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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陈证道     明王首辅txt下载     明王首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735章 损失惨重,西洋人!!!

    这支突然杀出来的舰队赫然正是王直所率的定海卫,该卫是新建立的编制,其班底由王直的旧部组成,总兵力接近六千人,若是按照5600人为一卫的标准,定海卫已处于超员的状态。

    话说王直接受招安时麾下仅剩三千多人,为何突然间会多出那么多人呢?

    原来,当初观海卫由于杀良冒功,自指挥使以下的高层军官,以及一千七百多名军卒全部被砍头,最后仅剩下两千多名军卒,爹不养娘不疼的,委实可怜。徐晋曾经想把这两千余名军卒塞给俞大猷,只是那小子瞧不上眼,直到王直接受招安,徐总督才灵机一动,便把这两千多名观海卫军卒安插到王直的麾下。如此一来,既分化稀释了王直的旧部,又安置了观海卫这帮天不管地不收的烂兵。

    观海卫的名声虽然臭大街了,但王直的麾下也好不到哪里,正是乌龟配王八,大哥嫌不了二哥。

    不过,定海卫这支新军倒也争气,在王直的带领下成功灭了徐海在嵊泗列岛的老巢,向直浙总督徐晋交上了一份诚意拳拳的投名状,此后的大半个月时间,定海卫舰队又荡平了浙江沿海岛屿的几伙海盗,也算是知耻后勇了。

    对于定海卫,徐晋也不歧视,捷报送上来立即便加以褒奖,并且按照标准,公平公正地发放赏银和抚恤,而且照样亲自为斩首十级以上的军士颁发“勇猛”笠帽。原观海卫的烂兵拿到总督大人亲手颁发的笠帽,一个个激动得热泪盈眶,恨不得立即为大帅肝脑涂地。而王直那些海盗出身的旧部也被这种充满仪式感的荣誉感染了,同时也产生了被重视的归属感,于是一点点收敛了匪气,上阵杀敌也更加之积极。

    正所谓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冬月初五,亦即是徐晋离开杭州前往松江府督战的那天,他便命令王直率舰队北上封锁长江口,准备截断倭寇的退路,结果今天王直的舰队竟然刚好在长江口附近海面遭遇了织信美子的舰队。

    没有什么好说的,狭路相逢勇者胜,真理只在大炮的射程之内。于是乎,双方便在夕阳下展开了猛烈的炮战,炮火连天,你来我往的轰得好不热闹。不过炮战并没持续多久,因为太阳下山了,黑暗降临大地,大家两眼一抹黑的,打炮也是浪费弹药。

    也是织信美子确实命不该绝,乘着黑夜冲破了王直舰队的防线,率着六艏双桅大船往南部海面落荒而逃,剩下的四艏大船被击沉了两艏,俘虏一艏,烧毁一艏。

    也许有人会问,织信美子为何不往东面逃回日本,反而往南逃向浙江省海面,这不是找死吗?

    其实,织信美子也想往东逃啊,可是风大爷不干呀,此时正值寒冬,西北风呼呼地刮,要逆风逃回日本谈何容易,所以只能顺风往南逃,先顾好眼前再说。

    话说这西北风还真是猛,到了后半夜竟然还纷纷扬扬地下起了小雪来,织信美子正是身心俱寒,她不敢停留,命令鼓足了风帆全速航行,漂到哪儿算那儿,先摆脱王直的舰队再说。因为王直舰队上那几十门的佛郎机炮火力太猛了,若不是天色黑下,织信美子没有半点把握能逃掉。

    织信美子一夜未睡,当天边露出了鱼肚白,她亲自爬上了桅杆的望斗,用千里眼往后方观察,然而当她看到海平线上那点点的帆影时,骇得她差点失手把千里眼都掉落了,脸色苍白地往桅杆上砸了一拳,咬牙恨道:“该死,王直这老条老狗是想赶尽杀绝吗?岂有此理,可别落到本小姐手上!!”

    而事实上,此刻在后面追赶的并不是王直的舰队,而是昌国卫的舰队。原来经过了一夜的全速航行,织信美子的船已经逃至了宁波府象山县附近海面,正好昌国卫的舰队在附近海面巡航,看到悬挂了倭旗的六艏大船,立即便追上来了。

    此刻,昌国卫的指挥使陆洋便站在主舰的船头上,举着千里眼观察前面的倭船,一众昌国卫的武将则站在旁边,一个个兴奋得摩拳擦掌。

    话说自从定海县被破,王直投降,宁波府沿海的大小海盗团也扫荡得差不多了,难再有大的立功机会,而且,近日昌国卫已经在海面游弋了七八天,连根贼毛都没捞着,正是郁闷无比时,此时上天竟然突然送来了一份大礼,整整六艏双桅大船啊,若是能拿下,绝对是大功一件。

    此时昌国卫众将还不知晓船上的倭寇首领是织信美子,否则恐怕更要兴奋得**了。而织信美子也以为身后追来的是王直部舰队,并不禁敢停下迎战,顺着北风继续全速南逃。于是乎,两支船队你追我赶,下午时份便到了福建省沿海。

    “妈的,怂货!”

    “草他大爷的,还跑!”

    昌国卫追了大半天还没追上,一众武将都气得七窍生烟,纷纷破口大骂,然而这并没有卵用,北风依旧呼呼地刮,倭船鼓足了风帆逃得飞快。

    然而正在此时,东北方的海面竟然斜刺里驶出一支船队,那支船队虽然只有三艏,但全部都是六桅的远洋巨轮。指挥使陆洋不由大吃一惊,急忙下令舰队收帆降速,调整角度加以提防。

    这三艏突然杀出的六桅远洋巨轮正是从倭国归来西洋船,如果徐晋在此,肯定一眼就认出其中一艏西洋船头上站的,赫然正是葡萄牙人皮雷斯。这家伙当年跑到京城求见刚登基的小皇帝朱厚,请求明朝开放海上贸易,可惜最后失败了,被朱厚派人遣送回广州,并敦促他立即离开大明国土。

    然而,皮雷斯并不甘心失败,回到广州后他率船队离开了,但却打起了香港和澳门的注意,去年更是悍然侵占了屯门一带的岛屿,直接导致了屯门岛海战,结果被广水师打得大败,逃回了满剌加(今马六甲一带)。

    今年,皮雷斯卷土重来,趁着倭寇和海盗入寇的时机,一举占领了香港本岛,以及附近的岛屿,积极修筑炮台等防御工事,一副老子不走了,有种来咬我的架势。

    由于皮雷斯这次准备充足,广东水师连续围剿了三次,非但没能把西洋人赶走,反而损兵折将,元气大伤,战船损毁严重,再也没有能力发动第四次围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西洋人坐大,把岛上的防御工事修筑得坚如铁桶,固若金汤。

    皮雷斯在广东沿海站稳脚后,开始把触手伸向了福建和浙江一带,从事走私牟利活动,甚至跑到倭国去做生意。

    前不久,皮雷斯便亲自率领一支船队跑去日本,用一批劣质的西洋火器换来了十几万两的白银,而此刻,皮雷斯正在返程回广东的途中,碰上昌国卫的舰队纯粹是偶遇。

    所以,皮雷斯突然见到一支悬挂明军旗号的舰队,也是大吃一惊,不过这家伙倒是够狠,立即便下令先下手为强,果断地开炮。

    皮雷斯的三艏西洋船体积巨大,而且还处在上风区,本来就占据了优势,再加上佛郎机火炮的恐怖射速,上百门炮同时开火,昌国卫的舰队如何抵挡得住,顷刻被炸得人仰马翻,分崩离析。

    双方激战了半个时辰,昌国卫舰队几乎全军覆没,只逃掉了三艏快船,包括指挥使陆洋在内,阵亡两千七百余人,方圆数里的海面漂满了浮尸和烂木,怎么一个惨字了得!

    反观西洋船,只有一艏受了轻创,雄纠纠气昂昂地驶离了战斗海域。当王直的舰队赶到时,只见到无数的浮尸,还有一艏没有完全沉没的破船。王直大惊失色,倒是不敢再追了,急忙命人打捞官兵的遗体收殓,并且派出快船飞报回松江府。

    冬月十二日上午,松江府的临时总督衙门,徐晋面色铁青地一拳砸在几案上,包括松江知府在内的一众官员均吓得大气也不敢出,而一众武将则面露悲愤,捏紧拳头,把钢牙咬牙咯咯作响。

    整支舰队覆灭,包括指挥使陆洋在内,一共阵亡两千七百多人,多么惨痛的消息,这还是徐晋主持战局以来损失最惨重的一次。

    “西!洋!人!”徐晋从齿缝中一字一顿地吐出三个字,如同冰粒坠地有声,一股如有实质的杀气沛然散发出来。

第736章 无敌舰队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百无聊赖的人度日如年,日理万机的人争分夺秒,对于徐总督这个大忙人来说,时间就是一只乌龟王八蛋,总在他不经意间悄然地溜走。

    一转眼便至嘉靖二年的除夕了,杭州城中张灯结彩,家家户户门前都换上了崭新的春联,就连被爆竹声吓得满街乱蹿的土狗身上都散发着一股年味。

    然而,今日的总督衙门后宅却显得十分冷清,无他,因为徐晋不在。大过年的,老爷却不在家,初春初夏这两棵小白菜都懒得张罗了,整日介神色恹恹的提不起精神来。王翠翘还好些,至少还有收录了数百首曲子的波斯曲谱作为精神寄托,只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会牵肠挂肚,祈祷大人早日凯旋归来。

    “可恶的西洋人,害得我家老爷大过年也不得安生。”初夏一边用力地搓着面团,一边悻悻地嘟哝道,手底下那块面团在她的蹂躏下不断变幻着形状,估计是把面团当成西洋人了。

    初春安静地坐在旁边,同样无精打采地包着饺子,尽管老爷不在家,但这饺子还是要吃的,讨个好意头。

    初夏叹了口气,丢掉面团坐下来,双手托着香腮撅嘴道:“姐姐,你说老爷他现在到哪了,这大过年的,也不知他吃了饺子了没?”

    “估计到福州了吧,饺子应该是有吃的,军中的火头兵也会做。”初春用猜测的语气道。

    话说冬月十二日那天,徐晋在松江府华亭县城中收到昌国卫全军覆没的消息,不由勃然大怒。正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徐晋当即便决定腾出手来收拾西洋人。

    当然,徐晋并没有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他深知大明水师和西洋人舰队之间的差距,所以他并没急于下令出击,而是花了一个半月的时间去准备。一方面加紧筹备船只操练水师,一方面敦促南京军器局和兵仗局日夜赶造火器。

    终于,嘉靖二年腊月二十五日,万事俱备,兢兢业业的徐总督连年都不过了,亲率一支强大的舰队从杭州湾启航,趁着北风,杀气腾腾地南下福建,剑指盘踞在广东沿海一带的西洋人。

    徐总督这支舰队如何的强**,说出来还真有点吓人,光是主战的三桅大福船就有一百艏,双桅蜈蚣船五百艏,各种快船、粮船、马船、坐船等超过两千艏,总兵力三万人,若是加上负责后勤供应的民壮役夫等,总人数能翻上一番。

    此外,舰队一共配备大明版的佛郎机火炮五百门,传统的火炮两千门,燧发枪三千杆,老式火铳五千杆,另外还有大量弓弩等常规远程攻击武器。

    不得不说,徐晋花近两个月筹备出来的这支水师,是继郑和下西洋后最强大的明朝水师,当然,这支水师也非常烧钱,每日的花费如流水,几乎把大明刚有点起色的国库也给掏空了。所以徐晋一刻也不想耽搁,他要速战速决,一举把西洋人的问题给解决掉,毕其功于一役。

    徐总督这支无敌舰队腊月二十五日从杭州湾出发,趁着北风正劲扬帆南下,旌旗过处,遮天蔽日。盘踞在大明沿海无人岛上的大大小小海盗团伙顿作鸟兽散,跑得慢一点,倾刻就被恐怖的火力碾碎。

    就这样,庞大的舰队一路南下,以秋风扫落叶之势肃清了浙江和福建省沿海的魑魅魍魉,十日后,也就是嘉靖三年正月初五那天,舰队抵达福建省治所在福州。

    福建省左右布政使率领地方官绅,共计三百余人在福州码头恭迎总督大人,然而,徐晋并没有进入福州城,取了补给后继续扬帆南下,这让那些精心准备好“节目”拍马屁的地方官员大失所望。

    正月初六下午,徐晋率舰队抵达福建泉州府治所在晋江码头。浙南参将俞大猷、泉州知府方子兴率众在此恭候。

    夕阳下的晋江码头,但见旌旗招展,船帆遮天蔽日,直浙总督徐晋在众将簇拥之下离船上岸,诸将共计有:王林儿、谢二剑、戚景通、岑蓝、余林生、熊柏、王铎、王直、冯国清等,端的是兵强马壮,将星如云。

    泉州府的地方官绅见到如此威势,更是恭凛无比,如履薄冰。俞大猷率先迎了上前,单膝着地拱手为礼道:“末将俞大猷参见大帅。”

    徐晋看着眼前这位神采飞扬的年轻将领,满意地暗点了点头,加以时日,这位定然能成为大明军中的柱石,微笑道:“俞参将请起,仗打得不赖。”

    “谢大帅!”俞大猷英姿飒爽地站了起来,到底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得到大帅的亲口赞誉,禁不住喜形于色。

    若就军功而言,诸将中有很多人并不输于俞大猷,譬如王林儿、谢二剑、戚景通、岑蓝等均立下了赫赫战功,但论表现之抢眼,却没人及得上俞大猷。

    俞大猷这小子收复奉化县后,仅率着五千名刚从义乌招募到的新兵,一路势如破竹地从浙江台州府打到福建泉州府,纵横千里海疆,剿灭大大小小的倭贼团伙几十股,斩杀并俘虏的倭贼数量已经超过自身的兵力的三四倍,这战绩简直亮瞎所有人的眼。

    关键俞大猷还一直独当一面,徐晋自从任命他为浙南参将后便基本没有给过他指示,事无巨细都由他自己独立决断,而这小子也不负徐晋厚望,交上了一份堪称完美的答卷,确实是一员不可多得的帅才。

    接下来,徐晋又与泉州府一众官绅寒暄了几句便率众入城,第二日一早,舰队再次启航,不过却不是继续南下,而是横渡海峡前往台湾岛。

    在此值得一提的是,秦汉时期的台湾被称为瀛州,三国时期被称作夷州,隋唐时期又变成了琉球,等到明朝,台湾又被称作东番、鸡笼山、笨港等等,总之,台湾的名称是明末清初才有的。

    由于大明实行海禁政策,对于台湾并不重视,所以目前的台湾还是一片蛮荒之地,岛上只有区区数万本地的土著居住,大明沿海的海盗倭贼便乘机跑到这里筑巢,于是台湾便成了不折不扣的土匪窝。直到后来的天启年间,台湾才被西班牙人侵占,并且一占就是几十年,直到明末时期才被郑成功收复。

    正所谓搂草打兔子,徐晋既然来了,自然不会再放任台湾处于三不管状态,以至于便宜了后来的西班牙人,所以便趁势率领舰队走一趟台湾。

    此时的台湾岛上盘踞了大小十几伙海盗,不过徐晋大军一到,这些蛇虫鼠蚁立马便四散逃命了,动作慢的要么投降,要么被斩杀。

    短短两天时间,台湾岛上所有的贼人全部被肃清,而本地的高山族土著也在头人的率领下,战战兢兢地跪倒在徐晋面前表示自此臣服大明。

    于是,徐晋便上奏请求在台湾设立澎湖巡检司,并任命当地的土著首领为东番知事,将台湾作为一府并入福建省治下,自此名正言顺地把台湾纳入大明的版图。

    待一切安排定当,三天后,徐晋留下一支千人的军队暂时驻守在台湾鸡笼码头,然后便继续率领舰队主力南下广东广州府,下一步便要跟西洋人好好算一笔总账了。

第737章 四国联军

    广州府乃广东的首府,领十三县,香港岛便是广州府东莞县辖区内的一座沿海岛屿,面积约八十平方公里,因一条名叫香港的小渔村而得名,不过此时的香港岛已经被葡萄牙人所占领。

    而早在十二年前,亦即正德六年,葡萄牙人便灭掉了满剌加,占据了马六甲海峡,并以此为跳板,触手开始伸向大明这个富饶的东方帝国。

    满剌加名义上乃大明的附属国,自永乐年间,满剌加便向明朝称臣,派遣使臣入京进贡朝拜大明皇帝。然而,自打七下西洋的郑和逝世后,明朝由于财政原因终止了下西洋的活动,并且厉行海禁,如此一来,不仅令到大明水师实力一落千丈,而且还导致大明与南洋诸属国的关系疏远,交流几乎中断。

    正因为如此,满剌加被葡萄牙人灭国后,大明作为宗主国竟然毫不知情,直到九年后,也就是正德十五,当满剌加的使者辗转跑到大明来求助,朝廷这才得知满剌加被灭的消息。

    而这个时候,葡萄牙人已经大明沿海活动多年了,葡萄牙使臣皮雷斯就是正德十五年来到广州的,后来还跑到南京求见南巡的正德皇帝朱厚照,打算请求明朝开放贸易,可惜正德皇帝没有鸟他,反而对他的翻译感兴趣,向其翻译学习葡萄牙语,并把这名翻译掳挟回了京城。

    之后,皮雷斯死皮赖脸地追到了京城,只可惜正德皇帝在归程途中落水染病,第二年三月份就驾崩了,藩王世子朱厚继位。于是皮雷斯又打算面见新君请求通贸,可惜没有门路,这个时候他遇到了徐晋,还送了徐晋一块玻璃镜子和怀表。

    在徐晋的指点下,皮雷斯终于得到了小皇帝朱厚的接见,可惜这家伙运气不好,恰逢满剌加的流亡王子宾塘跑来大明哭诉,状告佛郎机人占领了他的国家,于是皮雷斯便被朱厚下旨押回广州,并且勒令葡萄牙人归还马六甲给满剌加。

    皮雷斯请求贸易失败,还被明朝皇帝勒令归马六甲,心中极为不爽,于是便打算来硬的,他回到广州后,立即率领舰队占领屯门岛,从而引发了嘉靖元年的屯门岛海战。最后皮雷斯所率的舰队不敌广东水师,狼狈逃回了马六甲,一年后,皮雷斯卷土重来,趁着倭贼大举进犯大明沿海之机,悍然占领了香港岛。

    这次皮雷斯显是有备而来的,其舰队共有二十艏大船,兵力更是达到了三千,广东水师三次出兵都无功而返,反而损兵折将,自始元气大伤,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西洋人坐大,在香港岛站稳了脚根。

    且说徐晋把台湾收入大明囊中后,率着数万大军继续浩荡南下,于正月十三日,舰队终于抵达广东汕头附近海面,南粤大地为之巨震。一支如此庞大的舰队出现在附近海域,西洋人又不是瞎的,自然立即就收到了消息,骇得望风而逃。

    话说在大明沿海活动的西洋人可不止葡萄牙人,还有西班牙人、英国人、法国人等,只是要以葡萄牙人的舰队实力最强、西班牙人次之,其他诸如英国、法国等只算得是小角色。

    本来,各国西洋人之间并不团结,为了争夺资源甚至互相攻伐,然而,正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面对强大的明军舰队,西洋人十分明智地选择了抱团,并且迅速达成了攻守同盟的协议。

    由于葡萄牙舰队的实力最强,于是顺理成章地成为四国联军的首领,皮雷斯也被推举为联军舰队的司令官,而所有西洋船都迅速地往香港岛集结。

    很快,香港岛附近海面便集结起五十艏战舰,总兵力达到五六千之众,各国西洋人不由胆气大壮,在司令官皮雷斯的率领下,竟然主动向徐晋的舰队迎上去,在珠江口附近海域拉开了阵势,一副正面对砍的架势。

    然而,当遮天蔽日的大明舰队出现在远处的海面时,包括皮雷斯在内的西洋人尽皆变了颜色。

    这也难怪,徐晋这支舰队由一百艏三桅巨型福船,五百艏双桅蜈蚣船,另外还有两千多艏大小战船组成,在海面上排开数里之宽,旌旗遮天蔽日,船上刀枪如林,炮口密密麻麻,那阵势有够吓人的。西洋人那五十艏的战舰虽然大部分都是远洋巨舰,但跟大明水师一比,简直不值一哂。

    当然,自恃船坚炮利的西洋人并没有被吓得退缩,司令官皮雷斯大声鼓劲道:“大家不要慌张,汉人有句古语说得好,兵贵精而不贵多,明军的战船虽然多,但是战力不行,他们的船没有咱们的坚固,他们的炮也没有咱们的厉害,只要大家团结一致,一定能把这支明军打败的。

    据本人所料,这支水师应该是明军拿得出来的全部军力了,只要把这支水帅打垮,以后咱们就可以高枕无忧,横行明国所有海域了。”

    皮雷斯能被葡萄牙国王派遣为使臣,口才自然相当了得,经他一通话激励,整支联军顿时士气高涨,密锣紧鼓地准备迎战。

    远处,直浙总督徐晋一身书生打扮,淡定自若地站在一艏三桅福船的船头上,一众亲兵和锦衣卫如众星拱月般护卫四周。

    徐晋举着单筒望远镜观察了一会,目测双方的距离也差不多了,便镇静地道:“进攻!”

    “进攻!”锦衣卫齐声大喝,桅杆望斗上的令旗兵立即打出旗语,向僚舰发起进攻信号。

    总督大人这边一声令下,早就摩拳擦掌的一众将领立即率领所属部队发起了进攻。

    正所谓一力降十会,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再精致的技巧都是白搭,明军水师以六七倍的兵力优势击之,若再搞什么奇计妙策,无疑等于画蛇添足了。

    堂堂正正之兵,就一个字:干!

    当下,王直率定海卫作中军主攻,俞大猷率义乌兵为左翼,岑蓝率狼兵为右翼,江西军和卫所军殿后策应,徐晋亲率五百营居中调度。

    轰轰轰……

    震耳欲聋的为炮声中,炮弹就好像狂风暴雨般向着西洋人的舰队倾泻,西洋人也立即开炮还击,但见珠江口海面硝烟弥漫,炮火连天。

    战斗甫一打响,皮雷斯便骇然发觉,他太低估明军水师的火力了,明军船上那些火炮的射速根本不比他们的佛郎机炮慢上多少,数千门大炮同时开火,简直就是地狱式的灾难。

    作为正面主攻的主力部队,王直麾下的舰队一共装备了三百门佛郎机炮,这时火力全开,那威势简直可以用毁天灭地来形容,三分钟之内便打出了近两千发炮弹。

    左翼的义乌兵,右翼的狼兵也不甘落后,两百门佛郎机炮,六百门传统火炮也同时开火,刹那间轰得西洋舰队晕头转向,短短一刻钟被击沉了三艏,重伤五艏,过半带伤。

    西洋舰队本来就是一支人心不齐的联军,刚刚一交手就遭到重创,当场阵脚大乱,法国人的船只率先掉头逃了,紧接着英国人也逃了,于是乎,统一战线迅速土崩瓦解,纷纷掉头狼狈逃命。

    明军乘胜追击,一口气追杀到香港岛,又击沉了四艏西洋船,并且俘虏了两艏,初战大获全胜。

    俞大猷初生牛犊不畏虎,打算一举拿下香港岛,只是葡萄牙人经过大半年的经营,香港岛上的防御固若金汤,俞大猷猛攻无果,反而折了两艏船,只得暂且退后。

第738章 致命缺陷

    东莞县南头寨,亦即是如今的深圳市南山区一带,明朝时,这里可没有热闹繁华的高楼大夏,有的只是一座破败荒凉的土城,而土城周边尽是草木茂盛的荒滩郊野,连村落都很少。

    明初洪武时期,朝廷分别设立了东莞守御千户所、大鹏守御千户所,稍后,又设立了南头寨,形成一个呈“品”字分布的军事机构,扼守珠江口外围,以抵御来自海上的侵扰。

    明朝立国至今一百五十载,当初只是一个小渔村的南头寨已经发展成一座城镇,常住人口达数万之众,当然,此时的南头寨看上去还是十分寒酸,连城墙都不是完整的,城中的建筑杂乱无序,显然没有经过规划。

    南头寨只有在靠近海岸线一侧筑有一堵城墙,而且是夯土墙,仅在表面包了一层青砖,不过,城头上砌有十几座炮台,炮口全部对准了珠江口的海面。

    此时,南头城的城头上,正有一群官员神色凝重地往茫茫大海上张望,为首者叫汪,乃广东海道副使,秩正四品。前年的屯门岛海战,正是这位汪副使率领广东水师打的,可惜去年葡萄牙人卷土重来,汪再次率广东水师出击,却是连吃败仗,元气大伤。无奈之下,汪只好率着被打残了的广东水师龟缩在南头寨舔伤口,一边上书向朝廷请罪。

    话说南头寨距离香港的直线距离不足百里,此时的香港附近海面炮火连天,声传百里,在南头城这里都清晰可闻。汪听到动静,立即便率着麾下一众文武官员登上城头观望,并且派出数艏快船前往探听消息。

    一个时辰之后,最先出发探听消息的快船回来了,探子兴奋地奔上城头禀报道:“汪大人,大捷啊,直浙总督徐晋率水师于香港岛南面二十里痛击佛郎机舰队,一战而胜,击沉击伤敌舰十几艏,此刻正在乘胜追击,说不定很快就能收复香港岛了。”

    一众官员闻言大喜,纷纷交口称赞,汪心里却有点不是滋味了,自己被西洋人杀得丢盔弃甲的,结果徐晋刚到,便反过来把西洋人杀得片甲不留,相比之下倒是显得自己无能了。

    一名善于察言观色的下属官员连忙开解道:“汪大人不必介怀,徐总督的舰队乃倾全国之力筹建起来的,下官听闻该舰队光是新式的佛郎机火炮就装备了五百门,另外还有五千杆燧发枪,两千门碗口铳,兵力超过三万,实力又岂是咱们广东水师可比的。”

    汪闻言倒是豁然开朗了,捋着须微笑道:“徐总督用兵如神,徐常胜又岂是浪得虚名的,本官今日算是见识了,传令下去,全军出击,协助徐总督拿下香港岛。”

    广东水师前段时间被西洋人打惨了,此时有机会报仇,一众兵将顿生同仇敌忾之心,收到汪的命令后立即便登舰准备出发。

    然而,广东水师还没准备完毕,第二艏探听消息的快船便回来了,探子大声报告道:“总督徐大人的舰队进攻香港岛受挫,已经停止进攻,此刻舰队正往南山寨而来,汪大人早作接待事宜。”

    南山寨的一众官员顿时皱眉窃窃私语,汪倒不觉得意外,他曾亲自率兵攻打了三次香港岛都无功而返,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岛上的防御之严密,所以在他看来,徐晋见好就收,没有选择强攻反而是明智之举。

    既然徐晋都不打了,广东水师自然也没有出战的需要,汪立即下令准备好接待事宜。

    约莫一个时辰左右,一支阵容庞大的舰队终于出现在南头寨附近的海面,这支自然正是徐晋所率的舰队了。

    正如汪所料,香港岛上防守严密,强攻虽然能够拿下,但明军也必然要付出极大的代价,所以徐晋果断地放弃了强攻,打算先安营扎寨再从长主议,同时也避免把西洋人逼得太紧。因为逼得越紧,西洋人必然会抱团越紧,相反,放松一些,给西洋人留下思考和恐惧的时间,这支貌合神离的四国联军或许自己就分化瓦解了。

    兵法有云;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所以说,最高明的战术就是不战而屈人之兵,强攻堡垒要塞实乃下下之策,往往杀敌八百,自损一千,甚至是自损数千,除非是逼不得已,否则这种亏本买卖打死也不能干。

    徐晋这些年来领兵打仗,早就把孙子兵法读得滚瓜烂熟,又在实战中不断地锻炼提升,已经渐渐形成了自己的一套风格,领兵打仗的本事是越发的纯熟老练了。

    言归正传,此刻徐晋的舰队终于驶入了南山寨港口,后面还押着五艏俘获的西洋战舰,其中有三艏已经被轰得破破烂烂,只能靠绳索牵引着行驶。

    当明军押着数百名红须绿眼的俘虏出现在南山寨的码头时,迎接他们的是全城老百姓的欢呼,全体军民高呼万胜,声入云霄。

    海道副使汪见到一名年轻书生在锦衣卫的簇拥下踏上码头,心想这位肯定就是名震天下的徐总督了,凛然抖了抖官袍的衣袖,率着一众官员迎了上去,拱手行礼道:“广东海道副使汪,参见总督大人。”

    “参见总督大人!”汪身后一众文武官员纷纷见礼自报家门。

    徐晋客气地寒暄了几句便吩咐道:“有劳汪大人准备一处干净的场所,本帅麾下有不少伤兵需要安置。”

    汪连忙应诺,并着人迅速安排处所安置伤员。

    这一战虽然大获全胜,但明军也死伤了四五百人之多。如果是敌人的枪炮所杀伤倒也算了,偏偏这些死伤的军卒竟然有三分之一是因为火炮炸膛所致,而炸膛的火炮竟然清一色都是佛郎机火炮,一共炸了十二门之多,这显然不是意外,而是严重的质量问题了,所以徐晋非常之恼火。

    当然,徐晋也明白不能全怪南京军器局和兵仗局,明朝的冶炼水准本来就及不上西洋人,再加上自己催得急,于是乎,这批短时间内赶出来的山寨版佛郎机火炮质量便更加不达标了,也难怪连续激发后会导致炸膛。

    这也是徐晋放弃强攻香港岛的原因之一,这个问题若得不到有效解决,将是致命性的,一旦西洋人获悉明军水师火炮这个缺陷,那麻烦就大了。

第739章 大难不死

    徐晋在海道副使汪的陪同下进了南头城,但见街道两旁站满了老百姓,一个个踮起脚尖抻长了脖子,目的自是为了一睹总督大人的风采了,不过也有例外,此时的人群当中便有一双充满仇恨的眼睛,正恶狠狠地盯着一众官员簇拥下的徐晋。

    这是一名中年男子,约莫四十许岁,身上穿的那件粗布衫已经洗得发白,脚上那双布鞋亦可见缝补的痕迹,显然家境并不好。

    这时徐晋已经走远,街道两边的百姓各自纷纷散去,中年男子也瞬间敛去了仇恨之色,旁边一名同样衣着寒酸青年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老莫进去吧,别柱着了,厨房还有大把活儿干呢,待会掌柜又该骂人了。”

    青年说完便迅速溜回身后那家饭馆中,姓莫的男子也摇摇晃晃地往饭馆的大门走回去,原来其左腿竟是瘸的。

    正当这名中年男子准备迈过门槛时,城中的东北角忽然传出一声巨响,震得地面都晃了晃,中年男子应声扑通地摔了个大屁颠儿。

    街上的百姓显然都受到了惊吓,抱着头惊恐地四散躲逃,只以为是西洋人的舰队又来进攻了,因为南头城之前也遭到过西洋人的炮击。

    “敌袭,保护大人!”一众亲兵和锦衣卫呼啦地拥了上前,把徐晋团团保护起来。

    徐晋亦被这一声巨响吓了一跳,不过马上便镇定下来,因为西洋人不久前才被自己打得屁滚尿流,更何况自己的舰队就驻扎在南头城外的港口,海上岗哨严密,绝不可能让西洋人的船只摸到火炮的射程范围之内。

    徐晋抬头往东北角望去,只见有大蓬的黄烟冲天而起,于是一指问道:“汪副使,那里是什么地方所在?”

    汪面色微变,脱口道:“是兵器场!”

    徐晋心里咯噔一下,如此看来十有**是兵器场的火器发生了爆炸,瞧这股动静估计损失不会轻,挥手沉声道:“过去看看。”

    徐晋正在为佛郎机炮炸膛的事闹心,本来打算进城后便让随军的工匠研究一下有没有补救的办法,到时肯定要借用城中的兵器作坊的,岂料想刚进了南头城,城中的兵器作坊竟然也炸了,真特么的操蛋!

    正当徐晋等人往城东北角行去时,摔了一跤的莫瘸子也爬了起来,伸长脖子目测了一遍黄烟升起了位置,忽然面色急变,一瘸一拐地往城东北角跑去。

    一名掌柜打扮的男子怒气匆匆地从店里冲了出来,戳指喝骂:“莫瘸子,你他娘的死去哪?赶紧给老子回来洗碗,客人等着用呢,哎哟……你还跑,有种别回来老子这做工!”

    “呸,死瘸子还真有种,咋不摔死你!”掌柜见到莫瘸子头也不回地跑了,气得骂骂咧咧地返回店中。

    话说大明朝对火器的控制相当严格,一般情况下,火器只能由中央三局制造,不过,如果地方卫所的兵器场获得兵部授权,也可以制造火器,譬如九边重镇的驻军便有权铸造火炮,而一般的地方卫所只能做些简单的维修工作。诸如消耗性的弹药、地雷、万人敌之类的火器,卫所作坊倒是可以随意制造。

    南头城的东北角便有一所兵器场,专门为这里的守军打造和维修兵器,同时也会制造一些地雷、万人敌、开花弹、实心弹等消耗性火器。

    且说徐晋等人赶到城东北角,远远便见到烟雾弥漫,空气中充斥着呛鼻的气味,甚至连眼睛都有刺痛感。

    “不好,肯定是万人敌炸了,这玩意有毒,大帅还是等烟雾散了再过去吧。”王林儿连忙道。

    众人闻言均连忙捂住鼻子,停下脚步离远观望。

    万人敌是一种守城用的火器,这玩意的外形就是一个黑色的大球体,里面装了上百斤的火药,另外还有砒霜、硫磺、石灰之类的有毒物质,外表只用一层草泥包裹着,再装进一只木制的框架中,遇到明火,又或者猛烈的碰撞都有可能发生爆炸。而瞧眼前这种情形,很有可能是兵器场中的万人敌不慎发生了爆炸。

    约莫盏茶工夫,弥漫的黄烟终于散去,众人走近一看,只见兵器场那一排房屋倒塌了好几间,只余残桓断壁,烂砖碎瓦飞得到处都是,废墟之中不时传出痛苦地呻吟和咳嗽声。

    徐晋连忙下令救人,很快便有七八名幸存者被救了出来,同时也找到了两具血肉糊涂的遗体。汪站在一具遗体前恸声道:“马班头!”

    徐晋问道:“汪副使,此人是兵器场的班头?”

    汪点了点头道:“此人叫马火庆,的确是兵器场的班头,也是这里技艺最精湛的老工匠!”

    徐晋不由皱了皱剑眉,好吧,连技术大牛都挂了,真特么的操蛋。

    “救命啊!”废墟中忽然传出一阵若有若无的求救声,徐晋侧耳细听了片刻,一指那堆高高的断砖烂瓦道:“在那下面,快般开。”

    徐晋说完便捋起衣袖上前搬砖头,一众官员见到总督大人竟然亲自动手,谁还敢在那柱着,也纷纷捋起衣袖上前帮忙。正所谓人多力量大,堆积如山的砖瓦很快就被搬开了,露出底下一条瘦小的身形来。

    众人一看,均是倒吸了一口冷气,只见被压在底下的赫然是一名瘦弱的少年,有两根梁木正好交叉架在他的上方,恰恰撑起了一片极为狭窄的空间,这名少年就蜷缩在这片空间下面幸免于难。

    “这小子倒是命大!”锦衣卫百户韩大捷不由感叹道。

    锦衣卫小心翼翼地把两根梁木抬起,赵大头那货伸手便把下面的少年拎了也来,嘴里还嘀咕这小子咋跟禾秆草一样轻。

    “啊,好痛!”被赵大头小鸡般拎起来的少年忽然尖声惨叫起来。

    赵大头吓了一跳,连忙把人放在地上,那名少年左手吃力地抱着右边胳膊,痛得不住地哆嗦,额头上冷汗直冒。谢二剑伸手在少年的胳膊上摸了摸,忽然用力拍了一下,只听得卡嚓一声,那少年立即不抖了,还慢慢地坐了起来,尝试着晃动自己的右手。

    岑蓝笑嘻嘻地道:“小弟弟,你的手只是脱臼而已,并没断!”

    那少年顿时面露喜色道:“太好了,我的手没……啊你!”

    少年忽然愣住了,目光讶然地呆望着徐晋。

第740章 贺芝儿

    眼前这名少年十分瘦弱,看上去也就十四五岁左右,灰头土脸的瞧不清面容,不过五官极为精致,双目如点漆,看上去十分水灵,他愣愣地望着一身书生打扮的徐晋,嘴巴微张成了“o”形。

    徐晋若有所思地仔细打量了少年一遍,隐约觉得有些眼熟,但一时之间却又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你……你是谁?”少年仰望着徐晋弱弱地问道。

    海道副使汪面色微沉,斥道:“大胆!”

    少年吓得抖了一下,连忙低下头去。

    徐晋大度地摆了摆手,微笑道:“无妨,本官乃直浙总督徐晋,小弟兄瞧着倒是有些眼熟,我们是不是曾经见过?”

    少年目光一闪,立刻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似的:“没……没见过,大人您认错人了。”

    徐晋微不可察地皱了皱剑眉,又问道:“小兄弟叫什么名字。”

    少年支支吾吾地答道:“小……小的叫莫xx。”

    少年说到最后声音小如蚊蚋,徐晋根本没听清这小子叫莫什么,汪面色更难看了,一指旁边另一名幸存者喝问道:“黄班头,此人叫什么名字?可是咱们兵器场中的工匠?”

    那个黄班头倒是好运气,只是受了点皮外伤,喝了两大碗水后已经缓过劲来,见到汪动怒,吓得连忙弹起来答道:“回汪大人,此人名叫莫芝儿,乃马班头前年收的徒弟,跟了老马快两年啦,这小子手脚勤快,脑瓜子灵活,干起活来是把好手,就是有点胆小内向,平时说话也是这般小声细气的,倒不是故意怠慢大人。”

    “莫芝儿?”徐晋在脑海中仔细地过了一遍,确认没有这个名字。

    汪听闻这小子确是兵器场的工匠,不由面色稍缓,倒也懒得再跟一名小学徒计较,转而质问道:“黄班头,刚才的爆炸到底是怎么回事?”

    黄班头心有余悸地道:“库房里的万人敌受潮了,马班头便想让人搬出晾晒一下,谁知木架子突然散了,万人敌掉了出来便炸了,这次纯粹是意外啊。”

    “啊,师傅!”

    那名少年显然才发现马班头死了,悲呼一声,爬起来跑到马班头的尸体旁跪倒嚎啕大哭,眼泪哗啦啦地流下来,泪水把那张布满灰尘的脸冲涮得斑驳陆离。

    汪见状不由暗叹了口气,安排了一名官员负责收拾善后,便对徐晋拱了拱手道:“徐大人,这里乱七八糟的,还请诸位移步到衙门,下官已经着人安排了酒宴,为徐大人和诸位将军接风。”

    徐晋看了一眼伏尸大哭的少年,点了点头,率着众将行出了兵器场的废墟。当徐晋等人走远了,一名中年男子才一瘸一拐地从某处小巷中行出来,正是那个莫瘸子。

    莫瘸子往徐晋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确认人已经走远,这才神色焦急地进了兵器场,待见到院子中伏尸痛哭的少年,顿时松了口气,沉着脸行过去唤道:“芝儿!”

    那少年抬起头,泪眼模糊地哭道:“爹,马师傅死了。”

    莫瘸子蹲下来摸了摸少年的头安慰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马班头命里该有此劫,别哭了,咱们回家吧。”

    莫芝儿抹了把眼泪道:“爹你先回吧,孩儿还得给马师傅办后事呢。”

    莫瘸子不由面色一沉道:“马班头是因公徇职,身后事自会有官府料理,那用得着你这乳臭未干的小子瞎掺和,更何况你哪来的银子给马班头办后事?走吧,跟爹回家去。”

    莫瘸子不由分说地抓起莫芝儿的的手往外走,然而后者却是不肯挪动,带着哭腔乞求道:“爹,师傅待孩儿恩情深厚,孩儿想送他最后一程,等安葬了师傅孩子再回去,行不行?”

    莫瘸子看着哭花了脸的少年,皱了皱眉道:“也罢,记得早点回家,为父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跟你谈。”说完便松开手,一瘸一拐地离开了。

    黄班头撇了撇嘴,看着莫瘸子走远,这才行过来拍了拍莫芝儿瘦弱的肩头道:“算你小子还有点良心,老马生前倒是没白疼你。不过你那瘸腿老子却是个狼心狗肺的,要不是老马经常接济他,还把你小子带到这儿做工挣钱帮补家用,嘿嘿,估计你那老子得吃西北风了。现在倒好,老马横死,你那老子连正眼都不瞧一下,真够混账的。”

    莫芝子面色大窘,吃吃地辩解道:“黄班头误会了,我爹其实人很好的,就是有点孤僻!”

    黄班头撇了撇嘴,倒是没再说些什么,毕竟当着儿子的面开涮老子这种事,实在有点过份,又拍了拍莫芝儿的肩头道:“小莫啊,你小子在火器方面有天赋,现在老马走了,你要是愿意,以后继续来这样上工,给我当助手,总之有我老黄在,就少不了你那碗饭。”

    莫芝儿感激地道:“谢谢黄班头,回头我跟爹商量过再答复你!”

    黄班头白眼一翻道:“你跟他商量个啥,他一个瘸子,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你不干活挣钱,谁养活他?得了,就这么定啦,明天继续来这儿上工。”

    明朝的匠户地位很低,即使马班头是个班头,也不过如此罢了,所以葬礼并没什么讲究,薄棺一口收殓了尸首,再抬到城外刨了个坑掩埋了事。

    安葬完马班头已经是傍晚时份,莫芝儿回到家里,莫瘸子已经坐在黑暗窄小的厅中等候多时了。莫芝儿推开那两扇破败的木门,行进了充满霉味的厅中,弱弱地道:“莫叔,我回来了!”

    昏暗的光线下,莫瘸子的脸色显得格外阴森,淡道:“坐吧!”

    莫芝儿哦了一声,在莫瘸子对面的矮凳上坐下,有点紧张地问:“莫叔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跟孩儿谈?”

    莫瘸子抬头盯着莫芝儿,那张老脸竟是泛起了一种病态的红晕,兴奋地道:“芝儿,莫叔今日见到害死你哥的仇人了。”

    莫芝儿机灵灵地打了个寒颤,吃吃地道:“是不是那个直浙总督徐晋?”

    莫瘸子点头狞声道:“就是他,当年要不是他阻挠,你哥早就把张忠那阉贼炸死了。”

    “啊!”莫芝儿掩住了小嘴低呼了一声,吃吃地道:“怎么会是他,他……当年还到家里找过我哥,还送了些吃的,还有银子给我呢,只是我哥当时不在家。”

    莫瘸子愕了一下,脸色阴沉地道:“芝儿,有些人明明坏到骨子里,表面却装出善良的样子欺骗他人,你莫要被这些小恩小惠蒙蔽了,总之,徐晋是害死你哥的凶手之一。”

    莫芝儿面色惨白地道:“那……那我该怎么办?”

    莫瘸子狞声道:“还能怎么办,自然是想办法杀死他,给你哥报仇了!”

    莫芝儿的小脸又白了几分,吃吃地道:“莫叔,那人是直浙总督,好大的官儿啊,身边护卫众多,我们哪杀得了!”

    莫瘸子像疯子般拼命挠了挠头,恨声道:“只要他还在南头城,咱们总会想到办法的。”

    莫芝儿点了点头,她的双手有点微微发抖。

    写到这儿,想必大家也想起来了,这位莫瘸子正是当年的宁王余孽莫管事,而莫芝儿就是书生贺知敏的妹妹贺芝儿。

    当初宁王起兵造反,莫管事在铅山县策反大茶商方家,企图帮助吴三八拿下铅山县,结果徐晋棋高一着,将计就计把吴三八的精锐骗进城中灭了,方家也因此被抄了家。莫管事侥幸逃脱,不过当他潜回南昌时,宁王已经被擒,太监张忠正在南昌城中大肆搜捕宁王余孽,而莫管事的家人也无一幸免。

    于是莫管事便把仇恨对准了太监张忠,怂恿同样是受害者的书生贺知敏去刺杀张忠,谁知当时徐晋正好在场,阴差阳错救了张忠一命,而贺知敏却被地雷炸成重伤,最终不治身亡。

    刺杀失败后,莫管事带着贺知敏唯一的妹妹贺芝儿仓皇南逃广州府,结果半路上却遭了劫匪,不仅身上的财物全部被抢,还被打断了一条腿,后来虽然养好了伤,不过却成了瘸子。

    一个瘸子带着一名十岁的丫头流落广州街头,只能靠行乞渡日,那份艰难就可想而知了,幸好贺芝儿懂事,靠着打零工挣到些钱,两人才不至于饿死街头。

    就这样过了两年饥寒交迫的生活,贺芝儿长大了些,可以挣到更多的钱,两人的处境才稍有改善。后来,两人辗转到了东莞南头寨,兵器作坊的马班头见到贺芝儿“俩父子”处境可怜,于是便经常接济他们,不仅介绍了莫管事到一家饭馆洗盘子,还把贺芝儿带到兵器场当学徒。

    为了方便在外行走,莫管事和贺芝儿两人一直以父子关系示人,而贺芝儿由于营养不良,一直都是瘦瘦削削的,到了十四五岁的年纪还是飞机场一般的身材,再加上总是一身男孩子的打扮,所以外人都以为她是男的,就连对贺芝儿疼爱有加的马班头都不知她竟是个女孩子。

第741章 兵器场中的扫地僧

    夜幕降临,香港岛港口附近的一座堡垒内,牛油蜡烛高燃,联军司令官皮雷斯正在召开圆桌会议,不过法国舰队的代表奥朗克还没到场,大家都在等他。

    又过了片刻,奥郎克仍然没现出,皮雷斯掏出怀表瞥了一眼,发现已经超过约定时间两刻钟了,不由皱了皱眉,正想派人去催促,一名葡萄牙士兵却跑进来大声报告道:“皮雷斯阁下,奥朗克船长已经率领法兰西舰队离开了,这是奥郎克船长留给您的信。”

    此言一出,顿时全场哗然,西班牙代表更是破口大骂道:“胆小如鼠的法兰西人,他们总是这样,我早该料到他们会逃跑的。草奥朗克!草法兰西!草弗郎索瓦(当时的法国国王)!草全部法兰西人!”

    皮雷斯黑着脸接过奥朗克的信件,连看都不看就撕掉了,故作轻松地耸肩道:“现在,法兰西人跑了,可是谁在乎呢?他们只有三艏战舰和三百名士兵,还都是些胆小鬼,留下来也帮不上忙,还得分他们一杯羹。来,咱们干一杯,庆祝这些胆小鬼跑了。”

    皮雷斯说完优雅地举起了那杯葡萄酒,在场三国的代表都哄笑起来,端起酒杯碰了一下,英国代表哈哈笑道:“我敢赌咒,等咱们打败了明国的水师,胆小鬼兰法西人肯定会死皮赖脸地跑回来,跪在那里救我们分他一杯,一定,一定是样!”

    众人再次哄堂大笑,西班牙代表冷哼道:“没门,除非伟大的弗郎索瓦一世把他的两位公主嫁给我。”

    “很有可能的!”皮雷斯一本正经地道。

    众人再次大笑,不过大笑之后却是沉默,因为他们谁的心里都十分明白,光靠他们能守住香港岛就不错了,要打败那支强大的明军水师,无疑是痴人说梦。

    英国舰队代表查尔斯沉声道:“皮雷斯阁下,我觉得你应该向阿布尔总督求援,只要再派五十艏……不不不,三十艏战舰就足够了,咱们一定能把明军的水师彻底击败。”

    话说明朝时期,欧洲正处于航海大发现时代,欧洲各国均在大海上积极探索,其中要以葡萄牙为先驱,而早在弘治时期,葡萄牙人就已经在印度建立了殖民地,此时的印度总督名叫阿布尔克尔克,葡萄牙舰队侵占马六甲的命令,就是这位阿布尔总督下达的。

    提到阿布尔总督,皮雷斯顿时露出尊敬之色,点头道:“我肯定会向总督阁下求援了,但前提是我们必须能坚守到援军到来,这至少要三个月,甚至更长的时间。”

    西班牙代表和英国代表闻言都沉默了,如今的洋流和季风只适合从大明回印度洋,而舰队要从印度洋赶来支援,至少得等到四五月的西南季风吹起。

    “我的天呀,三个月,如果明军水师强攻的话,估计咱们一个月也守不住。”西班牙舰队代表哀叹道。

    英国人查尔斯心中一动道:“或许咱们可以尝试跟明军谈判,尽量拖延时间。”

    西班牙代表科迪隆眼前一亮道:“对啊,跟他们谈判,就这么办,必要时候咱们可作出一定让步,拖他几个月,等援军一到,到时主动权就在咱们手上了。”

    皮雷斯今日也被明军水师的强大吓到了,并没有信心能守住香港岛三个月,闻言点了点头道:“本人同意谈判,可是该由谁做谈判代表跟明军接洽呢?”

    此言一出,全场沉默了,这显然是个很危险的任务,若是明国的官员不想谈,直接下令把谈判代表给砍了呢?

    皮雷斯见状耸了耸肩道:“诸位放心好了,明国人向来以礼仪之邦自居,他们有个很文明的传统,两国交战不斩来使。本人前两年便横穿了整个大明,到达明国的首都,还见到了他们的皇帝。

    虽然明国皇帝不同意开放贸易,满喇加的流亡王子甚至还告了我一状,但最后明国皇帝依然放本人离开了国土。所以说,跟明国人谈判根本不必担心人身安全,相反,他们还会招呼得十分周到。

    哈哈,我跟你们说,明国的官员和皇帝都是很爱面子的,只要你对他们尊敬,若是能说些好听的恭维他们就更好了,他们绝不会为难你。说不定一高兴还给你赏赐很多珍宝。”

    英国代表查尔斯笑道:“本人也听说了,明国人确实非常爱面子,周边的小国都非常乐意跑到明国进贡朝拜他们的皇帝,因为明国皇帝的回赠往往非常丰厚,通常是进贡物品价值的十倍,甚至是数十倍。”

    “哈哈,真是慷慨的明国人,如果可以的话,本人也想去进贡朝拜他们的皇帝。”西班牙代表科迪隆大笑道。

    经皮雷斯和科迪隆这样一插科打诨,于是大家都觉得当谈判代表没什么可怕了。这时,皮雷斯又拍了拍道:“好吧,现在推举谈判代表,大家以为谁最合适?”

    西班牙代表科迪隆耸肩道:“皮雷斯阁下不觉得应该给点好处?”

    “一百两银子。”皮雷斯爽快地道。

    此言一出,立即便有数人举手愿意充当谈判代表,其中便包括了西班牙商人罗纳道(西门俊秀)。

    “皮雷斯阁下,本人与明军水师的一名头目交情不错,此人愿是一名海盗,后来投降了官府,得到了直浙总督徐晋的重用,所以我觉得,由本人作谈判代表再合适不过了,而且本人的汉语也很厉害。”西门俊秀非常积极地介绍自己的优势,这一百两他赚定了。

    最终,三国舰队代表一至同意由西门俊秀担任谈判代表。

    ……

    今天是正月十四,明天就是上元节,上元节是明朝最大的节日,举国同庆,本应该所有官府机构都放假的,但是今年的南头城却是没假放,因为总督大人率大军到此,全城处于战时状态,所有休假都取消了。

    而城中全忙的部门竟是兵器场,因为一大早,舰队的官兵便将一批炸膛的佛郎机炮送到了兵器场,而且总督大人亲自下了指令,务必找出炸膛的原因,并尽快想出补救的办法。

    这日一早,贺芝儿跟往常一般回到了兵器场上班。由于技术最好的马班头昨天意外身亡,现在兵器场由黄班头挑大梁。

    此时的黄班头既欢喜又忧愁,欢喜的是终于当上老大了,忧愁的是自己刚当了老大便碰上了如此重大的任务。如果任务完成得好自然是大功一件,如果完成不了,那估计以后也不用混了!

    总督大人亲自下的指令啊,端的是压力如山大,所以黄班头现在也只能硬头皮死扛,不成功便成仁!

    贺芝儿刚进了兵器场的院子,黄班头便眼前一亮,招手叫道:“小莫,快过来帮忙,量一下这炮膛的尺寸。”

    贺芝儿的老子原来就是一名火器工匠,自小耳孺目染,所以对火器方面极为敏感,而且她天赋也极高,也正因为如此,马班头才把她带回兵器场中当学徒的。

    贺芝儿跟了马班头两年,现在在火器方面的水平就更加了不得,真正的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如今她的水平甚至比黄班头都要高。

    当然,贺芝儿性格内向,加上刻意藏拙,所以除了已故的马班头,兵器场中没人知道她的深浅,充其量只是觉得这小子技术还行而已,没人往大匠水平方面去想。所以说,贺芝儿这小学徒就像是金大侠UU小说深藏不露的扫地僧。

    “哦!”贺芝儿闷闷地答应了一声,拿起尺子便开始量度炮膛的尺寸。

第742章 不斩来使

    旭日东升,朝阳下的大海波光粼粼,万道金蛇乱舞。谢二剑和岑蓝两人并肩站在船头的甲板上,迎着猎猎的海风,正是男俊女俏,好一对璧人儿。

    如果世上真有一见钟情,那谢岑两人应该算是了,当日在余姚县城外的战场上,谢二剑第一眼见到岑蓝这位明眸皓齿神采飞扬的异族姑娘,便觉怦然心动了,也正因为如此,戚景通这头牲口一怂恿,向来眼高于顶的谢老二便马上付诸了行动。

    岑蓝本就是个敢爱敢恨的族姑娘,第一眼也对谢二剑很有好感,所以谢二剑主动追求,两人便一拍即合,很快便如胶似漆起来,经过近几个月来的朝夕相处,两人的感情更加益深,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年前,谢二剑向徐晋表达了要娶岑蓝的意愿,徐晋自是乐见其成,毕竟二舅子也老大不少了,因为他的婚事,老丈人和丈母娘已经来信过问了很多次,小婉那妮子也没少操心,所以当场便给老丈人去了封信说明情况。

    谢二剑还有点担心家里会不同意的,毕竟岑蓝是异族女子,而且还嫁过人,谁料前不久谢擎竟然回信让谢二剑把人带回江西老家见面。

    谢二剑自是大喜过望,马上把这消息告诉了岑蓝,岑蓝亦是欢喜到不得了,两人打算收拾完西洋人便北上江西,回老家见家长了。

    这时,岑蓝的把脑袋歪挨在谢二剑的肩头上,甜腻腻道:“剑哥,你娘亲最喜欢什么?人家想准备一份礼物讨她老人家欢心。”

    谢二剑脑抽地脱口而出:“孙子吧!”

    岑蓝的俏脸腾的红了,作势便要打,正在此时,望斗上的哨兵却发出了警报。谢二剑和岑蓝急忙取出千里眼往海面上观察,今日正是他们二人负责值守,马夫不得。

    很快,一艏挂着狮子旗的西洋船便出现在数里外的海平面上,而狮子旗旁边还挂了一幅白旗。

    谢二剑和岑蓝两人神色古怪地对视一眼,命令暂时不要开炮,又仔细观察了一会,发现确实只来了一艏西洋船,两人便下令六艏快船驶出港口迎上去。

    六艏快船箭一般驶离港口,很快便将西洋人包围控制住,两盏茶的功夫,一艏快船便返回报告道:“岑参将,谢游击,西洋人说是来和谈的,求见大帅。”

    “和谈?”谢二剑不由露出轻蔑之色,不过现在佛郎机炮炸膛的问题还没解决,跟西洋人谈谈也没有坏处,至少能暂时稳住他们。

    于是,谢二剑和岑蓝两人简单地交流了一下便同意了西洋船入港,并且立即派人进城通知徐晋。

    很快,西洋船便在六艏快船的严密监视下驶进了南头城外的港口。满脸大胡子的西门俊秀登上了码头,挤出极为谦卑的笑容,向着谢二剑行了个抚胸礼,用半生不熟的汉语道:“在下西门俊秀,给总督大人请安,总督大人万岁!”

    岑蓝噗嗤地失笑出声,谢二剑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斥道:“本人并非总督,咱们总督大人也不可能出城迎接你。”

    西门俊秀没有见过徐晋,只是听说对方是个年青人,所以见到谢二剑便先入为主了,这时尴尬地干笑道:“不好意思,在下搞错了,请问两位怎样称呼?”

    谢二剑谈道:“这位乃岑参将,本人是游击将军谢二剑。”

    “噢噢,原来是两位将军,失敬失敬,本人是和谈代表,有劳两位将军带本人去见你们的总督。”

    “跟我们来吧,不过,待会见到总督大人可别再胡说什么万岁,在大明,只有皇上才有资格称万岁,明白吗?”岑蓝警告道。

    “明白明白!”西门俊秀忙不迭地点头。

    在领土问题上,徐晋的态度无疑相当明确和坚决,那就是寸步不让,寸土必争,不过,现在佛郎机炮的质量问题还没解决,既然西洋人要谈,徐晋自然是乐意虚以委蛇一番,同时,徐晋也很好奇西洋人会开出怎么样的和谈条件,于是便在衙门二堂接待了西门俊秀。

    大厅内,徐晋大马金刀地坐在主位上,海道副使汪居下首,众将分坐两侧,一众锦衣卫威风凛凛地按刀立于四周,门外的庭院中也有两排荷枪实弹的悍卒站岗,一个个瞪眉凸眼,杀气腾腾。

    西门俊秀见到此等场面,亦禁不住头皮阵阵发麻,他小心翼翼地行至主位前,稽首行了一个抚胸礼,恭敬地道:“尊敬的总督阁下,你好,本人乃皮雷斯司令官派来的谈判使者西门俊秀。”

    在场一众文官不禁莞尔,这个洋番满脸的黄毛,粗犷得像头狗熊似的,竟然给自己取了个名字叫西门俊秀,呸,好生不要脸。

    “皮雷斯?可是前两年到过我大明京城的皮雷斯威尔?本官倒是跟他打过交道。”徐晋淡道。

    西门俊秀喜道:“原来总督大人跟皮雷斯阁下是旧相识,那太好了!”

    徐晋冷冷地打断道:“皮雷斯为什么不亲自来见本官?”

    “本人是皮雷斯阁下的特派使者,如果总督大人确实有意和谈,我想皮雷斯阁下会很乐意安排地方与总督大人见面的。”西门俊秀陪笑着道。

    西洋人的目的就是为了拖时间,自是谈得越慢越好,先派个小卒来探探路,等过段日子再派出高一级别的来谈,这样一场一场地谈下来,拖他几个月也不是没可能的事。

    可惜,西洋人打错如意算盘了,徐晋根本没有和谈的意思,要不是佛郎机炮出了问题,他今天就出兵攻打香港岛了。大军每日的花费如流水,徐总督是一刻都不想多耽搁,当然,坐下来谈也不是不可以,但至少得先把西洋人的舰队打残打废再说。

    徐晋淡笑道:“西门俊秀是吧,既然贵方要和谈,总得先给个说法,本官也好斟酌。”

    西门俊秀见徐晋和颜悦色,不由谈定下来,略带傲然地道:“只要总督大人同意停战,不再进攻香港岛,我方也保证不再劫掠贵国的沿海,大家自此和睦共处。”

    此言一出,在场的文官均面露怒色,而武将更是睁目怒骂。

    徐晋怒极反笑道:“这听起来倒是蛮公平的,不过本官向来讨厌公平,那你便回去告诉皮雷斯,让他把脑袋洗干净了,等着本官去取吧。”

    西门俊秀夷然不惧地道:“总督阁下的口气未免太过了,昨日一战我方虽然处于劣势,但贵军的损失也不会小,更何况我等据岛坚守,贵军想攻下来谈何容易?总督阁下如果执意要攻岛,必将付出惨重的代价,这绝不是危言耸听。”

    “放你娘的屁,信不信老子明天就灭了你们这帮洋番。”余林生怒道。

    西门俊秀傲然道:“不是在下夸口,香港岛上的防御工事坚固得像……那个汤一样(固若金汤),而且粮食够吃三年,所以,即使给你们半年时间都未必能攻下来。”

    徐晋自然不信岛上有三年粮食,不过岛上粮食充足应该不会假,然而这有个鸟用,弹药消耗完还不是得束手待毙。西洋人远渡重洋而来,后援跟不上正是他们的致命弱点,若是不计代价的情况下,徐晋有把握三天内拿下香港岛。

    徐晋本来就没有和谈的心思,既然这位使者如此狂妄,自然懒得再跟他浪费表情,于是挥手喝道:“来人,拿下!”

    锦衣卫早就瞧这洋番不顺眼了,徐晋这一声令下,韩大捷立即带人扑了上去把西门俊秀按翻。

    西门俊秀大惊道:“噢,不不不,你们明国是礼仪之邦,说好不斩来使的,你们不能这样做。”

    徐晋有些好笑,淡道:“我们大明确实不斩来使,但并不代表不打来使,拖下去打三十大板。”

    韩大捷嘿嘿笑道:“得令,大帅有令,拖下去打三十大板,西洋人皮厚,弟兄们辛苦些,使点劲儿。”

    一众锦衣狞笑着把西门俊秀押出门外,后者这才知道怕,惊恐地大叫道:“总督阁下,不妥可以继续谈啊,交租金,我们交租金租借香港岛如何?”

    “闭嘴,把你家婆娘租给老子日行不行?妈的,给老子用力打!”韩大捷对着西门俊秀的嘴脸踢了一脚,后得顿时满嘴鲜血。

    紧接着,一众锦衣如狼似虎地扒掉西门俊秀的裤子,结结实实地打了三十大板,打得这货血肉模糊,连菊花在哪都分辨不清了。

    打完后,锦衣卫又把奄奄一息的西门俊秀抬出城,丢回他们的船上,船上的西洋水手到西门俊秀的惨状,吓得赶紧起锚离开,狼狈逃回香港岛。

    “皮雷斯阁下,他们确实不斩来使,不过本人的屁股……!”西门俊秀见到皮雷斯,一句话还没说完便痛得晕死过去。

    皮雷斯面色阴沉,他本来还想用谈判拖住明军,没想到对方根本不上当,如今看来只能硬拼了,于是立即下令加强戒备,等候明军舰队来攻。

第743章 挟恩图报

    广东地处南方沿海,除了极个别靠北的山区,几乎全年无雪,不过冬春季节多雨,有时细雨连绵月余也不出奇,那种透骨的湿冷可不好受。

    此时的天空便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冷雨,屋檐漏滴断续续地敲打着檐阶下的青苔。

    厨房又黑又窄,低矮的房梁上结满了蛛网,角落堆放的柴禾虽然码得整整齐齐的,但还是占据了大量的空间,以至于灶台与柴堆之间仅可容一人通过。身材瘦削的贺芝儿就坐在灶台前的小板凳上,灶窟中火焰熊熊,她正在做晚饭。

    贺芝儿一边烧着火,一边用已经炭化了的烧火棍在泥地上写写画画,看得出她画的是一门佛郎机火炮,四周还画满了箭头,每个箭头下面都标上了数字。

    贺芝儿托着腮,出神地盯着地上的图形,灶窟中一根燃烧着的竹子突然嘭的一声爆开,炸得火星飞溅。贺芝儿吓了一跳,连忙把那根竹子往灶窟里面推了推,就在此时,贺芝儿忽然眼前一亮,福至心灵地盯着竹子上面的一圈圈竹节。

    支嘎……

    老旧的厨房门被推开了,莫瘸子带着一阵寒风迈了进来,酒气扑鼻,显然是喝酒了。贺芝儿连忙站起来扶住摇摇欲坠的莫瘸子,皱了皱鼻子道:“莫叔喝酒了?”

    莫瘸子喷着酒气道:“就喝了两盅,可以开饭了没?饿了!”

    “马上就好,莫叔先到屋里坐着吧!”贺芝儿扶着莫瘸子行出厨房,回到大厅坐下,又给他斟了一碗热水。

    “芝儿等等!”莫瘸子叫住了正要返回厨房煮饭的莫芝儿,后者应声站定下来,弱弱地问:“莫叔,什么事儿?”

    莫瘸子晃了晃有点发胀的脑袋,盯着莫芝儿问道:“官兵今天是不是送了很多门佛郎机炮到你们兵器场?”

    贺芝儿点了点头道:“都是些炸膛的佛郎机火炮,一共有下十二门呢,噢,也不全是炸膛,有些是炮管断裂了。”

    莫瘸子心中一动道:“十二门?岂不是说徐晋舰队的佛郎机火炮有质量问题?”

    “嗯,而且问题还挺严重的,才打一仗就炸了十二门,听说因为这个还死伤了近名百名军卒呢,总督大人十分震怒,已经下令让咱们兵器场的工匠协助解决问题。”

    莫瘸子眼前一亮,幸灾乐祸地道:“难怪徐晋那小子没有乘胜拿下香港岛,嘿,原来是火炮出了问题,活该啊,哈哈,真是老天有眼。”

    贺芝儿心里有点不舒服地道:“莫叔,西洋人侵略我大明国土,抢掠杀害我大明百姓,罪不容诛,现在官兵的火炮出了问题,你怎么反而幸灾乐祸呢?”

    莫瘸子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他当年跟随宁王造反,本来就没有半分忠君爱国之心,再加上后来宁王被擒,几乎所有跟随造反的人都被诛连九族,其中便包括了莫瘸子的所有亲族,所以莫瘸子对大明只有恨,尤其是对太监张忠恨之入骨,其次就是徐晋。

    莫瘸子的心里现在只有仇恨,那管你什么大明国土和大明百姓,只要徐晋不顺他就觉得解气,就觉得舒坦,只见这货眼睛一转道:“芝儿,如此说来,徐晋还有可能到你们兵器场?”

    贺芝儿小脸微白,点了点头弱道:“可能吧!”

    莫瘸子不由露出兴奋之色道:“明日你问问黄班头还要不要帮工?”

    贺芝儿自然明白莫叔想干啥,小脸又白了几分,吃吃地道:“莫叔,总督大人还派了一批军卒驻场帮忙,兵器场不需要帮工。”

    莫瘸子面色一沉道:“你问都没问,咋知道不需要帮工?前天不是炸死炸伤不少人吗?肯定需要补充人手的。”

    贺芝儿小声地道:“莫叔,兵器场的工作真不适合你,稍有差池就会出问题,前天的万人敌爆炸便是疏忽所致,况且,黄班头肯定不会同意的。”

    莫瘸子嘭的一巴掌拍在桌面上,怒气匆匆地喝道:“黄毛丫头,现在翅膀长硬了,开始嫌弃莫叔腿瘸是不是?”

    贺芝儿小脸刷的苍白如纸,吓得扑通地跪倒,眼泪哗哗地辩解道:“芝儿没有,当年要不是莫叔,芝儿也活不到现在,芝儿感激都来不及了,哪能嫌弃莫叔呢!”

    莫瘸子黑着脸哼道:“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口面不知心,世上忘恩负义的人太多了,多你这个也不多,谁知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正所谓: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更何况是被自己最亲的人这样恶语相向,贺芝儿只觉浑身发冷,哭得更加伤心了,一个劲地赔不是道:“莫叔,芝儿错了,芝儿明天一定问黄班头。”

    莫瘸子依旧黑着脸,他当年怂恿贺芝儿的哥哥刺杀太监张忠,本来就不安好心,之所以带上贺芝儿南逃广州府,一来确是良心上有点过不去,二来却是担心贺芝儿会泄露自己的行踪。如果不是南下的途中遭山贼抢劫,还断了一条腿,莫管事早就把贺芝儿卖到广东的某处穷乡僻壤了。

    莫瘸子黑着脸灌了一碗水,酒意倒是醉了几分,忽然心中一惊,猛然醒起自己目前还得靠这黄毛丫头养活,若是真的恼了这丫头,以后谁养自己?

    “起来吧!”莫瘸子连忙放缓神色淡道:“莫叔也是一时气头上说的气话罢了,别哭哭啼啼的,赶紧去做饭了,我都快饿死了。”

    贺芝儿哦了一声,连忙抹干净眼泪站起来,行到门口又站定,弱弱地道:“莫叔,芝儿明天就问问黄班头要不要帮工。”

    莫瘸子摆了摆手道:“算了,那黄班头本来就瞧我不顺眼,而且莫叔确实手脚不便,那家伙更加瞧不上眼,不用问了,省得看他的脸色。”

    贺芝儿暗松了口气,点头哦了一声,然后往厨房行去。待贺芝儿进了厨房,莫瘸子的眼神蓦地变得凌厉起来,暗忖,看来这死丫头的报仇意愿并不强烈,要杀死徐晋报仇最终还是得靠自己了。

    正如莫瘸子所料,贺芝儿找徐晋报仇的意愿并不强烈,甚至是完全没有找徐晋报仇的**,当年的她虽然只有十岁,但已经懂事了,她很清楚明白,搞得他们家家破人亡的是太监张忠,跟徐晋并没有半点关系。

    随着年龄渐长,贺芝儿亦更能明辨是非了,而且,这些年听到关于徐晋的消息都是正面的,譬如山东赈灾惩罚贪、譬如清丈土地、譬如剿灭倭寇海盗、再到现在围剿西洋人,他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利国利民的好事。

    面对这样一个在民间风评极好的官儿,贺芝儿报仇的愿意自然就更谈了,直到前天认出徐晋正是那个曾经到家里送过银子和食物的少年书生时,内心那丁点报仇的**也消散怠尽了。

    贺芝儿始终相信,发自内心的善良是伪装不出来的,孬人当了官也是孬官,哪里会像徐晋这样为国为民。

第744章 问题解决

    上元节是大明最隆重的节日,尽管官府取消了放假,但是南头城中还是非常热闹,老百姓们冒着蒙蒙细雨举家出游踏青,街道两旁的店铺挂满了美仑美奂花灯。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少女们,不约而同地走上了街头,撑着油纸伞的青春倩影成为街上一道亮丽的风景,银铃般的欢笑声像那丝丝春雨,洒满了大街小巷,也洒满了骚年们蠢蠢欲动的春心。

    不过,这一切都与贺芝儿无关,热闹只是属于别人的,她还得挣钱养家糊口,所以一大早便跟平时一般,提着工具箱往城东北角的兵器场走去,那瘦小的身形,洗得发白的粗布衣服,随便束起的发髻,让她看上去就是一个贫寒的少年郎。

    贺芝儿刚进了兵器场便遇上了另一名学徒,这家伙叫郑满仓,此刻正左手一大碗香喷喷的肉粥,右手还一个热气腾腾的肉包,乐得是见牙不见眼。

    “小莫,赶紧去厨房领早餐吧,可丰盛了。”郑满仓一边狼吞虎咽,一边往后面的厨房猛指。

    贺芝儿不由奇道:“今天有早餐领?”

    兵器场虽然有厨房,但只为正式的工匠提供饭食,作为学徒是没资格在厨房吃饭的,每日的午餐都得自带,就更加别说早餐了。

    郑满仓兴奋地道:“今天不仅有早餐吃,而且还有午餐吃,嘿嘿,关键还有三倍工钱。”

    贺芝儿又惊又喜:“满仓哥,真的假的,别不是又骗人吧?”

    “嘿,好端端的骗你干啥?今天是上元节,听说这是总督大人给咱们的那啥……福利,对,就是福利,总督大人真是个爱民如子的好官啊,嘿嘿,咱们这些小老百姓几时享受过这种好事。”

    贺芝儿噢了一声,连忙放下工具箱跑去厨房,果然领到了一大碗肉粥和一个热气腾腾的肉包,外加一根油条。由于囊中羞涩,家里平时很少吃肉,这碗香喷喷的肉粥顿时把贺芝儿肚子里的馋虫都闹翻了,不过小姑娘吞了吞口水,最后还是把那碗肉粥倒进了自带的饭盒中,只把肉包和油条吃掉。

    “小莫,你为什么不吃肉粥?”郑满仓奇道。

    “那还用说,带回家给他那瘸子老爹吃呗,莫瘸子倒是好福气,摊上这么个孝顺的儿子,而我家那两混账整天只会伸手要钱。”黄班头剔着牙齿行了过来,语气酸溜溜的。

    贺芝儿小声地道:“爹养我这么大,孝顺他很应该啊。”

    黄班头撇了撇嘴嘀咕道:“到底谁养谁来着?那瘸子不干活却整天在外面下馆子,也不见他往家里带过吃的。”

    贺芝儿低着头细吞慢嚼,只作没听见。

    “小莫,待会吃完早餐赶紧进来帮忙,总督大人待咱们优渥,咱们也得尽早拿出成果来。”黄班头拍了拍肚皮便向铸造房行去。

    贺芝儿连忙加快速度把早餐吃完,然后提着工具箱一溜小跑进了铸造房。郑满仓满脸的羡慕,虽然大家都是学徒,但是贺芝儿却深得两任大班头的器重。

    贺芝儿进了铸造房,黄班头正和其他几名老资格的工匠讨论着佛郎机炮炸膛的原因。

    只听一名工匠振振有词地道:“黄班头,我们已经仔细对比过缴获的佛郎机火炮,咱们的炮无论是炮身的长度,还是炮管的厚度都完全吻合,而且炮管的径宽也相差毫厘而已。

    所以我们以为,咱们的炮之所以容易炸膛,应该是因为铸造时火候把握得不够,炮身的坚韧程度及不上西洋炮,连续激发后导致炮膛过热膨胀,于是就炸了。”

    黄班头皱眉道:“我也认为是这个理,关键是该怎么补救?这个还得大家想想办法。”

    几名老工匠不由面面相觑,质量不过关的残次品只能回炉重铸,还要怎么补救?

    “黄班头,不如直接跟总督大人说明吧,这些残次品只能回炉重铸了。”刚才那名老工匠摇头叹道。

    黄班头翻了个白眼道:“大战在即,重铸得花多长时间,得花多少银子?总督大人要的是补救方法,而不是浪费时间和银子重铸,否则也不用找咱们了,直接让南京方面再铸造一批便是。”

    那名老工匠摊手道:“还能咋办?这批火炮本身品质不过关,就算祖师爷(鲁班)复活也没辙。”

    正当众人争论得口水花四溅时,旁边的贺芝儿忽然弱弱地道:“黄班头,我觉得这些火炮的质量虽然不够好,但也不至于要回炉重铸。”

    此言一出,众人的目光顿时齐刷刷地望来,几名工匠都露出不悦之色,大家都一致认为炮身质量不过关,这小小的学徒插嘴就算了,还提出不同的意见,简直不知天高地厚。

    黄班头却是大喜道:“小莫,难道你有解决的办法?”

    一名老工匠撇嘴道:“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跟着马班头学艺才两年,火候差远了,他能有什么办法?不过是哗众取宠罢了!”

    黄班头瞪了那位一眼,鼓励道:“小莫,你小子脑瓜子灵活,有什么好办法尽管说出来,行不行得通另说,也甭管这帮老家伙。”

    贺芝儿弱弱地道:“马班头,我测试过佛郎机炮的碎铁,品质确实有点欠缺,应该是赶工期导致的,但也不至于差太多。主要原因是咱们的冶炼水平根本及不上西洋人,而西洋炮的射速太快,炮管容易过热,咱们自己造的炮管承受不了,所以就炸膛了,即使再重铸一批火炮,这个问题估计也解决不了。”

    几名老工匠顿时黑脸了,国人向来以天朝上国自居,贺芝儿这种“长洋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话自是让他们很不爽。

    一名老工匠更是呵斥道:“胡说八道,简直一派胡言,洋番的火炮是不错,但论到冶炼水平如何及得上我泱泱华夏,西洋刀我又不是没见过,不过如此罢了,比不上咱们大明的腰刀。”

    黄班头自然也不爽贺芝儿自贬,但如果能解决问题,那可是大功一件,于是耐着性子制止几名老工匠,沉声道:“小莫,你继续讲!”

    贺芝儿被几名老工匠喷得面红耳赤,不过她实在是想帮忙解决这个问题,好让官兵尽快把作恶的西洋人赶走,于是蹲下来在地上画一幅佛郎机炮的图形。

    黄班头和几名老工具都围上来,起初,几名老工匠还一脸冷笑的,待见到贺芝儿画出的炮管时,顿时露出思索之色,继而变得郑重起来。

    贺芝儿所画的佛郎机炮外形基本上没什么变化,不过却在炮管上加了六节铁箍,看上去像一根竹子。

    贺芝儿画完图后有点腼腆介绍道:“我觉得在炮管上加铸六个铁箍,应该能解决炮身不够坚韧的问题了,嗯,特别是炮膛这位置,铁箍要厚些。”

    黄班头不由面露喜色,他自己也是老工匠,方案可不可行自己然一眼就看出来,用铁箍加固炮身这方法绝了,一来不用改动炮体本身,二来还省时省料。

    “好,就这么办,咱们尽管试试,要是可行,本班头给你小子记大功。”黄班头拍了拍贺芝儿的肩头哈哈笑道。

    “黄班头别高兴得太早,这方法看似可行,但到底行不行,还得试验过才知道。”一名老工匠马上泼起冷水来。

    黄班头翻了个白眼,也不废话,立即命人点火开炉。

    加铸铁箍这行工作并不繁琐,半天时间便搞定了一门佛郎机炮,待到炮体冷却后,黄班头又马不停蹄地把炮拉到城外的试验场。

    轰轰轰……

    当震天动地的炮声接连响起时,徐晋和海道副使汪正在衙门的后堂中商议对策,突闻炮声,连忙都站了起来,待得知是兵器场在试验火炮时,这才重新坐下来。

    汪笑着打趣道:“俗语说到好,有钱能使鬼摧磨,看来总督大人的三倍工钱果然没有白给,才半天的功夫,兵器场那帮家伙都开始试炮了,但愿不是瞎折腾才好。”

    徐晋微笑道:“总比不折腾的好,这世间上的事,只要念念不忘,总有回响,折腾了就会有结果,不折腾肯定没结果。”

    汪肃然起敬道:“徐大人此言大有哲理,发人深醒,下官受教了!”

    徐晋不由哑然,摆了摆手谦虚道:“一时有感而发而已,汪大人言重了。”

    两人又闲聊了半小时,锦衣卫百户韩大捷屁颠屁颠地跑了进来,喜上眉梢地道:“恭喜大帅,贺喜大帅,佛郎机炮的问题解决了。”

    徐晋和汪愕了一下,继而霍然站起来,异口同声地道:“当真?”

    韩大捷咧嘴道:“属下刚才在试验场亲眼所见,改良后的佛郎机炮连发十炮,炮膛和炮管均安然无恙,啧啧,没想到这鸟不拉屎的小地方竟然有如此高明的火器高匠,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啊。”

    徐晋和汪大喜过望,连忙离开衙门,带着众将赶往兵器场看个究竟。

第745章 随行府城

    徐晋没料到佛郎机炮的问题竟然这么快就得到解决,惊喜之下连忙带人赶到城外的火炮试验场,该试验场就在海边上,可直接向着海面发炮。

    黄班头见到总督大人亲临,立即便率着一众工匠上前拜见,并且眉飞色舞地介绍自己是如何解决问题的,其他几名老工匠也不时插嘴补充,不知情的还以为是他们想出来的办法呢,而真正解决问题的正主贺芝儿却低调站在远处。

    正所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徐晋立即便让黄班头当面试射,为了更好地作出对比,徐晋还专门命人运来一门缴获的西洋人火炮同时试射。

    轰轰轰……

    一口气连续射出十发炮弹,西洋人的原装炮自然没有问题,而经过加固的大明版佛郎机炮也安然无恙。黄班头悬着的心总算放下,正准备命令停止试验,徐晋却示意他继续,黄班头只好让炮手继续换弹发炮。

    轰轰轰……

    当发射到第二十炮时,两门佛郎机炮的炮管都变成了暗红色,站在旁边都觉得热力逼人,两名炮手尽管戴着牛皮手套都不敢直接触摸炮身。

    黄班头的心再次提了起来,幸好,这时徐晋终于命令停止射击,并且满意地点了点头,能连续发射二十炮,这已经大大超出他的心理预期。

    黄班头满心欢喜地走到徐晋面前行礼道:“总督大人对此可还满意?”

    徐晋点头道:“不错,干得不赖,辛苦马班头和诸位老师傅,来人,赏银五百两!”

    此言一出,在场的工匠和学徒都激动得热血沸腾,纷纷跪倒感谢总督大人。徐晋心情畅快,亲自把黄班头扶起来,这货受宠若惊得脚都软了,差点又跪了下去。

    徐晋打量了一眼其貌不扬的黄班头,暗道,果真是人不可貌相啊,这位倒是个有真本事的,微笑问道:“黄班头可愿意进南京军器局,本官倒是可以代为引荐。”

    黄班头喜出望外,南京军器局可是中央三局之一啊,又岂是南头城的小作坊可比的,连忙激动地道:“小的多谢总督大人提携。”

    黄班头身后几名老工匠神色古怪地对视了一眼,难掩妒忌之色。

    这时徐晋却又问道:“对了,不知黄班头刚才有没有注意到,西洋人的火炮射程似乎比咱们的火炮远了一大截,嗯,估计有一百步的差距吧,这到底是为何呢?”

    古人把一只脚向前迈出一次称为跬步,而两只脚各自向前迈出一次才称为步,所以古人所说的一步相当于现代人口中的两步,大概1.4米左右,一百步就是一百四十米,所以一百步的差距可不算少,别说一百步,关键时刻,即使是十步的射程差距也能决定生死。

    黄班头顿时被问住了,他还真没研究过这个问题,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远处的贺芝儿。徐晋暗暗奇怪,循着黄班头的目光望去,见到一名目若点漆的秀气少年站在远处,顿时认了出来,这位应该就是前天在爆炸中大难不死的那名少年了。

    “总督大人,这个问题……小的还要仔细斟酌着一下,容后再回禀大人。”黄班头支吾道。

    徐晋也知道这方面的技术问题很难解答,大度地点了点头。黄班头见徐晋没有再追问,不由吁了口气,拱手道:“总督大人,既然问题解决了,小的这便回去加班加点,把剩下的佛郎机炮尽数加固。”

    徐晋忙问:“本帅麾下舰队装备有差不多五百门佛郎机炮,黄班头觉得要花多长时间去加固?”

    黄班头琢磨了片刻才道:“大人,咱们的兵器场地面窄,铁料也有不足,要全部加固完五百门炮的话,估计花半个月到一个月左右。”

    徐晋顿时皱起了剑眉,花费时间太长了,不能接受。汪见状提议道:“徐大人,不如将部份火炮运到广州府城加固吧,那里的兵器作坊要大得多,而且人手和材料也充足。”

    徐晋闻言点头道:“那就这么办吧。”

    当下,徐晋便命令戚景通安排人手,把所有佛郎机炮集中到几艏大船上,准备启程前往广州府治所在,黄班头作为技术骨干,自然是要随行的,以便随时解决可能出现的问题。

    待徐晋等人一走,黄班头便连忙把贺芝儿叫到一边,十分慷慨地把二十两银子塞到后者的手中。

    贺芝儿这小丫头几时见过那么多银子,吓得急忙还给黄班头,后者却又把两锭银子塞回了她手中,有点不自然地道:“小莫呀,你年纪还小,不宜过早出头,所以黄叔刚才没有在总督大人面前提起你。不过这些赏银是你应得的,快拿着吧。”

    “可是……太多了,总督大人的赏银应该大家分的。”贺芝儿吃吃地道。

    黄班头笑道:“总督大人赏了五百两呢,还有大把,保证作坊人人有份就是了,这份是你该拿的,赶紧拿着吧。”

    贺芝儿犹豫了一下,最后小心翼翼地把两锭银子收了起来,小心脏扑通扑通地乱跳,她当学徒的工钱每天才十文钱,二十两对她来说简直就是天文数字了。

    黄班头见到贺芝儿收了银子,这才露出舒心的笑容,拍了拍贺芝儿瘦弱的肩头道:“小莫,以后好好跟着黄叔干,黄叔绝不会亏待你的,嗯,赶紧回家收拾一下,明天随黄叔一起去府城。”

    黄班头此时显然把贺芝儿当成了左臂右膀,所以特意把贺芝儿也带在身边,若是路上总督大人又询问一些刁钻的问题,至少也有个人可以商量一下。

    “黄班头,我……能不能不去!”贺芝儿支吾道。

    “傻小子,多好的机会啊,为什么不去,说不定总督大人一高兴又赏赐咱们几百两呢。”

    “可是我还要照顾爹啊!”

    黄班头不以为然地道:“照顾个屁,你那老子虽然腿有点瘸,但又不是动不了,天天跑出去下馆子不知多利索,犯得着你照顾。待会你回到家里丢他一锭银子,保准那家伙巴不得你有多远滚远,好了,别婆婆妈妈的,就这么定吧。”

    黄班头说完便径直行了开去,贺芝儿深深地皱起了眉头,倒不是担心莫叔没人照顾,而是担心莫叔会让她趁机对徐晋动手。

    贺芝儿的担心一点也没多余,当她回到家里把事情一说,莫瘸子果然大喜道:“傻丫头,为什么不去?这一来一回的,肯定有机会接触到徐晋的,到时你找个恰当的时机下手。”

    莫瘸子说完阴险地递了一包药粉给贺芝儿,后者吃吃地道:“莫叔,这是什么?”

    莫瘸子狞笑道:“你别管,到时找找机会将这包药物混进徐晋饮用的水里就行了,这东西无色无味,没人发现得了,不过记得要机灵点,可别把自己也搭进去了。”

    贺芝儿哆嗦着接过这包药粉藏好。

第746章 满喇加王子

    广州府城坐落在珠江三角洲的冲积平原上,亦即是如今的荔湾越秀一带,而从东莞县南头城到广州府城,走水路的话,差不多两百里,再加上逆流行驶,估计得花上一天的时间。

    嘉靖三年正月十六,装载着五百门佛郎机火炮的三艏大船便驶离了南头城码头,溯珠江而北上,有风举帆,无风则使桨,中午时份便进入了番禺县的地界,估计傍晚时份就能抵达府城所在了,而锦衣卫的信使早已乘快船先行一步,通知地方府官准备接待事宜。

    吃完午餐后,徐晋照例午睡了半小时,醒来后便到甲板上观看珠江两岸的景色,宋大眼还跟平时一样,不声不响地跟在身后保护。

    对于广州这座城市,徐晋再熟悉不过,因为他的大学四年就是在这里度过的,然而明朝时期的广州跟后世的广州完全是两个样,除了脚下这条亘古不变的珠江,根本找不到任何相似之处。放眼望去,珠江两岸皆是郁郁葱葱的荒野,只能偶尔看到一些破破烂烂的小村落,珠江水倒是清澈得发绿。

    千篇一律的荒野景致,看多了也是无趣得紧,徐晋瞥了一眼木头般站在身后的宋大眼,打消了跟这个闷葫芦聊天的念头,转而往船尾行去。船尾堆放着百来门的佛郎机火炮,此刻正有一条瘦小身形在其中徜徉。

    徐晋定眼一看,认得正是那个叫莫芝儿的小学徒,这小子显然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时而拿起尺子测量,时而又提起毛笔在本子写写画画,非常之认真。

    谢二剑懒洋洋地躺在船尾甲板上晒日头,让徐晋无语的是的,岑蓝也懒洋洋地躺在旁边晒日头,后脑勺还枕在谢二剑的手臂上,两人都翘起二郎腿,也是绝配了。果真是应了那句: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正在春日阳光下享受着二人世界的小两口见到徐晋,顿时像被捉奸在床般弹了起来,表情尴尬之极。徐晋揶揄地低声道:“你们继续,本官纯属路过。”说完径直行了过去。

    岑蓝红着俏脸吐了吐舌头,偷偷地拧了谢二剑手臂一下,低声嗔道:“某人不是经常吹嘘可以听风辨位吗,咋大帅行过来也没发现?”

    谢二剑肉麻地道:“我心思不都在蓝蓝你身上嘛,这才一时不察。”

    岑蓝甜滋滋地乜了情郎一眼,双手插在兜里跑了开去,谢二剑犹豫了一下,转而跟在徐晋的身后。

    徐晋不声不响地行到贺芝儿身旁,后者还在全神贯注地量度一枚子铳的尺寸,竟然丝毫没有察觉。徐晋静静地站在旁边观看了一会,最后,踱到那本摊开的本子旁。

    这部本子看上去很新,应该是新买的,就摊开搁在一根炮管上,只见上面画满密密麻麻的图形,所标著的文字虽然笔法稚嫩,但却工整秀气。

    “啊!”贺芝儿量度完那枚子铳,正准备拿本子记录数据,这才发觉身后竟站了几个人,当场吓得手中的尺子都掉了,脸色煞白。

    徐晋见状歉然道:“刚才见你太投入了所以本官没出声打扰,倒是惊吓到小莫兄弟。”

    贺芝儿苍白的小脸瞬间胀得通红,摇头吃吃地道:“没……没有吓到,小的参见总督大人。”说完便要跪倒行礼。

    徐晋连忙制止道:“不必多礼,你继续忙,本官只是随便瞧瞧。”

    “噢噢!”贺芝儿紧张得连手都不知该怎么放了。

    徐晋欣赏做事认真的人,特别是那些可以全神贯注投入做事的,他笑了笑,指着本子上那一排数字问道:“这上面记录的是什么?”

    “是这些佛郎机炮母铳和子铳的径宽!”

    “哦,你测量这些来做甚?”

    贺芝儿嚅嚅地道:“总督大人昨天不是说咱们大明制造的佛郎机炮射程不及西洋人的嘛,反正也是闲着,所以小的便琢磨了一下。”

    徐晋不由眼前一亮,追问道:“那你可琢磨出些什么了?”

    “小的测量过缴获的三十门西洋佛朗机炮,发现子统和母铳十分契合,间隙不会超过两分,而咱们佛郎机炮子统和母铳之间的间隙普遍超过三分,有的甚至达到半寸。”聊到自己熟悉的火器,贺芝儿明显没那么局促不安,连说话都流利起来。

    徐晋不由来了兴趣,点头道:“所以你觉得咱们的佛郎机炮射程不及西洋佛郎机,就是这个原因?”

    贺芝儿认真地道:“小的也不敢肯定,不过子统和母铳之间的空隙越大,火药的药力必然更容易泄漏掉,所以,小的觉得很有可能就是这个原因。”

    徐晋不由刮目相看,他虽然不懂机械构造,但好歹也学过数理化,懂得空气动力学的原理,无论是子弹还是炮弹,都是靠着火药燃烧产生的大量气体来推动的,所以贺芝儿这个想法肯定对头。

    “小莫,你跟本官来!”徐晋背着双手转身往船舱行去,手里还拿着人家记录数据的本子。

    “大帅让你跟着!”宋大眼见到贺芝儿还愣原地不动,于是便粗着嗓子提醒,后者这才回过神来,噢了一声,战战兢兢地跟在徐晋身后。

    徐晋带着贺芝儿进了船舱,在书案旁坐下,和颜悦色地招手道:“小莫过来这里!”

    贺芝儿忐忑地行到书案旁站定,徐晋指了指墨砚道:“磨墨会不会?”

    贺芝儿小鸡啄米般点了点头,熟练地开始磨墨,当年她可没少给哥哥贺知敏磨墨。徐晋拿起一支小楷醮了墨水,然后空白的纸上写下0到9这十个阿拉伯数字……

    数学泰斗高斯曾经说过,数学是科学之王。可以那么讲,数学是一切学科的基石,一个不懂得计算的工匠,技术再精湛都是有限的。徐晋觉得莫芝儿是个可造之材,于是便打算把阿拉伯数字,以及基本的加减乘除方法传授给他。

    不得不说,天赋这种东西真的很神奇,徐晋只是讲了半个时辰,贺之儿便基本掌握了这十个阿拉伯数字,而且能够进行简单的加减运算了。

    徐晋很欣慰,贺芝儿更加兴奋,尽管目前只是懂了点皮毛,但她意识到,这种简便的记数和计数方式对她很有用,别的不说,光就是用这些简单的符号来记录尺寸,就要比用“壹贰叁……”省时,而且直观得多。

    徐晋随手列了五十条一百以内加减法式子,然后递给贺芝儿道:“小莫,这些式子你拿回去研习,等你熟练些,本官再教你乘除的方法。”

    贺芝儿接过本子,发自内心地对着徐晋深深一揖道:“谢过总督大人指点。”

    徐晋微笑着挥了挥手道:“下去吧,对了,这盒徽墨也送给你吧。”

    贺芝儿再次致谢,拿着本子和那盒徽墨离开了船舱,研究加减法去了。韩大捷那货挠了挠头,不解地低声问:“谢游击,大帅为何对这个娘里娘气的小子另眼相看?”

    谢二剑却若有所思地看着贺芝儿瘦削的背影,过了片刻才淡道:“这小子在火器方面是个人才。”

    傍晚时份,三艏大船终于驶达广州府城外的珠江码头,率地方官迎接徐晋的那位也算是老熟人了,赫然正是当年的江西吉安知府伍文定。

    伍文定当年跟随王守仁起兵平定宁王之乱,因此而立下了大功,小王帝朱厚登基后便擢升他为广东承宣布政使司左布政使,相当于现在的高官。

    大家都是老熟人了,而且伍文定也算得是自己的老上级,所以徐晋下船后便主动快步迎上前,抱拳道:“徐子谦见过伍大人,一别经年,伍大人风采依然,可喜可贺。”

    伍文定的心情却是复杂莫名,想当年在江西南昌时,徐晋还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书生,只有秀才功名在身,而短短五六年间,徐晋已经名震大明了,不仅官至直浙总督(加兵部尚书衔),还以弱冠之年封侯,委实令人乍舌。

    伍文定不由想起了当年王守仁私下跟他说过的那番话,此子将来必是我大明之栋梁,如今看来……不远矣!

    伍文定感叹之余拱手还礼,正式道:“岂敢岂敢,下官广东承宣布政司左布政使伍文定,参见徐总督!”

    其他官员也纷纷上前向徐晋见礼,正在此时,一名大腹便便,皮肤黝黑的家伙挤了上前,熟练地拱手行礼,然后用腔调怪异的汉语道:“宾唐,参见徐总督。”

    徐晋微愕,上下打量了一眼这位有点像印度人的肥货。伍文定加忙介绍道:“徐大人,这位乃我大明属国满喇加王子,宾唐殿下!”

    徐晋不禁恍然大悟,原来这位又肥又黑的家伙竟是满喇加的流亡王子,前两年还跑到京城请求大明出兵帮他复国来着。

    话说这位满喇加宾唐王子当年跑到京城,哭求朝廷出兵帮他赶走佛郎机人,可惜自从郑和停止下西洋以来后,大明的水师一落千丈,根本没那个能力远洋作战,而且朱厚这小子精明得很,没有实际好处,他才懒得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更何况大明国库拮据,哪来的银子劳师远征?

    于是乎,朱厚便一直把这位宾唐王子晾着,后者也自知复国无望,一年之后便离开京城,返回广州闲居养老,南洋人实在受不了北地的寒冷。

第747章 出兵吧,我出钱!(两章合一)

    徐晋与伍文定为首地方官员寒暄完毕,便直接率众入城,至于船上那批需要改造的佛郎机火炮自有兵器局的人接手,而兵器局那名负责官员在了解到只需给炮身加铸铁箍后,立即便爽快地拍着胸口表态,可以在五天内完成任务。

    对于徐晋来说,自然是花的时间越短越好,五天还是可以接受的,于是便在伍文定的陪同下,愉快地前往布政司衙门参加接风宴。

    一顿丰盛的接风宴后,天色已经完全黑下了,徐晋回到地方官给他安排的临时住宅,并不急着沐浴更衣,而是在厅中闲坐,似乎在等什么人,果然不久后,一名亲兵便进来禀报道:“大帅,满喇加宾塘王子在外面求见。”

    徐晋淡然一笑,正所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刚才在接风宴,这位满喇加王子对自己极尽阿谀奉承之能事,还多次欲言犹止,徐晋便料定这家伙肯定会找上门来,如今果不其然。

    “请他进来吧。”徐晋从容地挥了挥手道,对这位流亡王子的来意已然猜了个**分。

    很快,身形像只大水缸的宾唐王子便被亲兵领了进来,这又黑又肥的家伙一脸谄媚的笑容,身后竟然还跟着两名身材姣好的南洋美女,只是这两位南洋美女的皮肤同样是棕黑色的,“怕黑”的徐总督对此委实无爱。

    “参见总督大人。”宾唐王子迈进大厅后,立即便一溜小跑到徐晋面前行礼,动作竟似行运流水般的熟练,看来平时没少这样向明朝的官员拍马屁,倒是难为这个两百多斤的大胖子了。

    徐晋暗汗,虽然这肥货双手甩动跑步的样子让人忍俊不禁,但他更加担心这家伙会刹不住车,直接给自己来个泰山压顶,幸好,这货肥则肥矣,但底盘很稳。

    “王子殿下不必多礼,正坐,看茶!!”徐晋微笑还礼,示意后者坐下。

    宾塘王子保持着谄笑,小心翼翼地在茶几对面的太师椅坐下,那肥硕的屁股倒是恰恰能塞进去。

    两人喝着茶闲聊了几句,徐晋便不动声色地问道:“宾塘殿下在广州府住得可还习惯?”

    宾塘王子立即一脸愁苦地道:“在下不过是个亡国之臣,能有个安身立命之处已经是天朝的无上恩德了,何来习不习惯之说。只是……唉,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啊!”

    徐晋不由哭笑不得,这黑肥厮竟然摇头晃脑地吟起南唐亡国之君李煜的词来,不过,这首词他引用起来倒也贴切,而且这肥货吟着吟着,竟然流出了两滴眼泪来,虽然有演戏的成份,但估计也是有些触景生情,毕竟自己的国家被灭了,人在异国他乡苟且偷生,寄人篱下装孙子的滋味可不好受。

    徐晋这时也只能安慰道:“子曰: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正所谓车到山前必有路,船至桥头自然直。宾塘王子何必志气消沉,或许有朝一日,王子殿下还能重回故土,振兴宗室呢!”

    宾唐王子等的就是徐晋这句话,心中暗喜,掏出手帕擦了擦眼泪,红着眼陪笑道:“一时触景生情,倒是让总督大人见笑了。总督大人所言极是,在下这次厚颜登门,正是有个不情之请,万望总督大人能够成全。”

    徐晋暗忖,这肥货倒是很会打蛇随棍上,嘴上却是不动声色地道:“宾塘王子客气了,如果本官力所能及,自当义不容辞。”

    善于交际的聪明人说话都会留有余地,如此进可攻退可守,被人家随便一番说辞就大抱大揽的,要么是傻子,要么还是傻子。

    这个宾塘王子虽然痴肥得像个猪头,实则却是个精明的家伙,闻言便知眼前这位年轻的徐总督十分理智,并不好忽悠,于是便放弃了继续打悲情牌,拱手直言道:“在下早就听闻徐大人常胜之名,去年又在浙江福建沿海横扫各路倭贼,威震八方。如今总督大人挟雷霆之师南下,毕日定可扫灭佛郎机番贼。所以在下恳请总督大人出师南洋,赶走占据故国的番贼,助在下复国,则我满喇加举国上下必感念天朝之恩德,生生世世为天朝之藩国。宾塘对总督大人的恩情亦永生不敢忘,日后若有所差遣,莫敢有不从。”

    宾塘王子说完朝身旁的两名南洋美人打了个手势,两名南洋女人马上风情万种地行前,将抱着的两个木盒放到茶几上打开,顿时珠光宝气,满屋生辉。

    徐晋扫了一眼,见到其中一个木盒中装着满满一盒珍珠,粒粒饱满圆润,均有指头大小,显然都是价值不菲的南珠,而另一个盒子里装着一大块暗黄色的物体,香气扑鼻。

    “这里有一百粒极品南海珍珠,还有这块龙香也是珍品,小小心意,还望总督大人不要嫌弃。”宾塘谄笑着,眼睛却是一眨不眨地观察着徐晋的反应,可惜后者神色平静,竟是没有私毫动心的表现。

    徐晋端起茶杯喝了口,平静地道:“殿下的好意,本官心领了,这些你还是赶紧收起来吧。”

    宾塘王子闻言不由心凉了半截,他这招在别的明官身上几乎屡试不爽,不曾想在这位二十出头的徐总督身上却不起作用,暗咬了咬牙道:“总督大人若嫌少,在下的住处还有三百粒极品南珠……”

    徐晋摆了摆手微笑道:“王子殿下误会了,出兵南洋滋事体大,并不是本官能决定的,况且连年征战,我大明国库也不宽裕,劳师远征,力有不逮啊,万望王子殿下能体谅我大明的苦衷。”

    宾塘王子闻言却是眼前一亮,把前半句自动忽略了,他才不信徐晋没有权力出兵南洋呢,毕竟兵部旗牌在手,一切皆可便宜行事,打败香港岛的西洋人后顺势追杀到南洋,谁又能横加干涉?

    “总督大人若是愿意出兵,明军舰队的一切花费均由本人承担!”宾塘王子犹豫了一下便硬着头皮道,复国的机会只有一次,他显然不想就此错过。

    徐晋心中暗爽,正所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而且,后世的中国人都明白,马六甲海峡到底有多么的重要,别的不说,光是中国到中东进口石油,油轮便百分之百要经过马六甲海峡。这地方可是海上丝绸之路的必经之地啊,把马六甲控制在手中,好处是大大的有。

    如今马六甲海峡被葡萄牙人占领了,西洋人以此为跳板,把触手伸到地大明,徐晋自然不能坐视不管,所以即使宾塘王子不来求他,他也会出兵南洋,嘿嘿,如今宾塘王子主动请求,并且承诺承担军费,如此不仅能让出兵南洋名正言顺,还能省下一大笔军费,何乐而不为呢?傻子才不为啊!

    所以徐总督故作犹豫了片刻,便道:“这个……滋事体大,又事关我大明将士的生死,所以本官得仔细斟酌之后,再答复王子殿下。”

    宾唐王子不由大喜过望,徐晋虽然没有马上答应,但也没有再拒绝,这表明有戏啊!

    “扑通!”宾塘王了激动之下竟然跪倒叩拜道:“总督大人若能助在下复国,大人就是在下的再生父母。”

    徐晋不禁一惊,连忙将他扶起,这肥货好歹是个王子,跪拜自己大大的不妥,若是传出去被有心人利用会很麻烦。

    “王子殿下莫非要陷本官于不忠不义?”徐晋沉着脸道,宾塘王子也意识到自己行为不妥,连忙谄着脸陪礼道歉。

    徐晋趁机道:“出兵南洋之事本官会适当斟酌,如今时候也不早了,王子殿下请回吧,这盒南珠和龙香也一并拿走!”

    宾塘王子见徐晋阴沉着脸,神情严肃,有点后悔自己拍马屁用力过猛了,神色尴尬地抱起两盒宝物告辞,带着两名南洋美人灰溜溜地离开。

    宾塘王子一走,徐晋马上恢复了从容的表情,端起茶杯美美地喝了一口,他刚才发怒佯装的成份居多,只是想趁机让宾塘王子把东西和女人带走而已,毕竟伍文定的厉害徐晋领教过,当年在南昌只是安排张忠等人暂住宁王府,这正直的家伙便杀气腾腾地跑来质问了。

    况且,若是收受了宾塘皇子的贿赂,到时再出兵南洋,那么事情就彻底变味了,要是日后政敌抓住这一点攻击自己,那真的百口莫辩,这种给自己埋下隐患的蠢事,徐晋自然是坚决不干的。

    ……

    接下来的几天,徐晋每天除了应酬地方官绅,就是往兵器局跑,下午时份则抽出一个时辰教授贺芝儿数理知识。

    正月十八日下午,一辆顺丰车马行的马车驶入了广州城中,搭车的旅客在车马行门前纷纷下马,其中有一名腿脚不便的瘸子,赫然正是莫瘸子。

    莫瘸子付了车钱,背上包袱,轻车熟路地往兵器局的方向行去。这座广州城莫瘸子再熟悉不过了,当年宁王造反时派太监到广东收购皮革,莫瘸子便有份参与,后来带着贺芝儿南逃,又在广州府城住了大半年。

    莫瘸子来到城中的兵器局外面,站在门口探头探脑,一名守卫觉得可疑便上前喝问道:“你谁呀?鬼鬼祟祟作甚?”

    莫瘸子熟练地往守卫手中塞了一把铜钱,笑呵呵地道:“我是来找黄班头的,麻烦兄弟通传一下,拜托了!”

    那名守卫拿到钱面色顿时不同了,客气地问:“你找哪个黄班头?”

    “就是从南头城来的黄班头,我的儿子在他手下当学徒。”莫瘸子陪笑着道。

    这名守卫竟是面色一变,连忙把手里的铜钱塞回给莫瘸子,反过来陪笑道:“老丈你咋不早说,我这就给你通传去。”说完便转身进了兵器局。

    莫瘸子不明所以地皱了皱眉,黄班头有这么大面子?

    很快,黄班头便出来了,竟然难得笑脸相迎道:“老莫,你咋也跑来府城了?”

    莫瘸子更是一头雾水,这位可是一直不待见他的,这会太阳从西边出了?不动声色地道:“我放心不下芝儿,所以来看看。”

    黄班头笑道:“老莫,小莫懂事着呢,有什么好担心的,这小子现在好得很呢,深受总督大人器重啊。”

    莫瘸子微愕,皱眉道:“黄班头此话怎讲?芝儿现在哪里?”

    黄班头难掩妒忌地道:“小莫现在可不得了喽,被总督大人看上了,总督大人每天亲自给他授课,呶,估计此刻就在总督大人哪呢。”

    莫瘸子目光一闪,脱口道:“你说徐……总督给芝儿授课?授什么课?”

    “什么数理化……反正云里雾绕的,我也听不懂,不过小莫这小子估计是懂的,总督大人对他赞不绝口。”

    莫瘸子暗喜,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啊,哈哈,徐晋竟然亲自给芝儿授课,那芝儿要下手岂不是易如反掌?不过,这死丫头估计下不了手!

    黄班头见到莫瘸子愣在那面露喜色,估计是欢喜坏了,脸上闪过一抹妒忌,笑道:“老莫,看你的样子应该是刚到,还没有落脚的地方吧?”

    莫瘸子点头道:“还没呢!”

    黄班头立即热情地道:“那别找客栈了,反正小莫现在自己住一间房,两父子挤挤便行,也省得浪费钱。”

    莫瘸子目光一闪,点头道:“也好,如此,多谢黄班头!”

    “客气啥!”黄班头说完便带着莫瘸子进了兵器场,如今小莫有出色了,飞黄腾达指日可待,黄班头顿时态度大变,转而拍莫瘸子马屁了。

    “黄班头,总督大人会来兵器局吗?”莫瘸子跟在身后,不动声色问。

    黄班头点头道:“总督大人几乎每天必来,老莫,你问这个干嘛?”

    “随便问问,对了,芝儿几时会回来?”

    黄班头不疑有他,答道:“天黑之前吧,听完总督大人授课就回来了!”

第748章 宁王余孽

    有道是:万丈红尘三杯酒,千秋大业一壶茶。

    一群狐朋狗党聚在一起喝酒,聊些家长里短的红尘俗事,只会越喝越糊涂,在酒精的刺激下各自吹嘘自己有多牛逼,直以为老子天下第一,酩酊大醉后便回家蒙头大睡,最终把自己也消磨在这万丈红尘之中,终其一生庸碌无为。

    而一群志同道合的人聚在一起喝茶,只会越喝越清醒,互相学习交流心得,越聊便越发觉自身的不足,于是相互取长补短,不断地提高充实自己,最终成就一番大事业。

    所以说,一个人的交际圈子,往往能决定一个人的人生高度,跟平庸的人一起,自身也会变得平庸,与上进的人结伴,自身便会变得奋发向上,倘若能得一良师益友指点,那更是人生的一大幸事。

    譬如贺芝儿能遇到徐晋这个良师,无疑是相当幸运的,她这些天都沉浸在徐晋为他打开的数理化王国之中,从此她的人生将注定不再平凡,大明朝的一代火器巨匠将冉冉升起。

    下午五时许,贺芝儿听完徐晋的授课后,跟往常一般,抱着徐晋准备的教案和习题离开了总督衙门,行至距离总督衙门不远的一条小河涌时,她在桥上站定了,犹豫片刻,终于从怀中取出一枚纸包扔到桥下。

    看着那包毒药被清澈的河水冲走,贺芝儿这才如释重负地转身继续过桥,往兵器局的方向行去。

    谢二剑从不远处的一棵树后鬼魅般闪了出来,若有所思地皱起了双眉,继而转身返回了总督衙门,随后找到了锦衣卫百户韩大捷。

    “老韩,有件事找你帮个忙?”谢二剑道。

    总督大人的二舅子,这人情自然必须得卖,所以韩大捷立即热情地道:“谢游击请讲。”

    谢二剑道:“让人仔细调查一下莫芝儿,务必摸清他的来历。”

    韩大捷目光一闪,点头道:“没问题,咱们锦衣卫最拿手就是干这个,三天内给你查清。”

    且说贺芝儿返回兵器局,见到莫瘸子不由大吃一惊,吃吃地道:“莫叔,你怎么来了?”

    莫瘸子冷哼一声:“怎么我不能来?进来,把门关上。”

    贺芝儿小脸泛白,忐忑不安地把房门关上,低着头行至桌旁。莫瘸子瞥了一眼贺芝儿抱着的两个本子,问道:“什么东西?”

    贺芝儿下意识地抱紧了,莫瘸子面色一沉低喝道:“拿来!”说完劈手抢了过来。

    “莫叔小心,别弄破了。”贺芝儿紧张地道。

    莫瘸子冷哼一声,把徐晋那本教案翻开,顿时眼前一亮,那一手笔法老练的小楷他一眼就认出不是贺芝儿的笔迹了,阴声问道:“这是徐晋的手书?”

    贺芝儿害怕地点了点头,莫瘸子冷笑道:“看来黄班头并没胡说,徐晋现在对你器重得很啊,还亲自给你授课,嗯,如此一来,你要给徐晋下药还不是轻易如举,那为什么还不动手?”

    “莫叔,芝儿没找到机会下手!”贺芝儿嚅嚅地道。

    莫瘸子勃然大怒,解下一只布鞋便在贺芝儿身上抽了一下,厉声道:“死丫头,你是没机会下手,还是根本下不了手。”说完又抽了几下。

    贺芝儿痛得眼泪在眶内直打转,却是不敢躲闪,可惜的丫头这些年来可没少挨鞋底抽,早已经养成逆来顺受的习惯了。

    这时,屋外传来有人走过的声响,莫瘸子连忙把鞋穿上,低声斥道:“把眼泪擦了。”

    贺芝儿赶紧把眼泪擦干,莫瘸子放缓神色低声道:“芝儿,别忘了,是张忠那阉贼害得你们家家破人亡的,徐晋也有份害死你哥,他是你的仇人。别因为人家现在器重你,你就把大仇都忘了,你爹娘,你哥,还有你嫂子在九泉之下也不会原谅你的。”

    贺芝儿小脸苍白如纸,低着头默不作声。

    “小莫,老莫,开晚饭了!”这时屋外传来了黄班头的声音。

    莫瘸子警告地瞪了贺芝儿一眼,这才一瘸一拐地行过去开门,笑道:“黄班头先行,我们一会就到。”

    莫瘸子打发走黄班头,行回来低声道:“我听黄班头说工期只有五天,已经过去三天了,明天你必须得动手,知道吧,走吧,吃饭去!”

    贺芝儿默然收拾好本子,然后便带着莫瘸子去兵器局的食堂吃晚饭,饭毕,贺芝儿便对着莫瘸子道:“莫叔,房里只有一床被子,芝儿今晚去住客栈吧。”

    “去吧去吧!”莫瘸子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贺芝儿不在更好,方便自己搞事,现在他已经不相信贺芝儿会下手了,所以他决定自己动手报仇。

    然而,第二天徐晋竟然没有到兵器局,莫瘸子不由大失所望,而这天贺芝儿虽然去了总督衙门听课,不过也没有给徐晋下毒,莫瘸子气得又用鞋底抽了她一顿。

    嘉靖三年正月二十一日,约定的五天工期到了,兵器局也提前半天完成了任务,所有佛郎机火炮全部加固完毕。徐晋在伍文定的陪同下,带着一众文武官员来到兵器局验货收炮。

    今日天气晴朗,午后春阳高照,暖意融融。数百门佛郎机炮整整齐齐地堆放在兵器局的晒场上,炮身全部加铸了铁箍。

    徐晋命人逐一检验过,又随机抽了十门炮来试射,确认没有问题才满意地接收了,并命人把炮运回码头装船。

    “小莫呢?”徐晋检查完火炮才发现贺芝儿不在场,不由问道。

    黄班头笑道:“回总督大人,小莫的父亲这两天也到了府城,就住在咱们兵器局中,老莫的腿脚不便,估计小莫担心他出意外,这会又回去屋里瞧瞧去了。”

    徐晋皱了皱眉剑眉道:“兵器局重地,岂能随意让外人入住,以后不管是谁,只要不是兵器局的工匠,均不得在兵器局逗留。”

    黄班头和兵器局的负责人均是脸色一僵,两人见到徐晋亲对贺芝儿如此器重,于是他们便对莫瘸子格外优待,不仅允许他住进兵器局,也没敢限制他在兵器局中走动。

    “是是是,这是属下失职,待会便请小莫的父亲离开。”兵器局的负责小官小心翼翼地请罪。

    徐晋淡道:“这次就算了,下不为例!”

    正在此时,一名锦衣卫脚步匆匆地走了过来,凑到百户韩大捷的耳朵旁边低语了一阵子,后者面色大变,厉声喝问道:“黄班头,莫家父子住在何处?”

    黄班头吓了一跳,一众官员也讶然地望来,徐晋皱眉道:“韩百户,发生何事?”

    韩百户急道:“大帅,据锦衣卫调查,莫芝儿的父亲莫瘸子有可能是当年的宁王余孽,属下担心他潜入兵器局图谋不轨。”

    此言一出,全场大惊,黄班头和那名兵器局的负责小官差点就吓瘫了,宁王余孽可是反贼啊!

    谢二剑一把揪起双腿发软的黄班头,喝问道:“人在哪?”

    “在那边的居舍!”黄班头战战兢兢地一指。

    谢二剑、岑蓝,还有一众锦衣卫立即向着那排工匠居舍冲去。

    嘭……

    房间门被谢二剑一脚踢开,但是里面空无一人。韩大捷拨出绣春刀喝道:“大家散开四周围搜,务必把他们揪出来。”

    话音刚下,远处的库房传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谢二剑面色微变,纵身跃上房顶,向着库房快速纵掠而去。

    “剑哥小心啊!”岑蓝焦急地提醒,要知道库房中存放有大量的火器弹药,一但炸起来任你武功再高都得变成齑粉。

第749章 破碎虚空(求票)

    贺芝儿确实是中途跑回去看莫瘸子了,倒不是因为对方腿脚不便,而是担心他会暗中搞事,毕竟眼下徐晋和一众文武官员都在兵器局中,若出事后果会很严重。

    很明显,贺芝儿的担心没有半点多余,莫瘸子虽然嘴上答应了会老实待在房里,实际上贺芝儿刚离开他便溜了出来,并且趁着大家都在晒场接待徐晋一行,偷偷地潜到了库房。

    库房重地,自然是有门卫把守的,不过莫瘸子这几天在兵器局中已经混熟了,所以把守库房的门卫认得他,并没有引起足够的警惕,只是客气地让他离开。

    莫瘸子表面答应着,却趁着门卫不注意摸出了暗藏的匕首,一刀便捅进进了门卫的胸口中,可惜莫瘸子终究是腿脚不便,这一刀并没有捅中门卫的心脏要害,后者痛得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莫瘸子赶紧又补一刀,这才把门卫给杀死了。

    莫瘸子担心门卫的惨叫声会惊动其他人,连忙从门卫的尸体上寻摸到钥匙,急急打开库房的门冲了进去。莫瘸子进了库房一看,见到堆积如山的各种火器,不由大喜过望,他先取了两颗地雷藏在身上,又驳长了一颗万人敌的引线,预留了逃跑的时间。

    一切准备就绪,莫瘸子便狞笑着摸了火折,点燃了万人敌的引线。根据莫瘸子的估计,只要库房中的火器同时爆炸,十有**能把整座兵器局夷为平地,到时徐晋和一众官员都得死。

    “哈哈!”莫瘸子得意地大笑三声,便欲跑出库房,并把门重新上锁,然而就在此时,一条瘦弱的人影从门外闪了进来,赫然正是贺芝儿。

    原来贺芝儿担心莫叔会搞事,于是中途跑了回来,发现莫叔并不在房中,马上便意识到坏了,不过她很聪明,立即就想到了库房,可是她还是来迟了一步,刚到库房附近就听到了门卫的惨叫声。

    “莫叔,你……”贺芝儿见到正在燃烧的万人敌引线,小脸刷的吓白了,她急忙冲过去,一脚引线踩灭。

    莫瘸子愕了一下,继而勃然大怒,一把将贺芝儿推开,骂道:“死丫头,敢坏老子好事,快滚,不然连你一起炸死。”说完取出火折,要把引绳重新点燃。

    “莫叔,不要,这样会连累很多无辜的人。”贺芝儿焦急地再次扑上前,结果被莫瘸子眼神凌厉地一瞪,积威之下顿时吓得不敢动了。

    莫瘸子狞声道:“管不了那么多了,谁让他们跟徐晋走近,跟徐晋走近就该死,全部都该死,包括你。”

    莫瘸子状若疯癫地点燃了引绳,何芝儿咬了咬牙,一把将长长的引绳给扯断了,大声道:“莫叔,我是会不允许你胡乱害人的,收手吧!”

    莫瘸子愕了一下,显然没料到平时在他面前温顺听话得像绵羊的黄毛丫头,此时竟然敢忤逆他,顿时气得七窍生烟,那凌厉的眼神就好像一头暴怒的野兽,厉声威胁道:“死丫头,反了你,把引线拿来,不然别怪莫叔手下无情。”

    莫瘸子拔出匕首,一瘸一拐地向着贺芝儿欺近,后者吓得像筛子一样颤抖,不过却死死寺拽着引线不放,还一步步地往门口退去。

    扑通……

    贺芝儿在库房大门的门槛上绊了一下,当场向后摔倒在地,莫瘸子大喜,急忙上前要把导火绳夺回,就在此时,一条人影从屋顶上跃了下来,赫然正是谢二剑。

    莫瘸子吃了一惊,迅速把匕首架在贺芝儿脖子上,狞叫道:“别过来!”

    谢二剑连忙站定,目光冷静地望来。

    贺芝儿小脸苍白如纸,眼泪禁不住扑扑的落下来。这些年她一直把莫叔当成可以相依为命的唯一的亲人,当成父亲一样孝顺,即使莫叔对她又打又骂,心里都没有半点怨言,只是一厢情愿地以为对方因为腿瘸了,所以才变得脾气古怪难以侍候。

    然而,直到现在,贺芝儿才明白,莫叔对她这个“女儿”根本没有半点父女情份,自点燃引线的那刻起,他就打算把自己这个“女儿”给一起炸死,此刻更是毫不犹豫地把自己当成了人质。

    贺芝儿只觉如坠冰窖,浑身发冷,并且心如刀绞,她,她把手里的导火引线扔了出去,哭着道:“谢将军,莫叔他要炸掉库房,快阻止他!”

    莫瘸子大怒,一巴掌便打在贺芝儿侧脸上,骂道:“贺芝儿,你个吃里扒外的死丫头,他妈的找死!”

    谢二剑心中一动,脱口道:“贺芝儿,你叫贺芝儿,你是贺知敏的妹妹?”

    贺芝儿含着泪点了点头,谢二剑不由恍然道:“难怪看着眼熟,原来你就是当年那个头发黄黄的小丫头,当初我和总督大人到过你们家,还记得吗?”

    贺芝儿又点了点头,莫瘸子狞笑道:“还叙上旧了,很好很好。”

    谢二剑冷冷地道:“姓莫的,如此说来,当年肯定是你怂恿贺知敏刺杀太监张忠的了,事后又把贺芝儿带走,以免暴露你的行踪!”

    贺芝儿眼睛惊恐地大睁,吃吃地道:“莫叔,是不是真的,是你怂恿我哥……”

    莫瘸子冷笑道:“没错,就是我干的,本以为能把张忠和徐晋一道炸死,没想到贺知敏那废物不仅没炸死张忠和徐晋,反而把自己炸死了,果真百无一用是书生,废物就废物,死了也是废物!”

    贺芝儿眼泪泉涌而出,此时她总算明白,这些年自己都被莫瘸子利用了,这坏蛋才是害死自己亲哥的真正凶手,而自己却把他当成父亲一样孝顺了五年,而不久前他又想利用自己去杀徐晋报仇。这世上,最毒的果然还是人心啊!

    “不许你侮辱我哥!”贺芝儿咬牙切齿地道。

    莫瘸子此时也是豁出去了,狞笑道:“咋的,难道你哥不是个废物,三言两语就被别人唆摆了,明明手里有地雷,明明仇人就在面前都能失败,不是废物是什么?”

    “在我面前,你也是废物,一个只会耍些下三滥伎俩的废物。”一把平静的声音突兀响起,但见一行人走了进来,为首者赫然正是徐晋。

    徐晋行到谢二剑身旁,冷冷地看着莫瘸子,淡道:“莫管事,久违了!”

    莫瘸子死死地盯着徐晋,心中五味陈杂,当年在江西上饶,他在徐晋的店里吃五香羊杂,听徐晋说书,后来还出面替宁王世子招揽徐晋。当时的他贵为宁王府管事,当时的徐晋却只是个不名一文的寒门书生。

    然而时至今日,他莫管事成了隐姓埋名的落泊瘸子,一身寒酸的穿着,而徐晋却成了手握生杀大权的人上人,一身锦服贵不可言。

    “徐晋!久违了!”莫瘸子咬牙切齿地吐出了五个字,说完他狞笑着取出一枚地雷,火折作势欲点,狞声道:“就等你来送死!”

    徐晋面色微变,伍文定等一众官员也是大惊,骇然地往后退开。

    莫瘸子得意地大笑道:“没用的,库房里都是火器,只要一炸,这里所有人都跑不掉。”

    莫瘸子说完决绝地点燃了地雷,扬手便欲往身后扔去,贺芝儿急忙抱住前者的大腿用力一扯。莫瘸子顿时站立不稳摔倒在地,不过他此刻就站在库房的门口,虽然摔倒了,不过那地雷还是滚了进库房中。

    那些官员吓尿了,呼啦的便撒腿往远处跑,然而谢二剑却箭一般从莫瘸子和贺芝儿上方跃过,飙入了库房之中。

    “剑哥!”岑蓝惊骇欲绝,却见剑光一闪而过,叮的一声,谢二剑已经快如电闪地一剑削中那枚地雷,堪堪把燃烧着的引线给削断了。

    莫瘸子不由傻了眼,不过这家伙反应倒快,又点燃了身上的第二枚地雷。贺芝儿就在旁边,急欲抢夺,然而莫瘸死死抓住不放,还狠狠地往后者的头上砸了一下。

    那枚地雷是生铁做的,贺芝儿被砸了一下头部,当场头破血流晕死过去。莫瘸子砸完贺芝儿,干脆把点燃的地雷压在身下,显然是要阻止别人抢夺。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宋大眼一个箭步飙上前,揪着莫管事的后衣领提了起来,然而后者却还把地雷死死地抱在怀中,此时那枚地雷的引线已经快要燃尽了。

    “大眼小心,快炸了!”谢二剑不由大惊失色,这玩意在库房门口爆炸,有可能会波及到库房里的火器。

    “给我去!”宋大眼咆哮一声,竟然把莫管事连人带雷扔了出去。

    库房的院子中恰好有一只大瓦缸,里面装满了水,是常备救火用的,只听得扑通一声,莫管事横飞出近两丈远,准确地掉入了大水缸中。

    轰……

    随即一声巨响,那口大水缸应声炸碎,瞬间漫天水雾夹杂着人体的残肢和鲜血飞洒开去,附近的人被浇了个满头脸,包括徐大总督。

    待血雾散尽,一众官员骇然地从地上爬起来,徐晋抖落身上一块血淋淋的人体组织,快步上前探了探贺芝儿的鼻息,发现还有气儿,急忙道:“岑参将!”

    岑蓝立即会意,上前抱起贺芝儿急急跑去找军医医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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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王首辅介绍:
大明朝正德十二年冬,徐晋穿越到江西上饶县一名穷困潦倒的儒童身上。这一年,史上最胡闹的明朝皇帝朱厚照正在边镇宣府游玩。这一年,江西宁王朱宸濠正暗中运作准备谋反。这一年,家徒四壁的徐晋寻求出路,最终选择考科举,从县试、府试、院试,再到乡试,一路过关斩将,却一步步卷入了宁王朱宸濠造反的漩涡……明王首辅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明王首辅,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明王首辅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