋地跑了进来禀报道:“夫人,好消息,进城的叛兵都被剿灭了,城外的叛兵也已退去。”

    大厅内顿时响起一阵欢呼声,紧张的气氛消弥于无形。袁氏呵呵地笑道:“好,太好了,晋哥儿从来没让大家失望过,都散了吧,回去好好休息!”

    谢小婉和费如意均笑靥如花,丈母娘蒋氏也乐得不合不拢嘴。

    ……

    天色蒙蒙亮起,徐晋在一众亲兵的护卫之下出现在城西的街道,同行的还有费宏、费家兄弟、孟县丞等人。

    此时战斗已经结束近两个小时了,街上的尸体已经全部抬走,三五成群的民夫正在清理街上的血迹和散落一地的兵器。

    “参见通判大人!”

    无论是民壮,还是卫所士兵,见到徐晋都肃然敬礼问好。经此一役,徐晋在军中的威望更是如日中天,更何况死伤者的抚恤徐晋都及时足额发放,自然受众民夫和士兵的爱戴。

    徐晋和费宏等登上了西城头,众将均聚于此,正在往城外的叛兵营地眺望,见到徐晋和费宏都纷纷上前见礼。

    “辛苦大家了,情况如何?”徐晋微笑着问。

    余林生满脸春风地道:“通判大人来得正好,这一战请君入瓮,吴三八的精锐尽灭,您看,他们估计是准备逃了!”

    徐晋往城外望去,暮色隐隐中,果然隐约见到那些叛兵在拔营起寨,估计是要准备逃跑了。

    “通判大人,事不宜迟,属下愿率兵乘胜追杀,取来吴三八的首级,献给通判大人!”邱兵大声道,这货之前率领骑兵杀爽了,这时正是士气高涨。

    “对,通判大人,出兵吧!”几名百户纷纷请命出兵,这显然是立功的大好机会。

    徐晋却是摇头微笑道:“诸位莫急,他们跑不掉,大家激战一夜都累了,先休息好,吃饱了再追击也不迟。”

    仗打到这个份上,徐晋可不急了,稳打稳扎才是王道,而且,吴三八即使撤兵,最多也是逃回南昌,迟早还是跑不掉的。

    话说昨天上午便收到费采派人传来的消息,王守仁已经在吉安府聚集了八万人马,即日发兵南昌,此刻估计已经在路上了。

    费宏的心情显然也十分舒畅,捋着胡须笑道:“子谦,此时此刻是何心境?何不作诗一首以贺!”

    此言一出,费家兄弟、孟县丞、众将都齐刷刷地向徐晋望来。

    孟县丞颇为期待,徐晋乃连中小三元的才子,诗词更是名声在外,尤其是那首大气磅礴《临江仙》,简直是震古烁今。

    孟轩曾经反复揣摩过这首《临江仙》,越揣摩越觉回味无穷,不过也越是怀疑,没有尝尽世事沧桑的阅历,一个十来岁的少年能作得出这种沉厚雄浑的词来?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孟轩对徐晋最深刻的印象可以用八个字来形容:老练沉稳、杀伐果断。但在文才方面好像并没什么出众的,所以孟轩也想趁此机会验证一下。

    徐晋不禁苦笑,话说自己似乎很久没当文抄公了,沉吟了片刻才道:“惭愧,学生暂时只得两句!”

    “无妨,且吟来!”费宏微笑道,正所谓佳句本天成,妙手偶得之,绝妙诗词本来就是一时灵感的爆发,即使是诗仙李白也不敢说随时随时吟出应景的绝妙诗作来。

    徐晋望向城外即将消逝的暮色,徐徐吟道:“暮色苍茫看劲松,乱云飞渡亦从容。”

    “好!”孟县丞禁不住脱口而出。

    费宏捋须笑道:“暮色苍茫看劲松,乱云飞渡亦从容。真英豪也,确是子谦的风格!”

    费懋贤惋惜道:“好诗,当浮一大白,可惜少了两句!”

    一众武将都轰然叫好,他们虽然听不懂,但句中流露出来那种豪迈从容的气慨还是能体会的。

    话说当初宁王突然造反,南昌本地的官员杀的杀,降的降,整个江西风起云涌,身为江西巡抚的孙遂身受重伤逃出南昌。

    在这种“暮色苍茫,乱云飞渡”的情况下,徐晋率人护着孙遂一路逃往铅山县,沿途九死一生,临危受命,最后绝地反杀,解了费家之危;紧接着吴三八大军又杀到,铅山县城头血战七天,再到现在重创叛军,令吴三八仓皇而逃……

    这一路腥风血雨,这一路披荆斩棘,最后拨云见日!

    暮色苍茫看劲松,乱云飞渡亦从容。

    这恰恰正是徐晋这段经历的写照,也是内心的独白,豪迈而从容!

    孟轩不由想起了徐晋另一首诗《竹石》中的两句:千磨万击还坚韧,任你东南西北风。

    此刻此刻,孟轩不得不承认,这世上确有妖孽存在,难怪如此年纪能写出那样一首《临江仙》。

    这时,一轮红日正从地平线冒出了头,放射出万道光芒……

第242章 物是人非,南昌(大章)

    夕阳西下暮色苍茫,一支队形散乱的行伍出现在弋阳县城东的官道上,三四百人的队伍拉得老长,显得稀稀落落的,士兵们都像被霜打过的茄子,蔫头耷脑,精神萎靡不振,手中的长枪懒懒散散地拖拽着。

    吴三八拄着拐杖站在马车旁,脸色铁青,已憋到嗓子眼的一句大骂最后化作了一声长叹,神情落幕而懊恼。想当初自己刚从南昌发兵,一路势如破竹地收服沿途的州县,是何等的威风八面,然而却在攻打铅山县时一败涂地,如今惶惶如丧家之犬。

    话说昨天晚上吴三八中了徐晋的“请君入瓮”之计,骑兵和两千精锐损失殆尽,瞬时变成了无牙老虎。吴三八也深知大势已去,若再不跑恐怕小命不保,所以天还没亮就拔营起寨,丢下所有伤兵,带着还有战斗力的一千五百多名叛兵撤离铅山县。

    然而,吴三八最初从南昌带出来的嫡系都在昨晚一战中死的死,降的降了,剩下的都是沿途收编的各州县衙役、民壮、流民和百姓,无论是战斗力和忠诚度均存在极大问题。之前有嫡系部队弹压着,这些“乌合之众”还算令行禁止,现在可就难了,所以一路上不少人开了小差,仅仅一天时间,竟然跑了六七成,眼下只剩四百人不到了,可谓悲催之极。

    负责赶马车的士兵偷瞄了一眼神情落幕的吴三八,安慰道:“吴将军,留得青山在,哪怕没柴烧?等回到南昌城,咱们一定能东山再起!”

    吴三八不禁精神一震,对啊,留得青山在,哪怕没柴烧?当初自己被孙遂那老匹夫抓住,关在牢中严刑拷问,本以为必死无疑,最后还不是活着出来了,如今只不过是吃了一场败仗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回去重整旗鼓再战便是。徐酸子,给老子等着,此仇不报,老子把名字倒转写!

    “你叫什么名字?”吴三八目光落在赶车的士兵脸上,“和颜悦色”地问道。

    士兵答道:“小的叫黄大松!”

    “黄大松,你很不错,留在本将身边当亲兵吧,回头赏你个百户当当!”吴三八拍了拍士兵的肩头许诺道。

    黄大松欢喜道:“谢谢吴将军,您请上车!”

    吴三八在这名士兵的搀扶下上了马车,率着数百残兵进了弋阳县城。

    进城后,吴三八安排了人守城门,然后带着三十亲卫直奔县衙,今晚他要住在这里。

    话说当初吴三八攻破弋阳县城,弋阳县的县令、县丞、主薄都战死了,如今把主持县衙的是吴三八提拔的一名小吏。见吴三八到来,这名小吏立即安排人小心侍候着。

    吴三八这一路奔逃,身心俱疲,吃完晚饭后早早便睡下了,很快就鼾声如雷。

    吴三八做了个香、艳的梦,梦到当日城破之后,自己强干弋阳县令那名小妾时的情景,也是在这个房间,那小妾容貌正点,身材火、辣,让人回味无穷。吴三八在梦中压着那名小妾挞伐得正亢奋,结果本来貌美如花的小妾突然吐出腥红的舌头,双眼死鱼般凸了出来,七孔流血……

    吴三八吓得一个激凌,瞬间在梦中惊醒。就在这时,忽见寒光一闪,吴三八只觉腹部一阵剧痛,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惨叫!

    “是你,黄大松,你想干嘛,快来人啊……!”吴三八捂着腹的伤口,又惊又怒地盯着手执腰刀立在床边的亲兵黄大松。

    黄大松倒提血淋淋的腰刀,目带恨意地冷笑道:“姓吴的,你也有今天了,还记不记得当初被你污辱之后,在这里上吊自杀的女人吗?”

    “你到底是谁?”吴三八惊惧地道。

    黄大松咬牙切齿地道:“那个女人是我妹妹,纳命来吧!”

    随即,一声惨叫在房间内传了出来。

    ……

    二月十四日,春光明媚,清澈的信江水悠悠西去,数场春雨过后,两岸已经是草色青青,远处一座茶山上,隐约可见采茶女忙碌的身影,清越的歌声遥遥传来。

    这时,正有数艏船在信江中顺流而下,其中一艏船头上摆了一张小桌子,徐晋一袭秀才的玉色衫,坐在桌旁边喝茶,一边享受着春日和煦的春风和明媚的阳光。

    王林儿等亲兵则手执腰刀,一丝不苟地在四周警戒,只有谢二剑那货叼着一根草,懒洋洋地坐在甲板上。谁让人家是通判大人的二舅子,有特权啊!

    上午十时许,船终于在弋阳县城东的码头靠岸了,徐晋在众亲兵的护卫之下了船,先一步到达的诸将已经在此恭候着,两千人马就驻扎在弋阳县东门外。

    徐晋在诸将的簇拥之下来到营地前,看着不远处紧锁的城门,问道:“余千户,你们商量好怎么攻城了吗?”

    余林生和王铎等却露出了怪异之色!

    徐晋皱了皱剑眉道:“有难度?”

    余林生嘿笑道:“只要通判大人亲自出马,这弋阳县城可能不用强攻就能拿下了!”

    徐晋微愕:“咋回事?”

    余林生耸肩道:“之前我们向城头喊过话,城头的叛军提了条件,只要通判大人承诺赦免他们,他们马上开城投降,而且还出示了吴三八的人头。”

    徐晋闻言一喜,连忙命令往城头上喊话。余林生亲自催马上前大喝:“城头上的守军听着,通判大人已经答应赦免尔等,立即打开城门投降!”

    话音刚下,城头上便有几名叛兵探头出来查看,片刻之后又多了数人,这次不是叛兵,看打扮竟是一些读书人。

    一名秀才打扮的年轻男子兴奋地道:“确是徐三元,刘百户,快命人打开城六投降吧!”

    很快,城门便缓缓打开了,一行十数人快步迎出城来,竟然绝大部份都是读书人打扮,为首之人是一名气质儒雅的老者。

    “子谦兄,一别半年,风采更胜往昔了!”一名书生越众而出,加快脚步迎了上来笑道。

    徐晋不禁有点意外,脱口道:“少云兄!”

    这名书生正是黄大灿,字少云,当初与徐晋一同过府试,又一同过了院试,藤王阁上两府书生比拼也有份参加,所以与徐晋的交情还算不错。

    黄大灿表情既激动又点局促,徐晋当初和自己同时中的秀才,年龄还比自己小几岁,可人家现在是手握兵权的六品通判了,自己只能仰视。

    这时,其他人也行到了徐晋的跟前,黄大灿连忙道:“子谦兄,这位乃咱们叠山书院的山长,这些都是咱们书院的教习和同窗!”

    为首那名儒雅的老者微笑拱手道:“文某早闻徐三元之名,今日一见,果然是位丰神俊朗的英姿少年郎。”

    这位老者正是弋阳县叠山书院的山长,姓文名浩,字渺然。

    徐晋连忙拱手还礼道:“山长谬赞了!”

    徐晋与叠山书院众人寒暄了几句,目光最后落在两名叛兵打扮的男子身上,脸色一沉道:“你们俩何人?”

    两名叛兵扑通的跪倒在地,脸带惧色地答道:“罪民刘铁锤,黄大松拜见通判大人,我等当初都是被胁逼从贼的,如今开城献降,希望通判大人能赦免我等。”

    黄大松说完将一只包袱打开,露出一颗血淋淋的人头,赫然正是贼首吴三八。

    “黄大松?”徐晋下意识地望向黄大灿。

    黄大灿讪然地解释道:“子谦兄,大松是在下的本家族人,与在下乃同一辈,之前在县衙当差,吴三八攻破弋阳县时城被逼从贼。”

    原来这个黄大松曾在弋阳县衙中当差的,其妹嫁给了弋阳县令当小妾。当初吴三八攻破弋阳县后为泄恨,将县令的家眷男丁全部杀光,而女性则分给士兵侵害,他自己也强占了县令的一名小妾,谁知这如小妾十分贞烈,随后就上吊而死了。

    这名小妾正是黄大松的妹妹,而黄大松本人却被吴三八编进队伍中,一直伺机报仇,昨晚终于找到机会把吴三八给做掉了,并劝说叛兵百户刘铁锤献城投降。

    刘铁锤见吴三八都死了,只能同意投降,不过要求保证能得到赦免,所以黄大松便找到在叠山书院上学的族弟黄大灿,希望能通过书院山长来跟徐晋沟通谈判。

    徐晋弄清了来龙去脉后,立即派兵进城接手了城防,城中的叛兵也规矩地交出兵器投降。

    于是,徐通判不费一兵一卒便光复了弋阳县,并诛杀了贼首吴三八,可谓是皆大欢喜。

    接下来,徐晋在弋阳县停留了一日,任命叠山书院山长文浩暂代知县管理弋阳县,翌日便率军继续西进,前往贵溪县。

    这个时候,南赣巡抚王守仁率军“十六万”发兵南昌的消息已经传开了,所以徐晋带着两千人马,很轻松便收复了沿途州县,就跟当初吴三八那样势如破竹。

    大明正德十四年二月二十日,徐晋率军来到距离南昌城不足百里的进贤县,只花了半天时间便攻入城中,随后肃清了城中的叛兵残余。

    当日下午,徐晋派出去南昌打听消息的斥候便回来禀报,南昌城竟然已经被王守仁攻破了,留守南昌的宜春王朱拱条也被活捉。

    徐晋不禁暗暗咋舌,这速度也太快了,统共才三天时间,王守仁竟然就把南昌这种大城给攻破了,果然盛名之下无弱者。当然,也有部分是南昌城防守力量空虚的原因吧!

    ……

    二月二十一日下午,徐晋率军赶到南昌外,不过却被王守仁的麾下拦在了城外。

    徐晋在南昌城中等了近个时辰,城中才派了个人出来迎接,赫然正是费采。

    “让子谦久等了,南昌城昨天刚才攻陷,王巡抚正忙得抽不开身,所以特意派我出来迎接子谦!”费采一见面便歉然地道。

    徐晋可不敢“奢望”堂堂巡抚大人会出城迎接自己,微笑道:“无妨,采叔,现在南昌城中情况如何?”

    “城中的叛兵已经基本肃清,现在正忙着抓捕宁王逆贼的共犯!”

    费采看着虽然风尘仆仆,不过却是神采飞扬,显然心情极为不错。这次王守仁没有发兵去救正被叛军围攻的安庆,而是攻打宁王的老巢南昌,显然是采纳了费采《上王公伯安议擒宁书》中的策略,而且如今轻易攻下了南昌城,这足以证明费采策略的正确性。

    所以说,以后王守仁若平定叛擒拿了宁王,必然少不了费采的功劳,到时再让王守仁天子面前求情,替妻儿脱罪应该十拿九稳。

    徐晋吩咐了余林生率队伍在城外扎营,然后只带着王林儿等亲兵跟费采进城。

    这是徐晋第二次踏入南昌城了,与上次来考院试的如履薄冰不同,这次却是轻松之极,因为已经没有宁王府这个威胁了。

    南昌城中的血腥味似乎还没有散尽,随处可见到战斗过的痕亦,不时可看到全副武装的士兵押着长串哭哭啼啼的犯人经过,男女老幼皆有之,妇孺们哭声悲彻,这些都是依附宁王造反的犯官家属。

    很明显,南昌城的大清洗开始了,受诛连的恐怕数以万计吧,男人要么被杀头,要么被流放,女人要么贬为贱藉世代为奴,要么没入教坊司世代为娼。总之都没好下场,政治从来都是残酷的,无所谓对错,也不相信眼泪!

    徐晋跟着费采来到南昌城北的巡抚衙门外。看着那熟悉的金漆牌匾,谢二剑、王林儿等亲兵均红了眼。当日他们就是在这里拼死血战,护着巡抚大人冲出南昌城的,近半弟兄都倒在这里,如今只剩下他们十一人了。

    徐晋也不禁暗叹一口气,去年参加院试时他就住在眼前这座巡抚衙门中,正是由于孙遂的庇护,自己才能顺利考中秀才,又安全离开了南昌城。

    如今巡抚衙门犹在,而孙遂却不在了,提学大宗师许逵也不在了,南昌知府宋以方也不在了,短短数月,物是人非,令人唏嘘!

    “子谦,我们进去吧,巡抚大人在里面等着呢!”费采轻道。

    徐晋收拾了情绪,跟着费采举步行了进去,此巡抚非彼巡抚也!

第243章 冷板凳

    徐晋跟着费采进了巡抚衙门,来到公堂右侧的会议大厅,才一进门便见到十几双眼睛朝自己看来,此时厅中竟坐了不少人,既有文官,也有武将,均用审视的目光望来。有些人目露讶色,有些人不以为然,有些人面带轻蔑,也有人眼底藏着妒忌。

    这也难怪,徐晋看着实在太年轻了,再加上只有秀才功名在身,无论是年龄和资历都不足以服众,却偏偏坐在六品通判的位置上,“德”不配位,自然让人觉得“碍眼”,当然也让人妒忌。

    幸而,徐晋也是见惯大场面的,神色自若地跟在费采身后,目光快速地往大厅主位上扫了一眼,但见一名四五十岁的男子端坐其上,身穿绯红色的从二品官袍。

    徐晋心想:“此人应该就是鼎鼎大名的王守仁了,集立德、立功、立言三不朽于一身的历史牛人。”

    “抚台大人,徐子谦带到!”费采对着座上男子恭敬地施礼道。

    “下官参见抚台大人!”徐晋不卑不亢地施了一礼,也趁机仔细打量这位传说中的牛人,不过却是大失所望,略有点激动的心情也随之平复下来。

    眼前的王守仁约莫四十六七岁,模样也极为普通,天亭还算得饱满,不过脸颊瘦而略长,没有半点“英明神武”的风姿,倒是双眼还算有神。

    王守仁上下打量了徐晋一遍,捋着须微点了点头淡道:“诚如费子充所言,徐子谦年少而老成,今日一见始知所言非虚。嗯,坐吧!”

    王守仁这句话开场白“不咸不谈”,说是赞誉又算不上赞誉,而且没有介绍在场的官员便让徐晋坐下,显然对徐晋并不算重视。

    在场一些官员不禁露出意味深长之色,看来巡抚大人对这位声名鹊起的神童徐三元也不以为然啊。

    “谢抚台大人!”徐晋拱了拱手,神色自若地在末座坐下,对王守仁的冷淡态度丝毫不以为意,毕竟自己又不是银子,不可能人见人爱。

    王守仁见状不禁暗点了点头,此子倒是好心性的,如此年纪实属难得。

    王守仁环视四周,轻咳一声道:“既然人都到齐了,那便开始吧。据探子传回来的可靠消息,逆贼朱宸濠已经率舟师离开安庆,回援南昌,幸而我平叛大军已经拿下了南昌。不过,数日之内必与逆贼有一战,诸位以为该如何应对?”

    吉安知府伍文定立即道:“抚台大人,叛军远道回援,舟师劳顿,下官认为应趁叛军立足未稳,在赣江下游迎头痛击,必能收到奇效!”

    “伍知府所言甚是!”赣州知府刑点头附议。

    其他官员也纷纷出谋划策,有意见相阻的甚至当场争吵起来,气氛不是一般的热烈。

    徐晋初来乍到的,再加上这次率兵来南昌完全是为了交割手中的权力,并没兴趣掺和到后续的平叛,所以十分悠闲地坐在最末位当吃瓜众。

    王守仁虽然没有介绍在场众官员,但徐晋旁听了一会便大致都认识了,不由得不感叹,在场的都是地方官场的“大佬”。

    譬如,正四品的知府就有四个,分别是:吉安知府伍文定、袁州知府徐链、临江知府戴德孺、瑞州知府童琦。另外还有各府同知(正五品)、各卫的指挥使(武职正三品),所以说徐晋这六品通判在这里实在算不上什么。

    这一场会议足足开了一个多时辰才结束,最终定下了剿灭宁王叛军的具体方案,徐晋全程没发一言,王守仁自然也没询问徐晋的建议,其他人也没觉得不妥,一个十五岁的少年罢了,在这种重大决策的会议上有幸旁听就不错了,若发表建议难免不自量力。

    王守仁宣布会议结束,大家便准备散去各施其职,徐晋正犹豫着要不要趁现在辞去广信府通判的职务,座上的王守仁却忽然道:“徐子谦,近前来!”

    此言一出,正准备离开的众官员不由都放慢了脚步。徐晋亦是微愕,不过马上便行上前施礼道:“抚台大人有可吩咐?”

    王守仁捋须问道:“你这次带来了多少人马?”

    “约两千人!”

    王守仁点头道:“嗯,那本官命你暂代南昌知县职务,协防南昌城,并负责管理城中治安,安抚百姓!”

    此言一出,那些竖起耳朵的官员都露出会心的笑意,负责治安和安抚百姓,这是妥妥的一张冷板凳嘛,六品通判降为七品县令,而且还是暂代的,嘿,不过一个秀才出身的少年,能暂代县令一职也是抬举了,王巡抚这明显是给已故的孙巡抚面子啊!

    “下官遵命!”徐晋不怒反喜,神色自若地领命行礼。

    正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浪必打之。徐晋也深知以自己的年龄和资历,若继续坐在通判的位置上,无疑是把自己架在火上烤,徒招人忌恨,当初若不是受孙遂终托付,他也不会接手这通判的职位,如今也是时候激流勇退了。

    话说徐晋这次率兵来南昌就是为了移交权力的,不过在此之前他得为手下众将请功,自己可以不在乎功劳,但众将跟着自己出生入死,自己总不能在这个时候撂挑子,所以他接受了王守仁的任命,待彻底平定了宁王之后,手下众将拿到应有的奖赏,他就会辞去职务,安心参加科举。

    议事厅内众官员陆续散去,最后只剩下王守仁、吉安知府伍文定,赣州知府刑,这两人乃王守仁的左臂右膀。

    “抚台大人,下官观徐子谦此人老成持重,进退有度,不似浅薄之人。费阁老也称他有公卿之才,孙巡抚更是临终委以重任。而且在抗击吴三八时,他以少胜多,有勇有谋,才学谋略均是上上选,为何不用?”伍文定奇怪问。

    王守仁微笑道:“此子他日必是我大明栋梁之才,不过年纪还是太轻了些,过早出头并不是件好事,得先压一压。”

    伍文定和刑震惊地对视一眼,原来王公对此子的评价竟如此高!

第244章 平淡上任

    王守仁派给徐晋的任务,除了负责城中的治安和安抚百姓外,还有就是协防南昌城。所谓协防,顾名思义就是协助防守,只是充当辅助角色,真正主导南昌防务的是赣州卫一名指挥佥事(正四品武官),名字叫孟昶,率领两个千户所的兵力。

    徐晋离开了巡抚衙门后,便带着王守仁的手令出城调动部队进南昌。余林生和熊柏等人听闻只是协防南昌,显然都十分不乐意,尤其是冲劲十足的小伙子余林生,正是准备卯足劲建功立业的时候,而剿灭宁王则是绝佳的立功机会,结果却只能留在南昌城坐冷板凳,不爽啊!

    “呸,什么东西,八万人攻下只有八千人防守的南昌城,算什么本事,还好意思在咱们面前拽,拽个屁!”

    徐晋刚从南昌城头上下来,跟在身后一名亲兵便愤愤不平地低骂起来,包括王林儿在内的其他亲兵均面露怒色。

    原来就在不久前,徐晋带着两千人马来到南昌城头协助布防,结果主导城防的赣州卫指挥佥事孟昶态度十分傲慢,随便聊了几句便直接越过徐晋给诸将分配任务,并表示徐晋如果忙的话,可以先回县衙主持工作了。潜台词就是:城防有老子负责就行,你哪凉快上那去!

    徐晋的养气劲夫犹在,再加上乐得轻松自在,倒也懒得跟姓孟的计较,不过一众亲卫却极不愿受这鸟气,坚决不肯留在城头受孟昶调遣,要跟着徐晋回县衙。

    徐晋自然也知道手底下的人有气,但以自己目前的地位,在铅山县这一亩三分地可以一言九鼎,但在南昌却是说不上话,最主要是他现在也不想去争什么。

    正所谓头重脚轻根底浅,很容易就会扑街。徐晋目前就是这种情况,年龄倒是其次,主要是只有秀才功名在身,混社会是要讲资历的,多大的屁股坐多大的椅子,要不然容易被眼红的人一踢踹下来。所以,徐晋目前必须保持低调,眼下的主要任务是把科举功名拿到手,将根基打扎实了。要想别人尊重你,得先有让人尊重的实力。

    ……

    南昌各官方衙门都集中在城北一条街,县衙自然也不例外。徐晋带着一众亲兵来到南昌县衙,早就收到消息的小吏和衙役已经在恭候着了。

    话说南昌县衙的主官和佐官都因为从贼而被抓光了,所以现在带头迎候徐晋的是一名不入流的典吏,其他都是些小差役,均畏畏缩缩地打量着徐晋这位新任的代县令。

    徐晋自然没兴趣在这帮可怜虫面前耍县老爷威风,询问安排了一些工作后,便带着一众亲卫去了县衙后面的三堂。

    三堂后面的空间是提供给县令内眷居住的,不过此时原县令的家属都被抓走关到牢房了,只剩下一些听候使唤下人,见到徐晋都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听候差遣。

    徐晋看着跪在面前的十几名下人,和颜悦色地道:“都起来吧,该干嘛干嘛去。”

    一众下人都暗松了口气,还好,看来这位新来的县老爷脾气挺和善的。

    一名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恭敬地道:“老爷的住处已经收拾好了,您要不要先去看看?”

    徐晋看了一眼天色,夕阳已然西斜了,于是道:“先给本官手下的人安排住处,再弄些吃食来。”

    管家答应了一句却没有动,一副欲言犹止的模样,徐晋心中一动,问道:“有话直便直说!”

    管家略显尴尬地道:“老爷,府里米倒还剩一些,不过没钱买菜了。”

    原来上任县令因从贼谋反被抄了家,家中的钱银自然都被抄没了。若不是徐晋这个新任县令要来,恐怕就连这些下人都会被挂牌出售,换成钱银充国库。

    徐晋不禁恍然,回头对身后的二牛道:“二牛,给管家拿点银子,大宝,你以后负责管账!”

    大宝以前就经常跟着费府管家周衡干活,所以识字懂计数,闻言喜道:“好哩!”

    徐晋随身携带的银子一直都由二牛管着,不过这货不识字,更加不会计算,以后财政大权得转交给大宝了。

    亏得二牛这憨货也是个没心机的,爽快地把装银子的包袱给了大宝,要是换了其他人,恐怕心里会有不痛快。

    话说徐晋现在也算“家大业大”了,十一名亲兵的吃穿住用,还有每月的军饷都得他自己掏腰包,虽然挂着通判的名头一个多月了,却连一文钱俸禄都没拿过,现在又要养十几名下人,开支自然更加大了。

    幸好,徐晋目前还有点家底,去年红茶生意分红,车马行的分红有合起来有数百两,所以勉强还能支撑得住,但时间一长肯定要吃不消的,其中亲兵的军饷是大头,五两银子一个月,十一个人就是五十五两。

    所以,亲兵不是一般人养得起的,徐同学得想办法创收才行。

    大宝拿了五两银子给管家,后者立即爽快地派人去购买食材,自己则亲自带徐晋去看住处。

    管家带着徐晋看了卧室和书房,小心翼翼地问:“老爷可还满意,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小的马上让人收拾。”

    徐晋此刻正站在宽敞整洁的书房中,这家书房装饰得十分雅致,还摆了不少盘景,看得出这里原来还有不少古玩摆件,不过都被抄没了,看来上任知县也是个喜欢附庸风雅的。

    徐晋点头道:“嗯,挺不错,不过卧室的床铺全给本官换新的,需要钱便跟大宝拿,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管家陪着小心道:“小的叫潘江,原是府里的管家!”

    徐晋挥了挥手道:“嗯,你去忙吧,不用在这伺候着。”

    潘管家暗松了口气,这位确是个容易服侍的主子,后退了几步才转身行了出去。

    徐晋从书架上抽了一本《春秋》随手翻了几页,又看了一眼书架上码得满满当当的书籍,这倒是便宜了自己。八月就要举行乡试了,眼下即将三月份,还有五个月的时间,正好趁机冲刺一把,将浪费掉的几个月恶补回来。

    所以,对徐晋来说,坐冷板凳也有坐冷板凳的好处!

第245章 宁王末路

    吃完晚饭后,徐晋独自回到了卧室,忽然觉得空空落落的,十分之不适应,不是缺了家私杂物,而是缺了谢小婉这个温柔体贴的娘子,还有月儿这个伶俐乖巧的丫环。

    徐晋平时在家里习惯了娇妻美婢的服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现在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干啥了,正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

    话说徐晋自从率军从铅山县离开,已经有十来天时间,心里还怪想念着小婉的,这是两人第二次分离这么长时间,上一次还是去年院试。

    徐晋在床沿坐了片刻,这才从包袱中取了一套干净的衣服准备洗澡,话说这段时间的衣服都是二牛帮忙清洗打理的,男子终究是没有女人细心,衣服根本没有折叠,就那样卷成一团打包,弄得皱巴巴的。

    徐晋不禁无语,看来地段时间得把小婉和月儿接过来南昌才行,现在肯定是不肯的,宁王还没被王守仁收拾掉,南昌终究还是险地。尽管按照历史轨迹,宁王很快就会被王守仁在鄱阳湖中击攻擒获,但天知道会不会有变故,所以还是稳妥点为妙。

    徐晋正打算找人准备洗澡水,房间门就被敲响了,一名婢女的声音隔着门问了进来:“老爷需要洗浴吗?热水已经准备好了。”

    徐晋一喜,连忙道:“把水送到房间内来吧!”

    很快,有两个婆子便抬了一只浴桶进来,并且加满了热水,然后便退了出去,只留下一个十**岁的大丫环。

    这名大丫环姿容中等,关上门后试了试水温,神情局促地道:“老爷,可以洗浴了!”然后便开始忸怩地自己脱衣服,露出只穿着亵衣的雪白肩头。

    徐晋不禁暗汗,连忙道:“这里不用你服侍,我自己洗便行。”

    徐晋现在虽然习惯要人服侍,但却更不习惯在陌生人面前赤身露体。

    那名婢女红着脸把已经解开的两粒扣子系上,然后退出房间关上门,如释重负之余还有点淡淡失落,看来自己长得并不入老爷的眼啊。

    徐晋不知道这婢女的矛盾心思,就算知道也懒得理会,他又不是贾宝玉,觉得女人都是水做的,需要无微不至地呵护关怀。

    洗完澡后,徐晋便到了书房夜读,顺便抽时间把《射雕》最后一回默写完。徐晋已经作好了打算,八月份乡试之前都留在南昌,一边读书,一边当文抄公赚外快帮补家用。

    当徐晋搁下笔时已经接近三更了,看着还散发着墨香的《射雕》结局篇,徐晋不由想起了小奴儿朱厚。这小子当初离开前还抱怨不能看完结局,告别时更是哭得唏哩哗啦的,让自己和小婉一定要抽时间去看他,自己当时随口就答应了,然而眨眼就过去了大半年时间了,而且看情况,八月之前都不可能有时间去看他了。

    另外,如果自己过了乡试,就得参加明年二月初在京城举行的春闱大比(会试),由于路途遥远,各地的举子都会在考完乡后不久,即动身赶往京城备考,这年也得在京城过。

    而按照历史的趋势走向,宁王造反后不久,当今天子朱厚照肯定是会御驾亲征的,一路由京城游山玩水到南京,然后押着王守仁献上的俘虏回京,依旧一路游山玩水,结是出了意外翻船落水,最后病死。

    也就是说,距离小奴儿朱厚登基也就剩下一两年时间了,这小子还不知道自己很快就要走狗屎运了。所以徐晋犹豫着要不要在乡试之后抽时间走一趟湖广安陆州,也好把关系热一热,这虽然有点功利性质,但人就是这么现实,再铁的哥们太久没联系,情份也就淡了。

    ……

    大明正德十四年,二月二十六日,宁王率水师回救南昌,在赣江下游的黄家渡一带,与王守仁的平叛大军遭遇,双方发生了一场激烈的大战。

    王守仁以吉安知府伍文定为主将,正面迎战宁王水师,又以都指挥史佘恩继后支援,赣州知府邢绕至叛军背后攻击,袁州知府徐琏、临江知府戴德孺为左右翼,对叛军进行南北夹击。

    宁王所率的叛军远途回援,再加上南昌老巢被占据了,所以士兵疲劳,军心不稳,根本抵挡不住平叛大军的四面夹击,血战了半天便败下阵来,被斩杀和淹死的叛兵达数万之多。

    第二天,宁王整顿水军再战,结果再败,率着残余仓皇逃到八字垴,结起了水寨防守,由于担心被打散,以及手下士兵驾舟逃跑,于是便命人用铁链把所有战船都连起来。

    这下宁王可犯了致命的大错了,想当年曹操在赤壁也是这么搞法,结果呢,成全了诸葛亮的三把火,羽扇纶巾,弹指间樯橹灰飞烟灭啊。

    果然,王守仁远远观察了宁王叛军的铁链锁船阵,顿时笑了,当即决定效法当年周公瑾火烧赤壁。

    大明正德三月初一深夜,星月无光,王守仁悄然派出近百艏载满柴薪火油的小船,点燃烧后顺风冲向叛军的水寨,倾刻间,叛军的战船被引燃了,偏偏所有船只都被铁链锁住根本跑不掉,结果损失惨重,烧死淹死的士兵不计其数。

    这一战,朱宸濠彻底败了,再没有任何反抗之力,率着寥寥残余逃进了鄱阳湖中。

    ……

    夜色苍苍,鄱阳湖上方的天空被熊熊的大火映红了,湖面到处飘浮着尸骸和烂船木片,鲜血把大片的湖水都染红了。

    一艏双桅大船在湖面上吃力和行驶着,四周还有数艏较小的船只,宁王朱宸濠和他的儿子、妃嫔、大臣骨干都在这些船上。

    扑通扑通……

    不时有人纵身从船上跳入湖中,那是宁王的妃嫔们在投水赴死,悲切的啼哭声此起彼伏。

    造反是抄家灭族的大罪,如今兵势如山倒,与其最后被抓住折辱,还不如自杀保存清白。宁王朱宸濠此刻已经心如死灰,没有了任何幻想,所以并没有阻止妃嫔们自杀,也没有派人去救落水者,甚至在沮丧中还感到些许安慰,贞节的女人就该如此!

第246章 画虎屠龙终成空

    大船的某房间内,烛火随着船身的起伏轻轻摇拽,数名神色恐慌的宫女和太监垂首而立,外面悲切的哭啼声此起彼伏。

    宁王妃娄素珍在贴身婢女小蝶的服侍下穿戴整齐,束起发髻,薄施脂粉,年近四十的女人依旧是那么美丽,明眸皓齿,眉目如画,雍容端庄中又带着馥郁的书卷气。当年待字闺中时,娄素珍便是远近闻名的美人和才女,仰慕者无数,上门求亲的俊才络绎不绝,可惜最后娄家人却拣了志大才疏的宁王朱宸濠。

    娄妃行到书案前坐下,神色平静地铺开了一张纸,提笔醮了醮墨水,凝视了窗外良久,这才轻叹一口气,落笔写下四句诗来:画虎屠龙叹旧图,血书才了凤眼枯。迄今十丈鄱湖水,流尽当年泪点无?

    一晶莹的泪水滚落,紧接着又是数滴,将案上的宣纸打湿。

    自从发现丈夫有谋反的心思,娄素珍便多次委婉地劝告,前年更是写了一隐喻的《题采樵图》来劝谏丈夫放弃谋反的企图。可惜丈夫根本不听,还大发雷霆,把这首诗给撕掉了,为此娄素珍可赔上不少眼泪。

    然而,作为一个妇道人家,除了劝诫她还能做些什么?如今丈夫造反失败,阖家上下将被诛尽,连带娄家也将受到牵连,与其活着等待命运的宣判,还不如现在体面的死去……

    婢女小蝶站在娄妃的身后,眼泪亦不由自主地滑落,她很清楚即将要发生什么,外面的哭声此起彼伏,都是婢女丫环在送别主人。

    娄妃搁下笔来,脸颊上犹带泪痕,轻轻了站起来,搬了一张小凳行到窗口搁下。

    “王妃娘娘!”小蝶悲呼了一声。

    娄妃回头看了婢女一眼,轻叹道:“小蝶,本来你早该嫁人的,是我一时心软耽搁了你,现在也害了你。”

    小蝶泪眼模糊地道:“王妃娘娘快别这么说,是奴婢不愿嫁而已,只要王妃娘娘不嫌弃奴婢笨手笨***婢愿意服侍王妃娘娘一辈子,不管生还是死!”

    娄妃轻叹了一口气:“唉,你这傻丫头,从今天起你不用再服侍我,好好活,若是有机会再见到那徐晋,替我问问他,案上这首诗写得对否?”

    去年徐晋被宁王世子朱大哥抓回宁王府,为了脱身盗用了娄妃《绝命诗》中的前两句,并忽悠说是梦到的,当时娄妃便信以为真,因为这首诗前两句她一看就觉得会是自己写的。

    如今丈夫造反失败,等待宁王一脉的命运将是抄家灭族,娄素珍触景生情,很自然便将《绝命诗》的后两句续写出来了。

    娄素珍此刻有点后悔,早知那书生的“梦境”会成真,当初自己就应该歇斯底里地阻止丈夫的,可惜……这一切都是天意吧!

    如果有可能,娄素珍很想当面问一问徐晋,自己续上的这两句诗可跟他梦见的一样,只是现在不可能了。

    娄妃站上了凳子,如一只残蝶坠入了深不可测的鄱阳湖中……

    “王妃娘娘!”婢女小蝶悲呼奔至窗口,后面的几名宫女和太监扑通地跪倒在地,哭声随即响起。

    稍倾,收到消息的宁王朱宸濠跌跌撞撞地奔了进来,大叫着爱妃,奔至窗前悲恸大哭,对于这位美丽多才的元配妻子,他是发自内心的宠爱,当然,他显然更爱皇帝的宝座,要不然也不会轻易听信几个江湖术士的忽悠,舒舒服服的富贵藩王不去做,偏偏头脑发热去作皇帝梦。

    当看到娄妃留在书案上那首《绝命诗》,朱宸濠更是老泪纵横,不由想起了爱妃当年写给自己那首隐喻诗《题采樵图》:妇唤夫来夫转听,采樵须是担头轻。昨宵雨过苍苔滑,莫向苍苔险处行。

    谆谆劝诫,言犹在耳,只叹自己当时根本听不进去,只落得今日这种下场!

    朱宸濠长叹一声,悲声道:“昔纣用妇人言亡天下,我以不用妇人言亡其国,今悔恨何及。贤妃,是为夫对不起你啊!”

    朱宸濠这句话翻译过来的意就是:古有商纣王因为受妖姬旦己的盅惑,听信了妇人的话而失了江山,而我却因为不听妇人的话而自取灭亡,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一众宫女太监跪着泣不成声,哭声震天,娄妃向来深受王府上下的爱戴,如今投湖自尽,所有宫人都为她哭泣流泪。

    ……

    大明正德十四年三月初二,宁王所乘的大船在鄱阳湖中搁浅,被咬尾追至的平叛大军追上。朱宸濠及其世子、郡王、左丞相李士实、右丞相刘养正、兵部尚书王纶、监军刘吉等全部被擒。

    俗语有云:仗义每多屠狗辈,欢场尽是义气鸡。这句话话糙理不糙啊。那些平时大义凛然,满口道德君子的男人,往往在真正面对死亡时却畏畏缩缩,连女人的勇气都不如。

    宁王的妃嫔们为免被擒受辱,毅然选择了投湖自尽,而宁王、刘养正这些带头造反的男人却选择了苟且偷生,最终全部俯首就擒,不得不说,这真是莫大的讽刺!

    三月初二,宁王和一众骨干被擒,宣告江西这场叛乱彻底被平定,从宁王发檄起兵的正月十七算起,到现在的三月初二,这场叛乱才持续了四十三天,便被王守仁平定了。

    历史虽然由于徐晋这个穿越者出了少许偏差,让宁王提前了半年造反,但历史的车轮似乎只是打滑了一下,又回到他原有的轨道上了。

    这个时候,当今天子朱厚照正率着数万京军南下亲征,并自封为总督军务威武大将军镇国公朱寿,江彬、许泰、张永、张忠四人随军出征。

    然而,天子朱厚照的亲征大军刚离开京城不久,行自涿州时,王守仁的捷报便传来了。天子朱厚照极为不爽,自己兴冲冲的准备亲征,你王守仁也太没眼色了,三两下手脚就把叛乱给平掉,那朕还亲征个屁?

    于是,朱厚照在江彬等人的怂恿之下,将王守仁的捷报秘而不宣,继续率军南下,沿途游山玩水,不亦乐乎,还打算到了南昌后,让王守仁把宁王朱宸濠给放回鄱阳湖中,然后由自己亲自率军再活捉一次……

第247章 北上献俘

    人间四月芳菲尽。

    一转眼便是初夏时节,天气渐渐变得炎热起来,中午时份,猛烈的阳光烤炙着大地,南昌城的街道上行人往来,店铺林立,似乎恢复了昔日的繁华。

    然而,这只是表面的现象,这场叛乱带给江西百姓的创伤还远没得到恢复,战争直接造成了死伤超过十万之数,不知多少家庭因此而支离破碎,不知有多少百姓因此而流离失所……

    正所谓一年之计在于春,靠天吃饭的农耕社会,误了的农时是没办法弥补的,这一年,江西百姓注定勒紧裤腰带苦熬了。

    此外,宁王谋反案的诛连还在继续着,几乎每隔几天都会有人因此被捕,南昌城中的各大牢房已经人满为患了。这还是王守仁限制扩大化的结果,真是要彻底严查追究,恐怕受牵连的人会更多。

    中午时份,二牛赶着一辆马车停在南昌县衙门前,徐晋汗流浃背地下了马车,快步往县衙内走去,直接穿过一堂二堂,回到县衙后面的三堂。

    “老爷回来了!”

    一名正在打扫庭院的下人,见到徐晋便立即站定打招呼,徐晋现在正渴得咽子冒烟,微点了点头便快步进了大厅,拿起桌上的茶壶,很没形象地对着壶嘴灌起来,汗水像下雨般顺着脖子往下流。

    “哎,老爷你怎可以喝凉了的茶,这对身体不好,快别喝了!”

    这时一名约莫十**岁的丫环正端着一碗酸梅糖水进来,见状连忙搁下糖水快步上前抢过茶壶。

    徐晋笑了笑道:“渴坏了!”

    丫环略带嗔怪地道:“老爷,奴婢给您准备了酸梅糖水呢!”

    这名丫环正是当初要服侍徐晋洗澡被拒绝的那位,名字叫柳儿,这一个多月都是她照顾徐晋的起居饮食,彼此已经熟稔很多了,再加上徐晋好脾气,没有架子,否则柳儿可没胆子去抢茶壶。

    柳儿把酸梅糖水端到徐晋的面前,又拿出手帕替他擦汗,一边打扇子。

    徐晋喝了口酸梅糖水,惬意地吁了口气道:“这天气能热死个人。”

    仔细算来,徐晋已经走马上任一个多月了,这段时间他大多时候都当甩手掌柜,将所有公务都丢给了新任的县丞和主薄,自己则躲在后衙读书,隔三差五便跑去豫章书院旁听,或者参加文会啥的,可以说这县令当得十分不称职。

    有人甚至把状告到王守仁那里,说徐晋“玩忽职守”,然而王守仁对此只眼开只眼闭,明显采取放任的态度,所以徐同学这县令当得倒是轻松自在。

    然而,前些天王守仁突然指派了徐晋办一件事,就是准备大量的囚车,因为他要押宁王北上献俘。

    据说当今天子已经到了山东临清,而随行的江彬、太监张忠等人正鼓动天子前往南昌,然后释放朱宸濠让天子亲自再捉一次。

    要知道江西的百姓去年才经历了大水灾,今年又遭受了宁王造反的兵灾,若天子再驾临南昌,必然劳民伤财,雪上加霜,试问江西百姓如何能承受得起?

    更何况江彬等人竟要放了朱宸濠再让天子去捉,如此荒唐的事,王守仁又岂能答应,所以趁着天子还没到,打算亲自押朱宸濠北上献俘,在半路把胡闹皇帝朱厚照挡回去,免得他跑来祸害江西百姓。

    所以这些天徐晋都在忙着准备囚车,光是宁王一脉的犯人就多达千人,更何况还有诸如李士实,刘养正这些犯官骨干的家人,要准备的囚车数量之多就可想而知了,所以徐县令这几天忙得跳脚。

    幸好,今天总算忙完了,王守仁亲率数千军士,押着宁王和众犯官离开南昌北上了。

    “老爷,你的衣服都被汗湿透了,要不奴婢准备水给你沐浴,换一身干净的衣服吧!”柳儿一边替徐晋打着扇子,一边提议道。

    浑身汗臭还沾乎乎的,确实十分不舒服,徐晋点头道:“好吧!”

    柳儿不禁暗喜,暗暗下定决心,待会厚着脸皮也要服侍老爷洗澡。

    正所谓爱美之心人佳有之,男人喜欢美女,女子自然也喜欢帅哥。徐晋本来就是唇红齿白的英俊少年郎,更何况还是连中小三元的才子,以十五岁的年纪代南昌知县,无疑是女子梦寐以求的如意郎君。

    柳儿天天在身边服侍徐晋,近水楼台先得月,难免不起点姑娘家的小心思,就连作梦也想和老爷发生点什么。当然,柳儿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往高的不敢想,能给徐晋当个小妾就心满意足了。

    徐晋并不知道身后的婢女正琢磨着对他“霸王硬上弓”,惬意地喝着糖水,忽然惊喜地猛站起来。

    柳儿愕了一下,目光往外面望去,只要一行人正行了进来。

    “相公!”

    “老爷!”

    随着话音刚下,两个美少女像蹁跹的蝴蝶般飞奔进来。

    “小婉,相公总算把你盼来了!”徐晋快步迎上前,张开双臂把乳燕投怀般的谢小婉紧紧地抱住。

    谢小婉动情地反抱着徐晋地,娇小的身子都要挂在徐晋身上了,俏脸红扑扑的,分别了近两个月,这小丫头天天牵肠挂肚,想死相公了!

    美婢月儿甜笑着站在一旁,眼神既温柔又羡慕。大宝和谢二剑背着包袱,手提行李走了进来,前者笑嘿嘿的,后者却是有点不好意思,看着妹妹和妹夫旁若无人地拥抱,感觉特别扭!

    话说十天前徐晋便派大宝和谢二剑回铅山县接谢小婉和月儿,由于要顺路把老丈人和丈母娘送回余干县,所以现在才到。

    柳儿看着与徐晋拥抱在一起的谢小婉,顿时傻了眼,敢情这位就是夫人啊,真是漂亮,再看看旁边长相甜美的俏婢月儿,更是大受打击,沮丧地低下头,同时后悔自己为什么不早点“行动”,以后怕是没机会了!

    徐晋和谢小婉拥抱了一会才分开,微笑道:“辛苦二哥了,大宝,带二哥下去休息吧,柳儿,吩咐厨房准备饭菜!”

    柳儿噢了一声便退了出去,月儿警惕地瞟了眼,不得不说女人的直觉有时真的很厉害,特别是遇到竞争对手时,美婢显然已经察觉了什么,问道:“老爷,这段时间是不是这个柳儿服侍你?”

    徐晋微愕道:“是啊,咋了?”

    月儿撅了撅嘴道:“老爷浑身臭汗,可见那柳儿也是个不会服侍人的主,以后不要让她进来了!”

    徐晋好笑道:“咋了?怕自己会丢饭碗?”

    月儿脸上一红,有点堵气道:“才不是呢,老爷要是喜欢她服侍,那以后就让她服侍你好了,人家去厨房当烧火丫头。”

    徐晋呵呵地笑起来:“行了,逗你玩的,老爷以后不让柳儿服侍就是了!”

    月儿这才转嗔为喜,乐滋滋地拿起行李往卧房走去,谢小婉白了相公一眼。

第 248章 麻烦上门

    时间总在不经意间流走,转眼便至五月,盛夏时节,天气更加炎热了。

    大明正德十四年,端午节,江西各地普降大雨,乌风黑浪的鄱阳湖中出现了一支船队,数十艏船在波涛间剧烈地起伏,船上的军士东倒西歪,有些甚至吓得脸都绿了,他们是京军,大多不习水性。

    船队中有一艏楼船,由于船大体宽,所以相对平稳一些。不过,此刻船舱内一名太监依旧抱着痰盂呕吐得天昏地暗,两名小太监在一旁侍候着。

    一名三十许岁的武将,大马金刀地坐在酸枝椅上,倒是神定气闲,不过显然十分嫌弃那名呕吐的太监,扭头望向别处。

    都说夏天是小屁孩,说变脸就变脸,这场风暴来得急,去的也快,肆虐了一刻钟左右便平息了,鄱阳湖也随即平静来,船身总算停止了剧烈摇晃。

    呕吐的太监就好像走了一遭鬼门关似的,把痰盂交给了身边的小太监,有气无力地道:“差点要了半条老命,返程打死咱家也不坐船了。”

    “张公公,早让你不要跟来了,这下遭罪了吧,回程肯定还是要坐船的,如果张公公不介意可以自己乘马车回京。”旁边的武将语气中带着一丝幸灾乐祸。

    张太监反唇相讥道:“哎哟,许将军阴阳怪气的,这是怕咱家抢了你的功劳,还是银子?”

    武将淡道:“张公公想要功劳和银子,找王守仁要去!”

    张太监冷笑道:“难道许将军就不是这样想?”

    武将被说破了心事,冷哼一声不接话。

    话说这名张太监叫张忠,御马监太监,乃当今天子宠信的宦官之一,这次是以监军的身份随天子南下亲征。张忠可不是什么好鸟,与司礼监太监张雄、东厂提督太监张锐,合称为“三张”,都是难缠的小鬼,倚仗天子的宠信干过不少坏事,名声很差。

    而这名武将名叫许泰,弘治十七年的武状元,出身武职世家,参加过镇压刘六、刘七起义,前年底随天子朱厚照北巡宣府,取得了“应州大捷”,击退了入侵的鞑靼小王子,被晋封为安边伯。

    所以许泰的军事素质还是过硬的,但人品实在不咋的,与江彬等佞臣同流合污,媚上欺下,而且贪功残暴。这次许泰是以威武副将军的身份,随同天子朱厚照南下亲征。

    话说上次随天子北巡捞了个安边伯,许泰算是尝到了甜头,这次随天子南下平叛,自然是想更进一步,捞个候爵当当。然而却事与愿违,天子率领的平叛大军才刚出发离开京城不久,王守仁的捷报便送来了,立功的机会自然也飞了,所以许泰极为气愤,同时更加眼红王守仁的功劳。

    正因为如此,所以许泰便奏请了天子,亲自率领数千先锋部赶往南昌,准备先把宁王抢到手,然后再侵吞王守仁的功劳。而太监张忠却垂涎宁王府中的财富,所以毛遂自荐跟来了。

    于是乎,一个贪功的将军,一个求财的太监便率着数千京军兴匆匆地直扑南昌。可惜,两人都注定要失望了,老王(王守仁)早有先见之明,大半月前便押了宁王离开南昌北上,而且走的是陆路,机灵地避开了张忠和许泰。

    ……

    燎沈香,消溽暑。鸟雀呼晴,侵晓窥檐语。叶上初阳干宿雨、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

    雨后的庭树本来湿漉漉的,不过很快就被炙热的阳光蒸干了。

    书房内,燃着驱蚊的艾条,雨后的清风从窗外吹进来,带来了些许清凉。书案上一部打开的《春秋》被吹得书页乱翻,发出啪啪的轻响。

    此刻,徐晋正躺在小榻上午间小憩,身上盖了张薄衾。谢小婉坐在小榻旁,轻柔地替相公驱赶蚊子,一到夏天,这些讨人厌的小东西就成群结队地冒出来了。

    徐小婉今天穿了一件薄薄的夏裙,小丫头还有几个月就十五岁了,个头明显长高了少许,再加上现在不用风吹日晒,皮肤也变得白皙起来,越发的水灵俊俏,胸前的旺仔小馒头有长成肉包子的趋势,少女的曲线更加明显,再加上习武的原因,两条小长腿和混圆的小俏、臀显得弹性十足,浑身都洋溢着青春气息。

    谢小婉给相公打了一会扇子,轻手轻脚地站起来,行到书案前把那部《春秋》给合上,又轻手轻脚地行到外间,果然见到月儿那丫头正捧着一叠手稿看得津津有味,偏偏还一脸“怕怕”的表情。

    “死丫头,就知你在看相公的《聊斋志异》,书被吹得啪啪响也不进来帮忙!”谢小婉用团扇拍了一下月儿的后脑,轻嗔道。

    月儿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笑嘻嘻地道:“不是说子不言怪力乱神吗?老爷的脑瓜子里咋这么多鬼鬼怪怪、狐狐妖妖的故事,不过真的很好看。人家以前还以为老爷还没开窍呢,结果……夫人自己看吧,也不知老爷哪学来的坏!”

    月儿说完红着脸啐了一口,显然,《聊斋志异》中也有些儿童不宜的描写。

    谢小婉顿时俏脸如火烧,她和相公虽然还没真正圆房,但男女间亲密的事儿基本都做过了,前不久还口了来着,自然以为相公学的“坏”是从自己这儿实践来的。

    主仆两人正悄声说着话,忽然一名婢女从外面行了进来,正是柳儿。

    谢小婉微笑道:“柳儿,有事吗?”

    柳儿先往内间瞟了一眼,这才向谢小婉行了一礼道:“夫人,是外头的李县丞有事找老爷。”

    谢小婉道:“噢,老爷在午间小睡,要不让李县丞迟些再来吧。”

    “可李县丞说有急事!”

    谢小婉虽然心疼相公近日苦读劳累,但在公事上却不敢耽搁,连忙道:“这样啊,那我现在进去叫醒他!”说完转身往内间行去。

    月儿拦住了想趁机跟进房间的柳儿,淡道:“柳儿,你先退下吧,待会老爷穿戴好就会出去见李县丞的。”

    柳儿只能失望地退出了房间!

    ……

    徐晋听闻竟是县丞有急事找自己,当下不敢怠慢,连忙在谢小婉的服侍下穿好官服,洗了把脸便往前衙去了。

    话说现在已经是五月份,还有两个多月就要举行乡试了,所以徐晋这段时间都在闭关苦读,县衙的大小事务都全甩给了县丞和主薄,这两人也很识趣,如果不是重要的大事,绝对不会到后衙打扰徐晋的。

    徐晋带着二牛来到县衙二堂,县丞李闻已经在候着了,而且神情焦急。

    徐晋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问道:“李县丞,发生什么事了?”

    李闻见到徐晋,急忙道:“县尊大人,不好了,北城门口那边要打起来了,您快点去看看吧!”

    徐晋剑眉一皱,沉声道:“怎么回事?”

    李闻答道:“随驾亲征的安边伯许泰和监军张忠来了,要率军入城,不过被负责城防的指挥佥事孟昶拦住,双方起了冲突。”

    徐晋微吃一惊,脱口道:“皇上驾到了?”

    “那倒不是,御驾才到扬州呢,许泰和张忠是先行赶到的。”李闻显然对许张二人很不屑,所以直呼两人的姓名。

    徐晋不禁松了口气,还以为正德朱厚照跑来了呢,敢情还在扬州游山玩水,疑惑地道:“这事应该找伍大人出面啊!”

    现在巡抚王守仁不在,南昌城的最高长官是吉安知府伍文定。话说王守仁北上献俘时任命了伍文定为提刑按察使,暂时总领南昌一切事务。

    李闻苦笑道:“伍大人今天早上带人出城视察汛情了,到现在还没回。”

    徐晋闻言只能无奈地召来亲兵和役衙往北城门赶去,根据当初王守仁的任命,协助城防也是他的任务之一,现在守城官兵和京城来的军队起了冲突,他自然是要出面的,若酿成严重后果,他这个县令也得被追责。

    真特么的倒霉,莫不成自己一个小小的七品县令要跟京城来的大人物对砍?

第249章 解决问题

    午后的阳光猛烈,再加上下过雨蒸腾起来的湿气,更是让人觉得气闷。徐晋带着众亲兵和衙役急急赶到北城门,远远便见到两方人马在对峙着,街上的百姓都躲得远远的,免得被殃及。

    虽然双方军士穿的都是鸳鸯战袄,但京营和地方卫所的服装还是有明显差别的,所以一眼就能分辨出来,很明显,赣州卫指挥佥事孟昶率领的卫所军正堵着路不让京营进城,双方已经剑拔弩张。

    “通判大人!”

    正在外围看戏的余林生和熊柏等见到徐晋到来,都纷纷迎上前行礼。余林生、熊柏、王铎等曾跟着徐晋出生入死,所以都是徐晋的“嫡系”了,尽管徐晋现在已经交出了兵权,但依旧称之为通判大人。

    徐晋向众将点头示意,四周的卫所兵都纷纷恭敬地让开道路,这就是影响力!

    徐晋行到前面一看,见到眼前的情景不禁皱起了剑眉。

    只见指挥佥事孟昶正被数名京军押着跪倒在地,一名将军模样的中年男子则握刀架在孟昶的脖子,附近还有一名太监,好整以暇地摇着折扇,旁边还有两名小太监在打着伞替他遮阳。

    孟昶手下的兵将虽然怒容满面,却没人敢上前救自己的老大,毕竟对方来头大啊,一个是御马监太监,天子的亲信,一个是五军都督府都督佥事(武职正二品)。

    许泰将腰刀架在孟昶的脖子上,另一只手侮辱性地拍了拍后者的脸颊,冷笑道:“不过一名小小的卫指挥佥事,谁给你的胆子阻拦本将军入城?”

    孟昶脸色涨红发紫,大声道:“下官岂敢阻止许将军进城,只是没有抚台大人的允准,外来军队一律只能驻扎在城外,免得惊扰城中的百姓。下官也是职责所在,希望许将军和张公公能理解。”

    张忠阴阳怪气地道:“哎哟,王都堂(王守仁)好大的威风,莫不成天子亲军进城还得他允准?”

    孟昶脸色变了变,顿时不敢接话了。

    徐晋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前世在电视上看的太监,一个个都是外表阴柔,在天子面前搬弄是非,满肚子坏水,现在总算是亲自领教了,眼前这个张忠一开口就给人扣屎盆子,而且还是欺君的重罪,果然诛心恶毒!

    徐晋分开人群行了出来,上前一步拱手行礼道:“见过许将军,张监军!”

    许泰和张忠均愕了一下,后者上下打量了徐晋一遍,表情夸张地道:“哎哟哟,你谁呀?伍文定不是五十岁的糟老头吗,莫不成返老还童了?”

    “返你妹,没见到劳资穿县令的官服!”徐晋心里暗骂了一句,真想给这不男不女的家伙一记老拳,脸上却是带着微笑道:“张公公说笑了,本官乃代县令徐晋,伍大人如今不在城中。”

    张忠神色有些古怪,又重新审视了徐晋一遍,道:“嘿哟,敢情你就是那个上饶儒生徐晋徐三元。”

    徐晋有点意外,自己已经出名到连宫中的太监都认识的地步?

    事实上并非如此,就文名而言,徐晋顶多在江西比较有名,毕竟只是童子试的小三元,秀才的功名在士林中实在算不得什么。另外,由于秦淮名妓王翠翘传唱的《临江仙》,徐晋在江南地区也算是小有名气,但文名还没达到北方的程度,更别说传到宫去了。

    张忠之所以听说过徐晋,因为这家伙和另一名太监赖义相熟。赖太监去年作为钦差之一,来到上饶县调查费宏大哥被山贼害死的事,在知府陆康的私宴上见过徐晋,当时徐晋献了一首《采樵图》,让宁王世子丢了颜面。

    后来徐晋和宁王世子在街上起冲突,最后被孙遂遣返南昌,当时赖义也在场,所以对徐晋印象很深刻,回京后和张忠提起过。

    许泰斜睨了一眼徐晋,作为一名武状元,他向来瞧不起读书人,淡道:“张公公跟此人有交情?”

    张忠皮笑肉不笑地道:“那倒没有,只是听赖公公提起过,听说当初宁王世子以为父贺寿的名义,重金购诗,不少书生争相献贺寿诗,只有这位徐三元献了一首讽刺诗劝谏宁王,怎么念来着,妇唤夫兮夫转听,采樵须是担头轻……”

    许泰连忙打断道:“什么夫呀妇的,乱七八糟,酸不拉叽。徐晋是吧,王守仁不亲自来,派你这个屁大的县令来羞辱本将军?”

    既然徐晋和张忠没关系,许泰自然就不客气了,语气中充满傲慢。

    徐晋神色平静地道:“许将军言重了,抚台大人眼下并不在城中,伍大人也视察汛情去了。”

    许泰神色不善地道:“那你来干嘛?”

    “自然是要解决问题了!”

    许泰轻蔑地哈哈大笑:“解决问题?一个七品县令而已,你太瞧得起自己了!”

    徐晋神色淡然道:“本官乃南昌县令,负责城中治安和杂务,既然伍大人不在,自然是本官负责接待许将军和张公公,天气炎热,莫不成许将军想在这里耗着?”

    许泰闻言顿时语塞,眼下实在热得不行,再加上为了抖威风,这货特意穿了一身铠甲,这会早就汗流浃背了。

    孟昶听闻徐晋竟然要安排京军入城,沉声道:“徐晋,没有伍大人的允许,私自让外军进城,若出了事,责任是你担还是我担?”

    徐晋淡道:“自然是本官承担,眼下天气炙热,京军的弟兄远道而来,又岂能拒之城外,这可不是待客之道。素闻京营是我大明的精锐之师,纪律严明,莫不成孟指挥还担心他们会惊扰到城中百姓?”

    那些京军闻言都傲然挺起了胸膛,一脸的自豪!

    徐晋深知不可能阻挡京军入城,硬抗只会激化矛盾,甚至引发严重后果,所以便以退为进,表面是在捧京军,实际是给京军加了道“紧箍咒”,让这些大头兵不要在城中胡来。

    张忠鼓掌道:“哎哟,瞧瞧人家,不愧是喝过墨水的,会说话懂做人。许将军,咱家热死了,进城再说吧!”

    许泰一脚把孟昶踹翻在地,冷笑道:“跟人家徐县令学着点,没点本事充什么大尾巴狼!”

第250章 误解

    城南宁王府,贴在门上的封条被撕去,庄严厚重的铜皮朱漆大门缓缓推开,门头上的一些灰尘纷纷扬扬地掉下来。

    徐晋微笑道:“许将军和张公公便暂住在这此吧,正好地方也够大,京营的数千弟兄也驻扎得下,不过得重新打扫一下。”

    许泰和张忠神色古怪地对视一眼,显然没料到徐晋竟然把他们安排到宁王府入住,这小子年纪轻轻的,马屁倒是拍得别具一格嘛!

    殊不知徐晋根本没兴趣拍两人马屁,之所以把京营安排到这里驻扎,完全是因为宁王府足够大,占据了附近几条街,不用担心京营这些大头兵滋扰附近的百姓而已,完全是出于务实的考虑。

    徐晋毕竟是名穿越者,终究是对封建礼法规矩没那么重视,明明有这么合适的地方,为什么不用?

    “小子上道!”许泰赞许地拍了拍徐晋的肩头,然后举步进了王府大门。

    张忠也笑咪咪地道:“徐县令办事不拘一格,前途无量哈!”

    徐晋不禁无语,敢情被人家当成拍马屁了。

    许泰和张忠两人进了王府,饶有兴趣地四处游逛起来,各自挑选自己中意的宅院。

    如果换着其他人,未必就敢入住宁王府,尽管宁王一脉很快就要被抄家除名了,但这里终究是亲王府邸,不是谁都能入住的。

    然而许泰和张忠乃天子身边的红人,前者更是被正德皇帝朱厚照收为义子,赐国姓朱,在京城都恨不得能横着走,现在到了地方自然更加无所顾忌,所以毫不犹豫便接受了徐晋的安排,堂而皇之入住亲王府。

    “哈哈,沾了许将军和张公公的光,咱们也能享受一下藩王的待遇!”

    京营的数千军士进了宁王府后,争先恐后地抢占房间,热闹得跟过年似的。

    跟在徐晋身后的县丞李闻见状不禁大皱眉头,很想提醒徐晋一句,但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南昌城中除了这里,确实找不到更加适合这些京军驻扎的地方了,虽然有点不合规矩,但总比这些家伙到处扰民要强。

    自从二月二十南昌城被攻破,宁王府便被查抄了,包括宫女、太监、士卫、奴仆全部收押,府邸也被查封,到现在已经两个多月时间。由于没人打理,庭院中已经长了杂草,一片萧条冷落的景象,再也不复当年的热闹繁华。

    正是: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宁王一脉的繁华自此曲终人散!

    ……

    此刻,伍文定正率着十几名部属在官道上策马狂奔,内心焦灼如焚。

    话说连日来普降大雨,赣江水位持续上涨,所以伍文定今天早上便带着人沿赣江往下游视察汛情,督促沿途村镇加固堤防。然而,伍文定才走访了下游两个镇子便收到快马来报,说京军的先锋已经抵达南昌城,并且与守军起了冲突,所以火急火燎地赶回来。

    伍文定对负责守城的赣州卫指挥佥事孟昶还是比较了解的,此人办事认真负责,而且性子倔强,说不定就和京军打起来,从而酿成严重的后果。

    不过,伍文定倒是有点高看孟昶了,此人办事确实负责,性子也倔,但还没倔到有胆子跟京军干架的地步,被许泰刀架脖子打脸也只敢抗辨几句而已,要不是徐晋前来解围,他恐怕最后也只会屈服。

    约莫半个时辰,伍文定终于率着众部属策马回到北城门外,看到正有百姓自由出入,不禁松了口气,看来自己担心的事并没有发生,数千京军估计已经入城了。

    伍文定和众部属刚进了城门,孟昶便闻讯赶来了,愧然地禀报道:“伍大人,威武副将军许泰、监军太监张忠已经率着数千京军强行进了城中,属下无能,阻拦不住。”

    总算孟昶还有几分担当,并未把责任推到徐晋的头上,当然,就算他想推也难推得掉,毕竟他才是负责守城的主官,当时也默许了京军进城了。

    伍文定倒没有责怪的意思,因为他明白,即使自己在场也阻止不了京军进城的,毕竟对方的来头摆在那,所以微点头道:“此事不怪孟指挥,如今许将军和张监军在何处?”

    孟昶如实答道:“徐县令已经把他们安排到宁王府了,京军也驻扎在那里!”

    伍文定顿时脸色一沉,斥道:“简直胡来!”

    伍文定虽然是名能吏,但为人方正,属于恪守礼法那种“忠直”读书人,遵循的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那一套。而徐晋安排许泰和张忠住进王府明显是逾越了等级礼制,而且还有拍马屁之嫌,所以伍大人很生气,同时还有点失望。

    之前王守仁私下里说过徐晋以后将是大明的栋梁之材,赞誉如此之高,所以伍文定对徐晋也不禁高看一头,但现在发现他竟然如此没有“气节”,自然大失所望,恨铁不成钢啊。

    看着伍文定带着众部属怒气匆匆地往城南方向而去,孟昶不禁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笑意:“嘿,让你小子拍马屁,这代县令也该当到头了吧!”

    孟昶今天被许泰当着手下弟兄的面折辱,心中羞怒,但又奈何不了许泰,所以便把账算到了徐晋的头上,谁让自己出丑,而那小子却“踩”着自己出风头。

    伍文定带着众部属赶到宁王府,果然见到贴了封条的大门已经打开,一群衙役正在院中帮忙除草打扫卫生,顿时怒气更盛了,把缰绳丢给了一名随从,然后一甩衣袖大步往王府中行去。

    “伍大人!”那些衙役自然认得如今南昌城中的最高主官,纷纷站直向伍文定行礼。

    伍文定点了点头沉声问道:“徐县令何在?”

    “应该在后面的承德殿中,陪着许将军和张监军说话。”一名衙役往后面指了指。

    伍文定闻言沉着脸往承德殿方向行去。

    此刻,承德殿中,徐晋正准备告辞脱身离去,要不是职责所在,徐晋实在没兴趣和一个不男不女的太监在那拉家常。

第251章 冲突

    承德殿中。徐晋见接待的事情都办得差不多了,于是便拱手道:“许将军和张公公若没有其他事,本官便先行告辞了。”

    “哎哟,徐县令这么快就走啦,不多唠嗑一会?”张忠刚才跟徐晋“相谈甚欢”,正是意犹未尽,所以便出言挽留。

    正所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爱惜身体乃孝道的最基本体现,太监割了自己胯下之鸟,自然是大不孝,所以读书人向来十分鄙夷身体残缺的阉人。

    张忠身为太监中的一员,对此自然感受颇深,当他还默默无名时,便受惯了读书人的白眼和鄙视,当他终于熬出头,当上了御马监太监,手中有权有势,朝中那些大臣虽然也有奉承他的,但也只是极少数,大部分要么对他敬而远之,要么继续鄙夷他,所以真心跟他“交朋友”的读书人可以说没有。

    而眼前这个徐三元却让张太监“一见如故”,凭他当太监敏感的“玻璃心”能感觉到,徐晋似乎并未鄙视自己没鸟,跟其他“假正经”的读书人截然不同,所以张忠觉得跟徐晋聊天很愉快,值得结交一下。

    徐晋要是知道张忠内心的想法,恐怕要哭笑不得,作为一名穿越者,在前世时见识过不少变性人,颇如某x星秀的主持人,所以他对太监这种“生物”并不厌恶,但也没兴趣和太监交朋友,更何况这个张忠的名声实在有点臭,没必自我招黑。

    “本官还有公务在身!”徐晋委婉地拒绝了张公公的挽留。

    “既然徐县令有事,那便退下吧!”许泰淡道,显然没有兴趣和徐晋这种小县令多聊,他现在最关心的是宁王关押在哪。

    徐晋正要转身离开,却见一行人走进了大殿,当先那人一袭绯红的官袍,胸前绣着云雁图案,赫然正是提刑按察使伍文定。

    伍文定年四十有八,面相方正,颌下留了三缕长须,相貌堂堂,不过此时脸色却是不太好看,眼中隐有怒意。

    徐晋施礼道:“下官见过伍大人!”

    伍文定径直从徐晋身边行过,他身后的部属也是脸带鄙夷之色,徐晋微不可察地皱了皱剑眉。

    伍文定行至许泰和张忠面前,略拱手施礼,昂然地道:“想必两位便是许将军和张监军了,在下伍文定,今天刚好有事不在城中,有失远迎!”

    “今天要不是徐县令,咱家还被伍大人手下的兵拦在城外晒太阳呢,那敢劳动伍大人出城迎接。”张忠阴阳怪气地道,这货显然很记仇。

    徐晋不禁暗骂一声,这死太监是在给自己拉仇恨啊。果然,张忠此言一出,伍文定身后的部属更是神色鄙视地向徐晋望去。

    许泰大马金刀地坐着,并未给伍文定回礼,刚才入城被拦,让他很不痛快,所以显然打算给伍文定一个下马威,冷道:“王守仁在何处,为何不来见本将军?”

    许泰的态度傲慢无礼,而且直呼抚台大人的姓名,伍文定身后的部属都露出了怒色,要知道王守仁无论在军中,还是在文坛都享有极崇高的地位。

    伍文定的双刀眉一挑,淡道:“抚台大人上月已经押着反贼宁王,以及一众从犯北上献俘了,如今估计已经到达杭州。”

    此言一出,许泰和张忠都面色急变,尤其是前者,这次赶来南昌的主要目的就是要把宁王抢到手,然后将擒拿宁王的大功据为己有,现在听闻王守仁这老狐狸竟然抢先把宁王押解北上了,自然又惊又怒。

    伍文定不知就理,继续义正辞严地道:“此处是亲王府邸,许将军和张公公住进来不合适,请移步,本官将另外为两位准备住处!”

    徐晋不禁恍然,难怪伍文定对自己神色不善,敢情是因为自己安排许张二人住进宁王府的事,说不定伍文定还认为自己在拍马屁呢!

    许泰和张忠本来就极不爽了,听闻伍文定竟然要自己搬离宁王府,面色顿时黑色下来。

    张忠嘿嘿冷笑道:“咱家倒觉得这里住着挺合适的,就住这里了,不用麻烦伍大人再另行安排!”

    伍文定沉着脸强调道:“这里是亲王府邸!”

    许泰不屑地道:“亲王府邸又如何,本将军乃当今天子的义子,又是天子的同僚,大内皇宫也住过,更何况是亲王府邸!”

    话说当今天子朱厚照这次南下亲征,自封为“奉天征讨总督军务威武大将军朱寿”,而许泰则是“威武副将军”,两人一正一副,所以许泰说他与天子是同僚倒也说得过去。

    在此值得一提的是,皇帝把自己“封”为将军这种事,也只有当今天子朱厚照做得出来,绝对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张忠得意洋洋地道:“咱家乃当今天子的义弟,这亲王府许将军住得,咱家自然也住得。”

    徐晋不禁无语,敢情当今天子还跟这太监拜过把子啊,这事估计是真的,要不然张忠也不敢四处炫耀。

    伍文定只气得颌下胡子乱颤,偏偏又反驳不得。

    许泰和张忠得意地对视一眼,后者端起茶杯喝了口茶,好整以暇地续道:“伍大人,咱家听说宁王富有甲天下,你们查抄了宁王府,如今财物都放在哪了?全部交出来让咱家带回京城上交内库吧!”

    相对于许泰,张公公更看重的是宁王府中的财富,功劳倒是其次,所以急不可耐地开口索要。

    伍文定那瞧不出这太监是想中饱私囊,冷道:“宁王府所查抄到的财物,户部自然会派人清点,然后没入国库,不用劳烦张公公。”

    在此值得一提的是,户部管着的是国库,相当于现在的财政部,无论是官员的俸禄、军饷、还是国家一切的公共开支,都是由户部从国库中划银子。而内库则不同,内库的银子说白了就是皇帝的私己钱,平时由太监帮管着,文官无权干涉。

    张忠很明显是想把宁王府中查抄的财物都没入内库,自己再顺带捞点好处,而伍文定作为文官阵营的,自然想将查抄的财物上交国库,将钱花在国家需要的地方,颇如江西的战后重建和伤亡士兵的抚恤等,所以不肯把抄获的钱财交给张忠。

    张忠面色一冷,阴恻恻地道:“伍文定,咱家和许将军率王师入城,你千般阻挠,现在又隐匿宁王的财物,莫不成你是反贼宁王的同党?”

    既然伍文定不识抬举,张公公便开始释放技能了,煽风点火,扣屎盆子可是他的强项。

第252章 一句话的威力

    当初王守仁号召各州府起兵平叛,伍文定是第一个响应的,而且鄱阳湖大战中,伍文定又是主将,正面迎战宁王的水师,冒着火炮和箭雨在船头督战,所以除了王守仁,便轮倒伍文定的功劳最大了。

    如今竟然被张忠污蔑为反贼宁王的同党,伍文定不禁勃然大怒,骂道:“宁王便是本官亲自率军击败擒拿的,你这阉贼安敢胡言污蔑本官!”

    伍文定这句“阉贼”可刺到了张忠的痛处,张公公顿时像被踩了尾巴般跳起来,将手中的茶杯猛摔碎在地,跳着脚尖叫:“伍文定,咋的?被咱家说中恼羞成怒了?许将军,快让人把他绑了,咱家怀疑他就是逆贼同党!”

    许泰没能得到宁王,正是满肚子火,再加上伍文定是王守仁的心腹,所以便把气撒到他身上了,大喝:“来人,将反贼同党伍文定拿下问罪!”

    话音刚下,立即冲进来十几名京军,杀气腾腾地擒住了伍文定,伍文定那些部属也被其他京军举刀逼住。

    伍文定倒是硬骨头,被两名京军反剪着双手竟夷然不惧,反而破口大骂:“本官冒死为国家平定反贼,何罪之有?你们是天子心腹,却侮辱平定反贼的忠臣义士,为反贼报仇,我看你们才是反贼的同党,该斩的是你们!”

    “放你娘的屁!”许泰恼羞成怒,飞起一脚把伍文定给踹翻在地。

    “伍大人!”

    伍文定那些部属见状奋不顾身地扑上来把他扶起,并且团团护在四周,对着许泰和张忠怒目而视。

    伍文定显然被踹得不轻,痛得脸色苍白,不过依旧咬着牙怒道:“张贼许贼,有本事你们便把本官杀了,看天理国法容不容你们。”

    许泰和张忠均是脸色难看,他们虽然嚣张,但还不敢擅杀有功之臣,更何况伍文定是南昌的最高主官,无论是在官场和军中都极有威望,若是杀了他引发南昌动荡骚乱,那便得不偿失了,说不定还得把命给搭上。

    大殿中,双方怒目相视对峙着,一副剑拔弩张的态势。许泰眼中寒光闪烁,显然还在衡量着要不要动手。

    徐晋虽然跟伍文定没什么私交,但感情的天秤还是偏向文官这一边,更何况张忠和许泰做得实在不厚道,所以上前一步道:“张公公,据本官所知,宁王虽然富甲天下,但王府中大部分的钱财都被他运到京中打点权贵了,所以查抄宁王府时并没有多少钱银,倒是搜到一本账薄,现在抚台大人手中,张公公如果不信,待抚台大人回来后,可以问一问。”

    本来,伍文定见到徐晋行出来,双眉立即便竖起,但当听完徐晋所言,顿时愕了愕,继而露出深思的表情。

    张忠和许泰却是脸色微变,当年宁王为了恢复王府三卫,确实满载金银财,遍贿满朝权贵,就连现在的内阁首辅杨廷和也拿过宁王的好处,张忠和许泰自然也不例外。如今王守仁竟搜出了宁王行贿的账本,那岂不是意味着自己有把柄捏在了王守仁的手中?

    这时,就连伍文定的部属们都品味出徐晋这句话的妙处,心中不由暗喜,望向徐晋的目光都变了,之前他们还鄙视徐晋拍张忠和许泰的马屁,如今看来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啊!

    张忠冷冷地了徐晋一眼,淡道:“徐县令,说话可不能乱讲啊,尔不过一县令而已,王都堂连这种事也告诉你?”

    张忠虽然看徐晋对眼,但此时见徐晋明显站在伍文定这边,顿时便翻脸了!

    徐晋神色不变道:“当然不是抚台大人告诉本人,在下只是道听途说。”

    伍文定这时要还不机灵,那他官场就白混了,冷冷地道:“确如徐子谦所讲,如今账本就在抚台大人手中。”

    许泰和张忠对视一眼,正所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如果王守仁手中真的有宁王行贿的账本呢?而且王守仁上个月便押解宁王北上了,若见着了皇上,把账本呈上去,那岂不是糟糕?

    一想到此,张忠和许泰便坐立不安了!

    徐晋趁机道:“既然有账本便好办,待抚台大人回来,许将军和张公公可以讨来查对。嗯,许将军和张公公长途跋涉劳顿,本官便不打扰两位休息了,告辞!”

    徐晋说着又转身对伍文定行礼道:“下官告辞了!”

    徐晋说完转身便退出大殿,僵局他已经打破了,又给了双方台阶下,如果还能对掐起来,他也爱莫能助了。

    伍文定对着张许二人冷哼一声,带着众部属愤然离开,刚被人家喘了一脚,自然不会有好脸色。

    张忠和许泰面色冷沉,良久,后者才将信将疑地低声问:“张公公,你说王守仁手中是否真的有账本?”

    张忠阴声道:“就算有又如何,试问满朝权贵,谁没收过宁王的好处,牵连太广了,咱家就不信王守仁敢把账本呈给皇上!”

    许泰忐忑地道:“话虽这么说,但也不得不防,咱们得派快马赶回去跟江统领(江彬)打声招呼!”

    张忠点头道:“正该如此!”

    ……

    “徐子谦留步!”刚走出了宁王府大门不远,伍文定便喊住了前面的徐晋。

    徐晋停住脚步,拱手行礼道:“下官正好有件事要跟伍大人说的,眼看距离乡试还有两个多月,下官想辞去县令一职,安心读书参加考试!”

    伍文定眼中闪过一丝歉然,之前他还以为徐晋安排许张二人入住宁王府是拍马屁之举,但刚才徐晋不惜得罪张忠和许泰,出言为自己解围,由此看来,自己是误解了他。而且此时伍文定也冷静下来,仔细一想,宁王府确是是南昌城中最合适驻扎京军的地方。

    伍文定和颜悦色地道:“徐子谦,你这县令是抚台大人任命的,你要辞官还是等抚台大人回来再说吧,这段时间你安心读书,别的事都不用管。”

    徐晋闻言只好点了点头,其实县衙后院他还是住得很舒服了,不用管事还有俸禄拿,何乐而不为呢?更何况有了伍文定这句话,自己更是可以堂而皇之地当甩手掌柜了,以后坚决什么事也不管!

    看着徐晋俊秀的背影,伍文定不禁暗暗感叹抚台大人眼光倒独,今天只是一句话便轻松把张二许人给“制服”了,不仅给自己解了围,还断掉张忠对宁王府财物的念想。只此一点便可见,此子确实机智不凡!

第253章 作恶多端

    天子重英豪,文章教尔曹。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少小须勤学,文章可立身。满朝朱紫贵,尽是读书人。学问勤中得,萤窗万卷书。三冬今足用,谁笑腹空虚。自小多才学,天生志气高。别有怀宝剑,我有笔如刀。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徐晋一袭生员的玉色衫,头戴四方平定巾,步履从容地行走在豫章书院的林荫道上,耳边传来朗朗的书声和夏蝉的鼓噪,仿又回到当年高考前那段如火如荼的青葱岁月,紧张踏实而又让人难忘的青春啊。

    今天已经是六月十五,还有两个月不到便要参加乡试考举人了,徐晋跟往常一般起了个大早,先去了文天祥殿拜祭孙遂和许逵,两人的牌位都暂时供奉在那,然后便赶到豫章书院听课。

    话说自从上月接待完许泰和张忠,徐晋便留在县衙后面专心读书备考,县衙的所有事务一概不管,每天准时到豫章书院旁听,偶尔也陪娇妻美婢出游,日子过得踏实而逍遥。

    四书五经是科举考试的内容,四书是必须读通的,还要是滚瓜烂熟的那种,而对五经的要求倒没那么严格,只须择其一专攻即可,称为本经。徐晋选择的本经是《春秋》,正好豫章书院的山长也治《春秋》,学问高深,是位名儒,今天徐晋便是来听他讲学的。

    “咦,那不是徐三元吗,今天山长讲学《春秋》,估计是来旁听了。”

    “天道酬勤,古人诚不欺我。难怪徐子谦能连中小三元,瞧瞧人家那勤奋劲儿,身兼着县令一职,依旧勤读不息。”

    “要不然你以为呢?”

    徐晋现在是名声在外,再加上这数月经常到豫章书院听课,所以这里的书生大部分都认识他,迎面碰上都纷纷打招呼。

    此时,徐晋经过一处凉亭,一名正在亭中晨读的书生见到他,立即合上书本迎了出来,拱手一礼道:“徐兄早安!”

    徐晋微笑还礼道:“李兄早安!”

    眼前这名书生正是豫章书院的院首李浙,话说去年八月院试,南昌府和广信府两地的书生在藤王阁上打擂,李浙便是南昌府众书生的首领,双方闹得不是很愉快。不过,院试之后,两府的书生在酒楼中摆宴庆祝,大家冰释前嫌,还把酒论诗,最后将录得的诗词编成了诗集。

    这段时间徐晋在豫章书院旁听,跟院首李浙倒是混得熟稔了。

    李浙二十许岁,已经有秀才功在身,今科乡试也是要下场的,学问功底相当扎实,专攻的正好也是《春秋》。

    李浙笑道:“徐兄今天是肯定是来听山长讲学了,咱正好一道同去。”

    徐晋点了点头,两人结伴往知之堂的方向行去,知之堂正是山长平时讲学的地方,名字出自论语中的一句: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

    两人边行边聊,李浙打趣道:“徐兄连中小三元,成为我朝立国一百五十年第一人,若这次拿下乡试解元那便更不得了。”

    徐晋笑了笑道:“咱江西人杰地灵,俊才强手无数,李兄的学问便远胜在下,徐晋岂敢妄言取解元呢,能通过乡试便万幸了。”

    徐晋虽然对通过乡试有信心,但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上次院试能摘下案首纯粹是走了狗屎运,所以这次乡试解元他是想都没想过,就学问而言,光是大师兄卫阳便在自己之上,眼前这个李浙也功力比自己深厚。

    而且在豫章书院旁听的这几个月,徐晋也参加过本书院的月考,成绩只能勉强排进前三十,所以深感强手如云,压力山大啊!

    李淅哈哈笑道:“徐兄过谦了。对了,徐兄还兼着南昌县令一职,到时若下场参加乡试,恐怕又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县令虽然只是七品县令,但向来只有进士出身的读书人才能担任,现在徐晋只是秀才,却坐在县令职位上考加乡试考举人,实在是亘古未有的奇观!

    徐晋微笑道:“抚台大人估计也差不多回南昌了,报名参加乡试之前,在下会向抚抬大辞去县令之职。”

    李浙眼中闪过一抹羡慕,大家都是生员的身份,徐晋比自己还要小近十岁,瞧瞧人家交往的都是什么人,不是阁老就是巡抚,要么就是知府、按察使,不服气不行啊!

    可以预料,徐晋若能科举通关,摘下进士功名,步入朝堂,到时绝对平步青云,如无意外,有生之年入阁拜相的概率百分之百

    然而,徐晋这次能通过乡试吗?

    李浙虽然表面恭维徐晋,但内心却是不怎么看好的,之前徐晋参加了豫章书院的月考,成绩才勉强排进了前三十。要知道江西境内,实力能与豫章书院比肩的便有三家,分别是:铅山县的鹅湖书院、九江庐山的白鹿洞书院、吉安白鹭洲书院。而乡试取中的举人名额只有五六十人左右,就徐晋的水平而言,要稳过乡试怕是有点难度。

    徐晋和李浙两人正行到知之堂外,迎面便遇到一名书生失魂落魄地走过,衣衫凌乱,头发蓬松,一脸的生无可恋。

    李浙连唤了两声,那名书生却仿佛聋了一般,眼神直直地从两人身边行过,脚步踉跄地走远。

    李淅叹了口气道:“贺知敏可惜了,都是张忠那阉贼和许泰那混蛋害的!”

    徐晋眼中闪过一抹同情,那书生他也认识,名叫贺知敏,字行愚,乃豫章书院有名的俊才,秀才功名在身,今科本来是要下场参加科举的,现在全被毁了!

    话说自从张忠和许泰来到南昌,大肆抓捕宁王的“同党”,对犯人严刑拷打,勒索钱财,弄得全城乌烟瘴气,人人自危,被冤枉之人无数,有些士绅甚至被逼得全家上吊而死,简直惨绝人寰!

    张忠许泰二人的酷厉,比宁王在位时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南昌城中的士绅百姓被折腾得苦不堪言,家破人亡者多不胜数。

    那名书生贺之敏的父亲原本只是南昌前卫的一名火器工匠,当初宁王起兵造反,南昌前卫投降了宁王,不过王守仁平定了叛乱之后,承诺赦免南昌前卫的所有军士,只诛首恶!

    然而,张忠和许泰一来,立即又把南昌前卫的普通军士当成叛党擒拿,给钱的便从叛党名单上划去,并马上放人,不给钱的便关押在宁王府的大牢中严刑拷打。

    书生贺之敏的父亲也被抓到宁王府中,由于交不起赎金,竟被活活打死了,而贺之敏的母亲听闻丈夫被打死,于是便跑到宁王府外大骂张许二人,然后一头撞死在门外的石狮上。

    尽管如此,张忠还不肯放过贺家,竟派兵把贺家值钱的都抄走,两名京营士兵甚至奸污了贺之敏的新婚妻子,后者不堪受辱投水自尽了。

    本来一个幸福的家庭,一个大有前途的秀才就这样被毁掉了,家破人亡,怎么一个惨字了得!

    事后伍文定怒斩了两名行奸的京营士兵,豫章书院的学生群情汹涌地跑到宁王府外示威,张忠和许泰才稍稍收敛了些。

    徐晋虽然很同情贺知敏,但也是爱莫能助,王守仁如今不在南昌,连伍文定都压不住张许二人,徐晋他又能有什么办法?只能放任这两人在城中作恶。

    现在只能寄望于老王快点回来,把这两个瘟神给尽快弄走,要不然南昌的百姓就惨了。

第254章 仇恨

    贺知敏行尸走肉般离开了豫章书院,漫无目的地走在南昌城的大街上,他今年二十岁,秀才功名在身,年初成家立室,本应该有着灿烂的前程,幸福美满的生活才刚开始,如今这一切都被无情地粉碎了,只剩无尽的绝望,眼前全是灰暗,看不到半点曙光。

    他恨造反的宁王,更恨将南昌城搞得民不聊生的张忠和许泰,这两个孤假虎威的恶贼,倚仗天子宠信在南昌城胡作非为,罪行罄竹难书,真恨不得将之千刀万剐!

    此时,一名中年男子拦在了贺知敏的面前,后者木然地看了一眼来人,发现并不认识,横移两步继续前行。

    来人淡道:“杀父之仇,辱妻之恨,你不想报?”

    贺知敏停住了脚步,缓缓地转过身来,神色木然地问道:“你是谁?”

    中年男子眼中闪过一丝冷光道:“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可以帮你报仇!”

    “怎么报?”

    “跟我来!”中年男子转身而行,贺知敏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当一个人连死都不在乎时,世上已经没有什么能令他惧怕。

    中年男子带着贺知敏在南昌城的横街窄巷中绕来绕去,终于进了一处不起眼的民居,用水洗去了脸上的伪装,露出了本来面目。

    此人竟是宁王府的莫管事,这家伙当日在铅山县,策反了方家为内应,本来是想助吴三八破城的,谁知徐晋棋高一着,将计就计把吴三八的精锐骗进城中灭了,方家也因此被抄家。

    莫管事此人狡猾多疑,那天晚上听到炮声便察觉不对劲,再加上城西的喊杀打斗声一直没有扩散,他便料定不妙了,立即偷偷溜出了方家。进城之前莫管事便准备了退路,后来竟然让这家伙躲过了官军的搜索,成功逃出了铅山县。

    然而,莫管事虽然逃出了铅山县,但当他赶回南昌时,南昌已经被王守仁攻陷了,正大肆搜捕宁王的共犯,莫管事自然不敢进城,跑到附近的村镇隐姓埋名躲了两个多月,直到风平浪静了才敢出来活动。

    话说莫管事的家眷都在南昌城中,当他潜入城回家查看,发现家中早已空无一人,一打听才知道全被张忠给抓了,女眷全部籍没教坊司,男丁要么被斩,要么被发配边远地区,所以莫管事此刻和贺知敏一般,心中充满了仇恨。

    ……

    阴暗的狭窄的小巷,残旧的院门虚掩着,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臭水沟发出来的味道。

    谢二剑从门缝中往里窥了窥道:“妹夫,这里应该就是贺知敏的家了。”

    徐晋点了点头,伸手轻轻一推,虚掩着的残门便应手而开。

    院中的屋檐下坐着一名赤脚的小孩,约莫十岁许,微黄的头发披散着,手里正拿着一根小木棍,又黑又大的双眼带着一丝惧意,直勾勾地盯着行进来的徐晋和谢二剑。

    徐晋和颜悦色地道:“别怕,我们不是坏人,贺知敏在家吗?”

    小孩没有说话,直直地盯了两人数秒,忽又低下头,用小棍子在泥地上画起来。

    徐晋和谢二剑好奇地走近前,见到地上画了不少古怪的图案,后者忍不住问道:“你这画的都是什么玩意,说是床弩又不像!”

    小孩伸出赤脚把地上的图案给抹掉,抱着双膝对地面发呆。

    谢二剑耸了耸肩道:“这小子不会是聋哑吧?”

    小孩抬头冷冷地瞥了谢二剑一眼,显然不是聋的。

    徐晋微皱了皱眉,抬头四下打量了一遍,情况跟自己当年刚穿越过来时一般,家徒四壁!

    这时小孩的肚子传出一阵咕噜声响,两手把双膝抱得更紧了,乱发下的脸颊竟然有点泛红。

    谢二剑把提着的一篮子水果和油纸包着的烧鸡放到檐阶上,小孩看了一眼,没有动!

    “走吧!”徐晋转身行出了院子,谢二剑也跟着走了出去,将残破的院门重新掩上。

    小孩看着掩上的院门,隔了片刻,终于忍不住伸手在果篮中拿了一只香蕉,却不小心把篮子打翻了,底下滚出了两锭银子来。

    小孩捡起两锭银子,呆呆地望向院门!

    “妹夫,那小子吃了!”谢二剑从门缝处窥了一眼道。

    “是个小女孩!”徐晋轻声纠正了谢二剑,举步往巷口行去。

    “女的?”谢二剑伸出一根手指挠了挠脑门,见到徐晋已经走远,赶忙追了上去。

    徐晋从来不相信什么救世主,也没兴趣当救世主,在他年轻的躯体内是一颗成熟理智的心,做事前会更多的衡量得失,而不是仅凭一腔热血,不计后果!

    正所谓: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试问连自己都吃不饱,如何去“济”天下。换而言之,力所能及的事可以做,力所不及的事就不要强出头了,那样只会自取其辱,甚至是无为牺牲。

    譬如眼下张许二打着抓反贼的旗号,在南昌城中胡作非为,连伍文定都拿他们没办法,徐晋自然不会傻乎乎充当急先锋和张许二人对抗,那样无疑跟找死差不多。

    当然,理智不代表冷酷无情,对于贺知敏的遭遇徐晋很同情,力所能及地提供一些帮助可以有,但让他把自己搭进去,这种得不偿失的事他不会去做,尤其是在诛连成风的封建社会,对自己负责就是对朋友亲人负责,一不小心真的会家破人亡。

    徐晋刚离开贺家不久,贺知敏便带着莫管事推开了院门。

    “哥!”屋檐下的小孩见到贺知敏立即欣喜地站起来,声音清脆,确是个女孩。

    贺知敏此时已经不再是行尸走肉的模样,眼底下蕴藏着一股炙热,内心就像一座静待爆发的火山。

    “芝儿,这些……谁给你的?”贺知敏看着妹妹手中捧着的烧鸡,愕然地问道。

    何芝儿老实地答道:“一个书生送来的,没说名字,我没问!”

    贺知敏心中微暖,估计是自己哪个同窗送来的。

    “芝儿,这位是莫叔,咱们家的远房表亲,哥要专心准备乡试,没空照顾你,明天你便跟莫叔离开南昌,待乡试结束后,哥再去接你回来!”贺知敏说完眼神微黯。

    贺芝儿打量了一眼莫管事,微点了点头,又似有所觉般扑入大哥的怀中,兄妹两人抱头痛哭起来。

第255章 树欲静而风不止

    徐晋回到县衙后堂,结果刚进院子便见到费府的大管家周衡神情焦灼地来回走动,不禁微愕道:“周管家咋来了?”

    周管家急忙快步迎了上来:“徐公子,你总算回来了,快想办法救救三夫人吧。”

    徐晋心里咯噔一下,忙道:“周管家别急,先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周管家脸带怒意地道:“张忠那阉贼派人到铅山县抓了三夫人,如今已经关在王府的大牢里面了,老爷和三老爷正好不在家,现在府里乱成一锅粥,懋学少爷吵着要见娘亲,已经病倒了,四姑娘也终日以泪洗面。”

    宁王造反毕竟是诛灭九族的大罪,而娄素珍乃宁王的正妃,所以上饶娄家是肯定跑不掉的。王守仁虽然跟娄家颇有点渊缘(大儒娄谅的学生),但也不敢在这件事上徇私,所以第一批被抄家的名单就有娄家。娄家的主要成员早就被抓起来,包括信江书院的山长娄纬。

    不过,对费采的妻子娄素琴,王守仁却是网开了一面,暂时没有派人去抓,而是打算趁押送俘虏北上的机会,到时上书向天子求情,希望能把娄家上下赦免了,毕竟娄家并没有参与到宁王的这次谋反。

    这段时间张忠和许泰二人为了立功和诈取钱财,打着抓反贼的幌子,不断地将牵连扩大化,但凡与宁王府沾上点关系的都抓起来,甚至没关系都给你捏造出关系来。当初给宁王写过贺寿诗那批书生就被抓了,最后只能破财挡灾,没钱的只能自认倒霉了。

    前不久,张忠忽然查到娄家一名外嫁女(娄素琴)竟然没被抓获归案,于是立即就派人赶去铅山县费家抓人,这位可是宁王的小姨子,所以张公公抓得理直气壮,也没把致仕的费阁老放在眼内。

    张忠派出的人赶到费家时,费宏和费采两人正好不在,都去了浙江余姚出席孙遂的葬礼。因为两个月前,孙家便派人来扶了孙遂的灵柩回乡安葬,近日墓地建成准备出殡落葬,作为老友的费宏自然要赶去吊唁,费采也一同前往。

    费家两个主事的男人都不在,张忠派出的人更加肆无忌惮了,直接冲进府里抓了费采的妻子娄素琴,然后便关进囚车押回南昌。总算这些人还有点顾忌费家的家势,这一路上娄素琴并没怎么受苦,还允许一名丫环跟随服侍。

    徐晋听完周管家的讲述,剑眉不禁深深地皱了起来,沉声道:“周管家,就只有你赶来吗?”

    周衡摇头道:“那倒不是,懋贤少爷和三姑娘、四姑娘都来了,懋贤少爷已经去找伍大人求助了,三姑娘和四姑娘都在屋里!”

    徐晋闻言连忙快步往屋里行去,果然一进门便见到诸女均坐在厅中,谢小婉和费如意两人正安慰着费吉祥,后者哭得两眼都肿成了胡桃似的,本来美丽的少女显得十分憔悴。

    “老爷回来啦!”月儿见到行进来的徐晋,顿时欣喜地叫了起来。

    “相公!”

    “徐公子!”

    谢小婉和费如意不约而同地站起来,两对美眸泛泛地望来,费吉祥则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用手帕抹了抹眼泪,显然也知道自己现在的形象有点糗。

    费如意虽然风尘仆仆的,但那张宜嗔宜喜的俏脸依旧那么美丽动人,清澈明净的美眸带着几分忧色,更多的却是殷切,还有些许幽怨,一眨眼已经分别数月了,期间两人只是书信往来。

    “相公,那张太监派人把吉祥姐姐的娘亲抓了,你快想办法帮帮吉祥姐姐吧!”谢小婉挽住徐晋的手臂娇憨地道。

    显然,在谢小婉的眼中,自家相公是无所不能的。

    徐晋点了点头,伸手轻握了握费如意的柔荑,安慰道:“如意,吉祥姑娘,你们远道而来也累了,先去梳洗休息,今晚就暂时住在这里吧。我会想办法让张公公放人的,别担心,会没事的!”

    费如意心中一甜,红着俏脸微点了点头。

    不知为何,听了徐晋的话,费吉祥本来惶恐的心莫名安稳下来,或许是因为徐晋数次挽救费家上下于危难之中吧,站起对着徐晋福了一福:“谢谢徐公子!”

    接下来,谢小婉安排了房间让两女入住梳洗。

    徐晋独自在大厅内沉吟了片刻,叫上二牛和大宝两人便匆匆离开了县衙,直奔提刑按察使司衙门而去。然而,当徐晋求见按察使伍文定时,却被告知伍文定已经和费懋贤去了宁王府。

    徐晋不禁暗叫糟糕,很明显,伍文定肯定是带着费懋贤去找张忠交涉了,而伍文定为人太过刚直,之之前更是直言骂过张忠为阉贼,而这段时间张忠许泰在南昌胡作非为,伍文定又和他们起过几次冲突。可想而知,伍文定现在跑去找张忠交涉,恐怕救不了人,甚至会适得其反。

    果然,当徐晋赶到宁王府外,正好便遇上伍文定和费懋贤被撵了出来,前者气得须发皆张,而费懋贤也是则一脸的担忧和无奈。

    徐晋快步迎了上去,拱手行礼道:“下官见过伍大人!”

    费懋贤见到徐晋,欣喜地道:“子谦,你怎么来了?”

    徐晋点了点头道:“刚才周管家都跟我说了,所以赶来看看,民献,现在情况如何?”

    费懋贤叹了口气,摇头道:“张忠不肯放人!”

    伍文定有点尴尬地轻咳了一声,他本来就跟张忠有怨,这次厚着脸皮上门找张忠交涉,本来是出于好意,然而却受不了张太监一直阴阳怪气,结果两人没说几句便吵起来,最后还被张太监叫人撵出来了,这忙没帮上,反而弄得更糟糕,所以心里有点过意不去,安慰道:“民献贤侄不用担心,抚台大人估计还有几天时间就会回到南昌,到时让抚台大人出面,张忠那阉贼自然放人的。”

    费懋贤无奈地点了点头,同时有点后悔,早知伍文定这么沉不住气,自己就不应该找他出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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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王首辅介绍:
大明朝正德十二年冬,徐晋穿越到江西上饶县一名穷困潦倒的儒童身上。这一年,史上最胡闹的明朝皇帝朱厚照正在边镇宣府游玩。这一年,江西宁王朱宸濠正暗中运作准备谋反。这一年,家徒四壁的徐晋寻求出路,最终选择考科举,从县试、府试、院试,再到乡试,一路过关斩将,却一步步卷入了宁王朱宸濠造反的漩涡……明王首辅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明王首辅,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明王首辅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