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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陈证道     明王首辅txt下载     明王首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85章 心腹隐患

    午后突然变天了,接近傍晚时份更是下起雪来,朔风漠漠,气温急转直下,年后第一场雪毫无征兆地杀到,雪花夹杂着雨水飘飘洒洒。

    内阁位于皇城午门右则的文华殿附近,此刻,内阁门外的台阶上已经堆了一层薄薄的雪屑,又被檐流滴得坑坑洼洼的。

    屋内的火炉中燃着上等的无烟京炭,熊熊的炭火使四周暖意融融。

    此刻,内阁首辅杨廷和,华盖殿大学士梁储正在处理通政使司送上来的各地奏本。

    正德十五年内阁辅政大臣只有四人,分别是首辅杨廷和、次辅梁储、文渊阁大学士蒋冕、以及东阁大学士毛纪,后两者去年随天子南巡,如今还逗留在应天府(南京)未归。

    所以,作为留守的阁臣,杨廷和与梁储的工作压力都很大,从年初六开始便回到内阁处理堆积如山的奏本了。

    杨廷和表字介夫,四川新都人,今年已经六十岁,但依旧头发黑亮,精神健铄,长得眉目疏朗,气质儒雅,看得出年轻时候肯定是个风度翩翩的帅哥。

    事实确也如此,而且杨廷和还是个神童,十二岁参加乡试便中了举人,十九岁中进士,这个纪录至今还没人打破。

    另外,杨廷和还是帝师,当今天子朱厚照还是太子时他便担任东宫侍讲,教授太子学问,正德二年入阁参赞机务,正德七年接替李东阳成为内阁首辅,可以说一直平步青云。

    杨廷和为人练达,性情稳重而有法度,毫无疑问是个能吏,当今天子虽然宠信宦官,以及江彬、钱宁之流的佞臣,但对杨廷和却极为倚重,一切政务都放心交给他打理。

    此时,杨廷和审阅着各地的奏本,眉头却是越皱越深,因为已经有好几封奏本上报发生民乱了,幸而都是小规模的民变,当地官府已经轻松扑灭了。

    作为内阁首辅大臣,杨廷和自然明白各地民变此起彼伏的根源,都是因为失地的流民太多所至,其中以京城周边、山东、河南等地积聚的流民最多,老百姓生活没有着落,自然便容易生出事端来。

    事实上,流民问题已经成为明廷现阶段的心腹大患,全国流民多达六百多万,占到总人口的十分之一,这足以危及明朝的统治,一旦民变大规模爆发,后果不堪设想。

    而且,造成流民日益增多的原因正是土地兼并严重,各地藩王豪强不断地侵吞民田、官田,甚至是卫所军屯的土地。其中最大的土地侵占者其实是当今天子,内官太监以进贡之名侵占大量的民田建立皇庄,多达十数万顷。

    要知道特权阶层是不用纳税的,地方豪强大量侵占了民田后,官府税收自然就锐减了,为了完成征税任务,地方官不得不把这部分税收摊派到其他有田的农民头上,导致这些农民不堪重负,干脆弃田逃跑成为流民。如此恶性循还,从而造成流民越来越多。

    然而,杨廷和虽然明白问题的根源所在,但显然没意识问题已经严峻成这种程度,就算意识到了,他也没魄力去纠正,因为牵涉到太多人的利益了,其中就包括当今天子、各地的藩王、还有朝中的权贵,可想而知阻力有多大,弄不好会落得个抄家灭族的下场。

    杨廷和与梁储正批阅着奏本,这时一名穿着绯红官袍的官员进了内阁,正是翰林学士兼礼部右侍郎(正三品)石。

    “见过两位大人!”石向杨梁二人行礼道。

    梁储搁下笔微笑道:“石侍郎来了!”

    杨廷和则批完手头那份奏本才搁笔道:“石侍郎坐吧!”

    石闻言这才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足见杨廷和作为内阁首辅的权威。

    石坐落后,自有茶童奉上香茗。杨廷和开门见山地道:“皇上派内官传了口谕,命叔厚(梁储)和石侍朗主持今科会试。”

    石连忙站起来恭敬地道:“臣领皇命,自当竭尽全力,鞠躬尽瘁。”

    杨廷和点头道:“嗯,叔厚,你和石侍郎商量一下同考官的人选吧。”

    杨廷和说完便继续批阅奏本,梁储去主持会试后便剩他一个人打理内阁了,恐怕更要忙得焦头烂额。

    梁储站起来微笑道:“石侍郎,咱们到文华殿去商量会试的事宜吧,免得打扰到介夫。”

    梁储表字叔厚,今年六十有九,比杨廷和还要大九岁,广东顺德人,徐晋昨天遇到的广东籍举子梁宽正是梁阁老的同乡同族。

    梁储为人正直而宽厚,有君子之称,当初本是他任内阁首辅,但他自认能力不及杨廷和,主动把首辅之位让出,成为一时佳话。

    梁储和石到了文华殿,两人便开始商量主持会试的事宜。

    会试在二月初九举行,共需要两名主考官(称总裁),还需要十八名同考官。皇上亲自任命了梁储和石为主考官,而同考官则由梁储和石两人商量决定。当同考官选出来后,所有考官都必须搬到贡院中暂住,然后一起商量出题事宜,期间不得离开贡院,不得接触考生,以防有人徇私泄露题目。

    很快,梁储和石便敲定了会试的同考官人选,并且列了名单派人通知入选的官员明天到贡院报到集合。

    公事谈完了,石便直言道:“梁公,眼看会试在即,皇上还滞留金陵,当上疏促请。”

    正常情况下,会试考完的下一个月,也就是三月份举行殿试,而殿试的主考官实际是皇上,要是皇上不在京中,这殿试自然就没办法举行了。

    梁储不由无奈道:“石侍郎,老夫和介夫(杨廷和)促请的奏本已经去了不止数十疏,皇上置之不理,为之奈何!”

    石皱着眉道:“岂有此理,肯定是那帮佞臣阉党盅惑皇上游乐不归。蒋阁老,毛阁老身为随驾阁臣,有失职之过!”

    石口中的蒋阁老和毛阁老,正是这次随天子朱厚照南巡的两名内阁大臣蒋冕和毛纪。

    梁储不由苦笑道:“他们未尝没有劝谏,只是皇上性子执拗罢了。”

    石沉吟不语,不过看得出依旧神色不满。本来,以石礼部侍郎的地位,根本没资格非议阁臣,但此人以正直敢言著称,是个硬骨头的,甚至当面指责过当今天子朱厚照不务正业,所以更遑论内阁大臣了。

    ……

    昨夜冷雪夹雨,徐晋搂着小婉温软的娇躯,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来,打开门一看,发现满院的银装素裹,庭树假山上都结了一层冰雪。

    二牛和大宝包裹得严严实实,正在院中铲雪除冰,活像两只肥大的螃蟹,呼哧哧地喘着白气。

    此时,月儿提着一桶热水吃力地从厨房的方向走回来,结果差点就摔了一跤,徐晋急忙上前帮忙,一边教训道:“小心点儿,仔细把门牙给磕掉了,老爷可没本事给你补牙,回头提水的活儿不用你干了!”

    美婢甜甜地白了徐晋一眼,撅嘴道:“老爷,屋里就人家一个使唤的丫头,我不干难道要夫人动手!”

    徐晋一想也对,看来自己应该添加几个使唤的仆人了,回头让大宝留意一下才行。

    洗漱完毕,吃过早餐后,徐晋在娇妻美婢的服侍下穿上了棉袍披风,然而带着二牛出门前往江西会馆。

    当徐晋进了江西会馆,竟然在走廊中碰到了龚享,另外还有萧晚和周煦,如此,当日在鹿鸣宴上“狙击”徐晋的铁三角便到齐了。而且,另外还有一名陌生的举子,徐晋并不认识,估计也是江西往届的举人。

    在此值得一提的是,只要获得举人的身份,不用再参加复试,每一届会试都可以报名参加。因此,本来江西去年的乡试才录取四十五名的新科举人,但这次来京参加会试的江西籍举子却多达一百多人,过半人是往届,甚至是前几届的举子。

    龚享见到徐晋顿时黑着脸不作声,昨天他本来想借着踩除晋刷名气,结果被老实人黄大灿训斥了一顿,偷鸡不成反蚀把米,得了个心胸狭窄的声名。

    “原来是徐解元到了!”周煦和萧晚虽然有点不自然,但还是拱手行礼打招呼。

    徐晋从容还礼,彼此很没营养地寒暄了几句便错身而过。那名陌生举子叹道:“原来此人就是徐四元啊,倒是年轻得很,后生可畏,对了,他不住在会馆里?”

    周煦摇头道:“据说徐解元这次进京带了家眷,自己在明时坊买了一座宅子。”

    陌生举子乍舌道:“啧啧,这明时坊的宅子可不便宜,敢情这位徐解元还是有钱的主儿,不得了!”

    萧晚淡淡地道:“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宋兄,咱们走吧!”

    陌生举子酸道:“萧兄所言极是,咱们还是去三流酒家喝咱们三流的浊酒去!”

    不患贫而患不均,数千年下来,仇富始终是国人的共性,觉得别人之所以富有,并不是因为别人比自己勤劳聪明,而是别人通过不正当的手段掠夺了财富而已。

第286章 魏国公

    四季楼是明时坊排得上号的酒楼之一,随着会试日益临近,全国各地数千名举子汇集,这里的生意越发的红火了,尽管天气严寒,饭点时依旧座无虚席。

    二楼某雅间内,红泥小火炉上温着一壶黄酒,徐晋、费懋中、卫阳、江运、黄大灿五人围席而坐,一边喝着酒,一边吃着热气腾腾的涮羊肉。

    别以为火锅这种吃法近代才出现,其实早在元朝时期便流行了,而这家四季楼的大厨显然有两把刷子,羊肉的膻味去得还是比较彻底的,让徐晋觉得美中不足的是调料太单调了,而且没有辣椒,要不然这种天气吃得满头大汗该多爽。

    时隔数月,同窗好友在京城相聚,大家的兴致都很高,一边吃喝一边闲聊,话题自然离不开即将到来的春闱大比。譬如礼部今日早上已经出了告示,会试将由华盖殿大学士梁储,以及翰林学士石主持;又譬如今科会试榜首的热门人选都有谁……

    在座五人中,江运和黄大灿都出身布衣,尤其是江运的家境最弱,虽然中举后有所改善,但平时也鲜会到四季楼这种高档次的酒楼打牙斋,难得今日徐晋这土豪请客,所以狼吞虎咽,一大盆羊肉近半都进了这家伙的肚子。

    “可惜子谦进京太迟了,要不然魏国公举办的上元节赏春文会,绝对有子谦的一席之地。”江运一边嚼着羊肉一边惋惜地道。

    徐晋笑了笑,以他现在的“江湖地位”自然不用再靠什么文会刷名气了,随口问道:“魏国公是谁?”

    在座诸位都眼神古怪地望来,魏国公这种级别的勋贵徐晋竟然不认识,实在说不过去。徐晋不禁暗汗,作为一名穿越者,就连大明朝有多少藩王他都认不全,更别说国公级别的勋贵了。

    老实人黄大灿介绍道:“魏国公徐鹏举乃中山王徐达的七世孙,嗣魏国公爵位。”

    徐晋不禁恍然,大名鼎鼎的徐达他自然认识了,乃朱元璋的开国大将之一,率军南征北战,立下赫赫之功,可以说大明近半壁江山都是他打下的。

    江运嘿笑道:“话说魏国公徐鹏举的名字还有个来头,据说在他出生的当天,其父梦见宋朝名将岳飞对他说:吾一生艰苦,为权奸所害,今世且投汝家,享几十年安闲富贵。

    所以徐父认为儿子是岳飞转世,于是便以岳飞的表字作为儿子的名字,因而取名徐鹏举。”

    费懋中笑着打趣道:“魏国公徐鹏举是不是岳飞转世不得而知,但这辈子确当了一个富贵闲人。”

    此言一出,众人不禁莞尔。

    话说这个魏国公徐鹏举还有个外号叫徐草包,当初从其祖父徐那里袭了魏国公的爵位,后来又被当今天子封为南京守备,结果正好遇上振武营兵变,吓得这货当场狼狈而逃,全无半点转世名将的威风,从此得了个草包的名声,忒的辱没了岳飞的威名。

    徐鹏举被免了南京守备一职后便回到了京城,老老实实地当他的富贵闲人了,而且这货明明是武勋之后,却偏偏喜欢附庸风雅,热衷于搞各种文会,并得意洋洋地自夸:淡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

    每年的上元节,徐鹏举都会举办赏春文会,特别是春闱大比之年,文会更是搞得相当隆重,广邀各省举子参加,竟让他逐渐搞出了名堂。

    这几年,徐鹏举的赏春文会改走了“精品路线”,以前是广邀文人士子参加,来者不拒,多多益善。而现在,得有相当名气的文人士子才能参加魏国公的赏春文会,尤其是春闱大比之年,徐鹏举只邀请举子中名气最大的前十名。

    如此一来,进京赶考的举子反而对魏国公的上元节赏春文会趋之若鹜了,且以收到魏国公的赏春文会邀请为荣。

    在此值得一提的是,魏国公徐鹏举已经举办了两届这种模式的赏春文会,而且,参会的举子七成以上都高中了,其中还出了一名状元和两名探花。正因为如此,魏国公上元节赏春文会的名气就更响了。

    因此,提前进京赶考的举子都会拼命参加各种文会,想方设法给自己刷名气,希望最后能收到魏国公的赏春文会邀请。

    徐晋听完黄大灿解释魏国公赏春文会的由来后,不禁有些好笑,或许这个徐鹏举没有带兵打仗的本事,但绝对是个“品牌营销”的高手。

    江运一脸艳羡地道:“据说上一届赏春文会,魏国公给参会的十名举子各赠了一名美姬,文会魁首舒芬夺了头彩,将一双绝色孪生姐妹花收进了私房,真真羡煞旁人。不知这一届魏国公又会拿出什么作为彩头呢?可惜在下肯定没资格参加了,倒是大师兄和民受有机会收到邀请,你们这段时间参加文会都有相当出彩的表现。”

    徐晋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他很反感这种把女子当成财货赠送的做法,但在封建上层社会,赠送姬妾美人却是蔚然成风,甚至有人让自己的小妾陪睡宾客,还丝毫不以为忤。

    大师兄卫阳见徐晋似乎情绪不高,还以为他在担心传言的事,安慰道:“徐师弟,虽然外面都在传言你走了张忠的路子,但清者自清,没必要太过介怀。而且你这个乡试解元,座师刘翰林和王巡抚均认可,实至名归,何惧他人非议!”

    黄大灿点头附和道:“正是,而且这次主持会试的总裁是梁阁老,梁老为人正直宽和,断然不会因为此事拿捏你的。”

    徐晋不禁心中苦笑,当初他把佛朗机图纸给了张忠,只是作为释放费吉祥母亲娄素琴的交换条件而已,谁知张太监守不住口,竟在天子面前把自己“供”了出来,等于变相给自己讲了好话。所以在外人看来,自己肯定是走了张太监的后门,正是黄泥巴掉裤裆里不是屎也得是屎了。

    不过,徐晋作为一名穿越者,对所谓的文官集团并没有归属感,也不在乎文人如何看自己,在皇权至上的社会,抱紧天子的大腿才是王道。而且,徐晋如今已经不是家徒四壁,在社会底层挣扎求存的穷小子了,以他现在举人的身份,再加上不菲的收入,即使会试落榜也能继续生活得有滋有味。

    当然,如果考不中进士,恐怕就要委屈如意了,所以最好还是能够金榜题名,把进士功名拿到手,到时向费家提亲也能理直气壮一些。

    费懋中一脸歉然地道:“子谦,当初本不该让你出面和张忠交涉的。”

    徐晋微笑道:“费阁老乃在下授业恩师,当时费师不在,弟子自当服其劳。而且,正如大师兄所讲,清者自清,问心无愧即可,流言蜚语可足惧之。倒是要谢过少云昨天仗义执言。”

    黄大灿墩厚地一笑!

    ……

    这一顿聚会宴一直吃到下午两点多,众人才结账离开四季楼,卫阳等人返回江西会馆,而费懋中则带徐晋到礼部投状报到。

    在此值得一提的是,凡举人参加会试,必须在规定的期限前到礼部投状(报名表)报到,所以进士第一名被称为状元。

    明朝六部的办公地点并不在皇城内,而是在皇城的承天门(如今的**)对面,正好是长安街的中轴线,而小时雍坊就在六部官衙的左侧。

    正因为如此,朝中的高官大多住在小时雍坊,每天上下班方便嘛,也正因为如此,小时坊和小时雍坊的房价才是全城最贵的。

    费懋中此前已经到礼部报过名了,所以熟悉道路,驾轻就熟地带着徐晋来到礼部。

    报名的过程并不复杂,只需出示地方官府颁发的证明文件,填写个人资料,确认与地方报上来的留档一致,负责登记的官吏便会发给一张参加会试的考引,倒是不再需要有人作保。毕竟到了举人这个级别,只有白痴才会找人替考,也没人敢替考,因为一旦查出后果很严重,革除功名都是轻的,弄不好还会掉脑袋,得不偿失。

    “哈嚏!哈嚏!哈嚏……”

    徐晋正填写着个人资料,排在他后面报名的那名举子竟然连续打了几个喷嚏。徐晋感觉脖子上被喷了些唾沫腥子,暗道一声我日,回头看了一眼,发现身后那名举子竟然是个四五十岁的家伙,鼻子冻得通红,一边拿手帕抹鼻涕,一边尴尬地道歉:“对不住哈,在下进京途中偶感风寒。”

    徐晋自然不好跟他计较,继续把资料填完,期间身后那名举子又打了几个喷嚏,不过这次很识趣地转过身去,倒是没把唾沫喷徐晋身上。

    报完名拿到考引,徐晋和费懋中便走出礼部,顺便参观一下大明朝这个行政中心。

    “两仁兄请留步!”

    徐晋和费懋中正走着,便见刚才打喷嚏那名老举子追了上来,于是停下脚步。这名老举子行到近前,目光落在徐晋的脸上,拱手道:“阁下就是皇上钦点的江西乡试解元徐晋徐子谦?”

    徐晋暗皱了皱,这家伙不会也是不服气找自己切磋吧,点头道:“正是!”

    老举子笑道:“原来真是徐解元,难怪如此风采照人,在下浙江温州举子张璁!”

第287章 请帖,红豆(两张合一)

    “张璁!你就是张璁?”徐晋不禁脱口而出。

    费懋中奇怪地看了徐晋一眼,那老举子也是微愕,点头道:“在下正是张璁,表字秉用,徐解元听说过在下?”

    徐晋这才意识到自己有点失态了,笑道:“原来是张兄,久仰久仰!”

    徐晋前世读史虽然不求甚解,但像李东阳、杨廷和、张璁、严崇、徐阶、张居正之类的首辅重臣还是有印象的,而张璁正是嘉靖初年的重臣之一,官至内阁首辅,只是他现在自称举子,显然还没有考中进士。

    “在下亦是久仰徐解元之大名!”张璁神色讪讪地笑道。

    张璁现在还没发迹,而且出身布衣,二十四岁中举,但是此后七次进京参加会试均名落孙山,今年已经四十六岁了,这是他第八次进京参加会试。所以说,张生现在只是众多寂寂无名的举子中一员,偏偏徐晋却说久仰大名,连张璁自己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了。

    幸好,两人彼此之前并不认识,而且徐晋说话的语气很“真诚”,要不然张璁都要以为对方在说反话讽刺自己呢。

    徐晋微笑着介绍道:“给张兄介绍一下,这位乃在下同乡,江西铅山费懋中,表字民受!”

    费阁老家的公子,张璁自然听说过,连忙拱手道:“张璁见过费兄!”

    “张兄客气了!”费懋忠拱手还礼,被一个四五十岁的老举人称“兄”,总感觉怪怪的。

    张璁笑着恭维道:“两位都是年轻俊才,在下久仰大名。徐解元诗词冠绝,一曲《临江仙》更是千古绝响,在下仰慕不已。若徐解元不介意,在下想择日上门拜访,彼此切磋一下诗文,还望徐解元多多指教!”

    文人之间互相走动拜访,彼此拿出自己的得意作品互相“吹捧”,也是一种刷名气的途径。当然,更好的方法还是参加文会,又或者拿着作品拜访达官贵人,如果能得达官贵人欣赏,在上层圈子中赞扬几句,名气自然就上来了,进而能让主考高看一眼,增加印象分。

    这种带作品拜访达官贵人的作弊方式叫行卷,著名的唐朝诗人白居易也玩过这一手。当初白居易到长安赶考时还是个寂寂无名的小角色,于是他带着自己的作品《赋得古原草送别》,上门拜访当时文坛中很有名的“大佬”顾况。顾况听了白居易的名字后揶揄道:“长安百物贵,居大不易啊!”

    不过,当顾况读了白居易那首“离离原上草”后,立即便改口道:“有句如此,居天下有何难?”

    从此白居易名声大噪,也顺利中了进士。

    张璁连续七次参加会试均名落孙山,如今已是奔五的大叔了,有点心灰意冷,但又不甘心平庸地度过余生,所以抱着再试一次之心,第八次参加会试,若这次再不中,他便打算到吏部挂名候缺。

    所谓“挂名候缺”就是举子放弃继续参加会试,在吏部挂名排队,等候吏部给自己安排职位,全国哪个地方有岗位就去那里任职,没有自己选择的余地,往往一等就是好几年才能轮到,而且等到的职位大多是知县以下的小吏,可混个温饱,但难有大作为。

    像张璁这种高龄举子,论脑子的反应肯定是不及年轻人了,再加上“人老珠黄”,想参加文会出风头刷名气也不可能了。至于行卷?明朝的科举制度可不同于唐宋,行卷的作用并不大,更何况那些达官贵人,恐怕没几个有闲情逸致接待一名七次落第的寒酸举子。

    正因为如此,张璁想刷名气只能靠四处拜访同科举子了,而徐晋毫无疑问是个十分理想的拜访对象。

    徐晋诗名在外、费阁老的门生、天子钦点的解元、两年内连中四元、还参加过平定宁王之乱,浑身上下都是耀眼的光环。可以说是本届最出名的举子了,没有之一。

    刚才投状报名时,张璁偷瞟了一眼徐晋的报名表,发现这位少年郎竟是眼下声名鹊起的徐四元,所以他填完报名表后便追出来搭讪。

    而徐晋出乎意料的“热情”,让在科场饱受打击的张璁又惊又喜,所以便提出带作品上门拜访切磋。

    “指教不敢当,但互相交流探讨学问未尝不可,择日不如撞日,张兄觉得就现在如何?”徐晋微笑道。眼前这位可是未来的内阁首辅,徐晋自然不介意结交。

    张璁喜道:“那敢情好,徐兄可是住在江西会馆?在下回去准备一下便上门拜访。”

    徐晋摇头表示自己并不住在江西会馆,并将目前的住址告知,张璁记下后便兴冲冲地离开,估计是回住处拿自己的诗文作品了。

    徐晋和费懋中走出了六部大院,二牛和茗烟正在马车旁等候,两人上了马上,费懋中忍不住问道:“这个张璁很有名吗?为何子谦对此人另眼相看?”

    徐晋微笑道:“民受,咱们不妨打个赌,此人今科能高中!”

    费懋中将信将疑,那张璁看着都差不多五十岁了吧,这么大年龄都未曾考中,可见腹中才学有限,科举考试虽然也讲运气,但主要还是靠真才实学。更何况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三次不中基本就没戏了,年龄越大,高中的可能越是渺茫。

    不过,费懋中也知道徐晋不会无的放矢,或许这个张璁真有过人之处也说不动,只是自己瞧不出来罢了,于是笑道:“打赌就免了,子谦若是能掐会算,倒是算一算我今科能不能中吧。”

    “自然是能中的,而且还是三鼎甲!”徐晋笑着说。

    所谓的三鼎甲就是前三名,状元、榜眼、探花。

    费懋中笑道:“承子谦吉言了!”

    费懋中显然只当徐晋在说笑,毕竟全国参考的举子有三千人之多,最后只录取三百名进士左右,所以能中就不错了,他可不敢奢望三鼎甲。

    然而,徐晋却是认真的,费家一门父子兄弟四人在嘉靖初年同朝为官,成为一时佳话,所以费懋中和费懋贤中进士是肯定的,貌似费懋中还是探花及第呢。

    徐晋带着费懋中回到宅子,刚在前边客厅坐落,小婉便像着快乐的小蝴蝶般,从屏风后转了出来:“相公……噢,费二公子来了。”

    谢小婉俏脸微红,连忙福了一礼,这妮子不久前才跟徐晋有了夫妻之实,正是情热黏粘的时候,听闻相公回来了,于是便喜滋滋地跑出来。

    费懋中连忙起身还礼道:“徐夫人午安!”

    徐晋却是打趣道:“才半天不见,娘子就想相公了?”

    谢小婉顿时闹了个大红脸,白了一眼嗔道:“才不是呢!”

    这妮子自从被某人开发过后,身形明显丰腻圆润了,娇嗔起来越发的有女人味儿,要不是有外人在场,徐晋都忍不住把这丫头拉入怀中大施魔爪了。

    费懋中虽然早就习惯了徐晋的“随便”,但此时看着人家小两口秀恩爱还是有点不好意思。

    谢小婉被相中调笑后,在大厅稍停待了片刻便逃回了后院,只留月儿在大厅侍候茶水。

    徐晋和费懋中闲聊了半个时辰左右,张璁果真便找上门了,带着一名三四十岁的随从。

    徐晋招呼张璁落座,月儿奉上香茶,彼此便闲聊起来。张璁把自己平日所作的诗文拿出来让徐晋和费懋中“斧正”。

    张璁科场不利,再加上年近五十,倒是没有了读书人那种迂腐的书生意气,说话做事圆滑练达,姿态也放得很低。

    徐晋翻看了张璁的诗文,发现此人诗文倒也过得过,只是缺乏了那种让人眼前一亮的灵气,可见这个年纪还考不中并非偶然。不过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所以徐晋挑了几处优点恭维了几句,又指出一些无关痛痒的错处。

    人与人之间交往,切忌交浅言深,大家初次见面便不留情面地批判别人的缺点,这朋友多半是做不成的。

    费懋中翻看了张璁的诗文后也随口恭维了几句,但看表情显然是不看好此人。

    张璁也有自知之明,倒没有继续把话题往自己的诗文上扯,笑道:“在下可否欣赏一下徐兄的佳作?”

    徐晋便让大宝到书房中把自己这段时间所作的文章拿出来,张璁拿来翻看了一遍,既惭愧又佩服,难怪此子能连中三元,试探道:“徐解元这些文章的题目可是出自费阁老之手?”

    徐晋点头道:“是的!”

    张璁不由一喜道:“在下可否将这些题目录一份回去?”

    费宏是科举考霸,徐晋也是科举考霸,师徒两人都是考霸,所以张璁觉得有必要学习一下,说不定有所裨益。

    徐晋自然无所谓,点头道:“自无不可!”

    张璁连声道谢,当即取出笔墨,把费宏给徐晋准备的八股文章题目抄录下来,准备带回去练习。嘿,张生这次倒是赚到了,正因为今日这个举动,考了七次不中的他终于如愿以偿,从此扭转命运,走上人生巅峰。

    正在张璁抄录着题目时,院门被敲响了,二牛跑去开门,过了一会便带了一名家丁模样的男子进来。

    “老爷,这人说是魏国公派来给您下请帖的!”二牛嗡声禀报道。

    此言一出,正在抄录的张璁停住了笔,抬头吃惊地望去。那名家丁模样的男子扫了大厅众人一眼,目光落在徐晋身上,不卑不亢地道:“想必这位小郎君就是徐四元了!”

    正所谓宰相门前三品官,这名魏国公府的下人也自带一股傲气,在几名举人面前丝毫不怯场。

    徐晋从容地站起来道:“在下正是徐晋!”

    家丁双手把一封制作精美的请谏递过来道:“国公爷素闻徐公子之才名,特意邀请徐公子参加上元节的赏春文会。”

    徐晋随手接过请谏,点头道:“谢过魏国公邀请,月儿,给赏!”

    月儿连忙取来一块碎银,估计有近一两银子,魏国公府这名家丁接了赏银,顿时满脸笑容,连声道谢,然后退了出去。

    张璁看着徐晋手中的精美请帖,满眼羡慕之色,就连费懋中也有点不谈定了,苦笑道:“子谦刚来京城就收到魏国公的请帖了,不知那些削尖脑袋参加文会的举子知道后作何感想?”

    “民受若是想参加便拿去好了!”徐晋大方地把请谏递给费懋中,别人对所谓的赏春文会趋之若鹜,徐晋却是不怎么感冒,有时间还不如多作几遍文章。

    费懋中连忙摆手道:“这如何使得,魏国公请的是你又不是我,子谦若不想去刚才就应该明确拒绝,若是收了请帖不去可不好。”

    徐晋一想也对,这个魏国公来头不小,可不好得罪,于是把请帖随手递给月儿,让她收好。

    张璁不禁暗暗乍舌,别人争破头都想拿到魏国公的赏春文会请谏,这位倒好,根本不在乎!

    张璁抄录完题目,彼此又聊了个把时辰,到了傍晚时份,张璁才告辞离开,费懋中倒是留下来吃了一顿晚饭。

    ……

    夜幕降临,细碎的雪花像精灵一样飘落。

    书房中点着三根蜡烛,徐晋坐在案后,手里正拿着一张粉红色的信笺在细读,这是如意托费懋中捎来的信,信的内容很简单,只有一首诗: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徐晋从信封中取出一只精美的鸳鸯小香包,从中倒出一粒红豆,凑到鼻子底下闻了闻,只觉芬芳扑鼻,脑海中不由浮现出如意那张宜喜宜嗔的俏脸来。

    欲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

    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

    徐晋轻叹了口气,去年匆匆一别便是四个多月了,真正经历过才会明白在古代落后的交通情况下,距离原来能够那么的遥远,难怪古代诗人有写不完的离愁别绪。

    徐晋平复了一下情绪,提笔给如意写了一封深情并茂的回信,然后便开始进入题海模式。今日白天,费懋中不仅给了徐晋如意寄来的信,还有费师后来拟定的数十道四书五经题。

    去年离别时,答应过如意八月回去迎取她,徐晋可不想食言自肥,他要尽最大努力把进士功名拿到手,当然,如果是状元就更好了。

    ……

    铅山县,费家庄院的中院后宅。

    春寒料峭,院中的寒梅凌寒怒放,几株急性子的桃李也开出了零星的小花。

    过几日就是举国同庆的上元节,届时闺阁小姐们也可以大大方方地外出踏青赏灯了。

    闺房中,费小玉正坐在小榻上和姐姐费如意下棋,一只脚俏皮地悬在榻边晃来晃去,显然心情十分不错,上元节很快就要来了嘛,到时便可光明正大地跑出去玩一天了。

    对面的费如意一身梨白色的对襟袄裙,更是衬得肤白胜雪,娴静地盘膝而坐,恬淡出尘,美得像出水的芙蓉。

    小榻对面的茶几旁,费吉祥一身鹅黄色的罗裙,身前支起一面写生的画架,拿着炭笔认真地描画着,宣纸上费如意和费小玉对弈的情景已经跃然纸上。费如意的娴静优美,费小玉的活泼俏皮,均刻画得活灵活现,要是徐晋此时看到肯定要大吃一惊,这位的水平已经超过自己这个老师了!

    这时,一名俊秀的书生挑起帘子行了进来,正是费懋贤。

    “就知你们都在这!”费懋贤笑着走到费吉祥的身后,看了一眼画纸后赞道:“四妹这素描的水平越发长进了,怕是子谦也有所不及了吧。”

    费吉祥轻撩开耳畔的秀发,轻笑道:“大哥,人家哪有这么厉害,徐公子可是人家的老师。”

    “老师又咋样,没听过青出于蓝胜于蓝吗,我也觉得四姐画的比徐晋……咳咳,差一点点吧,就差一点点!”费小玉见到三姐费如意嗔来,立即吐了吐舌头改口。

    费懋贤有些好笑,从怀中取出一封信来道:“三妹,子谦给你的来信。”

    费如意美眸一亮,立即站起来趿上木屐,喜悦地从费懋中手中接过信件,只见信封上写着:费兄懋贤亲启,那手漂亮的楷体,正是徐晋的手迹无疑。

    女孩子的闺名自然不能随意写在信封上,所以这封信的封面挂了费懋贤名字,里面的信却是徐晋写给费如意的。

    “嘻嘻,信上写的什么……哎,三姐真小气!”费小玉十分八卦地凑过来偷看,结果,费如意白了妹妹一眼,拿着信件躲到一旁看起来。

    这封信是徐晋去年在保定暂住时写的,时隔近两个月才送到江西铅山县,信上主要是写自己的近况和小婉生病的事。

    费如意看完信后不禁露出担忧之色,小婉妹妹竟然病了,这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不知小婉妹妹的病好了没,徐郎此刻到了京城吗?

    费吉祥见姐姐看完信后忧心忡忡的,禁不住问:“三姐,发生什么事了?”

    费如意担忧地道:“小婉妹妹病了,北地寒冷,徐郎身子骨弱,我担心他也病倒了。”

    费懋贤安慰道:“三妹放心吧,子谦向来稳重,懂得照顾徐夫人和自己的。子谦信中不是说徐夫人的病已经好转了吗,而且还说在保定暂时住下,等年后再进京,估计应该没问题的。”

    费小玉点头附和道:“那就肯定没事了,徐晋那家伙天天早上跑圈儿锻炼,身体强壮着呢,三姐你就等着他八月份来咱家提亲吧。”

    费如意俏脸刷的红了,既期待又羞涩!

    费吉祥咯咯地笑道:“徐公子若中了进士又自可,要是名落孙山灰溜溜地回来,咱可不答应三姐嫁过去,让他下次考中再来。”

    费如意嗔道:“四妹,你也甭取笑我,还是担心一下卫元正能不能考中吧!”

    费吉祥脸蛋一红,不自然地道:“他……他考不考中的,关我什么事!”

    卫家也是上饶县的大族之一,卫阳的叔父现任工部右侍郎,而卫阳的父亲也在南京担任学政,论起家世来并不比费家差多少,而年前卫家有人来到费家拜访,似乎有意撮合卫阳和费吉祥。当然,双方只是试探阶段,十划还没有一撇的事,不过此事的风声已经传遍费家后宅了。

    费吉祥对此却没有特别的感觉,她自小接受的教育便是三从四德,婚姻乃父母之名,媒妁之言,所以父母若决定要跟卫家结亲,自己嫁过去便是了。至于那个卫阳,费吉祥也见过,人品相貌显然都是上选,然而,费吉祥的内心深处却是有种淡淡的怅然。

    “唉,三姐和四姐都要嫁人了,以后就剩我一个了,太不公平啦,为什么女人都要嫁人,男人就不用嫁!”费小玉愤愤地道,本来好好的心情徒然变得郁闷起来。

    费懋贤不禁哭笑不得地道:“五妹,以后你这种离经叛道的话还是少说为妙,若是让爹听到,说不得要关你禁闭了。”

    费小玉撇嘴道:“人家才不怕呢,要是我也能像黄蓉那样高来高去,自由自在地闯荡江湖就好了,说不定也能遇上自己的靖哥哥!”

    费如意噗嗤地失笑出声:“小傻瓜,徐郎写的小说你还当真了,这世上哪有这么厉害的功夫!”

    费懋贤苦笑着摇了摇头,看来以后不能再让妮子看杂书了,尤其是子谦那些武侠小说,简直在毒害少女的思想。

第288章 赏春文会(一)

    上元节乃大明朝最隆重的节日,随着正月十五临近,节日的气氛越来越浓了,一些捷足先登的商贩已经抢先在街上开卖应节的物品。京城的大街小巷中随处可见卖花灯、彩旗、饰物之类的摊档,届时这座百万人口的都城将迎来不眠的狂欢之夜。

    然而,时下文人圈子中最关注的却是另外两件事,第一件事是当今天子滞留金陵不归。已经有国子监的学生带头到承天门抗议,不少进京赶考的举子也纷纷响应,毕竟会试之后的三月就是殿试了,若天子不在京城,这殿试还举不举行?总不能一直耗着吧?

    第二件事就是即将举办的上元节赏春文会。就目前而言,魏国公赏春文会已经成为京城最高级别的文会,只有应试举子中名气最大的前十名才有资格参加,但凡参加者,高中的概率达到七成以上,所以受到各界的广泛关注。

    而今年受邀的十名应试举子名单已经出炉了,排在首位的赫然是颇具争议的江西解元徐晋,瞬时整个文人圈子都为之哗然,大呼不服者比比皆是。

    徐晋在乡试之前就连中三元,所作的诗词均是传世的精品,而且在鹿鸣宴力压群雄,其才学自然是不容置疑的。然而,正所谓文人相轻,钦点的解元自然难让所有人都服气,尤其是那些没有亲身接触过徐晋的人。再加上前段时间流传出徐晋走了太监张忠路子的事,自鸣清高的读书人自然更加气愤难平。

    当然,争议归争议,但徐晋毫无疑问是今科举子中名气最响亮的一个,魏国公将他列在受邀名单中的第一位无可厚非。

    此外,受邀名单中第二位是河北固安举子杨维聪,此人才华横溢,乃本届状元的大热门,其次便是浙江鄞县举子陆,此人在之前的各种文会上表现相当不俗,被魏国公列在受邀名单中的第三位。

    受邀参加赏春文会的还有七人,分别是:费懋中、廖道南、卫阳、江汝璧、王积、詹泮、朱纨。在这份名单中,徐晋、费懋中、卫阳均是江西人,占了三成名额,这同样让其他省份的举子十分不满。

    ……

    大明正德十五年上元节,天才蒙蒙亮徐晋便起床了,在娇妻美婢的服侍下洗涮穿戴好,吃完早餐后便准备出门参加魏国公徐鹏举的赏春文会。

    今天的天气依旧寒冷,谢小婉一边替徐晋系上披风,一边叮嘱相公不要喝太多酒,路上湿滑要注意安全等。

    徐晋搂着小婉的纤腰往怀中拥了拥,又在那红艳可爱的唇瓣上亲了口,柔声道:“天黑之前相公赶回来陪娘子上街上看灯。”

    谢小婉小脸酡红,惦起脚尖,甜甜地回了相公一记香吻,徐晋不禁心中一荡,一只手便熟练地攀上少女胸前的高地。这丫头越发的有料了,挺拔,弹力十足,让人爱不释手。

    谢小婉被揉得浑身燥热,眼睛水汪汪的,红着脸按住相公使坏的魔爪,娇嗔道:“相公再不出发就要迟到了!”

    ……

    当徐晋行出院门时,魏国公府派来接人的马车已经在外边等候多时了,负责赶车的是个三十许岁的马夫。

    “这位倒是生了副好皮囊!”马夫打了一眼面前生得唇红齿白的英俊少年郎,陪着笑道:“徐公子请上马车吧。”

    徐晋挥手示意送到门口的小婉和月儿进去,然后上了马车,大宝则背着包袱机灵地坐到副驾位上。

    这次赏春文会举办的地点不在城中,而是在京城西郊的香山,魏国公徐鹏举在香山脚下有一座别院,名曰:香山别院,赏春文会就在那里举行。

    由于香山离城有点远,约莫有三四十里路,所以魏国公很贴心地为参会的十名举子都准备了接送的马车,服务可谓相当周到。

    看着马车驶远,美婢月儿忽然有些忸怩地道:“夫人,昨天婢子到市场买菜,路上遇到几个书生在讨论,听说那个魏国公徐鹏举喜欢给参加文会的举子赚送美人。老爷今天去参加赏春文会,会不会也领个女人回来?”

    谢小婉吃吃地道:“这……不会吧!”

    月儿煞有介事地道:“什么不会啊,听说上一届的状元舒芬在文会上夺了魁首,魏国公还赠了他一对孪生姐妹呢,要是这次老爷也夺了文会魁首,说不定就领一对儿回来了!”

    谢小婉顿时傻了眼,心里矛盾极了,既希望自家相公在文会上扬名,又担心相公真领回个女人来。

    ……

    香山海拔五百多米,主峰顶上有一块巨大的乳峰石,形状像香炉,晨昏之际,云雾缭绕,远远望去,犹如炉中香烟袅袅上升,故名香炉山,简称香山。

    马车从西直门出了城,沿着官道行驶了近两个小时,终于到达了魏国公在香山脚下的香山别院。

    北地寒冷,这初春时节依旧满山寂寥,不过魏国公这座香山别院外却是植满了梅树和杏树。这会杏花还没开放,枝头光秃秃的,不过梅花却开得十分灿烂,有红梅、白梅、腊梅……争奇斗艳,美不胜收,缕缕幽香扑鼻而来。

    徐晋下了马车,顺着铺满了细沙的松间雅径行到别院门前,出示了请谏后自有下人带了进去。

    那名下人把徐晋领到了一处客厅外,礼貌地道:“人还没到齐,有劳徐公子在厅里稍坐片刻。”

    “无妨!”徐晋微笑点头,举步进了客厅中,瞬时感到七八股目光望来。

    “子谦!”

    “徐师弟!”

    厅内两人见到徐晋立即欣喜地站起来打招呼,正是费懋中和大师兄卫阳。

    徐晋眼神一暖,笑道:“原来民受和大师兄还要早到。”

    徐晋在费懋中和卫阳打过招呼后坐落,一名颇有姿色的婢女盈盈上前奉上香茗,徐晋下意识地轻敲了敲茶几道:“谢谢!”

    这名婢女飞快地扫了一眼徐晋,见到眼前这位丰神俊朗的少年郎,脸收不由一红,低着头退了开去。

    这时,厅内一中陌生的举子站了起来,拱手道:“这位想必就是连中四元的徐晋徐子谦了,在下固安杨维聪,表字达甫!”

    徐晋心中一动,固安杨维聪他自然听说了,乃本届状元的大热门,站起来拱手还礼:“久仰大名,幸会幸会!”

    话音刚下,一把带着嘲讽的声音大厅内响起:“呵呵,连中四元,可惜这解元是钦点的,童子试小三元也不知有没有水份呢。”

    徐晋剑眉一挑,循着声音望去,见到一名约莫二十四五岁的青年书生坐在客厅右上角的座位,相貌平平,嘴阔若鲫鱼,看着有点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费懋中介绍道:“子谦,此人乃浙江鄞县陆,表举之,人称鄞县狂生!”

    徐晋淡道:“鄞县狂生?果然够狂的,而且嘴巴还臭,估计是大粪吃多了。”

    霍……

    此言一出,全场寂然!

    那陆在费懋中介绍他时还一脸的傲然,此时却是勃然变色,猛地站了起来,怒道:“姓徐的,你骂谁嘴巴臭?”

    “说的就是你,有问题吗?”徐晋从容自若地道,对于这种自诩狂生的装逼犯,徐晋自然懒得跟他客气,更何况对方挑衅在先。

    “你……”陆气得脸色通红,一时间竟然无言以对。

    本来站着的杨维聪不动声色地坐下,显然不想掺和进来,客厅内其他人静静地开启了看戏模式。陆为人狂傲,平时得罪人多,称呼人少,嘿,今天终于遇上硬茬了。

    陆张口结舌了数秒,这才一拂衣袖道:“我懒得跟你这种专搞邪门歪道的谄媚小人争吵,忒的辱没了身份。”

    徐晋淡淡地道:“我也不屑与你这种腹中无才,目无余子的井底之蛙说话。”

    陆怒极反笑:“徐子谦,待地赏春文会上,陆某会让你知道什么叫才学。”

    徐晋针锋相对地道:“那便拭目以待!”

    徐晋本来不太想来参加这次赏春文会的,但此时却是被激起了强大的战意。当初他参加鹿鸣宴就是为了给自己的解元正名,让那些不服气的人闭嘴,而今日,他要让全京城的举子都特么的闭嘴。

    今日前来参加赏春文会的十人均是举子中的佼佼者,若能把文会的魁首拿到手,像陆这些哔哔的货色自然便消停了。当然,让众举子闭嘴的最好方式还是在会试拿下会元,不过这相当有难度,徐晋没有十足的把握。

    陆冷笑一声坐下,徐晋也懒得再鸟他,淡定地坐下喝茶,与费懋中和大师兄闲聊笑谈,仿佛刚才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杨维聪看了一眼从容自若的徐晋,又看了一眼冷着脸,闷坐着一言不发的陆,不禁暗摇了摇头,光从养气功夫来看,陆已经落在下风了。传言称徐子谦为人年少老成,看来果然不假。非常人必有非常之处啊,难怪此子年纪轻轻便能率军对抗宁王手下贼兵,并且最终还取得胜利。立了如此大的功劳,皇上就算钦点一个进士出身也不为过,揪着这不放的人也太迂腐了!

第289章 赏春文会(二)诘难

    徐晋等在客厅中候了约莫小半炷香时间,最后一名参会举子也到达了,一进客厅便朝着众人团团作揖,歉然地道:“在下姑苏朱纨来迟,让诸位久等,万分抱歉。”

    这个朱纨约莫二十五六岁,乃苏州府长洲县人氏,表字子纯,身量高大壮实,反倒像个雄纠纠的武夫,这种体形在南人中实属异数。

    朱纨和众人打过招呼后,在徐晋的邻座坐下,板着脸正襟危坐,徐晋对他微笑点头也只是微含首回应,显然是个不苟言笑的严肃家伙。

    朱纨坐落不久,一名管家穿着模样的男子进了客厅,客气地对着众人道:“请诸位才子随鄙人到拾芳亭,国公爷已在那等候。”

    众人纷纷站起来跟在这名管家身后行出客厅,本来按照邀请名单的顺序,理应是徐晋排第一的,然而那陆抢先把第一的位置给占了,还挑衅地瞥了徐晋一眼。

    对于陆这种幼稚的挑衅行为,徐晋自然不屑一顾,干脆落后几步,与费懋中和卫阳他们并肩而行,一边走一边闲聊,如此一来,两人的气度高下立判。

    本来排在第二的杨维聪也禁不住放慢脚步,偶尔和徐晋等聊上两句,陆一个人走在最前顿时显得形单只影,虽然依旧一副高视阔步的狂士风范,但表情明显有些不自然了。

    众人在管家的带领下穿廊过院走了十几分钟,迈过一道月亮门后终于来到一座阔落的院子中,那瞬间入目的芳华,让所有人都为之一震。

    眼前这座院子估计有五六百平方吧,植满了各种花卉,但见桃红柳绿,碧草如茵,雾气氲氤,桃花、月季、牡丹、杏花、梅花、映山红、兰花竞相开放,仿佛进了仙境一般。

    徐晋不禁暗暗吃惊,眼前这些花虽然都是春花,但花期的月份多不相同,现在竟然全开到一处了。如果是现代的温室栽培倒是没什么好奇怪的,但是数百年前的大明朝,这种栽培技术足以让人叹为观止了。

    此时其他九名举子都惊得目瞪口呆,包括那鄞县狂生陆。

    负责领路那名管家见状不由面露得色,这些花卉都是国公府中的园丁高手利用温泉培植出来的,然后再移植到这里,除了正是花期的梅花,其他花卉最多三天就会全部凋零殆尽。

    所以说,为了这场赏春文会,魏国公可谓费尽了心思和银子。

    群芳掩映的庭院中央有一座亭子,名曰拾芳亭,亭外有假山渔池,三五只鸭子在池中嬉戏,池水雾气升腾,而且是流动循环的,显然是从源头引来的温泉活水。

    此时的搭芳亭中已经摆下了一张圈桌,而上首处还摆了三张条形的几案,已经有五人分别坐在几案后面。

    “哈哈,咱大明今科举子中十大才子到了,欢迎欢迎!”独坐在中间那张几案后的锦衣男子哈哈笑着站了起来。

    这名锦衣男子正是本次文会的主办人,大明朝的魏国公徐鹏举,年约二十七八岁,生得倒是相貌堂堂。

    “见过魏国公!”杨维聪带头,一众举子纷纷拱手行礼。

    徐晋不禁有点意外,没想到这位魏国公竟然如此年轻。

    徐鹏举朗笑道:“诸位才子不必客气,请坐!”一副礼贤下士的样子。

    一众举子闻言按座次落座,这回陆倒是不敢造次抢坐第一位了,规矩地坐到第三位。

    众人落座后,魏国公徐鹏举便笑道:“本国公先给诸位才子介绍一下几位贵宾。”说完目光望向左手几案旁的两位,介绍道:“这位英国公张伦!”

    几案后一名衣着华贵的青年当即微含首点头,这名青年看上去比徐鹏举还要年轻,估计才二十出头的样子,一脸招牌的纨绔笑容。

    众举子连忙站起来行礼,口称:“拜见英国公!”

    英国公张伦笑嘻嘻地摆手道:“诸位才子不必多礼,本人今天只是来凑热闹蹭酒喝的。”

    这货笑嘻嘻的,倒是没有半分国公的威仪,不过给人的感觉倒是很亲切。

    徐鹏举继续介绍英国公旁边的中年男子,此人同样是个勋贵,武定侯郭勋,侯爷的爵位比国公低,座位自然排在英国公张伦后面了。

    徐鹏举介绍完武定侯郭勋后,目光便转向右边的几案,这同样坐了两人,看穿着打扮应该是文人,估计是充当评委角色的文坛前辈了。

    果然,徐鹏举介绍道:“这位乃都察院右都御史萧淮萧大人。”

    “见过萧大人!”众举子立即起身行礼,态度比刚才向两名武勋贵族行礼还要尊敬。

    公候虽然尊贵,但有名无实,但都察院都御史就不同了,实打实的实权人物,而且都察院乃监察机构,负责监察百官,权力非常大,地位与六部等同,而左右都御史(正二品)正是都察院的最高长官,地位几乎与六部尚书相当。

    萧淮约莫六十岁许,捋着长须微笑道:“诸生不必多礼。”说完目光温和地扫过位于首席的徐晋。

    萧淮因为上书揭发宁王的不法事有功,所以去年宁王之乱被平定后,天子朱厚照晋升他为都察院右都御史,直接连升了两级。

    而这件功劳无疑是巡抚孙遂送给萧淮的,因为当初孙遂命人把宁王私制的玉玺秘密携进京后给了萧淮。萧淮按照孙遂的计策,找到皇上身边的红人江彬帮忙,将玉玺送到了天子面前,随后自己上书弹劾宁王,成功把宁王和钱宁一党干翻。

    由于徐晋的要求,当初孙遂联系萧淮时并没有提到他,所以萧淮并不知道找到玉玺有徐晋的功劳,实际上就连借力江彬也是徐晋给孙遂出的主意。

    当然,尽管萧淮对这些都不知,但他和孙遂是至交好友,而徐晋与孙遂的关系又非同一般,正所谓爱屋及乌,所以萧御史对徐晋很有好感。

    这时,和萧淮坐在同一张几案的文官不等徐鹏举介绍,自己便站了起来郎声道:“本官江西贵溪县夏言,恬为兵科给事中!”

    “夏言?”徐晋不禁心中一动,下意识地多打量一眼,因为这名字有点耳熟。

    这个夏言约莫三四十岁,额阔面方,颌下三缕长须,长得相貌堂堂,眉目疏朗,而且声音清晰宏亮,一开口便让人印象深刻。

    不过,兵科给事中只是个七品小官罢了,所以众举子倒不太在意,微拱手行礼后便坐下了。

    魏国公呵呵笑道:“今日乃上元佳节,诸才俊彦咸集,在赏春文会开始之前,诸位才子不妨自我介绍一下。”

    徐晋位于首席,从容地站起来团团一揖:“在下江西上饶徐晋。”

    徐晋本来就长得英俊,再加上从容自若的气质,这卖相自然没得说了。

    魏国公笑道:“果然是少年英才,难怪被皇上钦点为解元。”

    英国公张伦更是竖起大拇指附和道:“连中四元,怕是国朝第一人了吧,要是这次会试摘下会元,再被皇上点为状元,那就更加空前绝后了,大小三元均入囊中,千古一人啊!”

    徐晋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这个英国公看似在夸奖自己,但徐晋却感到一股森森的恶意。毫无疑问,这货是在捧杀,是要把自己架在火上烤!

    果然,张伦此言一出,在座的举子都目带敌意地望来,尤其是那狂生陆。

    此时,那武定侯郭勋好整以暇地道:“徐晋,本侯爷听说你是走了张公公的路子才被皇上钦点为解元的,瞧不出你年纪轻轻,倒是会玩这些邪门歪道,枉为读书人啊!”

    此言一出,众举子的表情精彩了,陆更是难掩兴奋之色,幸灾乐祸地看着徐晋,徐子谦,你不是很狂吗,刚才骂我嘴臭,有本事现在也骂武定侯嘴臭啊!

    费懋中和卫阳均是面色一变,尤其是前者,面色更是憋得通红,武定侯这话太过份了,岂有此理!

    徐晋却是神色自若,淡道:“侯爷何出此言,天子钦点在下为解元,只不过是褒奖在下之功,圣旨上也写得一清二楚,与张公公何干?若是侯爷对皇上这道圣旨不满,大可上疏弹劾!”

    武定侯脸色一沉,张忠是皇上身边的红人,他巴结还来不及了,那敢上疏弹劾,他只是不爽徐晋在鹿鸣宴上所答的策论题而已。

    话说当初在鹿鸣宴上,吉水举子萧晚提出要跟徐晋比拼策论,题目是:何以强吾大明。

    当时徐晋针对大明现存的主问题作答,其中有两点无疑是损害朝中勋贵利益的,第一就是清田庄,把豪强侵占的土地发还给流民;第二就是勋戚爵位的世袭要改革,每袭一代,爵位须降一级,从而减轻国家财政的负担。

    当时王守仁和刘翰林都对徐晋这份策论题赞不绝口,还命人抄录多份传阅,所以已经广泛流传开了,现在就连京中的权贵圈子都知道了。

    当然,这只不过是一个举子的策论题而已,大多数勋贵都不当一回事,嘿,真是无知的黄口小儿,竟然想清田庄,改革爵位世袭,简直是异想天开。

    虽然知道徐晋这策论不可能成为国策执行,但武定侯郭勋还是打算今天趁此机会给徐晋一个教训,免得这小子日后当了官瞎折腾,所以说话毫不留情面。

第290章 赏春文会(三):自取其辱

    武定侯郭勋被徐晋反诘,顿时面色一沉,他只是不喜徐晋在鹿鸣宴上的策论题而已,那敢把矛头指向御马监太监张忠,冷哼道:“巧言令色,你既然是童子试小三元,可不敢让本侯考究一番?”

    此言一出,在场的举子均露出古怪之色,一个武勋世家的侯爷竟要考究一名举子,是不是有点班门弄斧了?尽管众举子都对徐晋这个钦点的解元有些不服气,但别的不说,光就是徐子谦所作的那些诗词,在场就没有那个敢轻掠其锋。武定侯郭勋哪来的底气考究徐晋,这是要把脸凑过去让人家扇吗?

    徐晋淡然道:“有何不敢!”

    武定侯抚掌大声道:“好,有胆识,那本侯便出三副对子,若对不上来便说明你是徒有虚名,马上离开这里,接下来的赏春文会也不要参加了,省得丢人现眼。”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人都不禁恍然大悟,难怪武定侯这么大口气,要知道对子这玩意是可以宿构的,甚至是让别人操刀给自己准备好,所以说武定侯肯定是有备而来的,早就打定主意要让徐晋难堪。

    萧淮不禁皱起了眉头,他隐约猜到了武定侯为难的原因,不过他也没有出面打圆场,一来在场的几位公侯不好得罪,二来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徐晋若想正名必须通过这一关,三来萧淮也想见识一下徐晋的才学,若连三副对子都接不上,那此子确实是徒有虚名,根本不值得自己帮他。

    徐晋扫了一眼武定侯旁边笑嘻嘻的英国公张伦,还有若无其事地喝着酒的魏国公徐鹏举,禁不住暗骂了一句草你们大爷的!

    很明显,武定侯、英国公、魏国公三人是在合伙坑自己,只不过武定侯身份最低,所以直接出面充当急先锋罢了,今天这场是妥妥的鸿门宴啊,妈蛋!

    以徐晋的智商,这会自然明白几个勋贵合伙坑自己的原因了,十有**是当初自己在鹿鸣宴上所答的策论题,其中有两点是严重损害勋贵利益的。分别是清田庄和爵位降级继承法,尤其是第二条,无疑是在断勋贵们的命脉,也难怪对方会向自己发难。

    所谓的爵位降级继承法,就是爵位每世袭一代就降一级,譬如一名亲王,爵位传给儿子时变成郡王,传给孙子时变成国公,传给曾孙时又变成了侯爵,侯然后再变成伯爵……

    依此类推,爵位传承了几代后便归零,后人恢复平民的身份,不拿国家俸禄,不享有特权,这样便能够大大地减少朝廷的财政开支。

    而明朝现在实行的是无降级勋爵世袭,再加上各地的藩王和勋贵们特别能生,大明立国一百多年,藩王勋贵的子女已经多如牛毛,这些人都是靠国家财政养活的蛀米虫,已经成为压在明朝政府头上的沉重负担。如此下去,国库就算再充盈都得被这帮人吃空,另外兼并土地最多的也是这帮人。

    所以,徐晋提出的爵位降级继承法,无疑能很好地解决明朝这个莫大的隐患,但这也严重侵犯了勋贵们的利益。幸好,徐晋目前只是个举子,若是在朝官员敢向皇上提出这样的主张,那些勋贵恐怕更要急眼了,想方设法也要把徐晋弄死,而不是像现在这般诘难一下就算了。

    徐晋并没有答武定侯,而是转向此间的主人魏国公,不卑不亢地道:“这便是国公爷的待客之道?”

    魏国公徐鹏举正容道:“考究徐解元是武定侯自己的主意,与本国公无关,徐解元也可以不答应,接下来的赏春文会继续参加无妨。”

    徐鹏举这话就说得无耻了,说得不好听点,武定侯的“唾沫”都吐脸上了,徐晋若不接招,那还有脸继续参加赏春文会?

    武定侯神色戏谑地道:“徐子谦,你磨磨蹭蹭的,莫不成是心虚?”

    徐晋心中嗤笑,他本来就打定主意今天大杀四方,好让那些哔哔的人闭嘴,既然武定侯郭勋抢先把脸凑上来,那自己也便不客气了,管你是公猴还是母猴,都特么的打成猪头。

    “那便请侯爷出题好了,在下接着便是!”徐晋淡淡地道。

    武定侯暗喜,对子是他事前就准备好的,而且已经和魏国公打过招呼了,到时若徐晋答不上来就赶他离开香山别院,而且也不派马车送他回城,嘿嘿,这天寒地冻的靠双腿走几十里路回城,足够这小子喝一壶了,说不定连会试也没脸再参加。这便叫做杀一儆百,看哪个举子以后还敢不识抬举,提出这种损害勋贵利益的治政策略?

    郭勋清了清嗓子,好整以暇地道:“听清楚了,本侯爷的第一联是:一盏灯四个字,春春春春。”

    说完还得意洋洋地一指挂在搭芳亭门柱上的一只灯笼,只见这只精致的灯笼四面都绣有一个喜庆的“春”字。

    郭勋这上联一出,在场众举子都不由眼前一亮,这上联极好,看来武定侯确实是有备而来的,徐子谦这下麻烦了。

    费懋中和卫阳却是十分淡定,徐晋才思敏捷,对对子的本事丝毫不弱于他的诗词造诣,当年上元节在信江书院妙对频出,几乎以一己之力干翻了玉山书院十几名才俊,而且就连山长那副长联也被他对出来了。

    果然,徐晋是沉吟了片刻便道:“我的下联是:三更鼓两面锣,咣咣咣咣!”

    “好!对得好!”费懋中和卫阳齐声叫好,在场的举子都禁不住附和,毕竟徐晋代表的是读书人,而武定侯是武勋。若读书人被一个粗鄙的武人难住,作为读书人的一份子也觉脸上无光。

    萧淮和夏言均是捋须点头,此子果然才思敏捷!

    武定侯冷哼一声道:“这是最简单的,再来。本侯的上联是:擘破石榴,红门里许多酸子!”

    此联一出,在场的举子都不禁面露不悦之色,这很明显是在讽刺读书人嘛,在场的举子都是“酸子”。

    徐晋不禁暗暗好笑,这货估计是智商欠费了,竟然开地图炮群嘲,淡道:“咬开杏仁,白衣内一个烂仁(人)!”

    这回不等费懋中和卫阳出声,在场的举子们都齐声叫好,当然,除了狂生陆。

    萧淮和夏言好笑地对视一眼,就连旁边的英国公张伦都忍俊不禁地看着武定侯,因为后者今天正好穿了一件儒雅的月白色长衫,几十岁的侯爷骚包至此。

    武定侯面色涨得通红,他的上联骂徐晋是酸子,结果徐晋立即便用下联回骂他是个“烂人”,这些读书人真他妈的阴损啊!

    “好好,果然有两把刷子,本侯这还有一联,对不得来算你过关!”武定侯冷冷地道:“听到了,本侯的上联是:两猿截木山中,这猴儿也敢对锯(句)!”

    这显然也是一副损人的谐音联,这是在骂徐晋是猴子啊。

    徐晋剑眉一挑,给脸不要脸是吧,来而不往非礼也,淡道:“匹马身陷泥潭,此畜牲怎能出蹄(题)?”

    徐晋这下联一出,瞬时引发哄堂大笑,众举子既惊叹徐解元的才思敏捷,又佩服他的胆识,竟然骂武定侯是畜牲!

    萧淮不禁摇头苦笑,终究是年少气盛啊,这次徐子谦和武定侯的梁子算是结下了。

    此时,武定侯郭勋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恶狠狠地盯着徐晋,后者神色自若地站着,夷然不惧地迎着武定侯的目光,一个无实权的侯爷而已,他还不太担心。

    郭勋厉声道:“徐晋,你好大胆,竟敢骂本侯畜牲!”

    徐晋讶然道:“侯爷何出此言?在下只是对对子罢了,几时有骂过侯爷畜牲?”

    郭勋顿时被噎住了,总不能硬说人家的下联是在骂自己吧,更何况是自己的上联骂人在先。

    魏国公不禁哭笑不得,本来想给徐晋一个教训,结果反而自取其辱,幸好自己没有亲自上阵,笑着打圆场道:“徐子谦果然满腹才学,名副其实,对得好,对得妙,今日之事必成文坛佳话!”

    武定侯脸皮不由抽了抽,对徐晋来说是文坛佳话,但对自己来说就是自取其辱啊!

    正在此时,陆忽然站起来道:“徐子谦,正好本人也有一副上联向你请教,可敢接下?”

    “有何不敢,只是在下若对出下联,陆举之是不也马上离开香山别院,不再参加接下来的赏春文会?”徐晋早就瞧这装逼货不顺眼了,干脆搂草打兔子,把这货给提前踢出局去。

    陆不禁面色一变,理智告诉他不能答应,但作为狂生的强烈自尊心却压过了理智,怒道:“好,你若对出下联,本人马上离开,但你若对不上来,也请你立即离开!”

    徐晋淡定地道:“这个自然!”

    陆寒声道:“行,这是你说的,可别后悔。”说完一指拾芳亭外池塘中嬉戏的鸭子,大声吟道:“七鸭浮塘,数数数,三双一只!”

    此上联一出,在场的举子都倒吸一口冷气,继而陷入了沉思。

    武定侯郭勋却是大喜,他虽然水平有限,但也知道这上联极难对,除了应景外,三个同形异音的“数”字,而三双一只加起来也正好是“七”,要对出下联来,难啊!

第291章 赏春文会(四):七苑闯关

    纵观古今,越是绝对,越有人对得绝,但绝对和传世的绝妙诗词一样,都是刹那间的灵感闪现,并不是想有就有的。这就是所谓的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

    陆这副上联无疑正是刹那间的灵感闪现,又岂是容易对得出来的,在座的举子均满腹才华,但苦思了片刻依旧无人对得出来。

    兵科给事中夏言捋着颌下的美髯,琢磨了片刻不得法,不禁把目光望向场中沉思的徐晋,既期待又有点惋惜,这次徐子谦恐怕是托大了。

    陆环视了一遍四周,见到众人的表情,心中颇为自得,志高气扬地“俯视”着徐晋,淡道:“徐子谦,对不出来便请你马上离开。”

    武定侯皮笑肉不笑地补刀:“君子一言,快马一鞭,徐晋,愿赌服输吧!”

    恰在此时,池塘中一只成年大鸭忽然从水底下叼起一条筷子长短的青背草鱼,银色的鱼鳞光芒闪烁,徐晋脑中灵光一闪,脱口道:“尺鱼出水,量量量,九寸十分。”

    “妙”都御史萧淮和兵科给事中夏言异口同声地说了个“妙”字,一众举子亦是轰然叫好。

    武定侯郭勋的笑容瞬间凝固了,陆更是面如死灰,这下联徐晋对出来了,而且对得非常绝妙,那只该死的鸭子,偏在这个时候叼了条鱼出水,让徐子谦得了灵感,不甘心啊!

    然而,不甘心又能如何,除非脸都不要了。陆咬了咬牙沉声道:“国公爷,陆某告辞!”说完一拂衣袖便转身行出拾芳亭。

    众举子没人出言挽留,陆以狂生自居,本来就人缘不好,再加上众目睽睽之下打赌,愿赌服输是最基本的节操,换了谁都没那个脸继续留下来,所以出言挽留反而不好。

    陆折戟离去,徐晋朝魏国公拱了拱手后从容地坐下,拾芳亭中的气氛颇有点尴尬,几位公侯合伙为难徐晋,结果目的没有达到,反而武定侯郭勋自取其辱,还连带弄出局了一个狂生陆。

    “呵呵,徐四元果然才思敏捷,不同凡响!”魏国公徐鹏举说了几句场面话缓和气氛,然后继续下一个举子自我介绍。

    当在场九名举子均自我介绍完毕,徐鹏举拍了拍手,悠扬的乐声随即响起,一群盛装打扮的美婢便列着队将珍馐美酒端上来,犹如穿花蝴蝶,脂粉的香味扑鼻而来。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大家正是酒酣耳热之际,魏国公徐鹏举拿着酒杯站起来,摇头晃脑地吟道:“有灯无月不娱人,有月无灯不算春。春到人间人似玉,灯烧月下月如银。满街珠翠游村女,沸地笙歌赛社神。不展芳尊开口笑,如何消得此良辰?”

    在场众人的目光不由望向徐晋,因为这首《游元宵》正是他的诗作。

    徐鹏举笑吟吟地续道:“今日乃上元佳节,不过观灯赏月还是留待晚上吧。如今这满园春色,一庭芳菲,咱们又岂能辜负了这大好春光。在座诸位均是我朝的大才子,美景当前想必会有绝妙诗词吧?”

    英国公张伦笑嘻嘻地插嘴道:“国公爷,正所谓:春到人间人似玉。有绝妙诗词,又岂能没有如玉美人?”

    徐鹏举哈哈笑道:“本国公举办的文会自然少不了美人。”

    徐鹏举话音刚下,丝竹之声再次响起,紧接着一把娇滴滴的声音随即和曲而唱:“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

    这首正是著名大词人苏东坡的词《蝶恋花.春景》,拾芳亭中所有人都禁不住侧耳细听,一副迷醉其中的样子。

    徐晋对古代咿咿呀呀的歌曲唱法实在不怎么感冒,但不得不说,那唱歌女子的嗓音确实十分优美,听着赏心悦耳。

    “……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

    一曲唱罢,优美的歌声渐弱,直至弱不可闻。拾芳亭中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右手则那堵红墙,那优美动听的歌声正是从墙后传出来的。一众举子不禁悠然神往,禁不住想攀上墙头看看里面的佳人。

    萧淮捋着须微笑道:“国公爷,墙内女子可是梨亭院的杨纤纤大家?”

    徐鹏举哈哈大笑道:“原来萧御史也是此道中人,墙后正是杨纤纤大家。”

    在场众举子不禁恍然大悟,有人甚至露出激动之色,杨纤纤正是京中十大名妓之一,梨亭院的当红头牌,擅长唱歌,京中不少权贵都是她的歌迷,出场费最低十两银子起步,如果是像今天这样请出馆表演,恐怕要五十银子以上,不是普通人能消受得起的。

    徐晋自然没有听说过什么杨纤纤,但看周围众人的反应,看来这个杨纤纤挺出名的,相当于后世的当红歌星。

    徐鹏举颇有点自得地道:“本国公这座拾芳庭**有七处小苑,分别是梅苑、兰苑、桃苑、杏苑、梨苑、桂苑、牡丹苑。如今每一苑中均有一名美人把关,杨纤纤大家所在正是梨苑。在座诸位才俊可以尝试去闯关,你们的才学若能打动守关的美人,让她心甘情愿地把该苑中的花环献给你,便算胜出。届时获得花环最多的便是本次赏春文会的魁首。”

    此言一出,在场众举子都是精神大振,徐晋亦不得不承认,这种比斗的方式设计得匠心独运,而且逼格很高,徐鹏举这货不去搞策划实在浪费了。

    英国公一脸暧昧地道:“赢得美人献上花环者,说不定今晚还能一亲美人芳泽啊!”

    徐晋不禁无语,看来这个魏国公很喜欢送女人啊,据说上一届赏春文的参与者,每人都收到一名美姬,文会魁首还领了一对孪生姐妹花回去。

    不过,这种激励方式显然很有吸引力,在场众举子都跟打了鸡血似的,就连大师兄卫阳都有点脸红耳热了,他酷爱韵律,乃杨纤纤大家的忠实拥趸,若是今日有幸拿到杨纤纤的花环,那该是多美妙激动的事啊。

    徐鹏举很满意众举子的反应,笑吟吟地道:“为了以示公正,闯关时所有人要一道,各自施展才学打动守关美人,让她心甘情愿地献出花环,不得用强抢夺。”

    杨维聪忙道:“国公爷言重了,我等均是读书人,又岂能做此等有辱斯文,唐突佳人的事来?”

    “正是,国公爷还是担心一下,美人会不会用强献花环吧!”湖广省蒲圻(赤壁市)举子廖道南打趣道。

    众举子哈哈大笑,一个个摩拳擦掌,准备在美人前大显身手。

    徐鹏举哈哈一笑:“好,那我们先从梅苑开始,麻烦萧大人和夏大人作见证!”

    萧淮和夏言含首道:“理当如此!”

    这个拾芳庭有五六百平方,而梅、兰、桃、杏、梨、桂、牡丹七苑呈环形分布在搭芳庭的四周。

    众人顺着满庭芳菲的小径行到梅苑前,这里有个垂拱门,两边各挂了一盏梅花灯,门顶上镶了一块桃木牌子,上面用古篆体字刻着:梅苑。

    众人一踏进梅苑,迎面就是数株寒梅,但见一名身穿黄色宫装的美人正坐在一株老梅下,身前摆了一架古琴,案上正檀香袅袅。一名穿着粉红色掐牙背心的丫环侍立在黄裳美人的身侧,还用托盘端着一个由梅花编织成的花环。

    “咦,是小小姑娘!”在场两名举子同时脱口而出,神情激动地盯着黄裳美人。

    徐晋不禁无语,眼前这位宫装美人估计又是哪家青楼的红牌了,而且看两名举子的表情,说不定还是这位小小姑娘的入幕之宾。

    眼前这位黄裳美女正是时芳馆的红牌苏小小,擅长操琴,年约十**岁,长得眉目精致,娇俏动人,而且身材饱满圆润,以徐晋的审美来看,此女能打八十分。

    苏小小美眸流盼地对着唤她的两名举子点了点头,然后纤纤素手拨动,叮叮当当地弹凑起古琴来,正是一曲《高山流水》。

    徐晋心中一动,偷偷地戳了一下旁边的大师兄卫阳,后者愕了一下才会过意来,连忙摘下挂在要间的玉箫凑到唇边,清越的萧声随即响起,与苏小小的古琴合奏起来。

    苏小小眼前一亮,扫了一眼丰神如玉的卫阳,美眸更是放出光彩来,十指连动,轻快的琴声如动流水汤汤,大师兄的箫声也随之变得灵动轻快,配合得圆润自如……

    一曲奏罢,全场寂然了数秒,紧接着是热烈的掌声和叫好声。

    苏小小羞答答地瞄了卫阳一眼,娇声问:“敢问这位公子何人?”

    卫阳拱手道:“在下江西上饶举子卫阳,表字元正!”

    苏小小款款地站起来,取了侍女端着的花环戴到了卫阳的脖子上。

    徐晋和费懋中笑道:“恭喜大师兄先下一城!”

    卫阳模样丰神俊朗,而且风度翩翩,有君子之风,在圈子中人缘很好,其他举子也纷纷出言道贺。

第292章 赏春文会(五):珍珑棋局

    卫阳以一曲高山流水先下一城,夺得梅苑苏小小的花环,参会的一些举子开始沉不住气了,尤其是那些懂得音律,却错失了机会的举子,譬如湖广省举子廖道南就擅长吹箫,而且造诣不比卫阳弱,可惜他反应慢了一步。

    因此,在众人来到下一站的兰苑时,几名举子争先恐后地往里快步走去,甚至超过了领头的魏国公徐鹏举,实在有点失礼。

    众人一进兰苑,清幽的气息瞬时扑面而来,争先恐后的几名举子都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

    徐晋抬眼望去,但见兰苑中用木头搭了一间小榭,屋内外的架子上摆放着一盆盆名贵的兰花,缕缕幽香在空气中浮动,让人心旷神怡。

    正所谓空谷幽兰,兰花是花中君子,性喜静,为文人所极力推崇,所以众举子一进来都下意识地放慢脚步,尽可能小地发出声响。

    只见小榭中娴静地坐着一名女子,身雪白的长裙,发束高髻,气质出尘恬静,身前摆了一副棋盘,盘中黑白子犬牙交错,竟是一份残局。

    徐晋看着座中的女子,顿时愕了愕,并不是因为这名白衣女子长得有多漂亮,相反,这名女子姿容只能算中上,比之梅苑的苏小小还要逊色一点,而且年龄也显大了,估计有二十七八岁的样子。然而,徐晋却认得此女,竟然正是当初在宁王府中遇到的婢女,宁王妃娄素珍的贴身丫环蝶儿。

    当初虽然只是匆匆一面,而且已经时隔一年多,但徐晋依旧记得这名婢女,当初要不是她帮忙在娄妃面前说话,徐晋恐怕是没办法离开宁王府,从而错过了院试。所以,徐晋对这个婢女蝶儿心怀感激,当初也曾尝图把蝶儿从狱中赎出来,但宁王犯的是诛九族的大罪,根本没人敢徇私,后来蝶儿随着宁王一起,被王守仁押解北上献俘了。

    徐晋作梦也没想到竟在这里见到蝶儿,所以有些失态了。武定侯郭勋瞟了一眼失神的徐晋,不禁邪恶地揣测起来,这小子刚才见到苏小小也没有这般失态,现在见到这个“老女人”却如此,嘿嘿,莫不成有特殊癖好?

    此时,蝶儿站起来微福了一礼,淡道:“奴家萧玉蝶见过国公爷和诸位才子,这里有一份珍珑棋局,奴家执黑防守,白子先行,谁若能赢了奴家,这兰花花环便献给谁!”

    蝶儿说话时始终低着头,并未见到人群中的徐晋。

    “在下湖北举子廖道南,请姑娘赐教!”廖道南抢先一步在棋盘前坐下。

    蝶儿神定气闲地端坐着,轻道:“廖公子请!”

    廖道南盯着棋盘良久,眉头却是越皱越深,最后脸色越来越红,竟然摇头叹了口气道:“我认输了!”说完站起来羞愧地退了开去。

    在场众举子不禁倒吸一口冷气,尤其是那些熟悉廖道南棋力的人,更是惊得瞠目结舌,到底怎样的珍珑棋局这么厉害,廖道南竟一子未下就认输?

    “在下向萧姑娘请教!”费懋中不信邪,第二个上前挑战,结果只下了五手子便红着脸,尴尬地投子认输。

    杨维聪一撩长衫前摆,潇洒地上前坐下,朗声道:“湖广道举子杨维聪前来领教!”

    “杨举人请!”蝶儿客气地道。

    结果,杨维聪也只是下了七手子,同样无奈地败退下来。这下无人再敢贸然上前献丑了,一群满腹才学的举子踟踌不前。

    魏国公徐鹏举得意地道:“莫不成诸位才子连区区一名女子都下不赢?”

    此言一出,在场众举子都面红耳热,有受不得激的立即上前挑战,结果无一例外都败下阵来,最后只有徐晋和那个朱纨没有出手。

    英国公张伦笑嘻嘻地道:“徐晋,你不上前试一试身手?”

    武定侯冷哼一声激将道:“怕是棋艺太逊,不敢献丑吧?”

    本来一直低眉垂目的蝶儿听到“徐晋”两个字,身体明显一颤,缓缓地抬起头扫了一眼,当看到站在众举子中间的英俊少年时,俏脸刷的一下白了,不过立即便又低下头来掩饰。

    徐晋心中一动,估计蝶儿是认出自己来了,举步上前在棋盘前坐下,拱手道:“在下江西上饶徐晋,向萧姑娘请教!”

    蝶儿强压住内心的激动,点了点头道:“徐公子请!”

    徐晋目光敏锐,一眼便发现了蝶儿袖子下的手在微微颤抖,不禁暗暗奇怪,即使认出我也不用这么激动吧?

    “徐晋,别磨磨蹭蹭的,不行便换别人,不要浪费大家时间了!”武定勋语气嘲讽地催促道。

    徐晋没有理会他,目光落在棋盘上,所谓的珍珑棋局其实就是残局,譬如金庸大师的《天龙八部》,大家一定耳熟能详了,书中的“天龙八部”其实就是一局珍珑棋局。

    逍遥派掌门人无崖子花了整整三年的时间摆出一个“珍珑”棋局,并命弟子苏星河当擂主,邀请天下英雄来破解,企图寻找一名绝顶聪明的继承人。可是悬赏三十年,黑白两道的高手均无人解得,最后,棋局竟然被虚竹和尚闭着眼睛以“自添满(自杀一大块解放全局)”的方式胡乱撞开了。

    当然,如今蝶儿所摆的珍珑棋局并不是什么“天龙八部”,而是后世著名的珍珑棋局演武图。

    徐晋上辈子退休后也玩过围棋,像演武图、千层宝塔、十厄势等围棋残局都研究过,所以熟知破解之法。不过让徐晋感到古怪的是,莫不成“演武图”这个珍珑局竟是出自蝶儿之手?

    徐晋捻起一颗白子,轻轻地点在棋盘上,蝶儿惊讶地抬头看了一眼,因为徐晋落子的位置正是破解白子死局的正确第一步。

    话说这局残局正是蝶儿当年和娄妃下棋时意外弄出来的,两人研究了数月才琢磨出破解之法。

    啪……

    蝶儿捻起黑子应了一步,徐晋想都不用想,立即又回了一步。

    啪啪啪……

    两人一口气下了十几手,这时在场的人都看出来了,棋局的局势已经明朗,白棋十几手妙棋落下,已经化解了黑子的步步杀机,生生破开了必死之局,现在是海阔任鱼跃,天高任鸟飞了。

    蝶儿蹙起眉头疑惑地问道:“徐公子曾经见过这局珍珑?”

    徐晋自然打死都不承认,摇头摇头道:“未曾见过。”

    蝶儿神色复杂地看了徐晋一眼,一副欲言犹止的模样,最终叹了口气地道:“徐公子棋力高深,小女子佩服万份,你赢了!”

    说完站起来取过旁边侍女端着的兰花环,轻轻地戴到徐晋的脖子上,略带羞涩地道:“小女子蒲柳之姿,徐公子若是不嫌弃,改日可以到教坊司找我!”

    此言一出,在场众举子不由露出暧昧之色,这个萧玉蝶虽然年纪大了点,不过姿容还是不俗的,身材也像熟透了的蜜桃般,特别是那种出尘的气质,言行举止表现出来的修养,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身的闺阁小姐,估计是家中犯了事,被没籍教坊司,可惜了!

    徐晋皱了皱剑眉,原来蝶儿现在在教坊司,估计宁王府中的宫女都被打入乐籍了,点头道:“在下回头一定登门请教。”

    武定侯不由嘲笑道:“别人喜欢老牛吃嫩草,敢情徐四元却喜欢小牛吃老草的调儿,哇哈哈,果然是萝卜青菜各有所爱。”

    此言一出,英国公张伦很欠揍地哈哈大笑,其他举子也是神色怪怪的,包括费懋中和卫阳,显然不理解徐晋为何当众答应此女。

    蝶儿脸色通红,目含愠色,最后只能暗叹口气低下头,她现在已经不是宁王府中“一言九鼎”的女官了,只不过是教坊司中以色娱人的风尘女子,又有什么资格生气。

    徐晋冷冷地瞥了武定侯郭勋和英国公张伦一眼,后者的笑声顿时嘎然而止,郭勋却是不屑地冷哼一声,不过是一名举子罢了,即使今科考中进士他也不放在眼内。像他们这种传承了几代的勋贵,朝中势力盘根错节,即使手头上没有实权,也不是别人轻易能动的。

第293章 赏春文会(六):初春初夏

    众人离开了兰苑后,来到了杏苑,但见枝头红杏闹春意,花团锦簇,落樱缤纷,美不胜收。

    把关杏苑的同样是一名青楼女子,毕竟这个朝代,精通琴棋书画,又可以抛头露面的女子,就只有这批人了。这名青楼女子名叫边筱君,二八芳华,生得娇俏可人,乃杏春楼的后起之秀,擅长书法。这个边筱君倒也直接,让众举子每人写一幅字,由都御史萧淮和兵科给事中夏言评判优劣,谁写得最好便将杏花环献给谁。

    书法乃读书人的基本功,在场众举子均是读人中的精英,寒窗苦读十数载,书法上的造诣自然都不会差,于是都信心十足地即席挥毫。

    徐晋在书法上浸润多年,笔力自是不弱,但要在大明朝一众学霸中独占鳌头显然还办不到。经过萧淮和夏言的评判,最后湖北举子杨维聪的书法得了第一,边筱君笑盈盈地把杏花环戴到了杨维聪的脖子上,还极为大胆地给了后者一记胸抱。

    七关已经闯了三关,卫阳、徐晋、杨维聪分别获得了一枚花杯,余下的六名举子均感压力,迫不及待地地来到了第四关:桃苑。

    众人一进桃苑,但见桃花开满枝头,粉红色的花瓣在寒风中飘零而下,掉入树下的清溪之中,美得让人心旷神怡。

    桃苑内建了一座精舍,众人步进精舍之中,不觉眼前一亮,徐晋亦禁不住露出欣赏之色。

    此时的精舍之中竟有两名女子,均穿着粉红色的宫装,梳着双丫髻,两张吹弹得破的甜美脸蛋竟然一模一样,简直就跟一个模子铸出来一般。此刻,两名女子均娴静地坐在案后,低着头认真地作画,而她们本身就像从画中走出来一般,让人赏心悦目。

    一众举子呼吸不由微紧,据说上一届的赏春文会,魏国公便将一对孪生姐妹花赠给了文会的魁首,这一次会不会也是如此?一想到能把眼前这对甜美可人的孪生美女收进私房中宠幸,众举子都不禁怦然心动。社会风气如此,无论是赚送美人者,或是接受赚送者均不觉得有何不妥,真名士风流嘛!

    魏国公笑吟吟地道:“此二女叫初春和初夏,乃本国公去年搜逻到的美人,调教了一年,在丹青上颇有几分火候了。。”

    这时那对孪生姐妹似乎已经作完画了,搁笔站起来朝众人福了一福,端的是眉娇目俏,再加上两人一模一样的脸蛋,相同的打扮和动作,极具视觉冲击力。

    侍立在旁边的两名婢女用扇子把两幅画上的墨迹扇干,然后便用夹子夹住挂起来。

    众人的目光都不由转向挂着的两幅画,只见第一幅画上画着一方池塘,池塘四周绿柳如烟,一只夜莺对着空中的明月鸣叫,所画的显然正是春夜之景。

    再看第二幅画,画中同样是一方池塘,不过却是明朗了许多,塘边绿柳成荫,池塘中荷叶田田,莲花绽放,水面微波涌起,所画的显然是夏天的景致。

    两女的画作看着都很不错,但在行家看来其实技法还显稚嫩,距离登堂入室还很远。

    “奴家和姐姐的画技平平,让大家见笑了,厚颜邀请在场诸位才子为这两幅画各配一首诗词,咯咯,倘若合奴家和姐姐心意,愿将桃花环献上。”

    这对孪生姐妹中,初春是姐姐,而现在说话的显然是妹妹初夏。两女若站在那,很难分辨出来,不过一说话便有分别了,姐姐初春略显腼腆爱害羞,妹妹初夏却是活泼爱笑。一样美丽的容貌,却不同的气质,让人看着心痒痒的。

    初夏刚说完,一众举子便兴冲冲地准备给两幅画配诗词了,名叫詹泮的举子甚至抢先拿起了毛笔,笑道:“诸位兄台,近水楼台先得月,这次在下先来。麻烦初春姑娘帮忙铺就一张宣纸。”

    初春微红着脸道:“奴家没有准备宣纸,请公子直接题于画上即可!”

    “啊?”举子詹泮顿时傻了眼,其他举子也是皱起了眉头。

    直接在画上题字,先不说有可能手滑写错字,又或者弄到墨汁污了画作,光就是那张画纸也容不下在场九名举子同时留诗词啊!

    而且,这时大家才发现,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孪生姐妹所作的这两幅画,留白的地方都很小,恐怕只能勉强题一首五言绝句(二十个字),一个人题了,其他人就根本没位置再写字了,而且就算是一首五言绝句也得把字体大小控制得恰到好处,要不然最后剩一两个字写不下,那就尴尬了。

    徐晋看了一眼笑吟吟的魏国公,不禁心中一动,这敢情是故意设计的坑啊,抢先的詹泮恐怕要栽坑里面了。

    果然,正当詹泮准备硬着头皮上前题诗时,魏国公十分“阴险”地道:“且慢,有个规矩得先说明一下,若题在画上的诗词超出留白,又或者未能令初春和初夏满意,将不得再参加接下来的闯关。”

    此言一出,在场众举子都倒吸一口冷,尼玛,这不是坑人吗?

    詹泮像中了定身咒似的,挣红了脖子道:“国公爷,这这个规矩怕是不妥,先不说这两幅画的留白这么小,若在下作出上佳诗词,两位姑娘却故意说不满意,为之奈何?”

    初夏掩着嘴咯咯笑道:“这位公子放心,奴家和姐妹虽然诗词造诣一般,但欣赏佳作还是在行的,若公子作出上佳诗词,奴家和姐姐又岂会故意刁难。”

    詹泮闻言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把手中的毛笔放下,拱了拱手道:“在下不才,哪位仁兄先上?”

    众人哄堂大笑,徐晋亦不禁莞尔,这小子倒是个懂取舍的,心中没有把握便十分干脆地放弃了,毕竟后面还有三关可闯,而这关若是黄了便等于提前出局。

    魏国公目光落在徐晋身上,笑吟吟地道:“素闻徐解元诗词无双,可敢上前一试?”

    徐晋自见到这两幅画便有了腹稿,微笑道:“有何不敢!”说完从容地行上前去执起墨砚上搁着的笔。

    在场举子不禁精神一振,徐晋的诗词名气很大,今日倒是要见识一下了。徐晋提笔行至两幅画前,旁边,孪生姐妹花两对灵动的美眸一眨不眨地盯着,让人压力很大。

    徐晋站在画前调匀了呼吸,这才举笔在初春那幅画的留白处写了一个“莺”字。

    “啊!”初春掩着小嘴轻呼了一声,而初夏则更直接,脱口道:“字稍大,可惜了!”

    在场的举子有人窃喜,有人摇头叹息,因为徐晋这第一个字确实写得太大了些,接下来就算只是一首最短小的五言绝句(二十个字),怕也是写不下了。按照魏国公定的规矩,诗词超出了留白的范围便算失败,不得继续参加剩下的闯关。

    费懋中和卫阳却是犹疑不定,以他们对徐晋的了解,向来办事稳重老到的徐晋不可能犯这种低级的错误啊!

    “哈哈!”武定侯郭勋毫不掩饰,幸灾乐祸地大笑。

    徐晋却丝毫不理会众人的反应,继续淡定地往下写完整:莺啼岸柳弄春晴夜月明。

    一共十个字刚好把留白的地方写满,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下,徐晋继续移步到另一幅画下面,提笔一挥而就:香莲碧水动风凉夏日长。

    同样是十个字把留白的地方刚好填满!

    在场众举子都愕住了,紧接着陷入了沉思之中,都御史萧淮愕了数秒,继而眼前一亮,捋着长须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目光炙炙地盯着徐晋,就好像看着一件稀世奇珍一般。

    这时众举子都陆续会过意来,均是震惊地朝徐晋望去,孪生姐妹花一开始也是一脸迷茫的,片刻之后竟齐齐地掩住了小嘴,灵动的美眸光彩大放。

    “哈哈,徐晋你写的是什么狗屁玩意,十个字,诗不成诗,词不成词,简直笑掉人大牙!”武定侯郭勋显然不打算放过任何嘲讽徐晋的机会。

    只是武定侯刚说完便察觉气氛有些不对,怎么大家都鄙夷地看着自己呢?不是应该一起鄙夷徐晋吗?

    英国公张伦也是一脸不解,这货和郭勋都是一路货色,肚里没什么墨水,根本没看出徐晋写的是“回文诗”。

    魏国公徐鹏举虽然附庸风雅,不过水平还是有点的,轻咳一声苦笑道:“徐解元果然诗才无双,厉害,不服不行啊!”

    “啊?”郭勋一脸懵逼。

    这时费懋中忍不住语带讥诮地道:“郭侯爷,徐子谦写的是回文诗,听好了,第一首这样读:莺嘀岸柳弄春晴,柳弄春晴夜月明。明月夜晴春弄柳,晴春弄柳岸嘀莺!”

    郭勋和张伦不禁瞠目结舌,他们虽然水平有限,但一听这首诗就觉得非同凡响,这景写得实在太美了,完全附合画作。这些读书人的邪门歪道真特么的多,十个字竟然能念出一首七言绝句来。

    张伦禁不住问道:“那第二首又怎样读?”

    不待费懋中答话,孪生姐妹中的初夏便娇声吟道:“香莲碧水动风凉,水动风凉夏日长。长日夏凉风动水,凉风动水碧莲香。”

    萧淮捋须大笑曰:“得闻徐子谦这两首回文诗,今日不枉此行了。妙哉妙哉,当浮一大白!”

第294章 赏春文会(七):乘人之危

    右都御史萧淮捋须大笑曰:“得闻徐子谦这两首回文诗,今日不枉此行。妙哉妙哉,当浮一大白。”

    兵科给事中夏言点头附和道:“正该如此,徐子谦果真才思敏捷,诗才冠绝。当得我大明朝第一人也!”

    正所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自古文人相轻,虽然徐晋的诗词早就声名远播,但在场的举子依然还有不少不服气的,但此刻却是彻底心悦诚服了。

    徐晋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写出两首回文诗,而且还是两首堪称传世佳作的七言绝句,其才思之敏捷恐怕连七步成诗的曹植也得甘败下风。

    没人怀疑这两首诗是徐晋宿构的,因为诗中的意境完全符合初春和初夏所画的两幅画,简直就是量身打造一般。

    初春和初夏目光流盼地向着徐晋福了一福,两张一模一样的俏丽脸蛋,眼中满是崇拜的小星星,娇声沥沥地齐道:“谢过徐公子赠诗!”

    说完两女取过桃花环,踮起脚尖戴到徐晋的脖子上,大胆活泼的初夏甚至故意用胸前的柔软抵了一下徐同学的手臂。

    正所谓姐儿爱俏,像徐晋这种年少英俊又满腹才华的男子,自是女子倾心的对象。

    从桃苑出来,徐晋的脖子已经有两个花环了,暂列第一,剩下的三关只要再拿到一个花环,今日赏春文会的魁首便十拿九稳了。当然,就目前的情况下,理论上在场九名举子均还有夺得文会魁首的可能。

    接下来众人来到了牡丹苑,牡丹乃是花中皇后,雍容华贵,不知守关女子可配得上牡丹之名?

    牡丹苑中同样遍植牡丹,不过院中竟然没有任何建筑,但见牡丹花丛间有一块草坪绿草如茵。此时草坪中间正站着一名蒙着面纱的女子,只露出一双妩媚勾人的碧蓝色眼睛,穿着打扮极具异域风情,裸露出平坦的小腹和两条白皙长腿,给人火辣辣的感觉,估计是个胡姬。

    徐晋看着蒙面女子那双蓝宝石一般的眼睛,不由想起当初在破庙中遇到那名冰霜一般的混血少女,她同样有着这样一双宝石般的蓝眼睛,不过眼前这名胡姬的眼神妩媚勾人,而那合混血少女的眼神却冷似冰块。

    随着咚咚的鼓声响起,草坪上那名胡姬水蛇一般扭动起来,那火辣的动作让在场的男子都肾上激素飙升,脸嫩的甚至红着脸掉转头,不好意思再看。

    徐晋倒是看得津津有味,前世穿着比这暴露的舞蹈又不是没见过,譬如只穿着三点式的钢管舞。眼前这名胡姬的舞技无疑相当高超,身体柔若无骨,动作却充满了力量和美感,当然也相当撩人。英国公张伦这时就目不转睛地盯着胡姬两条白生生的长腿看,看这货色迷迷的表情,估计是在yy着某些龌龊的事。

    一曲火辣奔放的异族舞蹈完毕,胡姬香汗淋漓地向众人施礼。然后一众举子便各施才华,作诗填词赞美胡姬的舞蹈如何的美妙动人,简直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见?

    然而,胡姬显然对众才子花团锦簇的诗词并不感冒,陆续有六名举子献上诗词,其中还不泛上佳之作,竟然均没法打动这名胡姬。

    正当众人一筹莫展,感叹胡人不通教化,不懂得欣赏诗词美妙时,一直表现十分低调的苏州举子朱纨向士卫要来一把剑,即兴表演了一段舞剑。

    朱纨身材高大,舞起剑来寒光闪闪,杀气腾腾,显然武艺不俗,一段剑舞下来,那胡姬竟然把牡丹花环献给了朱纨。这让众举子很是无语,这是文会还是武会?岂有此理啊!

    魏国公也颇有点尴尬,估计是沟通问题,此事已经偏离剧本了。事已至此,徐鹏举也只好轻咳一声,带着众人离开牡丹苑,来到下一关的梨苑。

    大家到了梨苑外面,一众举子都神色兴奋,大师兄卫阳也是一脸的激动,因为把关梨苑的正是京城十大名妓之一的杨纤纤杨大家。

    走进梨苑,但见满园纯白的梨花,寒风一吹,花瓣便像雪花一般纷纷扬扬地飘落,美不胜收。

    梨苑有一方小池塘,一座八角亭就建在小池塘之上,有石桥与八角亭相连。此时石桥的桥头两侧正有四名梳着双丫髻的婢女侍立左右,而且均挎着一只盛满鲜花的花篮。很明显,这位杨纤纤大家的摆场比前面的都要大。

    众人的目光越过石桥向对面的亭中望去,然而亭中竟然还摆了一面屏风,透过屏风的轻纱,只能隐隐约约地看到朦胧的人影,看来这位当红歌星不仅排场大,而且还很会包装吊胃口。

    “小女子杨纤纤见过诸位!”一把圆润清脆的声音从亭中传了过来。

    在场众举子都清神为之一振,对着亭中遥遥拱手:“在下xx见过杨大家!”

    亭中声音再次传来:“小女子年前走了一趟金陵,学到一首新曲,如今拿出来献丑,请在场诸位才子指点一二。”

    徐晋不禁暗赞,这位杨纤纤的嗓音确实非常棒,金声玉语,吐字清晰圆润,听她说话也是一种享受,就是不知模样长得如何。

    “杨大家过谦了!”

    “在下迫不及待要聆听纤纤姑娘的仙音了!”

    “正是,杨大家速速唱来!”

    在一众举子的催促声中,亭中随即响起一声鼓点,紧接着是铮铮的琵琶声,随之是低沉沧凉的号角……嘟嘟嘟!

    在场所有人瞬时被感染了,屏息静气地细听起来,徐晋却是神色古怪,这旋律咋那么熟悉?

    正在此时,一把豪迈低沉的声音伴着音乐起唱:“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瞬时间,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向徐晋望来,这首正是徐晋前年在南昌藤王阁所作的《临江仙.滚滚长江东逝水》,而且所采用的也是徐晋那种新颖的美声唱法。

    徐晋早就听说秦淮名妓王翘翠把《临江仙》的曲子谱了出来,然后到处传唱,也因为这首曲而声名鹊起,但直到现在,徐晋才亲耳听到青楼女子演唱这首曲。

    “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春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事,都付笑谈中!”

    一曲唱罢,四下里寂然一片,所有人仍然沉浸在沧桑浑厚的曲子中,余音缭绕不绝。良久,众人在才一声叹息中回过神来。

    “词好曲妙,如今方知余音绕梁三日不绝,并非虚言也!”萧淮不由感喟道。

    《临江仙》是大才子杨慎晚年所作,看尽春花秋月,历尽世事沧桑,整首词大气雄厚,有种超然物外的洒脱和豪迈。在萧淮这种年逾甲子的老家伙听来,更如身临其境,感触良多。

    这时,亭中的屏风打开,一名盛装丽人从亭中行了出来,向着亭外众人盈盈下拜。

    徐晋不禁眼前一亮,眼前这名女子身穿着鹅黄的宫装,高耸的云髻上插着步摇,华丽而不俗气。此女二十许岁,身形高挑窈窕,身段比例适中,曲线饱满玲珑,要不是鼻子略嫌矮,模样能打到九十分。

    论到容貌,徐晋在大明朝见过最漂亮的还是那个王翠翘,乃倾城绝色,再加上当时年龄才十五六岁,还有很大的发展潜力,徐晋估计此女的巅峰颜值能到九十五分,甚至更高。

    这时杨纤纤微笑着道:“这首曲子是小女子去年在金陵跟别人学的,只得那人八分火候。”

    “杨大家过谦了,依我看,没人唱得比你更好!”举子王积大声道。

    举子江汝璧附和道:“王兄所言极是!”

    英国公张伦笑嘻嘻地道:“徐子谦就在此间,这曲词都是他所作的,纤纤姑娘何不问一问他唱得如何?”

    王积抚掌道:“对啊,杨大家可以问问徐四元,到底是你唱得好,还是那王翘翠唱得好!”

    杨纤纤美目流盼,从众举子扫过,最后目光落在徐晋身上,道:“听说徐解元年方十六,这位俊俏的少年郎想必就是了!”

    徐晋暗汗,拱手道:“在下徐晋,见过纤纤姑娘!”

    杨纤纤掩嘴娇笑道:“敢问徐公子,这首《临江仙》是小女子唱得好,还是翠翘妹妹唱得好?”

    徐晋微笑道:“这个问题在下实在难回答,因为在下还未曾听过翠翘姑娘唱此曲,不过纤纤姑娘唱得极好是肯定的!”

    杨纤纤娇嗔了徐晋一眼,笑道:“徐公子谬赞了,当初小女子便跟翠翘妹妹说过,若有机会定向徐公子讨一首曲子,嘻嘻,若徐公子能为小女子作一首曲子,这梨花环便献给徐公子了!”

    此言一出,在场众举子不禁大失所望,杨纤纤指定要徐子谦的曲子,那大家自然都没戏了。

    徐晋苦笑道:“纤纤姑娘算是乘人之危吧?”

    杨纤纤俏皮一笑:“徐公子就当小女子乘人之危好了!”

    抄一首后世的曲子就能拿下文会魁首了,徐晋自然不会拒绝,点头道:“敢问纤纤姑娘想要怎样的曲子?”

第295章 赏春文会(完):魁首惧内?

    在缺少媒体,消息基本靠着口头相传的封建社会,文人的作品可通过青楼女子的传唱增加名气,而一首传世的佳作无疑亦能令传唱的青楼女子声名鹊起,甚至身价倍增。秦淮名妓萧玉雪便是因为唐伯虎的诗词而红起来的,王翘翠亦因为徐晋那首《临江仙》而名气大增。

    所以说,只要是出名的才子,在青楼绝对吃得开,即使没钱也能通过刷脸夜夜笙哥,晚晚洞房。譬如著名的北宋词人柳永,这货就是个流连勾栏的“铜豌豆”,不仅不给嫖资,而且还有青楼女子倒贴,当他穷困潦倒挂掉时,还是青楼的姘头们凑钱给他办的后事。

    杨纤纤作为混这行的“大家”,自然明白一首当红作品的重要性,而她近年来虽然还是大红大紫,不过已经很久没有“爆红”的作品了,长此下去,名气必然要走下坡路。

    而这个时候,碰巧魏国公请她参加赏春文会,杨纤纤自然欣然同意了,而且打定主意从参会的某位才子身上弄到一首“爆红”的作品,而名声最响的徐晋自然是最佳的对象。

    所以说,在参加赏春文会之前,杨纤纤便“图谋”徐同学了,故意选唱了徐晋的《临江仙》,而跟王翠翘说过要弄到徐晋曲子的说法只是她编的托词罢了。青楼女子惯于逢场作戏,眼皮都不用眨便能说出一万个理由来。

    当然,徐晋也懒得考究杨纤纤说话的真假,他只关心梨花环,只要拿到这枚梨花环他便提前摘下这次赏春文会的魁首了,所以很大方地道:“纤纤姑娘想要怎样的曲子?”

    杨纤纤眼珠滴溜溜地一转,笑道:“正所谓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小女子不敢强求《临江仙》这种传世词作,但曲子气势上却不能输太多,要不然人家以后会被翠翘妹妹笑话的。听说徐公子还给翠翘妹妹画了一幅素描画象,可不能太过厚此薄彼了。”

    徐晋不禁无语,此女倒是会打蛇随棍上,不过,以杨纤纤刚才唱《临江仙》的表现来看,唱一些气势磅礴的曲子确实也压得住场子,倒是王翠翘的唱功不知及不及得上杨纤纤,而且,以王翠翘的形象和气质,显然更适合唱些婉约缠绵的曲子。

    徐晋沉吟着来回踱步,众人以为徐晋在现场作曲填词,均静静地站立等候。杨纤纤既期待又好奇,她不是没有撰写过曲子,一首曲子从构思到谱成曲少说也得几天时间,她有点不信徐晋能够立即现场作词作曲。

    然而,杨纤纤很快就见识到,这世上真有“妖孽”存在,譬如眼前这个年少老成的徐子谦。

    约莫盏茶功夫不到,徐晋便清了清嗓子朗声喝起来:“沧海一声笑,滔滔两岸潮……”

    虽然是清唱,但“沧海”两个字一唱出,众人只觉有种奇峰突起的炸裂感,豪迈磅礴的气势扑面而来。

    杨纤纤像触电一般,左手下意识地捂住了小嘴,她是行家,别人听热闹,她听的却是门道,徐晋这种流行唱法显然也是前所未有的,那种耳目一新的惊艳,没人比她感受更加深刻,更加之惊喜!

    浮沉随浪记今朝。

    苍天笑,纷纷世上潮!

    谁负谁胜出天知晓。

    江山笑,烟雨遥。

    涛浪淘尽,红尘俗世几多娇!

    清风笑,竟惹寂寥!

    豪情还剩一襟晚照!

    苍生笑,不再寂寥。

    豪情仍在痴痴笑笑!

    《沧海一笑》无疑是一首让人有炸裂感的经曲名曲,歌词豪情万丈,再配上同样豪情万丈的曲调,让人有种热血上涌的震撼。

    在徐晋看来,一首好的曲子不仅能调动人的情绪,还能触及人的灵魂,让人的每根毛细血管都燃起来,那些毫无内涵的重金属迪斯科,在徐晋看来只是扰人清静的鸹噪罢了。

    尽管徐晋唱功水平一般,但他唱得很投入,一曲唱罢,全场静得落针可闻,唯余目瞪口呆。不知何时,杨纤纤的手已经按在胸前,饱满的酥胸由于激动地急剧起伏着,眼中射出按耐不住的异彩,因为她知道此曲一出绝对会爆红,而她的名气也会跟着飙升,再大红大紫几年也不成问题。此时此刻,别说把梨花环献出,就算让她把身体献出陪徐晋一晚恐怕也乐意。

    “徐公子,这……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杨纤纤激动得都有点语无论次了。

    徐晋微笑道:“还没有名字,要不就叫《沧海笑》吧!”

    殊不知徐晋这随口一说,《沧海笑》以后竟成了一曲新的词牌名,文人们争相模仿这种格式,创作了大量的词作,这是徐晋所始料不及的。

    “沧海笑,好,就叫沧海笑吧,谢谢徐公子赠曲!”杨纤纤笑靥如花,这也难怪,杨大家今天赚大了。

    杨纤纤把梨花环戴到徐晋的脖子上,笑盈盈地道:“徐公子能不能把《沧海笑》的曲谱录下来送给小女子?”

    徐晋不禁暗汗,他连宫商角羽都认不全,会个屁写曲谱,所以摆手道:“抱歉,在下不会记谱。而且纤纤姑娘不是说不能厚此薄彼吗,当初翠翘姑娘也是听在下唱曲,然后自己记的曲谱。”

    “徐公子好狠心!”杨纤纤不禁幽怨白了徐晋一眼,别说她不信,就连在场所有人都不信,徐晋既然能现场作词作曲,怎么可能连曲谱都不会录,这谎也说得太假了。

    不过,杨纤纤作为当红“歌星”,自然有她的矜持和骄傲,见到徐晋不肯录曲谱,却也没有继续纠缠,以她的水平,要把曲子谱出来还是办得到的,就是要费神了点儿。

    从梨苑中出来,徐晋脖子上已经挂了三个花环,可以说已经提前摘下了文会的魁首,剩下桂苑那一关已经无关紧要了,不过,形式还是必须走完的。

    于是乎,徐晋在众举子的簇拥之下来到桂苑,无论是文人圈子和武人圈子,尊重的都是实力,而此时,徐晋的才学无疑已经获得众人的认可。

    把关桂苑的同样是一名青楼红牌,名叫桂香儿,生得娇小玲珑,长相甜美可人,而让徐晋颇为意外的是,这位桂香儿竟然出了一道数学题来考量众举子。

    题目是这样的:今有物不知其数,三三数之剩二,五五数之剩三,七七数之剩二,问物几何?

    在场众举子当场都瓦特了,由于古代的科举制度,读书人的精力都放在四书五经上,削尖脑袋研究八股文和诗词,而对于算术却是浅尝辄止,只懂得简单的日常计算罢了,所以一看到这条题目都傻了眼。

    徐晋看着一众抓耳挠腮的精英学霸,颇有点蛋疼的感觉,这种题目若是放到现代,恐怕小学生都能解答出来,不就是最小公倍数问题嘛。

    某个数除以3余2,除以7也余2,那么就来算3和7的最小公倍数吧,3乘以7等于21,再加2就是23,23除以5刚好余3,所以得出答案就是23!

    徐晋稍一思索便得出了答案,若无其事地踱到费懋中旁边,悄声地告之答案,这小子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十分“无耻”地上前写下答案。那桂香儿似笑非笑地瞟了徐晋一眼,似乎瞧出点猫腻来,不过还是把桂花环献给了费懋中。

    至此,赏春文会七苑闯关便结束了,众人纷纷向新鲜出炉的文会魁首徐晋道贺,然后回到拾芳亭中继续饮宴。

    随着一阵香风飘至,各苑守关的美女袅袅娉娉地来到拾芳亭向众人敬酒。众举子精神一振,知道戏肉来了,有人已经艳羡地望向徐晋,这次七苑闯关徐晋独得了三个花环。

    众女敬完酒,魏国公看了看天色,神色暧昧地道:“今日乃上元佳节,正是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我等岂能辜负了此等良辰美景。本国公已经为诸位准备了房间下榻,大家不如先去沐浴更衣休息,今晚共赏灯火明月,然后共度良宵?”

    此言一出,诸美女有的红着脸低下头,有的则媚眼如丝,譬如那苏小小便火辣辣地盯着卫帅哥(卫阳)。孪生姐夫花初春初夏则含蓄多了,只是羞赧地拿眼去偷瞄徐晋。

    众人的目光都不由望向徐晋,这次徐晋赢了三个花环,今晚会选谁陪寝呢,初春初夏?杨纤纤大家?不过听说杨大家卖艺不卖身的!

    正在众人猜测着,徐晋却是拱了拱手道:“谢过国公爷美意,不过在下答应了内子,今晚要赶回去陪她看灯,所以不能在此过夜!”

    此言一出,魏国公愕了愕,继而哈哈大笑:“想不到徐子谦年纪轻轻却是惧内的,也罢,那本国公也不强人所难了。”

    杨纤纤暗松了口气,又有点泄气,心情极为矛盾,刚才她很担心徐晋会提出让她陪寝,因为众目睽睽之下,若答应了徐晋的要求,对她的名声会有不好的影响,但若不答应,内心却又是肯的,正好也趁机让徐晋把《沧海笑》的曲子谱出来。

    但此时听说徐晋竟然要赶回家陪妻子,杨纤纤顿时又有些不服气了,莫不成自己的魅力已经下降到连个毛头小子都吸引不了吗?

    初春初夏的想法倒是简单,两个字:失望!

第296章 杞人忧天?

    下午三时许,一辆马车从香山别院驶了出来,顺着官道往京城的方向驶去。徐晋掀起车窗的帘子往外望,看着渐被抛在后面的香炉峰,不由感慨那帮家伙的“节操”都碎一地了。

    话说今天参加赏春文会的十名举子,除了徐晋之外,就连之前提前出局的狂生陆都留下来过夜了,而且都被按排了美女侍候。费懋中这小子现在恐怕正在享受桂香儿的搓澡服务吧;至于大师兄卫阳,估计正在和苏小小“弹琴弄箫”呢;而朱纨会不会正趴在那名美女蛇一般的胡姬身上舞剑?

    徐晋放下窗帘,回头看了一眼和自己并排而坐,但却好像隔着一条楚河汉界的小蝶姑娘,不禁有些哑然,或许在其他人看来,自己才是最没节操的一个吧,别人只是留宿一晚,而自己却“打包”了一个带走。

    小蝶原名叫萧玉蝶,在宁王妃娄素珍还待字闺中时便跟随侍候了,后来陪嫁到宁王府,当然并不是通房丫环,当时只有七岁的她只是个低级的扫地丫头而已,没有当通房丫环的“福气”。不过,小蝶聪明伶俐,模样也长得周正,渐渐得到娄妃的赏识,最终成为娄素珍身边的心腹大丫环。

    小蝶今年已经二十七岁了,放在古代已经算是老姑娘了,本该早就嫁人养儿育女了,但由于娄妃倚重她,一直没舍得放她婚配,再加上小蝶自己也想留在娄妃身边多侍候几年,一来二去便耽搁了。

    本来去年娄妃已经有给小蝶配婚的意向,但随后宁王起兵造反,紧接着失败被抄家,娄妃也纵身跳入鄱阳湖中自尽,配婚的事自然就不了了之。此后,小蝶被关押在南昌的府衙大牢,接着又随同宁王一起被押解北上,在金陵停留了数月,最后和其他宫女一起送往京城,没籍教坊司。

    所谓教坊司只是官办的青楼罢了,国朝定鼎至今,不知多少官家太太,闺阁姑娘在此沦为男人的泄欲的玩物,上吊而死的不知凡几。小蝶本以为自己的下半生都要在教坊司中屈辱地渡过了,没想到因为参加一场文会,命运却迎来的转机,徐晋的一句话就轻松地把她从深渊中救了出来。

    此时,小蝶见徐晋向她望来,下意识往车窗靠了靠,让彼此之间那条“楚河汉界”更加宽一些。尽管知道徐晋向魏国公讨要自己不是为了做龌龊事,但小蝶还是有点羞赧局促,自小到大,她还没和一个成年男子孤男寡女地同坐一辆马车。

    徐晋微笑道:“小蝶姑娘不用紧张,魏国公已经答应替你赎身,并销掉在教坊司的乐籍,以后你就自由了。”

    小蝶看着眼前笑容温和的少年,心中百感交杂,娄妃信佛,她自然也信,或许正是自己当年种下的善因,如今终得善果吧。

    “谢谢徐公子!”小蝶眼圈有点微红。

    徐晋微笑道:“客气了,当年要不是小蝶姑娘相助,在下恐怕也没办法离开宁王府,这份恩情在下一直铭记于内。对了,小蝶姑娘可有亲人投靠?”

    小蝶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抹惨然,她是娄家的家生子,如今娄上下也被牵连抄家了,她还已经没地方可去。

    徐晋暗叹了口气,无论是古代还是现代,政治斗争都是残酷无情的,只是在古代更加野蛮罢了,轻道:“小蝶姑娘若没地方可去,那便暂时在我家住下吧,等以后有了可去的地方再跟我讲。”

    小蝶感激地点了点头,两人沉默了片刻,小蝶又忍不住低声道:“徐公子……奴婢有件事想请教你的。”

    “说吧!”徐晋微笑道。

    “娄妃娘娘投水前嘱咐奴婢,日后若有机会见着徐公子便替她问一问,那首诗她写得对不对?”小蝶提起旧主,眼泪不由盈了眶,娄妃当日纵身跳湖的情景还历历在目。

    徐晋不由叹了口气,娄妃那首绝命诗已经流传开了,而且就在娄素珍跳湖后的三天,她的尸体也在赣江下游找到。

    按理说,娄素珍跳湖自尽,尸体应该会顺水漂流到鄱阳湖深处,甚至是下游的长江,但尸体却偏偏倒漂回赣江。于是娄妃生前规劝丈夫不要造反,死后也不肯同流合污的说法便流传开了,于是王守仁收敛了娄妃的尸体厚葬,还给她立了牌坊。

    “画虎屠龙叹旧图,血书才了凤眼枯。迄今十丈鄱湖水,流尽当年泪点无?”徐晋轻吟出全诗,轻叹道:“写得对,确是这样!”

    小蝶面色微白,看着徐晋的眼神明显流露出一丝敬畏。因为徐晋说过这首诗是他梦到的,也就是说宁王没造反之前徐晋已经预知了结局。与其说古人敬畏鬼神,还不如说是敬畏未知,徐晋这种“预知”能力,自然让小蝶觉得惶恐。

    徐晋看小蝶的眼神便知道自己被当成“怪物”了,当然,对于大明朝的人来说,自己本来就是一个穿越时空而来的怪物。

    徐晋没再理会小蝶,合上眼睛假寐,奔波折腾了一天,实在有些困了。

    ……

    香山别院。一间装璜得古色古香的雅间内正炭火熊熊,暖意融融。魏国公徐鹏举、英国公张伦、武定侯郭勋这三名勋贵正在雅间内喝酒闲聊。

    一名穿着暴露的女子正在红泥小火炉旁帮忙温酒,蓝宝石一样的眼睛,白皙扎实的两条长腿,翘tun混圆,峰峦高耸,正是之前在牡丹园跳舞的胡姬。

    这名胡姬并不是某家青楼的红牌,而是武定侯郭勋的一名小侍妾,今天只不过是客串演出罢了。胡姬名字叫索娜,瓦刺人,前年被山西一名富商送给了郭勋。

    索娜精通舞蹈,身体柔软无骨,能够轻松摆出一些高难度的体位,特别是那双有力的长腿,闺房中能让男人**得欲罢不能,所以极受郭勋的宠爱。

    然而宠爱归宠爱,侍妾终究是侍妾,再加上血统问题,胡姬在侯府的地位并不比府里的婢女们高多少,从郭勋答应其今天客窜出场就可见一斑。

    “我还以为徐晋那小子是柳下惠,嘿嘿,没想到还真是喜欢嫩牛吃老草!”武定侯郭勋一边喝着酒一边道。

    英国公张伦那双眼睛在胡姬身上肆无忌惮地流连着,正琢磨着一会向郭勋讨过来玩弄些日子,闻言打趣道:“那小子估计是缺少母爱吧!”

    魏国公徐鹏举不由有些好笑,当时徐晋拒绝留宿,他还以为此子不好女色,又或者确实是惧内,结果转眼间,徐晋竟然向他索要那个二十七八岁的“老女人”萧玉蝶,让在场所有人都大跌眼镜,杨纤纤和孪生姐妹花都郁闷死了。

    萧玉蝶只是教坊司中一名普通女子罢了,魏国公也乐得显示自己的慷慨大方,所以痛快地答应了徐晋的要求,并表示会出面向教坊司赎人,销掉萧玉蝶的乐籍,而且人也爽快地交给徐晋带走了。

    郭勋灌了口酒,沉着脸道:“不过话说回来,徐晋这小子确实有几分才学,这次若让他考进二甲前十就不妙了。”

    张伦愕然道:“为什么?”

    郭勋鄙夷地翻了张伦一眼道:“二甲进士前十有资格被选为翰林庶吉士,就那小子如今的年纪,以后入阁的可能很大,如果到时推行他那套清田庄,降勋爵的主张岂不糟糕?”

    张伦这才恍然大悟,如今官场有个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非进士不得入翰林,非翰林不得入内阁,而翰林庶吉士被称为储相。所谓储相,顾名思义就是储备宰相,日后是有机会入阁辅政的。

    而按照惯例,殿试三鼎甲(前三名)会被当场授予翰林修撰和翰林编修的官职,将来入阁拜相的可能很大,而二甲进士的前十名也可参选庶吉士,进入翰林院中实习,成为未来的储相。

    正因为如此,郭勋担心徐晋考进二甲前十,将来推行他那套对勋贵不利的主张。

    魏国公徐鹏举淡笑道:“徐晋考进二甲进士的可能不大,就连接下来的会试能不能过都难说。”

    郭勋心中一动,问道:“老徐是不是收到什么风声?”

    徐鹏举啜了口酒淡然道:“这次主持会试的是梁储和石,石这老家伙就是茅厕里面的石头,对皇上绕过科举直接钦点解元的做法不满。而且,传言首辅杨廷和也对此颇有微词,所以,就算徐晋侥幸进了殿试,名次也肯定会被压着,想进二甲前十,难!”

    郭勋闻言幸灾乐祸地道:“但愿这家伙连会试也过不了!”

    张伦不以为然地道:“老郭,你这是杞人忧天了,就徐晋那套说说可以,真要推行他推行得了?简直就是找死,杨廷和也不敢冒这天下之大不韪。”

    郭勋想了想,也觉张伦说得在理,捋着胡子点头笑道:“说的也是,看来我确实杞人忧天了!”

    张伦打了呵欠道:“不聊了,本国公得去休息一会,老郭,你这名胡姬借我使使!”

    郭勋鄙夷道:“早知你小子垂涎三尺了,想要可以,拿你屋里的那倭国美人来换。”

第297章 又来了两个

    英国公张伦和武定侯郭勋离开,去玩换小妾游戏了,雅间内便只剩下了魏国公徐鹏举,他独自喝着茶沉思片刻,站起来拉了拉绳铃。很快,管家徐平便推门行了进来,恭敬地道:“老奴参见老爷。”

    徐鹏举点了点头,客气地问:“平伯,今天文会的消息放出去了没?”

    老管家徐平是魏国公府的“三朝元老”,徐鹏举的祖父徐还在生时便是府里的管家,所以徐平在国公府的地位很高,就连徐鹏举都对他礼敬有加。

    徐平答道:“文会刚结束,老奴便派了快马赶回城,此刻文会的经过和结果估计已经在各大茶楼酒肆传开了,明天就能传遍大半个京城。”

    徐平为人稳重老练,谦虚谨慎,说话做事从来不会逾越身份,这也是他长期受重用的原因。

    徐鹏举满意地点了点头,又问:“那现在赌坊的情况如何?”

    徐平咧了咧嘴,露出菊花似的笑容道:“在今日之前,湖广举子杨维聪还是会元的最大热门,盘口已经低至十赔五。不过今天文会的消息传开后,盘口回升到十赔六了,估计明天徐晋的盘口会低于杨维聪,成为最大的热门。”

    徐鹏举捋须微笑道:“让下面的人再添把油,把徐晋的赔率拉得越低越好,押多少吃多少,来者不拒!”

    徐平有点担心地道:“老爷,以徐子谦的才学夺得会元不是没机会,若到时他真的中了会元,即使是十赔三,咱们的损失也会很大。”

    徐鹏举信心十足地道:“平伯尽管放心好了,徐晋十有**是成不了会元的。”

    徐鹏举之所以这么笃定徐晋中不了会元,除了不久前跟张伦和郭勋所讲的原因外,他还收到一条可靠消息,皇上正在金陵命兵仗局试制佛郎机炮呢。

    眼看春闱大比马上就要开始,皇上竟然还滞留金陵不归,前些天国子监的学生和部分举子已经跑到承天门抗议,朝中的大臣也急眼了,两名内阁留守大臣杨廷和与梁储已经上了几十疏促请,皇上却置之不理。

    据说佛郎机炮的图纸就是徐晋通过张忠的手献给皇上的,如今皇上滞留金陵命工匠造炮,文官们恐更要把气撒到徐晋身上了,就石那臭脾气,能不能让徐晋通会试都难说,至于会元就更加别想了。

    徐平闻言道:“那老奴现在马上派人运作。”

    “嗯,去吧!”徐鹏举挥了挥手。

    徐平刚要转身退出去,徐鹏举忽又道:“让初春初夏收拾一下,派人送到徐子谦的住处。”

    徐平不由有些迷茫,老爷既然不看好那徐晋,为何还要把初春初夏赠送给他?不过,徐平很识趣地没有追问,外面虽然传言自家老爷是草包,但徐平却知道自家老爷其实是个相当聪明的人,之所以这么做,肯定有他的道理。

    “好的,老奴马上着人去办!”徐平答应了一声便恭敬地退出了房间,顺手把门给关上。

    徐鹏举将杯中茶水饮尽,脸上露出一丝淡笑,自语道:“美人环侍,嘿嘿,不知那小子还有没有闲暇备考?”

    徐鹏举当年守备金陵,正好碰到士兵哗变,吓得立即逃了出城,从此得了徐草包的外号。诚然,徐鹏举确实胆小怕死,也没有领兵打仗的才能,但毫无疑问是个相当聪明的家伙。

    在许多人看来,徐鹏举一个武勋之后这么热衷于举办文会,还不惜耗费巨资,只不过是图名声罢了(闲得蛋疼),殊不知其名下还开了不少赌坊,这些年借着文会的影响力操纵赌局赚得盘满钵流,可谓是名利双收。

    此外,参加文会的都是举子中的精英,日后登堂入阁的可能极大,徐鹏举借着文会和这帮日后的官场大佬打好关系,也是对人脉的一种投资,可谓一举三得。

    当然,朝中不是没有聪明人瞧出了徐鹏举不遗余力办文会的目的,譬如内阁那几位老油条就心知肚明。但是,办文会本来就是对文人有助益的事,而且徐鹏举这种套利的行为也没对朝廷产生不利影响,也没损害谁的利益,所以官场大佬们都对此采取了默许的态度。

    徐鹏举虽然不看好徐晋能摘下会试头名,但还是命人把孪生姐妹花送过去,一来是想影响徐晋备考,二来也是一种笼络手段。

    先不管徐晋巴结张忠的传言是不是真的,但佛郎图很得皇上欢心却是事实,听说当时皇上还想立即召见徐晋呢,只不过被江彬借口拦阻罢了。所以,徐鹏举认为值得在徐晋身上投资一下,或许徐晋以后可能成为皇上身边的红人呢?

    另外,徐晋此人确实极有才华,光是他在平定宁王之乱中的表现,徐鹏举就觉值得和他打好关系。至于徐晋那些政治主张,徐鹏举并不太过在意,在他看来徐晋现在只不过是个满腔热血的年轻书生,个人想法难免理想化,而当他真正步入官场,便会看清现实的形势,自然而然就改弦更张了。

    毕竟没有谁能抵受得住所有藩王勋贵,以及各地豪强的反扑,包括天子在内,他要真敢这样做,怕是皇位也难坐稳。

    ……

    当马车驶到明时坊的宅院外时,已经接近下午六时了,天色已经有些昏暗。

    “徐公子,是不是到了?”小蝶感到马车停下,有些郝然地轻推了推脑袋歪靠到自己肩上的徐晋,后者已经靠着她的肩头睡了一路,以至于她的胳膊都有点酸痛。

    “噢,不好意思,竟然睡着了!”徐晋歉然地笑了笑,撩起帘子先下了马车,然后很自然地伸出手去。

    萧玉蝶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道谢一声,抓住徐晋的手下了马车。徐晋让大宝赏了车夫跑腿钱,然后便微笑道:“小蝶姑娘,我们进去吧!”

    萧玉蝶看着眼前笑容坦然的少年郎,心里不禁有些自嘲,还有点苦涩,自己只不过个年近三十的老女人罢了,谁会稀罕占自己便宜?

    然而,事实上二十七八岁的女子放在现代根本不算老,而且正是女人的黄金年龄,再加上萧玉碟容貌并不差,身材窈窕丰满,如同成熟了的蜜桃,若是换上职业装,绝对个惹火的办公室尤物。

    当然,徐晋在车上确实不是故意占人家便宜,徐同学还没下作到这种地步,而是真的睡着了,参加文会的前一晚他还在进行题海战术,直到很晚才睡,今天早上又起得早,所以很困。

    “老爷回来了……!”美婢月儿见到徐晋走进院子,先是一喜,但当看到跟在后面的萧玉蝶,水杏般的眼睛顿时瞪圆了,绷着俏脸就往屋里快步行去。

    萧玉蝶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这丫环还太没规矩了吧,竟敢对主子使脸色,这在王府可不得了,是要被打死的。

    徐晋有些尴尬地笑道:“月儿这丫头被惯坏,倒是让小蝶姑娘见笑了!”

    “夫人,老爷真领了个女人回来!”月儿跑到屋里便撅着嘴儿向谢小婉告状了。

    谢小婉正在做针线活,闻言吃了一惊,吃吃地道:“真的?”

    “人都带回来了,你自己看!”月儿悻悻地道。

    这时徐晋已经领着萧玉蝶行了进大厅,谢小婉连忙站起来唤道:“相公回来啦!”

    “奴婢给夫人请安!”萧玉蝶对着谢小婉福了一礼。

    谢小婉微微闪侧身,好奇地问:“相公,她是谁呀?”

    看着小婉那警惕的吃醋小模样,徐晋不禁有些好笑,介绍道:“小婉,这位是小蝶姑娘,以前在宁王府服侍娄妃……”

    谢小婉听徐晋介绍完,俏脸不禁有点发烧,既感激又同情,连忙上前拉住萧玉蝶的手,热情地道:“原来是小蝶姑娘,快坐,月儿,给小蝶姑娘上茶!”

    “哦噢!”美婢不好意思吐了吐舌头,扭拧着细腰翘臀跑去冲茶。

    彼此坐落闲聊了一会,谢小婉便亲自带着月儿为萧玉蝶准备了房间,又上街购买被铺等日常用品。谢小婉本就是个心地善良的丫头,对自家相公曾经的救命恩人,自然更加不会怠慢。

    当一切安排妥当,大家正准备吃完晚饭后上街看花灯,院外却又传来了马车声,然后是拍门声。大宝那货跑出去打开门一看,顿时眼睛都瞪圆了,转身跑回屋里,挤眉弄眼地禀报道:“老爷……咳咳,不得了,外面又来了两个!”

    徐晋有些愕然,皱眉道:“什么又来了两个!”

    话音刚下便见一人走了进来,正是今天在香山别院见过的国公府管事。

    “呵呵,打扰徐公子吃晚饭了!”这名管事陪着道。

    徐晋站起来,好奇道:“徐管事所为何来?”

    “鄙人奉了国公爷之命,给徐公子把人送来了,初春初夏,还不进来拜见你们的新主子!”管事转身招了招手。

    话音刚下,两名穿梳着双丫髻的俏丽少女从屋外行了进来,异口同声地道:“奴婢给老爷夫人请安!”

    徐晋手一抖,筷子差点便掉到地上,尼妹哟,徐鹏举这是搞哪一出?

第298章 两棵小白菜

    初春和初夏已经换上了丫环的装束,浅绿色的襦裙外罩粉红的掐牙背心,梳着双丫髻,眉目如画,仿若两棵水灵灵的小白菜,而且还是长得一模一样的两棵小白菜,让人垂涎欲滴。此时,两女行上前盈盈地下拜,动作整齐一致,一样的脸蛋,一样的笑容,让人有点眼花缭乱的感觉。

    谢小婉一时间都愕住了,不知该如何反应,而月儿仿佛看到侵入自己领地的不速之客,警惕地盯着眼前这两只漂亮的小妖精。

    徐晋很是无语,不知徐鹏举玩的是那一出,事前只字未提,而自己前脚到家不久,他后脚就把人给送来了,摆了摆手道:“两位姑娘不必多礼,徐管事,请你转告国公爷,就说他的好意徐晋心领了,初春初夏两位姑娘还烦请徐管事送回去。”

    这对年轻貌美的孪生姐妹花无疑相当可人,徐晋也十分欣赏,但欣赏不代表心动,更不代表要占有,男女之间若不是因为有感情基础而在一起,纯粹为了下半身那点**,那跟野兽有什么分别,更何况他本来就反感把女人当成货物一样送来送去。

    徐晋此言一出,谢小婉和月儿都眼前一亮,后者甚至示威般对着初春初夏一扬下巴,仿佛在说:“以为我家老爷跟其他男人一样吗,你们从哪来就回哪去吧!”

    初春初夏均脸色微变,前者低下头默然无语,后者则是紧咬着玉牙,仿佛受了莫大的羞辱一般。

    那徐管事愕了愕,实在没料到徐晋竟然会拒收两个活色生香的孪生美人儿,别人羡慕都羡慕不来呢,而且这不是不给国公爷面子吗?

    所以,徐管事心里不高兴了,脸色一沉道:“徐公子乃今日赏春文会的魁首,初春初夏是徐公子应得的彩头。上一届的文会魁首舒芬,我们国公爷同样赠送了一对孪生姐妹花,人家就爽快地收下了,希望徐公子不要坏了规矩,徐公子坏规矩就是不给国公爷面子。”

    徐晋不禁无语,这特么的什么逻辑,强送人家女人,人家不要还不行,就是不给面子?而且,国公府出来的下人都这么臭屁吗?

    徐管事说完也不管徐晋同不同意,立即命人抬进来几个箱子,估计里面装的是初春初夏的行李物品。

    “徐公子,鄙人已经按照国公爷的吩咐把人送到了,至于收不收留她们,或卖掉,或者送给别人,这都是你自己的事,告辞!”徐管事说完一拂衣袖便带着人转身离开,根本不容徐晋讲话的余地。

    徐晋不禁哭笑不得,看着站在门边那两棵楚楚可怜的“小白菜”,一个头变两个大,最终咬了咬牙道:“如今已经天黑,两位姑娘在此暂住一晚,明天我再派人送你们回去。”

    “不……我们不要回去,徐公子,求求你收下我们吧!”初夏率先扑通地跪倒在地,初春犹豫了一下也跟着跪下,怯生生地道:“徐公子,你就行行好吧,我们两姐妹若被退回去,国公爷会因为觉得丢脸打死我们,又或者把我们卖到青楼去的。”

    徐晋吓了一跳,皱着剑眉道:“不至于吧!”

    月儿张了张嘴欲言犹止,作为王府出身的宫女,她自然明白婢女的命运是如何的身不由己,别说婢女了,就连小妾对男人来说都是可以随手扔掉的衣服。性情温和如兴王爷,也曾经因为心情不好杖毙过一名犯错的宫女,若是碰到性情暴烈的主子就更加可想而知了。所以那个魏国公若是一个性情凶残暴烈的人,确实有可能因为觉得丢脸而把眼前这对姐妹给打死,直接卖到青楼也不是没可能。

    然而,明白归明白,但要月儿开口帮初春初夏这两个“入侵者”求情,小妮子还没圣母到那种程度,人都是有私心的,月儿自然不想多出两容貌不输自己婢女来跟自己争宠。

    初夏眼泪汪汪,可怜兮兮地道:“徐公子,是真的,奴婢和姐姐若被退回去,真的会被打死,你就收下我们吧!”

    徐晋本来还有些犹豫的,但瞥见初夏眼底闪过的一丝狡黠,立即硬着心肠道:“不必多讲,明天我便派人送你们回魏国公府,到时我会修书一封说明原因,国公爷应该不至于为难你们。就这么定吧!”

    “徐公子竟然如此狠心,反正回去也是个死,与其回去受辱,还不如就趁现在死掉一了百了!”初夏潸然欲泣,竟站起来向着厅中的柱子一头撞去。

    徐晋大吃一惊,急叫:“小婉,拦住她!”

    谢小婉手疾地把朝初夏给拉住,只听得扑通一声响,原来是初春惊吓过度晕倒了。

    “姐姐!”

    正要挣脱继续“寻死”的初夏惊呼一声,急急回身扶起姐姐掐人中,后者缓缓苏醒过来,却是哇的一声哭了,脸色苍白地急喘着气道:“妹妹,你吓死我了,既然徐公子不待见,咱们回去便是了,你又何必寻死寻活呢!”

    初夏带着哭腔道:“姐姐,对不起,我们回国公府吧,大不了被打死,呜呜……!”

    初夏越哭越大声,眼泪不要钱般流下来,而且声音悲切,闻者落泪。初春见状都有点傻眼,没想到妹妹为了留下来竟然这么拼,其实以国公爷的性情,就算被退回去也不至于被打死,顶多也就被训几句。

    “这……这,唉,相公,要不就留下她们吧,前些天你不是说要添置几个下人吗?正好小蝶姑娘也需要人服侍!”谢小婉终究是心地善良,看着两姐妹抱在一起痛哭,顿时不忍心了,再加上她也有点担心把人退回去会得罪那魏国公。

    徐晋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孪生姐妹花,总感觉有种阴谋的味道,所以一时间犯难了,收留还是不收留?

    殊不知徐晋这“铁石心肠”的表现反而让小婉那妮子心里踏实了,上前慷慨地安慰道:“好啦,不要哭了,你们以后就留下来吧!”

    初夏立即拉着姐姐跪倒,又哭又笑地道:“谢谢夫人,夫人真是菩萨心肠,婢子和姐姐以后一定尽心尽力服侍老爷和夫人的!”

第299章 会试开始

    时光荏苒,转眼便是正德十五年的二月初二龙抬头,仲春时节,天气也渐渐暖和起来,院中的桃花正开得灿烂,沐浴在朦胧春雨之中。

    距离二月初九渐近,京中会试的气氛越来越浓了,明时坊的大街小巷,茶楼酒肆,随处都可见到穿着举人直裰的举子。

    不管是文人圈子,还是普通老百姓,茶余饭后谈论的话题都是会试。礼部会试每三年举行一次,而今科的会试有点特别,那就是皇上依旧滞留金陵不归,这意味着会试之后的殿试是不可能如期举行了,这是自大明立国后鲜有发生的事。不少不怕死的言官纷纷上书指责当今天子不务正业,有违祖制,国将不国。言辞之夸张,仿佛皇帝一次不按时主持殿试,大明就会亡掉的一般。

    另外,自从上元节的赏春文会后,徐晋的名声大噪,俨然成为会试榜首的最大热门,各大赌坊开出的盘口已经低至十赔四了。盘口越低表明押注的人越多,事实上押注徐晋高中会元的资金已经高达五六万两之巨。一旦最后徐晋没考中,那做庄的赌坊就赚大发了,当然,如果最后徐晋考中会元,赌坊得赔上两三万两的巨款。

    当然,这一切都与徐晋无关,自从上元节赏春文会后,他就谢绝了所有邀请和拜访,一头扎进了考前的题海之中,此次会试他志在必得。此前费懋中给了徐晋,由费宏拟定的数十道四书五经题,他现在每天都要完成两篇八股文和一道策论题目,还有两首试帖诗,训练强度不是一般的大。

    另外,生活唯一有所改变的地方就是家里人多热闹了,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人越多江湖自然就越复杂,斗争自然也越多。

    譬如现在,初夏正端着一碗刚炖好的天麻猪脑汤,蹑手蹑脚地往徐晋的书房靠近,脑瓜子像雷达一样左看又瞄,就好像作贼一般。

    初夏今年十五岁,今天明显精心打扮过,脸上薄施脂粉,更显得眉目如画,皮肤白里透红,两瓣樱唇就如同院中的桃花一样。

    初夏躲在书房外的桃花树下观察了一会,并未见到那个神出鬼没的月儿,不由大喜,三步并作两步行到书房外,伸手叩了叩房门:“老爷……”

    结果房间门应声打开,手帕掖在腰间的月儿行了出来,一副徐府内宅大总管的派头,绷着本来甜美的脸蛋淡道:“初夏,什么事?”

    初夏顿时傻了眼,嚅嚅地道:“夫人让我炖的天麻猪脑汤好了,婢子送来给老爷喝!”

    月儿不由分说,伸手接过初夏端着的托盘,训道:“老爷现在正忙着备考,可不能胡乱打扰,以后老爷吃的都不用你们姐妹送来书房,我自然会去厨房取。走吧,别在这里待着!”

    初夏不甘心地往房内瞄了一眼,这才悻悻地离开,月儿对着前者的背影冷哼一声,这才转身进了书房把门关上,甜笑着把天麻猪脑汤端到书案前:“老爷,我给你炖了天麻猪脑汤,快趁热喝了补一补吧!”说完麻利地盛了一小碗。

    徐晋不禁暗暗好笑,刚才书房外的对话他自然听到了,而且这样的情景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搁笔接过碗喝了口,笑道:“味道不错!”

    美婢笑容更甜了,转到后面给徐晋捶捏肩头。自从初春初夏来了以后,月儿每天的工作轻省了许多,这妮子每天就守在书房内外,像防贼一样盯着,不让初春初夏接近。

    月儿这行为在徐晋看来无疑有点幼稚,但确实也省了他不少麻烦,会试在即,他可不想每天应付跑来献殷勤的小白菜。

    徐晋正在书房喝着汤,又一次潜入失败的初夏气鼓鼓地回到厨房,姐姐初春正在烧灶准备热水,见状不由轻笑道:“是不是又被拦了?”

    初夏愤愤地道:“岂有此理,月儿那小蹄子欺人太甚了,这次竟然躲在老爷的书房里,气死人了!”

    初春摇了摇头道:“妹妹,算了吧,会试在即,你还是不要去打扰老爷了。”

    初夏悻声道:“姐姐,你瞧瞧咱们现在干的都是什么活,人家拼死拼活留下来可不是为了当厨房丫头的,以前在国公府咱们可是被人侍侯的,现在倒好,反过来侍候别人了。”

    初夏恬然道:“我觉得现在也挺好啊!”

    “唉,姐姐,让我怎么说你,莫不成你还真想一辈子当个侍候人的劣等丫环?看看人家的手,都变得又粗又丑了,再过几年就该变黄脸婆啦!”

    “没有啊,你的皮肤还还是跟以前一样!”初春抓住妹妹的手仔细瞧了瞧,那迷惑的样子带着一种天然萌。

    初夏不禁跺了跺脚嗔道:“姐姐,你这温吞水般的性格几时能改一改,真被你气死,唉,不跟你说了,我就不信月儿那小蹄子可以无时无刻守在老爷身边。”

    初夏说完便带着一阵香风走出厨房,估计是要继续和月儿进行侦察和反侦察的斗争了。

    初春无奈地摇了摇头,继续安静地坐在灶前添柴烧水。

    初春虽然是姐姐,但是她性子恬静,随遇而安,容易满足,没什么野心。初春觉得目前的生活其实挺好的,老爷性子随和没什么架子,夫人也十分和善,就连那月儿也是刀子嘴豆腐心,所以在这里过得很轻松自在的,不像国公府那般诸多规矩,做任何事都得小心翼翼,而且有时还要陪侍宾客。

    当然,初春初夏是前年才被买进国公府的,这一年时间里都在接受调教,陪侍宾客的机会很少,最多也就是表演一下技艺,陪客人喝几杯酒,倒是不用陪睡。不过,初春知道要是继续在国公府待下去,陪睡宾客也是迟早的事,又或者被国公爷拿来送人,因为有几个同时期接受调教的婢女都被送人了。

    所以,当日得知自己姐妹要被送给徐晋时,初春不惊反喜,因为对象不是糟老头子,也不是粗鄙不堪的武夫,而是一个年轻英俊、满腹才华的少年郎。正因为如此,当日她才配合妹妹演戏,试图留下来。

    尽管现在很少机会接触到老爷,但初春对目前的生活还是挺满意的,不过,她知道妹妹跟自己不同,初夏对生活的期望没那么低,而且是个有主见而执拗的人,估计不弄到个姨娘的位置是不会罢休的。

    ……

    转眼便到了二月初九,大明正德十五年的春闱大比开始了。会试一共考三场,每场三天,连续考九天,二月初九入场,等到二月十五日,所有场次都考完才能放牌离开考场。换而言之,所有考生在这九天的时间内,吃喝拉撒睡都得在考场内解决,不是一般的苦苦逼。

    二月初九凌晨四点多,徐晋便起床了,在娇妻美婢的服侍下洗漱完毕,吃了早餐便赶往贡院考场。女人照例是不能送到考场的,所以由大宝提着灯笼把徐晋送到了考场。

    当徐晋赶到贡院时,看着眼前排成长蛇阵的考生队伍,亦不禁吓了一跳,人实在太多了,估计有几千人。一般情况下,会试只录取前三百人,也就是说录取率只有百分十左右,竞争相当激烈。

    徐晋在贡院外苦候了一个多小时才轮到他进场,进场前同样有搜子搜查,不过明显没有童子试那么严格了,搜子只是随便翻了翻考篮,并没有伸手到裤裆里摸蛋之类的动作。毕竟参加会试的都是举人,已经算半个官身了,自然不能像对待普通书生那般,得顾及举人老爷的面子和尊严的。

    徐晋领了号牌、一沓草稿纸、还有三根蜡烛便前往自己的号位。

    贡院很大,能容纳数千人同时考试,条件自然也比地方要好很多,茅厕都是独立的,远离考生的号位,自然就有没臭号的困扰了。

    徐晋找到自己的号位,先将考试用的一应物品整理好,然后便淡定地等待发卷开考。

    早上六点左右,天色朦朦亮起,主考官梁储和石带着十八名同考官巡视考场,六点半准时发卷开考。

    会试跟乡试一般,第一场考两篇五经文,两篇四书文,以及试帖试两首(杜撰)。徐晋拿到试卷后先浏览了一遍,顿时便淡定了。

    试卷的第一道的题目正是《论语》中的:三人行必有我师焉。而这道题徐晋前几天刚好做过!

    科举重首场,首场重首题,如果第一道题得分高,后面的题目只要不是做得太差,通过的可能极大。

    徐晋倒没急着动笔,慢悠悠地磨默,一边酝酿好情绪,这才提笔在草稿纸上破题:百夫可为百世师,一言而为天下法……

    一名巡考的老差役在徐晋的考号外停下脚步,抻上脖子瞄了一眼,心道:“这位小老爷稳,估计能中!”

    这名巡考的老差役倒是经验丰富,通常情况下,那种表现淡定从容的考生高中概率较高,反而拿到试卷就匆匆下笔的容易名落孙山。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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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王首辅介绍:
大明朝正德十二年冬,徐晋穿越到江西上饶县一名穷困潦倒的儒童身上。这一年,史上最胡闹的明朝皇帝朱厚照正在边镇宣府游玩。这一年,江西宁王朱宸濠正暗中运作准备谋反。这一年,家徒四壁的徐晋寻求出路,最终选择考科举,从县试、府试、院试,再到乡试,一路过关斩将,却一步步卷入了宁王朱宸濠造反的漩涡……明王首辅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明王首辅,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明王首辅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