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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陈证道     明王首辅txt下载     明王首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495章 侍读换尚书

    张太后双手紧抓住椅子的两边扶手,气得连身体都在微微颤抖,都到了这个份上,皇上竟然还要护着徐晋,连半点面子也不给,半步台阶也不留,岂有此理,这样的太后不当也罢!

    杨廷和面沉如水,双手撩起官袍下摆跪倒,然后将乌纱取下搁在旁边,沉声道:“臣老矣,今日乞骸骨返乡,请皇上恩准。”

    毛澄见状也跟着跪道:“皇上,臣年老体弱,今日与杨阁老同乞骸骨,返乡颐养天年,请皇上恩准。”

    所谓的乞骸骨即是告老辞职,这是明朝大臣以退为进,逼宫皇上的惯用手段,特别是自弘治朝以来,文官动不动就以乞骸骨来表达自己的不满和诉求,譬如正德朝时期,谢迁、刘健、李东阳这三位托孤大臣均用过乞骸骨来威胁正德皇上帝,可惜他们遇到一个随心所欲的皇帝,正德根本不吃这套。

    朱厚眼底闪过一丝怒火,试想一下,一家公司的骨干以辞职来威胁老板,老板能不恼火吗?然而,朱厚还存了一丝理智,如今他登基才一年,方方面面都还离不开杨廷和,没了他还真镇不住场子,所以只得放缓神色道:“朕不准,杨先生快起来吧!”

    杨廷和只是为了表明态度,并不是真的要致仕,闻言便将乌纱拾起戴上,站了起来。然而,朱厚并没有说不准毛澄乞骸骨,后者只得继续忐忑地跪着,暗暗后悔自己冲动了。

    毛澄今年虽然年过六十了,但是在仕途上的心思却半点也不减,当初次辅梁储告老还乡,他本以为终于轮到自己入阁一展抱负了,结果费宏半路杀了出来,断送掉他的阁老梦。

    所以说,毛澄之所以不遗余力地打压徐晋,除了理念不合外,还因为徐晋是费宏的门生,爱屋及乌,厌屋自然也及乌。

    “皇上,哀家在宫中住腻了,打算明天搬出宫去住一段时间。”张太后冷着脸道。

    朱厚心中惊怒,但毫无疑问,太后这一着点中了他的死穴,若刚登基一年便逼得先帝太后搬出皇宫,那他忘恩负义,欺上不孝的名声就坐实了。

    徐晋连忙道:“皇上,臣失职失责,恳请皇上恩准辞去翰林侍读一职。”

    朱厚盯着徐晋看,后者神色平静地迎着他的目光。小皇帝心中生出一股憋屈和内疚,暗咬了咬牙道:“朕……准了!”

    杨廷和闻言心中一松,张太后绷着的脸也略略放缓下来,张家兄弟则窃喜,今天虽然没能把徐晋打个半死,但削掉他翰林侍读一职,总算也出了一口恶气。

    “谢皇上恩典!”徐晋朗声道。

    朱厚点了点头道:“起来吧,徐卿不兼翰林侍读一职也好,专心替朕把燧发枪研造出来,朕今年之内要看到燧发枪装备五百营。”

    “臣遵旨!”徐晋站起来道。

    杨廷和轻皱了皱眉,若徐晋督造完燧发枪,无疑又是大功一件,不过,这次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恢复翰林侍读一职。

    朱厚继续晾着跪在地上的毛澄,转身对张太后行礼道:“太后若是在宫中腻了,儿臣便择个好日子陪太后出宫上香踏青,搬出宫住就算了,还有几个月儿臣就要大婚了,届时宫中还需太后主持。”

    张太后拿了面子,自然也见好就收了,点头嗯了一声,不再提搬出宫去住的事。

    朱厚这才转回身来,对着跪在地上的毛澄淡道:“毛尚书起来吧,朕也不准你乞骸骨。”

    毛澄暗松了口气,取过乌纱重新戴上,然而在地上跪久了,显然双脚发麻,站起来时差点又摔倒,幸好旁边的杨廷和及时扶了他一把,这才没有出丑。

    朱厚淡道:“杨先生,朕向来赏罚分明,徐晋失职辞去翰林侍读,户部尚书杨潭日前失职也被罚俸一月。但是,朕近日得知,杨潭竟把不能种植的贫瘠山地划给五百营作为屯田,刻意刁难,身为户部尚书却处事不公,任意妄为,而且在职期间毫无建树,国库入不敷出,可知此人能力不足。自即日起,杨潭贬为南京户部主事,户部尚书一职由户部左侍郎孙交接任。”

    杨廷和面色微变了变,户部尚书杨潭是他的左臂右膀,而户部左侍郎孙交(此人前文有介绍过)却是皇上的人,自己刚逼着徐晋辞去翰林侍读,皇上马上就借口贬谪杨潭,这报复也太明显了吧!

    杨廷和很想保杨潭,但是皇上有理有据,他也反驳不得,杨潭在五百营屯田的事上确实做得过了,至于国库入不敷出这条却是有点冤,就大明目前的状况,换谁来管国库都好不到哪里,当然,皇上非要说杨潭才能不足也无可辩驳,毕竟,开源节流、充实国库乃户部尚书的职责所在。

    所以,杨廷和只好道:“臣遵旨,不过孙侍郎年纪太大了,精力难免不足,而偏偏户部事务最是繁琐,所以臣觉得还是通过廷推选贤的好。”

    户部左侍郎孙交今年将近七十,年纪确实很大了,杨廷和这个理由倒也说得过去。

    朱厚点头道:“杨先生所言极是,不过在廷推结果出来这前,由孙交暂代户部尚书一职。”

    杨廷和只好道:“是,臣这便回去拟旨行文吏部,太后,皇上,臣先行告退!”

    毛澄也连忙行礼告退,经过徐晋身边时冷哼一声,一拂衣袖而去,倒是杨廷和神色平静,始终没看徐晋一眼,然而徐晋却是明白,自今日起,自己和这位内阁首辅彻底的水火不容了。

    当然,徐晋此时却没有半点心理压力,自从上次“开海禁”的朝会后,他已经认清了杨廷和一系老臣的本质,均是因循守旧的顽固派,自己若要大力推进改革,必须先把这些绊脚石都清除掉。正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既然不是一路人,徐晋何必在意他们的态度和看法,做好自己便是,是非功过自有后人评说。

    “太后,皇上,臣请告退!”徐晋亦见机施礼告辞。

    张太后今天本来想狠狠教训徐晋一顿的,但如今有皇上护着,显然不可能了,绷着脸冷哼一声道:“去吧,好自为之!”

    徐晋恭谨地后退数步,这才转身行出大殿,结果刚走出寿康宫,朱厚便从后面追了上来。原来这小子和张太后很没营养地聊了几句,后者便说自己累了想休息,毕竟闹成这样,气氛也尴尬。朱厚自然求之不得,顺势便也告辞离开寿康宫,快步撵上了徐晋。

    “徐晋,这次让你受委屈了!”小皇帝一脸的歉然,还在为刚才没能扛住压力而内疚。

    徐晋打趣道:“皇上不必自责,以后臣若立了功,皇上再赏一个大官补尝便是,臣还年轻,阁老的不要,随便赏个六部侍郎,或者尚书也行。”

    朱厚闻言哈哈笑道:“好不要脸,古往今来,直接向皇上要官的大臣,恐怕就只有你徐子谦了吧。不过嘛,你立的功劳若抵得上,侍郎尚书自然是没问题的,三公三孤朕也不会吝啬!”

    徐晋立即施礼道:“那臣先行谢恩了,皇上可别食言自肥。”

    朱厚不由笑骂道:“好你个滑头,算计到朕头上了,刚才真应该让羽林卫打你三十板子。”

    君臣二人说说笑笑地前行,却见一名老太监一溜小跑地迎了上来,正是兴国太后身边的老太监安大海。

    安大海行到跟前施礼,笑吟吟地道:“皇上,太后(蒋太后)让徐晋去一趟慈宁宫!”

    朱厚挠了挠后脑,怜悯地望向徐晋,轻咳一声道:“徐卿,去吧,朕还有一些奏本没批,晚些再去给母后请安,顶住,朕相信你行的。”说完便背着双手溜掉了。

    徐晋不禁暗爆了一句你大爷的,没义气啊!

    安大海笑吟吟地道:“徐大人,请吧,太后还等着呢。”

    徐晋只得硬着头皮跟着安太监往慈宁宫而去,不过还好,蒋太后最多只是责骂几句,倒是不用担心被板子的得菊花残满腚伤。

第496章 心中有数

    徐晋进了慈宁宫不到半小时便神色轻松地出来了,蒋太后召见他,与其说是斥责,还不如说是安抚。因为蒋太后所有的话概括起来的意思只有一个,就是让徐晋不要担心,不要有怨言,以后继续尽心尽力辅助皇上。

    蒋氏是个明白人,知道徐晋今天只是替皇上背了锅,再加上徐晋的才学和能力已经有目共睹,将来定是皇上身边的栋梁,所以特意把徐晋召来安抚一番。当然,不痛不痒的几句斥责还是少不了的。

    朱厚那小子正是料到母后不会为难徐晋,这才很没义气地自己溜了。

    徐晋从西便门出了皇宫,小舅子谢三枪还在宫门外侯着,见到徐晋完好无损地出来,立即欣喜地迎上来叫道:“姐夫!”

    徐晋微笑点了点头道:“三枪,没事了,咱们回府吧!”

    当徐晋回到小时坊府上,谢小婉正焦急地等候着,见到相公平安回来,不由稍松了口气道,担忧地道:“相公,今天太后派人来府上询问两位公有没来过,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徐晋眼中闪过一丝歉然,把小婉柔软的娇躯拥入怀,安慰道:“公主今天随驾出城游玩,眼下已经回局,别担心,没事了。小猴儿呢?”

    谢小婉闻言总算完全放下心来,轻道:“小猴儿刚睡着了,月儿在里面看顾着呢。”

    徐晋立即作贼般左右看了一眼,手悄然抚上娘子的饱满,低声道:“娘子,我们很久没有……咳不如娘子服侍相公洗个澡吧!”

    谢小婉被相公的魔爪抚得浑身发软,羞赧地白了相公一眼,弱不可闻地嗯了一声。徐老爷大喜,马上便叫来初春初夏准备水。

    看着“摩拳擦掌”的相公,谢小婉既好气又好笑,同时又有点歉疚,话说自从儿子出生后,自己把大部份心思都放到儿子身上,倒是冷落了相公,夫妻两平时同床睡觉的次数都屈指可数,也难怪相公馋成这样子。

    很快,初春初夏便准备好浴桶放满了水,徐老爷终于得偿所愿,在娘子的温柔奉迎下酣畅淋漓地抒发了两次。

    足足大半个时辰后,徐晋才穿戴梳洗整齐,神清气爽地行出了房间,片刻之后,谢小婉也行了出来,脸上醉人的红霞还没褪去。

    初春和初夏进屋收拾,看见到处湿漉漉的房间,后者不禁吐了吐舌头低声道:“姐姐,老爷真是厉害,刚才应该弄有半个时辰吧,夫人受不得了?”

    初春脸上一热,嗔道:“小蹄子羞不羞,瞎琢磨些啥呢,赶快收拾吧!”

    晚饭后,徐晋把管家大宝找来,先询问了一遍玻璃作坊的事,然后吩咐他准备一份礼物给太监赖义送去,今天承了人家的人情,自然不能没有半点表示。

    接下来,徐晋逗弄了一会儿子,陪着妻婢闲聊一会便来到书房。

    徐晋在书案后静坐了片刻,这才抽出一张宣纸在案上摊开,取出炭笔在纸上画人物关系图。

    徐晋先写下“皇上”两个字,用三角形圈起来,位于金字塔顶端,然后在次层第一位写上“杨廷和”、接着是费师、毛纪、蒋冕这三位内阁大臣。

    在金字塔的第三层,徐晋分别写上六部尚书、都察院都御史、大理卿寺、通政司通政使等九卿……

    在金字塔的第四层,徐晋又分别写上六部侍郎、翰林学士石等名字……

    徐晋足足花了大半个时辰,把朝中有一定份量的官员都罗列出来,形成一个人物金字塔,文官用圆形圈起来,武将则用方形圈出,然后将所有与杨廷和关系密切的官员都用线条连接起来。

    很快,杨党一系的人物关系图便出来了,紧接着,徐晋又把皇上一系的人物连起来。于是乎,两系的人物便一目了然。

    相比之下,目前朝中有份量的官员,相当一部份都是杨廷和一党,而皇上嫡系的只有户部左侍郎孙交、礼部右侍郎袁宗皋,外加一个自己。

    而剩下的官员又可以分成两派,一派是亲杨派,譬如三辅毛纪,四辅蒋冕均属于亲杨派;另外一派是可以拉拢的中立派,包括费师在内都是中立派。

    徐晋提笔在户部尚书杨潭的名字上打了个“x”,这货今天已经被贬为南京户部主事了,杨党势力被削弱,孙交暂代户部尚书,皇上嫡系势力有所增强……

    就这样,徐晋在宣纸上写写画画,花了一整晚时间才把朝中官员的关系理顺,按照先后顺序列出了三份名单,第一份是需要扫除的杨党名单,第二份是可以拉拢的中立派名单,第三份是不去招惹的名单。

    正所谓有备无患,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徐晋从来不打无准备的仗,更何况,政治斗争向来都是残酷的,赢者通吃,输者全赔,一着不慎,全家遭殃。譬如今天,公主微服出城本来只是一件小事,毛澄那老家伙却喊打喊杀的,要不是皇上极力回护,估计自己不死也得脱层皮了。

    自己如今已经和杨廷和一党势成水火,要么被对方打残,要么打残对方,徐晋自然不得不谨慎应对,不容自己有任何消失。而弄清对方的人物关系,就好比摸清对方的兵力部署,这样才能做到心中有数。

    很明显,如今杨廷和占据了极大优势,光是六部尚书便有大半是杨党,而且内阁四老的两人也是亲杨派。幸好,徐晋最大的凭恃是皇上,只要他自己不犯傻,有把柄落在杨党手上,自然可保无虞。

    …………

    徐晋被逼辞去翰林侍读一职的消息很快便在官场圈子中传开了,有人惋惜,当然,幸灾乐祸的人更多,譬如那些在清田庄中利益受损的勋贵。

    徐晋本人反倒不以为意,每天跟平时那样上下班。在别人看来,翰林侍读是天子近臣,前途无可限量,将来入阁的可能极大,而对徐晋来说,翰林侍读只不过是个职称罢了,只要圣眷犹在,千官散尽还复来!

    另外,正所谓水满则溢,月满则亏,处处占尽好处不见得是件好事。自打参加科举以来,徐晋一路高歌猛进,连中五元探花及探,进了官场后又平步青云,一直光芒闪烁,暗地里不知招了多少人忌恨,所以这次受点挫折反而是件好事,至少以后盯着他的人会少很多。

    接下来的这段日子,徐晋把大部份心思都放在燧发枪和玻璃镜子的生意上,至于五百营,有王林儿、谢二剑、戚景通三人训练,他放心得很,而蹴产业则完全丢给魏国公徐鹏举打理,这货天生就是做生意的好料。

    五月底,大明朝第一家玻璃镜子链锁店铺开业了,名曰:明镜斋。恰逢新建伯王守仁回京述职,徐晋便找他帮忙题字,老王也卖了徐晋的面子,当场给明镜斋题了匾额,还额外附送了一副对联: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话说王守仁自从平定了宁王之乱,名声大振,不仅被封为新建伯,现在还任职南京兵部尚书,其所创立的“阳明心学”也在江南一带盛行起来,追随者甚众,各大书院的书生纷纷研习“阳明心学”,大有跟“程朱理学”分庭抗礼的态势。

    于是乎,明镜斋开业当天,一百面试水的镜子竟销售一空,有相当于一部份都是老王的学生买走的,这倒是大大出乎徐晋所料。

    据说这些书生把明亮的玻璃镜子买回去后,每天便对着镜子打座观心,大声朗诵:心外无物,心外无事,心外无理,宇宙即吾心,吾心即宇宙。

第497章 通过测试

    嘉靖元年七月初三,盛夏之末,暑热犹盛。昨日刚下过一场暴雨,天空湛蓝如洗,由京城阜成门往西二十里的驰道上,商旅行人络绎不绝,人流量虽还不及京城以东(往通州),但明显远胜往日。

    自从五月份的蹴“猛虎杯”后,蹴这项运动在京中更加风靡起来,各路勋贵纷纷组建自己的蹴队伍,那些豪商大贾争相效仿,蹴这项运动也随即向全国各地传播,尤其是江南这些富庶之地,蹴风气尤盛。

    蹴运动大热,最受益的自然是最先布局的人。如今的东山蹴场人气极旺,几乎每天都有球队租用场地比赛。东山附近,靠近官道两旁的田地都被人买走了,短短两个多月时间,这里便出现了数十幢建筑,其中大部份都是做客栈和饮食生意的,也有卖日用品和笔墨纸砚的。

    附近一些村民也纷纷跑到路边摆地摊,做起了走鬼档生意,卖的东西五花八门,一个小市集的雏形已经初步显露。

    在此值得一提的是,为了进一步提高人气,方便城中的百姓往来,魏国公徐鹏举斥资五千两,将从阜成门到五百营的二十里官道全部拓宽,而且还铺上了砾石和细沙,即使雨天也畅行无碍,马车快赶的话,半小时就能抵达,即使步行也就一个多小时。在交通落后的古代,这一段路无疑相当于现代的高速公路。

    正所谓路通财通,道路好走了,治安变好了,过往的商旅都愿意走这条道进京,若是天晚赶不及进城,都会选择在这里打尖住店,于是乎东山的人气就更旺了。

    这一天,当太阳升得老高的时候,官道两旁卖早餐的商贩正准备收拾离开,数辆挂有兵仗局标识的马车从官道上驰过,最后停在西山五百营的营门外。

    稍倾,兵仗局的马车驶进了五百营,不久后,营地内便响起一阵阵爆豆般的枪声。对此,附近的商贩已经见惯不怪了,据说五百营是皇上亲自下旨建立的,专门用来试练新式火器燧发枪,负责督造燧发枪的兵部员外郎徐晋徐大人,经常会从官道上经过,偶尔也会向道傍的商贩买吃的,十分平易近人,而且非常能侃。商贩们都以能跟徐大人侃上几句为荣!

    此刻,五百营的射击场内,十名五百营的军士正在试用兵仗局刚运来的新式燧发枪。徐晋带着一众将领在旁观看,兵仗局掌印太监赖义,还有何班头和柳班头也在场,两人的神色都有点紧张。

    话说自从上次徐晋亲自试枪炸膛后,何班头和柳班头埋头苦干,花了一个月时间改良了燧发枪,又花了十天时间试验,确定没有问题了,这才敢报告给徐晋。

    结果徐晋把十支燧发枪样品拉到五百营试练,又发现诸多微小的问题,短短一个月时间,已经修改了六次,现在何班头和柳班头都被搞得有点神经衰弱了。

    别说何柳两名班头了,就连赖公公都有点着急上火,双眼布满了血丝,毕竟从二月初到现在已经五个月时间了,若再拿不出合格的成品,可不好跟上面交待,户部的官员已经颇有微词了,拨钱银和材料也没以往那般痛快。

    砰砰砰……

    销烟四起,五十步外的十块靶中,有八块应声被击穿,顿时喝彩声如潮,何柳两名班头亦是神色稍松。

    徐晋暗点了点头,古代的距离计量单位是“步”,一步相当于现在的1.38米,五十步大约是70米,明朝的火铳最大射程可达100米左右,有效射程约50米左右,如果要穿甲的话,距离不能超过30米。如今燧发枪能击穿70米外的靶子,有效射程无疑已经超过了传铳火铳的50米。

    徐晋又下令测试燧发枪的穿甲能力,结果50米的距离之内,燧发枪能击穿明军的通用的罩甲,超过50米便不行了。当然,这威力同样也超过了传铳火铳的30米破甲威力。

    最后,徐晋又命人测试了燧发枪的最大射程,结果显示为一百五十步,同样远超传统火铳。

    如此一来,燧发枪的最大射程、有效射程、破甲射程均超过了明军的传统火铳。

    三项主要的指标测试均完美通过,柳班头和何班头总算放下了心头大石,赖公公的老脸更是乐得如同菊花绽放,笑呵呵地道:“徐大人,这批燧发枪还过得去吧?”

    徐晋肯定地点了点头道:“非常不错,这半年来辛苦赖公公和两位班头了,本官会如实向皇上回禀,少不了你们的功劳和赏赐!”

    柳何两人喜形于色,赖公公的笑容更加灿烂了,呵呵地道:“徐大人过奖了,为皇上办差辛苦点又算啥。”

    徐晋笑了笑,向着王林儿打了手势,后者立即心领神会,带人从库房中取来五百两银子。

    看着满满一箱的雪花银,何柳两名班头眼都直了,赖公公搓手笑道:“徐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徐晋微笑道:“这里是五百两银子,何班头和柳班头各奖励一百两,剩下的三百两便由赖公公作主,给兵仗局的弟兄喝酒加菜,以酬谢大家这半年来的辛劳。”

    何班头和柳班头狂喜,仿佛被天上掉下的馅饼砸中了,整个人晕乎乎的。

    “愣着干什么,还不谢过徐大人!”赖公公笑骂道。

    何班头和柳班头激动得连忙跪地叩谢,一百银子啊,相当于他们在兵仗局近三年的工钱了。

    赖公公显然是为了显示公正,当场便把一百两银子分给了何班头和柳班头,两人捧着十锭雪花银,幸福得像喝醉酒似的,只觉这半年来的辛苦都值了。

    若想马儿跑得得快,自然得让马儿吃好草,对于有用的人才,徐晋向来不惜优渥相待。金钱给到位了,才是员工努力工作的源动力,所有鼓吹情怀和理想,却不肯给员工让利的老板,都是扯谈和忽悠。

    在此值得一提的是,何柳两名班头不仅把燧发枪造出来了,而且还发明了新式的装填弹药方法,每一杆燧发枪均配备了一个“弹匣”。

    当然,并不是现代枪支那种弹匣,而是一个木制的小箱子,箱子中整齐地码放着二十枚小药瓶,里面装了定量的火药,士兵们使用时只要取出一枚药瓶,将火药倒进燧发枪的药膛便行了。

    如此一来,不仅节约了时间,还做到了定量,不用担心士兵放药太多导致炸膛,也不用担心放药太少导致哑弹。

    此外,何柳两人还想出了用猪油浸泡糙纸包裹铅弹的方法,经过猪油浸炮的糙纸十分润滑,包着铅弹放进枪管时能轻易捅进最里面,而且,还能增加枪管的气密性,大大提高射程。

    要知在战场上时间就是生命,燧发枪的射程和射速每增加一分,对敌人的杀伤力说不定就能增加数倍。所以,光就是这两项发明,徐晋觉得奖励何柳两人一万两也不为过。

    赖公公让人把钱箱抬上马车,笑咪咪地道:“徐大人,燧发枪既然通过了测试,那是不是可以批量打造了?”

    徐晋点了点头道:“回头本官会上奏皇上,请求先打造五百支装备五百营,不过,本官还是希望兵仗局能继续研造射程超过两百步的燧发枪。”

    何柳两人刚拿了一百两的奖励,正是干劲十足,闻言不待赖义答应,立即拍着胸口道:“大人放心,我们年底前肯定能搞出射程超两百步的燧发枪。”

    赖义此刻心情不错,也不以为意,笑骂道:“别蛤蟆打呵欠,到时若造不出来,仔细你们的皮!”

    何柳两人这才意识到有点托大了,目前燧发枪的最大射程才一百五十步,要提升五十步的射程可不是那么容易的,神色尴尬地讪笑起来。

    徐晋微笑道:“不用急,慢慢来,就燧发枪现在的威力已经非常不错了,若是能精益求精自然是最好的,这样吧,年底之前,若是燧发枪的射程能提升二十步,本官再奖励你们一百两。”

    何柳两人狂喜,只觉体内的小宇宙都要爆发出来,四周的五百营的军士皆羡慕不已,都有点想转行当火器工匠了。

第498章 巡抚甘肃

    徐晋刚把太监赖义送出五百营营地,便见官道上过来了一支兵马,约莫五百来人的样子,清一色骑兵,队伍中间还有一辆马车,车顶上插着一面“陈”字大旗。

    赖太监轻咦一声道:“莫非是甘肃巡抚陈九畴陈大人?”

    徐晋点了点头道:“应该是了。”

    这两个月来徐晋虽然不上朝,但对朝中发生的大事还是十分关注的,譬如前些天朝廷收到边境传回的八百里加急,奏报吐鲁蕃满速儿(人名)率两万兵马进犯肃州和甘州。

    这消息一传回,顿时引起不小震动,小皇帝朱厚立即召开廷议,商讨出兵讨伐事宜,然而愿望很美好,现实却很残酷。

    国库没钱了!!

    根本支撑不起京军劳师远征,所以最后只能选择了折衷的方法,派一位钦差大臣前往甘肃提督军务,整顿边兵,迎战吐鲁蕃军队。

    于是乎,既幸运又倒霉的兵部主事陈九畴被举荐出来,擢升为都察院佥都御史,并受命巡抚甘肃,提督当地军务,而出征时也只有五百骑兵护送,看着就够可怜的。

    甘肃距离京城四千多里,即使骑马日夜兼程都得花上一个月的时间,如果是马车恐怕要数月时间,如今已经是七月,等到了地估都入冬了,边塞苦寒,此行无疑相当艰辛,说不定还有去无回,所以护行的五百骑兵均无精打采的。

    此时,这支队伍终于行到近前,从五百营的寨门前经过,队伍中的马车却忽然停下,窗帘随即掀起,露出一名中年男子,问道:“道旁可是靖安伯徐子谦?”

    徐晋拱了拱手道:“正是徐晋,敢问车上可是甘肃巡抚陈禹学?”

    车上的中年男子立即吩咐队伍停下,然后从马车上下来,向着徐晋拱手为礼道:“陈九畴见过靖安伯。”

    徐晋连忙还礼道:“陈大人不必多礼。”

    陈九畴表字禹学,约莫四十五六岁,皮肤微黑,眉棱骨很高,双眉有点外八字,天生一副愁苦脸,张了张嘴欲言犹止,显然是拙于言词之人。

    徐晋微笑着打破沉默道:“陈大人这是要到肃州上任了?”

    陈九畴点了点头凛然道:“吐鲁蕃人满速儿不服王化,先是侵占哈密城,劫持忠顺王向我大明讨要赎金,前月更是变本加厉,悍然出兵两万越过嘉裕关,进犯甘肃两州,本官奉皇命巡抚甘肃,整顿边务讨伐满速儿。”

    徐晋拱手肃然道:“陈大人行此行道阻且艰,徐晋在此预祝陈大人旗开得胜。”

    “承靖安伯吉言,那个……”陈九畴有点不好意思地往五百营中看了一眼,一副欲言犹止的模样。

    徐晋心中一动,微笑道:“陈大人有话不妨直讲,出得你口,入得我耳必是。”

    陈九畴点头道:“既然如此,那本官便直说了,本官听说徐大人督造的燧发枪远胜火铳,不知如今可有进展?”

    徐晋早已经料到几分,微笑道:“倒是巧了,燧发枪今天刚通过了测试,本官正打算禀明皇上,然后批量制造。”

    陈九畴却是略显失望,他本以为燧发枪已经量产装备五百营了,准备厚着脸皮向徐晋讨要数百杆,此行胜算或许也能大一些。

    “不知这些燧发枪的威力如何?”陈九畴忍不住问道。

    “最大射击一百五十步,有效射击七十步,四十步内可穿甲。”

    陈九畴闻言顿时双目圆睁,激动地道:“此话当真?”

    陈九畴身为兵部主事,对火器还是相当熟悉的,徐晋报出的这一串数据,明显远胜一般的火铳。

    徐晋正容道:“火器是国之重器,徐晋又岂敢信口雌黄。”

    陈九畴连忙歉然道:“本官一时失言,靖安伯勿怪,不知可否让九畴亲眼一观?”

    “自是没问题的!”徐晋微微一笑,命人取来一杆燧发枪样品递给陈九畴。

    陈九畴顿时眼前一亮,小心翼翼地接过“高大上”的燧发枪,摸着锃亮的枪管连声叫好,一会又摸着枪托和板机叫好。

    赖太监眼中闪过一抹鄙夷,陈九畴自下车来都没正眼瞧过他,所以让他十分不爽,要不是给徐晋面子,别说让陈九畴摸枪,看一眼都不行。

    “徐大人,这燧发枪怎么使用?”陈九畴寻了一会没找到火门,有点不好意思地问。

    徐晋从陈九畴手中把枪接过,随手抛给了谢二剑,吩会道:“二剑,演示一遍给陈大人看看。”

    “好哩!”谢二剑嘿嘿一笑,迅速从弹匣取出弹药填装,然后举枪对着三十步外一棵灌木勾动板机。

    砰……

    一股销烟腾起,灌木上一根树枝应声掉落!

    咝……

    一阵吸气声随即响起,护送陈九畴那五百骑兵都傻了眼,谢二剑出枪的速度和准度都太骇人了,他们估计用弓箭也办不到。当然,这是指准确度,谢二剑填装弹药速度虽快,但还是及不上弯弓搭箭的,不过跟传统火铳相比确实快了一大截。

    “厉害!”陈九畴神色激动地从谢二剑身中接过燧发枪,试着双手持枪瞄准,连声道:“好,好,太好了,燧发枪果然比火铳强太多。”

    徐晋微笑道:“陈大人若是喜欢,这杆燧发枪便送给你吧。”

    陈九畴大喜道:“如此便谢过徐大人了,不知五百营中还有多少燧发枪?”

    徐晋耸了耸肩道:“只有十杆样品,最多只能给陈大人五杆。”

    陈九畴不由大失所望,十杆太少了,即使全部给了自己也没多大作用,不过,有总比没有的好,等自己到了甘肃,可以尝试让边军仿制,于是拱手道:“谢过徐大人慷慨,九畴这次若能平安归来,他日必有厚报!”

    徐晋微笑道:“陈大人客气了,预祝陈大人旗开得胜,凯旋归来!”

    陈九畴难得露出一丝笑意,不过那张愁苦脸,就连笑都带着一丝苦涩,徐晋不禁暗汗,真的很怀疑这种相格的人会交好运,估计财神爷见到都要绕道走吧,这次出巡甘肃,能打胜仗么?

    陈九畴倒也干脆,命人取了五杆燧发枪和部份弹药后便返回车上,继续启程出发了。

    赖太监不爽地道:“嘿哟,这陈大人还真是老实不客气啊,咱家辛苦半年搞出来的燧发枪,人家连谢都没一声就拿走了。”

    徐晋笑道:“赖公公,正所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没必要计较那么多,若这次陈大人在甘肃建功,说不定少不了兵仗局的功劳呢,兵仗局的功劳还不是你赖公公的功劳。”

    “嘿哈,还是徐大人考虑得长远!”赖太监尖声笑道,不过心里却是不以为然,陈九畴只有五杆燧发枪,就算打败了吐鲁蕃人,五杆燧发枪又能起多大作用?功劳什么的就甭想落到兵仗局头上了。

    徐晋也懒得跟这智商只有中等的赖公公解释,目送着陈九畴的队伍远去,不由想到了蔡岳和李英俊这对好“机油”。

    蔡李两人四月初便启程西行了,如今已经过了两个多月,估计已经过了山西,进入陕西境内了吧,但愿一切安好。

第499章 三娘子

    山西,右玉县。艳阳高照,风沙漠漠,孤寂的苍头河水蜿蜒往北出城塞,注入浑浊的黄河。从天空鸟瞰而下,入目所见皆是黄土高原上特有的千沟万壑。这是一片贫瘠的土地,然而,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百姓却如野草般顽强。

    苍头河不远是一条官道,往北可直通长城要塞杀胡口,此时官道上来了一辆驴车,正慢吞吞地往北行驶。车把式是一名满脸风霜的中年男子,头上包着极具陕北特色的白羊肚手帕,很明显是右玉县本地人氏。

    驴车后面坐着两名青年书生,由于官道崎岖不平,驴车晃荡得极厉害,两名书生必须双手抓住车辕才不至于从车上翻下来。

    这两名书生不是别个,正是一路西行,追寻诗和远方的蔡岳和李英俊。高原上植被少,风沙大,两名白面书生都晒黑了不少,满脸的风尘。

    话说蔡李两人自四月上旬离开京城,一路西行至宣府,六月初进入大同府,竟然无惊无险,连一个剪径的毛贼都没遇上,不得不说这俩货相当幸运,跟玩游戏开了无双似的,一路横冲直撞都没有扑街。

    蔡李两人在大同逗留了一旬,然后便继续西行至朔州,七月初便到达右玉县,现在正打算到闻名已久地长城杀胡口参观,看能不能激发灵感,作出几首传世的边塞诗词来。

    “大哥,还要多久才能到杀胡口?”李英俊问车把式,驴车晃得太厉害,他有点受不住了。

    “公子,还得个把时辰呢。”车把式咧着嘴陪笑道,心里却是暗暗嘀咕:“这些读书人是不是读书读坏了脑子,好好的舒服日子不过,偏偏要跑到边境来看塞外风光,不就是一座破城堡嘛,有啥子好看的,若是刚好碰到鞑子过来打草谷,还不把命给看没了,呸呸呸,窝(我)瞎想些啥呢,不会这么倒霉的……”

    眼下正值七月中旬,正是小麦收割的季节,苍头河两岸均是麦田,附近的村民正在田里忙碌着收割麦子。

    正在此时,一把嘹亮旷远的嗓音从不远处的麦田上传过来:

    上河里的鸭子下河里的鹅

    一对对毛眼眼照哥哥

    煮了那个钱钱(哟)下了那个米

    大路上搂柴一你

    清水水的玻璃隔着窗子照

    满口口白牙牙对着哥哥笑

    双扇扇的门来(哟)单扇扇的开

    叫一声哥哥(哟)你快回来

    啊......啊......

    双扇扇的门来(哟)单扇扇的开

    叫一声哥哥(哟)你快回来。

    这正是一首陕北特色的信天游,歌声嘹亮清越,歌词通俗易懂,在现代人听来实在算不得什么,但听在蔡岳和李英俊两名读书人耳中却是有伤风化,更何况唱歌的竟然还是一名年轻姑娘。

    然而,赶车的大叔却是听得津津有味,那边歌声一停,他立即便扯开喉咙大声唱和过去:

    大雁雁回来又开了春,

    妹妹我心里想起个人。

    山坡坡草草黄又绿,

    又一年妹妹我在等你……

    黑夜里月牙牙藏起来,

    扑通通钻进了哥哥的怀。

    村东的河水哗哗地响,

    妹妹我快活的直喊娘……

    这位车把式大叔看上去满面尘霜,但一开口却是让人大跌眼睛,那嗓音洪亮圆润,穿金裂玉,只是歌词却是非常露骨。

    蔡李两人听得面红耳赤,连连摇头,岂有此理,真是有辱斯文啊,这些边塞野民果然是不通教化。

    那车把式正唱得起劲,忽见前方尘头飞扬,十几匹马向着这边飞驰而来,马背上的骑士打扮明显与汉人异,而且人人手执利刀,腰挎弓箭,脸上露出贪婪的狞笑。

    那车把式面色大变,勒住缰绳跳下驴车,撒腿就往附近山坡上跑,一边跑一边大喊:“鞑子打草谷啦,大家快逃命吧!”

    此时在麦田里收割的百姓纷纷丢下活计四散奔逃,逃跑之余还不忘扛上麦子,能扛多少是多少,要不然待便全部被鞑子抢去了。

    所谓的“打草谷”即是抢粮食的意思,每年七八月份麦子收获的季节,鞑子都会三五成群地从长城各处偏僻隘口偷闯过来,抢夺大明百姓的粮食。

    正因为如此,大明边疆不少百姓辛苦了一年,最后却颗粒无收,一家人只能在寒冬中等死,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不是一般的凄惨。

    蔡李两人毕竟没有经验,看到所有人都哭爹喊娘地逃跑,一时间竟没反应过来,还傻傻地坐在驴车上不明所以。

    “你们两个呆子,快跑啊,鞑子抢掠来了!”一名十来岁的村姑从车旁跑过,好心地提醒两人,蔡岳认得正是刚才唱歌的那名年轻姑娘。

    “子玉兄,快跑!”蔡岳首先反应过来,拉着李英俊从车上跳下。

    这时那群鞑子已经冲到三十米开外了,手中的利刀寒光闪闪,口中发出让人毛骨悚然的怪叫。

    蔡李两人吓得差点腿软跪倒,那名跑出几米的村姑见状又跑了回来,一把拽住蔡岳的手道:“快跟着窝往山坡上跑,鞑子的马上不了山坡。”

    蔡李两人跟着这名村姑娘往山坡上跑去,这时那群鞑子已经来到山坡下,取下弓箭狂笑着开启射杀模式,瞬时惨叫声不绝于耳,中箭的百姓从山坡上不断滚下来。

    蔡李两名文弱书生哪见过如此血腥的场面,吓得面如土色,心胆俱裂。幸而鞑子人数不多,他们又专挑那些扛着麦子的百姓射杀,所以蔡李两人很幸运地逃过一劫,成功地跑到了山坡上,逃离了弓箭的射程。

    “阿爹!”那姑村忽然发出撕心裂肺的大叫。

    蔡李两人循声望去,只见一名扛着大捆麦子的老农正从半坡上滚了下去,背上插了两支羽箭,箭头都从干瘦的胸口冒了出来,估计是活不成了。

    这时,一名小伙子似乎是想回头抢救老农,结果刚抱起那名老农,咽喉便中了一箭,两具尸体便一起往山坡下滚落。

    “二哥!”村姑再次大叫痛哭。

    蔡李两人都吓傻了,李英俊更是腿一软,竟然失足往山坡滚落。

    “子玉兄!”蔡岳大惊失色,踉跄几步想拉住李英俊,可惜还是慢了一拍,后者骨碌碌地滚落到坡下,估计是摔晕过去了。

    一名鞑子哈哈大笑,打马上前把地上的李英俊提起来,用鞑靼语大叫道:“读书人,是个读书人,哈哈!”说完便将李英俊死狗般搁在马背上。

    “子玉兄!”蔡岳想冲下山坡去救人,旁边的村姑却死死地拉住他,哭着大喊道:“不要下去,你打不过的,放心吧,鞑子不会杀了你的朋友,他们不仅抢粮,还抢奴隶,我娘亲和我大哥去年就被鞑子掳去了……呜呜!”

    村姑说完蹲下放声大哭,已经成了一个泪人,端的是见者伤心,闻者落泪。蔡岳整个人都傻掉了,颓然地跌坐在地上,太惨了,这不是他想要的诗和远方。

    美好往往只存在于想象,现实总是那么残酷!

    叮铃铃……叮铃铃……

    一阵急促的铜铃声隐约入耳,紧接着是阵阵欢呼声,正痛苦地抱着头的蔡岳下意识地抬起脸来。只见苍头河对岸尘头飞扬,一彪马队风驰电掣地往这奔来。

    这支马队约莫二十骑左右,马上骑士均穿着黑衣劲装,黑巾罩脸,只露出慑人的双目,跨下骏马的脖子上均系着一枚铜铃,奔跑时叮叮当当作响,声势相当吓人。

    “是黑台山的三娘子,是三娘子!”泪眼糊涂的村姑站起了激动地大叫,四周成功逃生的百姓也跟着欢声高呼,仿佛救世主来了。

    此时那支黑衣马队已经冲到苍头河对岸,为首那名黑衣人身形窈窕,似乎是名女子,只见她一提马缰,战马直接冲入河中。

    河水很浅,只到马膝位置,二十多匹敌战马直接趟水而过,溅起漫天水花。

    嗖嗖嗖……

    马上一名黑衣骑士一上岸,立即弯弓搭箭,二石强弓连珠箭发,将三名正在打包麦穗的鞑子射死。

    那些鞑子气得哇哇大叫,跳上马便向着黑衣马队杀去,两支人马在麦田上短兵相接,展开激烈的搏杀。

    为首那名黑衣女子使一柄长剑,策马左冲右杀,倾刻将两名鞑子刺死马下,神勇非常!

    “三娘子,三娘子无敌!”山坡上的在百姓挥拳奋振大喊:“狗日的鞑子,杀死他们!”

    一些勇敢的年轻人举着扁担之类的农具往下冲,一时间喊杀声震天。

    那些鞑子只有十几人,倾刻被干死近半,见势不对,呼哨一声夺路狂奔。

    “子玉兄!”蔡岳大声高呼,因为李英俊还被一名鞑子搁在马背狂奔,而且那名鞑子骑术相当了得,马背上多搁了一个人竟然还跑得飞快。

    黑衣马队追杀了一会,又斩杀了数名鞑子,剩下五名鞑子终究还是逃掉了。这些鞑子的马匹十分优良,而且骑术也胜过黑衣马队。

    “三娘子,三娘子……!”

    一众百姓见到鞑子被打跑了,欢呼着从四周的山坡上跑下来。黑衣马队却不待百姓接近,牵上鞑子留下的马匹,还有鞑子的尸体也一并带走,策马迅速离开。

    “谢谢三娘子,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保佑三娘子长命百岁,多寿多福……”

    一众百姓纷纷向着远去的黑衣马队跪倒叩拜,一些年轻人更是跟在黑衣马队后发足狂追,大喊着三娘子收留我吧之类的话。

    蔡岳看着远处消失的尘头茫然若失,此时再没了诗和无方的情怀,只剩下恐惧,悲愤和担忧!

    “刚才那名鞑子大喊着读书人,鞑子对读书人一般都会比较优待的,你的朋友应该不会吃什么苦头!”那名村姑满脸泪痕,却还出言安慰蔡岳,显然是个心地善良的姑娘。

    蔡岳看了一眼这名长相一般的年轻村姑,感激地地道:“多谢姑娘刚才相救!”

    村姑娘抹了抹眼泪道:“谢就不用了,能不能帮窝把阿爹和二哥搬回村子去。”

    蔡岳连忙答应了,幸好那辆驴车还在,蔡岳把车把式叫来帮忙,一起把两具尸体运去安葬。

    看着跪倒在土坟前哭得天昏地暗的年轻村姑娘,蔡岳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似的,据他了解,这村姑娘家里已经没其他人了,委实凄惨。

    “叶子姑娘,你……以后有什么打算?”蔡岳憋了很久,终于忍不住问道。

    村姑娘抬起满是泪痕的脸,目露仇恨,倔强地道:“去黑台山投奔三娘子,杀鞑子!”

    蔡岳皱了皱眉,他刚才跟村民打听过了,所谓的黑台山三娘子,在他看来只不过是一伙占山为王的强人罢了,所以劝道:“叶子姑娘是良民百姓,何必自甘堕落,去投奔打家劫舍的山贼呢!”

    村姑顿时双眉一挑,讽刺道:“山贼又咋了,三娘子从来不抢劫平民百姓,只抢那些为富不仁的贪官污吏,她还杀鞑子保护附近的百姓。比起那些只会欺压老百姓,见到鞑子光会逃的官兵强太多了。

    你刚才都看到了,今天要不是三娘子,咱们会死更多人,粮食都被鞑子抢走了,冬天会有更多人饿死。官兵不管我们生死,三娘子管,三娘子才是我们百姓的保护神。窝就是要投奔她,要不你报官抓窝!”

    蔡岳被怼得神色讪讪,尴尬地道:“叶子姑娘,对不起,在下不是那个意思!”

    ……

    黑台山。

    一支马队向着寨门飞奔而来,箭楼上一名值守的壮实青年手搭凉棚远眺,待看清来人后立即便兴奋地大叫:“当家们回来了,快打开寨门!”

    厚实的寨门缓缓打开,此时一支黑衣马队已经奔至,直接冲了进来。

    “大当家回来啦!”

    “小姐回来啦!”

    寨中的男女老少纷纷跑出来迎接,一个个喜笑颜开,今天当家的亲自带队“出猎”,看来收获很大啊,竟然抢回了十几匹马。

    这时,为首那女子翻身下马,随手解开了蒙面黑巾,露出一张冷艳非常的俏脸,淡蓝色的双眸,神彩飞扬,赫然正是薛冰馨。

第500章 火儿

    第500章火儿

    薛冰馨翻身下马,解下蒙面的黑巾,露出冷艳殊丽的俏颜,在众人的簇拥之下,迈动长腿向议事大厅行去,雷钧等一众山寨骨干紧跟其后。

    薛冰馨在厅中第一把交椅坐落,雷钧坐在第二把交椅,坐在第三把交椅的是一名三十岁许的中年男子,名字叫赵虎,也是去年跟着薛冰馨从山东逃回的响马贼之一,浑身横练的肌肉,人送外号病大虫。

    大虫是老虎的别称,但病大虫可不是病老虎,这里的“病”字是“赛过”的意思,赛大虫,顾名思义那就是比老虎还要厉害。

    三位当家落座后,立即便有弟兄将一名五花大绑的鞑靼人押了进来,摔死狗般扔在地上,一些顽皮的小孩趁机跑上来,往鞑靼人身上踢了几脚,又或者吐口水。明朝的边民无有不恨鞑子的,就跟国人恨日本人一般。

    那名鞑靼人手脚都被捆住,嘴里也塞了一块麻布,不断地挣扎,嘴里发出呜呜的叫声,眼神焦急地盯着第一把交椅上的薛冰馨,似乎有话要讲。

    薛冰馨柳眉皱了皱,这名鞑靼人是他们今天活捉到的。每次活捉到鞑靼人,薛冰馨都会带回山寨,让懂得鞑靼语的四叔审问清楚,然后再杀掉。

    然而,此时薛冰馨看着眼前这名鞑靼人,却隐隐觉得有点面熟,挥了挥手冷道:“让他说话。”

    立即便有弟兄上前,将鞑子嘴里的布块拨掉,那名鞑子喘了几口气,竟然用字正腔满的汉语喊道:“薛师姐,我是马贵啊!”

    “哎呀,原来是马贵,难怪一直觉得眼熟!”四周围观的寨民中有人惊呼出声。

    “咦……真的是马贵,穿成这样子还真有点认不出来了,哎呀呀,挨千刀的王八蛋,那些打草谷的鞑子不会是你小子带过来的吧?”

    薛冰馨俏脸冷若寒霜,这个马贵也是白莲教弟子之一,去年冬天跟着大师兄赵全一起出塞投奔了鞑靼人,做了鞑子的走狗,一直没有回来过。

    “草你大爷的,马贵,那些鞑子是不是你带过来的?”雷钧厉声喝问道。

    马贵机灵灵地打了个寒颤,那一小队打草谷的鞑子确是他从长城外面带过来的,要是没有他这个地头蛇带路,鞑子可没那么轻易绕过明军的防线,跑到苍头河谷地一带抢掠。

    话说这已经不是马贵第一次带鞑子溜过长城抢掠了,只是这次运气不好,碰上了薛冰馨等人而已。当然,马贵可不敢承认是自己带的路,眼神闪烁着道:“不是……不是我带路的,我也是被鞑子挟迫过来的。”

    三当家赵虎破口骂道:“放你娘的罗圈连环屁,老子亲眼看到你抢掠粮食,还抓了一名小娃儿,当老子瞎的不成。”

    马贵苦着脸道:“我也不是没办法啊,鞑靼人交了任务,至少要抢到两名奴隶,完不成任务会被惩罚得很惨的。”

    “俺呸,好好的汉人不当,偏要跑去给鞑子当狗,现在被人家逼着抢掠杀害自己的同胞,你他玛的贱不贱?狼心狗肺的孬种!”赵虎怒骂不已,四周的寨民也纷纷大骂。

    话说去年赵全带走了寨中的大部份青壮,跑到长城外投奔了鞑靼人俺答。当时寨中只剩下近百老弱,而且粮食也不多了,再加上时值寒冬,全寨老少生死系于一身,薛冰馨肩上的压力可想而知了。

    为了让全寨老少生存下去,薛冰馨最后只好铤而走险,带着雷钧等十几名山东响马远走百里地,抢了左云县一户为富不仁的大地主,这才侥幸熬过了寒季。

    自始,薛冰馨便带着一众弟兄做起了无本生意,不过下手的对象均是名声不好的贪官恶绅,对平民百姓却是秋毫无犯。除非是遇上鞑子,否则薛冰馨不会轻易杀人,对过往的行商也只收取货物总价值的一成保护费。

    而且,只要交了保护费的行商,薛冰馨都会保证他们在黑台山方圆二十里内安全通行。有一次,一支商队交了保护费,却在黑台山以西被另一伙强人抢了,薛冰馨获知后,立即带人杀上门去,硬是把货物全部追回还给了商队。

    正因为如此,黑台山方圆二十里的范围治安特别好,就连鞑子都很少光顾这里,因为黑台山的人杀起鞑子来从不手软,只要遇上了肯定不死不休。

    如此一来,黑台山三娘子的名气越来越响,就连附近的驻军都对三娘子敬畏几分,轻易不会去招惹,上头的官员逼急了,官兵这才会进山围剿,不过只是装装样子便撤了。

    所以,过往的行商宁愿花钱买平安,也不愿意改道,而附近的百姓更是把黑台山三娘子当成了保护神。

    言归正传,此时那马贵被众人骂得满脸羞愧,低着头可怜兮兮地装孙子。薛冰馨冷问道:“马贵,赵师兄他们现在何处?”

    本来还一脸羞愧的马贵顿时神采飞扬起来,答道:“薛师姐,赵师兄现在非常受俺答王子器重。俺答王子赐给了我们大片土地,那里水草丰美,土壤肥沃,我们开辟了大量的田地种植粮食,生活富足,而且还修筑了板升城(注:板升是鞑靼语,即房子),人人都有自己的房子,不愁吃不愁穿的,日子快活着呢。”

    “真的假的啊!”厅内的寨民议论纷纷,有人甚至露出羡慕之色。

    马贵见状更加得意了,大声道:“自然是真的,要不是因为缺人手,我们能种出更多的粮食来。鞑靼人只懂放牧,不会种庄稼,所以现在板升城十分缺人手,不如大家一起跟着我回板升城吧,保证人人都能分到房子和田地。”

    无论在什么朝代,房子和土地对百姓来说,无疑都有着巨大的诱惑力,君不见,每一次改朝换代,始作俑者都会喊出“打土豪分田地”的口号?

    薛冰馨面色一沉,她自然不会再让马贵在此蛊惑人心,寒声道:“马贵,就因为缺劳力,所以你便带鞑子过来掳劫自己的同胞?掳自己的同胞去给鞑子当奴隶?”

    马贵面色不由一僵,这货刚才还说自己是被胁逼的,结果得意忘形之下露出了马脚。

    雷钧不由怒目圆睁,破口大骂:“王八蛋,你自己跑去给鞑子当狗就算了,竟然还带着鞑子回来掳掠杀害自己的同胞,你他妈的良心被狗吃了吗!”

    瞬时,一众寨民都愤怒起来。

    话说现在山寨中有近两百人,比去年多了近倍,其中绝大部份都是附近走投无路的百姓,均受过鞑子的祸害,有些亲人被鞑子杀了,有些亲人被鞑子掳去了。

    “杀了他!”也不知谁先带头,愤怒的寨民群情激昂,纷纷怒叫着要杀死马贵。马贵吓得面如土色,倒是不敢再出言盅惑了,蜷缩在地上瑟瑟发抖。

    “大当家,这种吃里扒外的王八蛋不能留着,宰了吧!”雷钧对着薛冰馨道。

    三当家赵虎也点头道:“大家当,老雷说得对,这种反骨仔绝对留不得,这次若放了他,说不定下回就带着鞑靼人报复咱们了。”

    薛冰馨本来还有些犹豫的,毕竟曾是同门,闻言点头道:“好吧,把马贵拖出去斩了!”

    马贵面色大变:“薛师姐,你不能杀我,我们好歹是同门……薛冰馨,你会后悔的,鞑靼人不会放过你们……饶命啊!”

    随着一声惨叫,马贵当场血溅三尺,血淋淋的头颅滚出老远。薛冰馨冷冷地道:“以后寨中谁若敢与鞑子狼狈为奸,做出残害同胞的事,本当家绝不手软,杀无赦!”

    一众寨民凛然应诺,刚才羡慕的也都收起了心思。

    “雷钧,你把今天的收获分配一下!”薛冰馨丢下一句便径直走出大厅,往左手侧的一处窑洞行去。

    雷钧透过窗口看着薛冰馨走进了那个窑洞,神色复杂难明,旁边的赵虎安慰地拍了拍雷钧的肩头,轻道:“老雷,看开点吧。”

    雷钧捏了捏拳头,愤然地道:“若是让老子知道是哪个混蛋,老子饶不了他!”

    ……

    薛冰馨在窑洞前的木桶中舀了些水洗干净手,又洗了把脸,又仔细拂去衣服上的灰尘,这才伸手推开窑洞的门。老旧的木门发出吱呀的声响,屋内一名年轻妇人也随即抬头望了过来。

    这妇人约莫二十七八岁,怀中抱着一名婴孩,这名婴孩正嘤嘤地哭闹着,不过声音很微弱,显然有点不正常。

    “小姐回来了!”少妇见到薛冰馨,连忙恭敬地行礼道。

    薛冰馨快步行过去,柔声问:“娥娘,火儿又闹了?让我来吧!”说完从少妇怀中抱过婴孩。

    名叫娥娘的少妇轻叹了口气道:“火儿今天拉稀了,估计是闹肚子,七月早产的胎儿能活下来已经是奇迹,身子终究是弱了一些。”

    薛冰馨鼻子微酸,咬了咬樱唇,轻道:“娥娘,辛苦你了,火儿现在有我看顾着,你回去休息一会吧。”

    娥娘摇了摇头道:“奴婢不辛苦,苦的是小姐你,唉,再过一两个月天气就该转冷了,火儿他身子骨太弱……小姐,不如趁现在送到京城给那人吧,火儿会得到更好的照顾,存活的可能也大一些。”

    薛冰馨立即紧紧地抱着襁褓中的婴儿,倔强地摇了摇头:“不需要!”

    娥娘张了张嘴,最终把话吞了回去,暗叹了口气道:“奴婢把那只老母鸡杀了煲汤给小姐补补身子,火儿已经满月了,也可以尝试喝一些。”

    薛冰馨点头道:“娥娘,辛苦你了!”

    娥娘福了一礼,转身走出了窑洞,随手把门给关上了。

    “火儿乖,别闹了,一会就有鸡汤喝啦!”薛冰馨抱着婴儿轻轻地晃动,眼神尽是温柔和宠溺。

    由于是七个月早产,襁褓中的婴儿十分瘦弱,头发黄黄的,虽然已经出生满月,但皮肤还是皱巴巴的,哭声虚弱无力,微微起伏的胸脯还隐约传出轻微的痰音,估计是肺气有些阻滞。

    看着怀中孱弱的孩子,还有其呼吸困难的模样,薛冰馨既自责又心疼,鼻子一酸,眼泪便忍不住流了出来,把脸轻轻地贴在孩子的胸口,柔声:“我家火儿乖,我家火儿棒棒的,娘亲一定会把你抚养成人。”

    话说去年在山东济南,阴差阳错之下与徐晋结了一段孽缘,薛冰馨竟然珠胎暗结了。姑娘家的毕竟没经验,一直还不自知,为了给山寨觅生路,经常带着众弟兄骑马出猎,直到小腹微微腹起,薛冰馨惊慌发觉。

    正是由于早期不注意休养,腹中胎儿受到一定的影响,七个月便早产了,幸好,民间有种说法叫活七不活八,七个月的早产儿反而要比八个月的早产胎儿成活率更高。

    薛冰馨的孩儿有惊无险地迈过了满月这一关,这亦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然而,胎儿由于先天不足,身体极为孱弱,现在天气热还好些,再过段时间天气转寒,那就危险了,能不能过迈过这一冬,对孩子来说是一道槛。

    由于胎儿体弱畏寒,所薛冰馨给儿子取名叫薛阳,小名火儿。本来薛冰馨可以把儿子送往京城交给那个人抚养的,这样子儿子的存活率或许会更高,然而她是个倔强的女子,同时……她也舍不得和儿子分开。

    半个小时后,小火儿吃饱了母乳,终于在娘亲怀中安静地睡了过去。薛冰馨把儿子轻轻放进摇篮中,盖上一张薄被,然后自己倒在炕上,很快便沉沉睡去,她真的很累了!

    有句话叫女本柔弱,为母则刚。这段日子薛冰馨一边照顾儿子,一边打理山寨的事务,最苦最累的一个月都熬过来了,她相信儿子会跟自己一样坚强,渡过寒季茁壮成长的。

    至于远在京城那个人,薛冰馨曾竭力让自己不去想起,然而那人却总是顽固地出现在梦中,现在有了火儿,这辈子怕都注定忘不掉那个人了。

第501章 迎亲

    嘉靖元年七月初三,兵部主事陈九畴带着五百骑兵低调地离开京城,前往甘肃提督军务,抵御吐鲁蕃人满速儿入侵。

    这件事并未引起京中百姓的太多关注,毕竟甘肃距离京城数千里之遥,对京中百姓来说实在太遥远了,生活没有受到任何影响,自然很少人会去关注。

    而且,吐鲁蕃人搞事已经不是一两次了,自从弘治朝开始,吐鲁蕃人就不断地侵入哈密,朝廷派兵征讨,吐鲁蕃人立马拍拍屁股走人,朝廷大军一撤,吐鲁蕃人立即又卷土重来,着实让人恼火兼无奈。

    幸好,就吐鲁蕃那点国力,还不足以对明朝构成威胁,充其量只是小打小闹,所以别说普通老百姓了,就连朝廷都不把吐鲁蕃人太当一回事。只是这次满速儿闹得有点过份,占领了哈密城后,竟然还悍然出兵攻打甘州和肃州,否则那帮朝臣都懒得理他了。

    相比于陈九畴的低调离京,另一件事却是吸引全城百姓的高度关注,那就是皇帝大婚,这可是全国百姓津津乐道的大事,也是事关国本的大事。

    在此值得一提的是,不是所有皇帝娶亲都能称为大婚,只有登基之前还没成家的皇帝娶亲才能称为大婚。小皇帝朱厚登基时才十四岁,还没有娶亲,所以这次立后纳妃乃是大婚。

    尽管国库空虚,但是皇帝大婚却是半点寒酸不得,所以新任户部尚书孙交使尽浑身解数挤出了五十万两白银预算。短了谁也不能短了皇上的用度是吧?更何况是皇上大婚,来贺的小国使者众多,事关国家体面,婚礼自然要办得隆重浩大才行。

    皇帝大婚的日子定在八月初十,不过从七月初开始,礼部便忙碌起来,钦天监选择黄道吉日,太仆寺准备车马、太常寺准备礼乐、光禄寺准备宴会、鸿胪寺接待陆续抵京的外国使臣,几乎整座京城的国家机器都在为皇帝大婚作准备。

    小皇帝朱厚也是忙得焦头烂额,除了要处理国政,隔三差五还得参加各种祭祀活,这种日子估计得延续到九月份,因为大婚之后还有更加多的祭祀活动。所以说嘛,越是讲究意味着越是麻烦,皇帝结个婚也得忙上几个月,真够折腾人的。

    相比于小皇帝,徐晋自然轻松了许多,皇帝大婚之日,也是徐老爷迎娶费家双姝之日,把一对国色天香的姐妹花娶过门,而且还是皇上下旨赐婚,着实羡煞傍人。

    从七月中旬开始,徐府和费府也忙碌起来,两家都是官宦人家了,尽管不如皇帝那般讲究,但繁文缛节却也不少,“三书六礼”一样也不能缺。幸好,这此都不用徐晋亲力亲为,全部交给了大宝处理,费家还专门派了一名经验丰富的老婆子到徐府指导协助。

    转眼便至金秋八月,天气渐凉,初十这天,整座京城都沉浸在喜庆的气氛中。

    小时雍坊。

    费府张灯结彩,宾客盈门,十分之热闹。毕竟是书香世家,底蕴不是普通人家可比的,更何况是两位姑娘同时出嫁,所以婚宴摆得相当隆重,陪嫁物品排起了长长的队伍,一直从费宅中院摆出到府门上,还要在街道上延伸了十几米,场面之盛,让路过的百姓叹为观止。

    此时,费府的后院内群雌粥粥,女眷几乎都齐聚于此,端的是热闹非凡。房间内,费如意和费吉祥两人身穿大红喜服,头戴凤冠霞披,羞答答地并排而坐,面前立着的两块镜子,将两女的俏丽容颜清晰地映照出来,美艳不可芳物。

    镜子是那种全身的玻璃镜子,镶以古色古香的木制边框,十分之精美,这是男家在纳征(过大礼)时送到府上的,三姑娘和四姑娘各有一副。

    话说最后玻璃镜子目前在京城卖得很火,就是价格太贵了,普通铜镜大小的玻璃镜子竟要十两银子,这种全身玻璃镜子更是卖到一百两银子一副,无比金贵。

    “两位姑娘准备好了吗?姑爷已经进门了!”一名丫环脚步匆匆走进房间问道。

    正在给费如意和费吉祥化妆的几名婢女笑嘻嘻地道:“马上就好啦!”说完取来红头盖给两位姑娘盖上。

    此时,徐晋已经在喜庆的炮竹声中迈进了费家大门,身后的迎亲团可谓是“阵容鼎盛”,全是膀大腰圆的五百营悍卒,抢亲肯定是没问题的,就是不知迎亲行不行。

    徐晋先到大厅中向如意的继母赵氏,还有费采夫妇见礼,由于费如意无父,所以费懋中这位大舅子代替受礼。至于费宏,他是内阁大学士,今天得待在宫中帮忙主持皇帝大婚,估计有得忙的,天黑恐怕也回不来。

    徐晋在前厅见过礼后,便率着迎亲队伍浩浩荡荡地杀到后宅。由于是两位姑娘同时出嫁,为了方便男家迎亲,所以费家特意安排在同一座院子,而且是同一个房间出阁上花轿。

    “嘻嘻,大家快点,姑爷来啦!姑爷来啦……!”

    徐晋前脚刚迈进院子,瞬时整个院子都沸腾起来,只见数十名家丁和丫环手拿各种家伙事,一个个不怀好意地望过来。

    “好教姑爷得知,想接走我们家姑娘,可得先过我们这一关!”婢女红缨右手拿着鸡毛掸子,左手叉腰拦在路中,一副拦路打劫的态势。

    徐晋微笑道:“好说好说,二牛给钱!”

    二牛那货立即解下包袱,取出早就准备好的碎银和铜钱分发。

    “谢谢姑爷!”

    “恭喜姑爷!”

    一众丫环家丁争先恐后地上来领银子,一个个笑得合不拢嘴,只是拿完银子后却十分不厚道地继续挡住去路。

    徐晋苦笑着拱手道:“红缨姑娘,麻烦高抬贵手,再迟恐会误了吉时。”

    红缨笑嘻嘻地道:“徐公子一口气娶走我们府里两位姑娘,以为给点赏银就行啦,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兄弟姐妹们,给我狠狠地打,煞一煞姑爷的威风,免得以后欺负咱们姑娘!”

    那些丫头家丁立即笑着扑上来,纸卷、鸡毛掸子、布棒等全往徐晋身上招呼,徐老爷顿时被打得抱头鼠窜。

    “保护大人!”王林儿大喝一声,五百营的悍卒哄笑着扑上前,把徐晋团团护在中间,也不知哪个猥琐的大头兵捏了一把婢女红缨的屁股,后者尖叫一声红着脸跑开了,一众丫环家丁也顿时作鸟兽散。

    “哈哈,小马,干得不赖哈!”戚景通拍了拍那名“立功”士兵的肩头,哈哈大笑。

    徐晋不禁暗汗,正了正正胸前挎着的大红花,举步进了后院大厅。只见费家老夫人袁氏亲自座镇大厅,身边女眷环侍,全是费家的三姑六婆之类,费小玉这只小辣椒自然也在场。

    徐晋上前一步施礼道:“徐晋见过师娘!”

    袁氏含首微笑,给徐晋逐一介绍身边的女眷,后者一个劲地作揖行礼,差点没得了个腰椎间盘突出,因为人实在太多了。

    费小玉笑嘻嘻地道:“徐晋,你想接走三姐和四姐的话,先吟两首催妆诗词吧,要不然房间门开不了。”

    “对对,早就听说表姑爷才高八斗,诗词冠绝,催妆诗词快快作来。”

    “嘻嘻,姑爷可别想着糊涂人啊,咱们女儿家虽然读书少,但是诗词好坏还是分得清的,若是诗词不佳,那姑爷今晚就准备好独守空房吧。”

    “咯咯……”

    一众年轻女眷嘻嘻哈哈地跟着起哄,不得不说,这女人一多,作风比男人还要大胆。

    徐晋还是做足功课的,从容地笑道:“各位姐妹、表姐妹、侄女、表侄女、表嫂子,小姨子听到好了,催妆诗马上就来!”

    一众女眷瞬时哄笑起来。

    徐晋轻咳一声吟道:“昔年会试上京游,月里嫦娥许状头。今日幸为泰晋会,早教仙女下妆楼。”

    此诗一出,四周顿时响起阵阵赞叹声,袁氏身边一名年长的女眷笑道:“都说曹七步才高八斗,如今看来,咱们姑爷更胜一斗。”

    费小玉眼珠狡黠地一转,俏皮地道:“徐晋,你这第一首催妆诗是给三姐的,你把我三姐夸成嫦娥仙子,可不能厚此薄彼了,下一首也得夸一夸我四姐,要是不得四姐欢心,这亲你就不用接了!”

    此言一出,一众年轻女眷立即跟着起哄。房间内的费如意和费吉祥均是霞飞双颊,区别在于前者是喜悦,后者是羞涩。

    徐晋不禁暗汗,最难摆平的果然还是小姨子啊,只得绞尽脑汁搜索脑子里的存货,费小玉这只小辣椒得意洋洋地背着双手。

    “徐郎不会是难住了吧,五妹也真是的,这样子刁难人家!”费如意有点紧张地暗想。

    费吉祥此时亦是十分忐忑,并且暗暗打定主意,只要徐晋吟出一首催妆诗来,即便没有第一首好也认了。

    幸好,隔了十数息,房间外终于传来了徐晋的声音:“昨夜红烛调金粉,明镜台前别作春。不须面上去红妆,留著双眉待画人。”

    此诗一出,四周顿时响起一片哄笑声,徐晋这首催妆诗虽然不及第一首,但是却更有“味道”了。

    费小玉掩着嘴儿咯咯地笑道:“四姐,你听到了没有,你的双眉先不要画啦,等明天起床后徐晋帮你画!”

    屋内的费吉祥早就羞得脸如火烧,芳心扑通通的乱跳,正所谓:红袖添香夜读书,晨起梳妆细画眉。古人描写夫妻之间的恩爱缠绵,都喜欢用为妻画眉之类,所以说,徐晋这是等于当众“肉麻”了一次。

    徐晋苦笑着向费小玉拱了拱手道:“小玉姑娘,这催妆诗也作了,烦请高抬贵手。”

    小辣椒显然不想就这样放过徐晋,人家还没玩够呢,双手拢在嘴边往房间喊道:“三姐四姐,你们对姐夫的催妆诗还满意吗?”

    “满意!”房间内两女几乎异口同声地答道,费如意还加了一句:“五妹,快别闹了!”

    一众女眷嘻嘻哈哈地笑起来,纷纷让开道路,有婆子负责把门打开,两名披着红头盖,身穿大红喜服的两位新娘子在丫环的搀扶下行了出来。

    费小玉这只小辣椒立即又搞事了,拦在徐晋跟前道:“徐晋,这么轻易就接走本姑娘两个姐姐,实在太便宜你的,这样吧,还有最后一关,你猜猜哪一个是三姐,哪一个四姐,猜中了才可以走!”

    徐晋不禁啼笑皆非,这是要山寨星爷的唐伯虎点秋香吗?

    眼前的两名新娘子均穿着大红喜服,盖着红头盖,身高体形也是差不多,还真是难以分辨出来。正在徐晋为难之际,其中一名新娘子轻咳了一声,徐晋不禁眼前一亮,还是咱家如意会疼人啊。

    费小玉嘴儿撅得老高道:“哼,三姐作弊,这不能算的,徐晋,你得再作两首却扇诗才行。”

    所谓的却扇诗乃唐朝留传下来的风俗,新娘过门时会用团扇挡住脸,洞房的时候,新郎官必须吟一首却扇诗,新娘子满意了才会撤去团扇,露出脸来与丈夫喝合卺酒,然后上床成其好事。

    徐晋汗道:“小玉姑娘,却扇诗不是眼下作的。”

    “不行,就要现在作,等进了洞房我们都没机会听了。”费小玉霸道地道,一众女眷也跟着起哄。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徐晋也只好认了,吟道:“闺阁红颜如皎花,八月初十到我家。自有云裳五色映,不须罗扇百重遮。”

    徐晋这首却扇诗只是中规中矩,不过费小玉总算厚道了一次,没有继续刁难,而是道:“还差一首!”

    徐晋又吟道:“莫将罗扇出帷来,遮掩春山阻俊才。若道团圆似明月,此中须放桂花开。”

    徐晋吟完对着小姨子拱了拱手,费小玉笑嘻嘻地道:“这首还不错,行吧,本姑娘就不再难为你了。”

    徐晋不禁暗松了口气,领着双妹出门上了花轿,然后吹吹打地回府去,身后跟着长长的送亲队伍。

第502章 婚宴上的全武行

    小时坊,徐府门前燃起了炮竹,在一曲热闹喜庆的《凤求凰》乐声中,新郎官徐晋领着两顶大红花轿进了府门,拜过天地后,两名千娇百媚的新娘子被送往洞房,而徐晋则留在院子中陪宾客宴饮。

    徐晋穿越过来时已失怙恃,又无亲兄弟姐妹,再加上老家远在江西上饶,所以并无亲属到场参加婚宴,不过此时费家前院却是热闹非凡,摆了五十桌酒,因为五百营的弟兄都来了,一帮大老粗喝酒划拳,人声鼎沸。

    中院也摆下三桌酒,不过却要安静得多,因为在这里喝酒的都是些文官,自然要斯文得多。

    话说徐晋虽然步入官场不久,还没铺开自己的人脉,但毕竟是皇上身边的红人,自然有人愿意巴结,所以今日上门来参加婚宴的官员也有数十人之多,不过绝大部份都是些小角色,其中官职最高的才是正六品的户部主事霍韬。

    霍韬表字渭先,约莫三十许岁,广东南海人,正德九年中会试头名,在当时也是少有名气的才子。去年“大礼议”刚起,霍韬曾上书支持张璁,主张嘉靖帝不应该认孝宗为皇考,因而受到杨廷和一党的打压。

    当时支持张璁的最高官员是礼部左侍郎王瓒,杨廷和便指使言官上疏弹劾王瓒,最终把王瓒贬到南京任礼部主事,张璁也被他调到南京刑部任职。

    就这样,杨阁老用他首辅的身份粗暴地粉碎了反对派,霍韬当时见机不对,也立即装了孙子,这才保住了户部主事的职位。

    去年那场“大礼议”风波,徐晋虽然没有直接参与争论,但是张璁那份《大礼疏》正是通过他的手交给小皇帝的,所以霍韬认为徐晋跟自己是一路人。

    在官场上,政见相同的官员自然而然便会走到一块,正因为如此,霍韬尽管跟徐晋不熟,但今天还是不请自来,跑到徐府喝喜酒。当然,还有一个最主要的原因是,徐晋乃皇帝身边的红人,霍韬自然是想通过徐晋跟小皇帝搭上线。

    相信大部份前来参加婚宴的官员都存了霍韬那样的心思,不过也有部份纯粹是因为志同道合,譬如兵科给事中夏言,他是清田庄的坚定支持着,曾经连续上疏支持徐晋“清田庄”的倡议,不过,他反对开海禁。

    此时跟徐晋同桌的,除了霍韬和夏言外,还有廖道南、江汝璧、王积等同科进士,其中最让徐晋感到意外的是,浙江狂生陆竟也来了,反倒是同科状元杨维聪婉拒了邀请。

    对于杨维聪的婉拒,徐晋表示理解,毕竟杨状元现在极受杨阁老器重,而自己跟杨廷和关系闹得很僵,杨状元为了避嫌,不来参宴再正常不过了。

    酒过三巡,菜上五昧,席间的气氛热络起来。

    兵科给事中夏言沉声道:“如今我朝大量土地被勋戚和地方豪强侵占,又有猾民将田地托庇于贵族士绅,躲避税收。跟永乐朝相比,我大明的赋税减成过半,国库入不敷出。长此以往,我大明危矣!”

    夏言话音刚下,翰林庶吉士廖道南立即附和道:“夏大人所言极是,幸得子谦去年提出“清田庄”的倡议,皇上英明纳谏,今年年初便下旨清理田庄,还田于民。来来来,咱们敬子谦一杯。我辈读书人理应以子谦为锴模,忠直敢言,为生民立命。”

    众人纷纷举向徐晋敬酒,徐晋连忙谦虚道:“不敢当!”

    夏言放下酒杯叹道:“皇上虽然下旨清田庄,只是不下猛药如何能根治沉疴?怕最后只是徒劳罢了。”

    徐晋心中一动,他本来就不看好这次打折扣的清田庄,看来果真不出自己所料。

    翰林庶吉士江汝璧忍不住问道:“夏大人何出此言,难道清田庄的事遇到了阻滞?”

    夏言脸上露出愤慨之色,目光望向霍韬淡道:“霍大人是户部主事,从年初到现在已经七个多月,敢问清田庄的成果如何?”

    霍韬脸色略显尴尬,“清田庄”是由户部主持的,从二月份开始,户部便开始执行清理田庄,霍韬作为户部主事,也有份参与京师一带的田庄清理。

    只是京城周边的田地大部份都为勋戚和京官所有,要清退谈何容易,所以一转眼大半年过去了,除了皇上带头清退了三千多顷皇庄外,其余官绅勋戚的清退田地加起来不过五千多顷。

    霍韬轻咳一声道:“夏大人言重了,其实清田庄还是卓有成效的,别的地方本官不清楚,不过京畿一带目前已经清退田地……近万顷!”

    夏言面色一黑道:“霍大人不要避重就轻,据本官所知,京畿一带统共才清退了七八千顷田地,其中皇庄就占了近半。像寿龄侯、建昌侯这些勋戚大户才退还了数倾田地,你相信吗?更何况我大明目前赋田比永乐朝减少了四百多万顷,剩下的田地去哪了?”

    霍韬被质问得脸上挂不住了,不悦地道:“夏大人这话什么意思?”

    夏言冷着脸道:“清田庄之所以效果不佳,正是由于你们户部的官吏胆小怕事,敷衍应付了事所致。”

    霍韬面色胀红,怫然道:“夏公谨,休得信口胡言。皇上圣旨言明,只清退正德朝以来被不法吞占的地田地,别人能提供合法买卖的凭据,难道我们户部还能强行清退不成?”

    夏言冷道:“本官安知你们私底下有没有见不得光的交易!”

    霍韬不由大怒,猛一拍桌面道:“夏言,你这是在污蔑,侮辱我们户部所有官员。若有证据你尽管拿出来,若无证据,本官必参你一本。”说完抓起一只酒杯便要丢向夏言。

    徐晋不禁大汗,手急地拦住,老成的廖道南也急忙劝道:“霍大人别冲动,不看僧面看佛面,今天可是子谦的大喜日子。”

    霍韬怒哼一声重新坐下,沉声道:“徐大人你且评评理?”

    徐晋轻咳一声道:“那本官说句公道话吧,夏大人的话确实过了,大家都知道清田庄阻力巨大,换谁来也不可能一蹴而就,现在户部不是还在清田庄中吗,夏大人不妨耐心等候,年底户部应该会出总结文书的,全国到底清退了多少田地,到时便可一目了然。”

    夏言此时显然也意识到自己说话太冲了,拱手道:“徐大人所言极是,下官一时冲动失言,在此向霍韬大人致歉。”

    霍韬冷哼一声不接话。在众人的圆场下,冲突的两人才慢慢被安抚下去。

    然而让徐晋哭笑不得的是,耿直的夏给事很快又跟狂生陆吵了起来。

    话说陆是浙江沿海人,深知沿海百姓的疾苦,所以他支持开放海禁,好让沿海百姓与洋人通商谋生。然而夏言却是反对开海禁的,当初就是他建言关闭沿海市舶提举司的,所以这话题一提出,两人立即便争论起来。

    陆被称为狂生,本来脾气就臭,起初还跟夏言据理力争,结果吵着吵着,两人都吵出火来,竟然上演了全武行,瞬时间酒杯碟子乱飞。

    大家想上前拦阻皆遭了殃,只有霍韬那货幸灾乐祸地在一旁看戏。徐晋极度无语,最后叫了几个五百营的悍卒进来,这才把扭打在一起的两个家伙分开。

    只是这两货互殴得鼻青面肿的,也不好意思继续留下了,向徐晋致歉后便愤然地离开徐府。

第503章 洞房

    兵科给事中夏言和庶吉士陆离开后,自有下人把狼籍的现场收拾,重新上了酒菜继续宴饮。

    本来这只是一场婚宴罢了,但正所谓三句不离本行,文官们聚在一起,谈论的内容自然离不开时政,于是婚宴便成了各抒己见的时政交流会。不排除有部份官员确是忧国忧民,但相当一部份却是奔着徐晋去的,希望自己的主张能获得徐晋的认同,然后再经徐晋的口传到皇上耳中,以便受到提拔重用。

    徐晋自然明白在场官员的心思,所以大多时候只充当倾听者,同时趁机了解这些官员的主张,以便确认哪些人可以拉拢团结。譬如兵科给事中夏言,此人正直而有才干,在清田庄方面可以团结;而狂生陆支持开海禁,今后也可以成为自己的助力。

    自从上次朝会提出开海禁失败后,徐晋便意识到政治盟友的重要性,要想推行某种主张,就必须有人呼应支持,否则寸步难行。

    众人一边饮宴,一边高谈阔论,不知不觉便至旁晚,这时天空飘来了一团乌云,竟然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于是一众宾客都纷纷起身告辞离去。

    当天色黑下时,雨势不仅没停歇,反而越下越大了,哗啦的檐流形成一道道雨幕。徐晋喝了有三四分醉意,身上满是酒气,所以先行沐浴更衣,这才往如意所在的院子而去。

    “姑爷来了!”

    费如意的贴身丫环入画站在屋外,正无聊地看着檐流发呆,当看到撑着雨伞的徐晋行进来,不由眼前一亮,连忙福了一礼问好,并接过徐晋手中的雨具。

    徐晋微笑道谢一声,伸手推门进了房间,又顺手把房门关上。房间内,红烛高燃,身穿大红喜服,披着红头盖的费如意娉娉地坐在床前,气质娴静端庄。

    徐晋心中一热,行至床边伸手拿了托盘中的喜秤,将红头盖挑起,一张宜嗔宜喜的绝色俏脸便露了出来。

    费如意本来就是可打九十分的美人儿,此时经过精心打扮,那娇颜更是如描似画,剪水双瞳含情脉脉,令人心跳怦然加速。

    在郎君火辣辣的目光注视下,费如意俏脸绯红如熟透的苹果,略带羞涩地嗔道:“徐郎还没看够吗?”

    徐晋笑道:“我家如意这么美,光是看怎么够!”说完一俯身便在那两瓣鲜艳的红唇上逮了一口。

    费如意举起手作势欲打,结果衣袖滑落,露出半截粉藕般的手臂。徐老爷立即抓住那软若无骨的玉腕笑道:“我家如意的手也是这般美。”

    费如意心里甜丝丝的,嗔道:“贫嘴的登徒子!”

    噗嗤……

    房间外传来丫环入画的低笑声,费如意顿时羞得面红耳赤。

    “何方宵小在此作怪?”徐晋快步行过去打开门,结果入画那小丫头已经咯咯笑着跑了出屋。

    徐老爷威风凛凛地关上门,行了回来笑嘻嘻地道:“现在好了,听房的宵小已经被我赶走,再也没人打扰咱们。如意,咱们是不是该干点有意义的事情了?”

    费如意芳心一颤,赧然道:“合卺酒还没喝呢!”

    徐晋故作讶然道:“我就是说要喝合卺酒啊,如意你以为要干啥了?”

    费如意不轻不重地捶了徐晋一下,羞嗔道:“让你作怪!”

    徐晋哈哈一笑,把费如意抱了起来,行到桌旁,两人在红烛前喝下合卺酒。一杯酒下肚,费如意的俏脸顿时飞起了两团红晕,更是美艳不可芳物。

    徐晋不禁怦然心动,替费如意解下头上的凤冠,又脱掉碍事的大红喜服。后者羞涩地任由郎君施为,很快就被脱得只剩里衣,露出窈窕的身形。

    徐晋将费如意温软的娇躯抱起,行到床前轻轻放下,翻身便覆了上去。费如意轻嘤了一声,羞涩地合上眼睛,双手紧张地抓住床单,如同待宰的小白兔子。

    徐晋俯身在那鲜艳的樱唇上吻了一记,贴着耳边轻唤了一声道:“如意!”

    费如意像触电一般,情、动地反抱着徐晋,让后者的重量全部压在自己的娇躯上,羞涩地道:“徐郎爱我!”

    瞬时如天雷勾地火,徐晋三下五余二解除了最后的遮挡……

    屋外的雨越下越大,敲得屋顶啪啪啪直响,这是入秋后的第一场大雨,一场撩人的大雨。

    午夜时份,雨势终于减弱,雨滴敲击窗户发出零星的轻响,房间内的三根大红烛已经烧掉过半。

    费如意像只小白兔一般,慵懒地蜷缩在徐晋怀中,薄被下露出锁骨以上的大片雪肤,俏脸的红晕还没有散去。

    “徐郎!”费如意轻唤了一声,声音温柔软糯,徐晋温和地嗯了一声道:“如意,怎么了?”

    费如意轻推了推徐晋,赧然道:“徐郎该去四妹那边了。”

    徐晋懒懒地道“如意,你看明晚再去行不行?那个……夫君有点累了。”

    费如意俏脸更红了,羞嗔道:“不行,谁叫你刚才……你快过去吧,四妹的红头盖还没揭呢,你不去她能那样坐到天亮!”

    “不会吧!”徐晋将信将疑地道。

    “她会的,徐郎赶紧过去吧!”费如意坐起来,也顾不得身上不着寸缕,服侍徐晋换上衣服后便催他出门。

    今晚是自己的洞房花烛夜,但同样也是妹妹的洞房花烛夜,费如意虽然也很想郎君整晚都陪着自己,但是却不忍妹妹被冷落独守空房。

    徐晋在如意的催促下,只得无奈地出了门。其实徐晋练了几年吐纳,还是彼有成效的,虽然身体看着不强壮,但却是非常健康,极少生病,尤其是那方面的能力不弱,刚才虽然跟费如意梅开二度,倒也不至于累着。之所以磨磨蹭蹭的,实在是因为觉得尴尬,他跟费吉祥的婚事,完全是朱厚那小子乱点鸳鸯谱。

    …………

    “快子时了,今晚姑爷应该不会过来啦,姑娘还是早点休息吧!”丫环侍书撅着嘴轻声道。

    正如费如意所料,此时费吉祥还罩着红头盖默默地坐在床边,轻道:“再等一会吧。”

    侍书哦了一声,走回桌旁坐着生闷气,此时桌上的红烛已经烧去了大半。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费吉祥取出怀表看了一眼,见到时针已经过了子时三刻,不由暗叹了口气,轻声道:“侍书,打些水来吧!”说完便把红头盖揭下来。

    费吉祥出身书香世家,再加上母亲娄素琴亦是望族闺秀,所以她自小便接受三从四德的教育,尽管性格落落大方,但在费家三姐妹中,思想却是最传统的。对她来说,个人的婚姻不碍乎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正因为如此,费吉祥在个人婚姻方面表现得十分豁达,只要是父母挑中的,嫁给谁她都无所谓,而且她也相信父母会给自己挑一个好夫婿。

    然而,当初费家和卫家联姻的事告吹,费吉祥却是莫名的松了口气,打那时起,费吉祥才意识到,自己对婚姻的态度并不是真的那么豁达。

    而当皇帝赐婚的圣旨下到费家,费吉祥第一反应是吃惊,紧接着便是莫名的欣喜。在慌乱过后,费吉祥重新审视了自己内心,结果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喜欢徐晋。

    其实这并不奇怪,大户人家的闺阁小姐本来就极少机会接触到同龄男子,而英俊优秀的同龄男子就更加少了,偏偏徐晋相貌才学都是上上选,费吉祥正值少女怀春的年龄,经常接触下,对徐晋产生好感便再正常不过了。

    再加上当初在南昌时,费吉祥的母亲娄素琴被太监张忠抓走关进大狱,彷徨无助的时刻,正是徐晋出手把人救出来的,因此还受伤骨折,导致不能下场参加乡试。费吉祥心中感激,在南昌住了数月,跟徐晋学习素描,心中便暗生了情愫。

    此时,侍书出去打水了,费吉祥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子中自己眉目如画的娇颜,不觉委屈得眼圈泛红了。

    本来以她的条件,嫁一个地位不低的可心夫婿并不难,然而当她不顾矜持,不计较名份嫁到徐家,洞房花烛夜却要独守空房,连红头盖也得自己揭下,心中苦涩可想而知了。

    正当费吉祥对镜自怜,房间门却被推开了。费吉祥本以为是侍书打水回来了,结果等了一会不见动静,下意识地转眼望去,顿时惊得小嘴张成了“o”形。

    此刻站在门口不是侍书,赫然正是徐晋。

    费吉祥呆了两秒才惊呼一声,急急把红头盖盖上,吃吃地道:“徐公子,你……你进来咋不敲门!”

    徐晋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同时生出一丝愧疚,费吉祥自揭了红头盖,眼圈红红的,估计刚哭过来,连忙柔声道:“对不起,要不……我出去再敲一次!”

    费吉祥不由有些气结,但心中的委屈却是尽抛九霄云外,瞬间被喜悦填满了,低嗔道:“不用了!”

第504章 云中有信

    日初出沧沧凉凉,及其日中如探汤。此刻室外正是艳阳高照,日头已近中天,秋老虎肆意地释放着余威,宛如一锅刚烧开的热汤,端的是热力逼人

    叶上初阳干宿雨。昨夜那场大雨已经被猛烈的秋阳蒸发得无踪无影,此时,一只孤蝉正趴在院中的石榴树上竭斯底里地鼓噪着,终于吵醒了还在芙蓉帐中酣睡的徐家老爷。

    房间内,徐老爷懒洋洋地睁开眼,便看到崭新的芙蓉帐顶,下意识地伸手往旁边摸了摸,结果摸了个空,敢情枕边人早已经起床了。

    徐晋伸手摸了摸旁边的鸳鸯枕头,上面还残留着淡淡的香气,用上等面料制成的枕套,手感十分顺滑,这让徐晋不由想起昨晚在自己身下婉转承欢的温软娇躯,那细嫩光滑的皮肤手感如出一辙,如美玉雕砌一般,没有半点瑕疵。

    徐晋揉了揉眉心,挥去脑海中的旖旎情境,坐起来伸了个懒腰,结果发觉两边肋后的肾愈穴隐隐有些酸涩,不由暗暗苦笑,昨晚进了两次洞房,看样子是弹药消耗过度了,回头得滋补一下才行。

    徐晋在床上稍坐了一会,待缓过劲才掀开罗帐下床,发现床边的几案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一套新衣,于是便取来换上。

    “公子醒啦!”

    徐晋刚穿了里衣,房间门便被推开,丫环侍书脚步轻快地走了进来,见到徐晋在穿衣服,连忙上前伺候。

    徐晋张开双手配合着穿衣,微笑道:“谢谢!”

    侍书噗嗤的轻笑道:“哪有主子跟下人说谢谢的,不过,公子如果昨天晚上不过来这边,害得我家小姐伤心,婢子才懒得服侍你呢。”

    徐晋不禁暗汗,看来这位也是个巴辣的丫头,岔开话题道:“吉祥去哪了?”

    侍书答道:“姑娘一早便去了夫人那边啦,要不是要等老爷你醒来,奴婢也跟着姑娘到那边给夫人请安了。”

    徐晋闻言欣慰地轻噢了一声。本来按照习俗,新人第二天早上是要向父母长辈请安敬茶的,然而徐府没有长辈,这一步自然省了。不过,费如意和费吉祥两女知书识礼,依然一大早便到正院去给小婉请安问好,充分尊重谢小婉的正室大妇的地位。

    徐晋在丫环侍书的服侍下梳洗穿戴完毕,这才施施然地往正院而去,刚迈进门便见到一幅十分温馨的画面。小婉、如意和吉祥三女正围坐在一起亲密地聊着天儿,儿子小猴儿则在旁边的小床上玩得不亦乐乎。

    小猴儿如今将近六个月大了,长得白白胖胖的,已经能够坐起来,此时便坐小床上把玩一只小藤球,高兴得咿咿呀呀的,口水把围脖都淌湿了。

    徐康,这是徐晋给儿子取的大名,寓意健健康康,这小子确实也长得十分皮实,由于营养充足,小手胖嘟嘟像两截莲藕,眼睛黑溜溜的,笑起来时跟他娘亲一般弯成两个月牙儿。

    “老爷!”一众丫环见到徐晋到来都纷纷福身行礼,徐晋微笑着点头回应。

    谢小婉站起来甜笑道:“相公醒了,初春初夏,去把厨房热着的早餐端上来吧。”

    “如意(吉祥)见过夫君!”费如意和费吉祥站起来向着徐晋盈盈行礼,俏脸上均带着一丝羞涩的红霞,尤其是后者,更是低着臻首不敢看徐晋。

    今天两女均换上了崭新的袄裙,挽起了已婚妇人的发式,纤腰若束,曲线窈窕,气质端庄秀美,此刻并排站在一起,正是春兰秋菊,让人目不暇接。

    “咿呀~!”小家伙见到他老子进来,立即丢掉了藤球,竟然想抓住小床的围栏站起来,只是小脚丫力气还不够,结果没爬起来,反而摔了个四脚朝天,幸而小床铺得软软的,倒是不至于摔着后脑勺。

    小家伙的憨态顿时引得屋内众人齐声失笑,小床旁边的月儿抢先把小家伙抱起来,笑嘻嘻地道:“哎哟,我家小少爷呀,连坐都还坐不稳就想站了,这会摔着了吧!”

    徐晋从月儿怀中把小家伙抱过来,笑道:“让爹爹疼一下就没事了。”

    小家伙肉呼呼的,躺在他老子怀中一动不动,眼睛一眨不眨的。徐晋立即便意识到不妙,急忙把这小子抱离怀中,结果还是迟了,一股晶莹剔透的喷泉从胯下射出,全部倾泻在他老子的身上,一滴也没浪费。

    “啊!”诸女掩嘴惊呼,继而咯咯地娇笑起来。

    “咿呀,咿呀……!”小家伙撒完大泡尿,咬着手指一脸无辜地看着他老子,咦,我是谁?我干了什么?

    徐晋不禁哭笑不得地道:“小坏蛋,敢情早就憋着坏,还真没白疼你,大清早的敬了你老子一杯热呼酒!”

    谢小婉既好气又好笑,从徐晋手中抱过儿子,不轻不重地在儿子的屁股墩上拍了一下以示惩戒,一边吩咐道:“月儿,赶紧让人准备水给老爷沐浴更衣吧。”

    美婢咯咯地笑着走了出去,吩咐两名婆子到厨房准备热水给老爷洗浴。

    徐晋沐浴完换了一套干净的衣服,此时早餐也准备好了,除了早点还有一碗大补汤。徐晋不禁暗汗,心里暖洋洋的,有个贤慧妻子体贴无疑是种幸福。

    徐晋吃完早餐,正陪着妻儿们聊天逗乐,管家大宝却拿了一封信进来,是民信局的邮差从山西那边送来的。

    徐晋连忙打开信件看了一遍,剑眉顿时皱了起来。这封信是蔡岳从山西朔州右玉县寄来的,信中提到他们遇上了鞑子,而李英俊竟被鞑子掳去了。

    “相公,发生什么事了?”谢小婉忍不住问道。

    费如意和费吉祥的两对妙目也睇了过来,俏脸上带着询问之色。

    徐晋瞬间恢复一惯的从容自若,微笑道:“没事,有两个同窗出了点小意外罢了,嗯,你们继续聊,我得出门办点事。”

    费如意点头道:“嗯,夫君去吧!”

    当下徐晋便叫上二牛套了马车,出门往外城而去,直奔宣武门外的宣北坊。

第505章 找寻

    宣北坊位于宣武门外,后世四九城中全国著名的古玩一条街琉璃厂,便位于宣北坊内。

    其实远在明朝时期,宣北坊便是繁华的“手工业基地”,布行、染坊、漆器作坊、陶瓷作坊等随处可见,而徐晋名下的玻璃作坊也开在这里。不过,徐晋这次出门并不是要去玻璃作坊,而是要到顺丰车马行总行。

    话说今年四月份的时候,算死草韩三金便亲自进京,在宣北坊盘了数千平的铺面,把顺丰车马行的总行开在这里,雄心勃勃地实施他的扩张计划。

    从四月份总行开张,到现在短短的四个月时间,顺丰车马行的分行便延伸到北直隶数个州县。据说韩大掌柜还打算明年继续扩大范围,往西至山西大同,往南则至山东济南,然后再循序渐进,与长江以南的各省份连结,最终形成覆盖全国大部份地区的运输网。

    话说徐晋当初建立顺丰车马行,只是想赚些钱养家罢了,根本没料到顺丰车马行竟发展得如此迅速,短短四五年时间,分行便遍及江西周边数省,如今甚至还开到了京城。按照现在的发展势头,恐怕不出三年,顺丰车马行便能遍布北方数省了。

    这些年顺丰车马行之所以风生水起,一路高歌猛进,最大的倚仗自然是小皇帝这座靠山,否则如何能压得住那些地头蛇?

    当然,顺风车行的快速发展也离不开ceo韩三金的经营有方,徐晋当初并没看走眼,这老家伙确是块做生意的好料。

    在此值得一提的是,起初车马行的业务仅限于客运和货运,只有在客人雇用时才会出车。这样子不仅被动,而且收入来源单一,要是没有雇客,车马闲置着不仅不能赚钱,每天还得消耗饲料和维护费用。

    后来韩三金发现,就算相邻两个州县之间,相同的物品也有价格差距,于是便打起了贩货的主意,将便宜货贩到高价的地方转卖,赚取其中的差价,如此一来一回,利润相当可观。

    于是乎,顺丰车行便渐渐建立起一种新式的运输制度,就是不管有没有雇主,各个分行每天都出车,有客便载客,无客便贩货。

    如此一来,车马行的利润暴涨,银子哗啦啦地流进来,只能用日进数斗金来形容,要不然顺丰车马行也拿不出那么多资金来搞扩张。

    所以说,如今的顺丰车马行简直就是一只会下金蛋的母鸡,所有人都垂涎三尺,要不是有皇帝这座靠山在,早就被各路豪强吞得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尽管如此,顺丰车马行要在当地顺利运作,还是得吸纳一定的地方豪强入股。所以,徐晋和费家当初的两成股份,如今都被摊薄到一成五了,至于小皇帝的股份还是当初的四成,新入股的豪强自然都不敢有异议。

    由于车马行的体量比当初暴涨了近百倍,所以徐晋目前虽然只占车马行的一成五干股,但价值也不下十万两,去年拿到的分红便有五千两之多,至于朱厚那小子,足足拿了一万三千两,兴奋得这货差点没原地翻跟头。

    仔细算来,如今徐晋名下共有三门生意,分别是车马行、镜子、红茶。玻璃镜子眼下虽然卖得很火,但获利还不足以和车马行相比,至于红茶生意就更逊了,去年的分红才五百两。

    所以说,目前车马行是最赚钱的,玻璃镜子次之,不过红茶生意的潜力其实是最强的,可惜海禁未通,否则西洋人能把河口红茶追捧得贵如黄金。

    此时,二牛终于把马车赶到了宣北坊,顺丰车马总行的门口。眼前这顺丰车马总行十分气派,占地数千平方,不时有拉着货物的马车从里面驶出,一片繁忙的景象。

    徐晋下了马车,径直往大门内行去。

    “哎哟,什么风把伯爷您吹来了!”韩鑫见到徐晋不由彼为意外,昨天才娶了双姝过门的男人,不是应该新婚燕尔,沉浸在温柔乡里吗?咋有空跑到这里来了?

    韩鑫心中琢磨着,但动作却半点也不慢,麻溜地从柜台后面转出来相迎,向着徐晋恭敬地施礼问好。

    韩掌柜穿着一身蓝灰色的长衫,虽然一副掌柜打扮,不过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看上去精神奕奕,右手拇指上还戴了一枚碧绿的玉板指,比那些乡下的土财主还要光鲜几倍。很难想象,数年前这货还是一个摆地摊卖花灯,靠着忽悠,赚取蝇头小利的市侩老头。

    徐晋微笑道:“韩掌柜借步说话!”

    韩鑫连忙把徐晋迎了进里间账房,命人奉上了香茗,然后小心地听侯差遣。

    徐晋喝了口茶问道:“韩掌柜,我之前听你提过,明年打算将分行开到大同去是吧?”

    韩鑫不由有点奇怪,徐晋向来不过问车马行经营的事务,点头道:“是的,鄙人近日正打算派人到宣府和大同走动。”

    徐晋闻言也不废话,直接让二牛拿出两百两银子,道:“本官一位同窗近日在朔州右玉县出了点事,急需银子使用,麻烦韩掌柜派一个可靠的人,把这些银子送到,必要时给他提供一些帮助。”

    蔡岳在来信中向徐晋求助了,他想继续留在右玉县打听消息,看能不能从鞑子手中把好友李英俊赎回来,奈何身上的钱银已经耗尽,于是便厚颜请求徐晋捎些钱银。

    徐晋虽然认为这只是徒劳无功之举,但出于同窗同乡之宜,自然也愿伸出援手。

    韩鑫听闻只是捎带些银子,并不是要干涉自己的经营计划,不由暗松了口气,笑道:“这个容易,不知大人的同窗姓甚名谁,最好有详细的住址。”

    徐晋取出早就誊写好的纸条递给韩鑫,道:“他叫蔡岳,表字元浩,住址在纸条上写着。”

    “好的,有姓名住址就好办!”韩鑫接过纸条仔细地收入怀中。

    徐晋犹豫了一下,又取出一幅卷轴徐徐打开。韩鑫扫了一眼,脱口道:“好俊的姑娘,只是……咋有点眼熟,咦,我想起来了,此女不是官府通缉的白莲妖女吗?叫什么来着?”

    徐晋打开的画卷中画着一名白衣少女,纯净的笑容配上冷艳的容颜,如同春风解冻一般,赫然正是薛冰馨。

    话说薛冰馨去年虽然走脱了,但是通缉她的布告已经张贴到全国各地,所以韩鑫才会一眼认了出来。

    “她叫薛冰馨,麻烦韩掌柜吩咐下面的人,若见到画中女子,尽快把消息告知本官,不过,不要报官”徐晋神色自若地道。

    韩鑫倒没觉得奇怪,只以为徐晋想捉到这白莲妖女请功,于是点头道:“好的,回头鄙人便吩咐下面的伙计留意。”

    徐晋轻吁了一口气,他去年在山东故意把薛冰馨放走,只猜测她是北上回了山西,但具体在哪却不得而知。

    在通讯和交通都极其落后的古代,要想找到一个人简直难比登天,不过徐晋还是想试一试,目的很简单,就是想知道这冰妞儿现在过得好不好。若是对方过得很好,这辈子便不再打扰她了,若是过得不好,那便尽力让她过得好,也算是自己对她的小小补偿。

    “拜托韩掌柜了!”徐晋将杯中茶一口喝尽,站起来便往外行去。

第506章 户部郎中

    皇帝大婚罢朝十天,不过官员们并未放假,依旧每天都得回官署上班,其中最忙碌的自然要数礼部了,各种繁琐的祭礼接连不断。

    八月十八日下午,内阁召开了一轮小范围的廷议,只有内阁四老和六部尚书参加,主要是讨论靖安伯徐晋的复职问题。

    话说五月份的端午节,由于两位公主“微服出城”事件,徐晋担责辞去了翰林侍读一职,但是上个月燧发枪试造成功,小皇帝打算论功行赏,让徐晋官复原职,下旨令内阁讨论通过。

    本来前几天内阁便讨论过这件事,以杨廷和为首的杨党自然不希望徐晋复职,所以最后把小皇帝的圣旨封还,并且提议把徐晋擢升为南京兵部郎中(正五品)。

    南京是明朝的旧都,同样留有一套部院班子,虽然官职品秩跟京师的部院相同,但远离天子,远离权力中心,所以南京的部院只是安置闲官的冷板凳罢了。

    很明显,杨廷和的意图是要明升实降,把徐晋弄出京去,远离皇帝的身边。然而小皇帝也不傻,立即把内阁的奏本打回重议,所以,今天是内阁第二次举行会议,讨论徐晋的复职问题。

    此时,只听内阁首揆杨廷和轻咳一声,将大家的注意力吸引过来,淡道:“皇上不同意徐子谦调任南京兵部郎中,令内阁重议,乔大人觉得还有什么合适的空缺可以安排?”

    吏部尚书乔宇正是杨党一系的,捋着须沉吟道:“空缺还有不少的,但是适合徐子谦的却不多,嗯,岭南广州府倒是缺一名同知,本官以为让徐子谦出任也未尚不可。”

    同知乃知府的副手,品秩是正五品,确实比从五品的兵部员外郎高了一品,但是地方五品同知如何能跟五品京官相比,更何况同知只是副手,还要是南蛮之地的同知,想出政绩太难了。

    “嗯,徐子谦年纪轻轻,外放地方历练几年定能为国之栋梁,本官附议!”兵部尚书彭泽也是杨党,所以明知这是对徐晋的打压,依旧睁着眼睛说瞎话。

    礼部尚书毛澄更加直接,冷道:“只要徐子谦不是官复翰林侍读,本官均没意见,此子尽然有才,但是惯于奉迎君上,非君子也,实不宜为天子近臣。”

    费宏皱了皱眉,淡道:“老夫不同意!”

    毛澄立即相讥道:“费阁老莫非想徇私,难道不怕满朝文官非议?”

    费宏义正辞严地反驳道:“老夫举贤不避亲仇,此心可昭日月,何惧他人非议。子谦的才能有目共睹,经他所办之事,无有不成者。如此人才不留在中枢,反而下放到地方任副职,岂不是浪费?”

    户部尚书孙交捋着颌下已经全白了的山羊须,点头道:“费阁老所言极是。徐子谦还是生员便率军对抗宁王,山东一行更是平灭了数万反贼,另外,他还首昌清田庄和推广蕃薯,均是利国利民之举。这次进献燧发枪,并且督造成功,必定能大大提高我军的战力。老夫认为,如此赫赫之功,别说官复翰林侍读,直接擢升为翰林侍读学士也不为过。”

    杨廷和面色微沉,礼部尚书毛澄和户部尚书杨潭是他的左臂右膀,只是现在杨潭被贬到南京,孙交坐了户部尚书的职位,对他这个首辅形成了不小的制肘,毕竟户部尚书是财政大臣,手握财政大权,而很多事情都得花钱。

    毛澄目瞪着孙交反驳道:“本官承认徐子谦确是个精于实业的人才,但他并不适合担任天子身边谏臣,更遑论有帝师之实的翰林侍读学士了。孙大人推举这种品德有瑕疵之人为帝师,到底作何居心?”

    孙交冷笑道:“那毛大人屡屡打压后起才俊又是何居心?难道不是朋比为党,排斥异己?”

    孙交此言一出,包括杨廷和在内都凛然变色,官员之间结党营私是大忌,历朝历代都会引起皇帝的猜忌和不满,最后都没好下场。如今杨廷和在朝中一家独大,虽无结党之名,但已有结党之实,只是明白人看穿不说穿而已。

    当然,杨廷和自出任首辅以来,处事还算相对公正的,在他的领导下,政务被打理得井井有条,说他结党不假,但结党营私就有些过了。

    毛澄怒视着孙交,大声喝道:“孙志同,尔安敢污蔑本官?”

    孙交嘿嘿地冷笑一声不接茬,都是官场老油条了,有些话点到即止,没必要撕破脸,最后闹得你死我活。

    刑部尚书张子麟连忙出面打圆场道:“两位大人稍安勿躁,咳……本官有个提议,户部不是正好有缺吗,不如就让徐子谦出缺吧。”

    话说孙交原是户部左侍郎,杨潭被贬后他暂代了户部尚书之职。尽管杨廷和向皇上提议廷推户部尚书人选,但连续廷推了三个人选,均被小皇帝朱厚否决了,所以这几个月一直由孙交暂代户部尚书。杨廷和也是被小皇帝磨得没办法,最后只能同意孙交正式就任户部尚书。

    孙交坐正了户部尚书,那么原来户部左侍郎的职位自然就空出来了,于是原右侍郎升为左侍郎,又从别的部院调了一位来担任户部右侍郎。这样一来二去的,户部便空出了一个郎中的位置。

    所以,如今刑部尚书张子麟的意思是让徐晋出任户部郎中一职。

    和稀泥搞平衡,这也算是国人的办事特色了,张子麟现在就是典型的和稀泥。首辅杨廷和意图把徐晋调出京,而皇上不同意,次辅费宏也不同意。于是乎张子麟便来个折衷,提议把徐晋调到户部,这样子徐晋既不能继续留在翰林院,又不必外调,两方面的诉求都照顾到了。

    和稀泥这种处事方式虽然讨厌,但无疑是一种有效的解决问题办法,因为它平衡了当事双方的利益,更容易让双方接受,不至让矛盾进一步激化。

    所以张子麟这建议一提出,同为中立派的工部尚书林俊便马上表示附议,三辅毛纪和四辅蒋冕亦先后表态同意。

    户部尚书孙交捋须笑道:“让徐子谦来户部,本官自然是没意见的,徐子谦能把数千亩贫瘠山地变成摇钱树,户部正需要这种人才。”

    吏部尚书乔宇和兵部尚书彭泽均保持缄默,他们在等老大杨廷和表态,至于礼部尚书毛澄,只要徐晋不是官复翰林侍读,他都能勉强接受。

    杨廷和暗皱了皱眉,他的本意是把徐晋调出京,但如今六位尚书有三位同意徐晋入户部任职,而毛纪和蒋冕两人也同意了,这份量已经足够盖棺定论。

    杨廷和不由暗叹了一口气,心中生出一丝挫败感,如今的内阁显然不是他能完全掌控得了了,无奈地点头道:“既然大家没意见,那徐子谦便擢升为户部郎中,本官这便票拟呈报皇上。”

    内阁半数通过,再加上有小皇帝卡着,杨廷和也明白不可能把徐晋调出京任职,只能无奈作出妥协。当然,杨阁老虽然不喜徐晋,但却认同徐晋的才能,倒也希望徐晋能在户部有所建树,缓解大明财政紧张的局面。

    正如孙交所讲,徐晋能把数千亩贫瘠山地变成摇钱树,解决五百营的军饷问题,说不定在户部也能给大家带来奇迹呢?

    此时此刻,徐老爷还在家中度蜜月呢,小皇帝给他放了半个月婚假,所以还不知道自己竟然又官升了一品,由兵部员外郎(从五品)擢升为户部郎中(正五品)。

第507章 硬骨头

    八月二十六日,徐晋天还没亮便被谢小婉叫醒了,因为他的婚假已经结束,今天得参加早朝。

    古语有云:温柔乡是英雄。安逸的生活确实容易消磨人的意志,徐晋在家宅了半个月,天天睡到日上三竿,饭来张口,衣来伸手,还有三位美丽温柔的妻妾环侍,都有点不知今夕是何夕了。

    此时的徐老爷便赖在床上不肯起来,搂着小婉的腰肢,像一只刚出生还没睁眼的小狗崽,脑袋在娘子丰满的怀里拱呀拱呀,一边道:“好娘子,天还没亮呢,相公再睡一会行不行?”

    谢小婉既好气又笑,差点就被相公磨得心软了,嗔道:“时候不早了,相公今天还得上朝呢,再睡就该迟到了。”

    徐晋这才醒起今天得参加早朝了,只好爬起来,在妻婢的服侍下梳洗,又换上了崭新的朝服。

    徐晋如今已经是正五品的户部郎中了,这个级别的京官都必须上早朝,天天在奉天殿外的广场上吹冷风,不是一般的苦逼。当然,也有人把这当成是一种荣耀,毕竟不是谁都有资格在奉天殿外吹冷风的,多少人熬了一辈子都没爬到五品。

    明朝的官员服装分三种,分别是朝服、礼服和常服。五品官上朝得穿青色朝服,头戴三梁高冠,腰带是银色的镀金绶环腰带,腰间佩带药玉等饰物,朝笏也换成相对名贵的象牙笏,之前徐晋用的只是槐木笏。

    正所谓人靠衣装马靠鞍,徐晋本来就长得丰神俊郎,再穿上隆重的朝服,更是英俊不凡。谢小婉美眸泛泛看着自家相公,初春初夏两棵小白菜更是怦然心动,不时羞涩地偷看自家老爷。

    徐晋穿戴完毕,正准备吃早餐的时候,费如意和费吉祥过来了,见到身穿五品朝服的夫君亦是目泛异彩,盈盈上前施礼道:“见过夫君,见过姐姐!”

    谢小婉贫寒出身,性子温婉,再加上费家姐妹嫁过来之前,大家便是闺密好友,此时自然不会摆正室大妇的架子,甜笑着站起来拉两女入席,一起吃用早点。

    这一顿早餐吃得十分融洽,餐后,徐晋在娇妻们的目送下登上了马车离府,前往午门外等候早朝。

    上午八时左右,早朝就结束了,徐晋便到户部报到去。其实吏部的任命文书前几天便下发到徐晋的手中,不过徐晋还在休婚假,所以今天才到户部报到履职。

    徐晋已经不是第一次进户部衙门了,驾轻路熟地办理了履职手续,然后便去内堂拜见户部尚书孙交。

    孙交今年将近七十,显然精力不足,徐晋进来时他正戴着水晶老花镜审阅公文,一边还呵欠连连,竟连徐晋行进来都没发觉。

    徐晋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就孙交这种状态,估计是干不长久的,轻咳了一声,施礼道:“下官徐晋见过尚书大人。”

    孙交摘下老花镜抬头望来,笑道:“徐子谦,老夫可把你盼来了!”

    孙交说着从案后转了出来,在茶几旁坐下,一边指了指旁边的椅子道:“子谦坐吧,在老夫这里不用见外。”

    言外之意是把徐晋当成自己人。

    徐晋道谢一声,在孙交对面的椅子坐下,一名书童十分机灵地上前为两人斟茶,然后便退了出去。

    孙交和徐晋闲聊了一会,呵欠一个接一个地打,打得眼泪汪汪的,掏出手帕擦了擦眼睛,有点自嘲地道:“人这年纪一大便不中用啦,让子谦见笑了。”

    徐晋连忙道:“户部事务繁忙,孙大人休息不足罢了,要不下官先行告退,孙大人稍歇息一会儿。”

    孙交点了点头,又勉励了徐晋几句,便让人把户部左侍郎秦金叫来,吩咐他给徐晋安排具体的工作。

    户部左侍郎秦金,表字国声,常州无赐人氏,五十许岁的年纪,面容清瘦,对徐晋的态度不冷不热,从内堂出来后直接便把徐晋带到了北直隶清吏司。

    在此值得一提的是,户部一共有十五个清吏司,分别负责南北直隶,以及十三省的户籍和田赋等具体事务,而每一个清吏司都由一名户部郎中掌管。

    秦金淡淡地道:“徐子谦,你以后便负责北直隶清吏司,这几天先熟悉一下事务。”

    正在此时,一名官员行了过来,徐晋一看,嘿,竟然是熟人,正是那天参加自己婚宴的户部主事霍韬。

    霍韬向着秦金和徐晋行礼道:“下官参见两位大人。”

    秦金点了点头,向徐晋介绍道:“此人叫霍韬,乃北直隶清吏司的主事。霍主事,这位徐大人是你们司的新任郎中,这几天你便负责带徐大人熟悉事务。”

    霍韬连忙道:“好的,下官明白!”

    秦金给徐晋安排完工作便也不再罗嗦,径直转身离开。徐晋轻皱了皱剑眉,自己好像并未得罪过此人吧,为何态度如此冷淡?

    霍韬似乎猜到徐晋的心思,笑着解释道:“秦侍郎性子如此,对谁都不冷不热的,并不是针对徐大人!”

    徐晋不禁恍然,微笑着岔开话题道:“没想到这么快又跟霍大人见面了,本官初来乍到,诸事不熟,倒是要劳烦霍大人不惜赐教了!”

    霍韬亦是暗暗感慨,没想到一转眼,徐晋竟然成了自己的顶头上司,不过,这是好事,陪笑道:“徐大人言重了,赐教不敢当,走,下官这便领徐大人熟悉一下环境!”

    接下来,霍韬便带着徐晋进了北直隶清吏司办公署,将司内主要的骨干成员介绍给徐晋,又详细解释清吏司负责的事务。

    当霍韬介绍完工作,徐晋便有种日了狗的感觉,敢情自己这户部郎中刚到任便捡了个烫手山芋啊。

    话说北直隶清吏司负责的是北直隶,亦即是京城周边的户籍田赋等事务,而目前的第一要务自然是清田庄了。

    然而前文已经提过,京畿一带的田地大部份都是勋戚权贵的,想清退谈何容易,这无疑是最难啃的一块硬骨头,谁负责谁头痛。

    秉公执法吧,肯定是会得罪很多大人物,最后绝对吃不了兜着走,徇私舞弊吧,肯定会被百姓唾骂,说不定还会被正直的大臣弹劾,到头来里外不是人。

    原来负责北直隶清吏司那名户部郎中倒是幸运,这货现在高升了,拍拍屁股走人,留下一个烂摊子给徐晋这个新来的收拾。

第508章 尚方宝剑(两张合一)

    自打中秋节之后,京城的气温是一天凉似一天了,不知何时,窗外的枫叶已经悄然镀上一层浅红。午后的阳光从窗外洒入,撒落在青砖铺就的地面上,一些细微的颗粒粉尘在光束中游离飘荡。

    徐晋从案后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手脚,还有泛酸的脖子,又举步行到窗前,静静观看了一会窗外那棵染霜的枫树,好让疲惫的双眼得到放松。

    此刻的案头上还摞着几大叠厚厚的册子,全是黄册和鱼鳞图册。

    所谓的黄册即是明朝的户口薄,以户为单位,记录了该户的贯籍、年龄、丁口、田产、从事职业等等。而鱼鳞图册就是一种土地登记表册,将房屋、山林、池塘、田地按照次序排列连接绘制,标明相应的名称和编号,乃民间田地的总册,由于绘制出来的图形像鱼鳞,所以称为鱼鳞图册。

    黄册和鱼鳞图册是官府征收赋税和徭役的主要依据,每隔十年,户部会重新编订一次黄册和鱼鳞图册,今后十年便按照黄册和鱼鳞图册征收赋税和徭役。

    今日是九月初一,转眼间,徐晋已到户部履职五天了,而这几天徐晋除了熟悉事务,就是大量地翻看这些黄册和鱼鳞图册。

    话说明朝立国至今已经一百五十余年,从洪武十四年开始,明朝便编修了黄册,此后每隔十年重修一次,到现在一共修了十三次,堆在户部库房中的黄册和鱼鳞图册多达几十万册。

    所以徐晋想全部看完是不可能的,他只是粗略性地翻看了十几本全国的总册,还有北直隶的总册,具体到州县的分册则没有看,实在是没有那个时间,也没有那个必要。

    因为只要看一遍总册,很多问题都一目了然,说实在的,徐晋现在的心情颇有点沉重。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因为根据洪武二十四年编造的鱼鳞图册记载,当时整个大明登记在册的田地超过八百五十万顷,然而到了弘治十五年,鱼鳞图册登记的土地只剩下四百二十多万顷,足足少了一半有多。

    要知道封建社会,朝廷的财政收入主要还要是田地赋税,这赋田少了一半,赋税自然也得减少一半,偏偏朝廷的花费却是越来越大,为了维持收支平衡,自然得加重征税,如此一来,百姓自然苦不堪言,这也难怪明朝中后期,各种民变起义层出不穷。

    可以说,现在的大明朝已经病入骨髓了,若不大刀阔斧地开革,扭转这种入不敷出的糜烂局面,最终只会走向毁灭。

    徐晋双手抚着窗台暗叹了一口气,他记得明朝史上,一代明相张居正便是个有识之士,他显然也意识到大明的这个弊端,所以大刀阔斧地进行改革,重新丈量土地,实行一条鞭法,着实在短时期内扭转了财政危机,让大明的国库日益充盈,在一定程度上为大明续了几十年命。可惜张居正死得早,万历皇帝在他死后,很快就将老师留给他的大好江山弄得一团糟。

    徐晋倒是想把张居正那套做法搬来用,不过徐晋也明白,以自己目前的地位,根本没办法和张居正比。

    万历帝登基时才九岁,屁事都不懂,什么事都托负给内阁首揆张居正,所以张居正手握大权,说得粗俗一点,张阁老放个屁都要比万历帝管用。正因为张居正独揽朝纲,这才能够无视庞大的阻力,顺利地推行改革。

    所以说,徐晋想照搬张居正那一套很难,弄不好还会把自己搭进去了。即使是张居正,在他死后的下场也十分凄惨,利益集团猛烈反扑,张最后被追论削职,张家也被抄没,家眷亦死散殆尽。

    徐晋可不想步张阁老的后尘,假如真要山寨张阁老的做法,徐晋也会事先给自己和子孙后代想好退路。比竟平安着陆,要比飞上天万众瞩目更难。君不见史上多少风云人物,曾经叱咤风云,到头来却是晚景凄凉!

    徐晋在窗上站了一会,又返回案后,继续翻看北直隶的鱼鳞图册,毕竟他接下来的工作重点是清田庄,很有必要弄清直隶地区的田地情况,这样才能做到心中有数。

    约莫下午三时许,还有半个时辰就要下班了,这时一名小太监却进了徐晋的办公室,谄笑着行礼道:“小的见过靖安伯!”

    徐晋认出这小太监乃朱厚身边侍候的小黄门,站了起来客气地道:“小公公请坐,来找本官可有事?”

    正所谓阎王易见,小鬼难缠。这些小黄门虽然地位低下,但终究是皇帝身边近侍,你可以不巴结,但绝对不能得罪,弄不好那天在皇上面前说你几句坏话就够受的。

    尽管以徐晋和小皇帝目前的关系不是随便可以离间的,但正所谓三人成虎,积毁销骨,不得不防啊。所以跟这些小太监打好关系没有坏处。

    这名小黄门见到徐晋如此客气,不禁有点受宠若惊,要知道现在文官集团势大,太监集团被整得惨兮兮的,宫中的大太监在文官面前都得夹着腚装孙子,就更别说那些虾毛杂鱼了。

    小黄门陪笑着道:“坐就不必了,皇上诏见,请靖安伯随小的进宫一趟。”

    徐晋点头道:“那便请小公公带路吧。”

    小黄门连忙道:“靖安伯客气了。”

    两刻钟左右,徐晋跟着小黄门进了皇宫大内,来到乾清宫养心殿,皇帝平时便在这里起居饮食。乾清宫后面就是坤宁宫,乃皇后居住的地方。

    话说朱厚所册立的皇后姓陈,才十二岁,徐晋只是在朝拜时见过一次,确是个小美人胚子,只是才十二岁,绷着小脸端坐在凤座上故作老成,实在有些无趣。

    徐晋进了养心殿,只见朱厚那小子穿着一身常服,已经从一个小男孩变成了小男人,看上似乎成熟了一些,而且神采飞扬的,估计还处在婚后生活的甜蜜期中。

    “臣参见皇上!”徐晋前腿迈进殿,远远便拉长声调喊了一嗓子。

    “嗯,平身!”正啃着红薯的朱厚随口回了一句,于是刚弯下腰的徐晋顺势便站了起来,跪礼也省了。

    朱厚鄙夷地睨了徐晋一眼,他早就习惯了某人这种无耻滑头的伎俩,随手在碟中拿了一条红薯丢过去。

    徐晋敏捷地接住,剥掉皮咬了一口,笑道:“谢皇上赏赐,皇上的午点居然只吃红薯,如此节俭,实乃我等臣子之楷模,明君在朝,国家之福,百姓幸甚啊。”

    朱厚撇嘴道:“徐卿拍马屁的样子虽然很无耻,但朕很是喜欢,希望徐卿再接再厉,朕可考虑封你一个马屁王。”

    “谢皇上,臣会努力的!”

    朱厚哈哈大笑,指着徐晋道:“徐晋,你越来越无耻……呃!”

    朱厚这货吃着红薯大笑,结果噎着了,笑声嘎然而止,像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鸡,徐晋急忙上前倒了杯茶递去,前者喝了一口大水才缓过来,拍着胸口爆粗道:“奶奶的,朕差点就成为第一位噎死的皇帝。”

    徐晋暗汗,倒是不敢再逗笑了,岔开话题道:“皇上的午点真的就吃这个吗?”

    朱厚叹了口气道:“徐卿有所不知了,朕本来就穷,这次大婚又花去了五十万两银子,都快揭不开锅啊,只能吃红薯了。”

    徐晋一边啃着红薯,瞥了这小子一眼,戳穿道:“是不是皇庄的红薯收获了?”

    朱厚嘿嘿笑道:“倒是被你猜中了,这些红薯是管庄太监前天送入宫的,足足三万斤呢。朕给各宫和大臣都赐了一些,回头你也带十来斤回去给小婉姐姐她们尝尝吧。”

    徐晋笑道:“谢皇上赏赐!”

    朱厚打了个饱嗝道:“徐卿,话说这些红薯还真是高产,朕只是在京郊的皇庄中试种了五十亩,竟然收获了十多万斤,太惊人了。”

    徐晋笑了笑,后世的红薯亩产6000斤正常,甚至过万斤的都有,五十亩收获十万斤,也就亩产两千斤左右,实在算不得什么。

    “这么多红薯,朕吃是吃不完的,要不搞一顿红薯宴,让文武百官一起享用?”朱厚拍着肚皮,一副暴发户的嘴脸。

    徐晋好想踹这小子一脚,提醒道:“皇上可以制成红薯干的,要不派发给百姓,既能彰显皇恩浩荡,同时也能达到推广红薯的目的。”

    朱厚眼前一亮,喜道:“徐卿这主意甚好,回头朕便吩咐尚膳监照办。嘿,朕听孙交说,今年宛平县的红薯也丰收了,朕决定明年便在北直隶、山西和陕西推广,到时便有更多的大明百姓能填饱肚子了。杨卿,这都是你和小婉姐姐的功劳啊!”

    徐晋连忙谦虚道:“那是因为皇上圣明!”

    尽管知道徐晋是在拍马屁,但朱厚还是蛮高兴的,又拿起一块红薯咬了一口,喜滋滋地道:“今年的夏税已经陆续押解入京,尽管今年的赋税减免一半,但幸亏风调雨顺,粮食丰收,所以国库的收入估计不会比去年差太多!”

    徐晋闻言笑道:“恭喜皇上!”

    朱厚耸了耸肩,有点苦恼地道:“尽管如此,还是入不敷出啊,这夏税估计也只够拨给边军欠饷。对了,徐卿到户部履职也有一段日子了吧,感觉如何?”

    徐晋苦笑道:“皇上不问还好,这一问起臣就头痛,臣这次算是掉坑里去了。”

    朱厚愕了一下,皱眉道:“这是怎么回事?”

    话说朱厚本来是想徐晋官复翰林侍读的,奈何内阁通不过,后来第二次内阁决议擢升徐晋为户部郎中,朱厚虽然不太满意,但也勉强同意了,毕竟这职位也不错,而且户部是钱袋子,徐晋擅长的就是理财,正好才尽其用。

    徐晋也不隐瞒,把自己这几天在户部掌握的情况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朱厚听完顿时坐不住了,皱眉道:“我大明的赋田竟比太祖时期减少了四百多万顷,这到底怎么回事?”

    “皇上,根据户部的记载,仅京畿内的皇庄就占地四万倾,还有各路勋戚、藩王、官绅、内官名下的田地三万五千余顷,这些……都是不缴纳赋税的!”

    朱厚不由脸上一红,皇庄可是他名下的庄园,当然,这也不关他事,他自登基以来还没增设过皇庄,现在的皇庄都是前任皇帝留下的,他只是受益者罢了,嘀咕道:“那加起来才七八万顷啊,还不够四百多万顷的零头。”

    徐晋微笑道:“皇庄不只是京畿才有,据臣所知,全国的皇庄有二百多处,总计占地不下十万顷,如果再加上内官借皇庄名义多占的土地,恐怕远不止这个数。”

    朱厚脸上有点挂不住了,瞪了徐晋一眼道:“你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那好,就当朕的皇庄占了二十万顷地,那剩下的哪去了?”

    徐晋淡然道:“皇上稍安勿躁,那些消失的土地自然都是被各地的士绅地主隐匿了,这正是清田庄需要解决的问题。”

    朱厚怒道:“岂有此理,朕以前也听说过,一些狡猾的奸民为了逃避赋税,把田地投献到士人名下。原以为只是疥鲜之疾,没想到竟可令我大明赋田减半,这些王八蛋委实可恨。”

    徐晋轻咳一声道:“皇上,律法有漏洞就怪不得别人钻空子,其实百姓投献土地只是赋田锐减的次要原因,最主要还是乡绅地主肆意侵吞田地,并且勾结地方官吏舞弊,在黄册和鱼鳞图策上做手脚,隐匿田地,转嫁赋役,明明是上田,却只纳下田的税等等。”

    朱厚皱眉道:“那该怎么解决?”

    徐晋坦然道:“很简单,重新丈量全国土地,重新编造黄册和鱼鳞图册。”

    朱厚顿时沉默了,清田庄的阻力已经非常巨大了,若是重新丈量土地,无疑是彻底损害全天下士绅阶层的利益,阻力之大就可想而知了。

    “徐晋……这个可行吗?”朱厚神色犹豫地道。

    徐晋直言道:“现在还不可行,但势在必行。”

    “为何?”

    “皇上根基未稳,所以现在不宜推行,但这事关乎大明国祚延续,所以势在必行。”

    朱厚不由露出深思之色,低声道:“那徐卿的意思是过几年再推行?”

    徐晋赞许地点了点:“皇上也可以先在京畿推行的,然后逐步推广到全国,这样阻力自然少很多。”

    朱厚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问道:“对了,徐卿负责的是北直隶,如今清田庄效果如何?”

    徐晋摊手无奈地道:“就目前为止,清退的田地不足一万顷,其中还有三千顷是皇庄。”

    小皇帝顿时不爽了,朕都退了三千顷,你们这些大臣勋贵竟然想拔根毛就算了,那有这么便宜的事,愤然地一拍桌面道:“徐晋,给朕大胆干,放手干,一切有朕作主,谁若敢阻挠,你告诉朕!”

    徐晋等的就是这句承诺,立即正气凛然地道:“臣领旨,不过皇上能不能下一份圣旨,授予臣便宜行事,丈量畿内所有田地的权力?”

    朱厚爽快地一挥手道:“行,回头朕便让内阁拟一份圣旨,尽管放手去干,朕的江山又岂容这些家伙败坏。”

    徐晋不由暗喜,尚方宝剑请到手,接下来便好办了。

    君臣两人又聊了一会,这时已经是到点下班了,朱老板也十分体贴“员工”,命太监给徐晋装了一篮子的红薯,然后着人送他出宫。

第509章 强买不成

    徐晋从左安门出了皇城,准备返回六部所在的官署,因为小舅子谢三枪一般会在下班的点,赶着马车在六部官署外面等候。

    正当徐晋准备穿过长安街时,竟然正好遇到从国子监散学的那群勋贵纨绔,武定侯世子郭守乾,还有寿龄侯长孙张瑞也赫然在列。

    正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些不良学渣散学后并不急着回家,听他们高谈阔论的话题,估计是准备到哪家青楼喝酒耍乐。

    “哎哟,这不是靖安伯徐伯爷吗?”张瑞那货见到徐晋,立即语气嘲讽地大声道。

    端午节那次,由于寿宁侯和建昌侯入宫告状,最后徐晋被“削掉”了翰林侍读一职,张瑞便把这当成自己的光辉事迹,在纨绔圈子中吹嘘了很久。瞧瞧吧,咱们张家人可不是好惹的,皇帝身边的红人又咋了,照样整他一个灰头土脸。

    因为这件事,张瑞在一众纨绔中的“威望”又提升了一个档次,所以此时见到徐晋也是得意洋洋的,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

    徐晋也懒得理这群闲得蛋疼的纨绔子弟,招呼了一声后面提一篮子红薯的小太监,径直穿街而过。

    这在张瑞看来,自然是徐晋怕了他,得意地嘿笑。郭守乾见张瑞出风头,心里十分不爽,但谁叫人家有太后撑腰,郭家自是比不得的,更何况自己父亲还被降爵为武定伯,那就更加不能比了。

    郭守乾上次被徐晋设局打断一条腿,现在虽然好了,但一到刮风下雨还会隐隐作痛,再加上父亲被降了爵位,所以对徐晋恨之入骨,是故对着徐晋的背影唾了一口,骂道:“我呸,见到这家伙老子就无名火起,严德球,赶紧再想一条妙计整他,最好是往死里整的那种。”

    严世蕃脸皮抖了一下,谄笑道:“郭少,一时之间也难有妙计,在下慢慢想好再告诉你。”

    徐晋是皇帝身边的红人,严世蕃本来不想得罪的,上次也是被郭守乾催得急了,再加上琢磨过不会连累自身,这才给郭张二人出了个主意。

    当初徐晋被太后逮进宫,严世蕃本以为徐晋不死也得脱层皮,结果最后人家只是辞了翰林侍读的官职,连一顿揍都没挨上,圣眷之隆可想而知了。

    严世蕃虽然长得短项体肥,经常跟着一帮无所是事的纨绔厮混,但却是个狡猾的家伙,智商远在那帮纨绔之上。

    张瑞郭守乾这些纨绔只看到徐晋被“削职”而洋洋得意,而严世蕃看到的却是徐晋深得圣眷,连太后和杨廷和联手也没把他咋样。

    所以严世蕃早已打定主意,再也不去主动招惹徐晋,一次侥幸没被对方察觉,再来一次就难说了。而且,刚才严世蕃还注意到,徐晋身后跟着一名小太监,那小太监提着一篮子东西,估计是皇上赏赐的,这也充份证明了徐晋深得皇上宠信,给自己树一个这样的敌人,非常不智。

    ……

    徐晋回到六部官署外,小舅子谢三枪已经在等候,灵活地从车驾上跳下来,叫了一声:“姐夫!”

    话说小舅子谢三枪自从年初进京,已经在京中待了七八个月了,岳父谢擎已经来了几回信催他回去了,不过谢三枪这小子不愿意,打算再大些便参加武举。

    凭小舅子谢三枪的本领,徐晋估摸着考武举是没问题的,说不定还能拿一个武状元呢,所以便去信向岳父说明,最后谢擎也同意了。于是乎,谢三枪便在京中长住下来,大部份时间跑到五百营和那帮军汉一起训练,偶尔也为徐晋赶车当保镖。

    “这是皇上赐的红薯,拿着!”徐晋把那一篮子红薯给了谢三枪,然后径直上了马车

    谢三枪虽然才十五岁,但是个头都快赶上徐晋了,膀大腰圆的,轻松接过那篮子红薯,随手便搁到车上,然后便挥鞭赶马离开。红薯府里多的是,他根本不稀罕。至于皇帝赏赐……还是算了吧,他当年可是踹过小奴儿屁股的,自然不会把皇帝给的几条红薯诚惶诚恐地供着。

    ……

    琼林楼是小时坊中最上档次的酒楼,当谢三枪驾着马车从琼林楼前经过时,大门内突然蹿出了数名家丁打扮的男子拦住去路。

    谢三枪浓眉一挑道:“你们想干嘛?”

    为首那名家丁双手抱胸,好整以暇地道:“我家侯爷让靖安伯上楼一趟。”

    谢三枪撇了撇嘴:“你们猴爷是哪位?”

    家丁傲然道:“我家侯爷乃建昌侯,张太后的亲弟弟。”

    徐晋撩起车帘淡道:“三枪,你且在这里稍候。”说完弯腰钻出来下了马车。

    为首那名家丁见到徐晋如此上道,眼中闪过一丝轻蔑,竟然径直转身先行,嚣张可见一斑。

    徐晋也不以为意,神色平静地往琼林楼内行去,他上次在寿康宫中见过建昌侯张延龄,此人水平一般,所以并未放在眼内,只是奇怪这家伙为何突然找自己。

    徐晋跟着家丁来到三楼一处雅间外,只见门外守着七八名恶奴,而且一个个不怀好意地望来,有人甚至故意露出腰带上掖着的匕首,威慑的味道甚浓。

    徐晋眼中闪过一丝轻蔑,他可是带兵上过战场的统帅,尸山血海见得多了,这种程度的威慑的对他来说简直就是小孩子过家家,不值一哂。

    “侯爷,靖安伯带到。”家丁推开雅间的门禀报道。

    建昌侯张延龄约莫四十出头,额头窄小,颧骨却阔,但下巴尖细,整张脸的形状像个榄核似的,捋着颌下的短须睨了徐晋一眼,好整以暇地道:“坐吧!”

    徐晋从容地在对面坐下,淡定地道:“不知侯爷相邀何事?”

    张延龄挥退了下人,又端想酒杯喝了一口,这才道:“徐晋,本侯明人不说暗话,你名下的玻璃镜子生意开个价吧,本侯要了。”

    饶是徐晋养气功夫了得,这时也被张延龄的嚣张气到了,淡道:“恐怕要让建昌侯失望了,这门生意本人不想卖。”

    张延龄不由大怒,换着是以往,他建昌侯看中的东西,直接动手就抢了,这次也就是有点忌惮徐晋得皇上宠信,这才提出花钱买断玻璃镜子,如此“诚意满满”,徐晋竟然敢不卖,真他妈的不识抬举,沉着脸寒声道:“如果本侯偏要买呢?”

    徐晋反问道:“若是本人偏不卖呢?”

    张延龄不由冷笑起来:“你尽管试试,信不信本侯让你的玻璃作坊和明镜斋开不下去?”

    “本人还真的不信!”徐晋哂然一笑,玻璃镜子生意小皇帝占了六成干股,张延龄敢伸手简直就是作死,当然,估计这货也不知道这门生意皇上有份。

    张延龄还真的不知,否则他就算再贪婪再蠢,也不敢往这块伸手。

    之所以大家都知道顺丰车行马的幕后大老板是嘉靖帝,盖因当初顺丰车行马成立时,朱厚还是一名藩王世子,毕竟各地藩王做买卖谋利已经是公开的事实,倒是不惧别人闲话。

    但现在不同了,朱厚已经是九五之尊,若再掺和民间商贾之事显然是不行的,所以玻璃镜子这门生意朱厚虽然占股,但徐晋却是不会对外言明的,而且卖镜子不同于开车马行,没必要借用皇帝这块招牌去压制各地的豪强,只要掌握制镜子的核心工艺就行了。

    所以,外人都以为玻璃镜子只是徐晋名下的产业,如今玻璃镜子卖得火,垂涎的人着实不少,但徐晋是皇帝身边的红人,想动手的都得掂量一下自己的份量,而建昌侯显然认为自己够资格插一手,所以便直接找上徐晋,提出要买下玻璃镜子这门生意。

    然而,张延龄显然没料到徐晋的态度竟然这么强硬,气得厉声喝道:“徐晋,本侯肯花银子买,已经给足你面子,别不识抬举。”

    徐晋剑眉一挑,哂笑道:“侯爷就当本人不识抬举好了。”

    张延龄愕了一下,脸上阴云密布,如果还在弘治朝,就徐晋这种态度,他保证立即叫人进来把徐晋给打死,但现在不行了,现在帝位上坐的已经不是他的姐夫弘治,也不是他的亲外甥正德,而是嘉靖帝。

    张延龄压制住怒火,沉声道:“那好,靖安伯既然不肯卖,那本侯入股,七三开如何?我七你三!”

    徐晋不禁无语,看来这货还真是个嚣张惯的主,还七三开呢,开你大爷啊开!

    徐晋也懒得再跟这种货色浪费时是,站起来淡道:“建昌侯若无其他事,本官便告辞了。”

    嘭……

    张延龄猛地一掌拍在桌面上,震得杯碟乱飞,怒喝道:“来人!”

    话音刚下,雅间的门就被推开了,外面的恶奴呼啦地冲了进来,凶神恶煞地堵住了徐晋的去路。

    徐晋镇定自若地转身看着张延龄,淡道:“建昌侯这是什么意思?想殴打朝廷命官?”

    张延龄嘿嘿冷笑道:“姓徐的,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那本侯今天便教你学个乖。将制造玻璃镜子的秘方交出来,否则别想离开。”

    徐晋不由笑了,对着搂下喊了一声:“三枪!”

    话音刚下,一条人影便从楼下飙了上来,正是小舅子谢三枪。这小子见到眼前的情景,也不用徐晋吩咐,呼的一拳便砸在一名恶奴的脸上。

    只听得卡嚓一声,那名恶奴当场鼻梁骨折,满脸鲜血地倒下。

    嘭嘭嘭……

    惨叫声此起彼伏,张延龄手下八名恶奴顷刻间便全部被打倒在地,无一例外都是脸部中拳,一个个捂住脸惨嚎。

    张延龄吓得从座位跌坐在地,徐晋连忙喊住向张延龄行过去的谢三枪,那些家奴打了便打了,张延龄好歹是侯爷,还有太后撑腰,若打了他自己怕是兜不住的。

    “多谢建昌侯盛情款待,徐晋告辞!”徐晋潇洒地一拱手,带着谢三枪径直下楼离开。

    张延龄恼羞成怒,爬起来猛踹了旁边一名家奴几脚,骂道:“一群废物,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都对付不了,留你们何用!”

    此时,楼外的街上传来马车声,张廷龄抄起一只酒壶便冲到窗口扔下去,可惜晚了一步,徐晋的马车已经驶远,酒壶当场摔碎在大街上,引得路过的人抬对指指点点。

    “岂有此理,姓除了,本侯绝不会善巴甘休!”张延龄愤怒地捶了一下窗台,眼中寒光闪动。

    “嘿,姐夫,那建昌侯倒是有点尿性,竟然拿酒壶砸咱们,哈哈,可惜没砸中!”谢三枪一边赶着马车一边嘿笑道。

    徐晋哂然一笑,话说前两天他便听霍韬说起一件,建昌侯张延龄曾经跟长宁伯周抢夺庄田,两人竟然在街上纵奴群殴,造成不少死伤,直到五城兵马司出兵弹压才平息。试问就这种货色,要不是有他姐夫弘治帝护着,能活得到现在?

    所以徐晋根本不把这货放在眼内,张延龄不识抬举,倒是正好拿来杀鸡儆猴。据徐晋所知,张家侵吞的田地可不在少数,在众多勋戚中能排到前三名。

    ……

    九月初三,一个轰动的消息在官场圈子中传开了,皇上竟然下旨,令户部郎中徐晋主持清丈京畿内的土地,彻底清理违法侵占的土地。

    瞬时一石击起千层浪,所有勋戚官绅都不淡定了,如果只是清田庄,稍微割点肉便应付过去了,但若是重新丈量土地,那就不是割一点肉那么简单了,因为重新丈量土地,所有官员勋贵名下隐匿的田地必然无所遁形,损失惨重啊!

    话说明朝的黄册和鱼鳞图册虽然每隔十年就重编一次,但只是按照旧册来修改罢了,从不会重新丈量土地,这便给了地方豪强做手脚修改鱼鳞图册的便利,达到隐匿田地目的。

    而一旦重新丈量土地,隐匿的田地必然就暴露了,试问吃进肚子里的肥肉谁愿意吐出来?

    所以皇帝这圣旨一下,整个官场圈子都炸锅了,各级官员纷纷串联打听消息,有人登门拜访徐晋,希望能高抬贵手,有人则上书反对,甚至干脆以各种理由弹劾徐晋。

    正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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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王首辅介绍:
大明朝正德十二年冬,徐晋穿越到江西上饶县一名穷困潦倒的儒童身上。这一年,史上最胡闹的明朝皇帝朱厚照正在边镇宣府游玩。这一年,江西宁王朱宸濠正暗中运作准备谋反。这一年,家徒四壁的徐晋寻求出路,最终选择考科举,从县试、府试、院试,再到乡试,一路过关斩将,却一步步卷入了宁王朱宸濠造反的漩涡……明王首辅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明王首辅,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明王首辅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