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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陈证道     明王首辅txt下载     明王首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15章 妥协,主意

    朱厚趴在茶几上嗷嗷大哭,杨廷和等人顿时傻了眼,这回轮到他们面面相觑,不知所措了。谷大用眼珠一转,嗖的飙前上前,动作敏捷得根本不像六十岁的老人,哈着腰安慰道:“哎呀,王爷别哭,这要是传出去都成啥样子,登基之礼可以再议。杨阁老,梁阁老,你们以为如何?”

    杨廷和脸色微沉,就连刚才骂得徐晋狗血淋头的礼部尚书毛澄都默不作声了,文官多是爱惜羽毛之辈,谁也不想担上欺负幼主之污名,所以现在朱厚大哭大闹,顿时让他们投鼠忌器。另外,若朱厚闹起小孩子脾气,真的拒绝登基,那岂不成了天大的笑话,这残局也不好收拾啊。

    得寸进尺是小孩子惯用的伎俩,一哭一闹,如果大人的态度有所松动,他肯定就会更加来劲,此时朱厚显然也发现了哭闹管用,于是嗷嗷的哭得更大声了,还边哭边嚷:“我不当皇帝了,我要回安陆州,你们送我回兴王府吧,这皇位谁喜欢谁坐去!”

    徐晋站在一边冷眼旁观,心里却是给小奴儿暗点了一百二十个赞,这小子鬼精啊!

    “既然王爷不同意登基礼仪,那臣等再议一个章程便是。”杨廷和沉声道,最终选择退一步,但看得出十分恼火。

    朱厚闻言顿时不哭了,不过还趴在茶几上没动。

    杨廷和目光落向伴读太监黄锦,喝斥道:“王爷旅途劳顿,还不赶快扶王爷回住处休息。”

    黄锦机灵灵地抖了一下,脸色发白地上前小声道:“王爷,奴才扶您回去。”

    朱厚这时也见好就收了,用袖子抹了把脸,站起来便默不作声地行出了房间,黄锦和陆炳战战兢兢地追了出去。

    杨廷和冷冷地瞥了徐晋的一眼,警告的意味甚浓,接着一拂衣袖行出房间,他本来对徐晋还有几分欣赏的,此时却只剩了厌恶。政治便是如此,不是盟友就是敌人,这就是所谓的党同伐异。当然,在杨廷和眼中,徐晋只是一个连殿试都还没参加的贡士罢了,自然没资格成为他的敌人。

    “好自为之!”礼部尚书毛澄丢下一句也离开了房间。

    寿宁侯张鹤龄和附马都尉崔元意味深详地对视一眼,嘿,这位近来红极一时的新科会元恐怕要凉了,竟然恶了内阁首辅和礼部尚书,接下的殿试别说三鼎甲,恐怕前十都难了吧!

    殿试虽然是皇帝主持,但真正阅卷的还是内阁大臣和六部的高官,内阁筛选出前十名的卷子,然后交给皇帝钦定名次。假如徐晋连前十都入不了,皇帝想点他为状元也不可能了!

    众人陆续离开,房间内最后只剩下徐晋和太监谷大用了,后者叹了口气,自言自语般道:“杨廷和把持内阁多年,树大根深,这段时间帝位空悬,他总揽朝纲一个多月,任意妄为,现在更加跋扈了!”

    这么低级的挑拨伎俩,徐晋自然不会上当,所以根本没接谷大用的话茬。

    正德朱厚照长年不在京中,以杨廷和为首的内阁把国家政务打理得井井有条,而且这段时间他总揽朝纲,国家能够稳定不出乱子,足见他确是个能力极强的大臣。另外,杨廷和在士林和民间的风评都很好,反倒是张忠、张雄、谷大用这些厂卫太监的名声非常臭。

    当然,从杨廷和今天的表现来看,确实有点膨胀了,其实他完全可以变通一下的,根本没必要这样强压着朱厚以太子之礼登基。说白了还不是因为朱厚年幼,而且这帝位也是他帮忙“弄”来的,所以杨廷和对朱厚少了对君父的敬畏,觉得朱厚就应该无条件地听从他的安排。

    谷大用见徐晋不接话,打了个哈哈道:“咱家只是一时有感而发,徐公子千万别说出去才好,杨阁老要是找咱家麻烦,咱家可招架不住。”

    “谷公公刚才说什么了?在下没听清!”徐晋神色自若地道。

    谷大用闻言哈哈一笑:“徐公子倒是个妙人,不像那些老顽固那般迂腐,惹人生厌。唉,咱家看着王爷被这帮老顽固欺负,内心甚至是不安,可惜人微言轻,帮不上什么忙!”

    太监与文官集团历来就不对付,而太监的权力主要来自皇帝的宠信,谷大用自然要抱紧新君的大腿,明确地与新君站在同一阵线。而徐晋刚才也帮着朱厚说话,被礼部尚书毛澄喷得狗血淋头,谷大用自然便把徐晋当成“自己人”了,所以才这么“掏心掏肺”的说话。

    徐晋虽然是科举出身,但作为一个穿越者,他对所谓的文官文集并无归属感,而且他也没有精神洁癖,并不觉得和太监合作有什么可耻,他站朱厚,而谷大用也站朱厚,有了共同的目的,自然就有合作的基础了,所以徐晋微笑道:“谷公公还是可以帮上忙的。”

    谷大用心中一动,问道:“徐公子有好主意?”

    徐晋只说了三个字:“张太后!”

    谷大用眼前一亮,都是老狐狸了,有些东西不用说得那么明显,只要一点就通。

    “嘿,徐公子高见,咱家这便入宫一趟!”谷大用兴匆匆地离开了徐晋的房间。

    如果说谁最有资格决定由哪个王子继位,无疑是张太后了,当然只是名份上的最有资格,实际决定权还是内阁大臣,不过,内阁要立哪个王子为帝,必须借用张太后的名义,否则就是名不正言不顺。

    而让朱厚继位,正是内阁和张太后商议后得出的结果。所以,如今有能力让内阁更改迎君礼节的也只张太后,如果谷大用能说服张太后出面,那么一切都好办了。

    ……

    夜幕降临,睡不着的朱厚还在房间内绷着脸走来走去,虽然杨廷和答应再重新议定登基的章程,但他还是十分不安,今天下午发生的事,让朱厚认识到自己这个新君是何等的“渺小”无助,毫无根基的自己,身边没有任何人能帮上忙。徐晋只是帮自己说了句公道话,马上就被毛澄那老东西骂得狗血淋头了!

    这时,跟班陆炳机灵地溜了进来,朱厚不由一喜,连忙低声问:“徐晋那家伙怎么说,可有好主意?”

    陆炳挠了挠头道:“徐公子让王爷安心睡觉,明天就会有个好结果。”

    朱厚愕然道:“就这样?没说其他?”

    陆炳摇了摇头,朱厚不禁皱起了眉头,不过他知道徐晋不会无的放矢,而且心中对徐晋有一种盲目的信任,这是当初在上饶县大半年养成的习惯。徐晋无论是参加文会,还是科举考试,每次都能拿第一,而面对来势汹汹的贼匪,最后均可险为夷。

    而且,仔细算来,徐晋救过他三次,一次免于寒夜冻死街头;一次免于被信江水淹死;一次免于被铅山匪贼砍死。所以,如果说朱厚对谢小婉有着亲姐姐一般的眷恋,那么对徐晋则视之为可以依靠的大哥。

    陆炳愤愤地道:“那帮老东西太过份,欺负王爷年幼!”

    朱厚摇头道:“他们是欺负本王朝中无人罢了,今天若是有重臣替本王说话,本王何须这么狼狈。”

    陆炳眼珠一转道:“王爷,徐公子现在还没官职,帮不上王爷说话,不过王爷登基后可以召徐公子的老师回内阁啊,那王爷岂不是有助力了!”

    朱厚眼前一亮,伸手一拍陆炳的肩头,喜道:“这个主意好,你小子总算聪明了一回!”

    陆炳得意地嘿笑起来!

    朱厚来回踱了几步,越想越觉得可行,首先费宏原本就是内阁大臣,只是被宁王和钱宁等人联手构陷,最后愤而辞官。如今宁王造反被抄家,自己到时下诏起用费宏复职入阁,名正言顺,没有人可以反对。

    “对,就这么办!”朱厚兴奋地挥了挥拳头,在政治上还单纯的他看来,费宏是徐晋的老师,复职入阁后自然会帮助自己。

第316章 登基,议礼之始

    不知是要坚持“真理”,还是要维护自己内阁首辅的权威,杨廷和第二天竟仍然要求朱厚以太子之礼入城登基,礼部给出的章程也没多少改动。朱厚自然极力反对,并表示礼部如果执意不改变章程,他就拒绝进城。

    正在双方僵持不下之际,一直沉默的张太后出面调停了,她下了一道懿旨,让群臣改在行宫中上表劝进,说白了就是让礼部改用迎接皇帝的礼仪,将新君迎接进宫即位。

    太后占着名分大义,以杨廷和为首的一众文臣只好作出让步,即日在行宫中上了劝进表,朱厚这才同意摆驾进城入宫。之前议定的章程是从东安门入城,在文华殿即位的,不过现在改成从大明门进城,然后在奉天殿即位。

    大明正德十六年,四月二十六日,朱厚在百官的见证下在奉天殿宣告即位,颁布登极诏书,改明年为嘉靖元年。登极诏书是杨廷和等内阁大臣早就议定好的,长达8800句之多,涉及60多个事项,自然都是些革故鼎新,笼络民心的举措。

    譬如:正德年间,由于直言劝谏而被贬降的官员,全部官复原职,死了的便追封加赏后人;正德朝的大小传奉官(不经科举,皇帝直接任命的官员),全部革职;裁减宫中多余的太监,清除军队中冒籍人员;减免赋税等等。

    事实上,登极诏书颁布后,光是锦衣卫和内官监便裁减了接近十五万人,大大地节约了财政开支。杨廷和等大臣所拟定的登极诏书,虽然不可说完全没有私心,但绝大部份都是民心所向的举措,所以登极诏书一颁布,顿时大快人心,全国上下齐歌颂新君圣明。

    当然,登极诏书是文官拟定的,自然对文官极为有利,而宫中的太监势力却是大受削弱,所裁减的人员有近半以上都是内官各监的太监。

    另外,像司礼监太监张雄、东厂太监张锐、御马监太监张忠、宣府镇守太监刘祥等均被关进了大牢待审,就连太监谷大用,还有内官监张永都被下狱了,不过谷大用迎接新君有功,最后免于问罪,被贬去南京守帝陵了。至于太监张永,此人功大于过,曾经又协助杨一清板倒了权阉刘瑾,所以文官们最后放了他一马,同样把他贬到南京守陵去了。

    总的来说,这次新帝登基,文官集团大获全胜,把正德朝权势显赫的太监都打掉了,就目前而言,太监集团元气大伤,根本没有力量再与文官集团抗衡。至少在嘉靖帝坐稳帝位,完全掌权之前,宦官集团再无兴起的可能,毕竟他们的主子嘉靖帝现在都得看内阁的脸色行事。

    大明正德十六年,五月初五,端午节,亦即是朱厚登基的第十天。

    内阁大臣和六部尚书全部齐聚东阁,共计有:首辅杨廷和、次辅梁储、三辅蒋冕、四辅毛纪、礼部尚书毛澄、史部尚书王琼、户部尚书杨潭、兵部尚书王宪、刑部尚书张子麟、工部尚书李。另外都察院左都御史王,右都御史张纶也到场了。

    在场的十二人均是朝堂中枢的大佬,此时齐聚一堂,自然是讨论国家大事了。统共三件事,第一:讨论新君亲生父母尊号的问题。

    第二:新君要起用前内阁大臣费宏,还有前翰林修撰费采。

    第三:殿试的安排。

    其实第二条没什么好讨论的,新君登极诏书便写得很清楚,但凡正德朝由于直言劝谏被贬降的官员,全部官复原职。所以,费宏兄弟回京复职的决议很快就获得通过了。

    至于殿试,众人商议了一番,决定在本月的十五日举行。

    所以真正耗费时间的是第一条,给新君的亲生父母定尊号,这在视礼如命的封建社会可马夫不得。所以一众大臣各抒己见,引经据典,彼此争论得不可开交。

    最后内阁首辅杨廷和一锤定音,他拿出了汉代定陶王、还有宋代濮王继承皇位的例子,主张新君把弘治帝称为皇考,而分别称亲生父母为:皇叔考兴国大王、皇叔母兴国太妃。

    换而言之,就是让朱厚改认弘治帝为父,称自己的亲生父母为叔叔和婶子,说白了就是把朱厚过继给弘治帝为子。

    杨廷和引用了汉定陶王、宋濮王两个先例,有理有据,再加上他是内阁首辅,群臣的首领,所以这结果最后没人反对,就这么定下了,接下来就是将结果写成奏本送去给朱厚过目。

    然而,朱厚看到群臣讨论出来的结果,顿时不乐意了,弘治帝是他的伯父,现在变成了他的父亲,而亲生父母却为成了叔婶,小皇帝自然不乐意啦,将奏本打回内阁再议。

    如果说之前让朱厚以太子之礼登基确实有点过份,但这次让朱厚认弘治帝为父,杨廷和认为完全合情合理,更何况有前朝的先例。所以杨廷和这次的态度十分强硬,拒绝再议,把奏本重新呈送回朱厚的案头。

    朱厚为此相当恼火,他对父亲兴王感情极深,当初便在徐晋面前表示过,愿意用十年阳寿换一粒仙丹救治父王,所以现在让他改换父母,他如何能答应?

    事实上,这登基的十天来,朱厚绝大部分政事都听从了内阁的意见,甚至还配合文官把太监的中坚分子一网打尽了,但亲生父母是他的底线,在这方面他的态度跟杨廷和一样强硬,坚决不肯退步,所以干脆把内阁呈送的奏本留中不发。

    所谓留中不发,跟现在所谓的“搁置争议”差多,就是暂时丢下,等几时合适了再拿出来讨论。朱厚这做法看似是让步,但实际却是聪明之举,此时的他根本没力量与内阁强拧,所以干脆先搁置。

    而杨廷和显然也不想逼之过甚,毕竟除了这件事,小皇帝对内阁还是挺配合的,而且对他这个首辅也极为尊敬,遇到不懂的事也会虚心求教,广开言路,有明君之风。所以总体上讲,杨廷和对自己选出的这个新君还算满意,而且有信心辅助他治理好大明江山,重拾大明昔日的辉煌,

    正是双方的“默契”,给新君亲生父母议定尊号这件事便暂时搁置了,接下来的头等大事,自然就是即将在五月十五日举行的殿试了。

    三百多名新科贡士为了等这场殿试,从去年的三月份到现在,足足等了一年多,早就等得不耐烦了。

    所以礼部一公布殿试的时间,整个国子监一片欢腾,新科贡士们均摩拳擦掌,准备在新君主持的殿试上大展身手。

    ……

    大明正德十六年,五月十二日,京城的天空下着小雨,小时坊,卫府的书房内。

    工部右侍郎卫汉文,看着温文尔雅地坐在对面的侄子卫阳,微笑着问道:“小阳,过几日就要举行殿试了,可有信心进入前十?”

    卫阳会试的成绩是第二十五名,所以殿试进入前十不是没有希望的。二甲前十均有资格馆选庶吉士,从而进入翰林院,成为储相,前途自然要比其他进士光明得多,进升的速度也会更快。

    与陆的狂傲相反,卫阳是个不折不扣的谦谦君子,谨慎地道:“侄儿自当竭尽力!”

    卫汉文深知这个侄儿的性情,闻言微笑点了点头,忽又道:“对了,你以后不要和徐子谦走得太近,保持泛泛这交即可!”

    卫阳皱了皱眉,近来读书人的圈子已有小道消息流传开来,说徐晋在迎君的过程中得罪了首辅杨廷和,还有礼部尚书毛澄,前途堪忧。而叔父是杨阁老的门生,如今连他都让自己疏远徐晋,看来传言属实。

    卫汉文轻喝了一口茶,又道:“还有,我已经和大哥沟通过,你跟费家四姑娘的婚事也暂时搁置吧。”

    卫阳闻言脸色一白,默默地低下头默不作声。

    卫汉文暗叹了口气,费宏兄弟很快就要回京复职了,而费宏还是内阁大臣,他的复职势必改变内阁的均衡,带来诸多不确定的因素,而偏偏费宏又是徐晋的授业恩师。

    所以,卫汉文觉得,在费宏态度未明朗之前,两家实在不宜联姻,毕竟他是首辅杨廷和的门生,到时若费宏跟恩师对着干,那卫家夹在中间里外不是人。

    “小阳,以你的条件,要找一个可心的妻子还是轻易如举的。据叔父所知,京城中勋贵的适龄女子便有不少,品貌俱佳也不是没有,到时叔父定仔细给你物识一个,必不会比那费家四姑娘差!”卫汉文安慰道。

    卫阳心中发苦,如果真有一见终情这么回事,那他觉得自己对费家四姑娘就是这么回事,自从那天在藤王阁码头上惊鸿一瞥,他再也忘不掉车窗内那张如画般的少女容颜。

    卫汉文瞧见卫阳的脸色,不禁暗暗后悔了,看来自己应该等考完殿试再提这件事的,但话已出话,自然无法收回了。

第317章 这货,不好惹!

    国子监位于内城的东北角,而明时坊则在内城的东南角,一南一北,距离有点远,所以徐晋每天都乘坐马车上下学。

    五月十三日下午下学后,徐晋和费懋中两人结伴往国子监外行去。

    费家在京中有一座住宅,不过当年费宏辞官回乡后,只留了两个仆人看守,费懋中嫌一个人住这么大的宅子冷清,所以在京等候殿试这一年多时间,基本都住在国子监中。

    今年年初的时候,费府的大管家周衡来过一趟京城,给费懋中捎了些衣物和银两,同时也给徐晋运来了八千多两银子的巨款,那是车马行前年和去年的分红,着实把徐晋吓了一跳。当然,这八千多两银子有六成多是小皇帝朱厚的,因为车马行他占四成干股,是最大的股东,而徐晋和费家各占两成干股。本来娄家也占两成干股,但自从娄家被抄后,这两成干股自然就没有了,被分摊给其他新加入的股东。

    自从宁王之乱被平定后,顺丰车马行在“算死草”韩鑫的打理下,业务迅速发展,短短两年,分行已经遍及整个江西了,目前正向周边省份扩张。如今朱厚这个大股东坐了皇位,那就更加不得了,有皇帝这座靠山,试问谁与争锋?

    所以说,顺丰车马行成为覆盖整个大明运输行业寡头,只是迟早的事,再过几年分红八万两,徐晋也不会觉得出奇。

    周管家除了给徐晋运来了一笔巨款外,还带来了两样东西,红薯和辣椒的种子,这是徐晋在信上嘱咐带上的。

    二月二春耕节后,小婉便在院子中开出了两畦空地,将红薯和辣椒种上,如今几个月过去,辣椒已经成熟。正因为谢小婉今天要做五香羊杂,所以国子监下学后,嘴馋的费懋中便打算和徐晋一起回家蹭吃。

    “仔细算来已经有两年多没吃五香羊杂了,子谦,赶紧走快点儿,我都有点等不及了!”

    徐晋和费懋中顺着花圃间的石板道往国子监大门行去,后者一边行一边抚着小腹,一副饥渴难耐的模样。

    徐晋不由笑道:“急什么,没人跟你抢,管够,别撑破肚子就好!”

    两人正说着话,正好有数人从花圃另一则岔道转出来,竟然都是本届的江西同乡举子。

    “子谦兄,民受兄!”几名江西同年连忙停下来打招呼。

    徐晋拱手还礼,微笑道:“诸位同年这是准备去喝酒?”

    “是……啊,不是,我们上街买点纸张笔墨,呵呵,打扰子谦兄和民受兄闲聊,告辞!”几名江西同乡加快脚步离开,神色明显有些不自然。

    费懋中微愤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这些家伙得知子谦恶了杨阁老和毛尚书,都开始疏远你了。这些人实不宜为友!”

    徐晋却是神色淡然,趋吉避凶是动物的天性,更何况是人。杨廷和乃内阁首辅,是大明官场,乃至整个文坛的领袖人物,自己不为他所喜,其他人自然不敢和自己走得太近,免得成了殃及池鱼嘛。当然,费民受也说得中肯,那些人确实不宜为友。

    “算算时日,皇上起用费师的诏书也快送达铅山县了吧!”徐晋微笑着岔开了话题。

    “估计也快了,最迟七八月份,他们应该就能到京城了!”费懋中面带喜色地道。

    自从正德九年,费宏和费采被逼辞官,铅山费氏陷入长达七年的低谷,此次费家兄弟复官,意味着费家将要再次崛起。

    费家兄弟进京复职,费家上下自然也会跟着进京了,一想到费如意那张宜嗔宜喜的俏脸,徐晋的心情便既热切又惭愧。当年在藤王阁下匆匆一别,转眼就差不多两年时间,当初许下的承诺也因为殿试的改期而没法实现。

    虽然事出有因,但徐晋仍然觉得十分内疚,换了在现代,恐怕很少有女孩愿意在数千里之外,默默地守侯男友两年吧,尤其是两年内连面都不能见着的情况下,最后分手的概率只怕高达90%,毕竟相思是可以杀人的。

    所以徐晋觉得亏欠了如意,不能再拖了,徐晋决定等费家进京后便提亲,幸好以自己跟小皇帝的关系,让他下旨赐个婚还是轻易如举的,到时便风风光光地把如意娶过门。

    “嘿,那不是徐五元吗?哎,姓徐的,给本少站着!”

    徐晋正思绪起伏,忽然听到一把让人极不爽的声音,遁声望去,剑眉不由皱了皱,费懋中也不悦地沉下脸来,低声道:“一群酒囊饭袋!”

    只见数名吊儿锒铛的家伙追了上来,均是在国子监中读书的勋贵子弟,其中两人正是武定侯之子郭守乾、寿宁侯之孙张瑞。

    这些靠着关系进入国子监的勋贵子弟,根本无心向学,整日介溜鸡斗狗,惹事生非,严重拉低国子监这座大明最高学府的整体素质。这些家伙简直就跟菜叶上的青虫、厕所里的蟑螂、坑渠中的老鼠那般惹人生厌!

    徐晋在国子监中待了一年,对这帮害虫基本都认全了,扫了一眼站在郭守乾身后的狗腿子严世蕃,淡道:“郭少爷叫住在下何事?”

    徐晋并不把这些吃饱了撑着的勋贵子弟看在眼里,倒是那个眇了一目的狗腿子严世蕃让他颇有点忌惮。没办法,严世蕃这家伙在后世的名声太响了,他老子是大奸臣严嵩,嘉靖中后期把持朝政十几年,权势薰天,期时,严世蕃和他老子严嵩并称为“大小丞相”,就连太子都要巴结他,可见当时严家的权势大到何种程度。

    另外,徐晋之所以对严世蕃印象那么深,因为据专家们考证,享誉后世的著名有色读物《金梅瓶》,其中的极品淫才西门庆,其原形就是严世蕃,因为这货表字德球,号东楼,西门影射的就是东楼。

    不知是受历史记载的影响,还是别的原因,每当徐晋见到这个眇了一目,看上去人畜无害的死胖子,就会产能本能的警惕。这货,不好惹!

    此时,郭守乾嘿笑道:“徐晋,后天就是殿试了,本少已经在银钩赌坊花了一文钱,押注你摘状元,可不要让本少失望了!”

    此言一出,其他勋贵子弟顿时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十分之嚣张。

第318章 反其道而行

    早在礼部公布殿试时间的当天,京中的各大赌坊便开出了盘口,对赌殿试金榜的前十名,不过徐晋这个会试头名反而成了最大的冷门,押注他夺状元的人极少。盖因徐晋得罪杨阁老和礼部尚书毛澄的消息已经在坊间传开了,而这两位都是殿试的阅卷官,其中首辅杨廷和更是手握“一票否决”权,所以极少人看好徐晋能够蟾宫折挂。

    像郭守乾这些吃饱了撑着的勋贵子弟,平时就爱惹事生非,更何况上次四季楼下助兴药没能暗算到徐晋等人,一直“耿耿于怀”,这时遇上了,自不然趁机嘲讽几句,如果可以,甚至打算围殴徐晋一顿。

    这时寿宁侯之孙张瑞嘿笑着道:“韩守乾,徐晋好歹是会元,你押一文钱也太瞧不起人,我就押了两文,比你多一倍!”

    一众害虫再次哄堂大笑。费懋中正想喝斥,徐晋打了个手势制止住,神色自若地微笑道:“那倒要多谢两位瞧得起在下了。”

    徐晋说完转身洒然而行,一群吃饱了撑着的草包,徐晋根本不屑理会,更何况这些家伙精力过剩,越理会他们肯定越来劲。

    费懋中轻蔑地冷哼声,一拂衣袖转身追上徐晋。

    一众衙内不禁面面相觑,同时又极为不爽,那感觉就像狂青楼,刚抵在要害上,还没进门就完事了。

    “奶奶的,这徐酸子也太没种了!”韩守乾悻悻地道。这货本来还想激怒徐晋,只等对方回嘴,便借由头把他揍一顿,谁知徐晋轻飘飘地丢下一句就离开了,让他连动手的借口都没有。

    这时一名勋贵子弟道:“咱们今日这样羞辱徐酸子,若到时他真拿了状元咋办?”

    郭勋撇嘴道:“得罪了杨廷和,徐酸子还想拿状元?作梦吧,绝对不可能的事!”

    “话不能这么说,当初会试还没放榜,不是有传言称徐酸子的卷子被石废黜了吗,后来还不是他拿了会元!”

    郭勋不屑地道:“那次是摆了乌龙,再加上有梁储力捧,徐晋才拿了会元。这次参加殿试的才三百人,要搞点小动作还不容易,绝对不会出现摆乌龙的事。更何况石与杨廷和能比吗?嘿,别说状元了,徐酸子若能进前十,本少把名字倒转来写!”

    一众害虫不由纷纷点头,确实,石如何能跟杨廷和比?如今在朝中,杨阁老说句话比宫里那位还要管用,真要整一名新科进士太容易了。

    “徐会元请留步!”

    徐晋和费懋中刚要坐上马车,便见一名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提着长衫的下摆,一溜小跑地追上来,正是年纪最大的新科贡士张璁。

    徐晋停下脚步,微笑道:“秉用兄可有事?”

    张璁走到跟前停下,笑道:“天色尚早,在下想请子谦和民受到前面的酒家小酌两杯,不知两位可愿意赏脸。”

    张璁之前连续参加了七次会试均名落孙山,上次拿了徐晋的题目回去练习,果然大有裨益,而且会试时还押中了一题,终于如愿以偿地中榜了,刚好是第一百名,只要殿试发挥正常,进二甲理应没有问题。

    徐晋微笑点头道:“恭敬不如从命!”

    印象中张璁是通过议礼才开始发迹的,是个极善于抓住机会的家伙,徐晋倒是想看看他殿试之前请自己喝酒有何目的。

    有人请客,费懋中自然没有意见,只是有点好奇,徐晋为何会对一名年近五十才考中的家伙另眼相看。而且张璁会试才考了一百名,这种成绩注定难有大作为,充其量就是外放当个县令,再加上年龄这么大了,上升的空间极为有限。

    三人在国子监附近找了一家还算干净的酒楼,要两壶酒和几味小菜,一边吃一边闲聊起来。

    酒过三巡,气氛开始热络起来,张璁轻咳一声道:“据说朝中近来正在讨论给兴献王和兴献王妃上尊号的事,不知子谦兄和民受兄怎么看?”

    国子监的书生都喜欢议论朝政,尤其是弘治帝时期,弘治为人比较宽厚,广开言路,大小经筵从不间断,深受文官喜爱。所以在弘治朝,官员都乐意进谏,文官政治也达到了一个小高峰,受此影响,在学的书生们都热衷于讨论时事。

    如今新帝即位,正德朝的权监几乎被一扫而空,文官政治再次占了上风,文人们似乎又看到了弘治朝的“美好时光”,所以时下国子监的书生们又开始热衷议论朝政了。

    这段时间议论得最多的自然就是给新君亲生父母上尊号的问题,国子监那些书生分成了两派,一派支持内阁的决议结果,一派则持反对意见。当然,绝大部份书生都支持内阁的决议,费懋中就是其中之一。

    所以此时费懋中答道:“我同意内阁的决议,兴王一系是小宗,而先帝一系是大宗,新君以小宗入继大宗,自然要过改门换庭,称呼孝宗(弘治)为皇孝是理所当然的。”

    张璁摇头道:“在下却是不敢苟同,新君继承的是大明皇统,无论是兴王一系,还是先帝一系,均是太祖的血脉,何须分大宗和小宗。更何况兴献王只有今上这一个独子,按照礼法,独子是不能过继给别人的。”

    费懋中皱了皱眉,想反驳,但一时又想不到反驳的理由,于是闭口缄默。

    徐晋不禁心中一动,看来张璁在这方面下过功夫啊。

    张璁见费懋中无言以对,不由有点得意,转而问徐晋道:“子谦以为如何?”

    徐晋对古代的礼法没什么研究,而且这玩意在徐晋看来毫无意义,花太多心思在上面于国于民无益,只会虚耗时间和财力。

    如果杨廷和强逼朱厚认正德为父,徐晋肯定是反对的,毕竟认堂兄为父,就连他这个现代人都接受不了,不过认弘治帝为父倒是可以接爱。当然,如果朱厚实在不愿意认弘治帝为父,徐晋也会站他,无关乎对错,就是感情上也要站朱厚。

    徐晋微笑道:“这事还轮不到咱们来决定,在下就不发表拙见了!”

    张璁闻言笑道:“子谦所言极是,咱们这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啊,呵呵,还是聊点与咱们有关的事吧,后天就是殿试了,子谦觉得皇上会出哪方面的考题?”

    徐晋心中一动,看来这才是张璁请自己喝酒的真正目的啊,这家伙倒是沉得住气,兜了个大弯才问出口。

    殿试是皇帝主持的,而殿试题目也是皇帝出的,只有一道策论题,考的就是治事理政,不考经义文章。

    现在谁不知徐晋曾经救过新君,而且在新君登基之前徐晋就是兴王府的座上宾,所以徐晋肯定对新君相当了解。也正因为如此,张璁才找徐晋探口风。

    徐晋道:“我又不是皇上肚里的虫子,如何得知皇上殿试会出什么考题,不过,据我了解,皇上似乎对开疆拓土比较感兴趣。”

    张璁眉毛一动,心中暗喜,这顿酒没有白请,笑道:“谢子谦兄指点!”

    徐晋笑了笑,张璁这个未来首辅的人情,他还是乐意卖一个的。当然,徐晋也不敢保证小奴儿一定会出这一方面的策论题,自从那天登基仪式后他就没见过那小子了。

    众人又聊了一会,直到天色开始暗下,这才离开了酒馆。

    张璁看着驶远的马车,微笑着捋了捋胡子,他这次请徐晋喝酒,打探口风只是次要的,真正的意图却是和徐晋套近乎。

    锦上添花不值钱,雪中送炭才弥足珍贵,在别人都疏远徐晋时,张璁却反其道而行,因为他看得比别人长远!

    以张璁的条件,如果不独辟蹊径,这辈子注定难有大作为!

第319章 殿试(上)

    明月洒落满地清辉,后院左手侧靠着院墙的地方,五六株辣椒树挂满了红绿相间的辣椒,邻近一畦红薯藤蔓已经野心勃勃地侵入辣椒树的领地,一根甚至偷偷地搂住了辣椒树的腰。

    月影西移,月光透过纱窗漏射进去,照在铺了凉席的炕上,两棵水灵灵的“小白菜”正在炕上安睡。

    五月中旬的京城已经很热了,初春初夏都穿着薄薄的贴身小衣,露出两截粉藕般白嫩的手臂,小衣下隆起的四座峰峦,随着呼吸整齐地一起一伏。而本来盖在身上的薄被已经被睡品不好的初夏蹬到炕下去了。

    “老爷!”初夏忽然梦呓了一句,翻身搂住旁边的姐姐初春,一条白生生的少女长腿搭到后者的腰间,脑袋还下意识地往其怀中拱了拱。

    初春顿时被拱醒了起来,睡眼惺忪地坐了起来,一头秀发斜披肩侧,塌着腰撅着臀,有种说不出的娇慵风情。

    这时街上传来五更(四点半)鼓响,初春顿时睡意全无,伸手推了推初夏:“妹妹,起来了!”

    “老爷,使劲……!”初夏梦呓着翻了个身。

    初春脸上不由一红,既好气又好笑,这小蹄子好不害臊,连作梦都想着老爷,于是使劲在初夏的臀上打了一巴掌,后者顿时惊醒过来,揉了揉眼不满地道:“姐姐,干嘛打人家!”

    “刚才人家喊你起床,是你自己翻了个身说使劲的,人家还以为你让使劲打呢!”初春促狭地道。

    初夏脸上一阵发烧,捂住脸蛋倒回炕上,嗔道:“姐姐你讨厌死了,扰人清梦,好困,人家要再睡一会儿。”

    “别再作春梦了,老爷今天要参加殿试,赶紧起床做早饭吧。”初春像小狗般撅着俏臀爬到炕边,趿上木屐起床。

    “噢,差点忘了!”初夏连忙也爬起床。

    正房的内间,谢小婉听到院子中传来动静,摸出枕下那只怀表,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朦胧月色打开看了一眼,忙轻手轻脚地爬起来,悉悉索索地穿上衣服,又轻摇醒旁边酣睡的徐晋,柔声道:“相公,该起床了!”

    徐晋睡眼忪惺地坐了起来,一把楼住谢小婉纤腰,把脸埋进后者胸前柔软之间,继续闭着眼睛呼呼大睡。谢小婉既好气又好笑,嗔道:“相公别睡了,今天要参加殿试呢!”

    这时睡在外间的通房丫头月儿端着水盆走了进来,见状不禁噗嗤地失笑出声,老爷又“撒娇”了!

    徐宝宝磨蹭了好一会才慢腾腾地起了床,在娇妻美婢的服侍下梳洗,换上衣服,然后吃早餐。

    出门前,谢小婉替徐晋整理了一下衣领,甜笑道:“预祝相公金榜题名!”

    美婢月儿则笑嘻嘻地道:“夫人,老爷金榜题名是肯定的,应该祝老爷状元及第才是!”

    徐晋笑了笑,在大宝和二牛的掌灯引路往前院行去,早就侯在院中的初春初夏盈盈一福,甜笑道:“婢子预祝老爷连中六元,状元及第!”

    徐晋无奈地微笑点头,状元怕是不用想了,但愿杨廷和还顾及些脸面,给自己在前十留个位置吧,因为按照惯例,会元在殿试的排名从来不会掉出前十。

    当徐晋赶到皇城左安门的集合点时,大部分参加殿试的贡士都到了,而且已经按照会试的名次排好队。

    “徐会元来!”

    “徐会元早安!”

    一路上遇到的熟人都纷纷打招呼,徐晋微笑着点头回应。尽管现在大部份人都在疏远徐晋,但这并不代表见面也不打招呼,连见面都不招呼的,恐怕智商和情商都得充值了。

    “子谦,等你很久了,礼部的张郎中正安排整队,你是会试头号,赶紧到前面去吧!”黄大灿见到徐晋便提醒道,他的会试名次是二百三十六名,所以排在队伍的末端。

    徐晋点了点头,加快脚步向队伍最前行去,经过排在第二十五名的大师兄卫阳旁边时,停下来打了个招呼,后者温和地点头回应:“徐师弟早安!”

    徐晋微不可察地蹙了蹙剑眉,大师兄精神状态似乎不怎么好,但这时也无暇多问,打过招呼后匆匆往前行去,那礼部的张郎中正在向他招手催促。

    张郎中年约四十许岁,待徐晋行到跟前便有点不悦地道:“徐子谦,咋这么迟才来?赶紧站好,还有盏茶工夫就要进宫了,过时不候!”

    徐晋不禁暗汗,告罪一声站到队伍的最前,领袖群伦,这是会元应有的待遇。站在徐晋后面的是会试第二名杨维聪,接着是第三名陆,第四名王积,费懋中则站在第五名。

    “徐兄早安!”杨维聪微笑着向徐晋打招呼。

    “杨兄早安!”徐晋客气地回了一礼,又越过臭着一张脸的陆狂生,与后面的王积、费懋中等人打招呼。

    虽然殿试是科举考试的最后一关,但相对来说是最轻松的,因为只考一科策论,而且题目只有一道,当天考完交卷,第二天就出成绩了,第三天由皇上亲自钦定名次(前十)。

    由于殿试不会再有落榜,只是相较于会试,在名次上有所改动,而且通常情况下改动得不大,所以在场三百多名考生的心情都相当轻松,跟身边的同年低声的聊天谈笑。

    徐晋正和身后的杨维聪闲聊着,排在第三名的陆狂生忽然冷冷地插了一句:“殿试我必取三鼎甲!”

    杨维聪心中暗暗好笑,陆狂生竟然不说必取状元,已经非常谦虚了,估计是上次会试被徐晋打脸后,现在有所收敛吧。

    徐晋并没有理会陆狂生,这时礼部张郎中已经动了,并且招呼他跟上。

    在张郎中的引导下,长长的考生队伍顺着御街往前行去,御街即是长安街,往前走了不远就是承天门了,进了承天门便是皇城。

    徐晋站考生队伍的最前,第一个踏上了金水桥,这个时侯太阳正好从地平线下一跃而出,放射出万道光芒,晨光照在众贡士的身上,一个个英气勃发。

    天子重英豪,文章教尔曹。万般佳下品,惟有读书高。今天殿试之后,在场三百多人将鲤鱼跃龙门,正式踏入官场。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何其快哉!

    站在金水桥上,迎着朝阳的万丈光芒,徐晋亦不禁生出一种自豪感,一种舍我其谁的浩然气慨。

    下了金水桥,直入承天门便是皇城,继续往北行,连续穿过端门和午门,便到了皇宫大内,也就是所谓的紫禁城。

    午门正对着的是奉天门,这是明朝天子常朝御门听政的地方,满朝的文武大臣便是在这里上朝。

    张郎中领着三百多考生过了内五龙桥,穿过昭德门来到奉天殿外的广场,今日的殿试便是在这里举行。

    此刻,新君嘉靖帝已经在殿中升座,文武百官分列左右,齐向场中的新科贡士行“注目礼”。

第320章 殿试(中)

    殿试是科举考试的最后一关,不仅由皇帝亲自担任主考官,而且文武百官都要到场,向前来参加殿试的新科贡士行“注目礼”,排场非常之隆重。这是一种传统,是皇家对天下读书人尊重的体现,也是朝廷对天下读书人的一种笼络,武人可没有这种待遇。

    “此人就是徐五元?果然一表人才,气度不凡!”

    “啧啧,连中五元已经是前无古人,此子今日殿试若再登金榜之首,那就真正旷古绝今了。”

    “据说此子还年未满十八,可惜已经成亲了,要不然倒是榜下捉婿的上佳对象,本官正有一女云英未嫁!”

    “嘿,都别瞎想了,杨阁老对此子不喜,状元及第根本不可能。”

    “咳咳,李兄慎言!”

    徐晋无疑是今科举子中名气最响亮的一个,但绝大多数朝官还是第一次见到徐晋,此时都与身边相熟的同僚低声议论。

    三百多名贡士目不斜视,在礼部官员的安排下分列好队,然后有赞礼官上前,大声宣新科贡士上前拜见皇上。

    参拜皇上并不用进奉天殿,一众考生就在殿外的丹陛上站定,按照赞礼官的指示跪倒,连拜三拜之后起身。

    徐晋虽然站在最前列,但由于是在殿外,距离有点远,再加上光线问题,只能隐约看到殿中龙椅上端坐着一个人形生物,应该就是朱厚那小子了。

    参拜完皇帝后,殿试正式开始了,殿外的丹墀上摆了三百多张书案,一众贡士按照会试排名落座,然后礼部官员开始下发考卷。

    殿试很简单,就是一道策论题,考究治事理政的能力,相当于现在的公务员考试,而且还是笔试面试一起考。当然,这里的面试不是指当面询问考究,而是看“脸”,长得英俊的加分,长得丑陋的减分,如果身有残疾,那就对不起了,文章写得再好也只能当陪衬的绿叶,在仕途上也难有发展,只能将就着混一辈子。

    当然也有例外,譬如弘治十二年的殿试,原定浙江人丰熙为第一名的,但因为丰熙一只脚微跛,于是弘治帝改点了相貌不俗的广东南海人伦文叙为状元。但是丰熙的策问又答得非常出色,弘治帝十分欣赏,最后把丰熙点为第二名,不过却赐了同状元及第,于是丰熙便成了副状元,千古一例!

    不过,丰熙虽然当了副状元,但在仕途上混得却是普普通通,最高只做到翰林学士(正五品),跛腿是拖累他的硬伤,身有残疾想混到高层很难。

    言归正转,徐晋拿到策问的考卷一看,嘴角不由抽了抽,不出所料,这道策问题果然与军事方面有关。

    “朕尝闻黄河百害,唯富一套,贺兰山以东,阴山之南,沃野千里,水草丰美……然武宗时期,为鞑旦鄂尔多斯部所占,朕欲复之以振大明之威,敢问诸生,计将安出?”

    朱厚出的这道策问题目长达五百字,概括起来就是:朕想收复被鞑旦人占领的河套平原,该怎么做?

    所谓河套平原指的就是黄河“几”字弯和周边流域,位于如今的内蒙和宁夏境内,乃黄河沿岸的冲积平原,面积达到二万五千平方公理,地势平坦,土壤肥沃,又有黄河灌溉之利,素有“黄河百害,唯富一套”的美誉,乃重要的粮食产地。

    然而,在土木堡之变后,明朝逐渐丧失了对河套地区的控制,河套平原被蒙古人不断蚕食,最后完全占据。成化年间,明朝发动了红盐池之战,一举把盘踞在河套平原的蒙古人赶了出去,此后二十多年,此地区都在明朝的版图之中。

    但是,弘治正德年间,分裂的蒙古诸部逐渐被达延汗统一,黄金家族再次强大起来,属下的鄂尔多斯部落在正德四年再次侵占了河套平原,直到现在,长达十二年的时间,河套平原都在鄂尔多斯部的控制之下。

    眼下明朝国力衰落,兵备废驰,想重新收复河套地区已经心有余而力不足了,所以满朝文武都基本放弃了收复河套平原的念头。

    如今新君在殿试中出了这样一道策论题,顿时让众考生精神大振。正所谓初生牛犊不畏虎,哪个少年不热血?我泱泱华夏之邦又岂容夷族欺侮,犯我强明者,虽远必诛!既然新君有雄心壮志,我等臣子自当辅之!

    一时间,众考生热血沸腾,纷纷提笔疾书,把自己能想到的“复套”策略写下来!

    相比于一众年轻考生的热血,在朝的官员反应却是冷淡多了,因为他们都是明白人,以大明如今的国力,无论是经济上,还是军事上都没有能力去收复河套。如今的达延汗统一了鞑靼诸部,实力空前强大,大明现在采取防守姿势都嫌局促,哪还有本事把河套平原抢回来?

    当然,小皇帝初登大宝,如今正是雄心勃勃的时候,杨廷和等阁臣自然不会扫他的兴头,所以拿到小皇帝所出的殿试考题后,他们连屁都不放便拿去刻印了。毕竟有雄心壮志也是好的,意、淫一下过瘾并不妨事,真要动刀兵则万万不能。

    徐晋倒是不急于动笔,反正考一天,日暮前交卷,时间大大的有,斟酌清楚再写也不迟。

    徐晋琢磨了半小时,直到理清了头绪,这才开始落笔答题。徐晋有着后世先进五百年的知识,再加上有史可参,其看问题的眼光自然不是同龄的古人可比的,他把“复套”的策略一条一条地写下来,提出论点,然后充分论证,层次分明,条理清晰。

    徐晋的“复套”策略分为四步走,概括起来就是先搞经济建设,军事改革强军,然后利用军事和外交手段结合收复河套,最后是大量移民和推广教化相结合……

    徐晋正专心致志地答着题,旁边忽然传来一声轻咳,下意识抬头望去,顿时见到朱厚那小子穿着一身晃眼的龙袍站在案前,双手背在身后,老神在在地审视着自己的考卷。

    杨廷和、梁储、毛纪、蒋冕四名内阁大臣亦步亦趋地跟在朱厚的身后。

    徐晋作势要站起来行礼,朱厚摆了摆手道:“徐生不必多礼,朕只是巡视一下,继续答卷!”说完促狭地眨了眨眼,笑着往下一名考生行去。

    杨廷和见状暗皱了皱眉,更加坚定了把徐晋弄出京去的决心,倒不是他心胸狭窄,妒忌徐晋与小皇帝亲近,而是有武宗这前车之鉴。

    在杨廷和看来,武宗十四岁登基,正是好动贪玩的年龄,又被一群献媚奉承的太监诱导,这才误入歧途的,其后又宠信佞臣江彬和钱宁之流,所以他绝不允许新君重蹈覆辙。

    当然,在杨廷和眼中徐晋还算不得佞臣,不过却被他归为“阿谀奉承”之流,首先,徐晋通过太监张忠献佛朗机图纸给武宗,上次又在行宫迎合新君,挑吮新君不按礼部章程进城登基。

    所以在杨廷和看来,徐晋就是个投机取巧,惯会阿谀奉承之人,这种人留在皇帝身边,迟早会变成没原则,盅惑君上的佞臣,因此,他要防患于微然!

    另外,杨廷和也是有私心的,他是三朝元老,先后辅助过弘治、正德父子二人,忠君思想深入骨髓,在感情上他自然希望嘉靖同意认弘治帝为父,这样弘治帝一脉的血脉才不至于中断。

    而现在嘉靖还没有同意,将朝臣决议的奏本留中不发,显然是不想认弘治帝为父。杨廷和担心徐晋入朝为官后,会左右嘉靖帝的思想,所以干脆决定把徐晋打发到地方去任职。

    按照惯例,殿试前三名是要当场授职进入翰林院的,所以徐晋绝对不能是三鼎甲,而二甲前十可以馆选庶吉士,同样进入翰林院,所以徐晋也不能进前十三。只有十三名打后,杨廷和才有借口把徐晋打发到地方去任职!

第321章 殿试(下)

    朱厚在考场内巡了一圈便回到奉天殿中,又在龙椅上枯坐了片刻,无聊地打了几个呵欠,最后在一众太监侍卫的簇拥下摆驾回了后宫。

    这边皇帝前脚刚走,文武百官后脚便纷纷离场了,各自回到官署做事,毕竟殿试要考一整天,他们不可能在这里站一天,走完形式自然就闪人了,只留部份监考官盯着。

    此刻,左顺门的东阁里,以杨廷和为首的十三名阅卷官皆齐聚于此。共计有:内阁四老(杨廷和、梁储、毛纪、蒋冕)、吏部尚书王琼、礼部尚书毛澄、户部尚书杨潭、兵部尚书王宪、刑部尚书张子麟、工部尚书李、都察院左都御史王、右都御史张纶、翰林学士石。

    在座十三人均是朝堂中枢的重量级人物,负责殿试的阅卷工作,所以此时都侯在东阁中准备阅卷。之所以称为阅卷,而不是评卷,那是因为殿试的考官只有一个,那就是当今皇上,其他人都是“陪衬”,只有权阅卷,最终评定名次的是皇帝。

    杨廷和乃首席阅卷官,所以此时坐在首位,紧接着是梁储、毛纪和蒋冕,第五位是史部尚书王琼、第六位才是礼部尚书毛澄。

    史部主管官员的考核、升降、任命,所以在六部之中权力最大,史部尚书地位也最高,当然,礼部也不弱,礼部尚书是入阁的跳板,所以单从地位上来讲,礼部尚书和吏部尚书可以分庭抗礼。

    吏部尚书王琼约莫六十许岁,阔口高鼻,眼睛有点倒三角,看着很有杀气,此时捋着须笑道:“诸公以为,今科状元会花落谁家呢?”

    王琼前年还是兵部尚书,在宁王造反后,时任吏部尚书的陆完由于私通宁王被拿下,贬到福建靖海卫充军去了,王琼因此升任史部尚书,而原兵部左侍郎王宪接任兵部尚书一职。

    王琼此人很有才能,在任兵部尚书时立下不少功劳,极受正德器重,加封他为太子太师兼少师,荣宠一时。不过,王琼为人圆滑变通,善于结交权贵,在江彬和钱宁两个佞臣的面前也是毕恭毕敬的,由此得到施展才干的机会,他递上去给皇上的建议、请求一经提出就能得到批准,他能在兵部多次立功,也是借助了江彬等人的力量。

    正因如此,王琼为朝中的清流官员所不喜,譬如翰林学士石等便十分鄙夷王琼的为人。正所谓廉者不受嗟来之食,作为读书人,又岂能为了前程而催眉折腰讨好佞臣权奸?

    正好眼下在场的十三名阅卷官,大部份都是清流官员,包括内阁四老,区别就在于脾气臭,还是脾气温和。次辅梁储乃清流中的温和派,而石则是清流中的臭脾气代表。

    所以,这时王琼开口问谁会是今科状元,竟然没人接茬,一时间,气氛颇为尴尬。幸好王琼曾经的老部下王宪还算给面子,连忙圆场道:“今科还是有不少人才的,上饶徐晋、河北杨维聪、浙江陆、铅山费懋中均是一时才俊,状元估计会在这些人中产生。”

    话音刚下,石便冷哼一声道:“徐晋不行!”

    正如石鄙夷王琼的圆滑世故,王琼也十分瞧不起石的迂腐古板,闻言立即反诘道:“徐晋为何不行?论文才,此子连中五元,前无古人;论武略,此子在平定宁王之乱中的表现可圈可点。如此允文允武的人才百年难得一遇,而且相貌堂堂,如何当不得状元?”

    石冷然道:“此子没有气节,投机取巧,阿谀奉承,与某人乃一丘之貉!”

    王琼不由大怒,石虽然没有直接点名,但分明是在映射自己,沉声喝道:“石,你说谁是一丘之貉?”

    石夷然不惧地道:“说谁谁心知肚明!”

    王琼那三角眼圆睁,蓦地站起来,撸起衣袖便欲上前海扁石,后者也腾的站起来准备迎战!

    不要奇怪,这是明朝文官的传统,官员之间政见不合互喷是常事,急起来连皇上都照喷不误,喷得急眼甚至动手干架。譬如弘治年间,内阁首辅李东阳便在弘治帝面前,夺了殿前金瓜武士的兵器追打寿宁侯张鹤龄,可惜年老体衰,人没打着,反而被寿宁侯踹了两脚。

    这时王琼站起来欲干架,旁边的内阁大学士蒋冕连忙阻拦道:“晋溪(王琼的号)别冲动,有话好说!”

    杨廷和沉声喝道:“坐下,你们均是朝廷重臣,如此粗鲁成何体统,真个有辱斯文!”

    杨廷和乃内阁首辅,自新君登基后更是威望更盛,他这一发声,王琼也只能愤然坐下。于是一场文官之间的“全武行”就这样被杨廷和压下了。

    领袖之所以是领袖,因为他有足够的才能、魅力和威望,让周围的人团结在他身边,唯他马首是瞻。如今的杨廷和就是朝臣的领袖,说一不二!

    ……

    随着时间的推移,日渐正午,已经有答题快的考生交卷离开了。

    殿试的考卷处理流程与会试不同,它不用重新抄录校对,只是把名字弥封好,立即就送到东阁中让阅卷官审阅打分。所以,阅卷官如果认得考生的笔迹,要作弊很容易,若有必要,负责收卷的官吏也可以偷偷地把考生名字告诉阅卷官,这就是所谓的钻规则空子。

    或许有人会问,为何殿试的名次相比会试变动不大?

    原来,殿试成绩出来后,还会参考会试的成绩,譬如原来会试三甲前列的考生,如果殿试策问答得非常出色,可以升到二甲之末,再想更进一步不可能,同样,如果原来是二甲前列的,殿试成绩优秀,也可以冲一下三鼎甲。所以殿试的整体名次变化不会很大。

    日渐西科,已经有近三分之二考生交卷离开了。徐晋这时也答完题,又仔细检查了一遍,这才举手交卷,立即有礼部的官吏上前,当着面弥封好,装进专门的匣子,呈送东阁供阅卷官审阅。

    徐晋交了卷,顺着来路离开了皇城,发现费懋中、卫阳、黄大灿已经等已经在承天门外等侯了。

    “子谦考得如何?”费懋中脸带喜色,显然发挥得很好。

    徐晋微笑道:“尚可!”

    老实人黄大灿十分老实地道:“在下对军事方面鲜有涉猎,怕是没机会进二甲了,倒是子谦擅长治事,又领过军打仗,状元非他莫属!”

    徐晋自问这道策论题确实答得非常好,撇开其他因素,估计很可能摘得状元,但杨廷和是首席阅卷官,自己能进前十就不错了,状元更是连想都别想。

    大师兄卫阳显然情绪不高,吁了口气地道:“总算考完了,走吧,咱们喝几杯去,我请客!”

    徐晋三人对视一眼,均点了点头。

    四人在明时坊找了家酒楼,这一顿,大师兄卫阳喝得酩酊大醉。

    ……

    夜深了,皇城左顺门处的东阁还灯火通明,十三名阅卷官员正在加班加点地审阅殿试考卷。

    虽然后天才会放榜,明天还有一天的时间,但统共才三百多份卷子,十三人审阅,只要熬一下,今晚就能审阅完,早点完事早点休息,明天可以睡个懒觉。

    约莫子时时分,三百多份卷子终于全部批改完,开始拆开弥封初步评定名次。

    殿试评卷的方式是这样的,十三名阅卷官交叉评分,分别用“○”、“△”、“\”、“1”、“x”五种记号来评级,“○”表示优等,得“○”最多者为佳卷,而后就所有卷中,选○最多的十本进呈给皇帝,钦定御批一甲第一、二、三名即为状元、榜眼、探花。

    “不妥,杨阁老,本官认为这份卷子的排名有待商榷!”吏部尚书王琼忽然大声提出了异议。

第322章 名次初定

    王琼此时手里拿的正是徐晋的考卷,被排在了第十三名的位置。杨廷和接过卷子扫了一眼,淡然地道:“王尚书,此卷得了九个○(一等),三个△(二等),一个\(三等),排名十三并无不妥。”

    在场其他阅卷官均神色各异,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怎么回事,杨廷和是有意压低徐晋的名次,那个\(三等)的评分正是翰林学士石给的,而杨廷和自己也只给了△(二等)的评分,还有两个△则分别是礼部尚书毛澄和户部尚书杨潭给的,而毛澄和杨潭均是杨廷和的心腹干将。

    一众阅卷官均是阅历丰富,学识渊博的老家伙,又岂会分不出好坏,就考卷水平而言,徐晋这份卷子可以说非常优秀,有九人评了○就足以证明这一点,评△的勉强说得过去,但评\(三等)就太过份了。

    但是,大家虽然知道杨廷和有意打压徐晋,但却没人出言点破,包括内阁其他三老,因为他们是同一阵营的,杨廷和也早跟他们作了沟通。

    王琼皱眉道:“徐子谦这份考卷面面俱到,层次分明,条理清晰,处处切中要害,并非空谈的书生之见。本官断言,我朝若要收复河套,必用此策。竟然有人评三等,此人若不是愚蠢,就是居心叵测!”说完冷冷地瞥了石一眼。

    王琼曾任兵部尚书,精熟军事,水平还是相当高的,所以一看到徐晋这份答卷便大喜。关键王琼还好大喜功,是朝中为数不多的主战派,若能收复河套,这可是一份天大的功劳,而且开疆拓土可是名留清史的美事。

    正因如此,王琼才在明知杨廷和有意打压徐晋的情况,依然提出异议,他要把徐晋的名次推上去,才能借着这个契机说服朝廷采用徐晋的这个策略,去收复河套地区。

    石冷笑一声,反驳道:“子曰:兵者,凶器也,圣人不得已而用之。兵刀一起,必然生灵涂炭。更何况我大明如今国力大不如前,自天下盛平以来,刀枪入库,马放南山,军队战力与成祖时期相去甚远,在一马平川的河套地区,实难与来去如风的鞑子相抗。

    更何况河套地区无险可守,这次把鞑子赶出去,过不多久他们又卷土重来,所以收复河套只是徒劳无益之举,耗费钱粮无数的同时,还让我大明勇士白白牺牲性命。想我大明乃天朝上国,国土辽阔,物华天宝,小小一个河套平原而已,要之何益?”

    “石侍郎所言极是,兵者凶器也,不可不慎之!”户部尚书杨潭立即附和。

    王琼怒道:“书生之见,一派胡言。兵者国之大事,生死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天下虽安,忘战必危。河套平原乃富饶之地,也是战略要冲,如今被鞑子占据,鞑子踞此养兵,纵马四出劫掠我边民,守边军民不堪其扰,损失惨重,每年被鞑子掳劫为奴的汉人不知凡。在场衮衮诸公锦衣玉食,安安稳稳居庙堂之上,安知守边将士之苦,安知百姓之苦!”

    王琼这话说得正气凛然,掷地有声,石顿时被质问得哑口无言。当然,大家都是见过风浪的政坛老手,又怎么可能被对方三言两语就震服,礼部尚书毛澄立即反击道:“刀兵一起,血流成河,妻离子散,边兵边民岂不更苦,和为贵,能不打仗最好还是别打!”

    王琼大声道:“打仗那有不流血牺牲的,长痛不如短痛,用一时之痛换数十年长治久安,难道不值吗?本官断言,若用徐子谦之策,收复河套也就三五年间的事。”

    杨廷和淡道:“这只是王尚书一家之言罢了,而且,现在是评卷,并不是讨论复不复套的时候,王尚书大可以在朝议时再提出,让大家商议讨论。按照卷面的评分,徐子谦这份卷排第十三并无不妥!”

    王琼不禁暗怒,沉声道:“杨相公此言差矣,按照惯例,会试头名理应排在殿试的前十。杨相公如此明目张胆地打压后起之秀,难堵天下读书人悠悠众口。”

    杨廷和脸色不由一沉,王琼这话已经有撕破脸的味道了!

    梁储暗叹了口气,其实他十分欣赏徐晋这份答卷的,而且也给了○的评份,但这时又不好跟老搭档唱反调,只能闭口不言。

    杨廷和淡淡地道:“会元不出殿试前十虽然是惯例,但惯便并不是国法,不一定非要遵从。本官办事日月可昭,天地可鉴,何须堵天下人之口。徐子谦此卷排名十三,就此定下,无须再议!”

    杨廷和虽然明白这样做有损自己的威望,但相比于天子身边日后出现一个江彬式的佞臣,自己名望上的一点损失又算什么?所以他拿出首辅的权威,硬是把徐晋压在了第十三名。

    王琼一拂衣袖,愤然转身离开了东阁,不再参加后续的工作,以此来表达自己对杨廷和专权的抗议。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第二天,东阁中发生的事便在官场圈子中传来了,会试头名徐晋被杨阁老强压在二甲前十之外的消息也不胫而走。有人幸灾乐祸,有人义愤填膺,也有人替徐晋惋惜,得罪首辅的后果很严重啊,徐五元可惜了!

    五月十七日,是殿试放榜的日子,这天一大早,三百多名考生再次齐聚在左安门外,等待殿试放榜。

    前天晚上,阅卷官已经把殿试的卷子排好名次了,今天将交由天子钦点前十的名次,然后便会写榜公布,这就是所谓的金榜。

    左安门外,三百多名考生按照地区划分成一堆堆,彼此聚一起闲聊,互相恭喜祝贺,因为阅卷官前天安排好的名次已经传开了,今天只是让天子钦点前十名,所以十名之后的名次是基本不会再变了。

    “恭喜民受兄探花及第!”

    “恭喜民受兄!”

    “哈哈,民受兄很快就是探花郎了,父状元子探花,父子叔侄同朝为官,一时佳话,恭喜恭喜!”

    江西省的考生纷纷向费懋中表示祝贺,因为目前费懋中排在第三位,第一第二位分别是固安人杨维聪、浙江狂生陆。

    费懋中却是不怎么高兴,拱了拱手道:“在下只是暂列第三,还得经过皇上钦点呢,失陪一下!”

    费懋中分开众同年走到徐晋跟前,皱着眉道:“子谦,杨廷和也太过份了,竟然破坏规矩,硬是把你压在第十三名,岂有此理,枉我以前还视他为锴模!”

    在成绩没出之前,徐晋还有点忐忑不安,不过此时心态反而平静了,他早就料到杨廷和会打压自己,只是没想到对方会打压得这么彻底,第十三名,呵呵,杨相公这是要把自己弄出京去的节奏啊,不过,这很符合杨廷和的风格,毫无疑问,他是一个优秀的政客!

    江西一众同年往徐晋这边望来,袁城叹了口气感叹道:“唉,徐子谦可惜了,本来有可能连中六元的,如今连二甲前十都没进,这个名次是别想进翰林院了,极有可能从六部入仕,甚至是外放出京。就杨阁老的态度,估计外放出京任职的可能最大。”

    大师兄卫阳轻拍了拍徐晋的肩头,安慰道:“子谦不要气馁,其实外放任职也好,远离朝堂争斗,也容易出政绩。”

    费懋中却是不满地道:“出政绩有什么用,吏部三年一小考,六年一大考,九年通考,杨廷和只要还在任上,子谦想往上升根本不可能。”

    卫阳略显尴尬,确实,如果杨廷和想打压徐晋大把手段,光是吏部考核这一关就够了,轻咳一声道:“民受慎言,杨阁老还不至于如此不堪。”

    那天殿试后大家去喝酒,卫阳喝醉后把和费吉祥婚事告吹的事一股脑门说了出来,所以徐晋现在已经知道卫阳叔父乃杨廷和门生的了,为免大师兄为难,微笑着岔开话题道:“大师兄以后有什么打算?”

    卫阳会试排在第二十五,殿试心情不好,所以发挥失常,排名竟掉到了第五十名。

    卫阳摇了摇头道:“还没想好,叔父让我进六部做事,但我想外放做官,实在不行,我打算回上饶信江书院当讲郎!”

    “什么!”徐晋等人都吃了一惊,一个进士出身的大才子,而且还那么年轻,再加上卫家的家势,卫阳的前途可以说一片光明,若跑回去信江书院教学,简直就是莫大的浪费。

    “大师兄还是考虑清楚再决定吧!”徐晋轻拍了拍了卫阳的肩头,后者点了点头沉默!

    徐晋也不知如何安慰正处于失恋状态的男人,引用:天涯何处无芳草?可是大师兄他想要的那棵芳草是费懋中的妹妹费吉祥,说出来难免尴尬。

    一众考生在左安门外等候,这时宫中的文华殿里,殿试前十的卷子也呈到了小皇帝朱厚的案头,以杨廷和为首的十三名阅卷官则分立在御案前。

第323章 耍流氓

    (上一章写了徐晋是十三名,笔者算错了,汗,应该十四名才对,已经修改。)

    华盖殿中,嘉靖帝朱厚端坐在御案后,那张漂亮得让女人也妒忌的脸蛋却是阴沉着。毕竟才是十三岁的少年,养气功夫没到家,还未能做到喜怒不形于色。

    其实在殿试之前,小皇帝已经打定主意点徐晋为状元,他的想法很简单,肥水不流外人田,最大的好处自然要给自己人了,再加上徐晋本来就是会元,按照惯例殿试进前十是肯定的,所以完全具有可操作性,到时他朱笔一点,徐晋就是状元了,以后自己在朝中也能多一个助力。

    然而,让朱厚始料不及的是,杨廷和竟然不按规矩出牌,把徐晋的名次定在第十四名,让他的如意算盘落空了,所以此时的小皇帝极为气愤。

    礼部尚书毛澄出列躬身行礼道:“皇上,今科殿试前十名考生的答卷皆在此,请皇上御笔钦点三鼎甲!”

    朱厚淡道:“诵来!”

    “臣遵旨!”毛澄取了第一名杨维聪的策问答卷大声朗诵起来。

    千来言的文章数分钟就读完了,毛澄把卷子重新放回御案上,道:“皇上,此乃固安举子杨维聪的卷子,此子乃会试亚元,才学品行俱佳,本次殿试答题亦十分出彩,所以臣等公推杨维聪第一。”

    朱厚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淡道:“继续念!”

    在场一众重臣相视一眼,看来皇上意不属杨维聪啊。礼部尚书毛澄退下,杨廷和亲自上前取了第二份卷子大声朗诵,念完后道:“皇上,此卷乃浙江举子陆的,此子是今科会试第三名,殿试答卷可卷可点,臣等公推陆为殿试榜眼。”

    朱厚点了点头,淡道:“朕知道了,杨先生退下,有劳梁先生继续念下一位!”

    明朝的皇帝一般称呼内阁诸位大学士为先生,以示尊敬。

    杨廷和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躬身施礼后退入列,次辅梁储上前朗读第三名费懋中的卷子。

    梁储诵读完卷,小皇帝终于露出一丝微笑,点头道:“可!”

    大家暗松了口气,皇上终于认同了一人的排名,但是味道却是有些不对啊,在场都知道徐晋是费宏的门生,跟费懋中既是同门又好友,关系非同一般。

    就这样子,十三名阅卷官轮流读卷,很快,案头上十份考卷均念完了,小皇帝却乃然没有钦点状元和榜眼,所以,殿中的气氛变得有点诡异了!

    朱厚仿佛没发现十份卷子已经念完一般,淡道:“继续念!”

    一众阅卷官不禁面面相觑,都察院左都御史王就像便秘了一般,因为这时正好轮到他。本来只有十份考卷,内阁四老+六部尚书就全部念完了,事前根本没有让他诵卷的安排。

    王硬着头皮上前躬臣行礼道:“皇上,臣已经没有考卷可朗诵!”

    朱厚皱眉道:“三百多人参加殿试,才念了几份就没了?”

    王提醒道:“皇上只需从前十名中钦点出三鼎甲即可,这是惯例!”

    朱厚面色一沉道:“什么惯例?朕是天子,想多听取几份考卷还不成?”

    言下之意,你杨廷和可以坏规矩,难道朕就不能坏规矩?只许首辅放火,不准天子点灯?

    众臣都下意识地往杨廷和望去,后者低眉垂目,这就是理不直而气难壮,被小皇帝刺中了软肋,杨相公这时只能哑巴吃黄连了。

    礼部尚书毛澄正想出列圆场,吏部尚书王琼却是眼珠一圈,嗖的一下抢先出列,大声道:“启禀皇上,臣觉得排名第十四的徐子谦,其策问答得非常出色,论述切中要害,层次分明,面面俱到。臣敢断言,我大明若要收复河套平原,必用此子之策。若日后用其策,却不点其为状元,实在有失公允,也难以服众!”

    朱厚大喜,他等的就是这个,立即道:“竟有此等事,快取卷诵来!”

    杨廷和等人面色一变,臭脾气的石更是大声道:“皇上,万万不可,殿试前十乃臣等评判出来的结果,公正公允。王琼曲意盅惑皇上,其心可诛!”

    王琼现在已经揣测出圣意,再加上他确实想把徐晋推到状元的位置,然后采用徐晋的复套策略,所以冷笑反驳道:“石,你敢不敢对天发誓,在评徐晋的考卷时做到公正公允?到底是本官盅惑皇上,还是你石欺君,只要把徐子谦的卷子取来当众一读便知。”

    石顿时语塞,面色胀得通红,徐晋那份卷子有九人评了一等,非常优秀是肯定的,石又不是不学无术之人,又岂会分不出好坏,之所以给徐晋评了三等,完全是因为“私心”,他那敢当众发誓!

    “王尚书言重了,考卷优劣各有各的看法很正常,莫不成王尚书觉得好就是好,其他人还不能有不同意见?”户部尚书杨潭赶紧出来救场,欺君这帽子扣下来非同小可,弄不好石会把乌纱帽给丢了,再严重一点就是丢脑袋。

    王琼冷哼道:“多说无益,将徐子谦的考卷拿来诵读,皇上自会判定好坏!”

    王琼只是想讨好新君,同时把徐晋推上去,并不想死磕,所以并没有继续咬着石欺君这项罪名不放。

    朱厚点头道:“速去把徐晋的考卷取来!”

    “皇上,臣乞骸骨!”杨廷和趋前两步跪倒在地,将头顶的乌纱帽取下搁地上,然后拜倒大声道:“臣乃殿试的首席阅卷官,若殿试阅卷有失公允,必是臣之罪,臣老矣,望皇上看在老臣兢兢业业的份上,赦免臣不察之罪,恩准臣乞骸骨还乡怡养天年!”

    瞬时全场皆寂,王琼面色一沉,暗骂一声老狐狸。

    所谓的乞骸骨即是告老还乡,这是明朝重臣们抗议和协迫皇帝的惯用手段,在场的内阁四老当初均用过这招来抗议武宗巡游,只是没什么用,正德向来随心所欲,继续巡游不误,同时也不准许他们告老还乡!

    朱厚面色一阵红一阵白,他登基还没有满月,根基还没打下,或者说他的根基就是杨廷和。如今杨廷和正是朝中的定海神针,只有他能镇得住文武百官,一旦去职,那么他朱厚的帝位也会摇摇欲坠,而且,朱厚上位还没满月,就把支持他登基的重臣逼走,刻薄寡恩的帽子是肯定跑不掉了。

    朱厚又气又无奈,摆手道:“朕不准,杨先生快快请起,朕相信你没有失职!”

    杨廷和也见好就收了,他这样做也是为了替石解围,同时洗脱自己评卷不公的“嫌疑”罢了,所以朱厚给了台阶,他便重新戴上乌纱帽站起来。

    朱厚又道:“朕相信诸位爱卿评卷都秉诚公平公允的态度,但正如杨尚书(杨潭)所讲,考卷的优劣各有各的看法。徐子谦连中五元,才华横溢,而且王尚书对他又如此推崇,朕也想见识一下他的答卷。来人,去把徐子谦的考卷取来!”

    皇上都这样说了,杨廷和若再不允,那便真正的变成功高震主了,所以保持沉默算是默许了。既然老大不发话,毛澄等人也缄默了。

    很快,一名太监便领着一名礼部的官吏把徐晋的考卷送到了文华殿。

    王琼立即主动出列道:“臣愿为皇上诵卷!”

    朱厚赞许地点了点头:“好!”

    王琼暗喜,打开徐晋的考卷抑扬顿挫地朗读起来,念毕,在场的重臣都下意识地捋须点头,完全是下意识的行为,就好像喜欢音乐的人听到一首好歌的自然反应。

    朱厚抚掌赞道:“好,朕以为此卷最佳,当为一甲头名状元!”

    毛澄立即上前道:“皇上,万万不可。”

    “皇上三思啊!”杨潭、石等数人也纷纷出列跪倒。

    杨廷和上前一步道:“臣以为皇上钦点十名后的举子为状元大为不妥!”

    “臣等附议!”毛纪和蒋冕也出列跪倒。

    梁储犹豫了一下,最后暗叹了口气,上前道:“皇上,介夫(杨廷和表字)所言极是,徐子谦实不宜为状元,还请皇上三思!”

    朱厚看着跪了一地的重臣,如山的压力压下来,不由有点慌了神,咬了咬牙道:“那朕点徐晋为榜眼!”

    “皇上三思啊!”杨廷和叩首大声道,身后众大臣也立即跟从。

    朱厚忍住心中怒火,沉声道:“探花总行了吧!”

    “皇上三思!”

    朱厚又羞又怒,猛地把御笔扔在地上,怒不可遏地喝道:“岂有此理,朕是天子还是你们是天子,连钦点殿试三鼎甲的权力都没有,这劳什么子皇帝,谁喜当谁当去吧!”说着又把御砚给砸在地上,墨汁把距离最近的石浅了满脸。

    静,全场死一股的寂静!

    杨廷和眉毛一阵乱跳,小皇帝又放大招了,还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以不当皇帝作为要挟,这分明就是耍流氓!

第324章 探花郎

    朱厚把御笔扔了,把御砚砸了,这还不够,站起来便欲脱掉身上的龙袍,誓把流氓耍到底。吓得噤若寒蝉的司礼监秉笔太监毕云这时才反应过来,立即像老母鸡一样扑上去,尖叫着:“万岁爷息怒,快拦住万岁爷!”

    附近几个小太监战战兢兢地围上来,整个文华殿顿时乱成一锅粥。

    “皇上不要冲动,稍安勿躁,万事可以商量啊!”梁储等老臣也急忙上前劝阻,若让天子在华盖殿中脱掉龙袍扔地上踩几脚,那乐子就大了,而且若把天子逼迫到这地步,他们这帮老臣的名声也不会好听。

    杨廷和长叹一声道:“皇上乃九五至尊,御笔钦点殿试三鼎甲也是皇上的职责,臣等不敢再妄言。”

    显然,杨廷和这是作出了让步的姿态,虽然明知小皇帝是在耍流氓,但杨阁老还是不得不妥协,若真把小皇帝逼得把龙袍都脱了,那他杨廷和岂不成了王莽曹操之流,必在清史上留下洗脱不去的污名。

    朱厚闻言顿时不闹了,毕公公暗松了口气,连忙替皇上整理好扯得皱巴巴的龙袍,这才捧着拂尘退到一边去,至于被朱厚扔在地上的笔砚,早就有其他小太监收拾好,连地面的墨汁都抹去了。

    “那朕钦点徐晋为探花,你们没意见?”朱厚重新坐回御案后道。

    杨廷和低眉垂目道:“臣等安敢!”

    看着神色萧索落幕的杨先生,朱厚不由一阵心虚,那种感觉就好像做了错事的孩子,让长辈伤心失望了一般,自然生出一种愧疚来。朱厚本来还想得寸进尺,直接把徐晋点为状元的,这时也不由打消了念头,点头道:“那朕便点徐晋为一甲第三名,探花及第!”

    杨廷和本来有点心凉,这时总算捡回一丝欣慰,小皇帝虽然执拗,但终究还在意自己的想法,顾及自己的面子。

    王琼虽然对最后结果有点失望,但心情还是蛮爽的,让一言九鼎的内阁首辅吃了一次瘪,能不爽吗?关键还讨好了小皇帝,同时还把徐晋推上了三鼎甲,目的基本上已经达到了。

    事已至此,其他大臣也只能采取了默认的态度,于是徐晋一甲第三的名次算是定下了。

    朱厚提笔醮了朱墨写下徐晋的名字,又把第一名的杨维聪点为状元,正准备把陆点为榜眼时却顿住了,抬头道:“陆相貌不佳,若定为榜眼实不宜,朕欲点费懋中为榜眼,诸位爱卿以为如何?”

    杨廷和刚才已经表示不再干涉,所以此时低眉垂目默不作声。其他大臣则是面面相觑,王琼却是立即出列撑场道:“臣附议!”

    “臣等附议!”一众大臣也只得跟着同意了,毕竟小皇帝的理由很充分,陆确实长得有点丑,远不如费懋中英俊,而且以相貌来定名次也是有先例的。

    譬如洪武四年,明朝举行了建国以来第一次科举考试,原定郭冲为状元的,但是朱玩璋认为郭冲的相貌平平,不足以彰显大明帝国的新气象,于是把相貌堂堂,气宇轩昂的吴伯宗点为状元“以壮国威”。

    就这样,今科三鼎甲便新鲜出炉了,状元是固安举子杨维聪、榜眼是铅山费懋中、探花是上饶徐晋。

    礼部尚书毛澄眉头深深地皱起来,次辅梁储已经准备致仕了,他本来是最有可能入阁补充的一个,但费宏的复职无疑断了他入阁的希望。

    另外,费宏是前内阁成员,在朝中的人脉还在,而且他的胞弟费采也跟着复职为翰林修撰,如今费宏的儿子费懋中,以及门生徐晋分别摘下了榜眼和探花,按照规定是会立即授官为翰林编修的。

    如此,费家将成为朝中一股不可小瞧的新势力,新势力的介入,必然会对原有的格局造成冲击,甚至是重新洗牌。

    毛澄是杨廷和一党的,自然担心费宏复职会冲击到杨党,尽管费宏和杨阁老的关系一直还不错,但杨阁老如今打压他的门生徐晋,两人难保不会产生嫌隙。

    ……

    皇上已经御笔亲点了三鼎甲,接下来便是写榜了,一众大臣向天子行礼后退出了文华殿,然后回到东阁写榜,并安排接下来的“金殿传胪”和“恩荣宴”等事宜。

    朱厚在一众太监侍卫的簇拥下回到养心殿,忽然对侍候在身边的司礼监太监毕云道:“朕刚才在华盖殿是不是闹得有点过了?”

    毕公公年近六十了,为人老实宽厚,没什么野心,也正因为如此,上一任司礼监太监张雄被打倒后,文官集团才扶他上位。

    司礼监秉笔太监的权力很大,有对奏本的批红权,被称为内相,正德朝权势滔天的太监刘瑾便是司礼监秉笔太监,人称立皇帝。

    当然,毕云可没有刘瑾的野心,这时听到朱厚这样敏感的问题,不禁捏了把汗,小心翼翼地道:“钦点三鼎甲是皇上的权利,大臣是不应该干涉的,但是皇上是天子,乃万乘之躯,也得注重些皇家体面,以后可万万不能再当众脱龙袍了!”

    朱厚皱了皱眉,点头道:“你们退下吧,朕想清静一下!”

    毕云带着一众小太监唯唯地退了出,他是老实人,不怎么会说话。

    朱厚郁闷地往太师椅上一坐,其实他也不想不顾形象地耍流氓,但是面对强势的文臣,还没有根基的他除了耍流氓还能咋的?当然,这种事确实不能再二再三地去做。

    而且,对于杨廷和,朱厚还是挺尊敬的,他不是糊涂蛋,自然能区分好坏,杨廷和学识渊博,治事理政的能力也是一流,关键对朝廷忠心,而且现在朝廷也离不开他。今天若不是为了徐晋,朱厚也不想与杨廷和硬刚。

    ……

    左安门,三百多名举子还在等候消息,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闲聊攀谈,所以并不知道文华殿中,小皇帝正和以杨挺和为首的大臣发生了自登基以来,最激烈的一场争吵,而最终的结果是各退一步。

    接近上午十点,左安门终于打开,几名制敕房的官吏拿着榜单走了出来,这就是殿试金榜了,当然这还不是正式的金榜,正式的金榜要等明天金殿传胪才会公示,而眼前这张榜只是临时榜,用来告知一众考生的。

    “金榜来了!”一众考生呼啦地围了上前,若不是有锦衣卫拦着,估计都要把榜单抢过来一睹为快了。

    这时,拿着榜单的制敕房官员开始大声宣读:“辛巳科殿试状元固安杨维聪,榜眼铅山费懋中,探花上饶徐晋……”

    这名官员念到徐晋时,不由抬头看了眼,刚才文华殿中君臣大pk就是因为这位。

    全场寂然了片刻,接着便是哄的一声炸锅了,杨维聪和费懋中夺了前两名并不出奇,而徐晋不是排第十四吗?现在怎么成探花及第了?文华殿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李浙大笑道:“哈哈,恭喜子谦兄探花及第,三鼎甲,一个翰林编修是跑不掉了!”

    徐晋微愕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微笑着向周围恭喜的同年回礼,本以为十四名已成定局,没想到再次峰回路转,自己竟然探花及第了,看来朱厚那小子还是挺给力的!

    “恭喜徐师弟!”卫阳真心为徐晋感到高兴。

    费懋中欣喜地道:“恭喜子谦成为探花郎!”

    “同喜同喜,恭喜民受榜眼及第!”徐晋微笑着说,虽然最后没能斩获状元有点遗憾,但细想一下,其实探花反而是最适合自己的。

    正所谓水满则溢,月满则亏,太过圆满反而不好,自己若真的连中六元,无疑是等于烈火烹油,徒招人忌恨。木秀于林风必吹之,堆出于岸浪必打之,这是千古不变的道理,当你还春风得意的时候可能没事,而一旦低谷来临,恐怕很多人会乐意趁机踩你一脚。

    所以,咱们老祖宗总结出来的“中庸之道”并非全没道理,做事要高调,做人还是得低调一些。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怎么不是三鼎甲,是不是搞错了?”

    在此起彼伏的恭贺声中,忽然一把抓狂的大喊突兀地响起,众人循声望去,发现正是浙江狂生陆。

    那读榜的制敕房官员皱眉斥道:“放肆,皇上亲点殿试金榜又岂会搞错。”

    陆面色涨红,在殿试之前他便放言必取三鼎甲,而初评审结果出来后,他也排在第二名,本以为三鼎甲十拿九稳了,结果御笔亲点后竟变成了第四名,第二第三却被费懋中和徐晋占据了。

    “这不公平,陆举之是初评的第二名,而徐晋只是第十四名,怎么最后反倒成了探花及第,而陆举之却只得了第四名?”一名浙江举子大声为同乡抱不平。

    一时间,几十名浙江举子纷纷大喊不公平,矛头直指向徐晋。

    徐晋不禁皱了皱剑眉,幸好自己只是拿了探花,若拿了状元,这些人还恨不得往自己身上戳几个洞?

    读榜的制敕房官员显然被质问得有点恼了,冷笑道:“徐子谦本是会试头名,初评却被排在第十四名,尔等心中没数?不怕直说,以徐子谦的文章水平拿状元都够,如今只拿了探花,你们有什么好嚷嚷的。”

    四下顿时安静了,徐晋被杨阁老打压的事,在场哪个不知?会元掉出前十,明显是破坏规矩的事!

    读榜官冷哼一声,卷起榜单便转身进了左安门,他没有说出陆是因为长得丑才没有评上榜眼,这已经很厚道了,要不然陆狂生怕是更加没脸见人了。

第325章 金殿传胪,翰林修撰(求票)

    正所谓高调做事,低调做人,而陆却是高调做人,高调做事,落得狂生之名还沾沾自喜,因而人缘极是不好。浙江省众考生之所以为他打抱不平,大部分是出于同乡之宜,再加上对徐晋的一种妒忌心理,真心为陆打抱不平的并不多,所以被读榜官员一通喝斥,立即都偃旗息鼓了。

    陆虽然极为不服气,但名次是天子御笔钦点的,他也没地方说理去,只能自认倒霉。

    “恭喜徐兄探花及第!”新科状元杨维聪主动行到徐晋跟前表示祝贺,态度谦和,没有半点天下文魁的架子,就修养和气度来讲,甩了陆狂生几条街。

    当然,杨维聪在徐晋面前要端文魁架子也端不起,首先徐晋的名气比他大得多,上元节的赏春文会上也是魁首,满腹才华,诗词无双是公认的。更何况,根据刚才读榜官话里的意思,似乎徐晋才是真正的状元,他杨维聪只是捡了便宜罢了。

    徐晋微笑着还礼道:“同喜,恭喜杨兄状元及第,成为天下文魁!”

    “恭喜子谦兄三鼎甲!”张璁这时也行过来道贺,他也是浙江的举子,刚才浙江人向徐晋发难,他倒是不好上前向徐晋祝贺。

    “恭喜秉用兄!”徐晋微笑回礼。

    张璁会试成绩是一百名,殿试前由于得到徐晋的提示,所以策问题答得十分出色,竟然提升了三十名,达到了七十名,这成绩位于一甲中游,赐进士出身是肯定的,极有可能进入六部做事。

    三百多名新科进士在左安门外互相道贺,热闹了近半小时,这时便有礼部的官员出来,领着一众进士前往国子监领取进士巾服,准备参加读书人梦寐以求的“金殿传胪”,这是属于读书人的最高荣耀。届时皇帝将会在奉天殿中召见所有新科进士,三鼎甲则当场加封授官。

    进士巾服跟生员巾服大不相同,生员的头巾是四方平定巾,而进士巾却是用乌纱制成,顶微平,展角寸余,长五寸许,系以垂带。而进士服呢,是深蓝色的罗袍,缘以青罗,袖广而不杀,革带青,饰以黑角,垂挞尾后。

    此外,举人只是半个官身,而进士却完完全全是官身了,所以进士除了巾服,还多了一件手持的槐木笏,也就是电视剧中,官员上朝时双手擎在胸前那块玩意。

    正德十六年五月十八日,乃金殿传胪,也就是殿试金榜正式放榜的日子。

    这天一早,徐晋便沐浴更衣,在娇妻美婢的服侍下换上了进士服。看着眼前唇红齿白,丰神俊郎的相公,谢小婉亦不禁有点脸红心跳,温柔款款地替相公系了一枚玉佩在腰间,从今天起,相公就是官老爷了。

    美婢月儿脸上挂着甜笑,心里也是喜滋滋的,老爷是探花及第,今天将会被授为翰林编修,虽然只是正七品官,但却是清贵的翰林,仕途比同为七品的县令要光明得多。

    初春初夏侍立在一旁,满眼都是崇拜和爱慕的小星星,可惜替老爷穿进士服这种“荣耀”还轮不到她们。二牛那货则是一脸的傻笑,毕竟距离“宰相门前三品官”的目标又近了一步。

    一切收拾定当,徐晋告别了妻婢,坐上马车赶往礼部,准备参加金殿传胪。

    上午八时许,在左安门处排好队的三百多名新科进士,在礼部官员的引导下,再次按照上次殿试的路线进了皇宫,来到了奉天殿外。

    在喜庆的鼓乐声中,小皇帝嘉靖在奉天殿中升座,满朝文武,还有新科进士齐刷刷地跪倒三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参拜完皇帝,礼部官员隆之重之地将殿试金榜展开,传胪官员开始按照金榜名次唱名,大声宣读中榜者的姓名、贯籍和名次。每唱一名,殿前侍卫便会高声接力吆喝,由殿内传到殿外,为了表示与众不同,状元、榜眼、探花的名字均连续唱三次。

    这时,只听得传胪官大声唱道:“辛巳科殿试一甲第三名,江西上饶县徐晋,赐探花及第。”

    “辛巳科殿试一甲第三名,江西上饶县徐晋,赐探花及第……”

    殿前卫高声吆喝,一个接一个地传到奉天殿外,高吭的声音在殿宇间回响,庄严而肃穆。

    徐晋从容地出列走到御道上跪倒,向着奉天殿叩拜谢恩,正式成为天子门生。

    这仪式进行了近个时辰,传胪官才将今科三百多名进士的名字念完。

    紧接着就是迎接金榜了,杨维聪、费懋中、徐晋三人同时出列,在传胪官的引导下搭级而上,进入奉天殿中,行到了御座之前。

    杨维聪是新科状元,所以站在最前,费懋中和徐晋分立左右,三人呈三角形,跪拜御座上的天子,然后接过礼部官员手中的金榜。

    朱厚一身龙袍,头戴挂满珠饰的皇帝帘冠,绷着脸正襟危坐,倒是颇有几分皇帝威严。

    接完金榜谢恩,然后就是当庭授官了,状元杨维聪被授予翰林修撰一职(从六品),费懋中被授予翰林编修(正七品),而徐晋也被授予了翰林编修,但由于之前迎新君进京有功,所以特加封为翰林修撰,职位与状元同等。

    这消息一经传到殿外,外面等候的新科进士们都羡慕无比,别看翰林修撰和翰林编修只差了一品,但却是有着天渊之别,正常情况下,明朝的官员至少要熬三年才能官升一品,而且还是政绩斐然的情况下。

    然而这还没完,殿中很快又传出,新科探花郎徐晋被安排参与编写《武宗实录》,这次一众新科贡士都眼红了,如果说迎接新君是一件唾手可得的功劳,那么编写《武宗实录》也是一件可能轻松拿下的功劳,而且还能留名后世。真是太不公平了,天子竟把好处都留给了徐子谦!

    然而,精明的人却是看出了其中的猫腻,虽然参与编写《武宗实录》是件容易到手的功劳,但编写史书却是一项长期而枯噪的工作,每天在翰林院中埋首抠字,不用上朝,自然也没有机会参政,也就没有和天子亲近的机会,还不如当观政进士,人家一甲七十名的张璁便捞了个观政进士,虽然没有品秩,但能够参加朝会观政,有参政议政的机会,还有在皇帝面前露脸的机会。

    所以说,把徐晋打发去编写《武宗实录》,表面是待遇优渥,实际却一种雪藏。很明显,这是杨阁老对小皇帝耍流氓的一种反击,以退为进的反击!

    再说徐晋等人接完金榜后从奉天殿中退出,状元杨维聪捧着金榜,目不斜视地拾给而下,徐晋和费懋中紧跟其后。

    紧接着,三百多名新科进士披上红花,列队从左安门走出皇城,一路鼓乐相随,最后把金榜贴在长安街上,供万民观看。

    这时的长安街已经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状元杨维聪骑上了顺天府准备的高头大马,顶着伞盖开始游街夸官了,正是:春风得意马蹄,一日看尽长安花。

    一众新科进士在万众瞩目之下游完长安街,今天的金殿传胪便告一段落了,各自散去庆祝狂欢。第二天,也就是五月十九日,天子赐宴于礼部,这就是著名的琼林宴,也唤作恩荣宴,或者探花宴。之后的几天,新科进士们在鸿胪寺中学习礼仪,五月初三,一众进士再次来到奉天殿参加朝会,并谢皇恩。

    次日,新科进士集体前往国子监祭拜孔庙,然后换上官服,表示正式脱离平民,成为官员。接照惯例,礼部会奏请命工部在国子监中立进士碑,刻上所有新科进士的名字,得以名留后世。唐朝的新科进士都会在雁塔刻碑留名,而此后的朝代都在国子监中刻碑。

    至此,一系列的仪式算是走完了,经过这一系列隆重的典礼活动,就连徐晋这个穿越者都不由产生为大明“肝脑涂地”的想法,更遑论那些从小接受忠君思想教育的古人了。

    这特么的就是洗脑式的笼络手段啊,不过不得不说,这确实让人的虚荣心得到极大的满足!

第326章 永秀郡主

    盛夏时节,室外艳阳高照,热浪扑面而来,庭树上的知了们卖力地鼓噪,宣示着自己对夏天的主权。

    书房内,徐晋穿着一身轻薄的家居便服,悠闲地整理着书架,那心情就好像当年参加完高考,愉快地将《朱子集注》《大学章句》《四书五经》这些科举书籍全部束之高阁。

    说实话,徐晋只是把科举当成摆脱困境,改变命运的敲门砖罢了,可没兴趣真把自己变成满口之乎者也的酸儒,三年多来,八股文他已经写到想吐了,此时终于可以不用再碰,心情自然不是一般的爽。

    整理完书架后,徐晋在书案后坐下铺开纸张开始写信,如今自己金榜题名,探花及第,自然得写信回徐家村给老族长报个喜,另外也给老丈人谢擎写一封家书,再就是费师和如意也得去一封信,就是不知他们是否动身进京了。

    窗外蝉在鼓噪,书房内却是十分安静,只剩徐晋写字的声音,一阵清风从窗外吹入,夹杂着石榴花的香味。徐晋闻到带着热气的花香,忍不住停笔吟道:花气袭人知昼暖。

    话音刚下,书房门便被敲响了,徐晋随口道:“进来!”

    一名明眸皓齿的甜美少女应声推门行了进来,用托盘端着一碗莲子羹,正是水灵灵的小白菜初夏,纤腰若束,曲线窈窕,皮肤水嫩嫩的,好一个明媚照人的元气少女!

    “老爷可是在念诗,能不能再念一次给婢子听?刚才在外面听得不太清楚!”初夏将莲子羹搁在几案上,甜甜地笑着问。

    徐晋摇头道:“刚有感而发就被你打断了。”

    初夏懊恼地道:“那婢子应该缓一下再敲门的。”

    徐晋又由好笑,看来在古代吟诗倒是条泡小娘子的捷径,站起来问道:“碗里是什么?”

    “莲子薏米羹,婢子特意煮给老爷消暑的,已经放凉了,老爷快尝尝吧!”初夏立即邀功地把碗端了上来。

    话说初夏和内宅大总管月儿玩了半年的“猫捉老鼠”游戏,终于顿悟了,从此改变了策略,由对抗变成了讨好,一口一个月儿姐姐叫得甜甜的,平时上街顺手给月儿带点零食小饰物什么的,效果十分显著。

    现在月儿大总管和初夏已经成了好闺密,初夏也如愿获得了进出书房的权利,平时徐晋的书房就是她和姐姐初春负责打理的。当然,正房内间还是初春初夏的禁地,服侍老爷梳洗穿衣这种事,月儿大总管还把持着。不过,初夏小白菜的目标为明确,那就是争一个姨娘的位置,而且,坚定而执着地向着目标迈进。

    此时,徐晋正想伸手端起碗,初夏立即道:“老爷待会还要写字,把手弄脏了可不好,婢子喂你吧!”说完便用滔了一调羹糖水送到徐晋面前。

    徐老爷张嘴喝了下去,唉,生活真是太腐化了!

    “老爷,甜不甜?”初夏巴眨着清澈的明眸希冀地问。

    徐晋点了点头道:“甜,甜过初恋!”

    初夏咯咯地笑起来,老爷嘴里总会跳出一些古怪而新鲜的词句,让人忍俊不禁。

    就在此时,一名跟初夏一模一样的少女神色慌将地快步走了进来,未说话脸先红了,正是爱害羞的姐姐初春。

    初春微喘着道:“老爷,大宝哥说圣旨到了,让老爷赶紧到前面接旨去!”

    徐晋微愕,急忙离开书房返回正房,小婉和月儿七手八脚地替他穿戴整齐,然后一起赶往前院。

    前院,早就有经验的大宝和二牛已经摆开了香案,传旨钦差也拉开了仪仗,抬着箱箱笼笼的差役在院门前排了一条数十米长的队伍,阵仗不是一般的大。

    徐晋携着小婉来到前院,看到眼前的情况都不由吃了一惊,朱厚那小子这是准备干嘛?

    “徐翰林,徐夫人上前领旨吧!”这次负责传旨的并不是宫里的太监,而是宗人府的一名官员。

    徐晋和谢小婉连忙上前跪倒,那名宗人府官员将圣旨打开,大声念道:“奉天承云,皇帝制曰:徐谢氏小婉贤慧淑德,温良谦恭……即日策封为永秀郡主,岁禄八百石,赐诰命冠服一套,东珠五十颗,南珠三十颗,绸缎百匹,蜀锦百匹,粤绣百匹,玉如意两柄,家仆十人,婢女十人,仆妇十人……”

    一长串的礼单足足念了近五分钟才念完,那宗人府官员念完后合上圣旨,眼神有些复杂地道:“徐翰林和徐夫人,接旨谢恩吧!”

    徐晋和谢小婉连忙叩首谢恩,接过圣旨供奉到香案上。谢小婉的俏脸涨得通红,激动得都有点不知所措了。月儿和初春初夏满眼的羡慕,夫人竟被封为郡主了,虽然没有授册世袭,但也是莫大的荣耀啊。

    “恭喜徐翰林,恭喜永秀郡主!”传旨官陪笑着向徐晋和谢小婉表示祝贺,新帝登基后,徐晋毫无疑惑问是目前京中最炙手可热的一位了。

    徐晋暗暗苦笑,小皇帝这是给了自己一个大惊喜啊,只是这样子满朝眼红自己的人怕是更加多了吧,唉,朱厚这小子这是把自己架在火上烤的节奏。幸好,小婉本来就是兴王的义女,如今朱厚登基,册封小婉为郡主倒是说得过去。

    徐晋和传旨官客套了几句,后者安排人把皇上所赐的物品全部搬进来,这才告辞离开。

    这次朱厚所赐的物品,比上次兴王认义女送的嫁妆要多了几倍不止,把前后院的空地都堆满了。幸好徐晋这座宅子也比上饶县城那座大得多,四百多平方,倒是能塞得下。

    这些东西怎么安放自然不用徐晋操心,小婉和月儿便会安排收拾妥当,唯一让徐晋纠结的是家里突然多了这么多人,空间徒然变得狭窄起来,感觉走到哪都是人,很不适应。

    朱厚赐了十名男仆,十名仆妇,十名年轻婢女,一共三十人,再加上原有的,所以此时徐家的宅子里便住了三十八人。

    徐晋在头痛要不要换一家过千平方的豪宅,而外宅管家大宝却是喜得见牙不见眼,终于不用当光棍司令了嘛,手底下突然多出这么多人,总算可以抖搂大管家的威风了,要是老爷名下再有几十顷田地和十来间商铺就完美了。

    两天后,徐晋终于下定决心换一家大宅,至少是三进三出的院落,家里的人太多,喜欢清静的徐老爷实在有点受不了,于是便吩咐大宝找中人物识宅子。只要条件允许就别委屈自己,这是徐晋的生活态度,挣钱不就是为了过更好的生活吗?

第327章 皇帝登门(上)

    夏天是高温多雨的季节,五月二十六日,京城地区迎来了入夏后第一场台风雨,真个黑云压城城欲摧,狂风夹杂着暴雨肆虐了一天一夜,相当吓人,断断续续的小雨又持续了两天才结束,永定河水暴涨,城中不少低洼的地方都被淹了,幸好淹得并不严重,雨停以后洪水便逐渐退去了,毕竟是皇城,排水系统还是过硬的。

    由于到翰林院报到的最后截止日期是六月初一,所以徐晋这些天都十分悠闲,本来还想陪小婉到郊外游玩的,但被这场突然如其来的风雨打乱了计划,只能窝在家中,偶尔有同年好友上门拜访。

    五月三十日,天空终于放晴了,台风过后天气清爽,倒是不觉得炎热,鼓噪的知了们也不知躲哪去了,难得一个清静的上午。

    此时,后院的大厅内,谢小婉正在安闲地做着针线活儿,十七岁的少女身形越发的丰盈浮凸了,挽着妇人的发髻,皮肤白里透红,当年面黄肌瘦的小丫头越来越有端庄贵气,也越有女人味了。

    谢小婉出身贫寒,现在虽然已经贵为食禄八百石的郡主,但依旧是闲不住,现在正给相公织一条汗巾子,美婢月儿则在旁边帮衬着。事实上徐晋身上穿戴的衣物,大部份都是小婉和月儿一针一线缝出来的,好看又耐用。

    小榻上放了一张小几案,徐晋正在和萧玉蝶下围棋,初春初夏围在一旁侍侯茶水并观战。自从家里多了几十名下人,初春初夏也不用再当厨房的烧火丫头了,每天闲得跟富家小姐一般,除了打扫书房就没事干了。

    “小蝶姑娘棋艺高超,这局我又输了!”徐晋尴尬地投子认输。

    萧玉蝶有点想笑,之前的赏春文会上,徐晋破了她的珍珑棋局,她还要为徐晋棋艺很高超了,谁知今天手谈了两局,这才发现徐晋虽算不上臭棋篓,但也是水平有限。

    “蝶姑娘,婢子跟你下一局!”初夏见到老爷不敌,于是便自告奋勇,看样子是想给老爷找回场子。

    徐晋下榻把位置让出,笑道:“那你们下吧。”

    老爷性子随和,初夏也不客气,立即脱掉鞋子上榻摆棋寻战。徐晋看了一眼优雅地盘坐着的萧玉蝶,心里不禁暗暗奇怪,话说萧玉蝶在家里住下也一年多了,大部份时间都躲着自己,今天竟主动邀请自己下棋,而且不时往自己身上各部位打量,那眼神怪怪的,就好像在市场买牲口的农人。

    “娘子在做什么好东西?”徐晋行到谢小婉旁边坐下,习惯性地伸手搂了搂后者柔软的纤腰。

    谢小婉甜甜地白了徐晋一眼道:“给相公做的汗巾子,好看吗?”

    “嘿嘿,小婉姐姐可不能厚此薄彼,这条汗巾子朕预订了。”一把处于青春变声期的嗓子突兀地在门外响起。

    只见朱厚身穿着一套书生的服装,手里执着一把折扇,风度翩翩地行了进来,身边跟着几个同样书生打扮的男子,可惜一个个毫无阳光气息,显然是宫里面的太监,其中一个正是伴读太监黄锦。

    大宝跟在最后,一脸无奈地向徐晋摊了摊手,很明显,朱厚是长驱直入的,根本没给他通报的机会。

    “啊,皇上!”月儿失声惊呼,正在下棋的萧玉蝶等人吓得急忙站起来,战战兢兢地跪倒在地。

    徐晋连忙站起来:“臣参见皇上!”

    “免礼!”朱厚挥了挥手,作势跪倒一半的徐晋便顺势站了起来。

    朱厚翻了个白眼,不过也懒得和徐晋这滑头计较,喜滋滋走到谢小婉,道:“小婉姐姐,我早就想来看你了,只是事务缠身走不开,今天总算寻到机会溜了出来。”

    徐晋就猜这小子是偷跑出来的,往院外面瞄了一眼,见到陆炳和数名身穿便衣的大汉把守在院子中,倒是稍放下心来。

    谢小婉看着眼前身高快赶上自己的小奴儿,心中不由一暖,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后者的额头,柔笑道:“小奴儿又长高了!”

    朱厚身后那几名太监面色微变,不过看到皇上甘之如饴的表情,很识趣地没有出声。

    朱厚当年才十岁,流落到上饶县,差点就被冻死在寒冬腊月的街头,最后是被谢小婉抱回屋里才捡回一条小命,而且此后的大半年里,又得到谢小婉无微不至的照顾,所以对谢小婉的感情比亲姐姐还要深厚,这不,登基还没满月就把谢小婉册封为郡主,要不是礼部不同意,他都想给谢小婉公主的封号了。

    朱厚拿过那条汗巾子,系在身上试了试,嘻笑道:“小婉姐姐,这条汗巾子归我了,徐晋,你没意见吧?”

    徐晋反问:“可以有意见吗?”

    徐晋得意地道:“必须不能有,朕是天子。话说你这探花郎也是朕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内阁那帮老家伙手里抢回来的,现在拿你一条汗巾子,你敢有意见?”

    “臣自然不敢!”徐晋暗汗,看来朱厚现在的日子也不咋好过啊,不过也正常,朱厚毕竟只是藩王之子,在朝中毫无根基,连皇位也是走狗屎运捡来的,再加上年幼,面对一帮重臣元老,定是处处受到掣肘,不痛快是必须的了。

    幸好目前内阁那几位都是正直大臣,首辅杨廷和或许有点骄纵,但至少还是个有能力,而且懂得顾全大局,是为民着想的好官,若是换了严嵩之流,那就麻烦了。

    后面的几位太监则暗暗咋舌,望向徐晋的目光既敬畏又妒忌,须知皇上对这位宠信到何种程度,才会当面说出这种话来。

    这时,朱厚才醒起身后还站着一帮跟屁虫,转身严厉地警告道:“朕刚才的话不能外传,否则定斩不饶!”

    几名跟班太监脸色一白,连忙指天发誓,信誓旦旦地保证不会乱说,朱厚这才满意地把他们打发出去,舔了舔嘴唇,一脸馋相地道:“小婉姐姐,刚才看到院子里长满了辣椒,朕很久没吃香辣羊杂了。”

    “那姐姐这就准备食材做去,皇上先跟相公说会话,午后应该就可以吃了!”

    “好的,快去,我朕都有点等不及了,对了,朕还想吃糖醋里脊,红烧肉,宫爆鸡丁……”

    谢小婉脸上带着宠溺的笑频频点头答应,然后便带着初夏初夏和萧玉蝶等退了出去,亲自去准备食材,只留月儿在厅中侍候茶水。

    “宫里没吃的吗?跟饿死鬼投胎似的!”待谢小婉离开,徐晋有点不爽地睨了朱厚一眼,这小子不厚道,一来就把小婉当丫环使。

    朱厚啪的打开折扇摇了摇,得意地道:“朕就是爱吃小婉姐姐做的菜,咋的,你又有意见?”

    徐晋牙痒手痒,有种上前踹屁股的冲动,可惜人家现在是九五之尊,万乘之躯了,龙屁股金贵着呢,可不能再像以前那般随便踹了。

    朱厚忽然道:“唉,话说宫里现在真的在节减开支呢,朕的日常用度也削减了三分一。”

    徐晋心中一动,问道:“这是为何?”

    朱厚懊恼地道:“自入夏以来全国多地水灾,江南地区夏粮缺收已成定局了,山西、关中一带又闹饥荒。朕登基时已经下令免掉全国半年的税收,受灾的地方更是全年免税,国库不堪重负啊,看来朕今年都得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了,唉,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军队伸手要钱粮,各地藩王伸手要俸禄,还有全国几十万官吏养着,各种民生工程要花钱,户部尚书杨潭天天向朕哭穷,朕都烦死了,就连前几天册封小婉姐姐的用度,都是朕从内库中匀出来的。”

    徐晋皱了皱剑眉,大明的财政已经拮据到这种程度了吗?于是不动声色地问:“前段时间皇上不是抄了不少银子吗?”

    前段时间内官各监的太监被一网打尽,像御马监太监张忠、司礼监张雄、东厂太监张锐等都是硕鼠,抄家所得动辄上数十万两。

    朱厚顿时恼火地道:“你不提还好,一提朕就来气,抄没的财物全部被户部捞走入了国库,朕连汤都没喝着,朕的内库都快清空了。”

    徐晋不禁无语,怜悯地看着这倒霉的小皇帝,明朝的太监集团和文官集团本来是互相牵制的,但现在文官集团占尽上风,太监的中坚分子都被扫尽了,再加上小皇帝以藩王的身份继任皇帝,没有任何根基,处处都要倚重文官,不仅军权,就连财政大权都旁落了,不是一般的悲催。

    徐晋轻咳一声道:“那个……皇上,臣这里倒是有一笔钱,虽然不多,但也聊胜于无!”

    朱厚摆了摆手,嗤笑道:“徐晋,朕虽然穷,但拔根腿毛都还要比你腰粗,用得着跟你要钱,不过,你忠心拍马屁的样子让朕很是欣慰!”

    徐晋不禁哭不得,拍你妹啊,这钱本来就是你的,不要拉倒!

第328章 皇帝登门(中)

    宅子后院有一个地窖,是家里的临时库房,谢小婉把所有银子和贵重的财物都锁在地窖中。

    此时的地窖里,朱厚正撅着屁股蹲在钱箱前数银子,不时发出公鸭叫春般的笑声,地面上已经堆了一大堆白花花的银锭。

    “嘎嘎嘎,五千八百两,全是朕赚的银子,嘎嘎嘎!”朱厚拿着两锭银子手舞足蹈地大笑。

    徐晋真的很想一脚把这小子踹进钱箱里锁起来,笑声实在太刺耳了,再加上在地窖中有回声,震得耳朵嗡嗡直响。

    这接近六千两的银子正是车马行两年的分红,对皇帝来说虽然连根毛都不算,但毕竟是自己投资赚来的钱,小皇帝自然兴奋无比。

    徐晋很理解朱厚此刻的心情,想当年自己在校读书期间卖报纸赚到第一笔钱,虽然只有几十块,依然高兴得整晚睡不着觉,打后一段时间干劲十足,通过自己的努力获得回报,无疑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徐晋,你说以后车马行每年的分红能达到八万两之巨?”朱厚转过身来问,脸蛋兴奋得红扑扑的,徐晋仿佛能从他的眼中看到两锭金灿灿的元宝。

    徐晋点头道:“可以的,甚至更多!”

    “八万两,那岂不是相当于一个下等府的粮税收入了,嘎嘎……咕咕咕咕!”朱厚估计也发觉自己的笑声有点刺耳,立即捂住嘴,结果变成了老母鸡咕咕叫。

    两人走出了地窖,徐晋把厚实的门锁上,朱厚拂了拂身上的灰尘,摩拳擦掌地道:“徐晋,快想想还有什么可以赚钱的路子,咱们一起发大财!”

    徐晋揶揄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民。皇上富有四海,也好意思与民争利?”

    朱厚撇嘴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朕虽为天子,但也要衣食住行不是。老百姓可以做生意赚钱,朕当然也可以做生意赚钱。不过事先声明,可不能挂朕的名号行不法之事,否则严惩不怠,嗯,最好连朕都不要提起,朕就做个隐形股东好了。”

    “这个自然,咱们车马行做的都是正当生意,诚信经营,合法依规。”徐晋一脸坦然,当初顺丰车马行开业,他便反复跟韩三金强调过,不合法的钱不赚,昧良心的钱也不赚。当然,背靠着皇帝这座金漆招牌,即使你不用,别人没眼睛看啊,所以根本不用你提起,别人都会主动退避三舍。

    朱厚闻言点头道:“那便好,只要不败坏朕的名声就行,赶紧再想想别的赚钱路子,朕现在穷得都揭不开锅了。”

    赚钱最快的方法自然是发行彩票了,但在农业为主的封建社会,经济基础本来就薄弱,发行彩票是会祸国殃民的,这种缺德的事坚决不能做。

    另外,开银行倒是个极好的法子,但牵涉的利益太广,这提案想在朝堂上获得通过怕是不容易,所以短时间是不可能搞得出来的。事实上真正意义上的钱庄在明末时期才出现,清朝时才开始盛行。所以徐晋得仔细推敲琢磨其可行性,才能给出具体的方案。

    徐晋忽然脑中灵光一闪,问道:“皇上接见了佛朗机贡使皮雷斯没有?”

    朱厚轻咦一声,奇道:“你也认识那个红毛蓝眼的家伙?”

    徐晋回到内间取了那面玻璃镜子出来递给朱厚,道:“之前在街上遇上那个皮雷斯,帮了他一个小忙,这是他送给我的。”

    朱厚拿着镜子随手翻了翻,点头道:“这玻璃镜子很不错,比铜镜清晰多了,那家伙也进献了一块给朕,可惜太小了。”

    徐晋心中一动,连忙问:“这么说皇上已经接见过皮雷斯了?皇上可同意了和佛朗机互通商贸?”

    朱厚摇头道:“我朝自太祖起就禁止海上贸易,这是祖训,就算朕同意,那帮老家伙也不会同意。”

    徐晋皱了皱剑眉,问道:“那咱们也没接受佛郎机的朝贡?”

    大明虽然禁止海贸,但却接受朝贡,在浙江、福建、广东地区都设有市舶提举司,接受海外国家朝贡。所谓朝贡其实就是一种变相的海上贸易,只不过大明以天朝上国自居,要的是毫无意义的面子,而朝贡国要的却是实惠,朝贡一次,数倍返利,简直赚爆了!

    朱厚撇嘴道:“先不说佛郎机没有我大明的朝贡勘合,就算有,朕也不会接受这种无赖国家的朝贡!”

    徐晋微愕,问:“此话怎么讲?”

    “嘿,说来倒是巧了,朕前些天正要召见那皮雷斯,结果满剌加(马六甲王朝)的使臣就到京城,上书向朕哭诉,说佛郎机灭了他们的国家,央求朕出兵替他们复国。”

    徐晋皱眉道:“那皇上答应了?”

    朱厚摇头道:“怎么可能,朕又不傻,朕只是训斥了那皮雷斯一顿,下诏勒令佛郎机归还满剌加土地,然后就派人遣送他回广州府,驱逐出我大明国境。”

    徐晋不禁暗叹了一口气,大明拒绝了佛郎机的贸易请求,恐怕很快麻烦就要来了,这些海上冒险家,远渡万里重洋而来,为了利润是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的,满剌加这种小国轻易就被他们灭了。估计印度现在已经成了他们的殖民地了。

    “徐晋,你这种表情,莫非朕做错了?”朱厚有点心虚地问道,刚坐上皇位满月的他还没建立起皇帝的自信,再加上内心对徐晋有种近乎盲目的信任,故有此一问。

    徐晋不忍心打击小皇帝自信,更何况要想开海禁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笑道:“皇上做是很好,满剌加是大明朝贡属国,作为老大肯定要替小弟出头的。你没答应满剌加出兵助其复国也是无比英明的决定,出口就可以了,出兵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咱不干。”

    “嘿嘿,那个自然,朕才不做那冤大头!”朱厚顿时得意起来,不过立即又叹了口气道:“要是咱们大明的水师有成祖当年一半的强大,出兵满剌加倒是轻易如举。想当年三保太监七下西洋是何等的威风,所过之处,列国莫不臣服!”

    徐晋暗撇了撇嘴,心道,就别提郑和下西洋了,人家西洋人东进是掠取利益,争占殖民地,而郑和下西洋却是宣扬大明国威,说到底还是死要面子,白白浪费纳税人的钱,没有利益回报,全靠着国库支撑,金山银山都会耗尽,试问这种事如何能长久。

    也正因为耗费巨大,在郑和死后,大明再没有派过船队下西洋了,后来就连郑和穷尽一生得来的珍贵航海图也在弘治朝时,被迂腐愚昧的忠臣刘大夏焚毁了,真是特么的操蛋!

    朱厚感叹完,好奇地问:“对了,徐晋,朕让你想赚钱的法子,你好端端的提那洋番皮雷斯干嘛?”

    徐晋指了指朱厚手里把玩着的玻璃镜,微笑道:“难道皇上不觉得这是一门赚钱的好生意?”

    朱厚眼前一亮,大喜道:“对啊,朕怎么就没想到这个。”

    玻璃镜鉴人纤毫毕现,比铜镜清晰度强太多,一经推出,肯定会大受妇女们追捧,虽然平民百姓可能买不起,但买得起的官家小姐,闺秀姑娘也不少啊。这绝对是门一本万利的生意,垄断意味着暴利,当然,前提是你掌握制造玻璃镜的技术!

    “朕这就派人把那皮雷斯截住索要制玻璃镜的法子!”朱厚兴冲冲地道。

    徐晋轻咳了一声提醒道:“皇上,咱们是文明人,不能白拿别人的技术!”

    “嘿嘿,对,朕花钱跟他买,敢不卖,朕就留他过年!”朱厚嘿嘿笑着,一副市侩小奸商模样。

    徐晋泼冷水道:“皮雷斯只是个贩货的商人,不一定知道制造玻璃的法子。”

    朱厚不由傻眼道:“对了,那咋办?”

    “咱们可以先找工匠研究一下,看能不能做出来,只要能炼出透明的玻璃,剩下的镀层应该容易解决的。”

    朱厚闻言轻松地道:“这个简单,回头我让工部……不行,咱做生意的事绝不能让那帮老家伙知道,否则朕一准不得安宁,这样吧,你自己找些有经验的老工匠研究,花费多少从朕的分红上扣,钱都在你这了!”

    徐晋也是这个意思,若交给工部研究,到时研究出来,那制玻璃技术算谁的?当然是自己搞的好了!

第329章 皇帝登门(下)

    一个人的眼界往往决定一个人的成就,就好比井底下的青蛙,抬头只能看到井口上方的天空,便以为世界不过如此,自己只要纵身一跃就能穷尽世界的边缘,并沾沾自喜地沉浸在自己的牛比带闪电当中。

    当初在安陆州兴王府小住时,徐晋便有意给朱厚讲授世界地理知识,目的就是为了拓展他的眼界,使其思维不仅局限于大明及周边。

    一个眼界广阔的人,才会树立起高远的抱负,一个拥有远大抱负的统治者,才能带领国家变得强盛,而不是坐井观天,沉浸在天朝上国的沾沾自喜当中。

    很明显,徐晋当初的苦心并没有白费,从朱厚的殿试出题就可见一斑,这个十三岁的少年已经有了收复失地的雄心。

    此时聊完玻璃镜子的事,徐晋便乘机和朱厚聊一些关于欧洲工业的事,好让小皇帝认识到,其实大明并不如想象中的那般强大和先进,西方国有不少先进技术还是值得咱们学习借鉴的,譬如玻璃镜、怀表等等!

    当然,徐晋并不是纯粹的说教,小皇帝这个年龄正是叛逆期,你跟他说教肯定难听得进去,所以徐晋便巧妙地利用少年的好胜心理。譬如说大明的火炮不及人家西洋人,大明的火铳也不及人家西洋人的火枪,于是小皇帝就会像被踩了尾巴一样,胀红脸和徐晋争论,而争论的过程也是知识摄入的过程。

    美婢月儿在厅中侍侯,见到老爷和皇上争得面红脸赤,有时甚至还互爆粗口,不禁吓得提心吊胆。幸好两人争吵后又言笑宴宴,勾肩搭膀哥俩好,美婢这才放下心来,甜笑着给两人续茶,当俩人吵得厉害时,月儿又给老爷和皇上各递一块西瓜缓和一下气氛!

    徐晋和朱厚聊着吵着,时间很快就过去了,诱人的饭菜香味在院中弥漫开来。很快,一桌丰盛的菜肴便摆上了饭桌,糖醋里脊、红烧肉、宫爆鸡丁,一样都不落,另外还有竹笋炒鸭、焖羊肉,蒜香排骨……

    朱厚真个饿死鬼投胎似的,风卷残云地干掉三大碗米饭才打着饱嗝放碗,桌上的菜肴也七零八落,黄锦等太监瞧得目瞪口呆,真担心皇上把肚子给撑破了,永秀郡主做的菜有那么好吃吗?比宫里的御厨还要好?

    吃罢饭,朱厚和徐晋便在院子中散步消食,正好走到那块红薯地旁边,前者见到红薯藤蔓这么茂盛,于是蹲下来兴致勃勃地抠了一棵,结果失望地发现红薯只有两根指头大小。

    “才这么点儿!”朱厚随手把那根小jj般大的红薯丢给身后一名太监。

    那太监顿时喜得见牙不见眼,跪地叩头道:“谢皇上赏赐!”说完用手帕包起来珍而重之地放入怀中。

    徐晋不禁无语,这货不会打算拿回去当“宝贝”供起来吧?

    朱厚正想行开去,忽然顿住脚步道:“噢,对了,徐晋,之前听人说过这红薯在贫脊的山地也可以种植,这玩意能饱肚,产量又高,你说能不能在咱大明推广一下?”

    徐晋早就琢磨着跟朱厚说这事,这时对方提起倒是正中下怀,点头道:“自然可以的,红薯对土壤要求不高,亩产量能轻松达到千斤以上,如果能推广种植,绝对利国利民,乃解决饥荒的好东西。”

    朱厚闻言大喜道:“正好河南山西那边闹饥荒,朕回头就让户部按排那边种植红薯!”

    徐晋连忙摆手道:“慢来,红薯是新生作物,老百姓未必会卖账!”

    朱厚仔细一想,确实也是,老百姓靠种地吃饭,怕是不肯贸然种植收成未知的新作物,在看到效果之前,估计朝中那帮老家伙也不会同意立即推广。

    “徐晋,你点子多,那朕该怎么做?”朱厚问道,他当年在上饶住过,亲眼看到徐家老宅院子那一畦红薯挖出了几大箩筐,所以对红薯的产量深信不疑。

    “这样吧,皇上可以在皇庄中试点种植,正好也当作育种苗,届时大臣们看到收成,自然就会同意推广了,先在京城周边划一个府试点,让老百姓看到成果,然后循序渐进了推广到全国!”这种后世由点到面,循序渐进的推广经验,徐晋自然是信手拈来了。

    朱厚闻言喜道:“此计甚妙,就这么办,徐晋,到时你再上个奏折,朕也好命内阁讨论,定个具体的章程出来。”

    很明显,小皇帝又要给自己送功劳了,不过,这功劳徐晋受之无愧,所以点头道:“臣遵旨!”

    红薯一般在二三月份左右种植,寒露前收成,现在已经是五月底,此时种植显然迟了些,但也不是不可以。

    当下朱厚说干就干,竟然亲自动手采摘红薯藤,那几名太监惊得求爷爷告奶奶的才把这位小祖宗拉下来,然后撸起衣袖采摘红薯藤,不消片刻,那一畦红薯藤蔓就被太监和侍卫摘得光秃秃的。

    又闲坐了一个时辰左右,朱厚担心溜出来太久会被发现,于是便告辞离开了,几个公公每人都背了一大捆红薯藤,而小跟班陆炳则提了一个菜坛子,里面装了满满一坛香辣羊杂。于是,整个组合看起来就像……外出打猪草回家的猪倌,让人啼笑皆非。

    看着小皇帝离开,美婢月儿总算松了口气,心脏受不了啊,真怕老爷和皇上聊天争吵时会打起来。

    “相公,听说宫里正在裁减用度,看来皇上真的饿坏了!”谢小婉怜悯地道。

    徐晋宠溺地轻点了一下小婉的额头,笑道:“傻丫头,宫里短了谁的也不会短了皇上的用度,说不定御厨弄一个菜的花费就够咱们吃一顿了,那小子就是馋你煮的菜罢了。”

    谢小婉白了徐晋一眼,心里甜丝丝的,小妮子也就爱被相公说傻丫头的感觉。

    徐晋今天心情很不错,陪着小婉聊了一会天,这才回书房动笔写奏本,话说这是徐晋成为官员后,第一次上的奏本。推广红薯种植是件利国利民的好事,以杨廷和的眼光应该还不至于在这件事上作梗吧。

    徐晋在书房内斟酌着写奏本,小婉和月儿却被萧玉蝶拉到了房中关上门,三个女人也不知密聊了些什么,再出来时,小婉和月儿两人的眉宇间都明显带着忧色,前者还下意识地摸着平坦的小腹发愁。

    徐老爷并不知道娇妻美婢正在担心自己下三路的问题,写完奏章重新润色了两遍,这才誊抄到专门的奏本上,吹干墨迹后便小睡了个午觉。

    第二天一早,徐晋换上了官服到翰林院报到,开始来到大明朝后的第一天上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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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5238/ 第一时间欣赏明王首辅最新章节! 作者:陈证道所写的《明王首辅》为转载作品,明王首辅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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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王首辅介绍:
大明朝正德十二年冬,徐晋穿越到江西上饶县一名穷困潦倒的儒童身上。这一年,史上最胡闹的明朝皇帝朱厚照正在边镇宣府游玩。这一年,江西宁王朱宸濠正暗中运作准备谋反。这一年,家徒四壁的徐晋寻求出路,最终选择考科举,从县试、府试、院试,再到乡试,一路过关斩将,却一步步卷入了宁王朱宸濠造反的漩涡……明王首辅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明王首辅,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明王首辅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