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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陈证道     明王首辅txt下载     明王首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60章 分头行动

    濮州位于山东省和河南省交界,邻近河南省开封府和归德府,跟范县一样,都是濒临黄河的城镇,乃地势平坦的平原地带,历来水患严重。

    濮州距离郓城县近百公里,骑马也得数个小时,徐晋和萧淮下午三点多才从郓城县出发,策马急驰了近个时辰已经是傍晚了。本来夏季昼长夜短,下午五点多太阳应该还很高才对,但是由于天空阴云堆积,此时竟有点暮色苍茫的感觉。

    远处的村庄有炊烟升起,萧淮突然勒定马对徐晋道:“子谦,看样子今晚还会下雨,眼看就要天黑了,老夫先带人赶到濮州城查看情况,子谦辛苦一下,通知沿途村庄的村民提高警惕,最好立即转移到高处。”

    徐晋点头道:“好的,萧大人万事小心!”

    萧淮含首道:“子谦亦是,切忌在地势低洼处久留!”

    萧淮说完便率着两百名锦衣卫沿着官道往濮州方向继续急驰。看着萧淮率众远去,徐晋沉声道:“地图!”

    金百户连忙命手下将用油纸包裹着的地图卷轴拿出来,徐晋接过打开一看,发现从这里到濮州,数十里官道附近的村落竟多达四五十个之多,工作量有点大啊,估计还有一个多小时就要天黑了。

    当下徐晋不敢怠慢,立即给手下的锦衣卫分配任务,两个人一组,每组负责通知1~3个村庄,距离偏远的则只负责通知一个村庄。

    徐晋分配好各自的任务后,拍了拍手大声道:“好,大家马上出发,完成任务后在水堡塞汇合,若是天黑之前赶不到水保寨,第二天直接到濮州城,辛苦诸位弟兄了,等到了濮州,本官请诸位弟兄喝酒。”

    一众锦衣轰然应诺,二人成组各自策马离去,徐晋则带着金百户等二十名锦衣卫朝炊烟升起那座村庄驰去。

    徐晋等人离开不久,一匹马便一溜小跑着出现在官道的转弯处,马上骑士戴着斗笠,正是衔尾追至的白莲教徒瘦子丘富。

    丘富此刻骑在马背上,嘴里骂骂咧咧的,他这匹座骑昨晚雷雨天气受惊,在树林子里横冲直撞,马腿多处被荆棘划伤,所以状态很差,任由丘富如何鞭打催促,就是不肯撒开四蹄飞奔,恨得这货牙痒。

    很快,丘富便来到徐晋等人分头行动的位置,当看到满地杂乱的马蹄印时,丘瘦子整个人凌乱了,纠结了很久,最终顺着官道继续追下去。

    约莫半个小时后,三匹快马飞驰而至,马蹄踏得泥水飞溅,马上正是赵全、薛冰馨、孙才三人,他们是来找瘦子丘富的。

    赵全沉着脸打量了一遍地上杂乱的马蹄印,尖刀眉不由皱了起来,吩咐薛孙二人下马,四处堪察了一番,并未发现有血迹和打斗过的痕迹,松了口气之余,又有点失望。

    赵全虽然十分恼火丘富擅自行动,但内心还是希望丘富刺杀成功的,此处马蹄杂乱,赵全本还以为丘富在这里发动了袭击,但经过勘察表明,根本不是这么回事,估计是徐晋身边的锦衣卫分头行动了。

    “全哥,现在咋办?”孙才纠结地问,四面八方都是远去的马踪,他都不知该继续往哪个方向追了。

    薛冰馨忽然一指道:“看,那边有个村庄有人烟,咱们过去打听一下吧。”

    赵全闻言点头,于是三人策马奔向村庄,刚到了附近,村头便响起砰砰的锣声,紧接着十几名村壮便抄着竹枪锄头之类冲出来。大灾过后,经常有贼人到村子光顾,所以村民都十分警觉。

    薛冰馨催马上前道:“各位乡亲不要误会,我们只是路过的,跟你们打听一下,不久前是否有马队经过?”

    那些村民见到薛冰馨是女子,而且对方只有三人,所以也放松了警惕,其中一人答道:“姑娘说的是钦差徐大人吗?”

    赵全不由眼前一亮,薛冰馨点头道:“对,就是他!”

    村民答道:“徐大人大约半个时辰前来过,他说上游大堤出现险情,今晚可能会下雨,让咱们提高警惕,转移到高处暂避。徐大人真是个爱民如子的好官啊,堂堂钦差,天都快黑了还亲自四处奔波通知大家躲避洪水。俺们本来要留他暂住过夜的,他说还要通知沿途的村子,带着护卫急匆匆离开了。”

    薛冰馨愕了一下,问道:“那你们还不赶紧躲避?”

    一名年老的村民笑道:“不怕呢,咱们村子地势高,上次洪水也没淹着,这大晚上的一村子老少搬到山上多麻烦,姑娘,俺瞧你也不像坏人,天就要黑了,要不就在咱人村暂住一晚吧,像你这样水灵的闺女,大晚上的在外面瞎跑不安全,正好俺家还有地方住。”

    赵全皱了皱眉,暗使眼色示意薛冰馨不要浪费时间,后者对着老村民抱拳道:“谢谢老丈好意,我们还得赶路呢,告辞了!”

    看着策马离开的薛冰馨等人,老村民摇了摇头叹道:“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啊!”

    这时一名老妇人上前一就便揪住那老村民的耳朵骂道:“老不要脸的,见人家闺女水灵,是不要想人家住到你屋里去?”

    “哎哟,痛……老太婆撒手,俺哪有你想的龌龊,咱家三娃子三十好几还没娶媳妇,俺不是想撮合一嘛……”

    一众村民不禁哄笑起来。

    听着身后村民的哄笑声,赵全回头冷冷地瞟了一眼,此刻要不是有急事,凭他阴冷的性子,今晚准摸回去整治那老头一番。

    不过,现在赵全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心情莫名的兴奋,因为据推断,徐晋肯定是发散了锦衣卫四处通知附近的村子躲避洪水了,而且由地上的马蹄印来看,此刻徐晋的身边只有区区的十来人,绝对不超过二十人,正是干掉他的大好机会啊。

    所以,赵全此刻只想追上去寻机会干掉徐晋,至于瘦子丘富现在在哪,已经变得不重要了。

    驾……

    赵全策马顺着马迹急追,孙才紧跟其后,薛冰馨却落在了最后。

    薛冰馨自然明白赵师兄这么急切的原因,无非是想追上去刺杀徐晋而已,可是徐晋确是个好官啊,身为钦差,不顾自身的安危,天快黑了还要四处通知百姓躲避洪水。

    所以,薛冰馨现在心情很纠结,而且她还担心,如果这时追上去把徐晋杀掉,一旦真的发生洪灾,那没收到通知的村子岂不危险,会死掉很多人的。她本是个心地善良的姑娘,要不是背负国仇家恨,她也不会加入白莲教,这组织的很多行事方式,其实她并看不惯。

    天空下雨了,虽然不大,但淅淅沥沥的也相当恼人,天色也将要完全黑下了。

    徐晋披着蓑衣斗笠,策马在乡间小道前行,深一脚浅一脚的,速度十分缓慢。

    “大人,前面就是水保寨了!”金百户一指前方烟雨迷茫的地方。

    徐晋抬眼望去,但见苍茫的暮色,隐约看到一处村庄的轮廓,点头道:“加紧赶过去!”

    于是,一众锦衣卫强打精神,簇拥着徐晋往村子奔去。

    水保寨建在一座小山坡下,寨外便是一条小河湾,距离濮州还有十里路左右。

    徐晋等人进了村子,一部分早到的锦衣卫和村民迎了出来。这条村子的村民都姓张,族长是一名近八十岁的老头,由村里的后生扶着出迎。

    徐晋连忙上前扶起欲行跪礼的张族长,彼此寒暄了几句便一道进村安顿。

    水保塞虽然地势低洼,但村子背后就是山坡,再加上村民警惕,上一次洪水来时,守更人及时发出警报,村民们立即跑到山坡上,倒是没有人员伤亡,就是村子房屋有些受损,眼下已经重新修缮好了。

    “大人,还有十八个弟兄没有预期抵达!”当天完全黑下时,金百户跑来禀报道。

    徐晋点了点头,这比他预期的情况要好很多了,只有九组人失期。

    老族长本来要设宴款待徐晋的,但是徐晋婉言拒绝了,洪灾过后谁家都缺粮,所以徐晋今晚的晚饭便是两只烙饼和一碗白开水。

    钦差大人以身作则,一众锦衣卫自然没有怨言,一个个老实地啃自带的干粮,偶有村民送来吃的也婉言拒绝了。

    徐晋看着瘫坐在椅子上啃面饼,一脸疲惫的李时珍,笑道:“滋味如何?早让你不要跟来的,累散架了吧!”

    李时珍毕竟才是六七岁的小童,今天没有掉队已经非常难得了。

    李时珍撇嘴道:“这有什么的,我五岁就随爹上山采药,走过的山路恐怕不比大人少。”

    徐晋今天本来是想把李时珍留在郓城县的,但这小子非要跟着来,说一旦发生洪灾,他可以帮助治病救人。见这小子这么坚持,徐晋也不勉强,于是便允许他一道跟来了。

    徐晋等人在水保寨安顿下来不久,赵全和薛冰馨等也追至了村外,不过他们没有进村,而是在附近一片山林中找了个山洞落脚。

第361章 争执

    眼前这个山洞其实并不算是山洞,只是山体被各种原因侵蚀后形成的“顶棚”式岩缝,凸出约莫有一米许,上方爬满了植物,倒是勉强可以挤身避雨。

    这时,岩缝下燃着一堆火,由于枯枝是湿的,所以烟气有点大,赵全正在设法让火势变旺。薛冰馨抱着双膝坐在一旁,修长的扎实的**,刀削一般的香肩,火光映照着她那张充满异域风情的俏丽脸蛋,白露透红的肌肤,分外动人。

    眼下,山洞中只有赵全和薛冰馨两人,孙才则已经摸到水保寨探听情况了。

    “赵师兄!”薛冰馨忽然轻唤了一声。

    赵全抬起头看了一眼对面的气质清冷的美丽女子,温和地道:“馨儿何事?”

    薛冰馨脸上微热,这还是赵全第一次这么亲近地称呼她,犹豫了一下才问道:“丘贵他们……好像是中毒而死的。”

    赵全皱了皱眉道:“馨儿不都看到了吗,他们的尸体上都是拷打留下的伤痕,即使是中毒,也是徐晋吩咐锦衣卫毒死的。”

    “可是,这不合理,徐晋要为什么要毒死他们?他需要的是口供,并不是死人!”

    赵全顿时沉下脸道:“我又不是姓徐肚子里的蛔虫,咋知道他弄死丘贵他们的原因,反正咱白莲教的人被姓徐的杀了,这仇不能不报。冰馨,你是不是还觉得徐晋是个好官,所以一直替他辩解开脱?”

    “我……我没有,我只是觉得丘贵他们死得蹊跷而已!”薛冰馨分辨道:“丘贵他们的尸体表情都一样,好像中了那个小孩所讲的黄泉伞之毒。”

    赵全面色一变,喝斥道:“够了,那叫李时珍的小孩才大,他说的话你真信?就算是真的,不是正好说明是徐晋用这种毒弄死了丘贵他们。”

    “可是……”

    赵全心头火起,沉声道:“薛冰馨,你是不是看上了姓徐那小白脸?”

    薛冰馨面色急变,蓦地站了起来:“你胡说!”

    赵全话一出口便后悔了,连忙站起来想拉薛冰馨的手,不过后者却退后避过,满脸怒意地瞪着他,饱满的胸脯气得不住起伏。

    “馨儿,对不起,师兄刚才口不择言!”赵全忙不迭地赔礼道歉。

    这时外面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赵全警惕地抽出单刀,低声喝道:“谁?”

    “是我!”穿着夜行服的孙才,浑身**地钻了进来。

    赵全把见状把单刀归鞘,问道:“孙师弟,情况如何?”

    孙才摇了摇头道:“有点糟糕,那狗官的住处约莫有七八十名锦衣卫守护,不过,咱们也不是没有机会,今晚还是可以试着动手。”

    赵全有点懊恼,之前徐晋身边只有十来名护卫时自己未能追上,错过了最好的猎杀机会,这时有点棘手了。不过,正如孙才所讲,明来不行,暗中下手还是有机会的。

    “薛师妹,你去哪里?”这时薛冰馨往山洞外行去,赵全急忙出言追问。

    “气闷,我出去转转!”薛冰馨扔下一句,头也不回地钻进了树林里。

    赵全犹豫了一下,还是赶紧追了出去,孙才见状不禁耸了耸肩,这“小两口”估计是闹别扭了。薛冰馨容色殊丽,让教内不少男弟子都垂涎,但都不敢伸手,因为都知道这盘菜是大师兄赵全的。

    这时小雨已经停下了,薛冰馨毕竟是习武之人,身手十分灵敏,在黑暗中摸出了树林,向着还有火光的水保寨接近,很快就潜到村外左手侧的坡地上。

    “馨儿!”赵全追至身后轻唤了一声。

    薛冰馨不作声,只往村里张望,赵全柔声道:“薛师妹,你还在生气?刚才是师兄不对,师兄向你赔礼道歉了。”

    薛冰馨暗叹了口气,转过身来轻道:“赵师兄,丘贵他们是不是你下毒的?”

    黑暗中,赵全面色一变,紧接着怒道:“馨儿,原来你竟然怀疑是我下的毒,难道在你心目中,师兄我就是这样的人?我赵全虽不是顶天立地汉子,但也绝对做不出暗害兄弟的龌龊事来。罢了,我这就冲进村子杀了徐晋那狗官为丘师弟报仇,馨儿,你通知孙师弟马上离开吧,师兄不想连累你们。”

    赵全说着便向着水保寨内冲去,看样子是想单枪匹马去闯“龙潭虎穴”,以死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薛冰馨大惊,连忙加速追上去拉住赵全,急道:“赵师兄,不要冲动,你这无疑是去送死!”

    赵全万念俱灰地道:“放手,死又何惧,与其被薛师妹这样怀疑,还不如死掉算了。”

    薛冰馨芳心不由一震,毕竟才是十七八的少女,与赵全朝夕相处,半点情愫也没有是不可能的,只是没有表露出来罢了,要不然刚才也不会因为赵全的一句话而如此生气,一个人跑出来。

    “全哥,对不起,我不该怀疑你的,我错了!”薛冰馨低下头歉然。

    赵全蓦地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眼底闪过一丝喜色,道:“馨儿,真的?”

    “对不起!”薛冰馨点了点头。

    赵全心中窃喜,顺势抓住薛冰馨的柔荑,轻道:“馨儿刚才叫我什么?能不能再叫一次?”

    薛冰馨不由霞飞双颊,把手抽了回来,取出一根烘干了的菌茎,目不转睛地看着赵全,轻道:“全哥,这是在你房间找到的,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赵全心里咯噔一下,接过来那菌茎闻了闻,皱眉道:“这是那种黄泉伞的茎,我想试验一下其毒性,是不是跟那个小孩说的一样,所以弄了些磨成粉,准备在鸡鸭身上测试一下。”

    见到赵全说得如此坦然,薛冰馨暗松了口气,多年朝夕相处,她实在不愿意相信师兄是那种无情无义,为了不暴露自己,连同门师兄弟都下得了毒手的人。那样的人太可怕了!

    赵全长叹了一口气道:“馨儿,说到底,你还是怀疑我!”

    薛冰馨摇头道:“不是的,有事些不问出来心里不踏实,现在人家心里踏实多了,赵师兄,我相信你!”

    “真的?”赵全目不转睛地看着薛冰馨,后者与之对视,郑重地点了点头。

    赵全喜道:“馨儿,谢谢你信任我,走,咱们商量一下怎么杀了徐晋这狗官,替丘师弟和廖师弟他们报仇。”

    赵全说着伸手拉住薛冰馨的手,然后往水保寨摸去,后者犹豫了一下,并没有挣脱,一丝异样的感觉在少女心中涌起。

    赵全见薛冰馨没有跟以前般挣开手,心中不由暗喜,果然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没想经过今晚这一出,自己和薛师妹的关系却更进了一步。

    “薛师妹,你看,那片长在山坡上的树林子,刚好临近官道,咱们就埋伏在那,等天亮徐晋经过,一支暗箭就要了他的狗命。”赵全指着水保寨外不远的一片树林子低声道。

    “全哥,要不……还是算了吧,那徐晋确是个好官!”薛冰馨吃吃地道。

    赵全不由面色微沉,心中生出一丝怒火,还有一丝醋意,低声道:“馨儿,你忘了我之前和你的说过的话吗,越是好官能吏咱越要杀掉。更何况徐晋还杀了咱们好些人,这仇如何能不报?师妹若是下不了手,旁观就行了,到时师兄亲自出手。”

    薛冰馨暗叹了口气,点头道:“好吧,不过对方人多,师兄要小心!”

    赵全自信地道:“放心吧,就几十个锦衣卫,师兄还不放在眼内,一箭取了徐晋的狗命后,咱们分头走,然后折回范县会合。”

第362章 丧心病狂(求票)

    巡检司是县级下属的机构,主要职能是捕盗缉奸,乃带有军事性质的地方安保力量,负责维持地方治安,类似于现代的派出所,设有巡检一名(主官),副巡检两名,巡丁并无定员,通常是一百来人。

    巡检司一般设在人烟稀少的河道、湖泊,又或者山区驿道等,负责检查来往的商旅行人,辨识缉拿奸伪。

    濮州位于山东省与河南省交界,再加上黄河在此横穿两省,这种地方多有盗贼出没,所以距离濮州城西北三十里许的黄河边上设有一巡检司,名字就叫鲇鱼嘴巡检司,巡检(主官)名叫马德标,乃寿张县令马德炳的胞弟。

    从方位上算,鲇鱼嘴巡检司在水保寨的正北方,距离亦只有二十里左右,可谓相当近了。

    由于今天傍晚时份,天空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巡丁们在水寨的灯楼上挂上了风灯,然后便躲进了巡检署内耍乐,又或者懒洋洋地回房睡大觉,屋里有婆娘的则干点繁衍生息的原始运动。古人的生活节奏十分缓慢,缺乏娱乐活动,能用于晚上打发时间的就这么点儿事了。

    此时,巡检署的一处大厅中摆了一围酒席,巡检马德标和副巡检牛继盛正在招待一位客人,其实,也算不上是客人,因为此人正是今天刚到任的另一位副巡检。

    这名副巡检名叫戚景通,约莫三十许岁,长得高大壮实,相貌十分威武。关键是这位戚景通颇有点背景,其父戚宣乃山东登州卫指挥佥事(正四品武职)。

    接照大明朝的规定,指挥佥事以下的武官均可以世袭,也就是说,等父辈退休或者去世后,戚景通便可以继承其父登州卫指挥佥事一职,现在跑来鲇鱼嘴巡检司当一名小小的副巡检(从九品),只是混资历罢了。所以,马德标虽然是巡检司的主官,但对戚景通这位新上任的副巡检也得客气地招待着。

    “来来,我敬戚副检一碗!”副巡检牛继盛举起酒碗笑着吆喝道。

    武人喝酒自然要比文人豪爽,对他们来说,用酒杯太娘气了,大碗喝酒才痛快。戚景通毫无疑问是个豪爽的武人,他端起一碗酒便和牛继盛干了。

    一名巡丁头目笑兮兮地举碗道:“小的也敬戚副检一碗!”

    于是乎,在巡检马德标等人的轮番围攻之下,戚景通很快便喝得面红耳赤,醉眼昏花。

    这时,马德标站起来哈哈笑道:“戚兄醉了,来人,扶戚副检回住处休息。”

    “我没……醉没醉,还能继续干,大家喝……来来,继续喝!”戚景通大着舌头道。

    “戚兄醉了,今晚先休息,来日方长嘛,咱们择日再喝!”马德标使了个眼色,两名巡丁便扶着戚景通离开大厅,后者犹自大喊着自己没醉。

    马德标脸上露出一丝轻蔑,淡道:“就一棒槌!”

    “那不是更好吗!”副巡检牛继盛嘿笑道。

    马德标瞪了牛继盛一眼,骂道:“笑个屁呀,老子现在跟火烧屁股似的,报信的怎么还不来!”

    话音刚下,一名沾着满身水气的家伙便被巡丁带了进来,紧张兮兮地禀报道:“巡检大人,钦差已经到了濮州城,立马又带人往大堤视察来了。”

    马德标愕了一下,骂道:“他奶奶的,这位钦差大人还真是个爱民如子,鞠躬尽粹,死而后已的好官啊。大晚上的还冒雨视察河堤。不过也好,晚上干活更加隐蔽,老牛,让弟兄们马上带上工具出发,咱助钦差大人一臂之力,让他做一个鞠躬尽粹,死而后已的好官。”

    马德标把“死”字咬得很重,眼中寒光一闪而过。

    牛继盛吞了吞口水,犹豫道:“老大,还真干啊,那可是朝廷钦差,若是日后东窗事发,咱们一家老少就得……”

    牛继盛说着用手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马德标目带狠色地道:“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如今范县、郓城县、曹州、濮州的主官都被抄了,就连咱兖州知府、同知、兖州卫指挥使都被下了大狱,不知几时就抓到我大哥(寿张县令马德炳)头上。

    那太监黄锦心黑手狠啊,最近濮州知州郭纲的下场你又不是不知道,家里被抄得连毛都不剩一根,妻女婢仆被锦衣卫淫辱糟蹋。一旦我哥被查,咱们肯定是跑不掉的,老牛,难道你想步郭知州的后尘?”

    牛继盛闻言不由目露狠色,咬牙道:“老大说得对,与其坐以待毙,还不如放手一搏,干了!”

    于是乎,马德标和牛继承召集巡丁,带上各种挖掘工具和火把,冒雨直奔巡检署上游的黄河大堤。

    马德标等常驻在此地,对地形相当熟悉,很快便摸到了上游七八里的河堤,这里的河堤相对狭窄,而且土质较为疏松。

    马德标一声令下,上百名巡丁便甩开膀子挖掘河堤,看样子竟是要把河堤挖出一个缺口来,事实上,这个位置已经事先挖掘过了,只是后来用麻包之类重新填上了。此时巡丁们要做的就是把这些麻包重新搬开,然后将缺口继续挖深挖大就行。

    “快!”马德标和牛继盛举着火把,不住地催促巡丁们加快速度,神态十分疯狂,毕竟,这是一场押上身家性命的赌局。

    那些干活的巡丁都是马牛二人信得过的心腹,信不过的巡丁早被他们找各种借口撵回老家探亲了。

    很快,那些沙包便被全部搬开了,浑浊的黄河水顺着一条半米宽的缺口溢出,潺潺地向着堤坝的坡下流去。

    这当然还远远不够,巡丁们开始挥动锄头和铁铲加深加阔缺口。

    与此同时,钦差萧淮正带着一众锦衣卫,在一名向导的引路下,举着火把往这个方向而来。萧淮由于担心大堤发生崩溃,所以赶到濮州城后,马上便率人摸黑前来查看情况。

    正在马牛二人指挥着一众巡丁挖掘得热火朝天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厉喝:“你们在干什么?”

    马德标和牛继盛吓了一跳,蓦地转身望去,顿时面色大变,只见新任副巡检戚景通不知何时竟出现在身后,他披着蓑衣,左手举着火把,右手提着一把明晃晃的腰刀,正瞪大双眼疑惑地看着马牛等人,脸上还布满了酒后的红晕。

    马德标不禁暗暗叫苦,这家伙不是喝醉了吗,怎么不声不响就摸过来了。

    话说戚景通此人很能喝,之前一口气喝下十几碗酒,确实是有点醉了,但回房间躺了半小时便被尿憋醒了,爬起床上茅厕,结果发现偌大的巡检署竟然空空荡荡的找不到人,就连站岗值夜的巡丁也见不到一个。

    戚景通毕竟是军人世家出身,顿时警惕起来,回房间拿了兵器,找到一名巡丁的家眷一问,才知道马德标和牛继承带着全部巡丁出门去了,估计是有情况。

    戚景通顿时不爽,这些家伙把自己灌醉,然后倾巢而出,肯定是有大的行动,偏偏却不让自己参加,这不是排斥自己吗,于是他便提刀顺着足迹摸来了,结果见到马德标等人竟然在挖掘大堤,顿时有点懵逼了,所以出言喝问。

    “你们……你们想挖垮大堤?”戚景通话说出口才面色一变,那点酒意瞬间全没了,厉声喝道:“你们疯了?王八蛋,马德标,牛继承,你们他娘的想干嘛?”

    马德标眼中杀机一闪,果断地喝道:“杀了他!”

    根本不用催促,十几名巡丁便举起兵器凶狠地扑向戚景通,故意挖垮大堤已经是死罪,更何况是蓄意谋害钦差,这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这些巡丁自然拼死也要把戚景通这个活口灭掉。

    戚景通骇然色变,挥刀抵挡,他的武艺不俗,连斩杀了数名巡丁,但是终究双拳难敌四手啊,身上接连受伤,最后左大腿挨了一刀,顿时血如泉涌,站立不稳之下向着大堤坡下滚落,消失在黑暗之中。

    就在此时,远处出现了一支火把长龙,正向着这边逶迤而来。马德标面色一沉,喝道:“不要管了,快,快挖,淹死他!”

    那些巡丁疯狂地挖掘,缺口越开越大,终于,浑浊的黄河水从缺口处咆哮倾泻而出,水流的冲击力进一步把缺口冲大……

    隆隆……

    连日来雨水不断,黄河水位本来就高涨,这时就好像脱缰的野马群般汹涌澎湃而出。

    哗啦……

    大堤彻底崩塌了,滔天的洪水漫天倾泻而下,一些跑得慢的巡丁直接被卷进了滔天浊浪之中

    当马德标和牛继盛跑出数百米后回头一看,只见那缺口已经增大到十几米了,可怕的洪水就像一条巨龙般正扑向坡下,远处那支火把队伍很快便凌乱了,纷纷冲向附近的高地,然而,绝大部份最后均被洪水吞没掉,只有零星几点火把侥幸冲上了地势高的山坡,然而,洪水还在急剧上涨中……

    马德标和牛继承骇然地对视一眼,同时也暗松了口气,成功了!

第363章 吉星高照?

    是夜,水保寨。

    徐晋被急促的铜锣声吵醒了,结果翻身下床时,却一脚踩进了没过脚踝的积水中,不禁大吃一惊。

    就在此时,房间门被一脚踢开了,二牛擎着火把冲了进来,急吼吼地大叫:“老爷,洪水来了,快逃到山上去吧!”

    徐晋一个激凌,整个人都睡意全无,定神一看,发现房间已经浸泡在积水当中,而且外面的污水还在顺着墙缝和门槛汩汩地流进屋内。

    “贼老天,你玩我吗,特么的,怕什么来什么!”徐晋急急捡了漂浮在水面上的靴子穿上,又披了外衣便随着二牛冲出房间。

    此时的水保寨已经乱成一锅粥,村民们举着火把,男人们扛起财物粮食,年轻妇人们则扶老携幼,大家趟着已经过膝的浑水,连滚带爬地往村子后面的山坡逃去。

    “大人快上马!”锦衣卫百户金彪把徐晋的座骑牵了过来大喊。

    徐晋急急翻身上马,策马往山坡上跑,一众锦衣卫也乱哄哄地往山坡上逃命,只恨爹娘少生两条腿。

    这场洪水突如其来,毫无半点征兆,今晚负责值守的村民也是当洪水突然漫到村口才反应过来的。此时若能从天空鸟瞰下来,准能见到滔天的浊浪正从西北边向水保寨扑来,近两丈高的浪头就像一条择人而噬的数公里长恶龙,来势汹汹啊!

    嘭蓬……

    浪头凶狠地吞噬所经过的一切事物,水保寨中,首当其冲的几幢房屋就跟纸糊成一般,倾刻土崩瓦解,后面的房屋也被洪水瞬间吞噬掉,然后轰然倒塌。

    “啊,我的房子……”

    “苍天呀,你睁开眼吧……”

    一众村民回首望去,一个个吓得面无人色,有人则哭得呼天抢地,张老族长更是顿着拐杖老泪纵横,颤抖着嘴唇哭道:“完了完了,什么都没了,老天爷,你这是要绝了我水堡寨张氏一脉啊!”

    上一次的黄河缺堤在范县附近,水堡寨受到的损失十分轻微,而这此就惨了,整个村子都被洪水所摧毁,损失惨重啊。

    徐晋翻身下马,惊骇地抹了把脸上的水迹,这还是他两世为人第一次亲身经历这么恐怖的大洪水。前世在电视上看得多了,但只有身临其境,你才会真真切切地明白“洪水猛兽”这个成语,在大自然面前,人类其实渺小如同蝼蚁。

    “小李子,小李子在哪?”徐晋忽然发现李时珍竟不在身边,不禁面色一变,刚才这小子明明骑马跟在自己身后,此时却不见了。

    身旁的锦衣卫都面面相觑,刚才大家都只顾着逃命,谁也没留意这个六七岁的小男孩,事实上,如果徐晋不是钦差,他们连徐晋都懒得管,毕竟保命要紧。

    “在那!”忽然一名锦衣卫指着山坡下大叫。

    徐晋循声望去,借着火把的光芒隐约看到李时珍正骑着一只马头往山坡上移动,因为水已经浸到了马腹,所以骤然看去,李时珍就好像“骑”着马头在移动。

    那匹马显然是受惊了,在水中挣扎踟踌,李时珍正不住地鞭策吆喝,企图把它驱赶往山坡上,然而水流的推力太大了,马匹根本难起站稳,被推得嘶叫横移,于是更加不敢迈腿了。

    “小李子,快跑,弃马,不要了!”徐晋大叫提醒,一众村民和锦衣卫也大呼小叫,然而,李时珍那小子似乎不想放弃这匹马,仍在尝试闯赶它。

    徐晋不禁又急又怒,这小子傻了吗,这个时候还顾着一匹马,简直不要命了。

    徐晋咬了咬牙,向着山坡下跑去,金百户等大惊:“大人,危险!”

    徐晋本来不是冲动的人,但此刻他只想着救人,他不知李时珍的生命之中是否注定会有这次劫难,亦或是自己这名穿越者的蝴蝶效应,给李时珍带来了这次劫难。总之这个未来的药圣不能死在这次洪水当中,否则后世就不会再有《本草纲目》,不会再流芳百世的药圣。

    “老爷!”二牛率先跟着跑了下去,紧接着金百户等也跟着追了下去。

    这时,李时珍那小子显然也意识到不能救下这匹马了,他跳下马背奋力向山坡上游去,水性显然很好。然而,这时水流的推力很大,李时珍还是被水流推得往下游漂去。

    扑通……

    徐晋一头扎入水,迅速游过去拉住了李时珍的手,两人合力往山坡游去。这时,一个浪头却拍了过来,将两人重重地推离了岸,那匹马嘶叫一声,最终没入了滚滚洪流之中……

    “老爷!”二牛大叫一声,便欲跳入洪流之中,不过被随后赶到的金百户拦腰抱住了。

    “放手,我要救老爷啊!”二牛挣扎大叫。

    金百户和几名锦衣卫合力才把二牛给摁住,此时洪水已经漫到他们的脚下了。

    “二牛兄弟,别冲动,救不了,救不了啦!”金彪大声喝道。

    二牛抬头望去,但见黑浪滔滔,哪里还有徐晋的和小李子的身影?

    “老爷,十叔,我该怎么跟婶娘交待!”二牛坐在水中大哭。

    金彪此时也是心里凉嗖嗖的,完了,徐大人多半是凶多吉少了,这次随钦差出使,功劳没捞着,回去估计还得问罪啊。

    “二牛兄弟,徐大人吉人天相,他会没事的!”锦衣卫把总司马辕劝慰道。

    二牛眼前一亮:“对,十叔福星高照,他会没事的,肯定会没事的!”说完站起来拍拍屁股就往山坡上跑,他要留着命等洪水退去后找十叔。

    金彪和司马辕不禁面面相觑,这位神经也太大条了吧?不过,二牛的表现反倒让两人生出了一线希望,但愿徐大人真的吉人天相吧,要不会大人都得跟着倒霉。

    ……

    赵全、薛冰馨、孙才三人今晚便宿在水堡寨附近树林的石缝下,突如其来的洪水漫过树林,他们同样被弄得手忙脚乱,立即爬上附近的大树逃命。

    然而,情况没能维持多久,因为洪水在不断往上漫,四周的树木不时被折断掀翻。水保寨被冲毁的房屋,那些木头和家私杂物顺水漂流下来,狠狠地撞击着三人所处的那棵大树。

    突然,卡嚓一声巨响,薛冰馨攀附着那根树杈不堪重负折断了。

    “啊!”薛冰馨惊呼一声,赵全手疾地抓住了那树杈的一条小树枝,然而,这只是暂缓了一秒,那根小树枝便断了,薛冰馨立即连同那根树杈漂向下游。

    “馨儿!”

    “薛师妹!”

    赵全和孙才齐声惊叫,但是两人均没有勇气跳入滚滚洪洪中施救,只能眼睛睁睁地看着薛冰馨消失在无边的黑暗之中。

    “啊啊啊!”赵全痛苦地猛拍打着树干,忽然恨声地大骂:“徐晋,你个王八蛋,我赵全今日不死,必取尔狗命!”

    赵全此时不由想起了师叔李自馨的话,这个徐晋还真他玛的与自己命里犯冲啊,这次不仅又没刺杀到他,还害了薛师妹一条性命。

    当然,赵全心性自私,让他为薛冰馨的死伤心难过很久是不可能,更多的只是惋惜罢了,事实上,数息之后他便全神贯注地趴在树干,这个时候保持体力极为重要。

    孙才也跟赵全一样,两人就好像两条壁虎,趴在大树上,随着洪水起伏摇晃。

    ……

    “大人,对不住,是我连累你了!”李时珍此时正骑趴在一根梁木上,一脸歉然地低声道。

    徐晋抱着梁木的一端,大半身子都浸没在水中,只露出了肩头以上的位置,梁木虽然粗大,但也经不住两人一起趴在上面,所以徐晋只抱着梁木,大半身体还浸在水中,这样对体力消耗很大。

    此刻的徐晋反而淡定了,冷静地道:“小李子,从现在开始,少说话,趴着别乱动,保存体力,但千万不要睡觉,你能活下去的。”

    黑暗中,李时珍的小脸苍白如纸,低声道:“大人,你说我能活下去,那你呢?”

    徐晋不由苦笑,这小子倒是敏感,竟然听出了自己的言外之意。

    “如果运气好,我也能活下去!”徐晋的声音虽然很镇定,但他心里明白,自己这样泡在水中是坚持不到天亮的,当再没力气抱住梁木时,那就是自己的末日了。

    李时珍沉默了,两人在黑暗中,随着洪流漂往更深的黑暗,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或许是一个小时,或许是更长。

    忽然,梁木咚的猛震一下,似乎撞到什么东西了,李时珍差点掉下来,徐晋更是脱了手,幸亏马上重新抱住梁木。

    “大人,是木头,一根大木头!”李时珍忽然惊喜地大叫。

    原来梁木撞到的正是一根木头,徐晋急忙伸出双脚去勾,李时珍把探出脚去帮忙,两人努力了近刻钟,弄得几乎筋疲力尽才把两根木头并排起来。

    徐晋吩咐李时珍扶稳,然后小心翼翼地跨坐上去,两根木头合在一起,倒是能承载起两人的重量了。

    徐晋大喜,急急脱下外衣,直到把两根木头牢牢地捆在一起,这才长吁了一口气,这样子他就有把握熬到天亮,到时再想办法靠岸。

第364章 此山有虎

    徐晋本以天亮后情况会有所好转,结果反而更加糟糕了,滂沱大雨劈头盖脸地打下,入目所见白茫茫的一片,要不是偶尔看到一些堪堪冒出水面的树木,徐晋都以为自己已经漂流到大海了。

    此时,徐晋和李时珍均已筋疲力尽了,脑袋相对地趴伏在梁木上,闭着眼睛任由大雨浇洗,随着洪水抛起跌落。

    李时珍毕竟只是个小童,耐力比不得成人,此刻脸色苍白得没有半点血色,几乎没有力气抱紧梁木,只是软趴趴地伏着,徐晋不得不隔一段时间就伸手拍一拍他的小脑瓜,提醒他不要睡着。

    清晨的这场大雨足足肆虐了近个小时才停止,徐晋暗松了口气,抹了把脸稍稍坐直,努力睁开眼睛向四下打量,寻找可以靠岸登陆的地方,那怕是一座被洪水包围的孤岛也好,继续这样漂流下去只有死路一条。此刻徐晋已经饿得胃中如同火烧,再进一步应该就是眼冒金星,四肢酸软,连动一下都没力气,到那会就真的只能等死了。

    大量的杂物从旁边漂过,包括各种尸体,既有动物的,也有人类的,在无情的天灾之下,不分物种,不分贵贱,一切生命都如草芥。

    有一只死牛从上游漂了过来,看上去还很新鲜,可惜距离有点远,要不然徐晋觉得自己能一口把坚韧的牛皮咬烂,然后撕下一块零分熟的牛排来。

    当然,茫茫的洪水中,不仅只有徐晋和李时珍这两个幸存者。在无情的洪灾之下,那些动物仿佛都成精了。徐晋见到一只猪竟然死死地咬住一块门板,虽然只露出一只猪头,但那双流露着炙热求生欲的眼睛表明,它还是活的,它很想活下去!

    那块门板上还挤了十几只田鼠,还有几条让人毛骨悚然的大蛇,然而鼠蛇这对天敌此时竟相安无事,各自占据了门板的一端,静侯命运的宣判。

    徐晋艰涩地吞了吞口水,他觉得有必要找点东西来防身,所以随手捞起了一根米许长的竹棍。

    徐晋这决定显然十分明智,那块承载着几十条生命的门板漂着漂着就撞在了一棵稍露出水面的树上了,直接翻了个底朝天,无论是蛇鼠,还是猪都沉入了水里。

    首先冒出水的竟是那头猪,它试图奋力游向徐晋和李时珍所在的两根木头,然而只是扑腾了几下便沉入水底不见了,它虽然救生欲很强,但……毕竟只是头猪!

    徐晋正暗松了口气,几只田鼠便游到近前,结果被徐晋手中的竹棍敲翻了肚。李时珍把两只田鼠的尸体捞到木头上搁着,大灾后每一粒粮食都弥足珍贵,这两只田鼠也是一顿粮食。

    这时,一条长长的蛇也往这边游来,徐晋不禁头皮发麻,他不怕老鼠,但怕蛇,因为这玩意有毒。

    “是水蛇,无毒的!”李时珍提醒道。

    徐晋闻言心中大定,挥起竹棍便向那条蛇的七寸打去,那条水蛇在水中十分灵活,竟然躲过了徐晋的攻击,执着地爬上了梁木。

    李时珍那小子也知哪来的力气,一伸手抓住水蛇的脖子,然后一口便咬下去,水蛇痛苦地缠在李时珍的手臂上,近两米长的蛇身一直缠到他的脖子位置。

    李时珍咬着蛇脖子,蛇血顺着嘴角流出,徐晋竟然看得舔了舔嘴唇。

    “大人,你也喝点!”李时珍把奄奄一息的水蛇递给徐晋。

    徐晋犹豫了一下,不过还是接过冰冰凉的水蛇,对着它脖子的伤口吮啜,蛇血很腥,但几口下去,腹中的饥饿感却是稍减了。

    “救命啊,救命啊!”

    徐晋正用力吮吸着已经瘪了的水蛇,忽然听闻呼救声,循声望去,只见十几米外有一座堪堪冒出水面房子,屋顶上站了几个人,正朝他们挥手呼救。

    “大人!”李时珍望了过来。

    徐晋苦笑着摇了摇头,他们只有两根木头,拿什么来救人?更何况也根本掌控不了木头的方向,只能被动地随水漂流。

    很快,那些人的呼救声便弱不可闻了,最后连那座屋顶也消失在视线之内。

    太阳越升越高,气温越来越热了,徐晋和李时珍被晒得皮肤都隐隐生痛,那条水蛇已经被他们扒皮生吃掉了,两只田鼠倒还没有动,不过毛已经被李时珍拔光了。

    “小李子,那边,准备好靠岸了!”徐晋忽然欣喜地道。

    这时,梁木正朝着附近一座冒出水面的小山丘漂过去,按路线估计已经可以触岸。很快,梁木便漂到小山丘旁边,但却没有靠岸,而是顺着水流向一侧泻开去。

    徐晋果断地拉着李时珍跳入水中,幸好水不深,两人半半游,成功登上了岸。

    “大人,我们活下来了,我们活下来了!”李时珍瘫坐地上高兴地大声,小脸上写满劫后余生的喜悦。

    徐晋虚脱般瘫倒在泥地上,此刻他累得连半根指头都不想动了。然而,一声闷雷般的低吼却是惊得徐老爷弹了起来。

    徐晋和李时珍循声望去,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我的天呀,只见一只吊睛白额的大老虎正立在身后十来米外,一双冷漠的瞳孔直勾勾盯来,就像看着两盘送上门来的点心。

    大明朝的老虎可不是后世关在动物园铁笼里,供人们参观喂食的大猫,这一只可是不折不扣的野生猛虎,是拥有恐怖力量和速度的超级杀手,乃食物链顶端的存在。

    徐晋下意识地摸向腰间,可惜火铳已经弄丢了,就算还在,在水里泡了这么久也得变成没用的烧火棍了。

    幸好,那头大老虎嘴里此刻正叼着一只断了脖子的野鹿,似乎对徐晋和李时珍不太感兴趣,盯了一会,估计是觉得两人没有威胁,便叼着野鹿懒洋洋地钻进杂草丛中大块剁颐了,不过那对冷漠的黄斑眼,还不时透过草丛往这边望来。

    徐晋不禁暗暗叫苦,早知这里有山大王坐镇,刚才宁愿继续坐着木头漂流了,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那两根救命的木头早已经漂得没了踪影。

第365章 荒岛求生

    这座小山丘并不大,半径约莫三十米,或许还要再小一些,长满了低矮的灌木和草丛,四面都被洪水包围了,俨然成为一座孤岛,几乎一眼便可看清岛上的一切。

    此时的孤岛上,除了徐晋和李时珍、还有一头要命的老虎和一群野鹿。老虎占据了孤岛上灌木丛最茂盛的地方,那里最是阴凉,灌木丛遮挡住了中午毒辣的阳光。

    那一群野鹿估计有七八只,它们站在孤岛的最高处,战战兢兢地四处张望,寻找逃离险境的路径,可惜四面都是洪水,根本无处可逃。

    徐晋也很想抓一头野鹿来充饥,总比生吃老鼠肉要强,不过要抓住这些胆小如鼠,擅长跑步的野生精灵可不容易。那头老虎旁边倒是还有半只没吃完的野鹿,但是虎口夺食显然是找死的行径。

    那头老虎吃饱了午餐,懒洋洋地趴在灌木丛的阴影下休憩,偶尔会睁开虎目扫一眼徐晋和李时珍,然后继续合上眼睛,估计是把两人归为野鹿一类,都是待宰的一盘午餐罢了。

    徐晋从最初的惊惧中平静下来,握着那根聊以安慰的竹棍走了几步,发现老虎并没有发动攻击的意思,于是便壮起胆,带着李时珍沿水边绕行孤岛,希望能够找到躲避虎口的法子。

    可惜的是,徐晋在孤岛上绕行一圈,连一棵高大的树木都没找着,不过,也不是什么收获也没有,徐晋在水边捡到了一只从上游漂下来的空陶罐。

    徐晋用陶罐装了一罐浑浊的洪水,然后搁在一块石头上,等沉淀澄清了再饮用。当然,这种灾后的污水布满了病菌,最好还是能烧开了再喝,可惜现在没有火。

    正午的阳光猛烈,此时,徐晋和李时珍两人站在过膝的水中,翘首期盼地望向上游,希望能再次捡到两根梁木什么的,可惜幸运之神并没再次降临,梁木没捡到,反而捞到了大量的碎木,还有一些破木盆,烂木桶之类。

    这些杂物全被徐晋丢到岸上暴晒,或许待会可以尝试学习原始人“钻木取火”,只要有了火,那头老虎估计会不敢靠近。

    李时珍捞到了一只半浮半沉的酒坛子,打开坛盖子,一股酒香立即扑鼻而来。

    “大人,有酒,我捞到了半坛酒!”李时珍用手指醮了些放进嘴里尝了尝,确认是酒水,顿时兴高采烈地大叫起来,献宝似的递给徐晋。

    徐晋接过来闻了闻,喜道:“运气不错!”

    酒水是粮食酿制的,特别是古代的酒,纯度低,里面还残留不少粮食的残渣,所以叫做浊酒,无疑有充饥的作用,关键还能用来消毒。

    意外收获了一坛酒水,两人更加干劲十足了,顶着烈日站在水中打捞,但凡从上游漂来的杂物都不放过,一个时辰后,岸上的碎木杂物已经摞起了高高一座。

    期间,那头老虎慢吞吞地行过,不明所以地盯了徐晋和李时珍一会,估计是觉得这两头“两脚兽”跑不掉,于是又慢吞吞地走开了。

    这时,一具尸体从上游漂了下来,徐晋一眼就认出这身服装,赫然正是锦衣卫的飞鱼服,不由心中一沉,伸出竹棍把尸体拨到岸边。

    “闵百户!”

    当徐晋看清这具尸体的真面目时,不禁脱口而出,心情瞬间沉到谷底,这名锦衣卫是一名百户,名叫闵华胜,乃负责保护萧淮的锦衣卫之一,如今竟然死在这场洪水之中,那萧淮岂不也凶多吉少了?

    徐晋和李时珍合力把闵华胜的尸体拖上岸,闵百户的尸身已经被泡得有点发胀了,而且还隐隐散发出尸臭,估计是开始变质了。

    徐晋将闵百户挂在腰间的绣春刀解下,又侥幸地从其身上找到了火石,匕首等物品。只是徐晋此时却高兴不起来,默默地把闵百户的飞鱼服脱下,然后摊开在一株灌木上晾晒。

    紧接着,徐晋又用火石引燃了一堆杂木,然后把闵百户的尸体烧掉,尸体已经开始发臭了,若不烧掉恐滋生病菌。那头老虎本来正晃晃悠悠地踱过来的,见到突然烧起的大火,立即吓得夹着尾巴溜得远远的。

    徐晋看着被大火吞噬掉的闵百户,端起酒坛灌了一口,轻道:“闵百户,一路走好,你的衣冠,本官会替你送回京里家中。”

    “大人快看,又有一具尸体!”李时珍忽然指着上游叫道。

    徐晋抬眼望去,果然见到一具漂浮在水面的尸体,穿着,看体形和服装应该是个女的。

    “由她去吧!”

    徐晋摇了摇头,刚才他是认出了闵百户的飞鱼服,这才把尸体捞上来的,要是所有尸体都捞,哪有这么多木材火化?若是土葬的话,浪费力气不说,可能还会给自己惹来灾难。这座孤岛毕竟不大,埋葬的尸体一多,就算不滋生病菌,光是尸臭就能把人薰晕。

    李时珍这时忽然大叫道:“大人,是活的,还是活的!”

    徐晋没好气地道:“我不是活的,难道是死的……嗯?”

    徐晋这时猛然发觉,那具漂来的“女尸”竟然抬了一下头,虽然动作很轻微,但显然还是活的。

    徐晋急忙放下酒坛,扑通地跃入水中,李时珍也跳下水来帮忙。这时那具“女尸”已经漂到附近,徐晋这才看清楚,“女尸”原来趴在一条碗口粗的竹竿上,只是竹竿完全浸入了浑浊的水中,在远处根本看不到。

    徐晋伸手够住了竹竿一端,然后轻轻地往岸边拉,然而那女子估计已经筋疲力尽了,尽管徐晋用力很轻,她还是脱手滑沉入水中。

    徐晋手疾,一把抓住女子露出水面的长发,然后像拔萝卜似的提起来,转身往岸上拖去。

    这名女子身形窈窕,从皮肤来看估计还很年轻,穿着一身骑马才穿的胡衫胡裤,**的双足秀气而白皙,湿掉的衣服紧沾在身上,凹凸显现,臀部挺翘混圆。

    李时珍蹲下来把女子翻了个身,顿时脱口道:“薛姑娘?”

    徐晋不禁愕了一下,伸手拨开女子遮挡着脸的部份头发,发现此女不是别个,赫然正是那混血少女薛冰馨。

    徐晋脸上露出讶然之色,此女不是在范县吗?咋也遭遇了这场洪灾?

    李时珍伸手探了探薛水馨的脉象,喜道:“大人,薛姑娘还活着呢。”

    徐晋点了点头,混血少女那饱满的胸脯正在微微起伏呢,他又不是眼瞎的。

第366章 这里有老虎?

    薛冰馨身上并没受伤,估计只是在洪水中漂流了太久,体力不支而晕倒了。徐晋将那半坛浊酒用火稍微温了温,然后在李时珍的帮助下捏开薛冰馨的小嘴灌了几口,后者便苏醒了,缓缓地睁开了那双独特的淡蓝色美眸。

    薛冰馨有一半胡人的血统,皮肤本来就很白,在水中泡了几乎一天一夜,此时看着就更加白了,不过却是病态的白,涣散的瞳孔足足数秒才重新聚焦。

    徐晋微笑道:“薛姑娘,你醒了?”

    李时珍的小脑瓜也凑了过来,关心地问:“薛姑娘,你觉得咋样了?感觉哪里不舒服吗?小子略懂一些医术。”

    看着眼前这名带着温和笑容的英俊青年,薛冰馨心中五味陈杂,前一天自己还企图刺杀他,结果今天却被人家所救了,这算不算是以德服怨,尽管对方还不知情。

    “谢谢你们,我没事!”薛冰馨沉默了数秒才说出一句话来,声音带点虚弱的沙哑。

    徐晋道:“薛姑娘客气了,对了,薛姑娘为何也遭了洪水,赵全兄他们可跟你一块儿?”

    薛冰馨闻言脸色顿时又白了几分,自己侥幸活下来,不知赵师兄和孙师兄他们现在咋样了。

    薛冰馨虽然没有回答,但徐晋见状也猜了个**分,估计遭遇洪水前,赵全和薛冰馨确实在一起,于是随口安慰道:“薛姑娘不用太过担心,连我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都活下来了,赵全兄一身武艺,估计也会安全脱险的。”

    薛冰馨眼神复杂看了徐晋一眼,内心莫名地发虚,低下头默不作声,两手抱紧双膝,湿漉漉的头发还在往下淌着水,那一身胡服紧贴在**上,端的是玲珑浮凸。

    徐晋往火堆里扔了一块碎木,架在两块石头之间的陶罐已经被火烧得薰黑,里面的水已经烧开了。

    李时珍那小子的脸蛋红红,不知是被火烘的,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总之眼睛不敢往薛冰馨身上看了,在徐晋的示意下,将已经剁碎的田鼠肉倒进陶罐之中。

    徐晋将匕首伸进陶罐中搅了搅,轻咳一声道:“那个……薛姑娘,不如先把湿衣服换下晾晒干,暂时换上那套衣服。”说完指了指晾晒在灌木上那套锦衣卫飞鱼服。

    七月的阳光猛烈,闵百户那套飞鱼服已经被晒干了。徐晋虽然要把这套衣服带回给闵百户的家人做衣冠冢,但他也不是迂腐之人,暂时借给薛冰馨穿自是没问题的,到时还回来就行了。

    薛冰馨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眼,本来苍白的俏脸顿时生出云霞,犹豫了一下还是站起来向灌木行去,湿衣服穿在身上实在不舒服,而且也太羞人了。

    当然,如果薛冰馨知道这套飞鱼服的原主人此刻就躯在那堆熊熊在火中烧炙,恐怕宁愿就这样穿着湿衣服,也不敢穿这套飞鱼服。

    薛冰馨取下晾晒在灌木上的飞鱼服,有点忸怩地回头看了一眼,见到徐晋和李时珍两人都十分君子地背向这边而坐,不由稍稍放下心来,拿着衣服转到繁密的灌木丛后面,麻利地将身上湿了的衣物脱下来,露出让人喷血的惹火身段……

    咕噜咕噜……

    陶罐中的开水翻滚沸腾,阵阵肉香飘了出来,徐晋和李时珍都禁不住猛吞口水,从昨晚到现在,他们只吃了一条两条米长的生蛇肉,当时不觉如何,只是想着填饱肚子,此时回想起来都有点想吐。

    李时珍毕竟还是个没开窍的小童,即使没有这陶罐中散发的诱人肉香,也不会联想到此刻灌木后的春光。徐晋倒是联想到了,不过此时此刻,显然是肉汤更加诱人一些。

    就在徐晋用匕首挑了一块田鼠肉,准备尝尝熟了没有时,灌木后突然传来一声娇呼,紧接着是老虎的低吼。

    徐晋和李时珍面色一变,同时叫了一声不好,刚才忘记提醒薛冰馨这里有一头要命的大虫了。

    徐晋急忙把匕首扔下,抄起一根还在燃烧着的木头冲向灌木后,心道:“完了,这如花似玉的冰美人不会光滑滑地被老虎叼走了吧。”

    徐晋刚跑到灌木旁,一条窈窕的人影便慌张地跑出,正好一头撞进了徐晋的怀中,两人闷哼一声,狼狈地倒地。徐晋只觉嘴唇一阵剧痛,一股咸味在嘴里散开,估计是嘴唇破掉流血了。

    然而,徐晋这时也顾不得痛,躺在地上拼命地挥动手中带火的木柴,一边咆哮大喝:“畜牲,滚开!”

    原来那头老虎从灌木后转了出来,弓腰沉爪,正瞪大着那双冷漠的虎目,看样子是想来个一箭双雕,但是徐晋手中那根冒着火的木头让它颇有些忌惮。

    然而,或许是挥舞得太用力了,那根木头的火竟被晃得熄灭了,哗哗地冒出白色的浓烟。

    “我草!”徐晋差点想爆粗了,一边挥动木头一边狼狈地扶起薛冰馨,结果,后者显然刚穿好了飞衣服的裤子,那件长衫只是披在身上的,被徐晋挽住腋下一扶,胸前大片风光顿时暴露无遗。

    尽管薛冰馨迅速地双手抱胸遮住了外泄的春光,但是徐晋还是清晰地看到了那两点嫣红,不过,徐大钦差此时也无暇欣赏,那一边挥舞着冒烟的木头,一边扯着薛冰馨跌跌撞撞地退向火堆。

    幸好,这时李时珍也壮着胆拿了两根燃着的木头跑了过来,一边跺脚大叫,一边把木头丢向那头老虎。

    老虎终于被吓退了,呜呜地叫着,夹住尾巴溜出老远,这才悻悻地扭头望来,发出不甘心的咆哮。

    徐晋暗松了口气,扔掉手里那头木头,心有余悸地抹了把冷汗,问道:“薛姑娘,你没事吧?”

    薛冰馨的脸蛋胀得通红,“咬牙切齿”般道:“没事,徐大人能不能先放手!”

    徐晋这才醒起还挽着人家的手臂,有点尴尬地松开手道:“一时情急,薛姑娘不要见怪。”

    薛冰馨终究是江湖儿女,在这方面倒是比闺秀小姐要“豁达”很多,背过身去将飞衣服长衫的暗扣别上,又系上了腰带,这才转过身来,又恢复了冷冰冰的模样。

    闵百户的体形不算高大,而薛冰馨却是高挑的长腿美人,穿上这套飞鱼服只是看着有点宽松,再把长发扎成马尾,倒是别有一番美态,活脱脱的一名俊俏锦衣卫。

    徐晋回到火堆旁坐下,刚才情况危险,他也无暇多顾,这时不由“胡思乱想”了,脑海中尽是那一幕胸门大开的风光。

    幸好,徐老爷的注意力很快就被肉汤散发出来的香气吸引过去了,天大地大,吃饭最大,管她峰峦如何迷人,樱桃如何鲜艳,先填饱肚子再说。

    薛冰馨整理好衣服,重新回到火堆旁,虽然刻意保持着冰冷的表情,但明显有些娇羞的忸怩,语气略带不善地道:“这里有老虎!”

    李时珍很实诚地点头道:“薛姑娘,刚才忘记告诉你了!”

    薛冰馨悻悻一盯了徐晋一眼,仿佛在说,小孩子忘记了,莫非你也能忘记?

    徐晋不禁暗汗,他敢对天发誓,刚才确实是忘记了,只顾着煮肉汤。不过,徐晋也不解释,这时越解释越显得是在掩饰,谁叫自己刚才饱了眼福,还占了便宜,此时扶人的手背上还残留着软绵绵的触感。

    当然,徐晋也吃了亏,嘴唇被磕破了嘛,薛冰馨光洁的额头上还有一道红痕。也幸亏徐晋不是爆牙,要不然薛冰馨这额头就得被铲去一层皮肉了。

第367章 朱婷钰

    为什么说大灾之后必有大疫?

    其中最主要的一个原因就是水污染,通常情况下,大灾之后,水污染的现象十分严重,尤其是在交通和生产力都极为落后的古代,遍地尸体得不到及时清理,滋生的病菌会污染水源,人蓄喝了受到污染的水,极容易就感染,得病死掉,最后形成恶性循还。

    另外,大灾之后粮食奇缺,老鼠等啮齿动物容易泛滥成灾,其身上携带了大量的病菌和跳蚤,人类捕食了带病菌的老鼠,又或者被老鼠身上的蚤子叮咬,从而导致感染鼠疫。

    鼠疫这玩意相当恐怖,传染性极强,感染者发病后会在极短的时间内死亡。史上消灭了三分之二欧洲人口的“黑死病”就是一种鼠疫。大明朝的灭亡,跟鼠疫也不无关系,明末那场大瘟疫,光是北京城就死了十几万人,让人不寒而栗。

    正因为明白这个道理,徐晋从昨晚到现在都没喝过一口被污染的洪水。当然,如果是充分煮沸的水,充分煮熟了的田鼠肉,徐晋还是蛮放心的。

    此时,徐晋和李时珍两人便就着陶罐大块吃着田鼠肉,并且你一口我一口地喝着肉汤。虽然没有盐巴,汤水十分淡寡,但两人依旧吃喝得津津有味,相比于生蛇肉,这田鼠汤简直就是人间美味。

    薛冰馨捧着一只破木盆,里面盛了约莫一碗肉汤,还有几块肉。闻着肉汤的香味,再看着大块朵颐的徐晋和李时珍两人,薛冰馨只觉腹中更加饥饿了,也顾不得女儿家形象,捧着破木盆便“豪爽”地喝起来,并且一口气便把肉汤给喝了个精光。

    暖洋洋的肉汤入胃,薛冰馨只觉浑身都舒坦了,力气仿佛也恢复了许多,学着徐晋和李时珍那般,用手抓起一块田鼠肉放进嘴里,只觉越嚼越香,很快就把盆中那几块田鼠肉吃干净了。

    几块田鼠肉自然不够填饱肚子的,但姑娘家脸嫩,倒是不好意思再讨要,问道:“这是什么肉?”

    “老鼠肉啊!”李时珍实诚地答道,正好嘴里还叼着一条田鼠尾巴。

    薛冰馨顿时面色大变,仿佛被踩了尾巴的小白兔般跳起来,捂住嘴跑到一边干呕,看样子连眼泪都呕出来了。

    徐晋和李时珍对视一眼,后者一脸无辜,卡嚓卡嚓地把那根田鼠尾巴吃了进去,仿佛是在吃面条。

    估计是胃里空空如也,薛冰馨干呕了一会,实在吐不出什么,捂住小腹面色苍白地行了回来,不由分说便端起那半坛酒咕噜咕噜地猛灌。

    “薛姑娘……!”徐晋本来想说只有这半坛酒,让薛冰馨省着点儿,但见到后者瞒含泪水,还用杀人般的目光望过来时,立即十分识趣地闭上了嘴。

    薛冰馨灌了半坛酒中的半坛,这才觉得胃里好受些,将酒坛子放下,本来苍白的俏脸变得酡红如醉,倒是别有番美态。

    “看什么?”薛冰馨见徐晋和李时珍眼神怪异地望来,顿时俏脸一沉道。

    “咳……小李子,还有一个多时辰就天黑了,继续打捞些杂木吧。”徐晋吩咐了一句,果断地拿起绣春刀和匕首便向薛冰馨之前换衣服的那一丛灌木行去。

    徐晋转到灌木后,先是小心翼翼地往远处查看,待发现那头吊睛白额大虫正趴在几十米外的草丛中吐舌后,这才抽出绣春刀准备砍树。结果低头一看,见到薛冰馨那套湿漉漉的胡服就掉在地上,竟然连同里面的亵衣都被锋利的虎牙撕烂了。

    徐晋不禁暗汗,不得不说,这冰妞能捡回一命还真是命大。

    “咦,这是?”徐晋正用绣春刀将那套胡服挑到一旁,结果衣物中却掉下来一物,原来竟是一块成色上品的羊脂白玉佩。

    这玩意价值不菲啊,徐晋捡起白玉佩翻看了一下,只见正面雕刻着精美的凤祥图案,背面却刻着三个繁体字:朱婷钰。

    “朱婷钰?”徐晋若有所思地蹙起了剑眉,这块羊脂玉佩似乎是皇家之物,是薛冰馨自己的?还是从别处得来的?

    徐晋稍琢磨了片刻,随手将玉佩收好,然后挥刀砍了数根手腕粗的灌木,削干净枝桠后扛回火堆旁。那头要命的老虎怕火,所以火堆旁最安全,当然也是最热的,但也只能忍耐着。

    薛冰馨见到徐晋砍了几根树干回来,不由有些好奇,但却冷着脸没有问。薛姑娘先是换衣服时被老虎撵,然后又吃了恶心的老鼠肉,所以此刻心情极为恶劣。

    徐晋自然也不想主动招惹这位姑奶奶,一声不响地将几根树干砍成半米长左右的棍子,然后用匕首削尖,做成一支支短矛。

    如今那头老虎是孤岛上最大的威胁,徐晋觉得必须尽快把它给干掉,要不然就没有安全可言。另外,这场洪水不知何时才能退去,岛上的食物就剩那七八头野鹿和老虎了,徐晋可不想眼睁睁地看着野鹿被老虎吃光,最后再吃掉饿得没有力气的大家。

    正面跟猛兽之王对抗显然是不明智的,所以徐晋决定挖陷阱,充分发挥人类的智商优势来“坑”死那头老虎。

    然而,就在徐晋调动他的智商时,那头老虎已经又利用它野蛮的“武力”咬死了一头野鹿,然后示威般拖到灌木丛外面,在光天化日之下撕食,鲜血和内脏流了一地,极为嚣张!

    薛冰馨细柳眉一竖,伸手拿过徐晋的绣春刀,看样子竟然想上前搏虎。徐晋急忙道:“薛姑娘,老虎是百兽之王,可以智取,何必力敌呢!”

    薛冰馨略带讥诮地道:“徐大人想如何智取?”

    徐晋淡然地道:“慢来,到时你就知道了?”

    薛冰馨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把刀放下了,她虽然有一身好武艺,但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打杀一头猛虎,如果有弓箭在手倒是另当别论。

    “这块玉佩是不是你的?”徐晋忽然从怀中摸出一块玉佩问道。

    薛冰馨面色急变,连忙伸手把玉佩夺了回去。徐晋若有所思地看了薛冰馨一眼道:“朱婷钰是谁?”

    薛冰馨俏脸微冷道:“关你什么事!”眼中却是闪过一丝慌乱,站起来便快步跑向那丛灌木,估计是去收拾她那套被老虎咬烂的衣服了。

    徐晋皱了皱剑眉,大明朝姓朱的人不少,但就那玉佩的成色和规格来看,必是皇家之物,也就是说,这个“朱婷钰”十有**跟老朱家有关系,而且还是个女的。

    “算了,我管老朱家那么多闲事干嘛?”徐晋摇了摇头,继续手头上的工作。

    太阳渐渐西移,向着远处的地平线陷落,如同一只红彤彤的鹅蛋。徐晋这时已经削了一捆的短矛,还有数根近两米的长矛。

    李时珍和薛冰馨已经停止了打捞上游漂下来的杂物,坐在火堆旁盯着远处那头老虎。

    约莫三十米外,那头老虎也在盯着徐晋等人,那对斑黄冷漠的虎目让人发怵,而且,旁边还剩下半只血淋淋的野鹿。

    这时,薛冰馨忽然站起来,右手提着绣春刀,左手拿了一根燃烧的木头,然后向老虎行去。

    徐晋和李时珍对视一眼,十分默契地各自拿了两根着火的木头跟上。那头老虎见状警惕地站起来。

    薛冰馨突然娇叱一声,如同一头猎食的母豹般冲了上前,手中的柴火猛砸过去。

    嗷……

    那头百兽之王咆哮一声退开,徐晋和李时珍乘机举着火把逼近前去,薛冰馨冲上前提了那半只野鹿便急急后撤。

    老虎这才明白徐晋等人的意图,不禁勃然大怒,作势便欲扑上来,薛冰馨左脚一踢,将之前扔在地上那木头踢得飞向老虎。这块木头虽然没有了明火,但木炭还是红的,一脚之下,顿时碎出漫天的火星,老虎被烫了几下,嗷呜一声便跑了开去。

    于是三人成功地在山大王嘴里夺了半只野鹿,退回火堆旁,今天的晚餐有着落了。

第368章 矛盾,捕虎

    当夕阳完全沉入到地平线以下,黑暗开始统治大地,洪水仍然没有半分退去的迹象,小山丘依旧是一座孤岛。

    此刻的孤岛上燃起了两堆篝火,一堆篝火上正用陶罐煲鹿肉汤,李时珍找来了一些不知名的野草扔进陶罐中一起煲,说这样能让肉汤更鲜味,而且有助于消食。另一堆篝火则用来烤鹿肉,薛冰馨负责烤,动作十分娴熟,看样子是经常烤肉食,毕竟是北方边镇出来的,饮食习惯估计是受到了胡人的影响。

    薛冰馨穿着锦衣卫的服装,扎着马尾辫,骤然望去,活脱脱的一个俊俏锦衣校尉,她缓缓地转动串着大块鹿肉的棍子,让肉块熟得更加均匀,而不至于烤糊,那抿着小嘴认真的模样,真的十分好看。

    此时,那块鹿肉已经被烤得金黄,滋滋地冒着油,香味在孤岛上弥漫开了,那头老虎远远地看着,口水流了一地,不过熊熊的篝火让它望而却步。

    薛冰馨瞥了一眼正在用茅草编绳子的徐晋,心里不禁暗暗嘀咕了,她实在想不通,一个男人,而还是读书的男人,竟然会用茅草编绳子,这活儿连她都不会干。

    这时徐晋正好抬起头,目光和薛冰馨相触,微笑问道:“薛姑娘为何这样看我?”

    徐晋本来便长得唇红齿白,丰神俊郎,再加上从容自若的沉稳气质,对少女无疑有着极大的杀伤力,此时笑起来露出两排洁白整齐的牙齿,更是俊美。

    薛冰馨脸上微热,暗嘀咕了一句小白脸,默不作声地继续烤她的鹿肉。徐晋见状耸了耸肩,也继续认真地编他的草绳。

    薛冰馨忍不住又偷瞥了徐晋一眼,心道,这家伙虽然是个文弱书生,不过真的好勇敢,今日白天要不是他拿着火把将老虎吓唬住,自己恐怕就危险了。一想到换衣服时被老虎突然袭击,薛冰馨依旧心有余悸,还有些脸红耳热,下意识地紧了紧衣襟。

    薛冰馨紧衣襟的动作让她摸到了挂在胸口的玉佩,顿时又凭空生出一丝担忧来,再次偷偷地瞥了徐晋一眼,可惜她不会读心术,要不然她真想窥探一下徐晋的想法,看他有没有对自己的身份生出了怀疑。

    “薛姑娘,肉糊了!”徐晋抬起头提醒道。

    “噢!”薛冰馨这才回过神来,果然闻到一股焦糊的味道,急忙把那块烤鹿肉从火堆上取出来,但是一部分已经被烤得焦黑了。

    李时珍不禁吐了吐舌头偷笑,这小子刚才看到薛冰馨不时偷看徐晋,只以为徐大人的英俊把人家薛姑娘给“勾引”得魂不守舍呢。

    薛冰馨脸上微微发烧,还有点莫明的恼火,将带有烧焦部份的鹿肉撕下递给徐晋:“你吃这个!”

    徐不禁哭笑不得,不过还是道谢一声接过,鹿肉是人家从虎口之下抢回来的,也是人家烤的,自然拥有分配权。

    薛冰馨将剩下的撕成两半,分了一半给李时珍,或许是过意不去,将自己那份撕下一小块递给徐晋,淡道:“我吃不了那么多,再给你一些吧!”

    徐晋笑了笑接过,暗道,终究是个面冷心热的小姑娘啊。

    李时珍愉快啃着烤鹿肉,一边问道:“大人,这洪水什么时候才能退?”

    “我也说不清!”徐晋沉重地摇了摇头,或许只有上游黄河的缺口堵上,洪水才能彻底退去,但是如今萧淮生死未仆,自己又被困在这里,黄锦那货也不知靠不靠谱,鬼知道黄河缺口几时才能堵上。

    李时珍神色黯然地啃着鹿肉,估计是想父亲了,而薛冰馨也是默然无语,情绪显然也不佳。三人就这样默默地吃完烤鹿肉和肉汤。

    夜渐深,徐晋在篝火旁铺开了一层茅草,早就累得睁不开眼睛的小李子倒头便睡,七岁的小子能撑到现在已经非常难得了。

    “薛姑娘,你也休息一会吧,上半夜我负责值守,下半夜你来。”徐晋揉了揉干涩的眼睛轻道。

    薛冰馨犹豫了一下,点头道:“好吧!”

    徐晋站起来往远处的灌木丛扫视,很快便找到了在黑暗中反射着冷光的那一双虎目,那家伙估计是等待偷袭的机会。老虎的报复心其实很强的,白天在徐晋等人手下吃了亏,它想趁着晚上把场子找回来。

    徐晋取了白天削出来的短矛,围绕着篝火堆打了十几根楔子,然后将编成的茅绳系在楔子上,形成一个半径五米左右的圆圈,再在绳子上挂上各种杂物,这样便能起到一定的预警作用。只要老虎跑来偷袭,便会先碰断绳子,绳上的杂物掉下来发出响声。

    薛冰馨并没有睡,她侧躺在茅草堆上,偷偷地注视着徐晋忙碌的背影,心情极为矛盾。毫无疑问,这时薛冰馨可以轻易如举地杀死徐晋,而且在这荒岛上神不知鬼不觉,事后也不会有任何麻烦。

    然而,此刻薛冰馨却是兴不起半点杀意来,这小白脸虽然有点讨厌,但他是个好官啊,而且还两次救了自己,薛冰馨如何下得了手。更何况还有一个六七岁的小童,杀了徐晋,肯定得把李时珍也一并杀掉灭口,薛冰馨实在做不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来。

    “可是丘师弟和廖师弟他们的仇不报了?赵师兄说过,越是大明朝的好官就越要杀掉的,而且徐晋还看了我的玉佩呢……”

    薛冰馨心里矛盾之极,纠结了一会竟不知不觉睡着了,而且睡得很沉,直到下半夜徐晋推了推她才醒来。

    “薛姑娘,下半夜便交给了!”徐晋把绣春刀递给了薛冰馨,打了个长长的呵欠,然后在篝火旁倒头便睡。

    “或许我可以趁现偷偷把他给杀了,然后把尸体丢给老虎,明天就跟小李子说徐晋半夜被老虎叼走……不行不行,太残忍了。要不丢水里,说他失足落水淹死的,不过,这方法好像有点蠢……唉!”

    薛冰馨正琢磨着徐老爷的“死法”,那边的徐晋已经发出轻微的鼾声,薛冰馨不禁有些泄气,低嗔道:“真是一头猪!”说完提刀站起来值夜。

    ……

    是夜,郓城县的县衙大牢内,人的惨叫声不绝于耳,空气中弥漫着皮肉被烫焦的味道,还有腥臭的鲜血味儿。

    太监黄锦此刻正坐在一张太师椅上,神态悠然地喝着小酒,茶几上还摆了一碟花生米和几盘果品。

    郓城县县令、曹州知州、范县县令此时均被绑在十字木架上,呈一字排开,锦衣卫正在对他们实施各种残酷的刑罚,此刻三人都已经皮开肉绽,简直惨不忍睹。

    黄锦拍了拍茶几上的供词,神态悠然地道:“咱家劝你们还是乖乖招供画押吧,免得再受皮肉之苦。”

    “黄公公,该交待的我们都交待了,你还想我们招什么供?”郓城县令虚弱地道。

    黄锦冷笑道:“真的全部都交待了?没有上头的人庇护,你们这些小小的县令就敢大肆盗卖常平仓的粮食?真当咱家是白痴不成?”

    从昨天下午徐晋和萧淮离开郓城县,黄公公便开始刑讯这些被抓的地方官了,想方设法要从这些人嘴中挖出更大的鱼来,可惜效果让他十分不满意。除了被搜出账本的濮州知州郭纲,其他三县的县令竟然都不承认跟知府宋驰串通,并将粮仓亏空的罪责全部自己揽了。

    范县县令苟放哭丧着脸道:“黄公公,下官真的只是一时糊涂,才盗卖了常平仓粮食,跟宋知府和张同知他们并无关系啊。”

    郓城县令和曹州知州也连声附和,声称盗卖官粮只是个人行为。

    黄锦怒极反笑道:“好啊,那咱家倒要瞧瞧,是你们的嘴硬,还是锦衣卫的刑具厉害,继续用刑!”

    几名锦衣卫顿时狞笑着钳起炉中烧红的烙铁。

    黄锦正准备欣赏烙铁烫焦皮肉时所发出的青烟,突然一名锦衣卫神色慌张地跑了进来,凑到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什么!”黄锦听完后面色大变,蓦地站了起来。

    正准备用刑的锦衣卫下意识地停下手来,三名犯官对视一眼,脸上隐隐露出希冀的喜色。

    “先把犯人关回牢中!”黄锦吩咐了一声便匆匆离开了牢房,快步回到了县衙大堂。

    此时,大堂中已经有一人等着了,正是鲇鱼嘴巡检司巡检马德标。

    “下官濮州鲇鱼嘴巡检司巡检,马德标,参见黄公公!”马德标见到一名年轻的太监在锦衣卫簇拥之下行出来,不由目光一闪,行上前恭敬地行礼。

    黄锦面色难看地道:“马巡检,到底怎么回事?”

    “黄公公,昨天晚上濮州段黄河缺堤了,下官得报后立即派人查看和打听,据说昨晚钦差萧大人正好乘夜视察大堤,估计正好遭遇了洪水,现在人还没找着,恐怕……凶多吉少了!”

    “那徐晋徐大人呢?”黄锦焦急地问道。

    马德标摇了摇头道:“也暂时没有消息!”

    黄锦顿时乱了慌寸,他只是中人之姿,根本不具备独当一面的能力,听闻萧淮和徐晋都可能遇难了,顿时慌得不知如何是好了。

    旁边的锦衣卫杨百户提醒道:“黄公公,当务之急是赶紧召集人手抢修大堤,然后派人搜寻萧大人和徐大人的下落。”

    黄锦这才回过神来,猛点头道:“对,抢修大堤,杨百户,立即通知临清卫指挥使史臻率领部下赶往濮州。马巡检,你负责带路!”

    “下官遵命!”马德标大声答应着,心里却是暗暗冷笑,等到军队赶去把大堤缺口堵上,少说也得五六天时间,到时萧徐两位钦差的尸体都腐烂了吧。

    事关萧淮和徐晋两人的生死,黄锦并不敢怠慢,立即收拾行装,带着一百五十名锦衣卫连夜出发赶往濮州,只留五十名锦衣卫看守县衙大牢。

    ……

    此刻的县衙大牢内,刚从衙役手中拿到一张纸条的知府宋驰忍不住仰天大笑。同知张文升,兖州卫指挥使赵逢春对视一眼,均面露喜色。

    宋驰把纸条递给张赵二人,假惺惺地叹了口气道:“钦差萧大人真是爱民如子,连夜视察大堤,偏生这个时候竟然缺堤了,真是天妒英才啊!”

    张文升捋着须点头附和道:“我大明痛失栋梁啊。”

    “但愿萧大人吉人天相,逢凶化吉吧!”赵逢春“痛心疾首”地道。

    三人说完相视大笑,心情畅快无比,如今萧徐两人已去,剩下的太监黄锦便容易对付多了。

    ……

    这一晚并没有下雨,太阳一早就从地平线下跳了出来,播洒出万道光芒。

    徐晋是被老虎的咆哮吵醒的,他一骨碌爬起来,正好见到了难忘的一幕,那头老虎此时正撵着一头野鹿往边飞奔而来,虎和鹿都快得如同离弦的箭。

    徐晋和薛冰馨均面色大变,眼看着慌不择路的野鹿就要冲到近前了,那猛虎一记急扑将野鹿给拍翻,同时一口咬住了野鹿的脖子,徐晋能清晰地听到骨骼折断发出的卡嚓声响。

    蓬……

    老虎叼着野鹿惯性地前蹿了数米,四爪在地面犁出了四条浅坑,在距离徐晋等人七八米的地方堪堪停稳。老虎冷漠而轻蔑地瞥了徐晋三人一眼,这才叼着野鹿转身行开,喉咙发出警告的低吼。

    徐晋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李时珍更是小脸苍白,薛冰馨倒是看着镇定,不过握着绣春刀的手心都全是冷汗了。

    不能再拖了,必须把这头老虎给尽快干掉,这畜牲实在太危险了!

    当下,徐晋便选了一处较低洼的地方,先让薛冰馨和李时珍取来水把地面浇湿浸软,然后再开始挖坑,那把锈春刀成了挖掘工具。

    薛冰馨显然也意识到了老虎的巨大威胁,找了根削尖的木棍帮忙挖掘。

    就这样,李时珍负责警戒,徐晋和薛冰馨两人合力挖坑,在傍晚时份,两人终于挖出了一个深近两米的宽的大坑。

    当徐晋和薛冰馨两人将陷阱布置好,天色已经黑下了,看着像泥鳅一样的对方,两人都忍不住想笑。

第369章 赌约,薛护卫

    公老虎和公狗一样,都喜欢翘起一条腿到处撒尿,不过,公狗是为了认路,将自己尿液的气味当成路标,而公老虎则是为了宣示地盘,但凡它撒过尿的范围均是它的领土,其他老虎禁止进入(母老虎除外),否则不死不休!

    孤岛上这只老虎就喜欢到处撒尿,而且是翘着一条腿撒,是头公的,岛上到处都是它尿液的味道。野鹿只剩下五只了,它们闻到老虎尿就浑身哆嗦,跑到孤岛东南侧水边,战战兢兢地捡食一些沾满了淤泥的杂草。

    洪水明显退去了一些,露出了部分被水浸泡过的地方,上面的草沾满是泥污,但野鹿们仍然吃得很愉快,因为这些草上没有老虎的尿味。

    徐晋和薛冰馨挖好了陷阱,在陷阱中竖了几十根削尖了的短矛,表面再用茅草和浮土伪装好,看上去像一块草皮。

    待一切准备就绪已经天黑了,徐晋和薛冰馨都累得几乎筋疲力尽,而且衣服都沾满了泥浆,就像两条从田里钻出来的泥鳅。没办法,挖掘工具太简陋了,地面必须用水泡软了再挖,挖出的泥土都靠着双手捧出坑,要不然也不用花一整天才勉强挖出一个两米深不到的坑。

    徐晋道:“薛姑娘先休息喝口水吧,我要再作些布置!”

    薛冰馨点了点头,向着水边行去清洗,徐晋待她走远后,目光立即向远处的灌木丛逡巡,很快便找到了趴在草丛里进食的老虎。

    老虎似乎察觉了徐晋在看它,于在草丛中站起来,虎目在夜色下闪着幽幽的蓝光。徐晋挑衅地挥了挥手中的火把,然后解开裤带掏出东西哗啦啦地撒了泡尿,全撒到那陷阱的上面,为了效果真明显,徐晋是抬起一条腿撒的尿。

    徐晋这极具“雄性气息”的动作在老虎看来无疑是在向它示威。

    “岂有此理,这头两脚兽太嚣张啦,竟敢在本大王的地盘撒尿示威!”老虎愤怒地来回走动,喉咙发出警告的闷吼。

    徐晋系上裤带掉头就走回篝火旁,在水边洗完手脸的薛冰馨正好行了回来,疑惑地问:“你刚才在做什么,动作怪怪的!”

    徐晋不禁暗汗,神色自若地道:“在陷阱上印一些脚印,那头畜牲聪明着呢,亲眼看到咱们挖了坑,怕是不容易上当,弄些脚印上去能麻痹它!”

    “噢,徐大人倒是细心!”薛冰馨淡道,心里却是将信将疑,老虎真有这么聪明。

    众人在火堆旁坐下,李时珍已经煮好了鹿骨头汤,三人各喝了两碗,然后啃鹿骨头充饥。昨天那半头野鹿早就吃完了,现在有肉骨头啃已经相当不错了。

    “大人,洪水开始退!”李时珍啃着肉骨头愉快地道。

    徐晋点了点头,不过照这种退水的速度,恐怕没几天也退不完,幸好这里还有几头野鹿,只要把老虎干掉,倒是不用担心会饿死。

    啃完鹿骨头后,徐晋又开始用茅草编绳子,这次加入了布条,这些布条自然是从薛冰馨那套胡服上撕下来的。一开始薛冰馨还不肯把破胡服贡献出来的,但徐晋说明了用途后,她还是给了,不过里的亵衣却是打死都不会给。

    加入了布条的绳子自然坚韧多了,徐晋很快就编出了几米长的绳子。李时珍佩服地道:“徐大人是读书人,竟然也会这些妇人的技巧。”

    徐晋笑道:“读书人也是人,也要衣食住行,本官小时候家里穷,经常帮着家里打些柴禾猪草什么的,有时自然免不了要编些草绳来用,其实这个很简单,认真看一下就会了。”

    徐晋所说的“小时候”自然是前世的小时候,农村出身的他家里确实不宽裕,从小便跟着父母在地里刨食,插秧、播种、收割这些农活全都干过。至于这辈子的徐晋,从小就跟着他的秀才老子读书,倒真是养处尊休的书呆子。

    薛冰馨眼神异样地瞟了徐晋一眼,拿起绳子扯了扯,点头道:“还算结实,不过用来套虎恐怕还不行!”

    徐晋笑道:“对付老虎,那个陷阱就够了,这是用来抓野鹿。”

    薛冰馨眉毛稍挑起:“你就这么肯定老虎会掉到陷阱里?”

    不知为何,看到徐晋淡定的样子,薛冰馨便有点不服气,这家伙年纪怕是跟自己差不多,偏偏做事总是慢条斯理的,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不过,薛冰馨也不得不承认,徐晋很稳重,考虑问题周全,从昨晚用绳子围成一圈预警便能体现出来。

    徐晋点头道:“那头老虎肯定会掉陷阱的,要不然我花那么大力气挖陷阱干嘛?”

    “要是没有呢?”薛冰馨抬扛道。

    徐晋笑道:“不如咱们打个赌吧,要是老虎掉陷阱里,薛姑娘便给本官当三个月……算了,还是一个月的护卫,正好本官身边没有锦衣卫。薛姑娘穿着一身衣服挺是挺合身的。”

    李时珍笑嘻嘻地拍掌道:“这个主意好,薛姑娘敢不敢跟徐大人赌?”

    薛冰馨正犹豫,但见到徐晋戏谑的笑容顿时有些恼了,冷道:“赌便赌,本姑娘应了,那如果老虎不掉陷阱呢?”

    徐晋促狭地道:“那本官也反过来给你当一个月贴身护卫!”

    薛冰馨不屑地道:“本姑娘用得着你这个文弱书生当护卫?简直就是笑话!”

    徐晋反问道:“那薛姑娘想赌什么?”

    “赌你的……”薛冰馨差点便想说赌你的命,但还是及时住了嘴。

    徐晋奇道:“赌我的什么?”

    “赌……赌……”薛冰馨“赌”了数秒还“赌”不出个所以然来,俏脸不由有些发热。

    徐晋笑道:“薛姑娘还是慢慢想好再说吧,反正只要你赢了,你提的要求本官都答应便是。不过,你有可能赢吗?”

    薛冰馨闻言不禁气结,冷笑道:“好,这可是你说的,到时本姑娘就算要你的脑袋,你也不能反悔。”

    “这个自然了!”徐晋轻松地笑道,当然,他并不认为薛冰馨真会要自己的脑袋,只是当她在说气话而已。

    薛冰馨见到徐晋轻松的样子,心中更为恼火,暗暗下定决心,若赌赢了便摘了徐晋的脑袋,是这家伙自己找死,怪不得我!

    然而……

    就在此时远处的陷阱突然传来轰隆一声巨响,紧接着是老虎痛苦的咆哮。

    徐晋三人不约而同地跳了起来,各取了火把和长木矛向陷阱跑去。大家跑到陷阱附近,看到陷阱上方的伪装已经塌了,坑中正传来老虎痛苦的闷吼。

    毫无疑问,老虎确实是掉进陷阱了。薛冰馨一面不可思议地看着徐晋,就好像看到了鬼,不对,应该是看到神一般。

    徐晋也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就凑效了,这头老虎还真是智商感人啊,有些得意地道:“薛护卫,看看老虎死了没有吧!”

    薛冰馨跺了跺脚,咬着牙悻悻地行到陷阱旁边,举着火把往坑里照了照,果然见到那头老虎趴在坑下喘气,坑中的短矛已经东倒西歪了,隐隐看到老虎的腹下有鲜血渗出来。薛冰馨此时只觉这头老虎蠢死了,这么轻易就上当掉陷阱中。

    这时,徐晋和李时珍也举着火把凑到坑边,后者看到坑里的老虎,顿时兴奋得有点手舞足蹈:“哈哈,抓住了抓住了!”

    那头老虎本来正痛苦地喘着气的,见到徐晋立即挣扎着爬起来,发出愤怒地咆哮。可怜的山大王,它本是想跑过来撒泡尿掩盖徐晋那泡尿的味道,意图很简单,无非是重新宣示领土主权,结果那条腿刚抬起,尿还没撒就掉陷阱里了。

    正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老虎见到徐晋顿时大怒,挣扎着便欲跳出陷阱咬断徐晋的脖子。

    徐晋等人见状均吓了一跳,急忙用长木矛对着坑中的老虎猛戳。

    嗷……

    老虎被戳得厉吼不断,忽然纵身一跳,竟然一口咬住了李时珍手中木矛,李时珍年少力弱,竟被扯得往陷阱中栽下去。

    旁边的徐晋急忙伸手拉住,然而李时珍那小子估计是吓坏了,竟然还抓住木矛不放,五六百斤重的老虎力大无比,发力一扯之下,连同徐晋也被巨力带得往下栽。

    说是迟那是快,就在这危急关头,薛冰馨手中长矛从对面嗖的捅了过来,几乎是擦着徐晋的裤裆刺进了坑壁,恰好把徐晋架住。

    徐晋借机发力把李时珍猛扯回去,自己却旋转了半圈,像只猴子般挂在木矛下面。那头老虎见状吐掉咬着的木矛,跃起扑咬挂在陷阱上方的徐晋。

    “完了!”徐晋只见屁股一阵剧痛,估计是被虎爪拂到了。

    正当徐晋以为要完蛋的时候,忽觉身体被一股大力撩起来,然后腾云驾雾般摔飞出坑边数米,屁股和大地剧烈地亲吻,痛!

    卡嚓……

    薛冰馨手中的木矛也随即折断,原来是她则才及时发力把徐晋给挑飞上来,庆幸的是木矛很给力,徐晋甩飞出去时它才折断,要不然徐老爷就得喂老虎了。

第370章 疙瘩瘟

    老虎死了,它掉下陷阱时被下面的木矛戳破了肚皮,而且不止一处地方被戳破了,它一直在流血。薛冰馨只需拿着长木矛守在陷阱旁,防止它爬出来,它很快便失血过多而死掉了。

    薛冰馨用木矛戳了戳坑下纹丝不动的老虎,证实老虎确是死掉之后,这才松了口气,今晚终于可以高枕无忧地睡一觉了。

    徐晋的屁股挨了老虎一抓,此刻李时珍正在给他包扎处理,先用烧开的水清洗消毒,这才敷上一些生草药包扎好,所用的布依旧是薛冰馨那套胡服上撕下来的,包扎前先用开水煮过一趟。

    幸好,那头老虎受伤后跳得并不高,徐晋的屁股只是被锋利的虎爪轻微划伤,若是它再跳高一些,徐老爷粉嫩的屁股蛋就要少掉一块肉了。

    “大人,你这伤过几天就能痊愈了,不过估计会留有疤痕。”李时珍感激并歉然地道。

    “不碍事!”徐晋摆了摆手,自己又不是靠脸混的,更加不用靠下面那张脸混,留点疤痕自然不打紧,不过现在火辣辣的痛,难忍啊,小李子所采的草药明显带有刺激性。

    薛冰馨待这边完事了,这才行了过来,看了一眼撅着屁股趴在茅草堆上的徐晋,想笑又笑不出来。

    “薛姑娘想笑就笑吧,本官也知道这个姿势很不雅。”徐晋苦笑着道,眼中带着一丝暖意,刚才幸好薛冰馨反应快,要不然自己和李时珍恐怕都小命不保了。

    薛冰馨终于忍不住噗嗤失笑出声,瞬时如春风解冻一般。徐晋仿佛又见到了草原上空白云般纯净的笑容,不由笑道:“对了,这样多笑笑不好么?何必跟全天下有仇一般,老绷着脸!”

    薛冰馨闻言顿时俏脸一沉,重新恢复了冰冷模样,淡道:“活该,刚才应该让老虎吃了你!”

    徐晋讨了个没趣,只得老实闭嘴趴着。李时珍显然也不太想跟薛冰馨说话,这位小姐姐太冷了,不好相处,所以他默默坐着往篝火堆里添柴。

    隔了一会,倒是薛冰馨忍不住先开口,她疑惑地问:“徐晋,你之前究竟做了什么手脚,那头老虎为什么这么快就掉陷阱了?”

    薛冰馨一直称呼徐晋为徐大人,却不知不觉间改口直呼其名了,或许是眼前这个年龄相差不大的青年,实在没有半点官架子的缘故吧。

    徐晋表情有些古怪,反问道:“你真的想知道?”

    薛冰馨隐隐觉得徐晋的表情中憋着坏,但她真的十分好奇对方是用什么方法把老虎引进陷阱的,点头道:“你讲!”

    徐晋坦然地道:“很简单,咳……我只不过是当着老虎的面在陷阱上撒了泡尿,它觉得虎威受到了冒犯,所以……你懂的!”

    薛冰馨愕了一下,继而脸色胀得通红,李时珍那小子捧腹哈哈大笑起来。

    “呸,你……龌龊!”薛冰馨啐了一口便站起来行了开去,黑暗中,双颊如火烧一般,心里暗骂着某人不要脸,难怪当时自己在远处看到他的动作怪异,原来是在……呸!

    徐晋无语地耸了耸肩,这就是对女人说真话的下场。

    ……

    第二天,洪水又退去了一半,小山丘下的道路隐约可见了,还过大部分还浸没在水中。

    又过了一天,水位终于退到了原有的河道中,徐晋三人踩着泥水,小心翼翼地下了山丘。薛冰馨还牵着三头用绳子套住的野鹿,李时珍则拿着棍子在后面帮忙驱赶。这三头野鹿将是他们未来几天的口粮,洪灾过后,想在地面找到一粒粮食都艰难。

    李时珍所采的生草药虽然有刺激性,但效果却是很明显,只是两天时间,徐晋的屁股便不怎么痛了,也不用再敷药,只要动作不是太大,行走无碍。

    徐晋不知眼下所处的是什么地方,所以当务之急是找人问路,然后赶往最近的城池,他钦差大臣的身份才能起作用。

    三人赶着野鹿在泥泞的土路上行走了数个小时,终于差不多在正午时份来到一座小村庄。

    眼前这座小村庄并不大,估计只有十来户人家,村子内满是烂泥,墙体还残留着洪水浸泡的痕迹,显然也遭受了洪灾,幸而大部份房屋并未曾倒塌。

    徐晋三人的到来,瞬时引起了村民的注意,七八名村汉拿着农具一声不响地围上来,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三头野鹿,一些妇孺站在远处观望,面上的表情分明写着“饥饿”两个字。

    徐晋不禁皱了皱剑眉,问道:“本官是奉旨钦差,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那些村汉仿佛没听到似的,而且越逼越近,薛冰馨把绳子交给李时珍,然后向着这群村汉迎了上去,只见她那两条长腿一顿飞踢横扫,盏茶工夫不到,那七八名持械的村汉便被打倒在地上,痛苦地捂住身上某些部位呻吟。

    薛冰馨毫无疑问有一身好武艺,但能这么轻易收拾了七八村汉,估计也是因为这些村汉饿得没有力气的结果。

    徐晋严厉地喝道:“本官再说一次,我乃奉旨钦差,袭击钦差可是死罪,现在便可斩了你们。”

    薛护卫也很给面子,十分配合地把绣春刀拔了出来。那些村汉终于变了面色,爬起来猛叩头道:“钦差大人饶命,草民也是一时饿昏了头,钦差大人饶命啊!”

    “钦差大人,求求你给点吃的吧,俺们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一名抱娃的村妇跪倒泥水中哀求。

    紧接着十几名衣衫褴褛的妇孺也从角落里跑出来跪倒在徐晋等人的面前,其中还有数名看上去才两三岁的小童。

    薛冰馨和李时珍的目光不由望向徐晋,徐晋暗叹了口气,道:“杀一头鹿吧!”

    那些村民闻言都面露喜色,其中一名村汉大着胆上前道:“大人,草民是个杀猪匠,家里工具齐全,到我家去杀鹿吧。”

    徐晋打量了此人一眼,点头道:“你叫什么名字?这里是什么地方?”

    村汉答道:“草民叫汤三,别人都叫草民汤猪刀,这里是曹州集安村。”

    徐晋不禁微吃了惊,这场洪水竟然把自己从濮州冲到曹州来了,差不多上百公里啊。

    集安村眼下连上妇孺只剩下三十人不到了,徐晋将这些人全部集中起来,一部分负责搞清洁,打扫村子的卫生,一部份则外出采摘可以充饥的野菜。

    汤三不愧是专业的杀猪匠,杀鹿也是一把好手,一刀子下去,那头野鹿便被割断了喉咙血管,鹿血全进了盆里,半点也不浪费。

    几名村妇把野鹿的内脏肠肚都全部清洗干净,然后混着野菜、鹿血、野芋等煮了几大锅,足够全村近三十口人都能分到一碗,至于鹿肉则小心翼翼地挂起来,留着下一顿再吃。

    大灾过后,每一粒粮食都弥足珍贵,这些村民显然也明白节约的重要性,省下的口粮关键时刻能救命。

    “汤三,这里距离曹州城还有多远?”徐晋一边喝着潲水一样的鹿杂汤,一边问道,他得尽快赶到县城,然后想办法运粮食赈灾,要不然这些受灾的百姓撑不了多久。

    “噢……大概还有三四十里吧,不过道路都被洪水冲毁了,走路去县城估计得大半天吧,俺们也是饿得没力气,要不早就跑去县城谋生了。”汤三鼓着腮答道,这货碗里的肉比别人都多。

    就在此时,一名蹲在角落狼吞虎咽的年轻村汉,忽然身体一僵,翻着白眼直挺挺地向后栽倒,碗中剩余的汤水野菜全扣自己脸上了。

    “啊,三柱子噎着了!”有村民惊叫起来。

    薛冰馨和李时珍急忙放下碗跑过去施救,而旁边有村民却是抢着捡起掉在地上的野菜和鹿杂吃,有人甚至直接在三柱子脸上舔。

    李时珍恼火地喝道:“快让开,病人要断气了!”

    薛冰馨干脆飞起几脚把那几个舔脸的恶心村民踹飞,李时珍正要扶起翻白眼的三柱子,忽然瞥见其脖子一则长满了红色的疙瘩,不由脸色微变,脱口道:“不好,是疙瘩瘟!”

    此言一出,薛冰馨的俏脸瞬间白了,下意识地向旁边急退开几步,那几名舔脸的村民仿佛被鬼附身一般僵住了,紧接着用手指猛抠喉咙,显然是把刚才吃进去的东西吐出来……

第371章 潜移默化

    《伤寒温疫条辨》有云:疙瘩瘟者,发块红肿如瘤,遍身流出,旦发夕死是也。

    所谓的疙瘩瘟其实就是一种非常可怕的鼠疫,传染性极强,发病者身上会冒出大量红肿的肉瘤(淋巴结肿大),严重者早上发病,晚上就会死掉。病患死亡率高,死亡速度快,一旦蔓延开来,后果不堪设想。

    此刻,四周死一般的寂静,除了几名贪便宜的村民在扣喉咙,其他村民都惊恐地退到远处观望,偏偏这个时候,那名倒地翻白眼的村民三柱子似乎缓过气了,慢慢地坐了起来,表情难受地拍打着自己的胸口,估计刚才真是噎着了。

    李时珍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近前蹲下来,翻开三柱子的衣领,仔细地端详了后者脖子上的疙瘩,又抬起三柱子的手臂观察两腋位置。

    徐晋心里不由咯噔一下,他虽然不懂医术,但这个三柱子的腋下同样有红肿的肉瘤,不用说,十有**是疙瘩瘟了。

    “大人,应该就是疙瘩瘟了!”李时珍神色凝重地低声道,他虽然年幼,但出身医学世家的他自然明白疙瘩瘟的可怕。

    薛冰馨脸色煞白,身体也在微微颤抖,因为她当初亲身经历过这样一场惨绝人寰的灾难,整个镇子的人几乎死精光了,到处都是发臭流脓的尸体,如同阴森鬼域,濒死的人在呻吟,失去亲人者在哭喊……

    “钦差大人救俺,俺不想死,俺全家都死在洪灾下了,俺是家里唯的香火,俺不能死!”三柱子扑通地跪倒在地,泪流满脸地猛叩头,眼角竟然有血丝溢出,看着十分恐怖。

    徐晋的头皮不禁一阵发麻,强自镇定道:“别激动,本官会尽力救你的。小李子,这疙瘩瘟可有医治方法?”

    李时珍点头道:“自是有的,不过小子现在既没有药物,又没有工具啊。”

    徐晋闻言心中稍定,果断地道:“需要什么药材和工具,本官马上赶去曹州城弄来。”

    李时珍道:“小子需要一套针灸银针,一支放血的三棱针,另外还需要玉枢丹、人中黄散、增损双解散。”

    徐晋默诵了一遍记下,然后转身对着一众村民大声道:“大家不要惊慌,小李子乃名医之后,懂得医治疙瘩瘟,本官马上就赶往曹州城着人运送药物和粮食来这里。”

    一众惊慌的村民闻言都心中稍定,这个姓李的小大夫说起医药来头头是道,应该是有点本事的。

    徐晋又大声续道:“从现在开始,大家都尽量留在家中,不要胡乱走动,也不要离开村子,不要随地便溺,不要喝凉水,不要捕食老鼠,搞好家中卫生,但凡有积水的地方立即清理填平……”

    瘟疫传播的途径主要有两种,一种是接触性传播,另一种是非接触性传播。

    接触性传播,顾名思义就是直接接触患者导致传染,另外就是通过蚊虫等媒介传播。只要搞好个人卫生,环境卫生,清除积水,消灭蚊虫滋生的温床,可以起到有效的预防作用。

    而非接触性传播是通过空气传播病菌,就目前大明朝的医疗水平基本无解,现在可没有空气消毒液之类,充其量只能用煮沸的醋来薰一薰。

    接下来,在徐晋有条不紊的安排下,一众村民都发动起来搞清洁,清理村中积水,清除房前屋后的杂草,家中所有衣物都拿出晾开,接受阳光的暴晒。至于已经发病的三柱子则被关进了独立的院子,禁止离开,那几名舔过三柱子的村民也被隔离观察。

    当一切都安排好已经差不多下午四点了,徐晋回到住处,薛冰馨便迎了上来,神色有些复杂地道:“热水已经烧好了,你也赶紧洗个澡吧。”

    薛冰馨一头秀发还是湿的,就那样披散着,已经换了一套村妇的旧襦裙,显然刚洗完澡。

    徐晋点了点头,径直进了房间,浴桶中已经放了大半桶的热水,旁边的凳子上还整齐地摆放着一套村汉的旧衣服,摸了摸,上面还残留着阳光暴晒后的余温。

    徐晋三下五除二脱个精光,跨进浴桶中泡起澡来,水温很高,估计有五六十度,但徐晋还是强忍住泡了进去,甚至数次把头也完全浸入水中,给自己彻底来了几次“高温”消毒。

    徐晋仔细地把自己清洗了一遍,这才跨出浴桶抹干身体上的水迹,然后穿上村汉的衣服,头发则随手用一根麻布束在脑后。

    薛冰馨看到从房间沐浴出来的徐晋,不由微失了失神,心里又忍不住嘀咕了一句小白脸。沐浴后的徐晋显得更加唇红齿白了,虽然穿着村汉的粗布衣服,却掩盖不住他那种从容自若的气质,反而给人一种独特出尘的俊美感。

    “薛护卫,过来一下!”徐晋招了招手。

    薛冰馨不满地微哼了一声,不过还是行了过来,蹙眉道:“徐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徐晋认真地道:“待会本官和汤三便出发赶去曹州城取药,你和小李子留在村中等本官回来。”

    薛冰馨微愕道:“你……你不带上我?”

    徐晋摇头道:“不必了,小李子要治疗病人,我不放心将他独自留在村子,所以你得留下来保证他的安全。”

    薛冰馨点头淡道:“随便你,到时半路被人害了本姑娘可不会帮你收尸的。”说完把那柄绣春刀递过来。

    徐晋不禁苦笑,此女还是一如既往的刀子嘴豆腐心,算了,也懒得跟她计较,摆了摆手道:“刀还是你留着吧,反正本官也不会使用,拿着反而碍事。”

    薛冰馨闻言也不勉强,把绣春刀收了回来,问道:“你多久能回来?”

    徐晋答道:“最快明天下午,最迟后天下午。”

    薛冰馨闻言莫名地松了口气,很明显,短短的数天相处,薛冰馨已经不知不觉认同了徐晋的能力,并且产生了依赖感。

    一个人,如果无论身处什么地方,均能够潜移默化地将周围的人团结到他的周围,那这个人必然是出色的领导者,而徐晋显然就是这种人。

    这时徐晋又神色凝重地吩咐道:“这段时间你看着点,绝对不允许任何一名村民离开村子。”

    瘟疫一旦传播开来,后果不堪设想,每跑掉一个村民都有可能把瘟疫传到别的地方去,徐晋必须确保将瘟疫限制在本村内,即使整村人都死光也在所不惜。

    “知道了!”薛冰馨点了点头,心里又有点懊恼自己为何会这样服帖地听从徐晋的命令。

    徐晋嗯了一声,正准备转身走出院子,忽然醒起什么似的,转过身来叮嘱道:“晚上睡觉时把蚊帐弄严实了,尽量不要被蚊虫叮咬到,勤洗手清洁。”

    薛冰馨心中微暖,不过嘴上却是淡道:“烦不着你提醒,大男人的比女儿家还要絮叨,要走赶紧走吧,很快就天黑了。”

    徐晋不禁无语,干脆地转身往院子外走去,汤三已经在外面等着他了。

    “等一下!”薛冰馨忽然叫道。

    徐晋停下脚步疑惑地转过身来,薛冰馨快步走上前,麻利地替他打了个发髻,然后用一块方巾包着束了起来,一边淡道:“这么大的人连发髻都不会束,倒真是个四体不勤的官老爷。”

    薛冰馨束完发髻便转身行了开去,只留给徐老爷长发披肩的窈窕背影。

    徐晋摸了摸头顶的发髻,不由无语地耸了耸肩,手艺只能说马虎过得去吧,发髻感觉有点歪了。

    徐晋走出了院子,找到了正在忙着用草药薰房子的李时珍,悄悄地嘱咐了他几句,这才和汤三一起离开村子,往曹州城的方向而去。

第372章 镇守太监

    大明正德十六年七月三十日,濮州城外来了一支过千人的队伍,排场摆得十分大。那些聚拢在城外的灾民还以为是押运赈灾粮食的队伍,于是都围了上去讨要食物,结果却被那些凶神恶煞的带刀番子给撵开了,几名试图靠近一辆豪华马车的难民,甚至遭到一顿毒打,估计不死也残了,吓得其他难民一窝地散开。

    此时的濮州城县衙后堂大厅,太监黄锦正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般来回走动。

    话说这些天黄锦调动了临清卫三千人,还征调了三万的民夫日夜抢修黄河大堤,终于在第五天把缺堤给合拢了,可是失踪的萧淮和徐晋还没杳无音讯。

    可以肯定的是,萧淮和徐晋都遭遇了洪水,因为黄锦已经找到了一部分活着的锦衣卫,很不幸,他们证实萧淮和徐晋确被洪水冲走了,估计生还的可能渺茫。

    黄锦此人只是中人之姿,如今萧淮和徐晋两个拿主意的一同出了意外,他便彻底乱了方寸,都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办了,现在正纠结着要不要八百里加急报往京师,因为他担心会被问责啊。

    尽管黄河缺堤是自然灾害,但萧淮是文官集团的代表,而徐晋又是皇上的心腹兼姐夫,黄锦自然害怕最后被两方当作出气筒。

    黄锦在大堂内来回踱了一会步,最后咬了咬牙,从怀中取出昨晚写好的奏本交给一名锦衣卫,命他送去驿站八百里加急报往京师。

    正所谓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事情已经发生了六天,根本没办法再隐瞒了,若是两名钦差遇难的消息经其他渠道传到朝堂,那他黄锦怕是更要罪加一等了,至少一个隐瞒不报的罪名肯定跑不掉。

    黄锦刚安排完锦衣卫送奏本,一名衙役便急急忙跑进了来禀报道:“黄公公,外面来了一位公公,指名……指名让黄公公出门迎接。”

    黄锦正是心情不好,闻言不由勃然怒之,破口骂道:“野狗x的,人来,把外面那不知死活的狗东西……”

    黄锦本来要喝令锦衣卫把人抓进来,但转念一想,对方明知自己是奉旨钦差还敢如此托大,恐怕是有些来头,于是改口道:“走,本公公倒是要瞧瞧什么人胆敢如此嚣张。”

    黄锦带着几十名锦衣杀气腾腾地来到县衙大门前,结果一出门便见到刀枪林立的阵势,气势顿时弱了几分。

    “哎哟,黄公公别来无恙?咱家不请自来,还望不要见怪呀!”一名身穿玄色盘领长衫,头戴纱冠的老太监笑容满脸地行了出来,几十名膀大腰圆的带刀番子簇拥在身后。

    黄锦愕了一下,脱口道:“罗公公!”

    眼前这位罗公公正是山东省的镇守太监罗祥,年约五十许岁,今年五月份他才入京参拜过新君嘉靖帝,还专门拜访了黄锦这位皇帝身边的“红人”,当然也送上了一份价值不菲的“见面礼”。

    镇守太监又名镇守中官。本来“镇守”只是武官的职衔,乃总镇一方的军事长官,一般只能由总兵充任。然而永乐元年,朱棣却开了太监出镇的先河,在派遣镇守将领的同时,还派出了太监随行,而且还赐给太监公侯服,位居诸将之上,负责监督诸将。

    结果,后来朱棣的儿子,也就是仁宗朱高炽,干脆直接派太监作为镇守,负责统领一镇(省)的军队,于是便有了“镇守太监”一职。

    这位罗公公正是山东省的镇守太监,驻地在山东省济南府,乃名义上的山东省军事最高统领,地位还在都指挥使之上,在一省巡抚面前都可以平起平坐的人物,妥妥的一省大员,有实无名的封疆大吏。

    而且,这些各镇(省)的镇守太监大多富得流油,正德朝当权的宫中太监,大多都依靠这些地方的镇守太监供养着。譬如正德初年权势薰天的司礼监太监刘瑾,每年都会收到各地镇守太监的孝敬,动辄数万两之巨。

    这时,罗祥笑眯眯地道:“咱家早听闻黄公公奉旨到山东赈灾,咱家一直想着一尽地主之宜,可惜始终俗务繁忙抽不得身,近日正好得空,所以特地前来拜访。”

    黄锦虽然是新君的近侍,但在宫中的实际地位并不高,再加上如今新君帝位未稳,文官集团独大,宫中太监的权力大不如前了,反而这些地方握有实权的镇守太监更加吃香,所以黄锦在罗祥面前倒也不敢拿捏钦差的架子,笑道:“罗公公太客气了,里面请!”

    罗祥倒也当仁不让,举步便向县衙内行去,身后的番子抬着十只红漆大箱子跟进。黄锦见状不由一阵心热,同时又有点不安,他虽然平庸,但并不是白痴,“无事不登三宝殿”这句话他还是懂的。

    县衙后堂,黄锦和罗祥两人客套一番后,前者便命人上酒菜。待酒过三巡,菜过五昧,气氛便热络起来。

    镇守太监罗祥抿了一口美酒,不动声色地问:“黄公公,咱家听说钦差萧大人和徐大人均遭了洪水,如今可有下落?”

    黄锦闻言顿时苦起脸道:“咱家正为这事发愁呢,两人如今还杳无音讯,怕是凶多吉少了。”

    罗祥嘴角微翘了翘,叹道:“天有不测之风云啊,黄河缺堤这事谁又能料到,这与黄公公并无关系,直接上奏朝廷便是,又何须发愁呢?”

    “罗前辈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朝中那些文官有多嚣张,连皇上都得受他们的气,现在萧老头出事,徐晋又踪了,咱家怕要成为出气的替罪羊啊!”

    黄锦毕竟才是十**岁的菜鸟,再加上本来城府就不深,那是罗祥这种老太监的对手,三言两语便向罗祥吐起苦水来,就好像找到了组织一般,恨不得将心里的话都倒出来。

    罗祥略带气愤地附和道:“确实如此,如今这些文官欺人太甚了,咱家还听说杨廷和正在劝说皇上裁撤地方镇守中官呢。”

    黄锦点头道:“确有此事,杨廷和此人委实可恨,非要逼着皇上承认孝宗为皇考,皇上可恼火了,到现在还耗着呢。”

    太监集团和文官集团本来就是死对头,两人都是太监阵营的,此时说起杨廷和顿时同仇敌忾,气氛倒是更加熟络了。

    罗祥忽然眼珠一转,转移话题道:“咱家听说黄公公近来正在调查地方常平仓亏空一案。”

    黄锦面露得色道:“是啊,嘿,兖州府这些地方官真是狗胆包天,竟然串联盗卖官仓储粮,连知府、同知、指挥使也参与其中,简直丧心病狂,触目惊心啊。”

    罗祥端起酒杯轻抿一口,淡道:“如果说地方州县官员盗卖储粮,咱家是相信的,但说府级的官员参与其中,咱家却是不太相信了。”

    黄锦撇嘴道:“罗公公,咱家连账本都搜出来了。”

    “账本也可以是伪造的嘛,说不定是故意陷害呢,黄公公,你说是不是……嗯?”罗祥目不转睛地盯着黄锦。

    黄锦愕了一下,继而面色变了变,话说到这份上,他要是还不明白,那他真是白痴了。

    罗祥微笑着拍了拍手,天井处的番子将十个沉重大箱子抬了进来,并且将箱盖逐一打开,顿时满室珠光宝气,金银珠宝晃得人眼花缭乱。

    罗祥微笑道:“黄公公,这里有黄金两千两,白银两万两,珠宝玉器两箱,还有两箱药材,都是些人参、石斛、首乌、三七之类,不值啥钱,咱家一点小小心意,还望黄公公不要嫌弃。”

    黄锦眼皮一阵乱跳,这段时间他抄家着实捞了不少,但总价值还不及这里的一半。

    “罗公公,你……这是什么意思?”黄锦吃吃地道。

    罗祥微笑道:“盗卖粮仓储粮的事肯定只是地方州县官员干的,跟府级以上官员无关,咱家希望黄公公高抬贵手,到此为此!”

    黄锦面色一沉,摇头道:“罗公公,此事萧淮已经上奏了朝廷,至少兖州府还是要彻查的,咱家无能为力,这些心意罗公公还是收回去。”

    黄锦虽然贪财,但还是有几分理智的。

    罗祥脸上的笑容依然不减道:“这个简单,让濮州知州郭纲翻供便行,如今黄公公是唯一的奉旨钦差,到时再上一本,奏明朝廷即可。”

    黄锦摇头道:“那不行,这可是欺君之罪!”

    罗祥脸上的笑容终于敛去了,淡道:“小黄呀,咱家年长你几十岁,今晚就托个大提点你几句。地方盗卖官粮不只是兖州府独有,整个山东,甚至整个大明十三省都存在。这事水深着呢,真闹大了怕你兜不住啊。唉,萧淮和徐晋真是倒霉,咱家不想连你都倒霉啊!”

    罗祥说完若有深意地拍了拍黄锦的肩头,后者不由面色大变,只觉后背阵阵发冷。

    “再好好想一想吧,咱家这一路来倒是有点乏了,先行告辞回去睡一觉,明日咱家做东一尽地主之谊,希望黄公公赏脸。”罗祥说完带人离开了县衙后堂,那些金银珠宝自然都留下了。

第373章 混乱的曹州城

    徐晋和汤三离开集安村时,已经是下午四点半左右,后者腰间挂着防身用的杀猪刀,还提了一只小酒坛,里面装了野菜混搭的鹿肉汤,这将是他们两人一路上的口粮。徐晋则拿了一根米许长的木棍,既可用来防身,又能作为拐杖使用。

    洪水过后,道路泥泞湿滑,有些地方的道路甚至中断了,崩毁倾泻的山泥,又或者改道的河流成了最大的拦路虎,徐晋和汤三不得不想办法绕道,结果直到天色完全黑下,竟然只走了十里路不到。

    幸好天公作美,并没有下雨,但天黑下后也不可能再赶路了。徐晋和汤三寻了一处地势较高的小山坡,两人分吃了一部份鹿肉汤后便各自歇息。

    眼下已经进入八月份,初秋时节的深夜已经有了一丝凉意,徐晋身下垫着一张破旧的麻布被单,身上盖了一件旧衫,所以睡得倒还算舒适。而这些都是薛冰馨给他准备的,可见这面冷心热的冰妞儿其实还是个细心的姑娘。

    第二天一大早,徐晋和汤三继续赶路,中午时份,两人终于赶到了曹州城外。然而,此刻的曹州城四门几乎都被从四面八方赶来来的灾民挤爆了。

    由于前不久,曹州的三把手均被抓了,城中的衙门几乎陷于停滞状态,突如其来的一场洪灾无疑等于雪上加霜,难民不断涌入,如今整个曹州城都乱套了。

    城中物价飞涨,而且治安极度败坏,打架斗殴、抢劫偷盗、奸淫掳拐的案件层出不穷。于是,那些感受到威胁的乡绅富户开始联合起来,自发地维护城中的治安,将所有难民都驱逐出城去,但这显然是治标不治本的做法。

    城外的难民越聚越多,饥饿的他们被无情地挡在城外,这样一群走投无路的灾民聚在一起,酿成民变只是迟早的事。

    徐晋看着熙熙攘攘地聚集在城门口的灾民,脸色不由沉了下来,黄锦那家伙搞什么鬼,洪灾都发生了五六天,竟然还没安排人手放粮赈灾,要是发生民变该如何是好?

    话说黄锦本来就不是可独当一面的人才,这些天抢修河堤的工作已经忙得他焦头烂额了,再加上又要派人寻找失踪的萧淮和徐晋,哪里顾得上放粮赈灾。偏偏前段时间附近州县的主官都因为粮仓亏空案被下狱了,这才造成了如今的混乱局面,可以说危机四伏,民变随时都有可发生。

    徐晋和汤三好不容易才挤到人群的最前,只见城门洞前摆放了三排拒马,一些衙役和家丁正拿着刀剑长矛之类的兵器守在城门口,若想进城,必须有城中的户籍,又或者交纳十文钱的进城费。这两个条件无疑将绝大部份难民都挡在了城门外。

    “站住,干什么的?”徐晋和汤三刚走近,立即就被两根长矛抵到胸前拦下了。

    汤三一挺胸大声道:“这位公子可是钦差大人,让开,我们要进城。”

    手持长矛的两名衙役愕了一下,继而不屑地大笑起来,指着徐晋两人道:“麻烦撒泡尿照照吧,就你们这副鸟模样还敢冒充钦差,也不怕笑掉人大牙。”

    此刻徐晋身上穿着破旧的粗麻布衣服,再加上一路上爬山涉水,衣服上沾满了泥污,看上去跟那些难民没什么区别。

    汤三胀得面色通红,吃吃地道:“你们别笑,他真是钦差!”

    衙役不耐烦地骂道:“这小子要是钦差,老子就是皇帝了,滚,一边凉快去,再不走别怪老子不客气。”

    徐晋不由剑眉一挑,喝斥道:“大胆刁民,竟敢自称皇帝,当真想抄家灭族不成?”

    徐晋虽然穿着肮脏破旧,但那股子上位者的气质却不是平民百姓能有的,厉声喝斥之下,那名衙役顿时面色都变了,讪讪地道:“俺只不过是随口说说,那能当真,你小子倒是会凭空污蔑人,俺还没告你冒充钦差呢,快滚吧,少在这里白撞!”

    “滚开滚开!”其他衙役和家丁也围了上来大声喝斥,长矛尖都戳到眼皮子底下了,汤三吓得连连后退。

    徐晋不由暗怒,但是他只是钦差副使,所以并没有钦差关防(印信),而奉旨赈灾的敕书也在萧淮那里,偏偏现在身边又没有锦衣卫,根本没办法证明自己钦差副使的身份。

    正在此时,后面传来了隆隆的马蹄声,一支马队朝着城门方向奔来,那些难民均下意识地让到了路边。

    徐晋愕了一下,当看清马上骑士的飞鱼服时,不由大喜过望。这支二十人的马队竟然是锦衣卫,一马当先那位赫然正是锦衣卫把总司马辕。

    “锦衣卫奉旨办差,全部让开!”司马辕策马来到城门前大喝,那些衙役家丁吓得急忙把拒马搬开。

    锦衣卫乃皇帝亲军,在大明朝可谓是凶名赫赫,妇皆知,进了锦衣卫诏狱的人,无论你官多大,不死都得脱层皮。锦衣卫的飞鱼服和绣春刀就是最好的招牌,真正鬼见鬼愁,民见民怕,没有人有胆子冒充。

    “司马把总!”

    司马辕正要带着弟兄策马进城,忽然听到有人叫他,下意识扭头四望,然而这货估计是有点脸盲,再加上徐晋此刻的穿着打扮,竟然没有认出徐晋来,扭头向身后的弟兄大声问道:“见鬼了,刚才老子好像听到徐大的人的声音,哎,你们刚才谁叫老子?”

    徐晋不禁哭笑不得,行上前一步大声道:“司马辕,你他娘的是谁老子?敢再说一次试试!”

    司马辕循声望向徐晋,愕了足足一秒才反应过来,激动地大叫一声,急急翻身马下,用杀猪般的声音大叫:“徐大人,标下总算找到你了,哈哈哈,标下就知道徐大人吉人天相,肯定还活蹦乱跳着。”

    “参见徐大人!”其他锦衣卫纷纷下马见礼,一个个笑逐颜开。

    徐晋心中一暖,上前拍了拍众锦衣卫的肩膊,点头道:“好,都活着,其他人呢?”

    司马辕笑道:“弟兄门兵分几路,从上游濮州沿河道两岸搜索大人的下落,大家约定了在曹州会合,我们是最先到达的,金老大他们估计这两天也会赶到。”

    徐晋点头道:“那便好,正好本官有急事待办,你们马上随本官入城。”

    “好哩,弟兄们随大人进城!”司马辕一挥手,二十名锦衣卫便簇拥着徐晋进城。

    那几个守门的衙役和家丁此时都吓傻了,敢情这位还真是奉旨钦差啊,苦也!

    “你过来!”徐晋经过城门时一指刚才自称皇帝的那名衙役,冷道。

    那衙役差点吓尿了,脚一软便扑通地跪倒在地上,一边自扇着嘴巴,一边哀求道:“小人有眼无珠冒犯了钦差大人,小人该死,求钦差大人饶过小人一遭吧。”

    汤三见状不由大为解气,幸灾乐祸地道:“老兄刚才不是很嚣张吗,一会儿自称老子,一会儿自称皇帝的。”

    司马辕闻言目光一寒,铮的拔出绣春刀,狞笑道:“徐大人,要不要标下宰了这不开眼的反贼。”

    徐晋摆了摆手,他还没小心眼到这种地步,再加上身为穿越者,等级观念和皇权思想本来就淡薄,自然不会因为一句话就剥夺人家的性命,淡道:“起来吧,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待会到县衙自领三十大板,就当给你个教训。”

    那名衙役闻言如逢大赦,连叩了几个响头才敢站起来。

    司马辕把绣春刀归鞘,冷道:“算你小子命大,遇到咱们徐大人,若是遇到的萧大人,十个脑袋你都不够砍。”

    那名衙役更是吓得唯唯诺诺地告饶!

    徐晋问道:“本官问你,现在曹州城中谁在主持大局?”

    那名衙役自然不敢隐瞒,一五一十地把城中的情况告知,徐晋听完后马上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所以立即带人赶往县衙。

    徐晋赶到县衙后,立即着手整顿公务,并且派人召集城中的士绅名流开会,又从县学中调了调了一名学正和教谕暂代县务,并且立即打开官仓放粮赈济城外的灾民。

第374章 医德仁心

    当天色完全黑下时,徐晋才回到了住处,这是本县一名士绅提供给他的一座大院,家私用品一应俱全,还贴心地安排了婢女仆人侍候。

    徐晋忙碌地大半天,总算把曹州县衙的人事安排妥当,让整个衙门重新运作起来,并且安排专人负责开仓赈济灾民,曹州城的局势算是暂时稳定下来了。

    但是形势还不容乐观,因为曹州城的粮仓本来就亏空严重,再加上距离上次洪灾才过了不久,粮仓中的存粮已经所剩无几,即使每天只给灾民施一顿粥,最多也只能支撑个七八天。

    徐晋今日下午还召集了本县的士绅开会,号召大家捐钱捐粮,但灾后粮食奇缺,这些士绅显然都不太愿意把粮食捐出来,不过碍于徐晋钦差的身份,勉强还是捐了一些,加起来也不够一百石。所以,当务之急是想办法调运粮食。

    徐晋吃完晚饭后,在一名婢女的服侍下洗了个热水澡,然后回到书房写奏本,他已经从司马辕处得知,萧淮同样遭遇了洪水,如今还下落不明,这件事他必须得马上加急上奏朝廷。

    徐晋写完奏本后,马上又修书一封,交给一名锦衣卫,着他第二天送往濮州交给太监黄锦,让他加紧调运粮食来曹州救急。

    一切工作安排定当,徐晋这才上床休息,这些天他真的累极了,自从洪灾发生的当天起,七天时间内他都没沾过床,所以几乎一躺下便睡着了,直到第二天大亮才醒来。

    徐晋起床洗漱完毕,立即又马不停蹄地在城中收购药物、烈酒、醋、生石灰这些物品。

    大灾过后,城中物价飞涨,这些东西可不便宜,甚至有钱也未必能买到,不过,锦衣卫要的东西,那些店家也不敢不给,只能自认倒霉,以赊账的形式把货物给了徐晋。

    待一切物品准备就绪,徐晋立即火急火燎地离开曹州城,现在的集安村就是一个定时炸弹,瘟疫一旦爆发开来就不是死几个人那么简单了,灭绝附近几座城镇还是轻易的,所以半刻也耽搁不得。

    话说徐晋等人刚出了城,迎面就在官道遇到另一批赶来的锦衣卫(20人),于是两批人合在一处,驮上药物和粮食,快马加鞭地赶往集安村。

    ……

    仁心堂是曹州城内规模较大的一家医馆,老板名叫曹仁德,也是医馆的坐馆大夫,医术在曹州城中还算有点名气。

    此刻,曹老板正一脸肉痛地拨打着算盘,计算今天的损失。今天锦衣卫在他的药房赊取了大量的药材,价值达到五十两“之巨”,虽然带队那名司马把总信誓旦旦地表示会还,而且还立了欠条,但“官”字两张口,当官的讲话能信?更何况赊药的是锦衣卫,到时他们就算不还钱,小老百姓还能跑到京城追债不成?

    所以说,这药基本是老虎借猪有借无还了。

    因此,曹仁德此时沮丧之极,五十两银子对普通老百姓来讲可是一笔巨款,而对于曹仁德来说,也差不多是一个季度的利润了。

    正在此时,有两人走进了药房,均是三十许岁的中年男子,其中一人背着一只药箱,下留了三缕长须,看上去神清气爽,气质颇为沉稳。另一名男子高大壮实,长相十分勇武,但是却拄着手杖,大腿上似乎有伤。

    背药箱的长须男子打量了曹仁德一眼,捋须微笑道:“曹老板的脸色似乎不太好,怒伤肝,忧伤肺,看样子曹老板今天伤肝又伤肺啊”

    曹仁德抬头看了长须男子一眼,痛不欲生地道:“李大夫就别说风凉话了,反正鄙人今天心肝脾肺肾都受伤了。”

    拄手杖的汉子咧了咧嘴打趣道:“我咋看曹老板像是伤了荷包呢!”

    “可不就是伤了荷包,整整五十两银子呀,那些锦衣卫真是吃人不吐骨头。”曹仁德痛心疾首地扬了扬手中的欠条。

    李大夫皱了皱眉道:“曹老板,锦衣卫也在你这里赊了药材?”

    曹仁德悻悻地点了点头。

    李大夫连忙问:“那曹老板这里还有雄黄散吗?”

    曹仁德摇头道:“没有了,全部让那些锦衣卫拿走喽!”

    李大夫不由皱眉道:“锦衣卫要这么多雄黄散干嘛?”

    曹仁德撇嘴道:“不仅雄黄散,本店的玉枢丹、人中黄散、增损双解散都被他们要光了,另外我还听说锦衣卫赊了大量的烈酒和醋,十有**是发生瘟疫了,可笑的是,那些锦衣卫还遮遮掩掩呢,嘿嘿,骗骗外行可以,但在咱们这些行家面前简直就是贻笑大方。”

    李大夫面色一变,脱口道:“莫不成是疙瘩瘟?”

    曹仁德点头道:“估计是了,连续两场大水灾,发生瘟疫很正常,但愿不要传到曹州城来才好,要不然鄙人得收拾一下往京师暂避了。”

    疙瘩瘟凶名赫赫,虽然历代医者已经摸索出一套医治的方法,但是治愈率并不高,因为这病来得急,死得快,一旦病发,基本无救,只能听天由命,只有在前期未发作时及早发现治疗才有一线生机。所以即使是大夫,也没有几个愿意进入疫区给患者诊治的。

    李大夫皱眉道:“曹老板,正所谓医者仁心,明知发生瘟疫却选择退缩躲避,这可不是有德医者所为。枉你还取名仁德!”

    曹仁德脸上顿时挂不住了,胀红脸讽刺道:“李言闻,你医术高明,你医德仁心,有本事便去集安村医治那些发瘟的村民啊,若能扑灭那里的瘟疫,我曹仁德便拜你为师。”

    “疫病发生在集安村?”李言闻脱口道。

    曹仁德悻悻地道:“老夫也是偶然偷听到那些锦衣卫提及集安村,倒是不敢确定是不是那儿。”

    李言闻二话不说,背着药箱便往医馆外行去,拄拐杖的大汉连忙跟了出去。

    “哎……李言闻,子郁兄,老李,唉……这头倔驴哟!”曹仁德连叫了数声,结果李言闻还是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这时,拄拐杖的大汉已经追上了李言闻,后者停住脚步歉然地道:“戚兄,你的腿伤只要再换两次便无大碍,记得不要沾水。现在本人要赶去集安村,那里发生瘟疫,十分危险,你还是不要跟着了,留在曹州城中养伤吧。”

    戚景通却是摇头道:“李大夫,在下虽然腿上有伤,但自问一身武艺还算了得,只要一刀在手,打发三五个毛贼还是轻易的。如今大灾过后遍地贼子,城外的治安极差,还是让戚某跟随保护您吧,这样至少安全一些。”

    李言闻犹豫道:“可是疙瘩瘟相当可怕,戚兄跟着我恐有性命之忧。”

    戚景通拍着胸膛慨然道:“大丈夫立于世,生亦何欢,死亦何惧。李大夫既不惜死,戚某赳赳武夫又何惧之。更何况戚某这条命便是李大夫救回的,陪李大夫到鬼门关再走一遭又何妨!”

    李言闻抚掌大声道:“好,生亦何欢,死亦何惧,那戚兄便与某同往。”

    当下两人准备了一些粮食和水,结伴离开了曹州城,两人都不认识去集安村的道路,不过没关系,锦衣卫的马队留下了大量的蹄迹,他们跟随马迹一路追踪便是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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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王首辅介绍:
大明朝正德十二年冬,徐晋穿越到江西上饶县一名穷困潦倒的儒童身上。这一年,史上最胡闹的明朝皇帝朱厚照正在边镇宣府游玩。这一年,江西宁王朱宸濠正暗中运作准备谋反。这一年,家徒四壁的徐晋寻求出路,最终选择考科举,从县试、府试、院试,再到乡试,一路过关斩将,却一步步卷入了宁王朱宸濠造反的漩涡……明王首辅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明王首辅,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明王首辅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