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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陈证道     明王首辅txt下载     明王首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510章 出头鸟

    皇上下旨令户部郎中徐晋清丈京畿内的土地,瞬时在官场掀起了轩然大波,官员们相互串联走访打听消息,有人提着礼物登门拜访靖安伯府;有人则上奏本反对清丈土地;有人干脆上书,以各种理由弹劾徐晋。

    当然,也有部份官员拍案叫好,譬如兵科给事中夏言便接连上疏为徐晋摇旗呐喊,诸如翰林编修费懋中、庶吉士陆、江汝璧、廖道南、詹事府右中允杨维聪等也纷纷上疏支持清丈土地。

    陆等新科翰林支持清丈土地可以理解,年轻人嘛,谁没有热血的时候,更何况他们才步入官场一年,在京畿并未置有田产。然而,杨维聪也上疏支持清丈土地便有点耐人寻味了,杨状元现在可以说是首辅杨阁老的门生,那是不是意味着杨阁老也支持清丈畿内的土地?

    相比于中下层的官员,那些高官勋贵却是淡定得多,清丈土地牵涉的利益太广太多了,他们并不太相信徐晋敢动真格,顶多也就是拿下层的一些虾毛杂鱼来开刀,最后捞点政绩向皇上交差。

    然后,一众高官勋贵很快便不淡定了,因为徐晋接了圣旨之后,立即便请求调动五百营协助,防止有人暴力阻挠清丈工作,而且还让兵仗局铸造了一批标准的铁制丈量工具,防止那些地方基层官吏串通一气,在丈量过程中作弊。另外,徐晋还闭门谢客,谢绝所有人的拜访和邀请。

    徐晋摆出这副雷厉风行的架势,登时更让众官员忐忑不安了,于是上书弹劾他的奏本便更多了,可惜递上去后都石沉大海。小皇帝护着徐晋可以理解,但是内阁也不发声,那就有点不妙了。

    九月初八,徐晋刚下朝回到家中便接到魏国公徐鹏举的帖子,邀他明日上午过府赏菊小酌几杯。

    徐晋淡然一笑,该来的还是来了,所谓的赏菊小酌,怕是一场“鸿门宴”吧,对着大宝道:“拿点银子赏给送帖子的,就说明日是重阳节,本官要陪内子们到潭柘寺登高上香,改日再请魏国公到琼林楼小酌。”

    此言一出,厅内三对美眸顿时脉脉地睇了过来,俏脸均现喜色。

    “好的,小的这便回了那人!”大宝拿着帖子退了出去,这些天上门拜访和下帖子的官绅络绎不绝,无一例外都被老爷拒绝了,只是连魏国公都被拒,倒是出乎大宝所料。

    谢小婉略带担忧地道:“相公……要不明天不要去潭拓寺了吧?”

    费如意柔声道:“夫君,正事要紧,要不改日再去潭拓持上香吧!”

    “是啊,总得要见一见的,夫君,这事着实避不得。”费吉祥动作轻柔地替徐晋揉捏着肩部。

    近日徐晋被众多官员弹劾,所以三女都十分担心,如今是拒绝魏国公的邀请,怕是要把大明最有权势的几位勋贵都得罪了。

    徐晋轻拍了拍费吉祥搭在自己肩上的柔荑,微笑道:“你们放心吧,我有分寸,更何况早答应了你们的事,本夫君又岂能食言。”

    三女不由都心中一甜,便也不再多言,毕竟外头都是大老爷们的事儿,女眷实在也不宜过问,关键是她们相信以夫君的能耐,定能把事情处理好。

    ……

    魏国公府,暖阁中茶香袅袅,魏国公徐鹏举正在招待客人,共计有:定国公徐光祚、英国公张伦、寿龄侯张鹤、建昌侯张延龄,还有成国功朱辅、驸马都尉催元。这阵容之豪华,着实让人瞠目结舌,因为大明目前最显赫的勋戚家族几乎都来齐了。

    在场当中要数成国朱辅年纪最大,今年已经六十十有七,胡子全白,面上布满了皱纹,虽然还挂着前军都督府左都督的职务,但平时已经不怎么管事了。

    “皇上才登基一年,咋突然间要清丈土地,莫非觉得……!”朱辅捋着胡子,苍老的声音略带不满,不过终究是老姜,下半句话硬是吞了回去。

    话说明朝立国至今一百五十余载,除了在洪武年间实行过一次全国性的清丈土地外,此后历代明皇都没有再清丈土地,一来是因为工程浩大,耗时日久,二来是因为涉及的利益太广,阻力巨大,所以明朝历任帝皇都十分明智的放弃了这样做。

    然而嘉靖帝才登基一年,而且还是以藩王世子的身份继位的,竟然就想重新丈量土地,莫不成以为自己已坐稳了?

    寿龄侯张鹤龄冷笑道:“这还用问,肯定是靖安伯徐晋盅惑皇上这样做了,此子现在十分得势,皇上对他言听计从的。”

    英国公张伦愤然道:“徐晋这小子真他娘的会搞事,之前倡议清田庄,本国公已经不跟他计较了,现在竟又整出这夭蛾子!真他娘的,明天他若敢来赴约,本国公非给他一点颜色瞧瞧。”

    张伦虽然掺伙了蹴产业的生意,但是清丈土地却是动了他的根本利益,所以打定主意,若徐晋敢不答应放水,他便不惜翻脸。

    建昌侯张延龄立即提醒道:“徐晋身边那仆人很能打,咱们最好准备多点人手。”

    定国公徐光祚眼中寒光一闪,哂然道:“武艺再高还能躲得过火铳利箭?他徐晋若敢动武,本国公倒是不介意送他一程。”

    除了魏国公,在场众人都脸露冷笑,以他们的身份,虽然没有兵部调令不能动用军队,但是调动几十杆火铳还是轻易如举的。到时徐晋若不识事务,直接把他干掉又如何?正所谓法不责众,更何要给他安一个罪名也太容易了。

    魏国公暗皱了皱眉,在场当中数他跟徐晋的“交情”最好,而且他骨子里就是个商人,更愿意和气生财,他可不想闹到杀人的地步,更何况跟皇上结下梁子可不是个好主意,所以轻咳一声道:“各位别冲动,徐子谦是个聪明人,明天本国公跟他聊聊,相信他会做出明智选择的。”

    成国公朱辅点头道:“能和气解决自是最好的。”

    话音刚下,魏国公府的老管家便行了进来,面色有些不自然,禀报道:“国公爷,靖安伯说明天是重阳节,要陪内眷到潭柘寺登高上香,改日再请国公爷到琼林楼小酌!”

    此言一出,魏国公徐鹏举顿时沉下脸来,徐晋竟然拒绝了自己的邀请。

    英国公张伦一拍桌子怒道:“岂有此理,给脸不要脸。”

    驸马都尉崔元冷笑道:“看样子这小子真的打算一条道走到黑啊。”

    定国公徐光祚阴着脸沉声道:“那本国公倒要看看,他徐子谦的小胳膊小腿能不能扛得住了。”

    建昌侯张延龄眼中闪过一丝得色,嘿笑道:“本侯就知道这小子敬酒不吃吃罚酒,嘿,大家散了吧,本侯有事先走了。”说完便站起来径直离开了魏国公府。

    “嘿,徐晋呀徐晋,众怒难犯,这是你自找的,怪不得本侯先下手为强!”张延龄离开了魏国府,回到家中后立即便把管家张旺召来,秘密地吩咐了一番。

第511章 白忙活一场

    潭柘寺位于京城西郊,素来便有“先有潭拓,后有幽州”的说法,在隋唐之前,北京的名称为涿州,直到隋朝才被改名为幽州,亦即是说,潭柘寺的历史能追溯到汉隋时期,可见其年代之久远。

    嘉靖元年九月初九,重阳节,徐晋一大早便带着家眷出城,前往京西的潭拓寺登高上香。由于距离有点远,所以一家人在天还没亮的时候就出发了,直到下午才尽兴而归。

    时值下午两时许,徐晋一行连带丫环家丁二十人,刚从宝珠峰上下来,便在山道上遇到策马急驰而来的二舅子谢二剑。

    “咦,二哥,你怎么来了?”赶马车在前的谢三枪连忙勒定马车好奇地喊道。

    谢二剑脸色不太好看,一勒缰绳飞身下马,三步并作两步来到马车旁,对着掀起车帘的徐晋沉声道:“妹夫出事了?”

    徐晋目光一闪,冷静地问:“出了什么事?”

    谢二剑答道:“中午时份,门房徐寿跑到五百营找到我,说玻璃作坊和明镜斋都被砸了,损失惨重!”

    徐晋连忙追问:“知道谁干的吗?”

    “据徐寿所讲,是建昌侯府管家张旺带人砸的场子。”

    徐晋剑眉一挑,如此看来建昌侯是明目张胆地砸自己的场子啊,倒是够张狂的!

    谢二剑看了徐晋一眼,续道:“另外……孙老三也失踪了。”

    徐晋脸色终于变了变,孙老三可是掌握制玻璃工艺的核心人物,沉声问:“什么时候失踪的。”

    谢二剑摇头道:“暂时还不太清楚,听徐寿说,孙老三今天没有回作坊,而孙老三的婆娘却说他一早就出门了,估计是去作坊的路上被人绑架了。”

    徐晋眼底闪过一丝冷芒,话说他这些天正筹划着先拿建昌侯开刀,没想到人家倒是先动手了,既然如此,那自己便也不客气了。

    当下,徐晋便让谢三枪和二牛继续护着车队回城,而他和谢二剑则骑快马先行一步。

    两人沿着官道一路疾驰,当路过五百营的营地时,徐晋便命戚景通率五十名悍卒随他入城。话说兵仗局目前已经把第一批造好的燧发枪交付给五百营使用了,一共一百支,预计年底之前,五百营能全部装备燧发枪。

    当五十名全副武装的五百营悍卒出现在阜成门时,立即引起了守城官兵的注意,并且把他们拦了下来。不过,徐晋亮明身份,守城官兵便乖乖放行了,因为徐晋奉旨丈量土地时,已经请求调动五百营协助,再加上五十人并不多,所以守城官兵也没有为难。

    徐晋进了城,立即便赶往宣北坊的玻璃作坊,尽管早有预料,但看到眼前的情景,徐晋还是禁不住怒火中烧。

    只见整座玻璃作坊被砸得稀巴烂,大门和围墙都被推倒了,院子里全是碎玻璃和煤屑,就连烧玻璃的两座炉子都被捣烂,屋里的陈设更是无一幸免。

    “大人,你可总算回来了……!”

    六十多岁的烧玻璃工匠康伯,身上的衣物还沾满了血污,见到徐晋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大声哭诉起来,他的小儿子也在玻璃作坊中做工匠,脑袋被砸场子的敲了一棍,现在还昏迷不醒。除此之外,还有十几名作坊的伙计不同程度受伤,此时正一脸悲愤地请求徐晋为他们作主。

    “康伯,这事你们报官了没?”徐晋强压住怒火问道。

    康伯抹着老泪道:“报了,可是五城兵马司那些人一听是建昌侯府,便让我们回家等消息,也没见他们派人去建昌侯府拿人,估计是不顶用的。”

    建昌侯乃当今张太后的亲弟,小小的五城兵马司敢动就奇了,徐晋按耐着胸中怒火,把康伯等人安慰下去,这才带着人离开玻璃作坊。

    戚景通寒声道:“建昌侯太嚣张了,大人,要不属下带人打上门去讨个说法。”

    徐晋此时已经恢复了冷静,淡道:“不行,如果打上门去,有理也变成无理,别忘了上次我们是怎样收拾武定侯的。”

    戚景通不由心中一凛,将信将疑地道:“大人,就建昌侯那种货色,不至那么高明吧?”

    徐晋也不太相信,就张延龄那种水平的家伙会故意设局坑自己,但正所谓小心驶得万年船,自己近来正处于风口浪尖上,满朝文武勋戚都在盯着自己,一着不慎恐怕就会翻船扑大街,不得不谨慎行事。

    在徐晋看来,张延龄如此明目张胆地打砸自己名下的产业,又把掌握核心工艺的孙老三绑走,有可能确是他平日嚣张惯了,所以肆无忌惮,但也有可能是故意激怒自己,所以不得不防。

    “老戚,你派几个弟兄盯着建昌侯和寿龄侯府,二哥,你亲自走一趟北镇抚司衙门找金千户(金彪),就说我请他过府一聚。”徐晋沉着地吩咐道。

    戚景通和谢二剑对视一眼,心中均生出一种预感,建昌侯要倒霉了,正是自作孽不可活。

    徐晋安排完便直接带人回府,连明镜斋也不去了,只是让管家大宝收拾善后。

    ……

    建昌侯府也在小时坊,而对面就是寿龄侯府,两府屋舍连绵,几乎占了一条街巷。

    此时,建昌侯府的中院客厅内,建昌侯张延龄正和武定伯郭勋对席而坐,两人一边喝着小酒,一边吃着花生米,不过表情都明显带着一丝兴奋。

    就在徐晋率着五十名五百营悍卒入城后,立即便有人把消息飞报到建昌侯府,此刻张延龄和郭勋两人正兴奋地等待着被愤怒冲昏头脑的徐晋打上门呢。

    张延龄卡嚓地嚼碎了一颗花生米,有点不放心地道:“老郭,咱们在院中布置的人手足够吧?”

    张延龄上次在琼林楼中企图武力逼使徐晋就范,结果手下的仆从却被徐晋身边一名少年给全部干翻了,偷鸡不成反蚀把米,现在还有阴影。

    郭勋自信地道:“放心吧,前院和中院统统埋伏了的一百多人,还有弓弩和火铳,姓徐的敢来,保准教他有进无出!”

    郭勋眼底闪过一丝狠厉,去年底他中了徐晋的圈套,带人闯进靖安伯府,冲撞了天子圣驾,最后被降爵罚俸,儿子更是被打折了一条腿,所以对徐晋是恨之入骨,这次竟是打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可惜……郭勋注定要失望了,正在两人紧张兴奋地等待时,结果一名眼线走进来禀报道:“侯爷,徐晋已经带着人回府了。”

    “什么,回府了!”郭张二人异口同声地道。

    张延龄一拍桌子,愤然骂道:“妈的,徐晋那小子真没种,本侯之前高看他了,敢情是怂包一个。”

    郭勋亦是面色难看,不死心道:“再等等!”

    据郭勋了解,徐晋可不是那种怕事的人,而且奸诈狡猾。

    两人又等了小半个时辰,徐晋依旧没有带人打上门来,所有布置都落空了。

    张延龄不甘心地骂道:“他玛的,白忙活了一场,张旺,让大家都撤了吧。”

    这命令一下,前院和中院中埋伏着的人员都冒了出来,一个个手执明晃晃的刀剑,还有部份拿着火铳和弩箭,要是徐晋看到眼前这一幕,保准冒出一身冷汗。

    这些埋伏人员一部份是郭勋从府上调来的,当天色黑下来,这部份人便借着夜色掩护离开建昌侯府,而这一幕自然落入了盯梢的五百营弟兄眼中。

第512章 主动上门

    百顺胡同是京城最著名的烟花柳巷,这里青楼妓院林立,赌馆酒肆比比皆是。入夜后,城中别的地方大多已经乌灯黑火了,而百顺胡同中却是分外热闹,各大青楼门外都挂上了灯笼,打扮妖娆的风尘女子们站在道旁,搔首弄姿地招揽客人,夜风中弥漫着各种脂粉的气味,男女打情骂俏的声音此起彼伏。

    百顺胡同附近还有不少暗巷,巷内十分昏暗,不过门户却大多虚掩着,住在这里的大多是些年老色衰的暗娼,当然也有喜欢单干的年轻姐儿,都统称为半掩门。

    一到晚上,半掩门的暗娼们便会把门户稍微打开,有需求的男人可以直接推门进去,谈妥了价钱便关上门做事。

    一般帮衬这些暗娼的都是兜里钱不多的男子,他们可没兴趣,也没有那个闲钱吃喝玩乐,他们通常会选择直奔主题,完事后拍拍屁股走人。所以尽管眼下还早,但暗巷内却是呻吟喘息声此起彼伏,让人面红耳赤。

    此时,一家半掩门内却点着油灯,不大的客厅中准备了一桌酒菜,两名痞里痞气的家伙正在那大吃大喝,旁边有一名穿着暴露的女子则在给他们斟酒。

    穿着暴露的女子名叫春喜儿,年约二十出头,中上之姿,身材饱满圆润,在附近的暗巷中也算是小有名气,平日生意很好。

    此时春喜儿上身披着敞开的罩纱,粉红色的抹胸下峰峦怒挺,十分之诱人。两名痞男喝一边唱酒,一边对着春喜儿上下其手,在那丰胸肥臀上占便宜。

    这两名男子均是京城本地的流氓地痞,其中一个叫秋哥儿,另一个叫老湾,平时在赌场看场子,偶乐也干些偷抢拐骗的勾当捞外快。

    这时,那老湾伸手在春喜儿的胸部狠抓了一把,后者估计是被抓痛了,用力打了前者手背一下,又把酒壶重重地搁在桌面,嗔骂道:“王八蛋,你当老娘这不是肉做的。”

    老湾嘿笑道:“嚷嚷个屁,抓破了老子大不了赔你,要不老子也让你抓一把下面过瘾!”

    这个春喜儿显然也是个巴辣的角色,当即骂道:“我呸,就你那玩意,给老娘剔牙缝都嫌小呢,滚,不做你们生意了!”

    老湾面色一变,当场就要发作,被嘲笑本钱不行,这可是最伤男人尊严的。秋哥儿连忙拦住同伴,笑道:“喜姐儿,老湾开个玩笑而已,别当真哈。”

    话说这个春喜儿虽然是暗娼,但是正值青春年轻,身材容貌都还过得去,所以跟这条街上巡逻的差役都有些露水姻缘,否则她也没底气对两名地痞如此强硬。

    这时那老湾也清醒过来,陪笑道:“喜姐儿,对不住啦,开玩笑……哈,开玩笑啦!”说完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桌面上。

    春喜儿不由眼前一亮,这锭银子估计有二两重,倏的伸手拿过来,飞了个媚眼道:“你们这两个死鬼敢情是发财了,难怪跑来人家这里又吃又喝的。”

    秋哥儿眼中闪过一丝得色,笑道:“咱兄弟俩今日确发了点小财,今晚留宿!”

    “哎哟,那人家得去找个姐妹来帮忙,省得人家今晚受不住你们这两死鬼挞伐!”说完便站起来。

    “嘿嘿,去吧,去吧,今晚咱们轮换着玩,不差钱!”秋哥儿嘿笑道。

    老湾看着春喜儿扭拧着肥臀走向门口,咕噜地吞了吞口水,暗道:“呸,待会看老子在床上怎么日你,不弄你个哭爹喊娘,老子名字倒过来写。”

    嘭……

    正在此时,院门被暴力踹开,一飙人从门外冲了进来,为首者对着春喜儿就是一脚,后者当场惨叫一声滚到旁边。

    老湾和秋哥儿下意识地站起来,不明所以地看着院子,只以为春喜儿的仇家上门找碴,结果两人很快便面色急变,站在那瑟瑟发抖。

    原来冲进院子的竟是一队锦衣卫,身穿飞鱼服,手执明晃晃的绣春刀,为首者赫然正是把总司马辕,现在已经是锦衣卫百户了。

    司马辕提着刀走进大厅,连看都不看屋内两人一眼,伸手便在碟中撕了一条鸡腿咬了一口,随即又吐了出来,骂道:“操,什么几把玩意,太难吃了,拿下!”

    立即冲上来四名锦衣卫,对着两名地痞当头就砸了一刀背,砸得两人当场头破血流倒地。

    司马辕痞气十足地提起酒壶,对着壶嘴啜了一口酒,这才上前一步,抬脚踩在那秋哥儿的胸口,绣春刀就架在脖子上,用刀背一下一下地锯着,一边冷笑道:“说吧,孙老三被你们绑到哪了?”

    那秋哥儿差点吓尿了,颤声道道:“官爷,不关我们事,人是建昌侯家的抓去了……”

    ……

    小时坊,徐府前院客厅,徐晋正陪着锦衣卫北镇府司镇抚陆松,还有锦衣卫千户金彪喝茶闲聊,茶几上搁着厚厚一叠的案卷。

    陆松原是兴王府的典杖,可以说是小皇帝朱厚的心腹家将,去年也跟随徐晋前往山东赈灾,回京后由锦衣卫千户晋升为锦衣卫镇抚,他跟徐晋的关系还算不错,所以徐晋开口找他办事还是轻易的。

    三人正闲聊着,一名锦衣卫便进来禀报道:“禀报镇抚大人,人抓住了,已经被司马百户押回衙门,据他们交待,孙老三确是在建昌侯府。”

    陆松点嗯了一声,将这名手下挥退出去,对着徐晋拱了拱手道:“徐大人,幸不辱命,若无其他事,本人先行告辞了。”

    徐晋站起还礼道:“有劳陆大人,时候也不早了,本官便也不挽留,改日再行致谢。”

    “徐大人客气了!”陆松点了点头,带着金彪离开了徐府。

    徐晋送到门口才返回,拿起茶几上的那厚厚一沓案卷返回书房,这些都是锦衣搜集的黑材料,上面详细地记录了建昌侯和寿龄侯两兄弟所犯下的罪行,光是人命案子就十几起,足够这两兄弟杀头好几回了。

    ……

    九月初十,徐晋带着户部主事霍韬,还有四名做文书工作的小吏来到建昌侯府,身边只有二舅子谢二剑和小舅子谢三枪护卫,倒是没有带上五十名五百营的悍卒。

    户部主事霍韬心情忐忑,一副欲言犹止的模样,以他的官场经验,自然猜到徐晋今天是想拿建昌侯来开刀,从而撕开丈量土地的突破口。

    但是霍韬觉得徐晋杀鸡儆猴的对象选错了,建昌侯确实侵吞了大量田庄,平日飞扬跋扈干了不少坏事,可是人家背后有太后撑腰啊,连皇上都得给太后面子。所以霍韬觉得,徐晋就算拿定国公徐光祚来立威,也总要比动建昌侯后要强。

    此时此刻,霍韬暗暗后悔抱徐晋大腿了,此子虽然有才,也得皇上宠信,但终究还是太年轻冲动了些,今天估计是要吃苦头了,连累自己也跟着倒霉……唉!

    “嘿,你们干什么的?”

    建昌侯府的大门敞开着,数名膀大腰圆的家丁守在门外,见到徐晋等便上前来喝问,要不是徐晋穿着官服,估计直接便赶人了。

    徐晋淡道:“本人乃户部郎中徐晋,奉旨上门查验贵府的田地契约。”

    “你……你就是徐晋?”几名家丁神色怪异地看着徐晋,昨天设了个局,这家伙没来,今天倒是主动送上门了。

    徐晋昂然道:“没错,本官就是徐晋,快去通知你家老爷吧。”

    几名家丁对视一眼,其中一人急急忙报了进去,另外几人则警惕地拦在门口。

    徐晋心中冷笑,昨天五百营的暗桩已经回报,说建昌侯府中疑似有埋伏,他今天大摇大摆地上门又岂会不作布置。

    建昌侯府内,得到下人禀报的张延龄有种吐血的冲动,昨天自己大动干戈设了个坑,结果这小子愣是不来,害自己白等了几个时辰,结果这小子今天却巴巴跑来了,真他娘的操蛋!

    “呸,徐晋想查老子的田契地契,作梦吧,让他滚!”张延龄一拂衣袖冷笑道,忽然眼珠一转,叫住那名准备离开的下人,问道:“徐晋带了多少人?”

    下人老实地答道:“不多,才七个,其中一个是户部主事,还有四名小吏,另外有两名随从!”

    张延龄顿时大喜,敢情徐晋这小子今天真打算上门办公事啊。正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偏来投,既然你小子找死,那老子便成全你。

    张延龄眼中厉芒一闪,挥手道:“带他们到前面客厅。”

第513章 拙劣伎俩VS简单粗暴

    徐晋一行人进了建昌侯府,立即便有下人把厚实的府门关上,甚至还落下了门后的两道横杠,做出一副关门打狗的态势。谢二剑和谢三枪两人对视一眼,后者嘴角微撇了撇,表情甚是不屑。霍韬和四名小吏显然也隐隐觉得不对劲,忐忑的扭头四顾。

    建昌侯府管家张旺皮笑肉不笑地作了个请的手势道:“徐大人,霍大人,里面请吧,我们家侯爷马上就到。”

    徐晋步履从容地往厅门行去,霍韬只得硬着头皮跟上,至于谢家兄弟和四名小吏则被拦在门外。

    徐晋和霍韬两人在客厅内坐落,也没人上茶,足足晾了近刻钟,建昌侯张延龄才大刺刺地从屏风后踱了出来。

    “见过建昌侯爷!”徐晋和霍韬两人站起来行礼,这形式还是得走的。

    张延龄斜睨了霍韬一眼找碴道:“你哪位?”

    霍韬连忙道:“下官乃户部主事霍韬。”

    张延龄立即不屑地道:“小小六品主事,够资格进本侯的客厅?给本侯滚出去吧。”

    霍韬的脸腾地涨得通红,他虽然早就料到今天上门会自讨苦吃,却没料到建昌侯竟然如此霸道,半点情面也不留,一见面就拿自己开涮。

    正所谓打狗先看主人面,霍韬是徐晋的直系下属,张延龄明着羞辱霍韬,实则却是扇徐晋的脸,向他示威。

    自从上次琼林楼的事,徐晋便已经跟张延龄撕破脸,此次上门亦是另有目的,自然不会跟张延龄客气,淡笑道:“建昌侯爷好大威风,就不怕把自家房子给刮倒吗?”

    张延龄蓦地望向徐晋,冷笑道:“房子是本侯的,就算刮倒也不关旁人何事,本侯在自家房子赶人,靖安伯觉得有问题吗?”

    徐晋淡笑道:“自然是没问题的,但我们今天是奉皇命登门公干的,建昌侯爷的威风即使能刮倒房子,却刷不动皇命。”

    “呸,徐晋,你少拿着鸡毛当令箭,皇上只是下旨命你丈量土地,可没给你登门查验田地契约的权力,本侯要是不高兴,随时可以把你乱棍撵出府去。”张延龄说着眼中凶光一闪而过。

    徐晋淡定地从袖筒中取出一卷圣旨大声诵读起来:“奉天承运皇帝,制曰:……滋命户部郎中徐晋即日起,清丈京畿内所有田地,令有司给予配合,一切相关,均可便宜行事,有胆敢阻挠者,严惩不贷,钦此!”

    徐晋念完圣旨后淡道:“建昌侯爷可听清楚了,一切与清丈土有关之事,本官皆可便宜行事,还请侯爷积极配合户部查验田地契约,重新丈量贵府名下的田地。”

    张延龄眼珠一转,嘿笑道:“徐大人要查验田地契约不是不可以,不过本侯名下的田地有点多,光是契约就有几大箱,徐大人稍坐,本侯马上命人搬来。”

    徐晋拱了拱手,不动声色地重新坐下,霍韬也跟着坐下,心里却是暗暗奇怪,为何张延龄态度转变得这么快,莫不成真被圣旨压服了,这可不像他的性格啊。

    张延龄在主位上坐下,一拍桌子喝骂:“怎么不给客人上茶,人都死了吗?”

    此言一出,一名婢女便提着茶水进来,战战兢兢地给张延龄先斟了杯茶,接着便行到徐晋面前斟茶,只是那双手却微微颤抖。

    徐晋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这名婢女,发现这名婢女竟然长得姿容不俗,不过眼神游移,明显有些紧张。

    婢女给徐晋斟完茶,正要行往下首的霍韬,却突然身子一歪便倒入徐晋怀中,手中的茶壶也摔碎在地上,一边撕开衣襟,露出胸前白花花的峰峦,惊叫:“徐大人,你……非礼啊!”

    霍韬不禁目瞪口呆,这样也行?

    建昌侯张延龄阴笑一下,演得假没关系,他只需要一个发难的借口罢了,随即把手中的茶杯摔碎,站起来破口大骂道:“贼子敢尔,安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在本侯爷的眼前侮辱本府婢女,徐晋,你当真是色胆包天!”

    徐晋将怀中的婢女一把推开,从容地站起来,淡笑道:“建昌侯爷使出这种拙劣伎俩,也不嫌丢人?”

    那名婢女被徐晋推开后,就那样敞着胸口掩脸大哭。张延龄嘿笑道:“徐晋,今天丢人的是你,来人呀,把这毫无廉耻,荒淫好色的家伙乱棍打出去。”

    如果昨天徐晋带着人武力冲击建昌侯府,张延龄肯定直接把徐晋给干掉,但是徐晋今天只是上门公干,并未威胁到建昌侯府,他自然也没借口下死手,所以便打算找个借口把徐晋打个半死,至于霍韬,一个小小的六品主事罢了,打死便打死了,反正也不用担心小皇帝会为他出头。

    张延龄一声令下,埋伏在屏风后的家丁立即如狼似虎地扑出来,人人手拿棍棒。

    霍韬瞬间面色煞白,徐晋却是反应极快,抓起茶杯向着张延龄猛砸过去,同时一脚把茶几踹翻,纵身跃起,躲到太师椅后面。

    “呀!”张延龄被杯中的热茶泼了一脸,痛得他大声惨叫。

    那些家丁愕了愕,纷纷上前扶着张延龄,后者被烫得不轻,脸上起了一块块的红斑,厉声大骂道:“打,给老子往死里打。”

    家丁们立即凶狠地扑上前,挥棒便打。霍韬此时才反应过来,只是刚站起来想逃,脑袋便挨了一棍,当场便鲜血直流,双手抱着头,身体蜷缩成一团护住要害。

    徐晋见机得快,躲在太师椅后面周旋,倒是暂时没被打中。

    此时,候在外面的谢家兄弟和四名户部小吏也遭到攻击,二三十名护院家丁围着他们围殴。

    谢二枪轻松夺过一根棍棒,几下子就把挡路的数名家丁干翻,低喝道:“三枪,保护妹夫!”

    “好哩!”谢三枪嘿笑一声,像一头猛虎般扑入大厅。

    谢二剑反手取出一支小竹筒拧开,白烟冒出,紧接着一颗信号焰火冲天射起。

    戚景通早就带着五百营的弟兄在附近侯着了,见到火焰从建昌侯府中升起焰火,咧嘴一笑道:“弟兄们,干活!”

    五十名五百营的悍卒立即迅速地跑到建昌侯府外,尽管府门紧闭,院墙也有三米高,但这却难不倒五百营的弟兄,翻墙可是他们的绝活。

    只见五百营的悍卒每三人为一组,彼此配合之下,嗖嗖嗖便翻上了三米高的院墙,纵身跃了进去。

    很快,大门便从里面打开了,戚景通带着余下的弟兄冲了进去。那些正在围攻谢二剑的侯府家丁很快就被五百营的悍卒全部干翻在地。

    戚景通和谢二剑带人冲进了客厅,见势不妙的张延龄已经在奴仆的护卫之下仓皇逃往后院。

    “大人,你没事吧?”戚景通看到身上沾了血污的徐晋,不由吓了一跳。

    徐晋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戚景通不由暗松了口气。

    此时徐晋正扶着霍韬,后者满头鲜血,身上的官袍也是血迹斑斑,看上去惨兮兮。徐晋身上的鲜血是沾别人的,而霍韬却是着实挨了一顿毒打,表情痛苦地呻吟着。

    而那卷圣旨就掉在旁边,已经被削成了两半,上面还沾了一些血污。

    原本建昌侯只是想把徐晋打个半死,不过被徐晋泼了一杯热茶,这货顿时愤怒得失去了理智,竟命手下动刀,徐晋用圣旨挡了一下,于是圣旨便变成如今这般模样了。

    “建昌侯蓄意谋害朝廷命官,并且毁坏圣旨,犯下欺君大罪,其罪当诛,尔等速将此贼拿下!”徐晋厉声大喝。

    戚景通和谢二剑对视一眼,立即带着人扑向后院,枪声也随即响起,蓄意毁坏圣旨,蔑视皇威,这条罪名形同谋反,对待反贼动枪自然是没问题了。

    砰砰砰……

    枪声和惨叫声此起伏彼,对面的寿宁侯府自然听到了,家人急急报知寿宁侯张鹤龄:“侯爷,大事不好了,靖安伯徐晋率着五百营攻进了对面府里。”

    张鹤龄吓得面色惨白,昨天弟弟打砸徐晋名下产业的事他是知晓的,却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对他来说这只是小事一桩罢了,反正这种事他们兄弟俩以前也没少干。只是让张鹤龄没料到的是,徐晋竟然敢动用五百营报复,直接杀入建昌侯府,此子实在太凶悍了吧?

    “快快快……通知五城兵马司,靖安伯徐晋纵兵造反了,让他们马上出兵镇压,不要放走徐家任何人。”张鹤龄吩咐完,立即便带人从则门离开,匆匆惶惶地赶往皇宫报信。

    此时,小皇帝朱厚正在文华殿中参加经筵日讲,今日负责主讲的是翰林学士兼礼部左侍郎石。

    石侍郎今日主讲的内容正是《左传》,就连内阁首辅杨廷和也来旁听了。

    石侍郎在台上口若悬河,而朱厚却是听得昏昏欲睡,不时打呵欠。

    杨阁老不禁皱起了眉头,正要提醒朱厚集中精神,锦衣卫都指挥使朱洪神色慌张地跑了进来禀报道:“皇上,靖安伯徐晋和建昌侯打起来了,如今已经攻入建昌侯府。”

    此言一出,瞬时全场皆寂。朱厚不由精神一震,脱口道:“怎么回事?靖安伯为何攻打建昌侯府?”

    朱洪小心翼翼地道:“这个臣下还不清楚,据说靖安伯今天带着户部的官员去了建昌侯府查验田地契约,过不了多久,五百营的人就强行攻入建昌侯府了。”

    徐晋是皇上的宠臣,而建昌侯是太后的弟弟,所以朱洪说的小心翼翼的,不敢有所偏额。

    石勃然怒道:“岂有此理,皇城之内,天之脚下,徐子谦竟然纵兵攻打侯府,莫不成想造反?”

    礼部右侍郎袁宗皋立即反驳道:“此时还不知个中原委,石侍郎此言有失偏额了,相信徐子谦不会无缘无故下令攻入建昌侯府的。”

    朱厚他才不管徐晋为何修理建昌侯,他现在只想有个借口离开文华殿,不用再听石的催眠曲,立即喝道:“来人,摆驾前往建昌侯府,朕要亲自问清楚。”

    小皇帝说完便站起来,一甩衣袖,风风火火地跑了出去文华殿。杨廷和轻摇了摇头,也跟着追了上去,他有一种预感,这次建昌侯怕是要倒霉了,徐晋既然敢攻入侯府,肯定是有所凭恃的。

    ……

    小时坊,建昌侯府,哭喊声响成一片。建昌侯张延龄和一众家眷躲在后院大厅中瑟瑟发抖,管家张旺带着十几名家丁,战战兢兢地堵在门后。

    院子中,数名五百营的悍卒正举着燧发枪瞄准大门,却没有攻进去的意思。

    此时,前院的客厅中,徐晋正悠闲地坐在椅子上,建昌侯府虽然人多,但五十名五百营悍卒足以控制全局,所以他半点也不担心。

    “禀报大人,人在地窖中找到了。”戚景通大步行了出来,身后两名五百营的弟兄还扶着一人,赫然正是昨天被绑架的孙老三。

    孙老三此刻看上去惨兮兮的,破破烂烂的衣服上沾满了干枯的血迹,脸上也是青一块紫一块的,一见到徐晋便大声痛哭道:“大人,俺什么都没说,他们打了俺一晚上,逼问玻璃镜子的秘方,俺什么也没告诉他们。”

    徐晋不由有点感动,瞧孙老三眼下的惨状,这一天一夜估计吃了不少苦头,轻拍了拍他的肩头,安慰道:“现在没事了,以后遇到这种事你就直接说出方子吧,钱财都是身外之物,银子没了可以再挣,这命没了就没了。”

    孙老三感激地点了点头。

    正在此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原来是五城兵马司的人到了,数百兵勇一拥而入,把前院大厅团团围住,弓弩和火铳对准了厅内的徐晋等人。

    定国公徐光祚面色阴冷地大步行进院子,身旁还跟着武定侯郭勋。

    徐光祚在院中站定,目光冷冽地喝道:“徐晋,你光天化日之下纵兵攻打建昌侯府,莫非想造反?本都督限你十息之内缴械投降,否则格杀勿论。”

第514章 张家末路

    “一息、二息、三息……”

    一呼一吸是为一息,十息即是十个呼吸的时间,定国公徐光祚限令徐晋十息内缴械,否则格杀勿论,言毕,立即便开始大声计时。数百名五城兵马司的官兵剑拔弩张,火铳和弩箭统统对准厅内。

    徐晋皱了皱剑眉,情况有点糟,五城兵马司竟比自己预计的来得早了些,而锦衣卫还没出现,金彪那货别不是掉链子了吧?

    戚景通沉声道:“大人,要不咱们退往中院拖一拖吧?凭咱五十弟兄和燧发枪,五城兵马司这些垃圾人数再多一倍也休想攻进来。”

    徐晋摇了摇头,攻打建昌侯府他有足够的理由撇清,但若是攻击五城兵马司,那无疑等同于造反,恐怕徐光祚和郭勋巴不得自己这样做,好有理由下杀手。

    “七息、八息……”这时徐光祚已经举起了手,旁边的郭勋神色兴奋。

    徐晋站了起来,举步走到门前,朗声道:“定国公怕是搞错了吧,本官今日来建昌侯府只是为了查验田地契约,而建昌侯不仅不配合,还意图借故谋害本官,并且毁坏圣旨,本官只是自保罢了!”

    徐光祚冷声喝道:“本都督岂会相信你这一面之词,废话少说,还有两息时间,五百营的人若再不缴械,就不怪本都督心狠手辣了,九息……十……”

    徐光祚显然不打算给徐晋机会,话音刚下便立即数到十息,右手同时挥下。徐晋面色急变,猛地蹲下往门边滚去,戚景通等也迅速趴下,燧发枪的击锤卡嚓地拉开,准备还击。

    “住手!”

    正在这前这千钧一发之际,门外突然传来一声霹雳大喝,紧接着一队身穿飞鱼服,手执绣春刀的锦衣卫飞快地冲了进来,为首者正是锦衣卫千户金彪。

    “全部住手,皇上驾到!”金彪气沉丹田大声吆喝。

    五城兵马司的官兵都下意识地放下了弓弩和火铳,徐光祚和郭勋均暗叫一声可惜,而两人不知道的是,刚才若真干起来,他们身边的三四百人估计最后会损失近半。使用燧发枪的“特种部队”,其战力不是五成兵马司这些警备性质的军队可比的。

    这时,一队身披明黄战袍的金吾卫冲了进来,迅速占据了道路两旁,稍顷,小皇帝朱厚大步行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大票文官。

    “参见皇上!”徐光祚和郭勋连忙行礼,五城兵马司的官兵亦纷纷跪倒在地三呼万岁。

    朱厚左右看了一眼,摆手道:“起来吧,徐晋呢?”

    徐晋立即从门后闪了出来,掸了掸衣服上的灰尘,跪倒行礼道:“臣徐晋,叩见皇上!”

    朱厚看到徐晋身上的血迹,不由吓了一跳,脱口道:“徐卿,你咋弄成这样……咳,徐晋,你为何纵兵攻进建昌侯府,莫不成想造反?”

    徐晋连忙惶恐地道:“臣不敢,臣自奉旨清丈京畿内土地,未敢稍有懈怠,是故今日携同户部主事霍韬前来建昌侯府核对田地契约,然而建昌侯不仅不配合,而且还纵奴行凶殴打本官,毁损圣旨,霍大人更是被殴打至重伤,如今昏迷不醒。臣为求自保,这才让守在外面的五十名五百营军卒攻入。”

    此言一出,小皇帝不由勃然大怒道:“建昌侯安敢如此目无王法,欺君犯上!”

    一众文官不由面面相觑,大多信了八成,因为以建昌侯一惯的作风,还真做得出这种事来。弘治朝的时候,张家兄弟更出格的事都做过了,寿龄候张鹤龄奸污过宫女,而建昌侯张延龄更是偷坐过龙椅,恰巧又被李东阳撞见,气得李阁老夺了殿前侍卫的金瓜锤追杀他,要不是宽厚的弘治帝回护,这两货早就被砍头了。

    杨廷和虽然也对徐晋的话信了五成,但滋事体大,立即道:“皇上不能偏听徐晋一面之词,还是把建昌侯叫来当面对质,问清楚再作定论。”

    寿龄侯张鹤龄立即大声喊冤道:“皇上,徐晋肯定是故意歪曲事实,裁赃陷害我弟,我弟虽然糊涂,但断然不敢做出毁损圣旨的事来,求皇上明察秋毫,还我弟清白。”

    朱厚本来就十分不喜张家兄弟,冷道:“朕不是糊涂昏君,自然会查清楚,徐晋,建昌侯何在?”

    徐晋振振有词地答道:“建昌侯自知犯下死罪,如今躲在后院不敢出来。”

    朱厚大步行进厅中,此时的客厅满地狼籍,断掉的圣旨还掉在地上,小皇帝见状大为光火,圣旨乃皇权的象征,金口玉言,如今竟竟被斩为两截,上面还沾满了血污,这简直就是扇他的脸,怎么能不怒,厉声喝道:“来人,把建昌侯那混蛋给朕叉出来!”

    在场的文官虽然大部份反对清丈土地,但看到圣旨被如此糟糕,亦不禁怒形于色。杨廷和目光犹疑地看了徐晋一眼,问道:“徐晋,圣旨确是建昌侯毁坏的?”

    徐晋正容道:“的确是建昌侯纵奴毁坏的!”

    徐晋这话说得有点微妙,并没有直接说圣旨是建昌侯毁坏的,但却与建昌侯脱不开关系。

    约莫盏茶的功夫,建昌侯便被锦衣卫带了出来,这货刚才差点吓尿了,只以为徐晋会把他干掉,现在脸色还有点发白,见到皇上和一帮文官在场,这才松了口气,扑通地跪倒在地哭诉道:“皇上,徐晋纵兵攻入本府,打死打伤很多人,嚣张跋扈,目无王法,求皇上治他死罪!”

    朱厚冷声斥道:“闭嘴,朕问你,朕的圣旨是不是你毁坏了?”

    张延龄吃吃地道:“圣旨……不……不是本侯毁坏的!”

    朱厚俊脸挣得通红,厉声喝道:“那到底是谁毁坏的?”

    张延龄机灵灵地打了个寒颤,口吃得更加厉害了:“是……是是下面,下面的奴才不小心弄坏的,不关我事呀!”

    朱厚气得上前对着张延龄就是一脚,骂道:“好你个混账,连朕的圣旨都敢毁坏,可见徐卿并未冤枉你。”

    “皇上,求皇上为小的作主啊!”孙老三那货这时突然大呼起来。

    朱厚的注意力顿时被喊引过去,愕了一下,脱口道:“咦,你是……!”

    朱厚上次在徐晋家里见过孙老三,所以此时认了出来,不过话说一半便立即打住,他掺和镜子生意的事不能暴露,否则杨廷和这帮老臣又该叨叨了。

    徐晋朝孙老三暗使了个眼色,后者倒也机灵,立即大哭诉道:“皇上,草民是明镜斋玻璃作坊的工匠,昨天被建昌侯绑到府上毒打,他逼草民交出制作玻璃镜子的方法,草民不交待,建昌侯就命人把草民折磨得死去活来。”

    金彪立即插口道:“皇上,此事应该是真的,明镜斋的掌柜昨天到过五城兵马司和北镇抚司报案,据查,明镜斋的店面和作坊都被建昌侯府的管家张旺带人砸了。”

    朱厚闻言更是怒火中烧,镜子生意他占了六成干股,建昌侯竟然敢觊觎玻璃镜子的秘方,还让人砸了自己的场子,岂有此理!

    小皇帝咆哮道:“建昌侯欺君犯上,抗旨不遵,殴打谋害朝廷命官,欺压绑架百姓。来人,把建昌侯抓回北镇抚司,建昌侯府上下全部下狱论处!”

    张延龄只觉天旋地转,双脚一软便跌坐在地,寿龄侯也吓得面无人色,这是抄家的节奏啊。

    杨廷和连忙道:“皇上息怒,此事还疑点重重,臣觉得应该交由三法司审问清楚,然后再作定夺!”

    张延龄顿时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扯开喉咙大声道:“皇上,臣冤枉啊……都是徐晋陷害的,大哥,快入宫找太后。”

    杨廷和不禁大皱其眉,徐晋差点便失笑出声,这货是嫌死得不够快吧!

    果然,朱厚面色瞬时阴沉下来,他本来还有些犹豫的,张延龄竟然大喊进宫找太后,这不是在向朕示威吗?这不是觉得太后能够压住朕吗?

    “拿下!”朱厚沉着脸厉喝。

    金彪立即命锦衣卫上前把建昌侯拿下,府中的家眷也全部锁拿,一时间阖府上下鸡飞狗跳。

    “徐晋,你没事吧?”朱厚目光转向徐晋,神色稍稍放松下来。

    徐晋答道:“回皇上,臣只是受了点皮外伤,并不碍事,只是霍主事受伤较重,臣请皇上派太医为其诊治!”

    朱厚点了点头,立即命人传太医,又道:“徐卿,今后谁还敢阻挠丈量土地,可先斩后奏!”说完一拂衣袖,转身便行出大厅,径直返回皇帝大内。

    在场的官员均噤若寒蝉,望向徐晋的目光都变了,陆续转身离去。

    杨廷和目光复杂地看着徐晋,他当初同意拟旨,命徐晋清丈京畿土地,一方面确是认可大明目前的弊病,另一方面是想把徐晋当枪使,让他站到群臣和勋戚的对立面去。

    然而,杨廷和此时有点后悔了,因为一旦连建昌侯都被板倒,那徐晋威望和手中的权力都会大增,他担心徐晋会借此来排除异己,而徐晋今天之所以找建昌侯下刀,明显也是带有私心的。

    “徐晋,明镜斋是你名下的产业吧?”杨廷和语气带着一丝凌厉。

    徐晋神色自若地道:“不错!”

    “这么说你今日所为是在挟公报私?”杨廷和眼神又凌厉了几分。

    自从认清了杨廷和的本质,徐晋对杨阁老已经完全没有了敬仰之心,只是把他当成了政治对手,淡道:“杨阁老何出此言,下官只是奉旨行事,难道杨阁不想看到清丈土地顺利展开?”

    杨廷和脸色微沉,很快又恢复平静,淡道:“你清丈土地老夫不管,但若敢借此排斥异己,结党营私,老夫必让你万劫不复!”

    杨廷和说完一拂衣袖,凛凛然行了出去,此时的建昌侯府内哭喊声此起彼伏,锦衣卫正在锁拿建昌侯的家眷。

    徐晋轻掸了一下衣服,举步走出客厅,时值正午,阳光分外刺眼。五城兵马司的人正在陆续撤离,定国公徐光祚,武定伯郭勋内心凉嗖嗖的,建昌侯,太后的亲弟弟竟然就这般被拿下了,两人不免心惊胆颤,同时还有点兔死狐悲。

    寿龄侯张鹤龄面如死灰,颤抖着手指向徐晋,厉声道:“姓徐的,你先别得意,有太后在,我们张家便倒不了,这笔账迟早跟你清算,你就准备好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吧,你会有报应的,下场会非常凄惨,哈哈!”

    张鹤龄笑声尖利阴森,像午夜鬼哭。

    徐晋脸上似古井无波,从容自若地平视着张鹤龄,他不是傻子,既然敢动张家,自然是有把握把张家彻底打沉,又岂会给张家反噬的机会?

    ……

    九月初十,建昌侯被抄家下狱,整个京城都为之震撼,然而,这仅仅只是开始。

    九月十一,兵科给事中夏言上疏弹劾张家兄弟,洋洋洒洒数千言,涉及的罪名多达数十种,还附带了厚厚一大沓罪证,瞬时满朝哗然。

    小皇帝朱厚立即命三法司会审核实,结果查明夏言弹劾之事均属实,而且在审查期间,还不断有百姓站出来指控张家兄弟的罪行。

    张家兄弟多年来坏事做尽,得罪的人也不少,此时都纷纷站出来落井下石。

    当三法司把会审结果交给小皇帝朱厚,后者看完后气得当场拍案大骂。张家兄弟欺男霸女,欺行霸市,巧取豪夺的事就不说了,光是人命官司就多达数十起,牵涉上百条人命。

    小皇帝立即下令内阁拟旨赐死张家兄弟,剥夺两人的爵位,所有家产没入国库,两府名下的土地经过丈量,合法的收归朝廷,非法侵占的则发还给原主。

    皇上要杀张家兄弟的消息传到寿康宫,张太后差点便昏迷过去,立即跑到养心殿找嘉靖帝,然而后者却是避而不见。

    据说张太后最后竟跪在养心殿外哭求,内阁四老联袂入宫,最终嘉靖帝同意留张氏兄弟一命,贬到南京软禁居住,而其余处罚则没有更改。

    自此,显赫弘治正德两朝的张家宣告没落,张太后移居寿宁宫,不再过问后宫之事。

第515章 初见成效

    正所谓多行不义必自毙,张家兄弟自当上了弘治帝的小舅子后,日渐骄奢横逸,飞扬跋扈,所干下的的坏事恶事罄竹难书,得罪的人更不在少数,要不是有太后这座靠山,两人的脑袋都不知搬家多少回了。

    如今嘉靖帝在位,张太后的影响力日渐减弱,如果张家兄弟懂得收敛些,低调地过日子,安享晚年还是容易的,偏偏却跋扈如故,正是不作就不会死。

    徐晋正是利用这一点,先是把小皇帝激怒,将建昌侯张延龄下狱,再抛出第二波撒手锏,让兵科给事中弹劾张家兄弟的罪行。小皇帝正处于气头上,根本不看张太后的面色,立即就命三法司调查核实,而徐晋让锦衣卫搜集的黑材料都是可以查证的真材实料,再加上张家兄弟曾经得罪的人纷纷落井下石,结果就可想而知了。

    尽管在张太后不顾脸面的斡旋下,张家兄弟得以保住性命,但爵位被剥夺了,名下所有产业和土地尽数被抄没,张太后也移到寿宁宫闭门幽居。自至,显赫弘治和正德两朝的外戚张家宣告没落,几乎再无翻身的可能了。

    张家兄弟被板倒,对徐晋的好处非常明显,不仅在官场圈子中威信大增,在民间亦是好评如潮,最关键是清丈土地的工作可以顺利的实施,没有人再敢阻挠。

    就连最显赫的外戚家族都被干翻了,张太后亦黯然退居幕后,试问谁还敢当出头鸟?

    所以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所有勋戚和官绅都乖乖地配合清丈土地,退还非法侵占的田庄,免得重蹈张家的覆辙。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转眼便至嘉靖元年的腊月下旬,还有不到十天就过年了,京畿内的田地丈量工作也接近尾声。

    嘉靖元年腊月二十二日,朔风如刀,寒冷蚀骨,天空中铅云密布,眼看着一场大雪将至了。在安富坊的兵仗局中,徐晋接收了最后一批燧发枪,至此,五百营全营均配备了燧发枪。

    客厅内燃着火炉,暖意融融,徐晋一身锦服坐在火炉旁,气质从容,唇红齿白,俊逸不凡,谁又曾想到,眼前这二十岁不到的英俊青年已经官居五品,而且还因军功封了伯爵。

    此时,徐晋正把玩着一把精致的燧发枪,这支燧发枪跟其他的不一样,因为他是一把短枪,长度不足二十公分,而且是双管的,能击发两次,十分方便携带,弄个皮套就能系在腰间,乃防身的利器。

    徐晋刚才已经在室外试过枪了,这玩意十米内的杀伤力能把人击毙,超过三十米便基本没有杀伤力可言,但用来防身却是足够了。

    太监赖义陪坐在一旁,一边喝着热茶,一边笑眯眯地问:“徐大人可还满意?若是有不妥的地方,咱家再让工匠修改。”

    徐晋微笑点道:“很不错了,本官十分满意,倒是麻烦赖公公了。”

    赖太监的老脸顿时绽放出菊花似的笑容道:“徐大人客气了,小事一桩罢了。”

    由于燧发枪的试造成功,徐晋被擢升为户部郎中,而太监是没有品秩的,所以赖公公没有升迁,但却获得了皇上的嘉奖,赐飞衣服一套,荫一子侄为锦衣校尉,还有各种丰厚的奖赏。而这一切无疑都是徐晋带来的,所以赖公公现在对徐晋的要求无所不应,拿到双筒短枪的图纸后立即便让工匠精心打造,只花了两个月时间便造好了。

    徐晋和赖公公又闲聊了一会,这才带着人离开兵仗局,把一百支崭新的燧发枪运往五百营营地。

    旁晚时份,气温骤降得厉害,北风越发的凛烈了,徐晋刚从城外回来,雪花便飘洒而下,黑沉沉的苍穹像被捅破了窟窿,大片大片的雪花从天空撒落,短短半个时辰,整座京城便覆盖在厚厚的积雪之下。

    正所谓刚不可久,柔不能守。这一场大雪来得急烈,去得也迅速,前半夜便停歇了,第二天一早依旧是个朗朗晴天。

    院子中积雪过尺,数株红梅在晓风中傲寒绽放,还有一只觅食的早鸟在枝头上跳跃鸣叫。

    徐晋不是被鸟儿的鸣叫吵醒的,而是被怀中的娇俏人儿叫醒的。室外天寒地冻,室内却是温暖如春,低垂的罗帐里,柔软的锦被底下,费吉祥一头乌黑的长发如瀑布般散开,眉目如画,俏脸红扑扑的依偎在徐晋怀中。

    为了构建和谐的徐府内宅,徐老爷虽然大多数时候都会宿在正房,但每个月都会到如意和吉祥房中过夜五天,尽量做到不偏不倚,而昨晚徐晋便宿在费吉祥的房中。

    都说瑞雪兆丰年,昨夜乘着雪落的声响,徐老爷兴致勃勃地在女人身上耕耘了一遍,至于明年会不会丰收很多小小徐晋便不得而知了。

    此时徐晋搂着怀中柔滑如丝绸的温软娇躯,却是有点舍不得起床,要不是待会还要回户部上班,徐晋都忍不住再次提枪上马。

    徐晋曾在烛光下欣赏过费吉祥不着寸缕的动人娇躯,真正如同羊脂美玉一般毫无瑕疵,那怕是头发丝一般细小的疤痕都没有,简直就是一件巧夺天工的艺术品。试想一下,一个人从婴孩到成年,难免会有磕磕碰碰的时候,身上能够不受半点伤,那简直就是奇迹,恐怕就是皇家公主也难以办到。

    正因为如此,以于徐晋每次跟费吉祥那个的时候,动作都轻柔得像朝圣一般,生恐把这朵鲜嫩的花儿给弄皱了。唯一让徐晋感到遗憾的是,吉祥缠足了,一双天然的玉足生生缠成了所谓的三寸金莲,让人心疼又气愤。

    “夫君,该起床上朝了!”费吉祥感到夫君的蠢蠢欲动,不由羞涩地提醒道。

    昨夜大雪,今天的早朝免了,但还是得回官署办公的。徐晋在被窝中磨蹭了好一会才恋恋不舍地起床洗漱口,然后在费吉祥的服侍下换上官服,出门回户部办公。

    “徐大人早安!”

    “徐大人早安!”

    徐晋踏入六部所在大院,迎面遇到的官员都纷纷打招呼,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容。徐晋虽然只是五品的户郎中,但他如今的威信却已盖过了两位户部侍郎,俨然成了户部的二号人物。

    然而,徐晋对此却没有沾沾自喜,他心里很清楚,眼前这些官员虽然表面对自己毕恭毕敬的,但心里却是不知如何忌恨自己,毕竟清丈土地损害太多人的利益了,将来自己一旦失势,跑不出踩上几脚的肯定也是这些人。

    徐晋礼貌地回应着一众问好的官员,步履从容地走进了户部公署。

    徐晋刚坐下不久,户部主事霍韬便满脸春风地行了进来,行礼道:“下官见过徐大人。”

    上次在建昌侯府,霍韬被打得有点惨,但休养了两个月后已经痊愈了,上个月初便回户部办公,协助徐晋主持清丈土。

    徐晋微笑道:“瞧霍大人的脸色,是不是统计结果出来了?”

    “呵呵,徐大人料事如神啊!”霍韬笑着把一份报告递给了徐晋,一边介绍道:“昨天宛平县的清丈结果也报上来了,属下连夜做了统计,从七月到现在,京畿内所有田地均清丈勘查完毕,共计有八万七千四百余顷为非法所得,其中四万六千余顷已经发还给原主。”

    徐晋闻言满意地点了点头,光是京畿内便清查出八万七千四百多顷土地,这成果无疑相当傲人了,若是全国都以这种力度清退田庄,大明的赋田增加两三百万顷也不是问题。

第516章 三个主事,借力打力

    徐晋看完户部主事霍韬上交的统计报告,对结果还是相当满意的,只是京畿内便清理出近九万顷的田地,若是全国都能以这种力度清退田庄,那么大明的赋田增加两三百万顷肯定不成问题。这便意味着大明的赋税收入可增长近倍,将大大改善财政入不敷出的局面。

    徐晋轻吁了一口气,历经数月,京畿内的田地清丈工作总算顺利完成,有如此成绩也足以向小皇帝交差了,只是要清丈全国的土地,彻底扭转大明的财政困局,还任重而道远啊。

    徐晋将那份统计报告放下,对着依旧恭立在案前的霍韬微笑道:“这段时间倒是辛苦霍大人了。”

    霍韬连忙道:“大人言重了,这本来就是下官的职责所在,安敢言辛苦。”

    徐晋点了点头,随口问道:“对了,各布政司清退田庄的结果上报户部了没?”

    “目前只有南直隶和浙江两地上报了,其他布政司估计要等年后了,大人不妨猜一猜,南直隶和浙江一共清退了多少田地?”霍韬有点眉飞色舞地道。

    徐晋心中一动道:“估计不足五万顷。”

    霍韬哂笑道:“大人抬举了,两地加起来还不足三万顷呢。”

    徐晋不由蹙了蹙剑眉,明朝的南直隶相当于后世的安徽省、江苏省,还有上海的面积总和,再加上一个浙江,清退的土地面积竟然不到三万顷,连京畿地的一半都达不到,可见其中的水份有多大。

    当然,这也早在徐晋意料之中了,他本来就不看好这次打折扣的清田庄,京畿地区要不是因为通过重新清丈土地的方式,强行把隐匿的田地逼出来,绝对不可能取得如此亮丽的成果。

    正所谓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在霍韬看来,别的地方清退田庄不理想,这不仅不关他事,反而更能衬托出自己政绩斐然,说不准今年的吏部考核还能评个优等呢。

    这时,霍韬左右看了一眼,神色有些异常地从怀中摸出一份奏本,讪笑道:“下官……这里有一份奏疏,还望徐大人不惜赐教和斧正。”

    徐晋眼中闪过一丝怪异之色,这场景咋有点熟识,去年张璁也拿了一份奏疏请自己斧正,结果便拉开了“大礼议”之争的序幕,而霍韬当年也是张璁的支持者之一。

    徐晋不动声色地接过霍韬手中的奏本,微笑道:“斧正不敢当,提点建议还是可以的。”

    霍韬如今是自己的直系下属,再加上建昌侯府那次“共患难”,两人的关系便更加紧密了,徐晋自然不会拒小弟这个小小的请求。从严格意义上来讲,霍韬才是徐晋步入官场后,收到的第一个小弟,至于兵科给事中夏言,却是算不得徐晋的小弟,他之所以协助徐晋弹劾张家兄弟,完全是因为他极力支持清田庄。

    毫无疑问,夏言是个有主见,有政治抱负的官员,他不会依附权贵。譬如在开海禁方面,他便是旗帜鲜明地反对徐晋的。

    相比于夏言,霍韬显然更加圆滑,跟张璁一样是个政治投机者,当然,张璁或许是个有政治抱负的投机者,而霍韬却是实实在在想往上爬功利者。

    对徐晋来说,霍韬这种没有抱负的功利者显然更适合当小弟,主要是听话,容易掌控。当然,用这种人当小弟也有一个缺点,那就是容易倒戈,所以绝对不能完全信任,要有所保留。而夏言这种人,则更适合作为同盟者和朋友,但前提是你的政治主张要跟他保持一至。

    徐晋浏览了一遍霍韬的这份奏疏,心里不由咯噔一下,神色平静地抬起头望着霍韬,问道:“霍主事真的打算将这份奏疏逞上去?”

    霍韬明显十分忐忑,他这份凑疏的大致意思是请皇上在大内为兴献帝立庙,并且尊兴献帝为皇考,而弘治帝则改称为皇伯考。

    很明显,霍韬的这份奏本跟当年张璁的《大礼疏》一样,都是投小皇帝所好的“马屁贴”,想以此来搏取小皇帝的欢心和重用。

    话说去年张璁那一份《大礼疏》拉开了“大礼仪”之争的序幕,最终内阁首辅杨廷和耍了流氓,把王瓒张璁等反对派的代表贬的贬,外放的外放,最终平息了这场争议。与此同时,杨阁老还借口把徐晋调出京去赈灾,最终逼使小皇帝同意承认弘治帝为皇考,尊称生父朱佑为“本生父兴献帝”。

    本来,这一件事可以到此为止了,但是霍韬这时打算旧事重提,以此来迎合圣意,搏取平步青云的机会。不过,霍韬显然有点拿不准,所以便想通过徐晋来试探口风,毕竟徐晋是天子宠臣,简在帝心,若徐晋支持,那成功的可能自然大增。

    当然,霍韬也有拉徐晋作保护伞的意思,因为这份奏本一旦递上去,无疑等于捋内阁首辅杨廷和的虎须,若无人保他,他一个小小的六品主事,哪扛得住压力?

    霍韬在徐晋的目光注视,额头禁不住渗出一层细汗,因为他拿不准徐晋的态度,试探道:“大人觉得下官应不应该把这份奏疏逞上去?”

    徐晋很干脆地摇头道:“枪打出头鸟!”

    霍韬不由露出失望之色,拱手道:“下官受教了。”

    徐晋却是话锋一转道:“不过,若是一群鸟同时出头,那又另当别论!”

    霍韬眼前一亮,又从怀中取出两份奏本,讪笑道:“大人,下官这里还有两份奏本,乃南京刑部主事张璁和桂萼的,他们托下官请徐大人斧正。”

    徐晋心中一动,敢情这几位投机者已经凑一块了,估计已经商量好一起奏事,先由霍韬负责试探自己的口风。

    徐晋不动声色地接过两份奏本阅读了一遍,结果发现这三人的奏本虽然内容不一,但总结起来的主张都是一致的:第一:奏请皇上在大内为生父兴献帝立庙,享受国礼待遇;第二:奏请皇上尊生父兴献帝为皇考,弘治帝则改称为皇伯考。

    霍韬仔细地关注意徐晋的面色变化,可惜徐晋神色平静,根本瞧不出什么态度。

    “徐大人觉得如何?”霍韬终于忍不住问道。

    徐晋将三份奏本合上,然后叠起来递还给霍韬,后者顿时心凉了半截,没有徐晋支持,他们三个六品主事能翻得起什么浪花来。

    正当霍韬失望地接过奏本时,徐晋却是淡道:“等年后再逞上去吧,省得过年也不得安生。”

    霍韬闻言大喜,心情如同坐过过山车一般,连忙道:“下官省得,谢谢徐大人指点,下官告退!”

    霍韬把奏本揣入怀中,欣喜无比地离开了徐晋的办公室,就连室外凛冽的北风也吹不灭这货此刻胸中的热忱,嘿嘿,飞黄腾达的机会来了。

    徐晋看着霍韬的背景淡然一笑,可以预料,年后霍韬把这三份奏递上去,必然会再次掀起轩然大波,沉寂了一年多的“大礼议”之争将再燃战火。

    徐晋对“大礼议”不持立场,如果可以,他也尽量不想卷入,毕竟支持杨廷和的官员大多是些正直的清流文官,这些人或许有些迂腐,但总比那些贪官污吏要强,治国还是得靠他们的。

    不过,杨廷和一党如果不清除,又将会成为自己推进改革的绊脚石。所以徐晋便打算来一个借力打力,利用张璁把杨廷和一党清理掉。

    若按照历史走势,杨廷和一党注定干不过张璁桂萼这些新贵派的,自己只需把火烧起来,然后隔岸观火就行。这样既能达到扫除杨廷和一党的目的,又不至于跟那些清流官员闹僵,譬如夏言之类。

    而且,据徐晋所知,就连自己的师父费宏亦是不支持小皇帝的,只是他为人比较宽厚罢了。正因为如此,徐晋更加不能卷入其中,至少明面上不卷入,免去跟费师对着干的尴尬。

    下午四时许,徐晋走出户部大院,天气寒冷,朔风如刀。翰林编修费懋中穿得厚厚的,正在门外候着徐晋出来。

    徐晋走近前歉然地道:“让民受久等了。”

    现在费懋中当了徐晋的双料大舅子,两人的关系就更加铁了,开玩笑道:“没关系,郎中大人事务繁忙,下官理当恭候的。”

    本来,大家均是同科进士,费懋中还是榜眼,而徐晋这个探花郎现在却已官至五品,费懋中还只是七品的翰林编修,差距不是一般大!

    徐晋不由报以苦笑道:“这话要是让如意吉祥听到,今晚我估计得睡地上了。”

    费懋中哈哈笑道:“开玩笑的,走吧,琼林楼那边估计已经开席了。”

    话说今年是乡试之年,大哥费懋贤终于考取了举人,上个月就入京了,准备参加明年二月份的春闱大比(会试)。

    近日费懋贤正积极参加各种文会刷名气,正好今天在琼林楼有一场小型文会,费懋贤邀请了徐晋参加。双料大舅子开到口,徐晋自然不好拒绝,所以便答应了下朝后前往参加。

第517章 故技重施

    琼林楼是小时坊中数一数二的高档酒楼,不是普通人能消费得起的,但是,进京赶考的举子中并不缺乏家资丰厚者,所以当徐晋和费懋中两位进入琼林楼时,发现大堂中竟坐了不少举子打扮的书生。他们饮酒行令,高谈阔论,吟诗作对,竭尽所能地展露自己的才华,以达到提高自身名气的目的。

    看着眼前的情景,徐晋不禁感慨万千,想当年自己初到大明,家徒四壁,穷得叮当响,只能通过科举谋求出路。自己也曾像眼前这些举子一般,想方设法地刷名气,争取在主考官面前混面熟。

    幸运的一是,自己一次便科举通关了,而眼前这些高谈阔论的举子们,能够通过明年会试的又能有几人?譬如大器晚成的张璁,一共考了八次才通过会试,获得了进士出身,足足考了二十四年,试问人生有几个二十四年可以蹉跎?

    “子谦,我们上楼去吧。”费懋中的提醒打断了徐晋的感触。

    徐晋轻点了点头,正准备举步上楼,却忽然听到有人大声喊道:“咦,莫不成这位就是连中五元探花及第的徐子谦徐大人?”

    呼啦……

    大堂中所有目光齐刷刷地望过来,一众举子更是争先恐地围上来行礼问好,热情地邀请徐晋入座。

    徐晋不禁暗汗了一把,好不容易才得以脱身上楼去。费懋中笑着打趣道:“子谦现在该知道你的名气到底有多大了吧?”

    这话倒是不假,现在徐晋无论是在官场、文坛、还是在民间的名气都非常响。

    在文人圈子。徐晋乃连中五元,探花及第的神童,被读书人视为偶象人物,而他的诗词在大明文坛也是举足轻重,光是一曲《临江仙》便无人敢出其右。

    在官场圈子。徐晋是无疑是一颗璀璨的政治新星,无论是文治,还是武功都开始崭露头角。

    在民间百姓中,徐晋亦是风评极佳。俗语有云: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徐晋在山东赈灾,铁腕惩恶治贪;不惜得罪权贵,倡议清田庄;推广种植红薯等等,其所做的都是惠及老百姓的实事,所以深得老百姓拥戴。

    徐晋和费懋中两人上了二楼,这里虽然不及大堂宽敞,却是雅座,费懋贤等已经在临窗的位置等候了。

    “子谦,民受!”费懋贤见到徐晋和费懋中上楼,立即便站起来招手。

    “见过徐大人,费大人!”同桌的举子纷纷站起来见礼。

    这确实是个小型的文会,因为在座的举子加起来也不足十人,有几个徐晋还认识的,都是江西的同窗或同年。譬如江运、袁城和李浙等。

    不过,在座有一名年轻举子却是引起了徐晋的格外注意,此人约莫二十岁,虽然身材短小,不过却皮肤白皙,生得眉清目秀,相当有神韵,而且气质淡定从容,应该是个很稳的人。

    费懋贤见徐晋注意此人,微笑着介绍道:“子谦,这位乃南直隶松江府俊才徐阶,表字子升,是明年会试头名的大热门,已经收到了魏国公上元节文会的邀请。”

    那短小青年谦虚地笑道:“民献谬赞了,在下能获得魏国公邀请,纯粹是侥幸而已。”

    徐晋不禁暗道一声我擦,又见到历史名人,这位可不得了,大奸臣严嵩就是被这位给板倒的,就连后来的一代名相张居正也是这位的门生。

    当然,自从穿越到明朝以来,历史名人见得多了,就连嘉靖帝的屁股都踹过了,所以徐晋倒没多大震动,相反,现在徐阶连进士都还未中,名不见经转,所以在徐阶眼中,徐晋反而是高高在上的名人。

    徐晋微笑道:“原来是徐子升,看来咱们倒是有缘,大家都姓徐,就连表字都有一半相同。”

    在座众举子都发出善意的笑声,徐晋声名在外,还有着徐砍头的外号,所以大部份人都以为他是个十分严厉的家伙,没想到竟是如此平易近人,没有半点架子,让人心生好感。

    徐阶有点受宠若惊道:“那是在下的荣幸啊!”

    彼此客套寒暄了几句便落座饮宴,酒过三巡,菜上五昧后,一众举子纷纷拿出自己的诗词请徐晋点评。

    以徐晋目前在官场和文坛的地位,自然有资格点评举子的诗词了,只要他开口赞誉几句,无疑能让该名举子名气大增。

    徐晋虽然是“文抄公”,但欣赏诗词的水平却是实打实的,再加上他口才极佳,给在座众举子的诗词一一作了点评,写得好的不吝啬赞美之词,写得不好的也注意留几分面子。如此一来皆大欢喜,整场文会的气氛热烈高涨又不失和谐。

    这场小文会持续了近个时辰,天色快黑才结束,一众举子心满意足向徐晋告辞后散去。

    ……

    时间如白驹过隙,大明的百姓在热闹喜庆中送走了嘉靖元年,迎来了满怀希望的嘉靖二年。

    回首过去的一年里,除了吐鲁蕃满速儿侵扰甘肃,还有岭南沿海遭到佛郎机人的小打小闹外,大明的四境总体上还算盛平,国内也没有闹出大乱子。而且,这一年风调雨顺,粮食丰收,再加上夏秋赋税各减免一半,大明的百姓总算可以喘口气儿,日子比往年好过多了。

    此外,尽管各地的清田庄工作并不理想,但多少还是有些成效的,有部分百姓确实得了实惠,这自然让老百姓们对生活更有了盼头,对即将来临的嘉靖二年充满希望。

    年后,很快就到了大明朝最隆重的节日上元节,今年是春闱大比之年,京中老百姓最关注的自然是即将到来的礼部会试了。

    然而,京官们关注的焦点却是朝堂,上元节之后的朝堂真是风急浪高呀!

    话说嘉靖二年正月十六,开年后第一次朝会,三份奏疏便在朝堂上骤然掀起了惊涛骇浪。户部主事霍韬、南京刑部主事张璁和桂萼三人像商量好了一般,同时上疏请求皇上为兴献帝在大内立庙,而且要改称弘治帝为皇伯考。

    小皇帝朱厚得了这三份奏疏后如获至宝,立即下旨令内阁商议立庙事宜,整个朝廷顿时为之炸锅,彻底打破了自从正德十六年下半年以来的平静。

    当初张璁的一份《大礼疏》在朝中掀起了轩然大波,朝臣们分裂成两派互喷,最后杨廷和耍流氓,拿出首辅的权势把反对派给强行压制下去。

    然而,杨廷和这种做法治标不治本,张璁等反对派只是暂时蛰伏罢了,等小皇帝根基一稳,只要有人带头挑起这个话题,“大礼议”之争的战火立即就会被点燃。

    所以,张璁、桂萼和霍韬三人的奏本一呈上去,当初的反对派们马上便纷纷上书应援,譬如湖广提刑按察使席书、曾经的礼部左侍郎王瓒等……

    最让徐晋出奇的是,武定伯郭勋这货居然也跳出来上书支持为兴献帝立庙,看来这家伙也认清了形势,要想混得开,必须抱紧小皇帝的大腿。

    如此一来,成国公徐光祚、魏国公徐鹏举、英国公张伦等勋贵也纷纷表态支持为兴献帝立庙。勋贵集团的利益向来都是一致的,彼此互相联姻,牵一发而动全身,所以相当团结。

    这下可把杨廷和为首的“濮仪派”气急坏了,双方引经据典,展开唇枪舌剑的同时,私下里各种手段都开始施展了,今天反对派的某某被弹劾,第二天“濮仪派”的某某跟着被弹劾。正是你方唱罢我登场,不是一般的热闹。

    嘉靖帝登基将近两年,根基渐稳,再也不是当初那个战战兢兢,对政事懵懂无知的少年藩王了,他沉着地旁观看戏,不时下旨质问杨廷和派系的官员,往往能够直指要害,给杨廷和一系造成很大压力。

    ……

    正月二十五日,内阁。

    礼部尚书毛澄气冲冲地找到首辅杨廷和,黑着脸道:“杨阁老,霍韬是徐晋的爪牙,张璁亦跟徐晋相交甚密,下官认为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此子策划的。近日皇上不断下旨质问斥责大家,言辞犀利,我怀疑亦是此子在背后指点。正所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所以下官认为必须先将徐晋此獠拿下,否则后患无穷。”

    吏部尚书乔宇闻言却是摇头道:“难!”

    自从“大礼义”之争重燃战火,徐晋一直置身事外,从来不对此发表任何意见,而且徐晋的名声和风评都很好,既不贪赃枉法,又没以权谋私,根本没有任何可以攻击的弱点,想拿下他不太可能。

    杨廷和忽然淡淡地道:“徐晋主持清丈京畿土地卓有成效,反观南直隶和浙江两地,效果却是相形见绌,就让他到南直隶和浙江一带发挥才能去吧!”

    乔宇和毛澄相视一眼,前者抚掌笑道:“杨阁老高见,才尽其用嘛。”

    很明显,杨阁老又故技重施,准备把徐晋这条捣屎棍调离京城,然后腾出手来收拾反对派的其他人。

第518章 烟花三月下扬州

    二月之初,仲春时节,天气乍暖还寒,经冬的柳条才刚刚抽出嫩黄的新芽,京城笼罩在一片朦胧的烟雨中,平添了几分离愁别绪。

    靖安伯府,内宅的正房中,谢小婉正来回忙碌着替相公收拾行装,月儿则在一旁帮忙打下手,两女你来我往的,光是衣物就装满了两只大箱了。

    初春初夏这对孪生俏婢在小床旁边逗弄着小少爷徐康。这小家伙将近一岁了,虽然还不会走路,但是爬得却是贼快,一不留神他便能翻过小床的围栏溜到地上到处爬,名副其实的小猴儿。

    估计是营养充足的缘故,徐康这小家伙一岁未满,已经长出了四只小门牙,此时正抓着一块红薯干在那啃咬,流出的口水把围兜都沾湿了。

    初春性情温和稳重,耐心地盯着小少爷啃咬红薯干,只要后者稍微把红薯干往小嘴里面塞,她立即便伸手制止,免得少爷噎着。这年纪的婴孩还不能吞咽硬的食物,啃咬红薯干只是为了让他磨砺牙齿。嗯,这是老爷特别交待的,每天都得让小少爷磨一磨牙,吃肉的家伙事从小就要打磨好。

    相比于姐姐初春,初夏显然没有那样的耐心,这丫头无聊地坐在小床旁边,不时往屋外张望,脸蛋红扑扑的,眼角眉梢都洋溢带着一种喜意。借用月儿的一句话:春天来了,这小蹄子思春呢!

    徐府的年轻家丁不少,不过,能让初夏这小蹄子思春的对象自然只有老爷徐晋了,事实上这小蹄子从来没有掩饰过要当姨娘的企图,就差没有当众宣布而已。

    初夏眼下之所以如此雀跃,那是因为她的机会来了,后天老爷将奉旨出京办差,而她和姐姐初春奉了主母之命,将随行服侍老爷。试问初夏这小蹄子能不欣喜雀跃吗?

    本来,随行服侍老爷的应该是内府大总管月儿,然而月儿现在得协助夫人管理内宅,还得帮忙照顾小少爷,根本抽不开身,于是随行服侍老爷的任务便落到初春初夏头上了。

    “夫人,天气眼看就要转热了,厚衣不用带那么多吧?”初夏见到谢小婉和月儿还在往箱子中塞冬衣,不由提出了疑问。

    月儿丢了一记白眼过来,训斥道:“你懂啥,老爷这次到南直隶和浙江主持清丈土地,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去年只是清丈京师附近的土地便前后花了三个多月,老爷这一去怕是要一年半裁才能回京,多带点冬衣有备无患,省得到时天凉了再派人捎去。”

    初夏吐了吐粉红的舌头,机灵地不再多言,免得又挨训,月儿大总管不能随行服侍老爷,估计心里窝囊着气儿呢。

    果然,月儿又撅着嘴儿埋怨道:“皇上也真是的,总是派老爷出京办差,去年也是,老爷到山东赈灾半年才回京,这次去的地方更远。难道皇上手下就没有能办事的官儿的吗?”

    谢小婉白了月儿一眼道:“官场上的事咱妇道人家能懂几个,皇上既然派相公出京办差,自然有他的理由的。得了,少说几句,把相公那条大红的汗巾子也带上。”

    月儿闷闷不乐地答应了一声,转身往衣柜中找汗巾子。

    谢小婉暗叹了口气,相公又被派出京办差,她心里自然也极是舍不得的,更何况这份差事不仅得罪人,还耗时日久,指不定要花上一年,甚至更长时间。

    一想到要跟相公长时间两地分隔,谢小婉便心里难受,还没分别就牵肠挂肚了。还好,相公只是去主持清丈土地,不是带兵带仗,倒是不用担心有危险,正是因为如此,谢小婉才决定让初春初夏跟随服侍,照顾相公的起居饮食。

    房间内诸女正忙碌着,门帘掀起,穿着一身官服的徐晋行了进来。他刚下朝回家,头发上像撒了一层白砂糖,外面正下着蒙蒙春雨。

    “老爷回府啦!”初夏一下子弹起来,初春也站起来福了一礼:“婢子见过老爷。”

    徐晋含笑点了点头,弯腰探身亲了儿子一口,只是小家伙却不卖账,小手一巴掌推在他老子的鼻子上,转了个身,继续不亦乐乎地磨砺四只小门牙。

    初春初夏都禁不住掩着嘴咯咯地笑起来,月儿不由嘀咕道:“夫人,这两个小蹄子现在可得劲了。”

    谢小婉有些好笑,行了过去替徐晋脱掉官服外裳,柔声道:“相公回来了。初春初夏,吩咐厨房准备开饭吧!”

    初春初夏答应了一声便退出房间去,徐晋张开双手配合着娇妻更衣,一边道:“你们这就收拾了,相公后天才出发呢。”

    “早点收拾好,免得到时匆忙间丢三落四呢!”谢小婉温柔地替徐晋擦干净头发上沾着的水珠。

    徐晋心中一暖,双手搂着小婉的纤腰拥有怀中,歉然地道:“娘子,相公这一次离京恐要一年半载。”

    谢小婉不由眼圈一红,把俏脸埋进了相公的怀中,轻道:“相公要好好保重自己,我和康儿在家等你回来。”

    徐晋用力拥着小婉柔软的娇躯,点头道:“家里便交给你了,相公会尽快回京。”说完低头寻着两瓣樱唇印了下去。

    正在此时,门帘却是再次掀起,一对国色天香的美人儿行了进来,正是费如意和费吉祥。两女见到眼前的情景,均是霞飞双颊,连忙便要退出去。

    谢小婉羞得像鹌鹑般把脸埋在相公怀中,虽然已为人母,但小妮子还是十分脸嫩,事实上她今年才十九岁不到。徐晋倒是无所谓,反正这时房间内都是自己的女人,亲个嘴又有什么打紧的,连忙叫住如意和吉祥两人。

    夫君马上就要离京远行,需要很久才能回家,费如意和费吉祥两女自然也十分不舍,是故听到夫君已下朝回府后便忍不住跑到正房这边,无非也是想在夫君身边多待片刻罢了,所以听到夫君喊自己,两女都不约而同地停住脚步回首望来。

    两女都是十分出挑的美人,此时并肩而立,蓦然回首望来,那美态自是无法形容。徐晋此时心中亦不禁生出一丝丝自豪感,自己这三位妻子若是搁在现代,随便一个的容貌都不输一线女明星。

    当然,若是搁在现代,自己恐怕也没有这种艳福,即使再有钱也不可能堂而皇之地取仨,更别说像现在这般和谐融洽。

    “妾身见过夫君,小婉姐姐!”费如意和费吉祥两人羞赧地行了过来,盈盈福了一礼。

    尽管费如意和费吉祥年纪都比谢小婉大一些,但是为了表示对谢小婉正室地位的尊重,两女平时都叫小婉姐姐,偏偏谢小婉也叫两人姐姐,于是大家都是姐姐姐姐地叫,倒是成了徐府一景。

    月儿很机灵地把小猴儿徐康抱了出去,把空间留给了四人。

    费如意看着摆在地上的几只大箱子,美眸不由微微泛红,取出一只香囊系在徐晋腰间,柔声道:“夫君,江南水乡之地蚊虫滋生,这只香囊有驱蚊虫的效果,夫君记得要随身带着!”

    徐晋轻握着如意的柔荑,点头道:“谢谢如意,我会的!”

    费吉祥则从怀中取出那只怀表替徐晋挂在脖子上,软声道:“夫君把怀表带上吧,省得日常误了时辰!”

    “夫君,误了时辰犹可,切莫误了归期。”费如意说着眼眶湿润了,小婉和吉祥二女亦是眼圈泛红。

    在现代人看来,这或许有点难理解,北京到南京也就两千多里而已,烦得着哭哭啼啼的?但别忘了现在是明朝,交通和通讯都严重落后的封建社会,别说两千里,就算是离家两百里都难相见。

    多少人今日一别,终其一生都再无相见之日,所以古人的离愁别绪是特别浓重的,正因如此,古代诗人才写出了那么多感人肺腑的送别诗来。

    楼台残梦五更钟,花底离情二月雨。

    嘉靖二年二月初十,在迷蒙的春雨中,徐晋告别了妻儿,率着钦差仪仗从广渠门出了京城,驱车赶往通州码头,五百营众将士早在日前便赶到通州,五百悍卒将随徐晋一道南下直浙,协助清丈土地,负责钦差一行的安全。

    按照计划,钦差的第一站是扬州,待到了地方估计已经是阳春三月了。

    正是:烟花三月下扬州!

第519章 倭寇

    春日里的阳光分外明媚,江南水乡的女子亦是分外妩媚,声音软糯温柔,难怪有吴侬软语的说法。江苏为吴,浙江为越,吴越之地自古便盛产美女,譬如妇孺皆知的古代四大美人西施,便是越国人氏。

    此时,一艏船体庞大的楼船正在运河上顺流而下,船顶上方飘扬着一面威风凛凛的玄黄团龙旗。这种旗帜只有皇家和奉旨钦差才有资格使用,所以运河上来往的船只远远见到便纷纷让出水道。

    徐晋今天并没有穿官服,而是穿着一身常服,头戴四方平定巾,一副书生打扮,唇红齿白,俊秀儒雅,双手扶着楼船的栏杆,站在甲板上欣赏两岸的江南景致,倾听船家渔女们唱歌似的对答。

    徐晋是二月初十告别妻儿,离开京城赶往通州的,于第二日便率众在通州码头登船,然后一路顺着京杭运河南下,历经半个月时间,今日,终于进入了南直隶扬州府境内,再过半个辰便能到达扬州码头了。

    正所谓: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扬州自古便是繁华富庶之地,乃有钱人的天堂。唐朝诗人杜枚的诗中便有一句: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由此可见,扬州确是一个纸醉金迷,寻欢作乐的好地方。

    风水学上有句话:靠山者贵,临河者富。扬州之所以如此富庶繁华,主要得益于其便捷的水上交通,乃长江和京杭运河的交汇处,境内河网水道纵横交错。

    当然了,扬州之所以繁华,除了地理位置的优势外,还有就是盐业。盐无论是在哪个朝代都是生活必需品,尤其是在古代,盐业更是暴利的行业,一直由国家控制。而两淮地区乃明朝的最大产盐区,产量将近占到整个大明的三分之一,两淮转运盐使司就设在扬州,每年发放盐引近一百万引(每引400斤)。如此大的体量,试问扬州能不富吗?随便一个大盐商的家资恐怕都要超过一个中等府的年生产总值。

    由于扬州是长江和京杭运河的交汇点,水道航运十分繁忙,尤其二三月份,正是秋粮解运入京的时节,所以此刻运河上漕船商船往返,络绎不绝,一片车水马龙的繁忙之景。

    在此值得一提的是,朝廷的税收分为夏税和秋税,夏税一般在七八份解运进京,而秋税则在第二年的二三月份解运。明初时期,百姓上交的税收都是实物粮食,长途运送损耗太大,负责解运的粮长还容易中饱私囊,所以后来税收便改用折银的方式,除了江南部份贡粮地区外,其余地方都得交银子,这就是所谓的“折色”。

    徐晋双手扶着船栏,一边欣赏着运河上的景致,一边琢磨着该如何在直浙两地打开清丈土地的局面。

    在京城,徐晋通过板倒外戚张家打开了局面,顺利地完成清丈土地,然而,要在直浙两地展开清丈土地,恐怕要比京城更难一些,毕竟在京城还可以借小皇帝的势,而直浙地区却是天高皇帝远,地方豪强士绅未必会卖徐晋这个钦差的账,阳奉阴违,各种阻挠是可以预见的。

    徐晋静静地思索着,思绪不知不觉又飘回了京城,如今朝堂之上的“大礼议”之争应该越来越激烈了吧?

    其实就在徐晋离京南下之前,小皇帝朱厚便表示要把张璁和季萼从南京召回,可以预料,这两人一旦回到京城,“大礼议”之争肯定会越发激烈。

    徐晋本来就不想卷入“大礼议”这个漩涡,所以自从“大礼议”战火重燃,他一直置身事外,隔岸观火。然而,随着“大礼议”之争白热化,徐晋企图一直置身事外是不可能的,至少小皇帝会对徐晋看热闹的态度产生不满。

    正当徐晋头疼该如何避免这情况的时候,首辅杨阁老却送来了一副“枕头”,竟然提议让徐晋巡抚直浙两地,提督清丈土地的事宜。

    徐晋自然求之不得了,溜出京逛一圈回来,大礼议之争应该也告一段落了,这样子既可以避免卷入大礼议之争,又不用引来小皇帝的不满,一举两得!

    在这个节骨眼上,朱厚那小子本来是不愿意派徐晋这个心腹出京的,但跟徐晋私聊了一次后便转变了态度,不仅同意徐晋巡抚直浙两地,还给徐晋的差事加了码,除了提督清丈土地外,还提督巡视海防。

    如此一来,徐晋这个钦差顿时权力大增,几乎等于是手握沿海卫所的军权。杨廷和自然明白小皇帝抓军权的意图,但现在他急于把徐晋这根搅屎棍调出京,最后也只好妥协,按照小皇帝的意思拟定了圣旨。

    “老爷,船头风大,可不敢吹太久了,还是回船舱里面去吧。”婢女初春行了过来,将一件薄衾披到徐晋的肩上,温声软语地劝道。

    徐晋笑了笑道:“没事,吹面不寒杨柳风,这阳光明媚,哪里就会着凉了。你和初夏也应该多晒晒阳光,补钙!”

    初春疑惑地问:“老爷,补钙是什么意思?”

    徐晋不禁哑然,回头看了一眼身边这株水灵灵的小白菜,笑道:“钙嘛……就是骨头,晒晒太阳能让浑身骨头更加硬朗,个子长得更高。”

    初春似懂非懂地噢了一声,这丫头今年十七了,个子并不算高,只到徐晋鼻梁的位置,身形窈窕婉约,细皮嫩肉的,仿佛掐一把就能掐出水来,这时虽然作家丁打扮,但明眼人一眼就瞧得出是美人儿。

    “对了,初夏现在怎么样了?”徐晋关心地问。

    初春答道:“谢谢老爷关心,妹妹已经大好了,正赖在床上看杂书呢,也就是老爷惯着她,要是换了个人家早就扫地出门了。”

    话说初春那小蹄子满怀兴奋地跟着老爷乘船南下,结果第一天便晕船了,吐得天昏地暗的,连续好几天才适应过来,谁料晕船刚好,紧接着又感了风寒,缠绵床榻多日,徐晋只好命船中途停靠休息两日,找来大夫替她诊治,这才慢慢好转起来。

    徐晋微笑道:“那便好,遭了一路的罪,就让她好好歇息几天吧,我这也不用她服侍。”

    初春眼圈微红,偷瞄了徐晋一眼,感动地道:“遇到老爷这种主人家,是初春初夏这辈子最大的幸福。”

    徐晋笑了笑,岔开话题道:“对了,我好像听小婉说过你们姐妹俩是浙江人氏?”

    初春点了点头道:“是的老爷,我们是浙江宁波府人氏。”

    徐晋笑着道:“难怪你们长得这么好看,自古吴越便是佳丽地啊。”

    初春脸蛋儿不由一红,既羞涩又欣喜,话说自己姐妹到徐府两年多了,老爷还是第一次赞自己长得好看。

    “家里还有什么人吗?”徐晋随口问道,不过话一出口便后悔了,初春初夏自幼便被卖给别人当伶妓人培养,家里即使还有亲人,估计也不会好。

    果然,初春眼神顿时一黯道:“没了,家里人都死掉了。”

    徐晋歉然地道:“提起你的伤心事了。”

    初春摇了摇头轻道:“没关系,都过去很多很多年了,那时还小,婢子连父母长什么样都记不得了。”

    徐晋不由心生怜悯,伸手抚了抚丫环的额头,安慰道:“到时老爷带你们回一趟老家寻亲,顺便祭扫一下双亲。”

    初春眼圈更红了,摇头道:“婢子不知父母葬在哪,估计村子也不存在了。”

    徐晋剑眉皱了皱,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初春眼中噙着泪水答道:“我们家是宁波府沿海的灶户,整条村子都是灶户,靠煮盐为生。有一天倭寇和海贼来了,这些穷凶极晋的混蛋到处杀人抢掠,婢子的父亲被杀死,娘亲也被掳上船……后来跳海自尽了。婢子和妹妹躲在柴草堆下逃过一劫。”

    徐晋沉声道:“那你们后来……”

    初春抿了抿嘴唇道:“后来一个族叔把我们卖到青楼,再后来我们又被魏国公的管家买了回去。”

    徐晋不由暗叹了一口气:“那你恨那个族叔吗?”

    初春摇了摇头:“不恨,当时族叔若不把我们卖到青楼,婢子和妹妹怕已经饿死了,而且族叔拿了钱也能够活命,还能打两副棺木安葬我们爹娘。”

    徐晋心情沉重地轻吁了口气,用唇间吐出两个字:“倭寇!”

第520章 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520章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

    唐朝诗人白居易有诗云:汴水流,泗水流。流到瓜洲古渡头。吴山点点愁。思悠悠,恨悠悠。恨到归时方始休。月明人倚楼。

    该诗中提到的泗水便是扬州城的内河,泗水河由北往南穿城而过,汇入京杭大运河,再一路南下至长江边上的瓜州渡口。

    时值正午,悬挂着玄黄团龙旗的钦差楼船出现在扬州城北的泗水河码头。如果是一般的货运漕船,完全可以通过城墙下的水闸驶入扬州城,但是钦差楼船船体过大,只能停靠在城外码头了。

    徐晋前世也到过扬州,只是穿越了五百年的时空,眼前的扬州城却是完全不一样,但见城廓高耸,四面护城河环绕,河畔杨柳依依,河面碧波荡漾。石拱桥,浣溪女,充满了水乡古韵。

    毫无疑问,这是一座繁华富庶的古城,一座浸泡在诗词中的美丽古城,它的一草一木,一亭一桥都被诗人写进了诗词中。

    譬如: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朱卷总不如。

    譬如: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

    譬如: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

    随着咣的一声轻响,钦差楼船靠岸了,王林儿、戚景通两人率着五百营的弟兄率先上岸开道,清一色的鸳鸯战袄和制式笠帽,除了腰刀,还背着新式燧发枪,彪悍的气息让码头上恭候的地方官绅,还有维持秩序的衙差心头凛然,同时又好奇地打量五百营悍卒们背着的燧发枪。

    燧发枪是新式武器,就目前为止,整个大明,甚至整个世界,也只有五百营装备了这玩意,就连不少京官都未曾见过,更别说地方上的人。

    正当扬州城的地方官绅们凛然张望时,穿着一身青色五品官服的徐晋从船上从容地走下,身旁是钦差副使夏言。

    话说夏言作为钦差副使还是徐晋自己选的,而这次小皇帝并未派遣内官随行监督,亦可见其对徐晋的信任。

    看到一名年轻俊秀的青年官员,在锦衣卫的簇拥下下了船,扬州知府江平眼中闪过一抹复杂,肃然地颠了颠官袍的袖子,这才带着治下属官上前行礼,道:“扬州知府江平见过两位钦差大人。”

    江平约莫四十五岁许,表字伏波,长得圆头圆脸的,大腹便便,十分的富态,这形象倒是对得起扬州知府这个肥缺。不过,江知府还不是在场官员中最富态的,旁边还有一名身穿绯袍的官员,肚腩还要比江平大一号。

    徐晋微笑着点了点头道:“江大人不必多礼。”

    这时,旁边那个像怀胎十月的绯袍官员也施礼道:“本官都转运盐使施浩然,见过两位钦差大人。”

    都转运盐使司和盐课提举司均是主管盐业的地方管员,直接隶属于中央户部,都转运盐使司的一把手叫都转运盐使,简直运盐使,乃从三品的大官,品秩比知府还要高,而且手下掌管着一股武装力量,那就是盐丁,真正的要权有权,要钱有钱,要兵有兵。

    盐运使历来就是油水十足的肥缺,尤其是扬州盐运使,不知有多少人眼红,没点背景可坐不了这个位置,这个施浩然可不简单。

    徐晋不动声色地还礼道:“施大人客气了。”

    盐运使隶属于户部,品秩从三品,严格地来讲,徐晋这个五品的户部朗中,要不是有钦差的身份,还得毕恭毕敬地称呼人家一声上官。

    这时扬州府治下的属官也纷纷按照官职大小上前见礼,彼此客套寒暄了一会,然后便一同进城去。

    大多数城池的官衙都会集中建在城北,而扬州城却不然,由于泗水河从北往南穿城而过,几乎位于整座城池的中轴线上,所以扬州城以泗水河为界,官衙都集中建在城西,而城东则是百姓居住和活动的主要场所。

    钦差一行在地方官的簇拥之下过了通泗桥,来到城西大街。但见府衙、县衙、盐运使、仓库等建筑全部临河而建,街道由麻石铺就,河边还有大大小小的码头,成行成排的绿柳倒映在清澈的河水中,美不胜收。

    这时河面船只来往穿梭,码头上还泊了许多花船,弹琴鼓瑟的声音不时飘过来,还有不少体态婀娜,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在船上走动。

    见到徐晋站在桥畔往码头上的花船打量,一众地方官绅均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扬州知府江平和盐运使施浩然更是欣然地对视一眼。

    徐晋虽然年轻,但名声在外,去年在山东调查粮仓亏空案,杀得人头滚滚,最后几乎把山东官场给一锅端了,连军、政一把手都没有幸免,名副其实的徐砍头。

    这次徐晋手握尚方宝剑来到直浙两地主持清丈土地,地方官绅自是忐忑不安,生恐触了这位徐砍头的霉头,但让他们老实配合徐晋重新清丈土地,将吃进去的肥肉吐出来,实在又心有不甘。

    所以此时见到徐晋疑似对河上的花船感兴趣,不由都微松了口气,嘿嘿,这位徐钦差看来也是个好渔色之人,那便好办,扬州乃纸醉金迷的脂粉之地,别的不敢说,就是钱多美女多。到时投其所好,保准教他乐不思蜀,清丈土地之事自然便可糊弄过去了。

    旁边的钦差副使夏言皱了皱眉,轻咳了一声提醒。

    徐晋收回目光淡然一笑,指着不远处码头的花船道:“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朱帘总不如。古人诚不欺我也!”

    众官绅闻言都笑起来,一名留着两撇老鼠须的士绅谄笑道:“好教钦差大人得知,咱们扬州乃历朝金粉之地,又岂是浪得虚名的。嘿,话说钦差大人这次倒是来得着时了。”

    徐晋奇道:“此话怎么讲?”

    见到徐晋如此好说话,又有一名士绅笑着插嘴道:“回钦差大人,江南各大青楼每年都会推选出十大名妓和花魁,今年的花魁大赛将在咱们扬州举行。秦淮和闽浙一带的名妓都会参加,届时将会美人云集。以徐大人的仪表和才情,若是到场观赛,说不定能俘获无数美人儿的芳心哈!”

    一众官绅都暧昧地笑起来,徐晋亦淡笑道:“那本官到时非参加不可了,咦……”

    徐晋忽然轻咦一声,目光望向远处一座花船,此时正有一女子如众星捧月般下了船,此女身穿粉红色长裙,体形婀娜多姿,梳着时下流行的簪花蝴蝶髻。由于离得有点远,面貌看不得太真切,徐晋却是觉得隐隐有些眼熟。

    谢二剑眼力好,下意识地道:“大人,这不是那个……谁……王翠翘吗?”

    徐晋顿时醒起来了,此女正是当年在南昌滕王阁上见过一面的秦淮名妓王翠翘,严格地来说,当时此女还不是名妓,只是所属青楼培养的后起之秀,头牌仍是那个萧玉雪。

    话说当时徐晋正准备参加院试,结果被唐伯虎那老嫖客忽悠去见萧玉雪,最后被宁王世子绑进了宁王府,幸得王翠翘派婢女报信,谢二剑和二牛才及时带人接应。

    扬州知府江平哈哈笑道:“还是年轻人眼神好,你这一说本府倒也认出来了,此女确是王大家。据说王大家当年正是凭借徐大人那首《临江仙》才声名鹊起的。”

    盐运使施浩然舔了舔嘴唇笑道:“敢情徐大人与王大家是旧相识啊,来人,去请王大家过来与大人相见。”

    徐晋不禁暗汗,这个王翠翘当年还只是个黄毛丫头,现在都混成“王大家”了,连忙道:“施大人,不必了。”

    施浩然一拍额头大笑道:“说的也是,徐大人此刻风尘仆仆,还是先安顿下来沐浴梳洗,省得唐突了佳人。”

    一众官绅顿时都大笑起来,明朝的风气虽然不及唐宋开放,但官员狎、妓也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特别是富庶的江南地区,狎、妓喝花酒更是蔚然成风。

    江知府等官绅神态暧昧,估计都认为徐晋跟王翠翘是老相好。徐晋不禁无语,却也懒得解释,举步继续前行,不过心里却是多少生出一丝怅然来。

    话说这个王翠翘是徐晋来到大明见过最漂亮的女子,当年在南昌初次相见时,此女还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容貌已经能打到九十分,如果这几年不长歪,估计能到九十五分。

    正所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徐晋自然也不例外,对于这个王翠翘,徐晋十分欣赏,此女的性格和容貌都是上上选,可惜却沦落风尘。

    这么多年过去了,王翠翘已经从后起之秀混成了王大家,提起“大家”两字,徐晋便想到了萧玉雪萧大家,明着卖艺不卖身,实际只要价钱到位,卖得比谁都彻底。

    一想到当年这个纯美恬静的顷城少女,或许已经成为萧玉雪那样的“大家”,徐晋亦是禁不住小小惋惜地一把,当然,也仅此而已!

第521章 高手

    扬州知府江平给徐晋准备的临时住宅在城西,尽管面积上并不及徐晋京中的府邸,但也相差无几,关键这是一座极具江南特色的园林式宅院,亭台楼阁,假山、流水、池鱼,各种名贵的花木点缀其间,风格清新而细腻,居住在其中无疑是一种享受。

    由于宅院足够大,五百营的弟兄也沾了光,全部驻扎进来,徐晋占据了后院,夏言这个钦差副使则拣了一处偏院居住。

    徐晋在后院安顿下来,初春初夏忙前跑后地打扫布置房间,其实房子是有人打理的,早就收拾得干干净净了,就连床铺被褥都是新的,但是两名婢女还是超认真地重新打扫了一趟,然后再按照老爷的生活习惯摆放好各种用品。

    徐晋在两名孪生俏婢的服侍下沐浴梳洗完毕,又闲歇了一会,约莫下午五时许便动身前往参加本地士绅举办的接风宴。

    出门之前,徐晋派人去偏院请夏言一道前往,结果后者却直言拒绝了,还回了一句: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

    这句话出自春秋战国时期的《孺子歌》,大概意思就是:君子处世,遇治则仕,遇乱则隐。亦可作“莲出于淤泥而不染”解。

    很明显,夏言这是在向徐晋表明态度:他夏言是一名高洁的君子,这次下江南是为了清丈土地造福百姓,绝不接受地方士绅的好处,绝不同流合污,绝不徇私枉法。

    徐晋听完后淡然一笑,也不勉强夏言,独自带着大小两位舅子前往赴宴。

    话说徐晋之所以选夏言为钦差副使,正是看中他为人正直,而且有才干。但是呢,正直的人都有一个通病,那就是不擅长人际交往,容易把关系闹僵,太过于正直就变成了刚直,过刚则易折,最后都落不了好,而历史上的夏言确实也下场很惨,遭抄杀头抄家,而且妻离子散。

    所以说,夏言不去参加这场接风宴反而更好,徐晋只需要一个能干实务的搭档,至于人际交往方面他可以一手包办。

    徐晋可没有君子的精神洁癖,上辈子商海沉浮,逢场作戏的事干得多了,只要不破底线,手段不重要,重要的是能达到目的。孙子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想达到知己知彼,自然是要接触对方,甚至是跟对方打成一片。

    徐晋之前在桥畔驻足盯着花船看,除了出于好奇,亦有故意麻痹一众官绅的意思,毕竟一个有弱点的钦差,总要比一个铁面无私的钦差容易对付。

    这次接风宴就在府衙中举行,距离徐晋的住处并不算太远,徐晋出了门后便带着谢二剑和谢三枪步行前往,一边悠闲地欣赏泗水河沿岸的风景,二十名锦衣卫远远跟在身后护卫。

    正当徐晋三人在麻石铺就的街道上行着,迎面便遇到了一行人。这一行共有六人,穿着普通百姓的褡护(无袖),露出强壮有力的双臂,个头都不高,不过却十分墩实。为首那人约莫二十五六岁,明显犹豫了一下才带头闪到道旁。

    徐晋心中生出一丝怪异的感觉,总觉得眼前这群人不对劲,一时间却又想不出哪不对劲了。

    双方擦身而过时,谢二剑与对方那名为首青年的目光一触,双手十指瞬时微微勾起,谢三枪那小子更是全身蓦地绷紧,狡黠的双眼露出警惕之色。

    对方那名青年扫了谢家兄弟一眼,明显加快了步伐,身后跟着的五人就好像被一根无形的线牵扯着,同时也加快了步速,双腿像装了弹簧似的,仿佛随时都能蹿起来。

    双方错开了十几米,谢三枪用肩头轻碰了碰谢二剑,往后呶了呶嘴道:“二哥,那家伙不简单哦!”

    谢二剑点了点头道:“嗯,是个高手!”

    徐晋不禁有点意外,要知道二舅子向来自视甚高,一身武艺鲜有敌手,除了去年以一敌二,在白莲教赵全手中吃了点亏外,还从来没输过,如今竟然神色凝重地说对方是高手?不由奇道:“二哥,你咋知道对方是高手?”

    谢二剑又恢复了一副懒洋洋的状态,耸了耸肩道:“妹夫,不是二哥我吹牛,真正的高手光凭气息便判断出对方的斤两,刚才那家伙的气息不在我之下。”

    谢三枪很不给面子地戳穿道:“只怕还要强上一些吧!”

    谢二剑难得脸上微窘,不过却自信地道:“那又如何,单打独斗的话,二哥我未必会输。”

    谢三枪撇嘴道:“估计也占不了便宜。”

    “老四,这会可没老爹给你撑腰,再抬杠,信不信二哥一只手收拾你。”谢二剑十分不爽地道。

    谢三枪拍了拍腰间挎着的双管燧发短枪,笑嘻嘻地道:“小爷还真不信。”

    “你大爷!”谢二枪不由爆了句粗,跟狡黠无耻的老四斗嘴,他还从来没占过便宜。

    徐晋不由笑了笑,天下武功,唯快不破,任你武功再高,在火器面前又顶什么用。

    这时三人已经行至府衙门前,收到消息的一众官绅立即出门相迎。

    “咦,徐大人,为何不见夏大人呢?”扬州知府江平看了看徐晋身后,并未见到钦差副使夏言,忍不住出言相询。

    徐晋神色自若地道:“夏大人长途跋涉,身体稍有不适,已经歇下了,所以没有赴宴,让本官代为向诸位同僚表达谢意。”

    江平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道:“原来如此,那回头本官得探望一下才行,徐大人,里面请,酒席已经备好。”

    徐晋在一众官绅的簇拥之下进了府衙,居于首席坐下,扬州知府江平,盐运使施浩然等人同坐一席,另外还置了六席,扬州本地有头有面的官绅大贾都到场了。

    一番客套话过后,扬州知府江运神色暖昧地鼓掌三下,丝竹之声随即响起,瞬时香风扑面,一队姿色出众的舞女从屏风后鱼贯而出,穿着若隐若现的轻纱在场中翩翩起舞,扭拧着玉股春湾,做出各种撩人的姿势。

第522章 三大商帮

    一群姿容出色的舞妓,穿着若隐若现的轻纱在场中翩翩起舞,做出各种撩人的姿态。在座一众官绅看得津津有味,目光毫不掩饰地在舞妓的酥胸**上流连,看到“精妙”之处甚至还抚掌叫好,江南官场的风气可见一斑。

    一曲香艳的歌舞表演完毕,众舞妓翩然退场,经过席间时,一名光头的士绅趁机在舞妓的臀部捏了一把,同席的人均大笑调侃。

    盐运使施浩然不动声色地看了徐晋一眼,见后者神色并无异常,心中更是满意了,举杯笑道:“徐大人不远千里从京城远道而来,来来来,大家齐敬徐大人一杯,为大人接风洗尘。”

    在座所有官绅纷纷站起来,向着徐晋遥遥敬酒。徐晋亦站起来,朗声道:“谢过诸位同僚盛情款待,徐晋奉旨巡抚直浙,主持清丈土地,接下来还有赖诸位同僚鼎力相助。”

    此言一出,在座众士绅的笑容都变得有点不自然起来。扬州知府江平目光一闪,笑道:“徐大人客气的,这是理所当然的,清丈土地,利国利民,大家义不容辞。”

    一众官绅虽然心中并不乐意,但还是陪着笑着纷纷附和。

    众人对饮了一杯重新坐落,江知府轻咳了一声笑道:“今晚参宴的还有些生面孔,本官得给徐大人介绍一下。”

    今晚这场接风宴摆了六席,确实有相当一部份徐晋没见过的,这些人分坐在最下手的三桌,徐晋能看得出,这三桌人应该是分属不同的阵营,彼此很少交流。

    扬州知府江平话音刚下,位于下手三桌的其中一桌,便有两人站了起来,端着酒杯行到首席,向着徐晋行礼道:“鄙人张允龄(王瑶)见过钦差大人。”

    江平笑着介绍道:“徐大人,这位张员外乃晋商商会的会首,王员外乃晋商商会的副会首,均是家资巨万的豪富人物。”

    徐晋心中一动,微笑道:“原来是张会首和王副会首,失敬失敬!”

    张王两人连忙诚惶诚恐地道:“岂敢岂敢。”

    张允龄约莫四十出头,穿着一套玉色的衫,算不得英俊,但是颌下留着三缕长须,气质儒雅,身上倒是没有半分市侩商人的气息。

    旁边的王瑶穿着十分扑素,头戴一顶黑色的**统一帽,一身灰色布衣,生得其貌不扬,倒有点像穿街过巷的小商贩,谁又料到这样的人竟是家资百万的豪富。

    “张员外是生员?”徐晋有点好奇地问。

    那张允龄眼中闪过一丝自得,嘴上却是谦虚地道:“鄙人二十岁时侥幸通过了院试,奈何才疏学浅,后来屡试不第,只能拉下面脸操此经商贱业。”

    徐晋微笑道:“张员外过谦了,正所谓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张员外能成为晋商会首,挣下百万资财,绝非常人可及。”

    张允龄眼底闪过一丝异色,深深地打量了徐晋一眼,读书人历来瞧不起商人,这位徐钦差倒是个异数拱手道:“徐大人谬赞了。”

    张王两名晋商代表客套了几句便退下,紧接着又有三人端着酒杯走了上前行礼,口称:“见过钦差大人。”

    江知府立即又介绍道:“徐大人,这位乃徽商商会的会首许栋,副会首王直,还有这位是……”

    江知府目光落在第三人身上,双眉微不可察地皱了皱,那人立即陪笑着自我介绍道:“鄙人徽州歙县罗龙文。”

    徐晋愕了一下,恍然道:“原来是罗员外,难怪看着有些面善。”

    罗龙文顿时笑容可掬地道:“原来徐大人还记得鄙人,荣幸之至啊。”

    眼前此人正是徐晋当年在江西铅山县遇到过的徽州墨商罗龙文,当时徐晋在斗战堂与那方天佑斗鹅,以十万两银子为赌注,对赌费如意的庚帖,这个罗龙文帮过忙,口头答应借徐晋十万两。

    江知府和盐运使施浩然对视一眼,后者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试探道:“徐大人跟罗员外是旧识?”

    徐晋微笑道:“算是吧,当年本官还只是一名生员,但罗员外仗义疏财,帮过本官一个大忙。”

    徐晋此言一出,徽商商会的正副会首许栋和王直均面露喜色,而晋商那一桌人却是神色微沉,刚才摸舞女屁股的光头士绅一桌亦是变了面色。

    罗龙文此刻却是心花怒放,他当年只是随口帮了徐晋一个小忙,没想到徐晋竟如此给面子,连忙笑道:“徐大人客气了,举手之劳罢,算不得什么。”

    徐晋微微一笑,倒也没有再多说,光就是刚才那句话已经足够还清对方当年的人情。

    这半点也夸张,以徐晋目前的身份,当众表示欠罗龙文一个人情,这不仅让对方倍有面子,而且在场官绅都会对罗龙文高看一眼,以后他在扬州办事或行商都会容易很多。这也是后世那些商人喜欢把自己和某某领导的合影挂在办公室的原因。

    施浩然瞄了罗龙文一眼,笑眯眯地道:“罗氏徽墨可是个好东西啊。”

    罗龙文喜道:“施大人谬赞了,大人若是喜欢,鄙人回头便送大人两盒上品墨锭,不值啥钱,聊表心意。”

    “见者有份,罗员外可不能厚此薄彼啊!”江知府打趣道。

    罗龙文连忙道:“知府大人所言甚是,鄙人回头会着人给在座各位大人均送上两盒便是。”

    “哈哈,如此本府便先行谢过了!”江平捋须大笑道。

    正如鲁迅先生UU小说的孔乙己,窃书不能算偷,读书人的事能叫偷吗?同样,江知府当众向罗龙文索要墨锭亦不算索贿,读书人的事,能算索贿吗?读书人狎妓也是风流韵事,索要墨锭自然也是雅事!

    所以江知府不觉得索要墨锭并无不妥,事实上,上等徽墨的价值可不比同等重量的银子低。当然,罗龙文肯定是十分愿意送的,要是没有今天这个机会,他想送都没有门路呢。

    许栋和王直本来还窃喜的,但此时看到罗龙文出尽风头,把自己两个正副会首都盖过了,顿时有些不爽了,前者轻咳了一声。

    罗龙文也十分识趣地闭了嘴,不着意地后退了一步。

    徐晋打量了许栋和王直一眼,剑眉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眼前这两人均三十许岁,虽然穿着十分得体,但生得孔武有力,目光极具侵略性,自然而然流露出一股江湖草莽气息。

    “许会首和王会首经营什么生意?”徐晋不动声色地问道。

    许栋拱了拱手赔笑道:“回钦差大人,鄙人主要做盐货和漕运生意,还有一些杂七杂八营生,不值一提。”

    王直亦拱手笑道:“鄙人主要是做典当生意的,盐货和漕运也有涉及,杂七杂八的营生也有一些,买卖没有许员外做得大,勉强混口饭吃。”

    徐晋心中一动,敢情这两位都是大盐商,微笑道:“王员外谦虚了,若王员外只是勉强混口饭吃,那咱大明的百姓都得要饭了。”

    在此值得一提的是,江南一带的盐货生意主要由晋商、徽商和闽商把持,其中要数山西来的晋商实力最雄厚,其次是徽商,最后才是闽商。

    晋商的崛起得益于洪武年间实行的“开中法”,所谓的“开中法”,简单的来说就是纳粮换盐引。

    明朝北方九边是军事重镇,驻扎了大量的军队,但是北方苦寒,粮食低产,军屯根本难以自给自足。为了给边军提供足够的粮食,朝廷曾尝试过从内地运粮输送九边,可惜路途遥远难行,粮食运送过程中损耗大,朝廷负担太重。

    于是乎,朱元璋便向大臣问计,最后推出了“开中法”,把本来官运官卖的食盐拿出来,只要商人往北方九边运送粮食,按照路途和粮食数量发给盐引。商人可以拿着盐引贩运食盐获利。

    食盐可是暴利的生意,所以“开中法”政令一下,各地商人蜂拥向边境,为了更方便向边镇提供粮食,同时节约成本,商人们干脆在边境招人开垦荒地种粮。

    一时间边镇守军的粮食供给问题解决了,商人们也获得了经营盐课生意的权利,而山西由于地理优势,晋商喝上了头啖汤,因此迅速崛起,几乎垄断了全国一半以上的食盐生意。

    然而,随着时间推移,“开中法”遭到严重的破坏,完全失去了原有的作用,到了弘治年间,“开中法”直接被废除了,商人不用再运粮到边境,只需要纳银就可以换取盐引。

    于是乎,晋商失去了地理优势,徽商和闽商趁势崛起,抢占东南沿海盐课生意,不过,就目前而言,晋商还是实力最雄厚的商帮,占据着两淮两浙地区盐课生意的三成以上,而徽商和闽加起来还不到三成。

    或许会有人问,那剩下的四成哪去了?自然是被朝中的勋贵,还有地方官绅瓜分了。每年户部还没发引,近半盐引份额就被特权阶层“打招呼”要去了,剩下的才轮到各地商人。

第523章 神乎其技

    许栋等三名徽商退下后,刚才摸舞妓屁股的光头士绅便端着酒杯迫不及待地行过来施礼,用带着福建口音的国语道:“鄙人李闯,闽商商会会首,见过钦差大人,呵呵,别人都叫鄙人李光头。”说完习惯地摸了摸自己的大光头。

    在座的官绅均微露鄙夷之色,晋商一桌甚至有人嗤笑出声。

    徐晋敏锐地捕捉到李闯眼底闪过的一抹寒光,不由剑眉轻扬。如果说那徽商许栋和王直身上有草莽之气,而眼前这位闽商李光头却是一身匪气,显然不是善茬。

    事实上这个李光头以前就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大盐枭,靠贩卖私盐为生,只是后来洗白了,还当上了闽商商会的会首,为人极为霸道独断,这也是闽商商会没有副会首的原因。

    “李员外又是作何营生?”徐晋不动声色地问。

    李闯咧嘴一笑,傲然道:“只要赚钱的行当本人都干。”

    江平和施浩然均皱了皱眉,前者轻咳一声提醒道:“李会首,话不能这么说,难道违法的勾当你也干?”

    李闯面色不变,摸了摸光头陪笑道:“知府大人说的是,鄙人做的自然都是正当生意,嗯,鄙人主要是做盐货和造船生意的。”

    徐晋心中一动,福建可是明朝最大的造船基地,随口问道:“李员外还造船?”

    李光头有点自得地道:“鄙人在福州有大小船厂六家,当地的民用船只有相当一部分均是鄙人名下船厂生产的。”

    “那李员外的船厂能否生产海船?”

    李光头刚想回答,却吃了盐运使施浩然一记严厉的眼神,不由心头一凛,陪笑道:“朝廷下旨厉行禁海,鄙人名下的船厂哪敢私造海船,只是生产平底的民用船只。”

    海上风浪大,一般的平底船只能在近海和江河上行驶,只有尖底,吃水深,稳定性强的海船才能出海。

    徐晋若有所思地嗯了一声,挥手示意李光头退下。

    施浩然瞄了徐晋一眼,岔开话题道:“江大人,今晚为徐大人接风,光有歌舞怎么行?”

    江知府捋须笑道:“自是不止歌舞的。”说完再次拍了三下手掌。

    这个时间天色已经昏暗下来,只见屏风后面出现一束亮光,并且越来越亮,显然有人在屏风后点燃了蜡烛,三根烛影就倒影在那一排屏风绢帛上。

    紧接着,一条婀娜的身影显现在屏风上,缓步款款地走近,影子也越来越清晰。

    徐晋心中一动,笑道:“莫不成是影子戏?”

    江知府竖起手指轻嘘一声,神秘地低笑道:“徐大人且看且听。”

    屏风上的影子妖娆婀娜,云髻高耸,穿着长裙,应该是个女子。此时,那名女子似是脱掉了披风,然后提着裙摆缓缓坐下,动作非常优雅,臀部那混圆的曲线在灯影的放大下,分外吸睛。

    徐晋不禁暗赞,倒不是赞这臀美妙,而是赞这表演设计者的高明,人才啊,这种利用灯影宣染出女子美妙体态的方法,相比于刚才那些舞妓的露肉表演格调不知高出多少档次。

    舞妓的露肉表演虽然撩人,但难免流于低俗,同样是表现女子的动人体态,眼前这一幕给人的感觉却只有优美和典雅。

    正在此时,屏风后响起一声云板的脆响,一缕清幽的箫声随即响起,如同炎热的夏日,迎面吹来一阵凉风,让人精神为之一振。

    徐晋下意识地坐直了身子,箫声婉转低徊,忽然变成了淙淙的流水声,其中还及杂着了阵阵悦耳的鸟鸣,还有风吹过松涛的呜咽,还有猛兽的吼叫遥遥传来……

    声音实在太逼真了,仿佛置身在野地山林之中,徐晋只觉浑身毛孔都在扩张,震惊地看着屏风,而此时屏风上明明只有一名女子的影子,这……什么情况?

    江知府和施浩然得意对视一眼,当初他们第一次观看此女表演时,比徐晋还要不淡定。

    啾啾啾……

    数声鸟鸣后是隆隆的流水声,仿佛有千丈瀑布从山崖上冲下来,就在声音浩大处,忽然转为一声渺远渺远的鸡啼:喔喔喔喔!

    鸡啼过后是数秒的寂静,紧接着是一声苍老的轻咳和开门声,隐约传出一声驴叫,蹄声和车轮声接踵而至……

    徐晋不由脑补出一幅画面,一名老者早起,赶着驴车出门去了。

    此时,屏风后面传出的声音越来越杂乱,似乎到了市集之上,各种叫卖声,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生活气息扑面而来。

    徐晋不禁叹为观止,果然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这人世间果真是藏龙卧虎,能人异士层出不穷,如果所料不差,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口技了,神乎其技啊!真的难以想象,一个人一张嘴竟能模拟出如此复杂的情景,而且声音唯妙唯俏,没有半点破绽。

    “磨剪子嘞,戗菜刀……”随着一声荡气回肠地吆喝,所有声音消失,顷刻万籁俱寂。

    整个大厅寂静了数秒,紧接着响起如雷般的掌声,徐晋亦是热烈地鼓掌,连声叫好,这才是真正的高手啊,不服气不行!

    晋商一桌的商贾士绅见到钦差如此表现,均露出了欣喜的笑容,反观徽商和闽商这两桌人,虽然都在鼓掌,但明显神色凝重。

    此时有差役在大厅中点起了油烛,整座大厅亮如白昼,在众人目光注视之下,屏风被撤去,露出了后面女子的庐山真面。

    徐晋目光一凝,不由露出欣赏之色。只见屏风后面一名身穿鹅黄宫裙的少女,优雅地坐在凳子上,约莫十七八岁模样,面似银月,眸若辰星,杏眼桃腮,瑶鼻小嘴,让人眼前一亮。

    此女容色殊丽,粉脸含春微笑,站起来亭亭玉立,趋前几步,朝着徐晋这一席施了个万福,丹唇轻启道:“绿珠见过钦差大人,见过诸位大人!”

    徐晋不由吓了一跳,因为此女说话的声音竟然粗犷无比,要是不看人光听声音,保准以为是一名昂藏七尺大汉。

    正在徐晋愕然之际,此女却是噗嗤一声,然后掩着小嘴咯咯地娇笑起来,声音清脆悦耳,重新盈盈一福,俏皮地道:“小女子王绿珠,见过钦差大人。”

    徐晋不禁暗汗,估计这才是此女的真实嗓音,还好,要是这么一个活色生香的美人儿声音粗犷类雄,那真是太可惜了,微笑道:“王姑娘神乎其技,让人叹为观止,本官今天算是大开眼界了,佩服佩服!”

    王绿珠嫣然一笑道:“钦差大人谬赞了,小女子愧不敢当呀!”

    江知府插嘴道:“王大家不必谦虚,话说王大家还是去年花魁大赛的榜眼,与王翠翘王大家并称为我江南绝代双娇。”

    王绿珠顿时微撅起嘴儿,佯恼道:“哎呀,知府大人这不是当着钦差大人揭人家短嘛,人家哪比得翠翘姐姐,翠翘姐姐可是蝉联两届的江南花魁,比不得。”

    徐晋闻言不禁有些意外,王翠翘竟然已经拿了两届的江南花魁,难道花魁只看脸?

    徐晋当年只看过王翠翘弹琵琶,倒是不知她还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才艺,竟然能力压眼前这个王绿珠。若论容貌,这个王绿珠估计确比王翠翘稍逊一些,但凭她刚才表演那一手绝活,竟然还比过王翠翘?

    此时,只听江知府呵呵笑道:“绿珠姑娘的口技越来精湛了,这一届的花魁大赛说不定能夺魁,本官看好你哦!”

    此言一出,晋商一桌的商贾均面露喜色,而徽商和闽商一桌的商贾却面色更凝重了,李光头甚至不爽地低哼一声。

    王绿珠美眸流盼,娇俏地笑道:“承知府大人吉言,嘻嘻,知府大人手里的花篮到时记得要送人家了。”

    江平再次大笑道:“那可说不准哦,本官向来公平公正,若绿珠姑娘的表演能打动本官,本官手里花篮自然会送给绿珠姑娘的。”

    王绿珠娇嗔了一眼道:“讨厌,让人家空欢喜一场。”

    江平捋须大笑。

    盐运使施浩然眼珠一转,笑眯眯地道:“绿珠姑娘,本官提点你一句吧,拜佛可要拜到真佛啊,到时钦差大人亦会参加花魁大赛的。”

    王绿珠眼前一亮,不过马上幽幽地道:“谢过施大人提点,不过,人家听说钦差大人跟翠翘姐姐是旧相识,到时花篮肯定是送给翠翘姐姐的。”

    徐晋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果然在各行各业能混出头的都不是简单人物,这王绿珠看似娇憨俏皮,却也是个心机人物,如此当众一说,到时自己倒是不好把分投给王翠翘了。

    徐晋不由对此女的印象打了折扣,微笑道:“绿珠姑娘放心,本官到时只看热闹,不担任评判。”

    王绿珠那点小心思被隐晦地戳破,不由脸上微热,不过终究是习惯了迎来送往的人物,内心不是一般强大,立即便恢复了正常,浅笑道:“素闻徐大人诗词无双,小女子斗胆向徐大人求一首词,可否?”

第524章 名妓的傲

    在后世,一首动听的歌曲能让籍籍无名的歌手一夜爆红;在古代,一首传世的绝妙诗词同样能让青楼女子身价百倍,甚至是流“芳”百世。正因如此,青楼女歌女才会对那些才子趋之若鹜,想方设法从才子那里弄到诗词自抬身价。

    当年在上元节文会上,那杨纤纤杨大家便乘机向徐晋讨要了一曲,眼前这个王绿珠亦是如此,开口便向徐晋求词,显然是打算在花魁大赛之前给自己刷名气。

    “哈哈,美人楚楚相求,徐大人怎忍心拒绝,还是如了绿珠姑娘所愿吧。”江知府捋须大笑道。

    面对如花美人软语相求,确实难以拒绝,而且此女的口技确实惊人,倒也值得抄一首词相送,反正也是举手之劳罢了,所以徐晋微笑道:“自无不可,只是不知绿珠姑娘想讨要什么样的词?”

    王绿珠嫣然笑:“只要是徐大人所作,小女子都喜欢。”

    这女子倒是玲珑人物,十分乖觉地没给徐晋限定词牌或内容,这样思路开阔,作起来也容易些。

    徐晋稍微沉吟了片刻,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微笑道:“既然如此,那本官便口沾一首《蝶恋花》吧。”

    王绿珠不由双眸一亮,惊讶于徐晋的才思敏捷,这么短的时间竟就有了腹稿,满怀期待地道:“小女子洗耳恭听。”

    徐晋在众目睽睽注视之下站了起来,徐徐吟道:“阅尽天涯离别苦,不道归来,零落花如许。花底相看无一语,绿窗春与天俱暮。

    待把相思灯下诉,一缕新欢,旧恨千千缕。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王绿珠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情不自禁地轻念:“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江平和施浩然对视一眼,他们都是正牌进士出身,学识水平都不差,自然明白徐晋这首词的不俗,尤其是后两句,堪称画龙点晴的神来之笔,很明显又是一首传世的佳作。果然盛名之下无弱者,徐子谦的诗词并非浪得虚名。

    人世间最叫人无法挽留的,就是那镜里逐渐衰老的美丽容颜,尤如树上的花朵,纷纷凋零飘落……

    毫无疑问,徐晋这一首词是在感叹青春无可挽留,任你红颜如花亦终将老去,像王绿珠这种靠吃青春饭的风尘女子,自然一下子就被戳中了泪点,不由生出一丝淡淡的忧伤来,本来明亮的星眸也黯淡了下去。

    “好词,传言徐大人诗词双绝,果非浪得虚名!”施浩然抚掌赞叹道,一众士绅亦纷纷鼓掌叫好。

    王绿珠幽怨地睇了徐晋一眼,这首《蝶恋花》确实是一首传世的好词,但是自己正雄心壮志地准备夺取花魁,徐晋却给自己作了一首如此伤怀的词,分明是打击人家信心嘛,哼,肯定是故意的!

    这倒是冤枉文抄公徐大人了,人家遍搜枯肠,实在是只有这一首词拿得出手,而且还“合情合理”。

    王绿珠虽然不太满意,但这确实是一首传世的上佳词。尤其是“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这两句寓意深刻的句子,优美得让人黯然神伤,实在是太美了!

    “谢过徐大人赠词,小女子感激不尽。”王绿珠对着徐晋盈盈一福。

    这场接风宴一直到将近晚上八点才散席,一众宾客陆续离场,徐晋也在两位舅子和锦衣卫的护送下返回住处。

    ……

    夜色笼罩之下,繁华的扬州城已然安静下来,普通百姓早就安眠了,但是泗水河上却灯火灿然,丝竹之声悱恻缠绵。

    放眼望去,但见泗水河两岸绿柳如烟,几乎每隔一段距离就停泊着一艏花船,船头和船尾均挂着灯笼,照亮了附近数丈范围。

    河中心处,有不少花船正游弋往来,船上传出饮酒行乐,弹琴吹箫的靡靡之音。一般行驶中的花船上都有客人,而泊在岸边的花船则是在等客人上门。

    当然也有例外,譬如通泗桥旁边此刻便泊着一艏精美的花船,只在船尾挂了一盏灯笼,这表明此间主人今天不接待客人。

    叮嗡……叮嗡……

    船上传出断断续续的琴声,此间主人似乎正在练习,又或者谱写新的曲子。

    此刻,花船的船舱红烛高燃,把房间照得亮如白昼,但见一名身姿婉约的绿裙少女正端坐在一架古琴前,素手皓如霜雪,新剥春葱般的十指在琴弦来回勾抹。

    这名少女约莫十九二十岁的年纪,生得真个是红颜祸水风华绝代,一双明眸如春花解语,从头到脚都透着一股子灵气。

    此女不是别个,正是徐晋当年有过一面之缘的王翠翘,如今已经是秦淮河一带最红的名妓,连续两年夺得江南花魁的称号,若是今年再夺花魁,那便是前无古人的三连冠。

    迄今为止,同行的前辈当中还没人能斩获此殊荣,因为青楼女子的巅峰年华就只有那么几年,过了二十便算老了,人气开始走下坡路,超过了二十岁再想夺花魁,基本是没什么希望的了。

    王翠翘今年正好十九,这是她最后一次参加花魁大赛,所属的秀春楼已经在给她培养接班人。

    其实从去年年底开始,王翠翘便在为今年三月初的花魁大赛作准备,这次的花魁大赛牵涉重大,后果不是她一个风尘弱女子能承受的,而且关乎她的余生未来,她必须全力以赴夺得花魁。

    王翠翘虽然蝉联了两届花魁,但她丝毫不敢掉以轻心,因为争夺魁的对手实力强劲,相比之下她并不占多大优势,并没有必胜的把握。

    王翠翘性情恬淡,但却是个聪慧而有天赋的女子,她深知自己若想夺魁,必须拿出让人眼前一亮的新作品来,若只是炒冷饭,必败无疑。所以这段日子,王翠翘都在绞尽脑汁创作新曲,可惜目前为止还没头绪,而距离花魁大赛只剩下十天了。

    此时,船外的岸上忽然传来阵阵宣闹声,王翠翘刚被触动的灵感瞬间被打断了,无巧不巧,一根琴弦亦断了,发出刺耳的声响。

    王翠翘远山似的黛眉轻蹙,把渗血的食指含进嘴里。这时,婢女秋雁行了进来,见状急忙奔过来道:“小姐弄伤手了?”

    “不碍事,小小损伤罢了!”王翠翘摇了摇头轻笑,那笑容依旧跟当初那般极具感染力,如拂面的春风一般。

    “小姐今晚还早点歇息吧,别把身子熬坏了,到时得不偿失。”秋雁打来温水给王翠翘洗手,一边劝告道。

    王翠翘轻叹了一口气,自语船道:“身体熬坏了也好,就没人惦记着了。”

    秋雁心疼地道:“小姐快别说这种丧气的话,这次小姐只要能夺魁就是自由身了,到时婢子也能沾些光。”

    王翠翘歉然道:“秋雁,这次我并没把握能夺魁。”

    秋雁动作滞了一下,略带愤然地道:“小姐,刚才王绿珠路过咱们的花船,据说刚参加完钦差的接风宴,还得了一首新词。哼,这分明就是作弊嘛,扬州知府偏袒王绿珠,谁都不请,就请她参加接风宴。”

    王翠翘半点也不奇怪,因为王绿珠背后的财团是晋商,晋商财大势雄,跟扬州知府江平相熟,请王绿珠参加钦差接风宴就再正常不过了。

    “可知道王绿珠得了一首什么新词?”王翠翘神色恬淡地问,相比之下,她对王绿珠所得的新词更感兴趣。

    秋雁闻言更气愤了,从怀中取出一张纸递给王翠翘道:“这是人家经过时特意给的,让婢子交给小姐您鉴赏,据说这首词正是钦差大人徐晋所作。”

    “是他!”王翠翘脑海中不由浮现出一幅画面,一袭童生直裰的英俊少年郎,手扶栏杆面向赣江吟唱一曲《临江仙》。

    王翠翘迫不及待地打开纸条,这正是王绿珠抄录的《蝶恋花》,她是特意向老对手显摆来了。

    “阅尽天涯离别苦,不道归来,零落花如许。花底相看无一语,绿窗春与天俱暮。

    待把相思灯下诉,一缕新欢,旧恨千千缕。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王翠翘轻声吟完这一首诗,瞬时整个人都痴了,轻叹了一口气道:“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徐公子一语道尽其中味,唉……自古名将如美人,不许世间见白头。王绿珠有此词在手,若再谱出一首好曲,这花魁怕是与我无缘了。”

    秋雁连忙道:“小姐何不找徐公子讨一首好曲词呢,徐公子理应不会拒绝小姐的。”

    王翠翘摇了摇螓首道:“彼此只是曾经萍水相逢罢了,怎好腆着脸上门求词曲。”

    “小姐,话可不能这么说,小姐跟徐公子终究是旧识,当年徐公子还给小姐画过画像呢,更何况王绿珠能求,小姐如何不能求?”

    “此事不必再提起。”王翠翘坚决地摇了摇头,性情恬淡的她,骨子里其实还挺傲的,王绿珠既然拿徐晋的词向她示威,她自是不会再找徐晋求词。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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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王首辅介绍:
大明朝正德十二年冬,徐晋穿越到江西上饶县一名穷困潦倒的儒童身上。这一年,史上最胡闹的明朝皇帝朱厚照正在边镇宣府游玩。这一年,江西宁王朱宸濠正暗中运作准备谋反。这一年,家徒四壁的徐晋寻求出路,最终选择考科举,从县试、府试、院试,再到乡试,一路过关斩将,却一步步卷入了宁王朱宸濠造反的漩涡……明王首辅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明王首辅,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明王首辅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