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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陈证道     明王首辅txt下载     明王首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540章 第一次接触

    为了防备倭寇的侵扰,明朝在东南沿海数省部署了大量兵力,其中要数山东、浙江、福建一带的卫所最多,倒是南直隶沿海的卫所很少。

    或许有人会有疑问,南直隶乃明朝的留都(南京)的所在地,理应相当重要才是,为何防卫力量反而薄弱?

    事实上,南直隶的守卫力量半点也不薄弱,兵力部署仅次于北京,光是南京城的兵力就超过十万,还不算周边各州府的卫所兵力,只是沿海一带的兵力少些罢了。

    要知道古人航海用的都是帆船,在茫茫大海上航行只能依靠风力推动,由于地形和洋流的关系,倭寇的帆船在江苏一带靠岸的可能极少,要么就吹到山东去,要么就是顺洋流到达浙江和福建,如果是刮大北风,倭船就会到达广东沿海,所以,反而是离日本最近的江苏,受到倭寇的侵扰次数最少。

    正因为如此,朝廷在部署防御力量时,着重把兵力安排到山东、浙江和福建一带,南直隶沿海的卫所反而相对少些,譬如东台县便只设了一个西溪巡检司。

    巡检司只相当于现在派出所的性质,主要负责维持当地治安,查盗缉私,只能算是准军事性质的机构,战斗力十分有限。

    不过,在此值得一提的是,这个西溪巡检司却是有些特殊,别的巡检司人数也就就三百人,而西溪巡检司配置的人员却有一千二百人,相当于一个千户所的配置,属于超级加强型的巡检司。估计是因为东台县乃主要产盐基地的原因吧,所以朝廷特意加强了这个地方的安保力量。

    当然,所谓的一千二百人只是花名册上的数字,实际上却是缺员严重,眼下在场的更是不足六百人。

    此时,徐晋正拿着西溪巡检司的花名册,面色铁青,而巡检司的巡丁们就列队排列在检校场中,尽管一个个努力做出“威武雄壮”的样子,但是那歪歪扭扭的队伍,鸡胸塌背的站姿,还有吊儿锒铛的武器,实在让人看着蛋疼。

    再对比一下列队站在侧方,威风凛凛的三百名五百营悍卒,眼前这些巡丁简直就是一群土鸡瓦狗,看着都嫌刺眼。

    “赵巡检,西溪巡检司定员1200百人,为何现在不足六百人?”徐晋拍了拍那本花名册厉声喝问。

    本来明朝的卫所缺员是很正常的事,但是这个西溪巡检司竟然缺员过半,那就有点耸人听闻了,徐晋亦是禁不住无名火起。

    巡检赵大通额头渗出一层细汗,战战惊惊地答道:“回钦差大人,巡丁们生活没着落,举家远逃他乡,下官……下官亦是没办法啊。”

    徐晋正要发作,旁边的朱纨却是插嘴道:“徐大人或许不知,我大明各地卫所缺员乃是常事,尤其是沿海一带的卫所更为严重,兵员十存其五的比比皆事,一些千户所甚至仅剩三四百人矣。”

    赵大通感激地看了朱纨一看,没想到这位铁面县令竟然出面替自己辩解。盐运司判官许亦意外地看了朱纨一眼。

    徐晋闻言心情蓦地变得沉重无比,他早就听说沿海卫所兵备废弛,没想到情况竟如此糟糕,难怪去年的“争贡事件”,区区几百倭人便能从宁波杀到绍兴,甚至杀死了当地卫所的几名高级军官,大肆抢掠后从容逃出大海。

    “子纯兄,为何沿海卫所的缺员会如此严重?”徐晋皱眉追问。

    朱纨刚想回答,站在徐晋身后的小舅子谢三枪忽然一指远处叫道:“看,那是什么?”

    朱纨有些不悦,不过还是循声望去,顿时面色大变,喝道:“不好,是倭寇,赵巡检,速速派人点燃烧烟火示警。”

    徐晋放眼望去,果然见到蔚蓝的大海上出现了两艏海船,正鼓足了风帆往这边驶来,船头上挂着一幅八大菩萨的旗帜。

    那些在沙难上列队的巡丁见到倭船瞬时方寸大乱,有人竟然直接调头就跑,不管赵大通如何吆喝都约束不住。

    徐晋差点鼻子都气歪了,就这样一群垃圾巡丁,见到倭旗就吓得逃跑,还能指望他们保护老百姓?

    “传本钦差命令,谁若敢逃跑,格杀勿论!”徐晋神色凛冽地道。

    铮铮……

    在戚景通的指挥下,三百名悍卒同时拔出腰刀,杀气腾腾地大喝:“格杀勿论!”

    五百营这三百名官兵均是战场上厮杀出来,经过血与火磨砺的悍卒,此时一拨刀,浑身的杀气便咝咝地迸发出来,那些企图逃跑的巡丁差点吓尿,乖乖地退了回去。

    巡检赵大通面色苍白,他的第一反应也是逃跑,但是作为巡检司的主官,他今天若敢逃跑,事后追责必也是死路一条,甚至会连累家人,所以只能硬着头皮上前约束部下,并命人在烟墩上点燃烟火示警。

    很快,十几条烟柱便在范公堤外的烟墩上冲天而起,附近盐场的盐民见到示警,顿时吓得连滚带爬地逃离了盐场。

    此时,三艏倭船已经越驶越近了,甚至能清晰看到船上刀光闪闪,还有穿着奇怪装束的人在甲板上来回跑动。

    “徐大人,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还是先回城去吧,这些倭寇便留给巡检司对付。”盐运司判官许战战兢兢地劝说。

    徐晋却是不为所动,淡然道:“本官奉旨巡按直浙江提督海防,如今正好遇上倭寇来犯,又岂能妄顾百姓安危自己先撤入城之理。许判官若是害怕可以先走!”

    朱纨不由佩服地看了徐晋一眼,大笑道:“徐大人言之有理,区区两艏倭船,顶多不过两百倭贼,可足惧之!”

    许不由面红耳赤,心里虽然怕得要死,但钦差不撤,他又如何敢撤,只能咬牙吩咐手下一名官吏火速回盐运分司调动三百盐丁前来增援。

    此时,那三艏倭船终于驶入河湾,估计是看到在岸上严阵以待的近千明军,有点犹豫了,竟是没有倭寇第一时间从船上跳下来。

    一时间,空气仿佛突然静止了,船上的倭寇没有发动进攻,沙滩上的六百巡丁自然也不敢主动上前,事实上那些巡丁都面色苍白,两股颤颤的,差点连兵器都拿不稳,要不是身后有五百营的悍卒盯着,这群家伙早已经一哄而散了。

    巡检赵大通手执腰刀,身旁是两名副巡检,三人的表现也好不到哪里,浑身都被冷汗湿透了,只希望船上的倭寇看到岸上的情况后知难而退。

    然而,愿望是美好的,现实却是很残酷,随着咚咚两声闷响,两艏已经降下帆的倭船在惯性的作用下靠岸了。

    正所谓开弓没有开头箭,这些倭寇远渡重洋而来,又岂会甘心空手而回,更何况他们想重新挂起帆来离开也得不短的时间,他们也担心明军趁机发动攻击啊。

    所以必须先下手为强,船只一靠岸,那些倭寇便从船上纷纷跳下,挥舞着寒光闪闪的武士刀,一边怪叫着扑上来。

    徐晋还是第一次看到倭寇,没有害怕,只是觉得好奇。眼前这些倭寇穿着破破烂烂的,就跟一群乞丐似的,额前的头发都剃掉了,在头顶上方束起了扫帚似的辫子,大多光着脚丫,有的甚至不穿裤子,腿间的丑陋之物在奔跑过程恣意晃荡……

    从船上跳下的倭寇约莫有一百来人,这些家伙穿着寒酸,不过却是极为凶狠,赤脚在沙滩上奔跑起来极为灵活迅速。

    “放箭!”赵大通大喝一声,巡检司的两百名弓兵立即张弓搭箭,箭矢顿时嗖嗖地向着众倭寇射过去。

    徐晋轻松地吁了口气,如此近的距离密集射击,即使箭法再差也应该能干掉几十个倭寇了吧?然而,结果却让徐钦差大跌眼镜。

    只见一波箭雨射入倭寇群中,竟然连一个倒地的都没有,那些箭矢就好像是羽毛做的,射中倭寇的身上根本毫无杀伤力,直接就掉地上了。徐晋甚至眼睁睁地看着一名倭寇的脑袋中了数箭,依旧生龙活虎地冲杀过来。

    “怎么回事,刀枪不入?”徐晋难置信地揉了揉眼睛,谢二剑和谢三枪亦一脸的不可思议,什么鬼?

    此时,跑得最快的几名倭寇已经冲进近前,嘎呀地大叫一声,一个纵跃便直接杀入巡丁群中。

    这几名倭寇应该是团队中的精英分子,弹跳力极为惊人,在沙地上一跃近丈远,再加上手中的武士刀比明军的腰刀长很多,纵跃一刀劈出,竟然将一名巡丁连人带刀劈成两半,鲜血和内脏倾泻而出,场面极为血腥恐怖。

    只是一个照面便有三名巡丁惨烈地死在倭刀下,其他巡丁吓破了胆,发喊一声四散奔逃,这次就连五百营的悍卒都弹压不住了。

    那几名倭寇见状狂笑,撵在后面一顿狂斩,就好像斩瓜切菜一般。

    徐晋又惊又气,六百多人的队伍竟然被区区几个倭寇杀得亡命逃跑,要不是亲眼所见,还真是难以置信。

    可耻,耻辱啊!

第541章乘胜追击

    巡检司六百多名巡丁,竟然一个照面就被几名倭寇杀得溃不成军,哭爹喊娘地四散奔逃,徐晋气得差点吐血三升,窝囊啊,太特么的窝囊了!

    “钦差大人,赶紧撤吧,倭贼凶残,根本不是巡丁能抵挡得了,快撤,再不撤就来不及了。”判官许迥焦急地催促,这货此刻怕得两条腿都在发抖。

    徐晋本来已经十分恼火,闻言不由大怒,蓦地拨出腰间的双筒短枪指向许迥,厉声喝斥道:“闭嘴,刚才让你先走你不走,再敢多说半句动摇军心的话,本官立即毙了你。”

    许迥吓得一个哆嗦,他虽然没见过双筒燧发短枪,但这玩意的两个铳口却让他心生寒意,当然,更可怕的是徐晋那双冷静的眼睛,能在愤怒之下还保持这种眼神的,绝对是个杀伐果断的厉害角色,所以许迥十分识趣地闭上嘴,恐惧地低着头,不敢再放一个屁。

    此时沙滩上的巡丁已经全部逃散了,不断有人被倭寇追上斩杀,惨叫哭喊声此起彼伏,断肢残臂横飞,鲜血把沙滩都染红了,宛如修罗地狱。

    徐晋也算得上是身经百战的主帅了,在江西对抗宁王,在山东剿灭数万白莲反贼,惨烈十倍的场面也不是没见过,早已铸就了一颗坚若磐石的心脏,又岂会被眼前的血腥情景所吓住!

    徐晋把双筒燧发枪插回腰间的皮套,镇定地喝道:“老戚,灭了这些倭贼,注意别伤到自己人。”

    正所谓兵败如山倒,那六百巡丁已经被慑了胆气,人数再多也只有挨宰的份儿,所以巡丁是指望不上了,现在只有派五百营出击才能扭转局势,而对于五百营的战斗力,徐晋信心十足。

    戚景通早就看得牙痛上火,闻言大声道:“末将得令。”

    随着戚景通一个手势,便有两百名五百营的悍卒迅速出列,剩下的一百名悍卒则继续守卫在四周,保护徐晋的等人的安全。

    五百营这些官兵都是经过山东血战的精兵,心理素质自然不是那些巡丁可比的,他们秩序井然,以五十人为一组列好队,镇定自若地给燧发枪装弹,然后瞄准。

    朱纨早就注意五百营这些士兵背着的燧发枪了,此时不由露出期待之色,据说这些新式的火器比火铳厉害得多,不知威力如何呢?

    此时,首当其冲的巡丁们已经逃散殆尽了,倭寇们见到这边还队形严整的五百营悍卒,立即怪叫着挥刀冲杀过来,企图把他们的队形冲散,然后再一边倒地屠杀。

    然而,这次倭寇面对的却是五百营悍卒,而且还是装备了燧发枪的五百营悍卒,所以他们很快就发现自己撞在铁板上了,悲剧随即降临。

    戚景通狞笑着一挥手,砰砰砰……

    五十名悍卒同时勾动了板机,燧发枪的击锤大力地击打在火门上,五十杆燧发枪随即激发,枪声如爆豆般响起,刹那间,血光乍飞,冲在最前面的十几名倭寇像被铁锤猛烈地敲中,身形随即一滞……

    一名倭寇的头部被铅弹击中,当场炸开一个血淋淋的洞口,鲜血伴着脑浆飞溅;一名倭寇被击中面门,整张脸暖间血肉模糊;一名倭寂被击中大腿,倒在沙地上扭曲惨嚎……

    时间仿佛再次静止了,后面冲上来的倭寇一脸懵逼,显然不知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十几名弟兄竟转眼就被干翻了?

    其实倭寇也知道明军有火铳,也见过火铳,甚至他们手中也有少量的火铳,但是他们没有见过燧发枪啊,只以为明军举着那长长的燧发枪只是长矛之类的冷兵器呢。

    倭寇们愣住了,但五百营的悍卒却没有停下,第一排五十人射击完,立即又换第二排五十人上前,板机一勾动,又是一排夺命子弹射出,顷刻再收割了十几条人命。

    这时那些倭寇才反应过来,不过这些亡命之徒倒也凶狠,不仅没有后退,反而在几名头目的率领下加速冲过来,显然是想趁着明军填装弹药的空档冲乱明军的队形。

    在倭寇的印象中,明军的火器激发之后重装弹药需要不短的时间,只要趁机冲近短兵相接,那胜利便属于他们的了。

    可惜倭寇再次失算了,燧发枪不是火铳,根本不需要引线点火,只要扣动板机就行了,而且可以双手把握瞄准,无论是射速和准度都远高于火铳,再加上利用三段击的战法,其射击密度之大,倭寇的人数就算再多一倍也只有送死的份。

    砰砰砰……

    枪声几乎没有间断过,冲上来的倭寇像割麦子般倒了一茬又一茬,没有一人能冲到明军阵前十米,全部伏尸在沙滩之上。

    朱纨和许迥等人都看傻了,刚才逃跑的巡丁也情不自禁地停下脚步转身望去,当见到那些凶狠的倭寇,竟然像是纸糊一般被射杀时,一个个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这时倭寇终于害怕了,剩下的几十人掉头就往船的方向逃跑,争先恐后地往船上攀爬。

    “追!”戚景通一挥手,两百弟兄立即散开,呈半月形掩杀上去,跑得慢的倭寇瞬间又被射杀了十几人,河水都被鲜血染红了。

    “老四,保护你姐夫,二哥我也去过把瘾!”谢二剑见到倭寇转眼就被射杀大半,顿时坐不住了,抽出腰刀便冲了上去,一边大喊:“那个穿木屐使武士刀的家伙留给我,都不准射,谁射跟谁急。”

    砰……

    谢二剑话音刚下,那名穿木屐的倭寇脑门当场开了花,尸体扑通地摔入河中,立即被湍急的河水冲向大海。

    “老鄢,我日你大爷的!”谢二剑不由破口大骂。

    那名叫老鄢的悍卒扛着燧发枪,无奈地摊手道:“谢千户,你喊慢一步了,下次,下次一定留给你!”

    谢二剑只好提剑扑向另外一名倭寇,这名倭寇理了个光头,只有两边脑门留有短发,见到谢二剑冲过来,立即凶狠地举起狼牙棒,可惜一个照面就挨了谢二剑一记拖刀,肚皮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里面的肠肚哗啦啦地流出来。

    “一身转战三千里,一剑曾挡百万师,杀杀杀!”

    朱纨那家伙不知何时竟也拾了一把腰刀,一边高吟着诗句杀向倭船。徐晋不禁吓了一跳,连忙命几名五百营悍卒追上去阻拦。谁知朱纨这这伙虽然穿着官袍,不过速度却是半点也不慢,几名拦阻的悍卒还没来得及追上,朱纨已经冲到倭船附近了,一刀便将一名受伤倒地的倭寇砍死。

    那些巡丁见到凶残的倭寇竟然变得这么不中用,连县令这种读书人都能砍死一个,胆气不由上来了,掉转头便蜂拥杀回来。

    顷刻之间,两艏倭船就被团团围住了,没来得及上船的倭寇很快就被乱刀斩成肉泥。侥幸逃上船的倭寇则急急升起船帆准备逃离。

    戚景通这时真想破口大骂,本来那些巡丁不杀回来,他还有把握把倭寇给全歼了,但是这些巡丁乱哄哄的一冲,不仅把五百营弟兄的阵营打乱了,为免误伤友军,五百营的弟兄也不敢再开枪,结果有二十多名倭寇成功逃上了船。

    这些倭寇在海上纵横,操船技术自然杠杠的,船帆一升起,倭船便开始缓慢地驶离,不过,戚景通和谢二剑还是带着人抢上其中一艏倭船。

    当戚景通等人控制住那艏倭船,另外一艏倭船已经驶进了大海。

    “妈的,懂得操船的上来几个!”戚景通自然不甘心看着那艏倭船逃掉,扯开喉咙对着岸上大喊。

    西溪巡检司也备有海船,所以巡丁中还真有会驾驶海船的,而且刚打了一场胜仗,把凶残的倭寇杀得像屁滚尿流,那些巡丁正是热血上冲,史无前例的勇敢,听闻戚景通的大喊,立即就有几名巡丁自告奋勇登船。

    很快,倭船便升起了帆,载着戚景通等人向逃跑那艏倭船追上去。

    徐晋并没拦阻,逃走的倭寇只有二十来人,老戚他们追上去自然不会有什么危险,若是能把逃跑的倭寇都全歼了了,自然是最好的。

第542章 大内宗设

    戚景通和谢二剑率军追击逃跑的倭船,徐晋并不担心,一来倭寇已经死伤惨重,绝对不会是装备了燧发枪的五百营对手;二来戚景通的父亲乃登州卫指挥佥事戚宣,可谓是将门之后,自小耳濡目染,对海战应该是比较熟悉的,登州卫本身就是山东沿海的备倭卫所。

    眼看着两艏倭船追逐着驶进了大海,徐晋便下令打扫战场,并且解除烽火警讯。此时的沙滩上到处是尸体残骸,斑斑的血迹触目惊心,不过却是倭寇的尸体居多,巡检司那些巡丁虽然被倭寇杀得很惨,但是死伤人数却不及倭寇。

    今日与小股倭寇的短兵相接,燧发枪第一次展示了它的强大威力,无论倭寇如何勇武,无论倭刀如何锋利,在燧发枪面前均被秒成渣。

    “姐夫,你看看这个。”谢三枪在沙滩上捡了一根箭矢,似笑非笑地递给徐晋。

    徐晋伸手接过箭矢,顿时愣一了愣,这根箭矢竟然轻飘飘的,估计也就一两重左右。谢三枪伸手在箭头上刮了刮,那箭头竟然掉色了,露出了木头的原色,敢情箭头是木头做的,只是表面涂了一层漆,让它看起来像是铁制的。

    徐晋不禁恍然大悟,难怪那些倭寇中了几箭也跟没事似的,敢情巡检司弓兵用的箭竟是这样的垃圾玩意,一股熊熊的怒火腾的便在胸间爆发开了,目光凌厉地望向赵大通。

    赵大通和身边两名副巡检均吓得噤若寒蝉,低头垂手,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旁边的盐运分司判官许迥亦凛然保持沉默,不敢去触霉头。

    话说徐晋自打来到扬州府,为人处事的风格让人如沐春风,然而经过刚才那一战,许迥等人才意识到,这个看似温文尔雅的钦差大人,一旦发起威来却凛厉如寒冬,只是一声令下,上百凶残的倭寇便灰飞烟灭了。

    “赵巡检,这如何解释?”徐晋随手把那根箭矢摔到赵大通的跟前。

    赵大通膝盖一软,扑通的跪倒在地,战战兢兢地道:“下官该死,巡检司的弟兄平时疏于训练,能开弓射箭的少之又少,所以……”

    “所以你们弄了这种轻飘飘的假箭来糊弄人?嘿嘿,赵巡检,你真他娘的有才啊!”谢三枪笑嘻嘻地揶揄道,说着又从一名弓兵手中夺过一把短弓,随手用力一拉弦,结果啪的一声,那把短弓直接被拉断了。

    谢三枪把断掉的短弓扔在地上,拍了拍手笑道:“这玩意也能叫弓,逗我是吧!”

    赵大通和两名副巡检面如死灰,连连叩头求饶道:“下官罪该万死,罪该万死啊!”

    话说巡检司这帮种地兵平时疏于训练,根本没几个有力气开弓,于是便弄了些软弓轻箭来装样子,今天要不是钦差来检阅,他们甚至连箭头都懒得上色了。这种弓射得远不假,却是毫无杀伤力,再加上海风大,所以逆风射在倭寇身上根本没多少力道,跟搔痒差不多。

    徐晋作梦也没想到巡检司的战力竟然荒废糜烂到如此程度,今天要不是恰好遇上倭寇来犯,自己还被蒙在鼓里呢。若是大明沿海其他卫所也是这种情况,那沿海防线岂不是形同虚设?

    徐晋越想越是后怕,厉声喝道:“来人,把弄虚作假,玩忽职守的赵大通,以及两名副巡检全部拿下问罪。”

    数名锦衣卫立即冲上前把赵大通和两名副巡检五花大绑,暂时押回县衙大牢等候发落。

    “朱县令何在?”徐晋这时才发现不见了朱纨,不由大声问道。

    旁边一名五百营的悍卒咧了咧嘴笑道:“回大人,小的刚才看到朱县令鬼鬼祟祟地摸上了戚千户的船。”

    徐晋不禁无语,朱纨这家伙是两榜进士出身,不折不扣的文科生,偏偏却像个武夫似的,喜欢舞刀弄棍打打杀杀,记得之前在上元节文会上,这家伙就凭着一段舞剑赢得了那名胡姬的花环。

    这时两艏倭船已经在大海上驶出老远了,只剩下两个黑点,徐晋就算有心派人把朱纨追回也来不及了,于是只能作罢,继续命人打扫战场。

    很快,统计结果就出来了,巡丁死了三十二人,受伤一百多人,五百营弟兄只伤了三个,均是与倭寇近身混战时受的伤。反观倭寇,死了七十六人,受伤被俘虏十九人,其中绝大部份都是死伤在燧发枪下的。

    ……

    在茫茫大海之上,两艏倭船一先一后地向着东北方向行驶追逐。

    此刻,前面那艏倭船的船尾甲板上正站着一名倭国武士,这名倭国武士跟其他肮脏的倭寇不同,他穿着干净的和服,精美的武士刀挂在腰间,手里还拿着一支单筒望远镜观察后方追来的倭船。

    这名倭国武士名字叫宗设,原是日本大名大内氏的家将,真正的武士出身,一身武艺极高。

    去年年初,宗设代表大内氏,率船三艏来到浙江宁波与明朝进行进贡贸易,谁知另一位倭国大名细川氏的代表也随后到达了。

    细川氏的带队使臣名叫瑞佐,船队中还有一名宁波本地人叫宋素卿,宋素卿走了宁波市舶提举司太监的路子,于是细川氏的朝贡船队虽然来得迟,但却得以先于大内氏的船队验货。

    这自然引起了大内氏使团的极大不满,再加上在接风晚宴上,细川氏代表瑞佑被安排在上席,而大内氏代表屈居下席,让便让宗设更加恼恨了。

    话说这个宗设也是个狠角色,趁着酒意命手下武士冲进市舶司的东库,抢回暂存的武器,然后杀入嘉宾堂,把细川氏的代表瑞佑给斩杀了。本来瑞佑手下亦有一批武士保护的,但是他们手上没有武器,很快就被屠杀精光。

    宗设杀了瑞佑还不解气,继续追杀宁波人宋素卿,结果宋素卿机灵地逃向绍兴府,宗设带着几百人一路追杀到绍兴府城下,沿路烧杀抢掠,奉命前来围剿的明军竟然全部被宗设率人歼灭了,就连备倭指挥刘锦、千户张镗都均死在倭刀之下。

    宗设大肆抢掠后回到宁波,从容地乘船逃出海去,载着抢掠到的大量财富逃往日本。

    然而,宗设的运气却是不太好,在回国途中遇到风暴,三艏船中的一艏沉没了,另一艏被吹到了朝鲜,朝鲜是大明的属国,将船上的倭人全部抓住送到大明问罪,大明总算捡回些许面子。

    宗设率着仅剩的一艏船回到日本,由于损失了两艏船,这次出使不仅没赚到,反而亏了,所以宗设回国后受到大内氏的责罚,细川氏也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宗设情知不妙,干脆率着最后一艏船逃出海,占据了一个海岛,成为职业海盗,专门抢劫过往的商船,他招募了大量的浪人和失地的武士加入,同时收编了附近几伙海盗,实力渐渐增强。

    话说倭国目前国内四分五裂,局势动荡不安,物资相当匮乏,诸如丝绸、布帛、药物、铁器、漆器、瓷器等在倭国极受欢迎,价格比大明贵了数倍,甚至十数倍。所以只要把货物从大明运到日本,一转手就是数倍,甚至是十几倍的利润。

    在巨大利益的驱使下,倭国沿海的商人和海盗们都把目光瞄准了大明的东南沿海,宗设自然也不例外,这次率了两艏船来到大明沿海,就是打算大肆抢掠一番的。而且,宗设还精心挑选了防守最薄弱的南直隶东台县,偏偏却倒霉地遇上了徐晋这个钦差,最终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宗设此时面色冷峻地站在船尾上,看着后面狂追不舍的明军,后悔得肠子都青了,甚至还有一丝丝的恐惧。

    话说去年在宁波,宗设率着几百人纵横往来,如入无人之境,把明军打得落花流水,所以内心对明军的战力非常不屑。

    正因为如此,他在看到岸上有近千明军严阵以待时,还是毫不犹豫地命令手下的倭寇登陆,结果严重悲剧了,手下的倭寇死伤大半,还丢了一艏船,即使有命逃回日本,没个几年都恢复不过来,还有被其他海盗吞并的危险。

    “八嘎!”宗设把单筒望远镜合上,不甘地一拍船舷,大叫道:“把炮抬过来!”

第543章 海上炮战

    如果说文人相轻,那么文武之间就是互相鄙视的关系,文人向来瞧不起粗鄙的武人,武人亦瞧文绉绉的文人不顺眼。不过,对于偷偷溜上船的东台县令朱纨,戚景通还是挺顺眼的,甚至是有点佩服,作为进士出身的县令,朱纨竟然有胆量执刀亲自冲阵杀倭寇,这一点比巡检司那些怂包强多了,是个值得尊重的血性男儿。

    此时,戚景通、谢二剑、朱纨三人就站在船头的甲板上,后者绿色的官袍上还沾着斑斑血迹,下摆掖在腰间,宽大的衣袖也撸起了,左手握着腰刀,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的倭船,一副战意昂扬的模样。戚景通和谢二剑对视一眼,这么好战的文官倒是少见。

    本来刚开始时,两艏船之间的距离不足五十米的,然而倭寇驾驶海船的技术显然更胜一筹,反观巡检司那几名巡丁,尽管懂得驾驶海船,但毕竟很少出海,技术生疏,所以此消彼长之下,两艏船之间的距离便越拉越远了,此时距离已经超过了百米。

    “这样下去不行,迟早得让倭寇跑掉的。”朱纨沉声道。

    谢二剑耸了耸肩道:“跑掉也没办法,咱们总不能插上翅膀飞过去吧。”

    如果是在江河之上,谢二剑还有把握驾一叶轻舟追上去,但是在波涌汹涌的大海,饶是他是水中蛟龙,亦是不敢造次。

    朱纨不甘地道:“巡检司的战船上有火炮,可惜刚才追得太急,没有把火炮带上,否则此刻何至于束手无策。”

    戚景通一拍额头道:“他奶奶的,老子咋就忘了这个,来人,快找找船上有没有火炮,倭贼的船上一般都备有火炮的。”

    五百营的弟兄立即在船上翻找而起,嘿,还真让他们在船舱底下找到一门明军制式的碗口炮,估计也是倭寇在大明抢掠去的,另外,五百营的弟兄还找到了三枚实心弹和一坛黑火药。

    众人不禁大喜过望,戚景通哈哈大笑道:“太好了,快,把碗口炮驾起来轰他娘的。”

    轰……

    戚景通话音刚下,前面的倭船上却传来一声巨响,浓烟冲天而起,紧接着戚景通等人所在的船头上飙起一股七八米高的水花,当场把谢、戚、朱三人浇成了落汤鸡。

    “我草!”戚景通抹了把脸上腥喊的海水,惊得脱口而出,谢二剑亦是心有余悸地拉着朱纨迅速蹲下。

    很明显,前面船上的倭寇率先开炮了,幸亏没有命中,炮弹只打在船头数米的海面上,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一炮就把戚景通三人给一锅烩了。

    “操他姥姥的,给老子还击,瞄准了打!”戚景通矮着身子探头从船舷上方观察,一边声嘶力竭地怒吼。

    五百营的悍卒均是训练有素的精兵,迅速地架起了碗口炮填装弹约,操炮手竖起大拇指目测了一遍,调整炮口,然后点火……

    轰……

    碗口炮火舌怒喷,几十斤重的实心铁球呼啸而出,可惜同样打偏了,只击中了倭船右侧十几米的海面,溅起了大蓬的水花。

    “老鄢,你他娘的到底会不会打炮啊,能不能有点准头。”戚景通禁不住骂道。

    那名操炮手正是老鄢,之前开枪干掉谢二剑目标那位,这货加入五百营之前就是一名操炮手,只是在实地上打炮跟在船上打炮是两码事,海船上下晃动得太厉害了,要打得准淡何容易。

    “下次,下次绝对打中!”老鄢陪着脸笑道。

    谢二剑没好气地道:“老鄢,你小子别特么的老说下次,炮弹只有三枚,用完就没了,你自己看着办法。”

    老鄢咬了咬牙,在两名助手的协同下重新填装好弹药,恶狠狠地盯着前方的倭船足足十几秒,这才调整好角度点火。

    轰……轰……

    前后两艏倭船几时是同时炸响的,只见倭寇那艏倭船的侧舷冒起一阵浓烟,瞬间木屑纷飞,被炸出一个缺口。

    “老鄢好样的,打中了!”五百营众弟兄齐声欢呼,纷纷竖起了大拇指。

    老鄢那货得意洋洋地挺直了腰杆,正想得瑟几句,却突然面色大变,飞身把旁边两名助手扑倒。

    咝滋……

    一枚实心铁球挟着狂风从上方掠过,只听得卡嚓一声,船上的主桅竟被拦腰砸断了,余势未歇的实心弹狠狠地砸下,一名正在掌帆的巡丁当场被砸烂了胸口,估计是不活了,另外还有两名巡丁和数名五百营弟兄被倒下的桅竿砸伤。

    “妈的!”戚景通失声惊呼,谢二剑和朱纨亦是面色大变,在茫茫大海之上被击断了桅竿可是一件极为不妙的事。

    要知道帆船在海上行驶全靠一张帆,桅竿被击断了就好比现代的油轮被击中了发动机,基本上等于废了,只能随波逐流,被动地挨打。

    幸好,这艏倭船是双桅的帆船,主桅断了还有副桅,但光靠一根副桅是不可能追上前面的倭寇了,如果倭寇再狠一些,干脆掉转头杀回来,利用机动性攻击,那戚景通等人就危险了。

    “哈哈,明军的主桅被我们炸断了!”宗设拿着单筒望远镜一边观察,一边畅快地大笑。

    “宗设阁下,要不我们掉转头把明军解决掉,抢回咱们的船吧。”一名浪人红着眼狠狠地道。

    宗设闻言亦是大为意动,他这次带着全部家当倾巢而出,本打算在大明沿海大肆掠夺发财的,谁知却撞上一块大铁板,手下几乎死伤殆尽,还丢了一艏船。如果就这样灰溜溜地逃回日本,估计连原来地盘都保不住,若是能把后面那艏船上的明军干掉,并且抢到明军手中那种犀利的新式火器,那情况就完全不同了。

    宗设本来就是个狠角色,犹豫了片刻便决定拼一把,大声问道:“我们还剩几发炮弹?”

    “宗设阁下,我们还剩五发炮弹!”操炮的倭寇大声答道。

    宗设不由大喜,他实在有点害怕明军手中那些燧发枪,听到还有五发炮弹顿时心中大定。明军的船已经断了主桅,要追追不上,要逃也逃不掉,主动权完全操控在己方,所以宗设打算迂回到明军的侧方,然后再用火炮把明军的船击毁。

    “右舷,转舵!”

    随着宗设一声令下,倭船便缓缓地转向,划了一个大弧线向着明军所在的船只侧方驶去。

    “不好,倭贼要杀回来了!”朱纨大道。

    戚景通面色阴沉,他好歹是将门之后,而且自小熟读兵书,自然一眼瞧出了倭贼突然转向的意图,无非是欺负自己的船丢失了一半动力,打算利用机动性占便宜罢了。

    “老鄢,再来,船上所有弟兄的生死就看你了,这次看准了再打,至少要把倭贼的船给废掉!”戚景通沉声喝道。

    老鄢虽然叫老鄢,实际只是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此时紧张得满头大汗,因为船上只剩一发炮弹了,他只有一次机会,若是打不击倭船的要害,那么一船弟兄都可能因此葬身大海。

    老鄢咬了咬牙,这次他亲自动手装填了火药,药量比正常的多了两成,接上引信后再次恶狠狠地盯着前方转向中的倭船,然后在助手的协助下转动沉重的炮架。

    倭寇显然是欺负明军的船只失去了动力,所以转弯这个动作做得极为嚣张,大摇大摆地转到侧方调整好角度,这才从容地架起火炮。

    就是现在!

    老鄢伸出火折点燃了引线,滋……火线冒着白烟燃至火门,老鄢却突然蹲下抱着火炮。

    轰……

    一声惊天巨响,或许是药量多放了,巨大的反震之力竟然把木制的炮架都震断了,老鄢也被震得弹飞出去,哇地吐出一口鲜血。

    哗啦,炮架四分五裂,近百斤重的碗口炮随即跌落,发出咣的一声,连甲板都压裂了两块。

    蓬……

    侧方的倭船上空升腾起一股浓烈的黑烟,其中还夹杂着烂木板和碎尸块。

    谢二剑和戚景通等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屏息静气地盯着远处冒烟的倭船,这一炮命中是肯定的,但是并没有命中船桅。

    “打中了吗?”老鄢在两名助手的搀扶下站了起来,当看到远处的倭船主桅还在,不由眼神一黯。

    然而就在此时,奇怪的一幕发生了,倭船再次转向,并且迅速逃离,五百营的悍卒们不禁面面相觑,什么情况?

    谢二剑眼神古怪地道:“老鄢这一炮不会是打中了倭贼的炮架吧?刚才冒起的黑烟大了些!”

    戚景通哈哈大笑:“管他呢,反正倭寇被打跑了,哈哈,老鄢,这一炮打得好!”说完拍了拍老鄢的肩头,后者痛得呲牙咧嘴的,刚才那一炮差点没把他的五脏六腑给震得移位。

    再说此时的倭船上一片狼籍,谢二剑猜得不错,老鄢那一炮确实击中了倭寇的炮架了,不仅把炮炸毁了,就连负责操炮的倭寇炮手都炮碎了,尸块溅得船上到处都是。

    正因为如此,宗设才不得不下令掉头逃离。

第544章 一文两武

    没有了主桅的帆船就好像一个瘸子,别说追上逃跑的倭寇,就连控制方向都成问题。此时戚景通等人乘坐的这艏船便在西南风的作用,以“之”字形的走势向着西北方向慢吞吞地行驶,靠岸应该是能靠岸的,但靠岸的位置估计会在东台县北边的盐城县,或者是更靠北的州县,甚至是漂到山东沿海也是有可能的。

    眼下已经是下午,艳阳高照,幸好是阳春三月的季节,阳光倒不算猛烈,还在可以承受的范围。谢二剑躺在船头的甲板上,双手枕在脑后,以笠帽罩着头脸遮挡阳光,胸口微微起伏,就像熟睡了一般。

    戚景通则在船头甲板上来回走动,浓密的双眉紧皱着,神色有些许焦灼。尽管五百营的弟兄都随身携带了干粮,但带得并不多,关键是船上储藏的水供两百人饮用,最多只能支撑两天,若是两天内船只靠不了岸,那情况会相当糟糕。

    “唉,终究是缺乏经验啊。”戚景通有点后悔头脑发热贸然追击倭寇了,在海上作战还是得作好充分准备才行,茫茫大海最不缺的就是水,偏偏最缺的又是水。

    戚景通走到朱纨身旁,后者正站在船舷一侧,手搭着凉棚往西边张望,那里是陆地的方向。

    由于天气晴朗,海面上的能见度很好,但是极目所见均是蔚蓝的海水,阳光洒在海面上,波光粼粼似金蛇乱舞。

    “妈的,遇到一座岛也好啊!”戚景通舔了舔发干的嘴唇低骂了一句,从早上到现在他都没喝过一口水。

    朱纨忽然一指西北边的海面喜道:“如戚千户所愿!”

    戚景通循着所指望去,顿时眼前一亮,只见蔚蓝色的海平面上正有一道烟柱升起。

    “咦,莫非是要靠岸了?”谢二剑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两人身后,目光敏锐地盯着远处海面升起的烟柱,全然没有了刚才那昏昏欲睡的样子。

    朱纨被突兀出现的谢二剑吓了一跳,戚景通对此却习以为常了,别看谢老二总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慵懒模样,实际只是他养精蓄锐的方式罢了,一旦有个风吹草动,这小子比谁都反应快,或许这就是所谓的静若处子,动似脱兔。

    “应该不是大陆,估计是个海岛,要不然这会应该见到海岸线了。”戚景通摇头道。

    很快,戚景通的说法便得到了验证,随着距离的接近,一座小岛的轮廓出现在视线内,炊烟就是从岛上升起的,而且隐隐可以见到岛上郁郁葱葱,绝对是有水的地方,要不然植皮不会长得这么茂盛。

    谢二剑眼前一亮,舔了舔嘴唇道:“海盗?”

    戚景通亦舔了舔嘴唇:“估计是了。”

    朝廷下令厉行禁海,销毁一切民用海船,沿海岛屿上的大明百姓都被迁到大陆,此刻出现在岛屿上的除了倭寇就是海盗。

    朱纨若有所思地看着远处那座海岛,道:“盐城县和东台县沿海的岛屿很少,这座岛极有可能是东沙岛。”

    “东沙岛?”谢二剑和戚景通对视一眼。

    朱纨点了点头,介绍道:“盐城县和东台县之间就只有东沙岛的面积大一些,而且岛上有淡水,不过这座岛已经被一伙海贼占据了,海贼的头目叫陈思盼,是个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的坏家伙。”

    谢二剑和戚景通再次对视一眼,后者跃跃欲试地追问:“这伙海贼有多少人?”

    朱纨沉吟道:“具体有多少人,本官实在不清楚,据说不少于三百人,大大小小的船只近五十艏,实力相当不俗,盐城卫出兵围剿过几次都无功而返。”

    戚景通兴致勃勃地搓了搓手,目光询问地望向谢二剑。话说两人虽然都是千户,但谢二剑在五百营的职位是指挥佥事,乃戚景通的上官。

    谢二剑十分干脆地吐出两个字:“干吧!”

    “朱县令意下如何?”戚景通转头望向朱纨,尽管没有必要,但戚景通还是询问一下朱纨的意见,这位好歹也是东台县的父母官,如今同在一条船上,休戚与共,总得要尊重一下。

    朱纨淡定地道:“若是能把陈思盼这伙恶贯满盈的海贼剿灭,无疑是一件为民除害的好事,本官自然没理由反对的。”

    谢二剑眼中不由露出赞赏之色,这位朱县令虽是个文官,但却有一身血性汉子的胆气。戚景通竖起拇指大笑道:“朱县令好胆识,好,这一票咱干了,倭寇没追上,端掉一窝海贼也不错!”

    于是乎,一个好战的县令,两个浑身是胆的千户一拍即合,三言两语便决定了攻打东沙岛,关键是他们还只有一条船,这在外人看来无疑是非常疯狂的举动。

    当然,正所谓艺高人胆大,若是没有那个底气,戚景通和谢二剑自然不会做出如此疯狂的决定。他们虽然只有一条船,但船上却有两百弟兄和两百杆燧发枪,只要顺利靠岸,谢戚两人有绝对信心登陆,而且有绝对信心把岛上的海贼给灭了,即使对方人数多出两三倍也不在话下。

    经过不久前在沙滩上与倭寇一战,不仅谢戚两人,就连五百营的弟兄也是信心爆棚,手执利器,谁与争锋?区区数百海贼又何足惧之!

    当船距离东沙岛还有数里时,戚景通命人把副桅的帆也放下来,然后通过摇撸向着东沙岛划过去。大部份五百营的弟兄都趴着隐匿起来,只留下三四十人光着膀子在船上走动。

    此时的东沙岛上,正有一群人站在高处张望,为首者正是东沙岛上的海盗头目陈思盼。

    陈思盼约莫四十岁许,生得其貌不扬,穿着一件灰色的褡护,敞开衣襟露出古铜色的结实胸膛。站在陈思盼旁边的是二当家陈东,这家伙是陈思盼的本家侄儿,体格孔武有力,偏偏却生得獐眉鼠目,一副奸诈狡猾的模样。

    “大当家的,不是熟客哦,估计是新来的倭寇,做无本买卖做到咱们东沙岛来了,莫不成嫌命长?”陈思盼身边一名海盗小头目往地上唾了一口浓痰笑骂道。

    另一名海盗小头目立即抬杠道:“沈老七,你咋就知道船上是倭寇?”

    沈老七骂道:“卢老九,你他妈的瞎了,没看到船头上挂着的是八幡大菩萨旗?”

    卢老九立即反呛道:“你他妈才瞎了,挂八幡大菩萨旗的就一定是倭寇吗?别告诉老子你以前没挂过这玩意冒充倭寇。”

    话说大明东南沿海频频遭到倭寇劫掠,实际有相当一部份都是假倭,是大明沿海的海盗冒充的,这些海盗都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对当地的地形环境相当熟识,所以屡屡得手,其危害比真倭还要大。

    譬如卢老九和沈老七就是福建人,这两个家伙在投靠陈思盼之前便是福建沿海的海盗,以沿海岛屿为据点,专门抢劫过往的商船,得手后每每把船上的人屠戮一空,尸沉大海,手段极为残忍,当然,如果船上有年轻女子,他们会留下来享用。

    卢老九和沈老七除了抢劫过往商船,时不时还会冒充倭寇劫掠福建沿海的村镇,后来两人被势力更大的同行黑吃黑,差点没丢掉性命,带着残余逃到浙江沿海,结果还没站稳脚跟又遭到当地同行的袭击,只能继续北逃,最后投靠了长沙岛的陈思盼和陈东叔侄。

    正所谓同行是冤家,卢老九和沈老七虽是福建同乡,但两人并不对付,曾经结过梁子,投靠了东沙岛后有大当家陈思盼弹压着,两人倒也相安无事,但也经常会为一些琐事互相拆台。

    “闭嘴!”陈思盼冷喝一声,卢老九和沈老七狠狠地互瞪了对方一眼,不过却是乖乖地闭上了嘴。

    陈思盼虽然十分反感卢老九和沈老七在自己面前鸹噪,但却是乐意看到两人明争暗斗,因为手底下的人如果铁板一块,倒是不利于他这个大当家控制。陈大当家虽然大字都不识一个,但却是懂得互相牵制平衡的用人之道。

    这时二当家陈东眼珠一转道:“叔,这艏船主桅断了,要不是遇到风暴就是跟别的船干仗了。”

    陈思盼霸气一挥手:“管他那么多作甚,既然自己送上门来,那就甭想离开了,卢老九沈老七,你们俩率弟兄准备接客,等对方靠岸了再动手,记住,别他妈的把船弄坏了,谁弄坏一块板子,老子就爆他谷道。”

    “大当家,晓得哩!”卢老九和沈老七答应了一声便兴冲冲地跑开布置人手。

    陈思盼并没有离开,继续淡定地站在高处准备观战,来的虽然是艏大型海船,但他丝毫不放在心上,在近海船越大越吃亏,更何况对方把帆都放下了,没有了动力的大船就是个屁。

    而且陈思盼丝毫不担心来者是官军,如果是官军前来围剿,不可能只有一艏船,而且他安排在大陆的眼线也会第一时间把消息传递过来。

第545章 东沙岛之战(上)

    东沙岛的直径约莫里许,地势西低东高,小岛的东面是陡峭湿滑的岩壁,即使船只在此靠岸也难以登陆,只要派出少量的人手就能守得固若金汤,而岛的西面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礁石,也不适合船只行驶停泊。

    最绝的还是要数东沙岛的北面,表面看上去没什么问题,但其实水底下有不少暗礁,一般的小型快船和平底沙船行驶没问题,但是稍大的尖底海船十有**会中招。当初官兵围剿东沙岛便在这片海面吃过大亏,损失了两艏福船。

    所以东沙岛只有南面适合大船进出停靠,陈思盼这伙海贼在此修筑了码头和水寨,而且还建了三层防御工事,防守相当之严密。

    当谢二剑等人乘坐的大船驶至距离东沙岛约莫一里附近,岛南边的水寨突然打开,十艏快船从其中冲出,杀气腾腾地向着大船驶过来。

    “小心,海贼过来了!”正在大船船头上观察敌情的朱纨神色一凛,同时握紧了刀把。

    这位好战的朱县令此刻已经脱掉了官袍和乌纱帽,跟戚景通和谢二剑等人一样,均打着赤膊,再加上这家伙身材健壮高大,乍一看就是个赳赳武夫,谁会料到这样的家伙竟是进士出身的文官。

    谢二剑镇定地道:“朱大人别急,对方不像是要开战的样子,先看清楚情况再动手。”

    此时距离海岛的距离还有点远,这个时候动手显然不是个好主意,毕竟只有一艏大船,在孤立无援的情况和众多小船在海面上开打,无疑相当吃亏。

    那些海盗的作战经验显然极为丰富,十艏快船接近后立即向两边散开,左右各三艏挟持大船的侧翼,另外四艏则兜到大船后面截断退路,其中两艏快船还点燃了堆放在船头的柴薪,让大船不敢往回驶。

    这些快船的船头都有两根尖尖的铁钎,只要撞上就会牢牢地戳进大船的船体,船头上的柴薪随即便会把大船点燃烧毁,大船上的人除了跳海就只能葬身火海了。

    戚景通和谢二剑见状均面色凝重,正犹豫着要不要先发制人,忽见一艏快船游弋到大船的船头,船上一名海盗极为嚣张地喊道:“船上的王八听好啦,乖乖跟着老子的屁股后面靠岸,否则让你们变成烤王八。”

    这名海盗刚喊完,旁边就有一名小矮子立即用倭语重新喊了一遍,估计是担心大船上是倭国人,听不懂大明的语言。

    谢二剑和戚景通闻言惊喜地对视一眼,如此倒是正中下怀,他们正头痛着怎么登陆呢,嘿,海盗们十有**是看中了这艏大船,担心激战把船给损毁了。

    “敢问岛上是哪一位好汉当家?我等是从岭南远道而来的,路上遭到风暴,船坏了,无意闯入贵宝地,还望诸好汉行个方便,他日便有厚报。”戚景通大声喊道。

    “老子管你们打哪来,进了我们地盘就得守规矩,屁话少说,先靠岸交出武器,否则烧船。”快船上那名海盗恶狠狠地回了一句,便让手下把船撑向码头。

    谢二剑和戚景通两人相视一笑,朱纨这好战份子更是跃跃欲试。

    接下来,大船跟着前面海盗的快船缓缓地驶近了东沙岛,向着码头靠过去。

    这时的码头上已经有大批的海盗拿着杂七杂八的兵器严阵以待了,人数估计有百来人,而旁边的水寨也不断有快船驶出,将大船团团围住,甚至拉起了铁链封锁了码头。

    看着眼前这种阵仗,饶是谢二剑和戚景通两人都变得凝重起来。关键是码头后面还垒起了三道防御工事,好在,海贼们显然不太把这艏船当回事,三道防线中,只有第一道防御工事安排了人手,而且这些家伙大多乱七八糟地坐在沙石包上,对着靠岸的大船指指点点地议论,弓弩、火铳等就随手搁在一旁。

    当看到第三道防御工事后面架着的几门火炮,谢二剑等人更是吓出一身冷汗,尼妹,这伙海盗的火力很猛啊,难怪官兵数次围剿都无功而返,幸好,现在大船已经靠岸了,对方的火炮没办法发挥作用。

    趁着大船缓缓靠近码头的时机,谢二剑目光敏锐地审视着岛上的布置,忽然看到岛上的高处站着一伙人,不由心中一动,低声问:“朱大人,高处那伙人当中那个可是陈思盼?”

    朱纨凝目望去,有点不确定地低声答道:“本官只见过此贼的通缉画像,并不认得此贼,不过旁边那个獐头鼠目的家伙应该就是陈思盼的侄子陈东了,此贼的模样倒是好认。”

    谢二剑不由一喜,陈东是东沙岛群盗的二当家,连他都要靠边站,那旁边这个穿褡护的家伙十有**就是海盗头子陈思盼了。

    “郭金雕,你过来!”谢二剑招了招手,一名光着膀子的小伙立即机灵地跑了过来,低声道:“谢老大,啥事?”

    谢二剑对着高处那群人呶了呶嘴,低声道:“有没有把握干掉中间那个穿褡护的家伙?”

    这个郭金雕今年才二十二岁,双眼炯炯有神,是五百营中的神射手,枪法比谢二剑还要厉害,人送外号金眼雕。

    郭金雕眯着眼睛打量了两秒,低声道:“谢老大,距离有点远啊,超出了燧发枪的有效射程。”

    谢二剑翻了个白眼道:“屁话,如果不超出有效射程,老子用得着找你干?行不行,给句准话,马上就靠岸了。”

    郭金雕硬着头皮道:“那属下尽管试一试吧,如果打中要害,还是能一枪毙命的。”

    “行,马上准备,干不死干伤也行!”谢二剑挥了挥手,郭金雕立即机灵地溜了开去准备。

    随着咚的一声闷响,大船终于靠岸了,码头上立即飞来十几只铁爪牢牢地抓住大船的船舷。

    “船上的王八们听好了,现在,立即把所有兵器全部扔下来,否则别怪咱弟兄手里的家伙不客气。”海盗小头目卢老九站在码头上,双手叉着腰威风凛凛地大喝。

第546章 东沙岛之战(中)

    其实所有人都拥有天赋,只是绝大部份人终其一生都没能把天赋发掘出来罢了,而成功发掘出天赋的这一小撮人,无一例外地在自身的领域取得骄人的成绩,成为别人眼中的天才。

    能够发掘出自身天赋的这一小部份人,绝对都是幸运儿,而郭金雕无疑就是幸运儿中的一员,这家伙的天赋就是打枪,天生就是个打枪的好料。如果是开弓射箭,谢二剑可以甩开郭金雕九条街,但论到打枪,谢二剑在郭金雕面前也只能甘败下风。

    天赋这种东西有时真不是后天努力能弥补的,郭金雕这货虽然大字都不识一个,但是却把燧发枪玩得出神入化,还自己琢磨总结出一大堆诀窍。譬如:敌兵上山要打头,敌兵下山要打脚,敌兵不动就打中间,左边吹风打左边,右边吹风打右边,敌兵太远则打天。

    郭金雕不懂什么叫弹道和提前量,但只要燧发枪握在他手中,他就知道该如何更大概率地命中目标。

    当码头上的卢老九正神气地喝令船上所有人扔下武器时,郭金雕就站在大船的桅杆旁,竖起大拇指目测距离,感受风向和风力,而他的燧发枪就挂桅杆后。

    陈思盼站在高处,对大船上的情景一目了然,见到桅杆旁竟有一个家伙对着自己竖起大拇指比比划划,不禁面色微沉,心中隐隐生出一丝不安。

    船上的郭金雕似乎也发现了陈思盼在看他,竟然咧了咧嘴,露出一副人畜无害的笑脸,这让陈大当家面色更加阴沉了。

    尽管船上那家伙手里并没有能威胁到自己的强弓弩箭,但陈思盼还是感到不安,这种感觉让他极为不爽,冷声吩咐道:“把老子的二石弓拿来!”

    陈思盼有个习惯,但凡让他感受到威胁的人,他一般都会先下手把对方干掉,有杀错无放过。正是因为有这种“良好”习惯,陈思盼纵横海上近二十年,依旧活得很滋润。

    很快就有手下把二石弓递过来,陈思盼接二石弓试了试弦,扣上利箭便打算把船上那个讨厌的家伙干掉。然而就在此时,船上传来砰的一声炸响,陈思盼能清晰地看到卢老九的脑袋鲜血激喷,身体向后飞跌出去。

    陈思盼吃了一惊,而就在这个时候,郭金雕探手从桅杆后取出燧发枪,对着高处的陈思盼扣动了板机。

    陈思盼的注意力本来就在郭金雕身上的,只是被码头上的突发事件分了神,眼角余光扫到郭金雕突然举起一物,下意识地往旁边闪开。

    砰……

    陈思盼反应虽快,但还是慢了半拍,只觉右腿被一柄大铁锤砸中,仿佛骨头都被砸断了,钻心的剧痛让他情不自禁地惨叫一声,摔倒在地,手中的二石弓也甩飞出去,鲜血倾刻把裤褪都染红了。

    “大当家!”旁边的喽罗们失声惊呼,纷纷拥上前把陈思盼护着,七手八脚地把人抬走。

    郭金雕惋惜地叹了口气,在扣动板机的那刻他便知道这一枪要不了海盗头子的命,这是他作为神枪手的直觉,中与不中,开枪那一刻就有预感了。

    机会稍纵即逝,郭金雕已经没有再补一枪的机会了,码头上惊愕过后的群盗已经怒火纵烧地发动了反击,零星的几支羽箭向着船上射来。

    当然,五百营弟兄的进攻要比群盗快上一拍,就在谢二剑一枪干掉卢老九时,五百营的悍卒们便举枪齐射了,隐藏着的一百多弟兄也迅速现身。

    船上的空间毕竟有限,不可能再施展什么三段击的战术,所以两百悍卒也不分什么次序,对着码头上的海贼举枪便打。

    砰砰砰……

    枪声密集得如同爆豆,码头上的海贼估计是为了达到威慑的效果,所以一百多人站得密匝匝的,一个个举着兵器凶神恶煞,结果一排密集的铅弹迎面扫来,没有半点预兆,根本来不及作出反应,当场就被收割了一大茬。

    顷刻之间,码头就被鲜血淌湿了,没被击中要害的海盗倒在血泊当中垂死哀号。

    沈老七本来就站在距离卢老九不远的地方,当卢老九被一枪爆头后,沈老七惊得马上抱头趴下,这让他成功躲过了五百营的第一轮齐射。

    “有诈,还击!”沈老七从血泊中爬起来,一边往防御工事后面跑,一边凄厉地大叫。

    五百营每一位悍卒都随身携带了一个弹匣,弹匣中装有二十发弹药的量,使用时只要将猪油纸包着的铅弹塞进枪筒,又把小瓷瓶里装着的定量火药倒进药膛便行,换弹速度比一般火铳要快很多。

    所以海贼们还没完全逃到第一道防御工事后,五百营的第二轮射击便开始,硝烟过后,码头上又多了几十具尸体,刚才聚集在码头上的一百多人只逃掉了三分之一。

    两排枪子过后,戚景通果断命令所有人弃船登岸,向着第一道防御工事发动猛攻。这种情况下必须速战速决,绝对不能让海盗站稳脚跟后反击,否则五百营的弟兄伤亡会很大。

    此时,二当家陈东已经带着几十号人咆哮着从高处冲下来增援,而海面上游弋的海盗也在后面对五百营发动攻击。

    幸好,海贼的弓弩和火铳并不多,五百营的悍卒在付出十几人的伤亡后,还是冲到了第一道防御工事前面,而且还在奔跑中完成了填装弹药。

    不知是因为海贼们懒惰,还是岛屿上缺乏材料,眼前的防御工事只有一米多高,五百营的悍卒们一跃便腾了上去,燧发枪几乎是抵着工事内的海盗们击发了。

    砰砰砰……

    短短几分钟时间,工事后面的海贼死的死逃的逃,不过此时二当家陈东已经带着援兵杀到了,逃跑的海盗立即又回头杀来。

    这个时候自然没有时间再重装弹药了,戚景通大喝道:“军刺!”

    五百营的悍卒们立即抽出小腿皮套中的三棱军枪插到燧发枪的刺槽之中,凶猛地向着一众海盗杀上去,双方短刀相接,真正惨烈的肉搏大战就在两道防御工事之间的狭窄区域内展开了。

第547章 东沙岛之战(下)

    正所谓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徐晋设计的燧发枪仿照了后世的八一式马步枪,枪身长度约莫一米,为了增大射程,兵仗局的何班头和李班头在制造时稍作了改动,把枪管长度增加了十公分,若再安上刺刀,整枪长度便达到了一米二,比普通的刀剑长了二十公分。

    而海盗们使用的兵器杂七杂八,大部分都是普通的刀剑,跟燧发枪一比,在长度上便处于劣势,再加上质量参差不齐,自是难以砍断燧发枪的精铁枪管。

    徐晋建立了五百营后,完全照搬了后世训练军队那一套,自是少不了刺刀拼杀这一项,所以海盗们与五百营的悍卒一对上,立即就被古怪的打法弄得手忙脚乱,一不留神便会被捅出一个血窟窿。

    话说三棱军刺号称放血之王,这玩意刺出的伤口呈方形,即使用缝合的方法也难以让伤口止血,所以一旦被刺中,不管是不是要害部位,伤者多半会小命不保,这小小的伤口能让伤者在短时间流光浑身的血液,相当之变态。

    面对一群恶贯满盈的海盗,自然没必要怜悯,更何况在生死搏斗中,对敌人的怜悯就是对自己的残忍,所以五百营的悍卒们下手相当凌厉,刺刀所向皆是群盗的要害,反正被三棱军刺刺中都是死路一条,与其慢慢流血而死,还不如给对方一个痛快。

    惨烈的战斗在持续,不断有海盗从四面八方赶来,先前在海面上游弋的海盗们也纷纷上岸加入战团。幸好,五百营现在已经占领了第一道防御工事,倒是不用担心腹背受敌,再加上双方混战在一块,海盗的弓弩自然也失去了作用。

    喊杀声和惨叫声此起彼伏,空气中弥漫着呛鼻的血腥味儿,不断有人倒下,鲜血从沙包之间的缝隙渗出,把码头附近的海水都染红了。

    五百营的悍卒都是各卫所挑选出来的精英,再加上日常操练不辍,战斗力自然不是一群海盗可以比拟的,双方的伤亡比率几乎达到十比一,五百营的弟兄每倒下一名,同时就有十名海盗倒下,而且五百营的弟兄倒下了还可能再次站起来战斗,而倒下的海盗大部分只能捂着血流不止的伤口哀号等死。

    不过,海盗也有一个优势,那就是人数多,之前朱纨说岛上有三百人左右,实际人数其实将近多了一倍,陈思盼手下能战的海盗有五百多人,尽管一开始就被五百营偷袭干掉了近百人,但剩下的海盗人数也是五百营的两倍。而且这些海盗都是刀口舔血的凶狠之辈,并不缺勇力和狠劲。

    于是乎,双方人马一时间竟战了个势均力敌,当然,胜利的天秤还是在缓缓向着五百营一方倾科,毕竟三棱军刺太凶残了,被刺中的海盗基本等于废了。

    海盗头子陈思盼已经简单地包扎了腿上的伤口,此时正由十几名亲信的护卫站在高处观战,面色阴沉,双目尽赤,仿似一只受伤的猛兽,咬牙切齿地吐出两个字:“官军!”

    陈思盼已经不是第一次跟官军交战了,从来没吃过如此大亏,他实在想不通,这支战斗力如此变态的官军是打哪冒出来的,可以肯定的是,这批官军绝对不是沿海卫所那些垃圾兵,而且,沿海卫所的官兵只要有异动,他准能第一时间获得消息。

    陈思盼正琢磨着这支官军的来历,满面血污的沈老七脱离了战场,急急地跑上来叫道:“大当家,弟兄们快顶不住了,还是赶紧扯乎吧,留得青山在,哪怕没柴烧啊。”

    陈思盼顿时目光一厉,这座东沙岛他经营了近十年,好不容易才有如今这规模,他又如何甘心放弃,猛地拨出剑来便要把扰乱军心的沈老七给砍了。

    沈老七那货倒是鸡贼,见到陈思盼伸手抽剑,立即调头撒腿就跑,他投靠陈思盼只是为了暂时安人立命罢了,让他效忠陈思盼是不可能的,更加不可能站着让他砍。

    陈思盼见到平时服帖得像哈巴狗似的沈老七竟然敢跑,不由大怒,抬腿便欲追上去杀了这条忘恩负义的狗贼,谁知却忘了自己腿上有伤,只是迈出一步便踉跄跌倒,伤口也崩裂了,鲜血汩汩地渗了出来。

    陈思盼只是简单地包括了伤口,里面的铅弹还没挖出来,这玩意可是有毒的,不挖出来的话,伤口本来就难以愈合。

    “大当家!”身边的亲信上前扶起了陈思盼,后者厉声喝道:“别管我,给老子宰了沈老七这只临阵逃跑的狗东西。”

    两名亲信立即便要提刀追杀沈老七,却突然听得砰的一声枪响,其中一名亲信当场胸口飙血倒地,蹬了蹬两条腿便不动了,这一枪正中心脏,一枪毙命。

    陈思盼眼皮急跳,连忙往下方战场望去,只见先前在船上打了自己一枪那家伙,此时正躲在几名同伴的身后,一边惋惜地摇头一边重装弹药。

    原来刚才那一枪正是郭金雕这货开的,本来是想干掉陈思盼,谁知那名亲信刚好冲出来挡了枪子。

    陈思盼此时吓出一身冷汗,急急躲到几名亲信的后面,往远处退去。

    “陈思盼逃跑啦!”

    “活捉贼首陈思盼,别让他跑了!”

    “活捉陈思盼!”

    随着郭金雕那货大喊,其他五百营的弟兄也跟着大叫。那些海盗虽然凶悍,但此时也被五百营杀得有点发怵了,听闻官兵喊大当家跑了,都下意识地回头看,果然看到大当家在亲信护卫下后退,而沈老七那货已经撒开腿跑向北面。

    瞬时间群盗大乱,哄的一声四散开去,二当家陈东不由破口大骂,带着十几名亲信扑向水寨,准备夺船逃跑。

    陈思盼见状不由大恨,但此时大势已去,再不跑连命都没了,于是也在众亲身的护卫之下冲向水寨。岛上的货物财富可以不要,但是船只必须带走,这是日后东山再起的倚仗,绝不能丢!

第548章 东沙岛之战(完)

    正所谓兵败如山倒,某种势头一旦形成便难以再扭转过来,见到有人带头逃跑,群盗便跟着一哄而散,争先恐后地扑向码头抢夺船只,毕竟谁也不愿意用自己的性命为别人争取逃跑的时间。

    五百营众弟兄顿觉压力骤减,不过倒是不急于追杀上去,而是腾出手来给燧发枪填装弹药。既然可以远距离安逸地射杀敌人,又何必冲上去冒险近身搏杀?之前要不是待在大船上极为不利,戚景通也不会下令抢占第一道防御工事。。

    海盗们虽然凶悍,但终究只是一群乌合之众罢了,并没有组织纪律可言,此时为了保命,更是不可能会守规矩。两百多号人闹哄哄地挤在码头上,为了抢上船,竟然互相扭打起来,就好像下饺子一般,扑通扑通地往水里掉,有好几艏船都因为超裁和争斗翻了个底朝天,有些海盗甚至掉到水里还在扭打。

    五百营的一众悍卒见状都乐了,不慌不忙地装镇好弹药,然后不慌不忙地瞄准射杀,砰砰砰,一轮枪子过后,码头的海面上尸横遍野,海水都被染成了鲜血一般。

    海盗头子陈思盼在一众亲信的护卫之下,慌里慌张地逃到了水寨,正想登上那艏三桅的大帆船,结果帆船却在这个时候启动离岸了,船身两侧的十几支船桨同时划动,如同一只庞大的蜈蚣。

    “妈的,船上哪个王八蛋,快停下,大当家还没上船呢!”陈思盼的心腹们吩吩大叫。

    然而,帆船上的海盗似乎没有听到,或许听到了也假装没听到,在几十支浆地划动下,帆船迅速地驶出了水寨,向着港口外的大海冲去。

    砰砰砰……

    三桅帆船刚驶出水寨,立即便吸引了岸上的五百营官兵注意,燧发枪的火力马上便向三桅帆船顷泻过去,几名试图把帆升起来的海盗立即被打成了筛子。

    二当家陈东几乎是趴在船舷旁的甲板上,心中凉勃凉勃的,他娘的,官兵的火器几时变得这么犀利了,这么远还能打到船上来!

    “二当家,大当家在喊咱们呢!”一名海盗弯着腰跑到陈东旁边大声道。

    陈东目光一厉,扬手便扇了这名海盗一个大耳刮,骂道:“喊你老母,哪只耳朵听到大当家喊咱们了。”

    那名海盗被扇得眼冒金星,不过这货倒也机灵,立即点头道:“二当家,是小的听错了。”

    陈东狠声道:“这就对了,若是大当家喊了,老子咋可能没听到,去告诉大伙,想活命的就给老子使劲划桨,把平时干婆娘的劲儿都使出来。”

    那名海盗鸡啄米般猛点头,然后弯着腰跑向舱口,划船的弟兄都在船舱底下,然而,这名海盗刚跑到舱口旁边准备往里钻,屁股上便挨了数枪,当场菊花飙血,一头栽下了舱底,那凄惨的嚎叫声让陈东不寒栗,更是趴着不敢乱动了。

    陈思盼看着三桅帆船横冲直撞地驶离了海港,虽然心中大恨,但也无可奈何,只能在众亲随的护卫之下抢上了一艏快船,打算趁着官军的注意都在三桅帆船上时迅速逃离。

    然而,陈思盼的运气显然不太好,快船刚冲出了水寨便与侧方驶来的另一艏快船撞到了一处,咚的一声闷响,两艏快船上的海盗尽数翻覆落水,自然也包括了陈大当家了……

    再说那个沈老七,他并没有跟其他海盗一般,第一时间扑向水寨抢船,而是撒开大步跑进了岛上的一个山洞。这处山洞是东沙岛上的仓库,用于存放群盗的财富和物资,平时大当家陈思盼就住在这里,其他人不经允许,谁也不准踏进半步,否则下场会很惨,曾经便有违反规矩的海盗被分尸喂了鲨鱼。

    如果是以往,沈老七自然不敢贸然闯入禁地,但此时树倒猢狲散,他自然无所顾忌了,直接大步闯进了山洞中。

    当浑身血淋淋的沈老七出现在山洞时,立即便响起一阵惊恐的尖叫声。只见十来个不着寸缕的年轻妇人正蹲在山洞的一角,战战兢兢地挤成一团,如同一群待宰羔羊,白花花的身体晃得眼花缭乱。

    话说这个山洞不仅是仓库,也是大当家陈思盼的后宫,所得来的女人都被他一丝不挂地圈养在这个山洞中,陈大当家只要兴趣来了,随便擒住一个便就地淫乐,连脱衣服的步骤都省了。

    这些妇人都是从各处掳劫回来的,大部份都是大明沿海的百姓,也有部份是倭国,又或者是南洋诸岛国的女人。

    沈老七眼中闪过一丝炙热,情不自禁地吞了吞口水,每回抢到女人都是大当家陈思盼先挑,所以山洞中这群女人都是身材最好,模样最漂亮的,沈老七这货早就垂涎已久了。

    不过,沈老七虽然好淫,但也没糊涂到那啥虫上脑的地步,为了小头的一时欢娱而掉了大头显然是划不来的,所以沈老七以极大的毅力收回目光,飞快地跑到洞后面抱了一箱金子,返身便急急离开山洞,在经过那群妇人身边时,这货还是忍不住在一名倭国女人的高耸上捏了一把。

    沈老七抱着一箱金子跑出山洞后,立即便往岛的东面跑去,刚跑出了几十米便听到轰的一声炸响,整座岛仿佛都震了一下,沈老七一个踉跄摔倒,箱子也摔飞了,黄澄澄地金子撒了一地。

    沈老七狼狈地爬起来扭头一看,只见到岛南边的码头上正腾起一团黑烟,远处的海面溅起高高的浪花,而附近一艏三桅帆船正在升起风帆。很明显,官军正在用岛上的火炮轰击逃跑的帆船!

    沈老七以为陈思盼也在那艏逃掉的帆船上,不由遗憾地摇了摇头骂道:“妈蛋,这些官军也是一群饭桶,这样都能让陈思盼逃了。”

    这货深知陈思盼是不会放过他的,自然是希望陈思盼死在官军手中。

    轰……

    又是一发炮弹落在帆船旁边的水域,不过还是没有命中目标。沈老七不敢再多看,迅速地捡起地上的金子装到箱子中,然后抱着箱子跑到岛的东面。

    东沙岛的东面是陡峭的石壁,从下面难以爬上来,但是从上面下去还是比较容易的,沈老七那货十分狡猾,早就在狭窄的石缝之间藏了一叶小舟以备不时之需,今天终于派上用场了。

    沈老七来到藏小舟的位置,先用绳子捆着那箱金子,准备吊到船上,然后再爬下去,结果刚吊到一半,脑后便被一支燧发枪抵住了,一把冷厉的声音随即传入耳中:“别动!”

    沈老七瞬时像中了定身咒似的,连忙道:“不动不动,我不动,官爷饶命!”

    “大老远就看到你鬼鬼祟祟的,箱子里是什么玩意?”此时用燧发枪抵住沈老七脑袋的正是郭金雕这小子。

    沈老七眼珠一转道:“是金子,官爷,是一箱金子啊!”

    郭金雕眼前一亮,厉声喝道:“提上来!”

    沈老七连忙把那箱金子提上来,也不待郭金雕吩咐便把箱子打开,谄笑着转过身来道:“军爷请看,真的是一箱金子,只要军爷放了在下,这箱金子便是您的了。”

    郭金雕瞄了一眼箱子中的金锭,估计有近两百之多,不禁吞了吞口水骂道:“草,这么多金子,老子一个月的军饷才二两银子,你们这些当海盗的王八蛋却富得流油。”

    沈老七嘿笑道:“这只是小意思罢了,小兄弟如果跟着在下混,保准教你吃香喝辣,有花不完的钱,有日不完的女人,咋样,考虑一下?”

    沈老七说完贪婪地瞄了一眼郭金雕举着的燧发枪,心头一片炙热,要是能把这种新式火器弄到手,再想办法仿制出来一批,嘿,绝对能称霸海上,连那些红毛洋蕃也得退避三舍。

    沈老七当年在广东沿海一带和一群佛郎机人打过交道,那些家伙虽然人数少,但是船上的火炮相当犀利,还有一种叫火绳枪的玩意,比明军的火铳要厉害得多。不过,眼前这个明军手中的玩意看着跟火绳枪十分相似,但似乎更加厉害一点,根本不用明火就能激发,估计是明军新制造出来的火器。

    “花不完的钱,日不完的女人,真的假的?俺没读过书,你别骗我!”郭金雕一脸不信地道。

    沈老七暗喜,看来这是个容易忽悠的货,立即继续诱惑道:“小兄弟,老子叫沈老七,在道上还是颇有点名气的,犯得着骗你?呶,看看这箱金子,你小子当一辈子大头兵也赚不到,说到女人嘛,嘿,老子想要多少就有多少,大明的、朝鲜的、倭国的、甚至是连金发碧眼的西洋女人都能弄来。”

    郭金雕舔了舔嘴唇道:“你能再弄一箱金子出来我就信你。”

    沈老七面色一僵,心里暗暗焦急,此时远处的枪声越来越稀疏了,估计码头那边的战斗也快结束了,不由暗咬了咬牙,嘿笑道:“行,我这便带你去岛上的仓库拿,嘿嘿,那里不仅有大把金银,还有十几个不穿衣服的美女哦。”

    郭金雕闻言眼前一亮,急急地道:“快带我去!”

    “好哩,军爷跟我来!”沈老七举步便行,当经过郭金雕身边时,突然把捧着的箱子向郭金雕扔去,谁知后者出手比他还快,嗖的一旋身,不仅避过了箱子,还一枪托砸在沈老七的耳后根上。

    这一下猛击当场把沈老七砸得晕死过去,半边耳朵都砸烂了。

    郭金雕踢了一脚晕死过去的沈老七,又探头往下看了看石缝间那一叶小舟,嘿笑道:“这老狗还挺鸡贼的。”

    这时谢二剑浑身热气蒸腾地跑过来,远处也有五百营的弟兄在巡查搜索,原来码头那边的战斗已经结束了,五百营的弟兄正散开清剿岛上的残余。

    谢二剑看了一眼地上散落的金锭,问道:“咋回事?”

    郭金雕笑嘻嘻地道:“谢老大,小的刚逮了条大鱼,这家伙叫沈老七,东沙岛的三当家。这货抱了一箱金子准备逃跑,正好被小的遇上了,听这家伙的意思,岛上还有一个仓库,藏了不少的财物,噢,还有很多一丝不挂的美女。”

    谢二剑用脚尖挑起一锭金子飞向郭金雕,后者连忙伸手接住,喜道:“多谢老大!”

    “功劳给你小子记下了。”谢二剑丢下一句,提起昏迷的沈老七便大步离开。

    郭金雕喜滋滋把那锭金子放入怀中,然后把剩下的金锭全部捡回箱子中装起来。在战斗中的斩获,军卒可以拿走一成,至于女人却绝不许碰,这是五百营的规矩。

    ……

    岛上的战斗持续了近个时辰才结束,除了二当家陈东率着数十海盗逃掉,东沙岛大当家陈思盼、三当家沈老七均被活擒,四当家卢老九则一始就被爆了头。

    这一战总共斩杀海盗两百余人,生擒一百余人,而五百营方面伤了三十二人,重伤七人,阵亡五人,这无疑是一场漂亮的大胜。

    此时,包括陈思盼在内的一百多名海盗全部被捆在码头的空地上,遍地的尸体还没来得及清理,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

    朱纨已经换上了他的七品县官袍,脸上的血迹已经风干了,那一块块黑褐色的斑让这位皮肤白净的知县大老爷看上去多了几分狰狞。

    海盗头子陈思盼躺在地上,浑身湿漉漉的,额头上有一个血淋淋可怖的伤口,脸色白得发紫,不过胸口还在微微起伏,显然还活着。

    原来陈思盼落水时被翻覆的船撞到头部了,要不是正好被追杀而至的官兵捞起来,估计已经淹死了,但现在也是奄奄一息,能不能活过来还说不定。

    朱纨正在查看陈思盼的伤势,一名五百营的悍卒跑过来尊敬地道:“朱大人,咱们佥事大人让你去一趟。”

    朱纨点了点头,吩咐人给陈思盼包扎伤口,然后便跟着这名五百营的悍卒赶往山洞。

第549章 宣德通宝

    奉旨钦差徐晋在海边遭遇了一伙倭寇,不仅把倭寇击溃了,而且还当场斩杀近百,生擒了十几人。这条消息不胫而走,很快便传遍了整个东台县城,引起了极大的轰动,附近的老百姓都纷纷跑到西溪巡检司看热闹,甚至有人专门从很远的地方赶过来。

    这也难怪,沿海的百姓多年来深受倭寇之害,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的也不在少数,所以对倭寇简直恨之入骨,偏偏地方卫所的官兵又不争气,见到倭寇就好像老鼠见到猫一样,甚至比老百姓跑得还要快。

    就拿去年的宁波“争贡事件”来说吧,两伙倭国人闹矛盾,公然在大明国土上烧杀抢掠,从宁波府杀到绍兴府,纵横几百里,竟然如入无人之境,简直是大明的耻辱。

    正所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官兵的一次次无能,让老百姓一次次地失望愤怒,可以说,现在沿海一带的老百姓已经完全对官兵不抱希望了,见到倭寇来抢掠就立即逃跑,逃不掉只能自认倒霉。

    正因为如此,今天突然听到官兵竟然打败了一伙倭寇,而且还斩杀近百人,生擒了十几人,老百姓们瞬间就炸窝,都抱着怀疑的态度跑来西溪巡检司看个究竟。

    正所谓耳听不虚,眼见为实。当老百姓们看到近百具倭寇尸体堆起来的尸山,还有那十几名被五花大绑的活倭寇后,自然都信了。

    这些老百姓兴高采烈,一个个咬牙切齿,也不管官兵同不同意,立即便搬来柴草把倭寇的尸体全部烧成灰烬,然后疯狂地抛撒。那十九名被生擒的倭寇亦被愤怒的百姓活活打死了十七个,要不是五百营的弟兄冒险抢回了两个,恐怕所有活口都要死光光了。

    尽管如此,那两名侥幸捡回性命的倭寇也被打得很惨,一个四肢都断了,另一个比较幸运,只被咬掉了半边耳朵。由此可见,老百姓对倭寇确实恨入了骨髓。

    一众老百姓发泄完心中的怨气,纷纷对着巡检司大门跪倒叩头,痛哭流涕地感谢钦差大人为老百姓报仇撑腰,有人甚至大声哭诉起自身的遭遇,痛斥倭寇的种种恶行。

    徐晋虽然坐在巡检司的大堂内,但还是能够听到外面老百姓的哭诉。本来眼睁睁地看着十几名倭寇被虐杀分尸,徐晋还是有些于心不忍的,但此时听到老百姓们痛斥倭寇所做出的种种恶行,内心便坦然多了。

    正所谓种瓜得瓜,种豆得豆,这些倭寇也算是咎由自取,丝毫不值得同情。

    当老百姓们发泄完陆续离去后,东台县的士绅们又组团来到了西溪巡检司,抬来了几头宰好的大肥猪,还有数十坛美酒前来慰劳击败倭寇的勇士。

    领头的士绅叫郑世荣,乃东台县首屈一指的大地主郑家的家主,此外,本地豪族李家和何家的家主也来了,徐晋亲自接待了这些人。

    傍晚时份,西溪巡检司所在的上空升起缕缕炊烟,空气中弥漫着诱人的肉香和酒香。徐晋送走了东台县那些士绅后,信步行到巡检司外的沙滩上,小舅子谢三枪机灵地跟在后面,而十数名荷枪实弹的五百营悍卒则落后十米守卫,以防不测。

    巡检司外面这片沙滩很大,平时乃巡丁们操练的场所。夕阳从身后照来,把徐晋和谢三枪的身影在沙滩上拉出老远。

    沙滩上的血迹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夕照下沙子金黄金黄,任谁都瞧不出就在数个时辰之前,这里发生过一场惨烈的厮杀,死伤近两百之众。

    徐晋看着金蛇乱舞的辽阔海面,眉宇之间隐藏着一丝丝担忧,尽管对戚景通和谢二剑这对组合十分放心,但两人出海大半天都不见回转,徐晋亦不免担心起来。

    凭谢二剑和戚景通的本事,再加上两百名装备了燧发枪的悍卒,即使遇上了数倍敌人也不足不惧,徐晋担心的是变幻莫测的大海,毕竟人类在大海面前实在太渺小了,别说古代简陋的帆船,就算是现代的十万吨巨轮,在茫茫大海中也有翻覆的危险。

    谢三枪这小子今年才十五岁,但个头已经赶上徐晋了,生得虎背熊腰,活脱脱就是老丈人谢擎的翻版,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一边稚气地把脚下的沙子踢得老高。

    “姐夫你也甭担心了,二哥他命大着呢,连媳妇都还没娶,哪就舍得翘辫子了。说不定现在已经抓到那个倭国武士宗设了,正在返航途中呢,你还是想好该给二哥升个什么官吧。”谢三枪没心没肺地嘻笑道。

    话说徐晋已经找来通晓倭语的翻译审问过剩下的两名倭寇,已经得知这次带队的倭寇首领叫大内宗设,正是去年年初,在浙江宁波烧杀抢掠的倭国贡使。若是能抓住此人送到京城治罪,无疑是大功一件,朱厚那小子估计能高兴得一蹦老高,去年的“争贡事件”实在让小皇帝十分窝火。

    徐晋笑了笑,正准备说话时却听到叮的一声清响,一道黄澄澄的光芒从小舅子踢起的沙子中飞出,落地后在地上滚了几滚才停下。

    谢三枪轻咦了一声,跑前几步捡起那小物件端详了一眼,然后献宝似的拿到徐晋面前扬扬了,笑嘻嘻地道:“姐夫,我捡到一文钱。”

    徐晋好笑道:“运气不错嘛,最好把这里的沙子都翻一遍,说不定下次能捡到金子。”

    谢三枪小子还真的起劲地踢拨沙子,结果竟让他又捡到了两枚黄澄澄的铜钱。徐晋不禁颇为意外,从谢三枪手中拿了一枚铜钱看了看,面色不由变得古怪起来。

    这是一枚宣德通宝,不过看上去很新,闻一闻还带着一股烟火气息,似乎是新铸的铜钱,这就奇怪了!

    徐晋前世也玩过古钱币收藏,所以对明朝的铜钱还是比较了解的,因为避讳明太祖朱元璋的“元”字,明朝的铜钱都不用某某“元宝”,而是改用某某“通宝”,后来的清朝也是沿用了明朝的做法。

    话说宣德通宝是明宣宗朱瞻基在宣德八年开铸的,此后将近七十年,明朝再没有新铸铜钱,直到弘治十八年才铸了新铜钱弘治通宝,而正德朝并没有铸新币。也就是说,宣德通宝距离现在已经近九十年了,使用了这么久的铜钱肯定磨损严重,即使精心保存也不可能是现在这个模样。

    徐晋若有所思地端祥了手中这枚崭新的宣德通宝一会,竟然提起官袍和谢三枪一起踢拨沙子,远处那十几名五百营悍卒不禁面面相觑,不明白向来英明神武的大人为何做出这般幼稚的举动。

    “赵大头,你们也过来帮忙!”徐晋招了招手道。

    赵大头的名字叫赵醒,乃当初在江西跟随徐晋的十一名亲兵之一,现在是五百营的一名百户。这货听到徐晋召唤,立即带着十几名悍卒屁颠屁颠地跑过来帮忙翻沙子,瞬时间烟尘滚滚。

    正所谓人多力量大,很快,更多的铜钱被发现了,总共得了十二枚,均是崭新的宣德通宝。徐晋的剑眉不由拧了起来,现在他基本可能确定有人在私铸铜钱,这可是抄家杀头的死罪啊,不过让徐晋颇为不解的是,私铸铜钱者为何不山寨更近的弘治通宝,而是去山寨近百年前的宣德通宝呢?

    徐晋的目光不由落向巡检司,这些铜钱是在这里发现的,自然是巡检司的嫌疑最大,当然,这也不能证实就是巡检司搞出来的。

    “大人小心!”赵大头忽然大喝,迅速地解下背着的燧发枪,其他十几名五百营弟兄也立即做反应,把徐晋团团护在身后。

    这时太阳已经差不多完全沉入地平线了,苍茫的暮色之下,正有一艏小渔船快速地向着河口驶过来。见到只有一艏小船,赵大头倒是淡定了,所以没有呼叫巡检司内的其他弟兄增援。

    “咦,好像是朱县令啊!”小舅子谢三枪目力好,率先脱口而出。

    随着小渔船越驶越近,徐晋这时也看得真彻了,船上果然正站着一名身穿七品官袍的高大家伙,赫然正是东台县令朱纨。

    “徐大人!”朱纨站在船中间挥手朗声大喊,一副意气风发的样子,四名悍卒正卖力地划着船。

    徐晋见状越众而出,迎了上前笑道:“子纯兄,可把你们盼回来了,追上了倭寇了吗?”

    朱纨大笑道:“倭寇倒没追上,不过途中灭了东沙岛的一伙海盗,斩杀两百多人,包括两个头目在内,一共生擒了一百二十五人。哈哈,五百营真是战力非凡,若是咱大明的官兵都有这种战力,别说区区倭寇,就算是北方鞑子也能弹指间灰飞烟灭。”

    朱纨此刻显然极为兴奋,还没下船就一口气说了一大通,这才纵身一跃上了岸。

    徐晋不禁恍然,难怪这么久都没回转,原来跑去剿海盗了,连忙追问怎么回事。

    朱纨摸着咕噜咕噜打鼓的肚子笑道:“子谦兄莫急,待某家填饱肚子再细说。”

第550章 该死

    徐晋听完朱纨述说东沙岛上的情况后,几乎一夜无眠,第二天一早便打算扬帆出海,亲自赶往东沙岛,然而这时却发生了一件很不愉快的事情。

    原本西溪巡检司也备有十几艏海船的,然而由于年久失修,再加上养护不力,竟然只剩下两艏快船可以使用了,唯一那艏三桅鸟船连甲板都经不住人在上面走动,木板一踩就断。试问这样的船只,徐晋那敢乘着出海,若是半途在大海上解体,那么一船人都得葬身大海。

    虽然还有两艏快船可用,但快船的面积小,载不下五百营的一百名弟兄,而且快船在近海行游弋还可以,驶出大海就有点冒险了。

    最后没办法,徐晋只能从盐运分司调来了两艏蜈蚣船,直到中午时份才得已启航出海。盐运分司判官许迥本来也想跟着出海的,但是却被徐晋拒绝了,令他率盐丁协助巡检司防守,提防倭寇再来犯。

    蜈蚣船又名蟹船,长达二十米,宽三米有余,船两侧有成排的桨橹,看上去形似蜈蚣,有风时扬帆,无风时使桨,速度非常快,所以海盗们也多使用这蜈蚣船,抢掠时来去如风,不管顺风逆风都能迅速远遁。

    约莫下午三时许,两艏蜈蚣船终于载着徐晋等人顺利抵达了东沙岛。徐晋先是看望了五百营受伤的弟兄,又安排好战死者的抚恤事宜,这才跟着朱纨戚和景通等人来到了山洞。

    晓是徐晋早有心理准备,但看到山洞中堆积如山的各种物品后还是吃了一惊,问道:“老戚,这些东西清点过了没?”

    戚景通咧了咧嘴道:“只是大概清点了一遍,黄金八千两有奇、白银六万两有奇、铜钱十大箱,绸缎两千匹有奇、布帛五千匹、各类药材过万斤……”

    听着戚景通报出的一连串数字,徐晋亦禁不住眼皮一阵乱跳,这群海盗究竟干了多少丧尽天良的事才积累起如此巨量的财富。

    朱纨面色冷沉地道:“本官早就听闻,我朝的布匹、药材、铜钱等物品在倭国极受菁睐,运到倭国后价值能翻数倍,甚至十数倍不等,于是有不法商人士绅为重利所诱,勾结海盗与倭商进行走私互商贸,如今看来果然不假。”

    徐晋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如果说一群海盗抢到大量的金银他还相信,但眼前这座山洞中堆放了如此大量的药物和布匹之类,肯定不是一群海盗有能力搜集到的。

    徐晋行到一箱铜钱前,伸手捞起一把,这些铜钱黄澄澄的,成色都非常不错,无一例外均是崭新的宣德通宝,跟自己在沙滩上捡到那十几枚一样。

    朱纨也走过抓起一把铜钱,怒声道:“这些都是私铸的铜钱,岂有此理,胆大包天的狗贼,竟然连铜钱也敢私铸,可恨!不杀不足以正国法纲纪。”

    徐晋不由问道:“这些不法之徒为何只铸宣德通宝,而不是铸弘治通宝?”

    朱纨摇了摇头道:“本官也不清楚,估计是宣德通宝在倭国比较值钱吧,据说咱们大明的铜钱在倭国价值能翻四五倍,一千文钱换四两银子。”

    徐晋不由心中一动,早就听说日本盛产白银,看来这个时候的日体果然是银贱铜贵啊,若是大明能打开海禁与倭国人自由商贸,日本的白银还不是哗哗地流到大明来。

    “不是说活擒了两名海盗头目吗,审问过了没?这赃物的来路可曾查清?”徐晋问道。

    戚景通遗憾地摊了摊手道:“那海盗头子陈思盼受了重伤,现在还昏迷不醒,估计很难活下来。另外那个三当家叫沈老七,是个软骨头,还没动刑就全招了,已经承认这些货物是沿海各州县商人士绅送来的,他们则负责把这些货物卖给倭国人,事后七三分账。不过,沈老七并不知道这些货物具体属于哪些商人士绅的,因为一直都是陈思盼和陈东两叔侄负责跟那些人接头。”

    朱纨目泛寒芒道:“这么大量的药材和布匹又岂会无迹可循,只要下功夫去追查,绝对能查个水落石出,徐大人,本官愿意接手这件案子。”

    朱纨说完目光炙炙地看着徐晋,徐晋暗叹一口气,这案子一查绝对牵连甚广,说不得又要有多少人头落地了,而且会断绝很多人的生计,但是此案涉及到私铸钱币,非同小可,自然不能不查,于是点头道:“好,朱县令,本钦差便命你彻查此案,西溪巡检司也暂时由你兼任巡检。”

    朱纨闻言大喜,他也明白此案一旦开查,绝对会得罪地方的士绅豪族,阻力会非常巨大,现在有钦差全力支持,还手握一支武装力量,朱纨自然更有底气了,郑重地对着徐晋施了一礼道:“本官定不负徐大人所托,即使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

    徐晋道:“子纯兄言重了,对了,这里的货物钱财还有劳子纯兄彻底清点一次,然后登记造册。”

    朱纨拱手道:“下官遵命。”

    戚景通轻咳一声道:“大人,这里还有一些东西你得瞧瞧的。”

    徐晋疑惑地望向戚景通和谢二剑两人,谢二剑挥了挥手,数名五百营悍卒便从角落处抬出两只不显眼的木头箱子来。

    当木头箱子的盖刚打开,徐晋和朱纨都骇然脱口而出:“火器!”

    只见这两个木头箱子中装的竟是些火铳和地雷之类的火器,不过看上去极为残旧了,火铳锈迹斑斑,有的甚至已经断裂了。

    谢二剑弯腰取了两把火铳对敲了一下,上面的锈迹便纷纷掉落,升腾起一股黄烟。谢二剑指了指角落道:“那边还有七八箱吧,除了火铳还有连珠铳等,都是些残次品。”

    徐晋的脸色变得凝重无比,朝廷向来对火器的管控非常严格,每一件火器都刻有铭文,并且登记在册,竟然还有人胆大包天到走私火器?

    朱纨也拿起一支生锈的火铳仔细端详了一遍,沉声道:“这是南京军器局制造的,在军器局应该能查到这批火铳分配给了哪个卫所。”

    徐晋面色冷峻地点了点头,胸间似有一团怒火在熊熊燃烧,妈蛋,他可以容忍沿海卫所的战斗力跟屎一般,却不能容忍这些王八蛋吃里扒外,为了银子连火器都能走私给倭国人,这些毫无底线的王八蛋真他妈的该死!

    徐晋既愤怒又后怕,若是以后燧发枪也被这群王八蛋拿去跟倭国人换钱,真不敢想像掌握了燧发枪的倭寇会给大明带来怎么样的灾难。

    不行,绝对要把这些军中败类揪出来,抄家灭族也在所不惜,此风绝不可长,砍他个一千几百人,看谁他妈的还敢走私火器到外国。

第551章 安置

    在徐晋的印象当中,大部份日本女人都体形娇小,单眼皮者居多,而且脸部轮廓较为宽平,若是与一群中国女人站在一起,很容易就能分辨出来。此时徐晋便一眼分辨出眼前这群妇人当中有两个是倭国女人。

    这群妇人一共有三十六名,年龄介乎十五岁到三十岁之间,均是被海盗掳到岛上来发泄兽欲的受害者,有好几个还挺着大肚子,此时都神色惊惶地看着徐晋,显然都明白决定自己命运的时刻到了,而眼前这个年轻英俊的官员将是决定者。

    徐晋暗叹了口气,在程朱理学大行其道的封建社会,饿死是小失节是大,眼前这群可怜的女人即使能够返回原籍,恐怕也难以为族亲和邻里所容。本来错不在她们,但却要背负一辈子的污点苟且偷活,尤其是哪几个被海盗搞大肚子的,命运估计会更加悲惨。

    徐晋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和颜悦色,缓声道:“本官乃奉旨钦差徐晋,如今东沙岛的海寇已经被本官剿灭了,从现在开始,你们便是自由之身。有想返回原籍,本官会派人将你送回原籍,并发给二十两银子生活费。”

    二十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若是一个人使用,省一点能支撑近十年呢,所以一众妇人均微微骚动,眼神将信将疑。

    “大人,如……如果不想返回籍呢?”一名挺着大肚子的妇人壮着胆子呐声问道。

    徐晋微笑道:“不想回原籍的发给三十两银子安家费,有孕的则多加五两银子,愿意在哪个州县落户都行,本官会命人给你们落户入籍。”

    此言一出,一众妇人立即沸腾起来,人人露出狂喜之色,当然还持着怀疑态度,毕竟这待遇实在太好了。

    徐晋也不废话,立即命人给这些妇女登记,结果只有一成左右愿意返回原籍的,这些妇人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家里还有丈夫子女难以割舍。

    最后登记的结果是,有五人欲返回原籍,二十五人不想返回原籍。于是乎,徐晋当场命人给愿意返回原籍的妇人发给二十两银子生活费,而不返回原籍的则发给三十两银子安家费,孕妇则加五两。这些妇人见真的能拿到银子,一个个感动地哭得唏哩哇啦,纷纷跪倒在上向徐晋叩头千恩万谢。

    此时还有六个女人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这六个女人当中有两个是倭国人,另外有四个是南洋岛国的女人,这些六个外国女人都只会说几句简单的大明国语。

    看着眼前神色惶惶的六个外国女人,徐晋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安排了,只好让人带下去暂时安置起来,等回到大陆再作打算。

    安置完妇女,接下来便是安置小孩了,这东沙岛上竟然有近三十个未成年幼童,年龄介乎两岁到十三岁之间。这些幼童有相当一部份是海盗淫辱妇人后产下的,还有一些是掳回来的海盗“接班人”。

    这些未成年人安置起来倒是简单一些,还记得家住何处的就送返原籍,如果年纪太小没记忆的,又或者在东沙岛出生的幼童,徐晋打算全部送到大明寺的养生堂。

    徐晋安置完岛上的妇女和儿童,朱纨还在带着人清点山洞中的货物,品种和数量实在有点多,估计清点完都要天黑了,所以只能明天再装船运回大陆。

    接下来,徐晋便去看了海盗头子陈思盼,这货先是被打了一枪大腿,接着又翻船落水,头部被船砸出一个大口子,看上去很惨,现在还处于重度昏迷状态。

    “马大夫,此人活下来的可能有多大?”徐晋目光炯然地看着正在给陈思盼挖肉取弹的马大夫。

    马大夫并不是五百营中的军医,而是朱纨在东台县城中找来的一名坐馆大夫,据说医术在东台县颇有些名气。

    这个马大夫的医术到底行不行,徐晋并不清楚,反正看他挖肉取弹的手法倒是挺熟练的,就是不太讲卫生,刀和镊子都没有经过高温消毒,这无疑会让伤口感染的风险大增。

    此时马大夫终于从血淋淋的伤口中夹出了一块已经变形了的铅弹,丢在旁边的水盆上,然后自己就着盆子洗净手上的血污,这才恭敬地答道:“回大人,此人伤得很重,若能挺过三天不发烧,估计能活,不过可能微乎其微。”

    徐晋皱了皱剑眉,如果能救活陈思盼,无疑可以省不少功夫,直接就能问出那些走私货物的来路,不过这家伙确实伤得很重,如此挖肉取弹,竟然连挣扎都没挣扎一下,可见也是虚弱到极点了。

    “等一等!”徐晋见到马大夫竟然直接要给伤口洒药,然后包扎,连忙出言阻止他。

    马大夫愕然地看着徐晋道:“大人,有何不妥之处吗?”

    如果马大夫是名军医,徐晋此时保证一脚把这货踹飞,但看在他是民间医生的份上还是算了,淡道:“先把伤口用温水清洗干净,缝合起来再用药,缝合懂吗?”

    话说徐晋“发明”的伤口缝合法现在已经在大明军中广泛应用了,他所写的现代医学常识册子也经李时珍父子之手,在太医院中推广,杀菌、消毒、发炎之类的术语亦开始在医界流传。

    当然,在资讯传递极度滞后的古代,像马大夫这类民间医生显然还没有渠道接触到这些医界“潮流”。

    于是乎,马大夫在徐晋的指点之下给陈思盼的伤口清洗消毒,又用针线把伤口缝合起来,鉴于陈思盼身体极度虚弱,徐晋还切了一片老参给他含着,正好山洞那批药材中有几株老山参。

    马大夫伸出两根手指搭在陈思盼的腕脉上,发现后者的脉搏竟然渐渐变得有力了,不由神色复杂地道:“大人,此人估计活过来了。”

    徐晋点了点头道:“好好照料,此人若能醒过来,少不了你的赏银,对了,换药的时候记得用苍耳子烧开的水轻擦数遍伤口,可杀菌消炎。”

    马大夫干笑两声恭维道:“大人果真博学,鄙人省得了。”

    徐晋点了点头,带着护卫转身行了开去,此时岛上升起了袅袅炊烟,五百营的弟兄开始埋锅做晚饭了,那些妇人竟然主动跑过去帮忙,阵阵欢快的笑声随着海风传来。

    徐晋有点不解地问道:“赵大头,你说这些妇人为何如此欢乐?”

    赵大头咧了咧嘴笑道:“手里有钱心中不慌呗,以后生活有了着落,哪能不高兴呢。返回原籍的带着二十两银子回去,家里的男人看在银钱的份上应该不会咋样。那些不回原籍就更妙了,找一个没人认识的州县落户当小富婆,说不定还能钓个上门夫婿。所以说啊,这些女人遇到菩萨心肠的大人,真他妈的走运。”

    徐晋不禁哑然,二三十两银子对普通百姓来说确实是一笔可以安居乐业的巨款了。

第552章 反劫

    东沙岛上草木茂盛,再加上海盗们平时不讲卫生随处排泄,所以蚊虫苍蝇特别多,沈老七那货被五花大绑地丢在暗处一天一夜,结果让蚊虫叮咬得面目全非。

    此刻,满头脸都是红斑的沈老七就跪在徐晋的面前,强忍住浑身骚痒,谄笑着露两排屎黄色的牙齿,那模样实在有点磕碜。

    徐晋挥了挥手示意松绑,赵大头立即上前替沈老七解开手脚上捆着的绳索,并且用燧发枪顶着脑门警告:“老实点,这是奉旨钦差徐大人,问你什么便答什么,胆敢耍花样就打爆你的脑袋。”

    沈老七那货立即对着徐晋猛叩了三个响头,谄笑着道:“钦差大人请问吧,小的绝对知无不言。”

    “姓什么名谁,哪里人氏?”徐晋淡淡地问。

    “回大人,小的叫沈七,福建泉州人,灶户出身,家里穷得揭不起锅,实在没有活路了,所以就出海当了海盗。”

    “山洞中那些货物都是附近州县的商人士绅送来的?”

    “是的大人,因为朝廷厉行海禁,那些商人士绅不敢亲自出面和倭国人做卖买,所以就暗中通过我们把货物出手,事后七三分账。”

    “那你们是通过什么方式联络的?譬如怎么交货?怎么交钱?”

    “所有货主都是陈思盼叔侄负责联络好的,货主们把货物运到海边的指定地点,然后我们再派船运回岛上,等货物出手后再结算分赃,所得的钱财亦是陈思盼叔侄负责捎给货主。”

    “这么说你自始至终都没见过任何货主?”

    沈老七哂笑道:“是的,那些货主都害怕被朝廷发觉,从来不敢亲自出面,就算偶尔派人上岛查货都是些无足轻重的小虾米。”

    徐晋随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结果被涩得皱了皱剑眉,茶是小舅子谢三枪冲泡的,茶叶放太多了,手艺差了初春初夏九条街。

    “那你认不认识跟你们交易的倭国商人?”徐晋不动声色地把这一口苦涩的茶水咽下去,继续淡然地追问。

    沈老七迟疑了一下,结果脑门立即就被冰冷的枪口顶着,连忙鸡啄米般点头道:“认识的,主要的熟客有三批,一批是肥前国的商队,首领叫肥前一本;一批是三河国来的商队,首领叫德川家康;还有一批是尾张国来的商队,首领叫织田横二。”

    现在的日本正处于战国时期,国内战乱四起,军阀割据,各种乱七八槽的小国多如牛毛,沈老七提到的三个小国,徐晋只对肥前国有些许印象,其余两个连听都没听说过。

    当然,徐晋也懒得去管,继续问道:“这些倭国商人近期会不会来东沙岛交易?”

    戚景通和谢二剑欣喜地对视一眼,还是大人考虑周详啊,自己昨没想到问这个。

    沈老七眼珠骨碌碌地一转道:“大人,如果小的告诉你,能不能饶小的一命。”

    “你他奶奶的,还敢跟咱们大人讨价还价,活得不耐烦了是吧!”赵大头撸起衣袖,一大枪托就砸在沈老七的后背,这货立即痛得倒地哀号。

    徐晋并没理会,继续喝着那杯苦涩的茶水,直到沈老七被收拾得连连求饶这才示意赵大头停手,淡问道:“说吧,那些倭国商人近期会不会来?”

    沈老七这货本来就是个软骨头,吃了五六下枪托,倒是不敢再讨价还价了,立即答道:“倭商一般会在十月份打后才会来,因为那会正好顺风……!”

    赵大头立即举起枪托作势欲砸,沈老七吓得急忙双手护着脑袋大叫:“会来啊,倭商近期会来。”

    “具体什么日子?”戚景通禁不住抢先问。

    沈老七眼角余光偷瞄了一眼身后,见到那个粗暴的大头兵并未举起枪托,这才小心翼翼地答道:“本来按照约定的话,会有一支倭商在二月底到达的,不过估计是耽搁了,到现在还没来。”

    直觉告诉徐晋,沈老七并没有说谎,一来就古代的行船条件,迟到十天八天再正常不过,二来沈老七如果说谎,大可以直接告诉自己近期没有倭商会来,这样可以省很多麻烦。

    戚景通摩拳擦掌地道:“大人,要不咱在东沙岛呆几天?”

    徐晋微微点了点头,这些倭商前来交易肯定携带了大量的货款,嘿,天予不取,实在说不过去啊,既然倭国人可以跑来大明劫掠,自己如何就不能反过来劫掠他们,来而不往非礼也!

    沈老七是个奸猾之辈,又岂不会瞧不出徐晋等人的企图,艰涩地吞了吞口水道:“大人,小的可不敢保证那些倭商会来啊,而且二当家陈东跑了,若是倭商收到了消息,十有**是不会来的。”

    徐晋淡然道:“你最好还是希望他们来吧,因为,假如斩获巨大的,本官可以酌情减轻你的罪罚。对了,这次来的倭商是哪一支?估计会有多少人手?”

    沈老七闻言大喜,就好像溺水者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即答道:“回大人,这次前来交易的是尾张国织田横二,估计会有两艏三桅大船,人手也就三百人左右吧,不过船上配有多门火炮,火力很猛。”

    徐晋目光望向戚景通和谢二剑,两人均点了点头,表示能够吃得下。

    徐晋却是有点不太放心,追问道:“沈老七,这些倭商手中可有其他火器。”

    沈老七老实地答道:“有少量火铳吧,不过若跟你们用的那种火器相比,差得远了,还不如弓箭好使。”说完心有余悸地瞟了一眼赵大头手中的燧发枪。

    徐晋闻言总算放下心来,他今天又带了一百名悍卒上岛,而且还特意为戚景通等带来了补充弹药,面对三百倭寇,又是出其不意的情况下,胜算应该很大。

    沈老七谄笑着道:“大人,小的和那个织信横二打过交道,若是有用得着的地方,小的赴汤蹈火,在所不措。”

    徐晋淡道:“放心,若是倭商真来了,会有你用武之地的。”

    沈老七闻言喜得直搓手,巴不得倭商立即就来,然后他好立功免死。

第553章 暗流涌起(两张合一)

    海岛无疑是个看日出日落的好地方,此刻徐晋就在站在东沙岛的最高处,带着咸腥气息的海风迎面吹来,一颗丹红的夕阳静静地悬浮水天相接处的海平面上,霞光万道,画面美不胜收。

    岛南边的码头上,一百多名海盗俘虏正在五百营悍卒的驱策下,加高加固岛上的防御工事。正所谓有备无患,把准备做足总不会有错。

    朱纨身量高大,披着满身的霞光行了上来,将一本账本递给徐晋道:“子谦兄,山洞中的物品已经全部清点记录在册,若加上那些金银,估计总价值达到三十万两之巨。”

    徐晋接过账本随手翻了翻,不由感慨道:“这江南果真是富庶之地,前年国库入银不过400万两,皇上天天为银子发愁,没想到区区一个海盗窝便挖出三十万两银子,若是再多剿灭几伙海盗,一年的国库收入岂不就有了。”

    朱纨郑重地道:“子谦兄此言差矣,国库收入来源于赋税,这才是长久稳定之计,又岂能依靠剿匪缉盗所得,更何况盗寇之财货亦是从百姓手中劫掠来的,盗寇劫掠所得越多,那么百姓越贫苦,百姓越是贫苦,国家便越积弱,百姓丰足,国家才富强啊!”

    徐晋笑了笑道:“所以更应该花大力气把盗倭寇剿灭,二者并不冲突。”

    朱纨苦笑道:“若是能把盗寇都剿灭无疑是最好的,但纵观古今,又有哪个朝代真正能把盗寇都根除掉的。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譬如那些不法商人士绅,为重利所诱,冒着抄家杀头的危险也要违返国法,与海盗倭寇狼狈为奸,走私货物谋利。”

    徐晋心中一动道:“那么子纯兄可有良策解决倭患和走私?”

    朱纨看了徐晋一眼道:“我听说子谦兄曾在朝会上提出解除海禁,允许民间与海外通商,这其实不失是一个好法子。倭国人所需无非是我大明的货物罢了,不能通过正常的买卖取得,于是转而为盗,大肆抢掠,也导致了走私泛滥。

    正如大禹治水,堵不如疏。若是我大明解除海禁允许民间互贸,问题便可应刃而解了,不仅可以大幅增加商船税收入,沿海百姓亦可多一份生计来源。可惜朝堂上的衮衮诸公不识民间疾苦,只懂墨守成规,可悲可叹也!”

    徐晋颇有点意外,他早就听说朱纨一直严格执行朝廷的禁海令,销毁了东台县的所有海船,没想到这位实际竟是支持开海禁的,微笑道:“没成想子纯兄的想法竟然与在下不谋而合,放心吧,开放开禁是大势所趋,历史潮流浩浩荡荡不可阻挡,相信不久后,我大明一定会解除海禁的,子纯兄不妨拭目以待!”

    事实上大明确在四十多年后正式解除了海禁,史称“隆庆开关”,不过,徐晋自然不会傻傻地等四十年多年,待扫除掉杨廷和这些绊脚石后,他便会着手推行解除海禁。

    朱纨深深地看了徐晋一眼道:“但愿吧!”

    徐晋笑了笑续道:“解除海禁乃大势所趋,但正如开门请客,总得先把家里收拾打扫干净,所以倭寇海盗还是要消灭的,要不然路上不安稳,客人也不敢来。而且倭夷之辈向来畏威不畏恩,不把他们打怕打服,又岂会循规蹈举地跟你做买卖?”

    朱纨深以为然地点头道:“子谦兄所言极是,不管是东洋人还是西洋人,绝大部份亦商亦盗,表面为商,暗地里却行劫掠之事。譬如去年在浙江宁波府劫掠的倭国朝贡使团,一路烧杀抢掠至绍兴府,无恶不作,连朝贡使尚且如此,更别说那些普通的倭商了。

    所以子谦兄要待在东沙岛上守株待兔,本官并不反对,但大人身为奉旨钦差,肩负重任,还是要多注意一下自身的安危。”

    徐晋从容笑道:“难道子纯兄对五百营的战力没信心?”

    朱纨耿直地道:“那倒不是,正因为下官相信五百营的战力,要不断然不会同意子谦兄留在岛上的,即使冒犯上官也要命衙差把你绑回去。”

    徐晋不禁哑然,心里泛起一丝暖意,笑道:“子纯兄放心,没把握的事我也不会做,最多三天,若是倭人不来我便回去,还有很多事情等着本官处理,耽搁不得!”

    当下确实还有很多事情等着徐晋去处理,那批走私的火器来源必须查清,私铸铜钱的事必须彻查,清丈土地的工作也得开展了,估计夏言在扬州城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吧。

    另外,花魁大赛徐晋还是得赶回去参加的,主要是想听一听王翠翘谱出的《葬花吟》曲子,至于花魁最终将落谁家,徐晋并不太关心。

    当红彤彤的夕阳完全沉入大海,天色很快就黑下来了,徐晋和朱纨两人从高处走下,回到各自屋里用晚饭。

    山洞原是海盗头子陈思盼的私人禁地,而山洞附近建有数排房屋,乃其他海盗的住所,此时这些房屋已经被五百营的弟兄占用了,那些海盗俘虏只能在外面露宿吃海风。

    “老鄢,你小子吃饱了撑着是吧,在外面鬼头鬼脑的搞啥玩意?”

    徐晋吃完晚饭后,正与戚景通和谢二剑两人在屋里商量着事,老鄢那小子却在门外探头探脑地窥看,戚景通见状忍不住喝斥了一句

    老鄢那货嗖的把脑袋缩了回去,徐晋若有所思地道:“让他进来吧,估计是有事。”

    “你小子屁股都露出半边了,还躲什么躲,大人让你进来呢!”戚景通没好气地道。

    老鄢行了进来,尴尬地挠了挠头行礼道:“标下见过大人。”

    徐晋微笑道:“鄢浪,有事吗?”

    老鄢神忸怩地挠了挠屁股,谢三枪噗的笑道:“大老爷们能不能别这么骚气。”

    谢二剑奇道:“我说你小子今晚咋了?”

    老鄢咧了咧嘴支吾道:“属下……属下看中了一个女人,想求大人成全。”

    戚景通不由面色一沉,骂道:“王八蛋,你他妈的是不是没管住裤裆那玩意,把人家给睡了?”

    老鄢急忙摇头摆手道:“不不不,没有睡,俺就是看中了想娶回家当媳妇。”

    戚景通微松了口气,目光望向座上的徐晋,别看大人平时很好说话,一旦砍起人来却绝不手软,老鄢这小子若是犯了军规,说不得要脑袋不保。

    看着眼前神态忸怩的大头兵,徐晋既好气又好笑,皱眉问道:“你小子看中人家,人家看中你吗?”

    老鄢挠了挠脑袋瓜嘿笑道:“看中呢,大人要是不信可以把人叫进来问问,小雅就在外面。”

    徐晋挥了挥手道:“那就叫进来吧!”

    老鄢立即屁颠屁颠地跑出门去,转眼便领着一名年轻女子进来,徐晋看了亦不由暗赞鄢浪这小子眼睛毒辣,这个女子约莫二十岁,模样姣好,在那群妇人中算是最出挑的一个,身材亦是凹凸有致。

    “小雅见过钦差大人和两位将军。”此女行到跟前福了一礼,这淡吐举止显然不是普通民女。

    徐晋微笑道:“小雅姑娘不用害怕,实话实说即可,你真的愿意以后跟着鄢浪这军汉过日子?”

    此女红着脸偷看了老鄢一眼,羞涩地点了点头,老鄢这货顿时乐得合不拢嘴。

    徐晋点了点头道:“那行,就这么着吧,鄢浪,不过本官丑话说在前,你小子娶了人家就要对人家好,要是以日子过得磕磕碰碰,拿旧账说事,本官可饶不了你。”

    老鄢连忙摆手兼摇头道:“大人放心,标下以后绝对把小雅当宝一样宠着,像俺这种臭军汉能娶到小雅这种好看又知书识礼的婆娘,简直是走八辈子的狗屎运了,咋就能对小雅不好呢。”

    鄢浪这小子说的倒是真心话,普通军户在大明朝确实相当苦逼,要不然地方卫所的军卒也不会纷纷举家出逃。一般人家都不愿意把女儿嫁给军户,除非自身也是军户。所以说,像周小雅这种小家碧玉,要不是身陷贼窝被污了清白,哪轮得到鄢浪这种粗鲁军汉。

    看着鄢浪拉着到手的娇娘喜滋滋地行出去,戚景通不由打趣道:“小谢,瞧瞧人家鄢浪这小子多机灵,你也老大不少了,别总是顾着建功立业,也该找个婆娘成家了。”

    谢三枪笑嘻嘻地道:“我二哥的眼睛长在头顶上呢,也得是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姑娘才配得上我二哥。”

    谢二剑瞥了一眼道:“老四,你今年也成年了吧,要不二哥先给你挑一个?”

    谢三枪一指门外:“还是先管好你手下的兵吧,讨媳妇的又来了,瞧瞧他们的眼神,一个个跟发晴的猫似的。”

    徐晋抬头望去,果然见到好几个五百营的悍卒在外面探头探脑,不由有点哭笑不得,招手道:“都进来吧!”

    徐晋话音刚下,顿时呼啦地溜进来近二十人,敢情前面几个是探路的,大部队还躲在后面观风。

    戚景通禁不住脱口骂道:“你们这帮狗日的。”

    于是乎徐大钦差便又成了证婚人,撮合了二十几对新人,最后竟然连那四个南洋女人都有牲口收编了。听着四个南洋女人操着生硬的汉语说愿意时,徐晋亦不禁暗爆了一句狗男女,短短一顿晚饭的功夫就勾搭上了。

    其实仔细想想,当一群饥不择食的军汉,遇上一群忧虑下半生的失足妇人,彼此一拍即合也就不足为奇了,尤其是那四个南洋女人,身在异国他乡,举目无亲,能有个可以依靠的男人就不错了,哪还敢挑拣。

    倒是那几个大着肚子的妇人,还有两名倭国女人没人勾搭,毕竟那些军汉再饥不择食,也不可能心大到给别人养野孩子的地步。至于两个倭国女人漂亮归漂亮,但悍卒们似乎不怎么喜欢倭人。

    徐晋忙活了半个时辰才把这些发春的军汉打发走,用温水泡完脚后开始动手写信给老王。王守仁现在南京任兵部尚书,徐晋便打算请他秘密查一查那批走私火器的来源,好将军中那些毫无底线的卖国贼揪出来,这批害群之马的存在实在太危险了。

    第二天一早,当红彤彤的朝阳从海平线底下跳出来时,徐晋便命人把岛上的金银和货物装船,将由朱纨负责运回东台县城存放。

    另外,岛上的一百多名海盗俘虏也会随船押回东台县监狱,免得到时若跟倭商打起来时,还得派人手看押这些俘虏。

    “子谦兄注意安全!”朱纨朝徐晋拱了拱手便登上了蜈蚣船,怀中揣着徐晋写给南京兵部尚书王守仁的信件。

    徐晋从容地挥了挥手,两艏蜈蚣船便扬帆驶离了东沙岛,向着东台县方向驶去。为了保证两艏船的安全,徐晋派出了一百名悍卒随行护送。

    话说还没到中午,朱纨便率着两艏蜈蚣船在西溪巡检司的河口靠岸了。当一大车一大车的货物运进东台县城时,瞬时全城轰动了,盘踞在东沙岛那一伙海盗被剿灭的消息也随之不胫而走。

    当老百姓们奔跑相告庆祝时,那些本地士绅豪族却是如同坐蜡了。譬如号称郑半城的郑家家主郑世荣眼下便坐立不安,仿佛热锅上的蚂蚁,在这个阳春三月里,浑身衣服竟然都被汗湿了。

    “镇定镇定,老夫什么大风大浪没经过,肯定有办法的!”郑世荣在大厅内来回走着,一边自我安慰。

    原来徐晋在东沙岛上缴获的货物,至少有两成是郑家的,那可是价值几万两的货物啊,郑世荣刚是想想都心疼得哆嗦。

    当然,财物损失倒是次要的,郑世荣最担心的是事情败露,那么他郑家最好的结果也是抄家流放,严重点还得被杀头。

    郑世荣正惶惶不可终日时,一名下人急急忙跑了进来,凑到他耳边低语了几句。郑世荣面色一变,急忙道:“快请他进来。”

    很快,一名背着药箱的中年男子便行色匆匆地走了进来,正是那名给海盗头子陈思盼治伤的马大夫。

    “马大夫,听说你也跟着钦差去了东沙岛,陈思盼叔侄还活着吗?有没有被捉官兵抓倒?”马大夫还没坐落,郑世荣便急切地追问起来。

    马大夫面色凝重地答道:“陈东逃了,不过陈思盼被抓住了。”

    郑世荣的老脸刷的白了,颓然地跌坐在座位上自语道:“完了完了!”

    马大夫轻咳一声道:“郑老爷不必过于惊慌,那陈思盼虽然被抓住,不过受了重伤,一直处于昏迷当中,到现在还没苏醒过来,能不能活还未可知呢。”

    郑世荣闻言顿时还魂了一般,长吁了一口气道:“老马,差点被你吓死了,咱说话能不能别留半截。”

    郑世荣说着轻松地喝了口茶,他向来只跟陈思盼叔侄单线联系,只要这两人不把他供出来便可保无碍,即便朱纨能从货物中查出些许蛛丝马迹,自己不承认他又能奈何?大不了就说是被海盗抢走的。

    马大夫瞟了郑世荣一眼,低声道:“郑老爷万勿掉以轻心,陈思盼未必就醒不了。”

    郑世荣双眉一挑,不解地望向马大夫道:“陈思盼经你之手治伤还能活?”

    马大夫苦笑道:“那钦差大人不好糊弄啊!”

    郑世荣刚放下的心不由提了起来,沉声问道:“是不好糊弄,还是不敢糊弄?”

    “鄙人本来是想动手脚的,不过钦差大人一直在旁边盯着,还特意让鄙人给陈思盼的伤口清洗消毒,并且缝合了伤口,最后还喂了一小片老参吊命。”

    郑世荣禁不住哆嗦了一下,因为那几株老山参就是他的货物之一,没成想竟成了陈思盼的救命药。

    “老马,一定要搞死陈思盼,夜长梦多,赶紧想办法搞死他。”郑世荣阴冷地道。

    马大夫苦涩地摊了摊手,郑世荣死死地盯着他道:“老马,别忘了那批药材中也有你的一份子,若是陈思盼把老夫供出来,你也跑不掉。”

    马大夫无奈地道:“钦差大人派了四名锦衣卫专门看守陈思盼,鄙人根本没机会下手啊。”

    郑世荣听闻“锦衣卫”三个字,面色不由白了几分,尽管自从新帝登后,锦衣卫和东厂都收敛了,但依旧凶名在外啊,普通老百姓提到厂卫都心惊胆战。

第554章 织信美子

    大海是最善变的,它狂暴的时候吞噬万物,平静的时候柔顺如丝绸。正午时份,三艏三桅十二帆的大船正在丝绸一般的海面上往南行驶着,船头上均飘扬着一幅三角形的红日旗。数只鲨鱼尾随着帆船久久不肯离去,让人生畏的黝黑背鳍不时露出水面。

    通常情况下,猛兽只有在发现可口的食物时才会如此锲而不舍地追逐。

    此时中间那艏大船上确实弥漫着一般浓烈的血腥味,鲜血正顺着甲板的缝隙往下渗。两名穿着明军服装的汉子倒在血泊当中,其中之一身首异处,另一名更是被拦腰斩为两截,花花绿绿的肠肚脏器流了一地。

    场中,一名高挑女子双手持着倭刀傲然而立,身穿倭国人的和服,脚踏一双木屐,长发随意地束在脑后,尽管面容姣美明丽,不过眼神却凛厉得像倭刀的刀锋。

    四周,一伙剃了半月形发型的倭国男子叽哩呱啦地喧闹着,尽管听不懂什么意思,但从这些家伙狂热的表情可瞧得出,他们正在盛赞和服女子的高超武技。

    此时场中还有三名身穿鸳鸯战袄的明军,他们手握大明制式的腰刀,紧张地靠拢在一起,明明是三个体形比和服女子要强壮的汉子,给人的感觉却更像是暴露在狼牙前的三只羔羊。

    和服女子手中的倭刀很长,估计能到她本人身高的脖子位置,锃亮细长的刀身寒气逼人,让人望而生畏。此时女子缓缓地竖起倭刀,双脚做出前后弓步的起手式,用略带点生硬的汉语冷道:“来吧,像个男人一样战斗,战胜我便释放你们!”

    面对和服女子带着侮辱性的挑衅,三名军汉却畏缩着不敢前,连日来亲眼看着同伴陆续惨死在和服女子的倭刀下,三名军汉已经完全丧失了胆气。

    话说这三名军汉均是山东灵山卫的军卒,在追击一伙在辖区内抢掠的倭寇时,不慎中了埋伏,整支百户小队几乎全军覆没,正副百户皆战死,包括把总在内的十五个明军被俘。

    倭寇俘虏了十五个明军,既不索取赎金,也不逼迫他们作苦力,而是让他们每天跟这名叫织信美子的倭国女子对练,短短三天时间,十五名明军便剩下三人了,其余的都成了此女的刀下游魂。

    话说这个织信美子乃日本大名(军阀)织信家族的后起之秀,尽管是女儿身,不过武艺谋略都相当出众,是故深受家族重视,其父织信田长乃现任的织信家族家主,尾张国的守护(将军)。

    织信美子仰慕汉族文化,自小便跟一名从大明东渡而来的僧人学习,所以一口汉语十分流利,而且熟识兵法,是个不爱红妆爱武装,而且野心勃勃的高傲女子。

    本来这次带领船队西渡大明的是织信横二,不过临出发前织信横二却患了重病,织信美子便自告奋勇带队前来大明做“生意”,家族几位长老和家主商量后竟然同意了。

    在二月初二龙抬头之后,织信美子便踌躇满志地率着两艏大船,一共三百多人,浩浩荡荡地出发前往大明。

    前面便提到过,倭国眼下正处于战国时期,地方军阀割据,彼此争斗不休,物资极度匮乏,只能从物产丰富的大明进口。尾张国的织信家族自然也不例外,所以便跟其他日本大名一样,组织商队到大明沿海做“生意”。

    由于大明现在厉行禁海,所以倭商所谓的“生意”无非是走私和抢掠,有机可乘便直接抢,无机可乘就出钱买,亦盗亦商。

    从日本西渡而来的过程中,织信美子便依仗着实力打劫了两伙同行,不仅获得了大量的财货,还收编了一艏三桅大船,所现在手下有三艏大船,兵力也达到了五百之众。

    约莫十天前,由于风向问题,船队偏离了原定的航线,被洋流带到了山东沿海,织信美子干脆便下令上岸大肆掠夺附近的州县。

    听闻有数百倭寇来袭,镇守在左近的灵山卫长官差点没吓尿,紧闭寨门不出,直到打听到倭寇掠夺完准备离开,这才虚张声势追出。本来只是打算做做样子免于被上头追责的,谁知却中了倭寇埋伏,几千人被几百倭寇撵得满山跑,其中一支百户小队还几乎全军覆没了。

    明军的战斗竟然如此之渣,这让织信美子又惊又喜,更加肆无忌惮地掠夺两天,这才率着船队继续南下,毕竟江浙一带才是大明最富庶的地方,相比之下山东就差得太远了。

    这一路上,织信美子没有再命人靠岸掠夺,毕竟一口吃不成一个胖子。汉人有句古话叫狮子搏兔子尚且用全力,所以织信美子觉得自己手下的武士也有必要养精蓄锐恢复体力。

    织信美子让手下的武士养精蓄锐,而她自己却是个精力极为旺成的女人,每天便拿明军俘虏来练刀,而现在,十五名明军俘虏便只剩下眼前这三个了。

    织信美子见这三个明军在自己侮辱性的挑衅下,还是畏缩不敢前,不由轻蔑地道:“听说你们的皇帝喜欢用阉人来侍候自己,依我看,你们大明的官兵都应该阉掉,然后去皇宫服侍你们的皇帝!”

    此言一出,四周的倭寇均得意地哈哈狂笑起来,有人甚至一脚把身首异处的明军人头踢飞落大海。

    三名明军虽然没有“主忧臣辱,主辱臣死”的觉悟,但被人侮辱到这种程度,又岂能不怒,他们面色胀得通红,胸中熊熊燃烧的怒火让他们忘记了恐惧。

    “倭国来的臭婆娘,俺草你姥姥的!”身形最瘦小那名明军竟率先爆发了,疾步冲前一刀砍出。

    织信美子不惊反喜,迎着明军就是一刀斜劈,婉若一道匹练倾泻而下,只听得叮的一声,明军手中的腰刀竟然应声而断,鲜血像喷泉一样从明军的脖子上喷溅而出。

    原来织信美子这一刀不仅砍断腰刀,还连同明军的脖子和半边胳膊都卸下来了。

    本来明军腰刀的质量不至于如此烂,实在是地方卫所兵备废驰,腰刀的质量远不及京军,再加上织信美子这把倭刀制作精量,在倭刀中也算是极品,此消彼长之下,腰刀自然不堪一击了。

    “啊……老子要干死你个倭国娘们!”另一名明军咆哮着冲过来,腰刀高举过头,看样子是想把织信美子劈开两边。

    织信美子眼中闪过一丝轻蔑,一米多长的倭刀直直向前一指,那明军瞬间就被捅了个透心凉,身体也随即僵住,怒目圆睁地盯着织信美子,忽然竟咧嘴诡异一笑道:“老子让你尝尝啥叫男人。”

    织信美子立觉不妙,急欲抽刀,而那名明军却奇迹般猛冲两步,身体几乎没尽倭刀刀柄,张开双手便熊抱住织信美子。

    “呀!”第三名明军趁机扑上来,一刀便急劈而出,看样子竟是要把同袍的脑袋和织信美子的脑袋同时斩落,因为两人的身高差不多,此时抱在一起,一刀下去便正好两颗人头。

    “八嘎!”

    “美子小姐!”

    一众倭寇失声惊呼,一名中年武士冲上前欲施救,但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只见血光飞溅,不过却没有人头飞起,倒是第三名明军动作凝滞了,手中的腰刀咣当地掉到甲板上。原来织信美子竟然反抱着被倭刀穿体的那名明军,率先撞在第三名明军身上,锋利的倭刀瞬间也刺穿了第三名明军。

    四周寂静了片刻,继而响起热烈的欢呼声,那名意欲上前施救的中年武士也松开了刀把,露出满意的笑容。

    织信美子冷静地抽出倭刀,两名明军的尸体重叠着轰然倒地。

    “这两个不必扔到海里喂鲨鱼,附近找个岛埋了吧!”织信美子把倭刀归鞘,对着两具尸体鞠了一躬,转身便往船舱里行去。

    一众倭寇均知道美子小姐爱洁,此时混身沾满了血污,估计是要去沐浴了,有几名年轻武士不禁目光热切地望向船舱。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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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王首辅介绍:
大明朝正德十二年冬,徐晋穿越到江西上饶县一名穷困潦倒的儒童身上。这一年,史上最胡闹的明朝皇帝朱厚照正在边镇宣府游玩。这一年,江西宁王朱宸濠正暗中运作准备谋反。这一年,家徒四壁的徐晋寻求出路,最终选择考科举,从县试、府试、院试,再到乡试,一路过关斩将,却一步步卷入了宁王朱宸濠造反的漩涡……明王首辅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明王首辅,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明王首辅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