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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陈证道     明王首辅txt下载     明王首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765章 新贵三人组

    钟雨村是扬州府的新任知府,七月初九这天,钟知府在扬州城外的码头目送着御驾远去,总算松了口气。

    话说嘉靖帝朱厚是七月初三到达扬州城的,已经在这里待了五天,作为地方一把手,钟知府每天都得在驾前侍候,关键嘉靖帝还喜欢过问地方政务,了解民生民情,所以钟知府的压力不是一般大,每天如履薄冰,生恐做错了事说错了话,从而断送了自己的仕途。

    另外,昨天发生的一件事也让钟知府有点心惊肉跳。原来就在昨天,伴驾御史吉棠突然提出应该提前议定好天子祭拜生父兴献帝所用的礼仪。于是乎,濮仪派和新贵派的争论便再次引爆了。

    以张璁桂萼为首的新贵派主张以皇考的礼仪祭祀,而以杨廷和为首的濮仪派自是极力反对,主张以皇叔考的礼仪祭祀。于是乎,本应该到了南京才引爆的“火药桶”便被提前引爆了,双方引经据典吵得不可开交。

    作为中立派的扬州知府钟雨村顿时遭了无妄之灾,表态支持濮仪派吧,会得罪嘉靖帝和蒋太后,表态支持新贵派吧,又会得罪内阁首辅杨廷和,里外不是人!

    幸好,今天御驾终于离开扬州前往南京了,说来还得感谢户部尚书孙交,要不是孙尚书突然中风病倒,皇上也不会急着赶去南京探望。所以尽管很不厚道,但钟知府还是要在心里说一句:孙尚书这风中得好,中得妙,中得呱呱叫!

    扬州城距离南京并不算远,也就两百里许,所以御驾一行早上离开扬州,下午时份便抵达了南京城外的扬子江码头。

    皇上御驾亲临可是件了不得的大事,更何况还有蒋太后和两位公主随行,所以南京的所有官府部门都运作起来了。南京城全城沸腾,比过年还要热闹,就连秦淮河上那些姐儿的生意也比平时火爆了几成。

    此刻,南京城中所有排得上号的官员都到城外迎驾去了,自然包括了徐晋。

    首先从船上下来的是鲜衣怒马的腾骧卫和羽林卫,紧接着是锦衣卫,但见虎豹开道,旗帜招展,一国之君出行,排场可不是一般的宏大。

    隆重的仪仗队行过后,一顶明黄伞盖终于在金吾卫的严密保护下从船上下来了,只见大明天子朱厚神采飞扬地踏上了码头,身后跟着一在群“衣冠禽兽”(文官的官服绣飞禽,武官的官服绣走兽,合称衣冠禽兽),为首之人正是内阁首辅杨廷和,内阁次辅费宏也赫然在列。

    南京兵部尚书王守仁、南京户部尚书汪俊等一众部院一把手带头跪倒行礼,高呼:“恭迎吾皇圣驾,万岁万万岁!”

    朱厚这小子今年已经十七岁了,估计是经常运动的原因,身量飙高得十分明显,正提身姿挺拔,英气勃发,再加上御极三年有余,举手投足都流露出一股帝皇威仪,早已不再是当年那个如履薄冰的藩世子了,少年天子羽翼初丰。

    “诸位爱卿平身!”朱厚微微抬手郎声道,目光迅速地找到了人群中的徐晋,脸上飞快地闪过一丝喜色。

    “谢皇上!”一众大臣站了起来,徐晋这才有暇打量面前的嘉靖帝,二人目光相接,后者不着意地眨了眨眼。

    徐晋徐晋会心一笑,同样不着意地点了点头。陆炳那小子是有心人,见到这一幕不由有点泄气,暗忖,看来上次的挑拨作用并不是很大啊。

    接下来,在一众大臣的簇拥之下,御驾一行直入南京城,前往皇宫大内安顿。送至皇宫门前,所有官员不约而同地止步。皇宫大内,非奉诏不得入内,而且眼看就要天黑了,按照规定,落黑后宫门就得落锁,任何人不得进出。

    官员们开始纷纷散去,各自安顿住宿去了,徐晋这时才有暇行到费宏面前,恭敬地一揖行礼道:“学生见过恩师。”

    看着眼前这名得意门生,加双料侄女婿,费宏温和地点了点头道:“子谦,今晚到为师那里小酌聚话,有些事跟你谈谈。”

    徐晋连忙恭敬地答应下来,师二人又简单地聊了两句便分道扬镳,各自安顿去了。

    “徐大人请留步!”

    正当徐晋行到东安门附近时,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喊他,回首一看,只见三人官员正快步追来,其中两人正是张璁和霍韬,第三人徐晋并不认识,但正所谓人以群分,物以类聚,这第三人估计就是新贵派的二号人物桂萼了。

    果然,三人行到跟前见礼,霍韬便陪笑着介绍道:“徐大人和张大人是同年好友,就不必下官再介绍了,这位乃刑科都给事中桂萼桂大人。”

    桂萼的年龄跟张璁差不多,均是五十出头的样子,不过这位桂大人面形狭长,下巴尖尖,脸色略显泛黄,似乎健康壮况不佳。

    徐晋拱了拱手微笑道:“原来是桂大人,幸会幸会!”

    桂萼赶忙还礼陪笑道:“徐大人客气了,下官愧不敢当,不敢当啊。”

    张璁此刻却是满脸春风,完全没有了当年的颓唐,在徐晋面前依旧能保持着不卑不亢的笑容。这也难怪,自从去年被召回京中任职,张璁越来越得嘉靖帝倚重了,虽然官职还没升上去,但嘉靖帝在政事方面经常会咨询他的意见,所以张璁目前俨然成了皇上身边的红人。

    张璁也因此越来越自信,并不觉得自己比徐晋低一头,而且张璁以为,只要自己助皇上板倒杨廷和一派,日后自己的地位甚至能压徐晋一头。

    “子谦兄,一别经年,趁着今日天色还算不错,不如找个安静的地方坐落小酌几杯,一聚同年之谊?”张璁笑咪咪地发出了邀请。

    徐晋那里猜不出张璁邀请自己的企图,聚旧只是借口,实际怕是要拉自己入伙对抗杨廷和,于是故作惋惜地道:“今晚怕是不行了,恩师招见!”

    霍韬和桂萼闻言不由露出失望之色,张璁也是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但正所为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尊师重道无可厚非,总不能让徐晋推掉恩师的饭局,于是遗憾地道:“原来如此,那只好改天再约了。”

    四人正说着话,却见三人从旁经过,为首者不是别个,赫然正是内阁首辅杨廷和,另外还礼部尚书毛澄,以及翰林学士石。

    尽管目前新贵派和濮仪派闹得不可开交,但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张璁桂萼等人连忙施礼问好。徐晋亦客气地抱拳行礼道:“下官见过杨阁老、毛大人和石大人。”

    杨廷和淡然地点了点头,毛澄却是冷哼一声,而翰林学士石是有名的臭脾气,他扫了一眼徐晋四人,冷声道:“一丘之貉!”

    张璁三人均面露怒色,徐晋却是神色平静默不作声,倒不是怕了对方,实在是不屑跟石这种屎坑石头对喷,纯粹浪费口水。

    杨廷和欲言犹止地瞥了徐晋一眼,最终什么也没说,一拂衣袖径直行了开去。石本来卯足了劲儿等徐晋回喷的,谁知徐晋根本不接招,一拳打空的石大人也只好悻悻地走了。

    霍韬盯着石的背影,怒道:“自以为是的老家伙。”

    张璁瞥了一眼神色平静的徐晋,故意压低声音道:“听说杨阁老对子谦兄出兵满喇加的事颇有微词,而对设立南洋都护府更是非常不满,甚至有言官已经上疏弹劾子谦兄擅作主张,拥兵自重,子谦兄不得不防呀。”

    徐晋皱了皱剑眉,拱手道:“谢过秉用兄提醒!”

    蒋冕谈然地点了点头,杨廷和欲言犹止地张了张嘴,不过最终什么都没说,一拂衣袖径直行了开去。

    “健斋,旅途疲惫,老夫这便也安顿去。”蒋冕对着费宏拱了拱手,也径直行开了。

    ……

第766章 师徒夜话

    七月已是盛夏之末,入夜后暑气渐消,清凉如水,仰望天空,但见星河灿烂,纱窗外虫声唧唧,夜风把桂花的幽香送进来,其中还掺杂着一股奇异的甜香。

    屋里燃着蜡烛,费宏和徐晋师徒二人正对席而坐,桌上摆了几味小菜,还有一壶绍兴花雕,师徒两人一边小酌,一边闲谈,气氛融洽而安逸。

    正聊着,费阁老忽然轻吸了吸鼻子,疑惑地问道:“这是什么味?子谦可闻到了?”

    徐晋神秘地一笑,对着侍立在一旁的初夏吩咐道:“初夏,去看看初春弄好了没!”

    初夏答应了一声,脚步轻快地往厨房而去,片刻之后,俏婢便端了一盘热气腾腾的东西进来,笑盈盈地摆放到桌子上。只见那盘子上整整齐齐地码着四根黄澄澄的棒子,赫然正是玉米。这五根玉米棒子个头一般大小,玉米粒饱满锃亮,十分有看头,热腾腾香喷喷的,让人不禁食指大动。

    费宏本就是热衷于美食之人,见状不由眼前一亮,捋着胡子惊喜地问道:“子谦,这为何物?卖相倒是不俗。”

    徐晋微笑道:“这叫玉米,是学生从南洋带回来的,味道还可以,费师不妨尝尝。”

    费宏含首道:“玉米这名字亦是不凡,不知味道如何,且待为师尝一尝。”说完便取了一根玉米轻咬了一口。

    “咦,咸的?”

    “倒不是,煮的时候撒了些盐巴而已。”徐晋解释道,说着也取了一根玉米啃起来。

    费宏轻哦了一声,学着徐晋的样子啃咬起来,或许是第一次吃的缘故吧,只觉这玉米越嚼越香,越吃越想吃。

    卡嚓卡嚓……

    一种奇怪的声响从对面传来,徐晋抬头一看,不由傻了眼,原来费宏啃完外层的玉米粒后,竟把里面的玉米梗都吃了……吃……了!

    徐晋不禁啼笑皆非,连忙提醒道:“费师,这里面的玉米梗是不能吃的。”

    费宏讶然问道:“为什么不能吃,有毒吗?”

    “呃……那倒不是,费师不觉得里面的玉米梗很难吃吗?”

    费宏又咬了一口玉米梗,津津有味地道:“口感虽然不及那些粒子,但是甜甜的也不错,并不算难吃啊,再说扔了多浪费。”

    珍惜粮食的费阁老卡嚓卡嚓地把整根玉米梗给吃了个精光,这牙口真不是盖的。徐晋不由语塞,片刻之后才幽幽地道:“费师,玉米梗的成份大多是粗纤维,并不好消化,吃多了容易那个……便秘!”

    费阁老顿时如遭雷击,表情就像便秘似的僵住了。这人一旦上了年纪,消化能力本来就弱,恰恰费宏这方面的问题较为突出,有时上茅厕蹲大半天都拉不出来,简直苦不堪言。此刻听闻吃玉米梗竟然会导致便秘,晓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费阁老都禁不住哆嗦,记得有一次他都下手去抠了,往事(屎)不堪回首啊!

    费阁老一脸的苦涩,当着门生和婢女的面,倒不好做出不雅的举动,硬着头皮把嘴里剩下那口已嚼碎的玉米梗吞了下去,这才哭笑不得地道:“你这臭小子,为何不早说,为师让你害惨了。”

    徐晋暗汗道:“费师吃得并不算多,应该不妨事,初夏,去沏一壶虎丘茶来,有助于消化。”

    初夏早已憋得俏脸通红,强忍住笑意答应了一声便快步行了出屋。

    费宏老脸窘迫,不过还是忍不住取了另一根玉米继续吃,这次倒是不敢再吃玉米梗了,很快,四根玉米都进了师傅两人的肚子。

    费宏意犹未尽地问道:“子谦,这南洋玉米不错,不知产量如何?”

    徐晋微笑道:“产量不及红薯,不过亩产千斤估计不成问题。”

    费宏闻言眼前一亮,脱口道:“好东西啊,子谦这次从南洋带了多少玉米回来,别告诉为师你全部吃了!”

    徐晋笑道:“怎么可能,学生这次从南洋带了足足五千斤玉米回来,足够种植数县之地了,回头便进献给皇上。”

    费宏满意地抚掌大笑道:“为师就知道子谦你不会放过这种好东西。”

    徐晋微笑道:“其实学生这次在满喇加还发现了另一种高产作物,可惜学生离开前还未到收获的时节,再过些时日吧,俞大猷应该会派人运回来了。”

    费宏不由来了兴趣,连忙追问道:“又是什么稀罕物儿?”

    “那玩意叫土豆,个头大概有这么大吧。”徐晋比划了一个圈,续道:“产量及得上红薯,亩产两千不成问题,而且吃法用途更广,味道非常不错,可以作为主粮。”

    费宏不由动容了,捋着长须叹道:“如此真是我大明百姓之福啊,太好了!”

    徐晋端起茶壶给费宏斟了一杯虎丘茶,微笑道:“记得费师曾经答应过学生,只要学生能解决大明粮食不足的问题,便支持开放海禁,不知还作不作数?”

    费宏捋须笑斥道:“为师乃圣人门徒,又岂会做出食言自肥此等不信之事,倘若玉米和土豆真有你说的产量,为师自然鼎力支持开海通贸。话说这次的严重倭患,究其原因,亦是厉行海禁所引起的。”

    徐晋不由大喜,有费师的支持,开海的胜算自然就更大了,欣然道:“学生打算近日便向皇上进言请开海禁,费师以为如何?”

    费宏摇了摇头道:“还是再等等吧,眼下两派正为兴献帝祭礼之事争论不休,子谦这时提出开海禁无疑等于引火烧身!”

    徐晋皱了皱剑眉,经过今晚的一番师徒详谈,他已经明白了朱厚那小子南巡的真实意图,无非是耍了个小聪明,试图趁着回乡祭祖之机,给生父定下皇考的名份,然而杨廷和显然并不上当,竟然亲自出马陪驾南巡。

    可以预见,新贵派和濮议派很快就要有一场龙争虎斗了,毕竟皇上回湖北安陆州祭祖之前,必须得把祭拜兴王的一套礼仪给定下来,否则祭祀活动将无法举行。

    没人比徐晋更清楚,朱厚给生父争名份的决心有多么的坚定,所以届时两派的斗争会相当惨烈,朱厚和杨廷和之间必须有一个人妥协让步。

    朱厚御极三载,如今羽翼已丰,而反观杨廷和,这几年的权力不断被削弱,此消彼长之下,显然已经没有能力再压制一国之君。不过,杨廷和虽然古板守旧,但你不可否认他是一个正直清廉的好官,这种人把气节看得比性命还要重,所以,作为亲手把朱厚捧上帝位的内阁首辅,杨廷和也肯定不会选择妥协。

    杨廷和既不妥协,又不能造反,结果不言自喻了,最大的可能就是愤而撂挑子走人,就看嘉靖帝允不允了。

    徐晋本来一直打算置身事外的,谁知造化弄人,朱厚这小子竟然千里迢迢跑来南京引爆这个火药桶,可谓坑死人不偿命。事情闹到这一步,徐晋已经不可能再置身事外了,倘若再作壁上观,多少会引起小皇帝的不满,杨廷和一派也未必会领情。

    所以一定要选边站队的话,徐晋自是坚定不移地站在朱厚一边的,无论是感情上,还不利益上都必须得站朱厚。

    费宏作为官场上的老手,自然十分明白徐晋目前的处境,但他并无意左右徐晋的选择,他相信以自己这位门生的本事,定然能妥善应对的。

    不过,费宏轻抿了口茶,还是忍不住提醒道:“子谦,南洋的事你过于鲁莽了。”

第767章 被老大了

    费宏抿了口茶提醒道:“子谦,南洋的事你过于鲁莽了。”

    徐晋坦然地点了点头道:“学生未奉诏便出兵南洋,确实有些鲁莽,但学生并不是临时起意,马六甲海峡这位置十分重要,乃海上商路的咽喉要冲,我大明既然要开海通贸,就不能把马六峡海峡拱手让给西洋人。”

    费宏摇了摇头教训道:“子谦,你这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出兵南洋这件事并无太大不妥,你身为三军统帅,完全有临敌应变的权力,出于战略需要攻打南洋无可厚非,任谁都不能在这点上杯葛于你。但是,在满喇加驻军,建立都护府却是大大的不妥。”

    徐晋皱了皱剑眉道:“学生既然拿下了马六甲王城,若不驻军如何控制此地?”

    费宏叹道:“驻军问题不大,但是建立都护府却是大错特错,为师相信你这样做并无私心,但是难保不会被有心人利用。前不久便有言官上书弹劾你,在距大明国土万里之外的南洋建立都护府,是在效法汉唐守将拥兵自重,实乃安禄山史思明之流的乱臣贼子所为。说不定明天的朝会就会有人拿这一点来攻击你,所以,子谦不得不防啊。”

    徐晋不由心中微沉,当时他只想着如何控制住马六甲海峡,倒没有想过这一层。确实,马六甲海峡距离大明本土太过遥远,朝廷鞭长莫及,若是守将怀有异心则大大不妙,徐晋可以保证俞大猷不起异心,但难保以后的守将都不起异心。当然,这完全可以通过设计都护府的制度,达到制约守将的目的,但是现在问题不是出在这上面,而是有人想利用这件事做文章,往自己头上扣屎盘子。拥兵自重,欲图不轨,这条罪名要是扣实,自己不死也得脱层皮啊!

    一念及此,徐晋的后背不由出了一身冷汗,尽管认为嘉靖帝不会怀疑自己,但正所谓众口铄金,三人成虎,现在朱厚信任自己,难保以后也一直都信任自己,毕竟人是最善变的动物。而且政治斗争历来最是残忍,为了那张龙椅,历史上骨肉相残的先例还少吗?更何况是君臣之间。

    正所谓伴君如伴虎,最聪明的做法就是规规矩矩,恪守君臣相处之道,当然,有心谋反的了除外。徐晋轻吁了口气,郑重地道:“谢费师提醒,学生明天便主动辞去直浙总督一职,交还印信和兵部旗牌。”

    费宏露出一副孺子可教也的表情,捋着胡须微笑道:“拿得起放得下,懂得取舍才能在官场上行得更稳更远,子谦可要记着了。”

    人生得一良师指点,确是莫大的幸事,徐晋站起来郑重一揖道:“学生谨遵恩师教悔。”

    ……

    凉风习习,这边徐晋师徒两人在小酌闲聊,而距离这儿不远的另一座院子中,内阁首辅杨廷和则正和几名濮议派的官员在商量对策。

    商量什么对策?自然是收拾新贵派的对策了。

    徐晋虽然一直没有公开表过态,但却被杨廷和等人认定是新贵派的幕后老大。正所谓擒贼先擒王,要收拾新贵派,自然得先收拾徐晋这个新贵派的“老大”了。

    徐晋此刻要是知道自己竟被当成了新贵的“老大”,估计要哭笑不得了。

    且说此时在场的官员共计有:内阁首辅杨廷和、吏部尚书杨旦、礼部尚书毛澄、翰林学士石、工部左侍郎石、御史吉棠、还有渴望“进步”的南京户部尚书汪俊。

    只听得翰林学士石冷哼道:“今日在东安门附近遇上徐晋和张璁桂萼等人,这几个沆瀣一气的家伙聚在一起准没安好心,明天的早朝我等万万不能大意了。”

    毛澄淡淡地道:“张璁桂萼等人唯徐晋马首是瞻,只要制服了此子,他们断然翻不起多大的风浪来。”

    众人深以为然地点头,徐晋虽然年纪轻轻,却是深得皇上的宠信,这两年的上升势头更是让人咋舌,现在就更加不得了,弹指间荡平大明沿海所有倭贼,还杀得西洋人落花流水,在军中的威望如日中天,委实不容小瞧。

    御史吉棠微笑道:“要制服徐晋此子并不难,只要就南洋都护府之事继续弹劾他即可,呈上去的奏本可以皇上可以留中不发,但如果本官明日在朝会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弹劾徐晋,皇上还能继续袒护他吗?”

    此言一出,在场众官员均捋须微笑,齐言此计甚妙。因为如此一来,即使板不倒徐晋,至少也能给新贵派一个下马威,让徐晋不敢在“议礼”时加以置喙。

    南京户部尚书汪俊冷笑道:“本官还听说徐晋在满喇加为所欲为,肆意掠取原属于满喇加王族的财富,实在有损我大明的声誉和形象。我们亦可就此弹劾他,如此双管齐下,定教此子不得翻身。”

    此言一出,杨廷和不禁皱起了眉头,其他人亦不禁向汪俊投去看白痴的眼神。徐晋在满喇加掠夺财富不假,不过这些财富却是进了大明的国库,足足近千万两银子呢,相当于大明近三年的赋税收入,这对大明来说是天大的好事,如今若以此事来弹劾徐晋,难道要把这些财富全部还给满喇加?

    汪俊被众盯得神色讪讪,尴尬地打了哈哈道:“本官只是随便一说。”

    杨廷和暗摇了摇头,如今户部尚书孙交病倒,换人是必须的,他也考虑过让汪俊接任,不过如今看来此人并不适合,因为能想出这种馊主意的家伙,非蠢即坏。

    汪俊能做到南京户部尚书自然不蠢,他只不过是太过急功近利了,过于想在杨廷和面前表现自己,结果适得其反。

    杨廷和没再理会汪俊,而是淡淡地道:“明日的朝会上,徐晋会向皇上献俘,估计皇上会趁机擢升徐晋的官职,我等宜早作应对,大家以为可给徐晋安排何职务?现在便商量好,免得明天措手不及。”

    此言一出,众人顿时沉默了,徐晋立了如此大的功劳,爵位封了,升官自然也是少不了的,至于该官升何职,实在有待商榷。

    吏部尚书杨旦沉吟道:“若把此子外放,皇上肯定是不会同意的,依本官看,不如升他为通政司右通政吧,正好缺员!”

    杨旦此言一出,众人不由眼前一亮,通政司左通政乃正四品官,而徐晋原来的户部郎中是正五品,相比之下刚好升了两品,再加上徐晋又封了侯爵,倒是对得起他立的功劳了。更妙的是,通政司并不是什么要害部门,而且右通政并不是通政司的一把手,上面还有一个正三品的通政使压着。

    杨廷和显然对杨旦的提议还算满意,点头道:“可!”

    工部侍郎石却犹豫道:“徐晋奉旨南下巡按直浙,主持清丈土地,成绩显著,再加上荡平贼寇,屡立大功,若是仅升为通政司右通政,怕是难以服众,皇上估计也不肯罢休。”

    杨廷和皱了皱眉,确实,就徐晋立下的功劳而言,即使连升三级也不为过,别的不说,光是为大明国库创收近千万这条就对得起一个通政使右通政了。

    杨廷和斟酌了片刻,淡道:“先依杨尚书所言,若皇上坚决不允,便让徐晋兼任詹事府少詹事吧。”

第768章 大肆封赏

    永乐皇帝朱棣当年迁都北京,把南京皇城也照搬了过去,所以南京皇城的布局与北京皇城的布局大同小异,同样有长安街、金水河、正阳门、奉天门等等,而部院官员上班的地点也设在午门的对面,跟皇城只隔了一条长安街。

    嘉靖三年七月初十,亦即是御驾抵达南京的第二天早晨,嘉靖帝朱厚便召开了一场隆重的朝会,而朝会的第一项安排就是献俘。

    这天一大早,长安街上已经万人空巷,挤满了前来瞻仰天颜的百姓,五城兵马司全员尽出,负责维持街上的秩序。

    朝阳下,午门前的金水河波光粼粼,直浙总督徐晋一身青色的五品文官服,从容不迫地立于金水桥前,仪表堂堂,气质沉稳儒雅,让街的年轻女子瞧得是脸红心跳。此时方知威名赫赫的直浙总督徐晋,原来竟是个如此年轻俊俏的小郎君!。

    徐晋的身后,一众将领披挂戴甲,威风凛凛地一字排开,共计有:王林儿、谢二剑、戚景通、岑蓝、余林生、熊柏、王铎、王直、冯国清,以及各自所属的中层将领,约莫三十多人。

    包括细川武殊和皮雷斯在内的数百名倭寇和洋番,全部五花大绑跪伏于众将身后,一个个如丧孝妣,要么就是惊恐万状,惶惶地等待命运的宣判。

    嘉靖帝朱厚今日特意换了一身骚包的戎装,手拄着宝剑立于金水桥的最高处,得意洋洋地游目四顾,以一副睥睨八方的姿态,接受全城百姓的瞻仰和膜拜,以炫耀天子之无上威德。

    “大明万胜,吾皇万胜!!!”在徐晋的带头下,一众兵将振臂高呼,刹那间,街上的百姓均跪伏于地高呼万胜,直入云霄,声震寰宇。

    朱厚那小子像喝醉了酒一般,那张英俊得不像话的脸蛋兴奋得通红,手中的宝剑朝天一举,脱口而出:“犯我强明者,虽远必诛,大明万胜!”

    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这句由汉武帝刘彻喊出的口号震古烁今,至今仍然让国人为之骄傲振奋,如今由嘉靖帝喊出来,同样的激奋人心,在场的军民无不油然而生出一种自豪感,特别是一众武将,像打了鸡血似的,放开喉咆哮:“犯我强明者,虽远必诛,万胜!万胜!!万万胜!!”

    正所谓习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能效忠一名雄心勃勃,有志于开疆拓土的君王,对渴望建功立业的武将来说,无疑是人生一大幸事。因此,嘉靖帝喊出“犯我强明者,虽远必诛”的口号,一众武将均是欣喜若狂。

    而一众文官则正好相反,他们或皱眉,又或者冷眼旁观,甚至是嗤之以鼻。正所谓文治武功,打江山靠武将,治理国家得靠文官,如今大明立国一百五十余载,刀枪入库马放南山,文尊而武卑,一旦皇上开始重用武将开疆拓土,誓必会挤压文官的地位和利益。

    所以,一名雄才大略的君主对文官来说未必是一件好事,他们反而更喜欢像弘治帝这种心胸开阔,广开言路的守成君主。因此,终大明一朝,文官们最推崇的皇帝还是弘治帝朱佑樘。

    闲话休提,且说献俘仪式完毕后,嘉靖帝便摆驾返回奉天殿升座,朝见文武百官,今日的早朝才算正式开始。

    此刻,朱厚那小子已经换上了一套龙袍,头戴帝王冠端坐在奉天殿前的御座上,文武百官分立在丹陛下的两侧。司礼监掌印太监毕云手执拂尘,从御座后行上前尖声唱诺:“百官朝拜!”

    百官之首杨廷和手持玉笏,带头跪倒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经过一轮繁琐的礼仪,朝拜才总算结束,司礼监掌印太监毕云再次上前大声道:“宣直浙总督徐晋、南洋总兵俞大猷、五百营指挥王林儿、指挥同知谢二剑、指挥佥事戚景通……上前觐见。”

    刷的一下,几乎全场的目光均往徐晋望来,羡慕者有之、妒忌者有之、愤恨者有之、冷笑者亦有之。

    徐晋双手持笏,目不斜视地从文官阵形中行了出来御道,紧接着王林儿、谢二剑、岑蓝等将领亦陆续出列,按照念到的名字次序排到徐晋的身后。

    当诸将全部到齐了,徐晋便带队顺着丹陛拾级而上,来到御座前的丹墀上跪倒叩拜:“臣徐晋参见吾皇。”

    诸将亦跪倒叩拜见礼。

    朱厚抬手道:“诸位爱卿平身。”

    “谢皇上!”徐晋又拜了一拜,这才带头站了起来。

    朱厚满脸春风地道:“徐卿率诸位将军荡平我大明沿海贼寇,又远征南洋收复满喇加,扬我大明国威,朕心甚喜,哈哈,不赏不足以彰尔等之功。毕公公,宣旨!”

    毕太监取出早就准备好的圣旨,清清了嗓子,大声宣道:“直浙总督徐晋、南洋总兵俞大猷……接旨!”

    徐晋和诸将再次跪倒,俞大猷如今还身在满喇加自然不能亲自领旨,所以徐晋的身后空出了一个位置,紧接着是王林儿、谢二剑、戚景通、岑蓝……

    待诸将跪好后,毕太监才郎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滋加封直浙总督徐晋为靖海侯,食禄两千石,赐诰,爵位世袭罔替。南海总兵俞大猷封忠勇伯、王林儿武安伯、谢二剑封鄱阳伯、戚景通封勇毅伯,岑蓝封二品诰命,食禄一千二百石……”

    徐晋加封为靖海侯圣旨前面早就下达了,这次只不过是炒冷饭罢了,有诏告天下的意思,而对诸将的封赏一经念出,瞬时引发全场轰动。

    天啊,这份圣旨绝对是大明立国之后,封赏爵位最多的一次,太疯狂了!

    徐晋本人被封侯就算了,麾下的俞大猷、王林儿、戚景通、谢二剑、余林生、熊柏、王铎、绍兴卫指挥冯国清均被封了伯爵,竟多达八人,尽管爵位不能世袭,但也相当吓人了。

    这次不仅文官,就连其他武将都眼红得像兔子一般。

    徐晋亦被吓了一跳,朱厚这小子不会是抽疯了吧,一下子封那么多伯爵。王林儿戚景通等也是懵了,不过很快就激动得呼吸加速,热血沸腾。

    “末将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众将齐声高呼,声音都激动得有点发抖。

    “诸位爱卿平身!”嘉靖帝哈哈大笑,显然对诸将的反应极为满意,他虽然一口气封了八名伯爵,但都不是世袭的,对朝廷的财政造成的负担不会很大,花这点代价笼络这一批猛将,值了!

    徐晋若有所思地瞥了一眼御座上的朱厚,不禁暗暗感叹当年的小皇帝果真长大了,同时也暗暗警醒自己。

    昨晚便听费师说有御史上书弹劾自己拥兵自重,嘉靖帝虽然把奏本压下留中不发,但现在从他大肆封赏笼络诸将的举动来看,这小子对此还是在意的。

    当下徐晋更不犹豫了,当即便跪倒在御座前道:“皇上,臣有事启奏!”

    朱厚愕了一下,继续微笑道:“徐卿请讲。”

    徐晋双手持笏朗声道:“如今我大明海疆已平定,倭贼均已经肃清,臣欲辞去直浙总督一职,交还兵部期牌。”

    此言一出,诸将均是大吃一惊,丹陛下的文武官也窃窃私语起来。

    朱厚愕了片刻,继而神色不自然地道:“徐卿何故要辞去直浙总督一职,如今我大明海疆只是初定,仍十分需要徐卿坐镇震慑宵小之辈的。”

第769章 户部尚书

    朱厚愕了片刻,神色有些不自然地道:“徐卿何故要辞去直浙总督一职?如今我大明海疆虽然初定,但仍需要徐卿坐镇,以震慑宵小之辈。”

    徐晋恳切地道:“启禀皇上,如今我大明沿海倭贼已经基本荡平,唯余三五个不成气候的小毛贼而已,况且,历经这次平倭之战,地方卫所军的战力和胆气已今非昔比,足以应付一切。臣这个直浙总督已经可有可无,还不如功成身退,还政于地方,免得虚耗钱粮。”

    徐晋顿了顿,又续道:“另外臣斗胆直言吧,臣之所以辞去直浙总督一职,亦有部份是出于私心。臣自去年二月离京,至今已有一年又半载矣,甚是挂念京中妻儿。正所谓子不教,父子过;教不严,师之惰。每念及未能尽到为人父之责,臣便甚感不安。因此恳请皇上允准臣辞去直浙总督之职。”

    此言一出,顿时全场哗然,一名迂腐的老翰林甚至愤然骂道:“岂有此理,简直一派胡言。正所谓天地君亲师,有什么事情比为君分忧重要的,徐子谦只顾小家,不念尽忠报国,简直枉读圣贤书,愧对皇上之宠信。老夫羞与之为伍!”

    杨廷和一党的官员却是面色微变,昨晚他们还商量着以“拥兵自重”来弹劾攻击徐晋,结果徐晋这时却自动请辞直浙总督,放下手中的军权,那他们试图弹劾徐晋“拥兵自重”的理由便不成立了。试问人家连军权都主动交出了,还怎么拥兵自重?

    杨廷和目光一闪,瞥了一眼旁边的费宏,后者却是一脸的云淡风轻。

    “徐卿……!”朱厚那小子此时已感动得眼圈微微泛红,唤了一声徐卿便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朱厚之所以大肆厚赏徐晋麾下的诸将,虽然并不是对徐晋的忠心产生了怀疑,但多少有点受到陆炳那番话的影响。所以徐晋现在主动请辞直浙总督一职,毫不犹豫地放下军权,顿时便让朱厚心中那点芥蒂烟销云散,而且还令他生出了浓浓的愧疚感,为自己的心胸不足而感到无比羞愧。

    朱厚回想起自己登基这三年来,徐晋接连奉旨出京办差,先是出使山东赈灾,接下又下江南清丈土地,三年倒是有两年多是在外面度过的,陪伴家人的日子屈指可数。徐晋为了自己的江山社稷,在前线亲冒矢石,浴血奋战,立下了多少汗马功劳啊!而自己呢?竟然因为下面的人一句话而心生不快,委实太不应该了。

    徐晋见到朱厚红了眼圈的样子,不由心中一暖,总算这小子还没蜕变成那种冷酷无情的君王,心中那少许的郁闷亦烟销云散了。

    由于距离有点远,再加上朱厚又戴着帘冠,所以丹陛下面的文武百官均没看到嘉靖此刻异样的表情,不过徐晋身后的众将,还有御座旁边的太监和侍卫却是看得一清二楚。

    司礼监毕公公不禁暗暗舌,陆炳那货却是愤懑兼郁闷,自己好不容易才找到机会挑唆了一把,结果却被徐晋轻松化解了,经过此事,皇上怕是对徐晋更加宠信了,恨啊!

    朱厚巴眨了眨眼,神色渐渐恢复了正常,压低声道:“徐卿若挂念家中妻儿,朕可以派人把小婉姐姐她们接来,但是朕不准你辞去直浙总督一职。”

    徐晋不由苦笑道:“皇上,小儿年纪尚幼,哪经得起旅途舟车之苦,更何况如此,臣于心何安啊。”

    朱厚此刻心中满是愧疚,哪里肯让徐晋辞职,腆着脸道:“那……朕便放你三个月探亲假,就这么定了,反正这直浙总督你不当也得当,如今朕的万里海疆还得靠徐卿你镇着呢,交给其他人朕不放心。”

    朱厚这小子竟然耍起无赖来,徐晋不禁哭笑不得,但他辞去直浙总督的决心已定,以免被有心人借此做文章,所以跪伏于地不起,坚持道:“请皇上恩准!”

    话说到这份上,徐晋乃然坚持要辞职,朱厚面子有点挂不住了,板起脸道:“徐卿休得再多言,速速平身,否则就是抗旨不遵,朕可要治你欺君之罪了!”

    徐晋无奈地道:“皇上,臣只是辞去直浙总督一职,又不是乞骸骨告老还乡,若是沿海再有战事,皇上一纸圣谕,臣还能撂挑子不成?”

    朱厚顿时如醍醐灌顶,对啊,这直浙总督徐晋辞了就辞了呗,朕要用何时不能用,犯得如此较劲?刚好也能堵住那帮言官之口,免得那帮家伙老是找碴,弹劾徐晋拥兵自重。

    想通了这一点,朱厚便愉快地道:“徐卿这话倒是不无道理,也罢,那朕便准你辞去直浙总督一职吧,不过五百营你还得替朕统率着。”

    徐晋就怕朱厚这小子犯倔,闻言松了口气,大声道:“谢皇上恩准。”

    朱厚心情愉快,哈哈一笑,挥手道:“徐卿且留下,其余人等归列。”

    于是乎,王林儿戚景通等将领便行礼退了下去,只留徐晋一人在御座前。

    徐晋正琢磨着朱厚想干啥,便听这小子沉声道:“日前户尚书孙交突然病重,至今卧床口不能言,朕心甚悲之,然户部尚书乃朝廷中枢要员,不能久缺,是故朕欲任命徐晋暂代户部尚书一职,诸位爱卿以为如何?”

    朱厚此言一出,瞬时全场哗然,就连徐晋本人都惊愕住了,自己虽然功劳很大,但以二十出头的年纪担任户部一把手,委实太过惊世骇俗了,朱厚这小子未免异想天开。

    嘉靖帝见到徐晋震惊的表情,眼中闪过一抹得意,仿佛在说,你不是辞去直浙总督吗,那朕便给个户部尚书你当,这回没有想借口想念京中妻儿了吧!

    徐晋不禁哭笑不得,他虽然明白嘉靖帝有补尝自己的意思,但这分明把自己架火上烤啊!

    果然,嘉靖帝话音刚下,脾气火爆的翰林学士石便第一个跳出来大声道:“臣反对,徐晋年纪轻轻,何德何能胜任户部尚书。”

    礼部尚书毛澄紧跟着行出来,义正辞严地大声道:“臣亦反对,徐晋虽然战功赫赫,但中枢要职又岂同儿戏,徐晋年纪轻轻,资格阅历均不足以胜任户部尚书。

    “臣亦反对……”

    “臣亦反对……”

    不断有官员跳出来的表示反对,盏茶的工夫,丹陛下便跪满了大臣,既有杨廷和一派的,亦有新贵一派的,可见年龄确是徐晋的硬伤。别说古代官场了,就是在现代,要是某位国家干部太过年轻都会引起民众的怀疑,很快就会被网友给扒个底朝天。

第770章 火箭干部(两章合一)

    看着丹陛下乌泱泱地跪满一地的朝官,嘉靖帝既惊且怒,却又无可奈何。自从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后,此后的朝代均以儒术治国,儒家学说的条条框框不仅制约着官员百姓,同样也制约着国君,如此便渐渐形成了君王与文官相互制衡的局面,特别是到了明朝,文官政治更是达到了一个高峰。

    纵观整个明朝,除了朱元璋和朱棣这两位极强势的君主,还真没有哪个皇帝能做到乾纲独断,而嘉靖初年更是文官集团实力最强的一段时期。试问就连嘉靖帝本身都是文官集团力捧上位的,文官集团的实力能不强吗?

    所以别说部院官员的一把手了,就连一名七品县令都轮不到嘉靖帝来决定,必须得通过内阁,通过吏部的审核才行。当然,如果内阁和吏部提名的官员,皇上不点头也不行,这就是一种相互制约的关系。

    嘉靖帝此刻正满心愧疚,准备补偿徐晋,所以即便见到这么多朝官站出来反对,但他依旧不打算退缩,目光冷冷地扫过张璁、桂萼等新贵派,意思很明显,就是让张璁等人站出来支持他。

    桂萼目光躲闪,不敢与嘉靖帝相触,而张璁则干脆低下头作入定状,这两位虽然都是政治投机者,但并不代表他们不爱惜羽毛,徐晋的年龄是硬伤,确实并不适合担任户部一把手,眼下有一大半朝官反对就是最好的证明。所以张璁和桂萼两人自然不会傻到这个时候站出来,跟绝大部份朝官喝反调,如此不仅没落得好处,甚至会被扣上谄媚君上的帽子。

    嘉靖帝见到张璁和桂萼竟然没有站出来声援自己,不由大为失望,眼底怒意隐现。

    徐晋这个时候自然不能再保持沉默了,连忙道:“皇上,臣才疏学浅,资历不足,确实不宜担任户部尚书一职,还请皇上另选贤能吧。”

    朱厚本就是个极聪明的人,只是一时头脑发热才做出让徐晋担任户部尚书的决定,此时渐渐冷静下来,也明白以徐晋目前的年纪和资历,确实难以让百官信服,于是便顺坡下驴道:“徐卿过谦了,试问我大明朝有几人年仅十八,便连中五元探花及第的。如果连徐卿都算才疏学浅,那下面的朝官有几位不才疏学浅?”

    徐晋不由无语,你小子发泄不满一时爽,这不是给哥拉仇恨吗?

    果然,朱厚的话音刚下,下面的官员便骚动了,一些年轻官员更是不服气地朝徐晋瞪来,要不是在朝会上,估计这时已经围上来“群殴”徐晋了。

    此时,只听嘉靖帝又续道:“不过,既然徐卿不愿担任户部尚书,那朕也不强人所难,嗯,徐卿不妨推荐一名合适的人选吧。”

    此言一出,一众官员的目光顿时齐刷刷地望来,特别是南京户部尚书汪俊,这货眼睛瞪得老大,就差额头上凿上“选我”两个大字。

    徐晋平静地道:“考察百官乃吏部之职,谁更适合担任户部尚书,皇上理应该先问询吏部才对。”

    一众闻言朝官均松了口气,吏部尚书杨旦也不由瞧徐晋顺眼了许多,暗忖,此子知进退识大体,领兵打仗更是一把好手,要是议礼时不奉迎皇上,倒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朱厚见徐晋不肯推荐人选,只好把目光望向吏部尚书杨旦,淡道:“杨大人以为谁来担任户部尚书合适?”

    杨旦持笏出列道:“启禀皇上,臣以为户部左侍郎秦金稳重老练,兢兢业业,吏部考核年年评优,可暂代户部尚书职。”

    南京户部尚书汪俊本以为杨旦会推荐自己的,闻言不由大失所望。

    “臣附议!”向来活跃的礼部尚书毛澄马上出列表示赞同。

    “臣附议!”

    “臣附议!”

    翰林学士石、工部左侍郎石、御史吉棠、都察院左都御史金献民等相继出列表示赞同。

    嘉靖帝点了点头,目光望向杨廷和,客气地道:“先生以为如何?”

    石和毛澄乃杨廷和的左臂右膀,像户部尚书这种重要的人选,没经过杨廷和同意,石毛两人是不可能公开表态的,所以不用问,让秦金接任户部尚书,肯定是杨廷和的意思。

    果然,杨廷和出列道:“启禀皇上,臣也以为秦侍郎暂代户部尚书最合适。”

    杨阁老这一发话,南京户部尚书汪俊彻底没戏了,脸黑如锅底。

    朱厚点了点头,又询问次辅费宏的意思,后者本就是心胸广阔的温和派,并无意与杨廷和争什么,再加上户部左侍郎秦金确也是个合适的人选,于是便表示同意。

    好吧,两名随驾内阁大学士均通过了,还有这么多重量级的官员支持,于是朱厚只好道:“那便由秦侍郎暂代户部尚书一职,徐晋接替秦金担任户部左侍郎。”

    朱厚这前半句没问题,但后半句一出,顿时又全场炸锅了。户部左侍郎乃仅次于户部尚书的二把手,秩正三品,而徐晋目前只是户部郎中,秩正五品,从正五品到正三品,等于连升四级,简直比坐火箭还快,朝官哪里肯同意。

    翰林学士石立即又像蹿天猴般跳了出来,大声道:“臣反对,徐晋功劳再大,哪有连升四品之理,朝廷命官岂能由皇上私相授受的!”

    礼部尚书毛澄大步行出来,胡子直哆索着道:“皇上宠信徐晋,但也不能罔顾朝廷法度,连升四品,闻所未闻,难以服众。”

    “对啊,臣等不服!”

    “请皇上收回成命!”

    顷刻间,丹陛下便又跪倒了大片朝官,一些泪腺发达的家伙甚至捶胸大哭,好像皇上如果给徐晋连升四品,大明从此将要国将不国似的。

    朱厚气得一拍御座的扶手站了起来,怒气匆匆骂地道:“朕要让徐晋暂代户部尚书你们反对,拿徐晋的年龄资历来说事。朕现在让徐晋担任户部左侍郎,你们还反对,还诋毁朕罔顾朝廷法度。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嘉靖帝这一发怒,瞬时全场寂然,那些捶胸顿足大哭的家伙均吓得闭上了嘴。

    朱厚这几年虽然成熟了很多,但终究还是个十七岁的少年,脾气上头了,就像脱了缰的野马,一把将头上戴的帘冠摘了下来扔在御座上。

    一众太监均吓坏了,毕公公尖叫声:“哎哟,我的个小祖宗啊!”说着飞扑上去捧起那顶帘冠,便要给朱厚戴上。

    朱厚不耐烦地把毕公公推开,气咻咻地指着丹陛下一众官员怒斥道:“朕说了什么都不算,到底朕是皇帝,还是你们是皇帝,这劳什么子皇冠谁爱戴谁戴去吧。”

    百官吓得齐刷刷地跪倒在地大呼:“臣不敢,臣惶恐!”

    “你们惶恐个……”朱厚生生把那个“屁”字憋了回去,怒容满脸地续道:“徐卿奉旨清丈直浙两地的田地,成果斐然,让我大明的赋田增加了近二十万顷;又荡平了侵犯我大明万里海疆的贼倭;兵出南洋为满喇加复国,扬我大明国威;而且为国库弄回千万两银子。如此林总林总,功劳不胜枚举。尔等之中要是有人也立下如此巨功,朕别说加官四品,就算五品又如何?”

    正当一众官员被嘉靖帝一通连珠炮般的训斥骂懵时,张璁嗖的站了出来,朗声道:“臣以为皇上言之有理,徐子谦无论是才学,还是所立的功劳,均足以胜任户部侍郎一职。”

    不得不说,张璁确是个极会把握时机的政治投机者,之前嘉靖帝要任命徐晋为户部尚书他不支持,因为他明白那不可能,宁愿冒着惹嘉靖帝不快的危险也不愿出头。

    但是现在嘉靖帝要任命徐晋为户部侍郎,而且不惜扔掉皇冠发大火,可见圣意真的非常坚决,再加上群臣的气势又被嘉靖帝所慑,于是张璁立即便挺身而出,第一个力挺嘉靖帝。

    果然,张璁这份“英勇”的举动,瞬时大获嘉靖帝的好感,向他投去赞许的目光。桂萼见状也不落后,急忙也站出来道:“臣附议,徐大人赫赫之功有目共睹,无论是推广种植红薯,还是清仗土地,均是成绩斐然,完全胜任户部侍郎一职。”

    “皇上,臣亦认为徐大人适合担任户部侍郎。”浙江巡抚席书这时也站了出来,这位可是一省巡抚,妥妥的封疆大史,乃重量级人物。

    很快,又陆陆续续行出一批官员表示支持徐晋担任户部侍郎,不过绝大部份都是新贵派。

    此时,兵科给事中夏言也出列道:“皇上,去年臣奉旨担任钦差副使,与徐大人一道南下巡按直浙清丈土地,对于徐晋大人的能力和所立下的功劳,臣最清楚不过了。依臣之见,徐大人无论是能力,还是功劳,均足以胜任户部侍郎一职。”

    朱厚闻言不禁大喜,点头笑道:“好,朕亦以为然也。”

    夏言为人正直不惧权贵,在朝中的风评向来一好,他这一发言,一些持反对意见的朝官都露出深思之色。

    杨廷和不禁皱起了眉头,他的本意是让徐晋担任正四品的通政司右通政,正三品的户部侍郎完全超出了他的底线,这是他所不能接受,于是朝吏部尚书杨旦打了个眼色。

    杨旦马上会意,振振有词地道:“皇上,姑且不论徐子谦的能力足不足以胜任,就他立下的功劳而言,连升四品有些过了,难以服众。更何况皇上已经加封了侯爵,就连徐子谦家中三位女眷均封了诰命。皇恩浩荡如斯,足以羡煞旁人。若再连升四品,如何让百官信服,请皇上三思!”

    杨旦这番话说得有理有据,再加上眼红病是人的天性,所以杨旦话音刚下,立即便有数十名朝官呼啦地跪倒,齐声道:“请皇上三思!”

    正所谓认认真真走形式,表面功夫还要做的,徐晋这时也跪下推辞道:“皇上,杨大人言之有理,臣所承皇恩已浩荡于斯,甚是惶恐不安,还请皇上收回成命。”

    朱厚本来就心里有愧,有意补偿徐晋辞去的直浙总督,刚才任命徐晋为户部尚书不成,此时若连户部侍郎也不成,那他皇帝的脸子还往哪搁?所以板着脸道:“徐卿,朕任命你为户部侍郎,并不全是因为表彰你的功劳,最主要是看中徐卿的才能。朕任人唯贤,何错之有!”

    “皇上圣明。臣以为以徐子谦之才,担任侍部侍郎一职,实乃我大明之福也。正所谓:外举不避仇,内举不避亲,拣拔人才自当不拘一格,没必要太过拘泥死板。”

    这时一名身穿绯袍,头戴七根梁冠的官员从群臣中行了出来,振振有词地道。徐晋举目一眼,不由微愕,原来此人竟是南京兵部尚书王守仁。

    杨旦深深地皱起了眉头,王守仁身为南京兵部尚书,而且个人的声望极高,这时站出来支持徐晋,大大不妙啊。

    朱厚却是大喜过望,继浙江巡抚席书后,王守仁是第二位表态支持的重量级大臣,而且分量和影响更重。

    果然,王守仁这一表态,立即有不少朝官也出列表示支持,其中便包括两名尚书和三名侍郎,甚至刚才反对的官员中也有部份人转变了态度,这就是老王的影响力。

    “皇上,臣也认为徐子谦足以胜任户侍郎一职。”这次站出来表态的竟然是南京户部尚书汪俊。

    杨廷和、毛澄、石等人尽皆变色,石更是气得发抖,差点便破口大骂汪俊是首鼠两端的骑墙派,不过被杨廷和用眼神制止了。

    汪俊得意地瞥了一眼杨廷和,心中产生报复的快感,刚才杨廷和等人不支持他担任户部尚书,他便心生不愤了,于是这时便果断倒戈相向,讨好嘉靖帝的同时,也向大红人徐晋示好。

    朱厚那小子自是大乐,加上汪俊,南京六部便有四名尚书表态支持自己了,这份量足以,于是目光最后望向杨廷和,客气地道:“先生以为如何?”

    杨廷和暗叹了口气,一股无力之感油然而生,悲哀地发觉,自己不仅对嘉靖帝的影响力在减弱,就连对百官的掌控也太不如前了,如果是前两年,断然不会出现眼前这种局面。

    当然,这也有徐晋的部分原因,此子成长的速度太惊人了,才短短三年时间便从一名新科进士,成为了名举足轻重的政坛新星,在军政两界的影响均不容忽视,从现在那么人支持他就可见一斑。

    又念及自己这些年为了大明基业扑心扑命,却不被嘉靖帝理解,还因为在议礼上的分歧而被嘉靖连番降旨斥,杨廷和一时间竟是有点心灰意冷了,淡然道:“皇上圣心裁决即可,臣没意见。”

    杨廷生此言一出,毛澄等人均感沮丧,挫败感油然而生。在场的官员则是神色各异,今日朝会之后,杨阁老的影响力怕是要进一步下降了。

    由于费宏是徐晋的恩师,理应避嫌,所以朱厚没有再征求费阁老的意见,当即宣布廷推获得通过,由秦金暂代户部尚书,而徐晋则接替秦金担任户部左侍郎。

    于是乎,徐晋便从户部郎中摇身一变,变成了户部的二把手,三年时间便从从六品的翰林修撰升到正三品的侍郎,这速度只能用坐火箭来形容。当然,这三年徐晋立下的功劳也是让人咋舌的,年纪虽轻,但却完全对不得起这份皇恩。

第771章 请开海禁(两章合一)

    嘉靖帝终于如愿任命了徐晋为户部左侍郎,既争了面子,又得了里子,不由心情大快,戴上帘冠重新坐回了御座上。

    司礼监太监毕云刚才被皇上撒泼吓得够呛的,只想着赶紧结束这场朝会,于是抱着拂尘上前尖声吆喝道:“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可惜事与愿违,毕公公话音刚下,文官队列中便嗖嗖的闪出来两人,赫然正是兵科都给事中夏言,还有礼科都给事中张璁,两人的动作都不慢,不过夏言明显快了一拍。

    张璁不由微愕,他是个极善于抓住机会的人,杨廷和一党刚刚受挫,士气低落,而杨廷和本人的威望也因此而减分,于是他便想趁此机会乘胜追击,提出议定兴献帝祭礼的事,进一步打击杨廷和一派,谁知夏言的动作比他还要快。

    张璁虽有不甘,但是夏言明显抢了先机,他只好退回了队伍当中。此时只听夏言朗声道:“皇上,臣有本启奏。”

    刚才夏言表态支持徐晋接任户部侍郎,嘉靖帝自然对他印象很好,再加上夏言本人长得眉目疏朗,声音洪亮而圆润,难免让人观感极佳,所以朱厚和颜悦色地道:“夏给事且奏来。”

    夏言大声奏道:“启禀皇上,自去年六月底倭贼联合大举入寇以来,我大明万里海疆均遭到不同程度的侵扰,尤其是南直隶、浙江、福建沿海一些城镇受害甚烈。虽然如今倭贼和洋番均被荡平,但当地依旧损失惨重,兼之耽误了农时,百姓食不果腹,衣不蔽体。所以臣恳请皇上免除当地两年的赋脱和徭役,与民生息,则黎民必感念皇恩之浩荡也。”

    “好,朕准了,命内阁和户部具议此事。”徐晋刚从满喇加弄回了近千万两财富,超过了两年的国库收入,所以嘉靖帝这小子十分慷慨地批准了夏言的请求。

    “皇上圣明!”夏言朗声道:“臣还有本要奏。”

    朱厚满脸春风地道:“奏来!”

    只见夏言又从怀中取出一份奏本朗声道:“臣欲奏请皇上开放海禁,恢复宁波和福州两处市舶提举司,并增设商埠,允许民间百姓参与海上贸易互市。”

    夏言此言一出,不啻于扔下一枚深水炸弹,瞬间掀起了轩然大波,就连徐晋都被炸懵了,夏言这是闹的哪一出?

    不过,这时几乎全场所有官员都把目光投向了徐晋,就连嘉靖帝也不例外,没办法,谁让徐晋当初是第一个提出开放海禁的,偏偏夏言当初的态度却是厉行禁海,就连关闭宁波和福州市舶提举司也是夏言提出的。结果夏言随同徐晋奉旨南下一年,竟然改弦更张,对海禁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所以包括嘉靖帝在内,均以为夏言被徐晋“收服”了,而夏言此刻的举动也是徐晋授意的。

    然而,徐晋此时却比窦娥还冤,他确实有意在近期提出开海禁,但他还真没授意过夏言这样做。话说徐晋昨晚和费师聊过后,本打算等兴王的祭礼议定后再提出开海禁的,免得在这个节骨眼上引火烧身,没成想夏言竟然抢先一步这样做了。

    当然,徐晋震惊之余也有点惊喜,当初第一次提出开海禁失败后,他便打算慢慢等待时机,同化说服一批人,等到时机成熟再第二次提出开海禁,而去年之所选择夏言为副使,随同自己一起南下,目的就是为了把夏言同化过来,让他认同自己,转而支持开放海禁。如今看来,目的显然达到了,不过夏言此时在朝会上提出开海禁,事先并竟没跟自己打招呼,此举实在有些鲁莽了。

    果然,群臣震惊过后,监察御史吉棠便首先跳出来破口大骂道:“岂有此理,简直一派胡言,夏公谨,本官一直以为你是个刚正不阿,正直敢言之士,岂料竟也是个谄媚奉迎上官的卑鄙小人。同为科道言官,本官羞与尔为伍。”

    吉棠刚骂完,户科给事中于宽也立即也跳出来戳指喷道:“夏公谨,你当初上书建言厉行海禁,如今却又上书请求开放海禁,朝秦暮楚,首鼠两端,委实令人不耻。我呸!”

    “皇上,厉行海禁乃太祖遗训,夏言如今妖言惑众,居心叵测,理应下令诛杀,彻查幕后主使者,以正视听!”刑科给事中周玉绳也跳出了出来,而且还目光挑衅地向徐晋望去,就差没有点名徐晋就是幕后主使者。

    徐晋不禁暗叫一声我日你大爷的,记得上次自己提出开海禁,也是这个周玉绳跳出来喊打喊杀,尼玛,老子跟你什么仇什么怨?

    这时,有更加多的官员陆续跳出指责夏言,有人甚至直接把矛头指向徐晋这个“幕后主使者”,而这些官员清一色都是杨廷和一党。这也难怪,刚才那局较量中杨党落败,让徐晋捞了个户部侍郎,正是憋了一肚子的气,这时正好找到了发泄的理由,所以便像疯了一般轮番指斥夏言,顺势把火烧向徐晋。

    面对群情汹涌的一众大臣,朱厚不禁皱起了剑眉,目光询问地往徐晋望去,后者却是一脸无奈,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朱厚这才意识到,夏言此举并不是徐晋授意的,他刚才还奇怪这么大的事,徐晋为何不提前跟自己打招呼呢,原来是夏言自作主张啊!

    话说朱厚当年便被徐晋以“清朝”为蓝本的故事说服了,他是支持开放海禁的,奈何群臣强烈反对,所以当初徐晋第一次在朝会上提出海禁时,虽然舌战群儒战力爆表,但最后还是以失败告终。

    得知夏言此举并不是徐晋授意的,朱厚顿时便不抱什么希望,在有大量官员反对的情况下,这种没有经过精心谋划的行动,通过的可能微乎其微。

    不过,既然问题已经被夏言摆上了台面,朱厚还是愿意试一试的,于是便向毕公公使了个眼神,后者立即会意,取出廷鞭上前大力挥动,发出一声炸雷般的大响,尖喝道:“肃静!”

    那些正对着夏言口诛笔伐的朝官总算安静下来,退回各自的位置站好。

    朱厚威严地来回扫了一眼,最后目光落在夏言身上道:“夏给事,朕记得你当初是支持厉行海禁的,为何现在却建言开放海禁,还要允许民间海贸?你可知这可是违反我大明太祖禁令的?你如此改弦更张,南辕北辙,如若说不出一个让人信服的理由来,朕可要治你的罪。”

    夏言刚才跟其他言官激烈对喷,此刻还脸色胀红,略显激动地大声道:“启禀皇上,臣当初之所以主张厉行海禁,原是以为此举可以杜绝“两夷争贡”此类事件,同时也能断绝海上交通,防止倭寇侵扰我大明沿海各地。

    然而事实证明,此举根本于事无补,还激化了问题。

    自从我大明厉行禁海后,沿海各地的走私活动非但没有减少,反而更加猖獗了,倭寇和海盗亦变本加厉地侵掠我沿海百姓。去年汹涌而来的倭患就是厉行禁海引起来,幸得徐侍郎率军力挽狂澜,迅速荡平了众贼,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正如徐侍郎所讲:市通则寇转而为商,市禁则商转而为寇。臣这一年多来,奉旨在直浙两地清丈土地,并有幸率兵抗击倭贼,对此是深有体会。那些作恶的倭贼绝大部份都是本地的百姓,由于海禁后没了生计来源,这才出海为盗的,转掠海滨。

    所以臣才改变了看法,希望朝廷能开放海禁,允许百姓出海贸易和捕渔生产,如此,百姓有了生计来源,自然就不会出海为盗,商人有了合法的途径做生意,自然就不会铤而走险,倭商洋商亦不会再行盗劫之事。

    这样一来,百姓商贾生计丰足,我大明亦能增加赋税收入,同时也能杜绝倭患,一举多得,何乐而不为呢?”

    夏言口才极好,声音洪亮,抑扬顿挫,而且条理分明,有理有据地说明了开放海禁的好处,在场不少官员听了都下意识地点头称善,就连徐晋都暗暗叫好。

    朱厚惊喜莫名,点头道:“夏给事言之在理。”

    礼部尚书毛澄却是怒气冲冲地行了出来,大声道:“皇上,夏言此番话初听确似有理,实则却是荒谬之极,可笑之极。

    首先,倭贼劫掠沿海地区自元朝便有之,倭人狼子野心,贪婪残忍成性,不服王化久矣,可知我大明即使不厉行海禁,倭人亦会烧杀抢掠我大明沿海。所以,去年那场倭患未必就是厉行海禁引起的。

    第二,夏言说厉行海禁令到百姓生计断绝,因而铤而走险出海为盗。臣以为这完全是地方官员不作为所致,地方士绅豪强妄图通过海贸走私谋取暴利,所以怂恿地方百姓出海占岛为盗。臣听说东沙岛海盗陈思盼就是如此,表面为盗,暗地里却是替本土的士绅商贾走私销赃。

    所以,臣以为不仅不应该开放海禁,反而应该实行更加严厉的海禁,以重典震慑宵小,令其不敢知法犯法,我大明海疆自然就海晏河清,风平浪静了。”

    毛澄话音刚下,立即便有不少守旧派的官员喝彩叫好。

    徐晋剑眉一挑,此时此刻,他自然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夏言孤军奋战,既来之既安之,那就再拼上一把,于是举步出列,朗声道:“毛大人此言差矣!”

    徐晋这一出场顿时成为全场的焦点,更加坐实了他就是“幕后主使者”了。小皇帝朱厚见到徐晋出手,不由精神一振,以他对徐晋的了解,嘿嘿,有好戏看了!

    毛澄老早就跟徐晋公开撕破脸了,脸色一沉,毫不客气地反讥道:“徐侍郎可有指教?”

    毛澄特意咬重“侍郎”两个字,明显是在提醒徐晋注意身份,你小子只是上侍郎而已,别在老夫面前装大尾巴狼。

    徐晋淡定地道:“指教不敢当,下官只是想请教一下毛大人,我朝太祖当初为何下令禁海?”

    毛澄虽然语言上对徐晋轻蔑,但内心却是不敢小瞧,为免中了徐晋的圈套,先是斟酌了片刻,这才小心地答道:“倭人自元朝便屡屡侵扰东南沿海,太祖立国后,倭人仍不知收敛,不复王化,冥顽如初。

    后来,倭国虽表面臣服我大明,但实际狡诈多变,甚至暗通奸臣胡惟庸,图谋不轨。所以太祖下令断绝与倭国人往来,并命信国公汤和经略沿海,设备防倭,同时下令片板不得下海,禁止我大明老百姓私自出海。自此,我大明的禁海令一直沿用至今。”

    徐晋拱手微笑道:“毛大人,下官受教了,所以说,我朝太祖下令禁海,完全是为了防备倭国是吧?”

    毛澄皱了皱眉,隐隐觉得不妥,点头警惕地道:“可以这么说。”

    徐晋转向御座施礼道:“皇上,臣亦以为我朝太祖之所以下令禁海,完全是为了防备倭国人。不过,正所谓此一时彼一时也,任何政令都应因时制宜,我朝立国至今一百五十余载,太祖当年实施的政令,放在今天未必还适用。譬如太祖的禁海令,当年是为了防止逆贼勾结倭人图谋不轨,但现在我大明已经根深叶茂,根本不用担心有人里通外贼。另外,臣虽然不才,但侥幸已经荡平了大明沿海所有倭贼,禁海防倭更无必要。

    正如夏大人刚才说讲,开放海禁通商,允许百姓出海捕渔生产,既可让我大明百姓丰足,又能增加国库收入,何乐而不为呢?臣以为,即使太祖在天国有灵得知,肯定亦会支持开放海禁的。”

    “放肆,太祖圣意又岂是你能妄加揣测的。”翰林学士石跳出来破口大骂,那根手指都快要戳到徐晋的鼻孔了。

    徐晋不禁暗叫一声我擦,微微向后退开半步,皱眉道:“石大人还请自重,驾前如此失仪,身为礼部侍郎却不知礼,简直怠笑大方之家!”

    “竖子安敢口出狂言侮辱本官,本官今日与你誓不两立!”石闻言怒不可遏,竟然捋起衣袖便欲上前海扁徐晋一顿,幸而旁边的毛澄和杨旦及时上前拦住。

    吏部尚书杨旦拦下石后,怒视着徐晋道:“徐子谦,休得口出狂言,沿海的倭寇虽然暂时被你剿灭了,但是倭国还在,尔安知倭寇不会卷土重来,据本官所知,那织信美子便从你手中两次走脱了。”

    徐晋慨然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倭寇若再来犯,再灭之便是,我大明精兵强将如云,又岂会惧日本这种蕞尔小国。更何况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我们大明堂堂天朝上国,就应该自信地打开国门,友宾来了有好酒,豺狼来了有火枪。倭寇犯我,就灭倭寇,西洋人犯我,就灭西洋人,我大明有何惧之?”

    徐晋这番霸气无比的话语顿时让在场的武将热血沸腾,下意识地齐声喝彩,御座上的嘉靖帝亦是激得手舞足蹈,哈哈大笑道:“徐卿说得好,我大明有何惧之?”

    杨廷和终于看不下去了,上前一步训斥道:“常言道水满则溢,月满则亏,骄兵必败。徐晋,这两年你虽然打了不少胜仗,但未免口气太狂妄了。日本虽是蕞尔小国,但前朝阿拉罕以师十万从征,仅三人还矣,尔自比之阿拉罕何如?”

    杨廷和口中的阿拉罕正是元朝的开国皇帝忽必烈,他两次发兵征讨日本都失败了,第二次发兵十数万,最后几乎全军覆没,只得三人活着回来。

    内阁首辅亲自开口训斥徐晋,瞬时四下寂然,人人抻长脖子看戏!

    徐晋微不可察了皱了皱眉,不卑不亢地道:“杨阁老言重了,下官安敢与前朝开国皇帝相比较,只是我大明能取代前朝,可见我大明的军队比之前朝只强不弱,再加上我大明军队现在火器精良,非是日本能比的。所以不是下官夸口,只需一支装备了燧发枪的万人队,便可横扫倭国!”

    徐晋这话听似有理,但实际却是强词夺理,忽必烈时期的蒙古骑兵强大得让人绝望,朱元璋打败的只是元末的蒙古兵罢了,这个时期的蒙古骑兵战力根本不可同日而语,当然,元末的蒙古骑兵战力依旧远胜明军骑兵,只是吃亏在火器上而已。

    杨廷和虽然明知徐晋在强词夺理,一时却反驳不了,总不能跟徐晋争论明军战力不及元军吧?所以只能冷哼一声喝道:“徐子谦,休得狂莽。子曰:兵者凶器也,圣人不已而用之。正所谓国虽大,好战必亡,又岂能轻启战端?我大明军队就算再强,倘若穷兵黩武,最后必然万劫不复!”

    徐晋拱手道:“杨阁老教训的是,不过,下官只是想说我大明不惧任何敌人而已,没必要为了防备倭寇而禁海,禁海令理应废除。”

    杨廷和冷哼一声道:“太祖所定下的禁令又岂能说废除就废除的,更何况农桑才是国家之根本,只要轻赋税薄徭役,自然仓禀实百姓足,百姓足,国家自然就长治久安。开海通商完全没有必要!”

    徐晋真想给杨廷和翻一记大白眼,然后骂他一句:“小农思想,食古不化!”

    正当徐晋斟酌着词句准备反驳杨廷和,张璁已经眼珠一转,站出来道:“正所谓事辩越明,理越辩越清,所以下官斗胆与杨阁老辩论几句。”

    杨廷和瞥了张璁一眼,冷然地道:“且辩来!”

第772章 小猪配骑

    张璁出身寒门,并不是“土地兼并”的既得利益者,所以他支持清田庄,支持重新清丈土地,但对解除海禁他并不是很热衷。不过没关系,正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既然徐晋跟杨廷和直接干上了,他自然是乐意出手帮忙的。如果能在开海禁这件事上再次挫败杨党,那么杨廷和的威望必将一落千丈,杨党的士气也会更加低落,如此,接下来的“议礼”将对自己一派极为有利。

    所以张璁果断地出手了,只听得他振振有词地道:“正如杨阁老所言,农桑确是国家之根本,但是轻赋税薄徭却未必就能让百姓富足。正如民间有句俗语叫靠山吃山,靠海吃海。所以下官以为轻赋税薄徭役之余,更应该因地制宜,因城施策。譬如本地有煤矿的,百姓可以挖矿谋生;本来有江湖的,百姓可以打渔为生;本地靠海的,百姓可以煮盐、捕捞为业。

    熟悉当地的人都知道,海滨州县的土壤并不适合耕种,沿海百姓只能向大海讨食。厉行海禁,不许片板下海,那沿海百姓必将生活无以为计,即使赋税徭役再轻,他们都活不下去。正所谓民以食为天,民不得食必然就铤而走险,出海为盗便不足为奇了。因此,下官以为解除海禁很有必要。”

    张璁话音刚下,礼部尚书毛澄便冷哼一声驳斥道:“荒谬之极,我大明幅员辽阔,物华天宝,百姓觅食谋生的途径何止千万,不出海捕渔难道就会饿死?就拿沿海的盐货来说,利润是何其丰厚,难道还养不活一方之民?”

    夏言皱眉道:“毛大人难道不知我大明盐货历来乃官府专营的?除了灶户,其他百姓不能私自煮海为盐。即使是灶户煮的盐也必须由官府统一收购,层层盘剥之下,甚至不能维持一家糊口,出海为盗的百姓中有很多就是灶户。”

    话说大明朝的官场有个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非进士不能得入翰林,非翰林不得入内阁,所以明朝的部院阁臣大多是耍笔杆子出身,没有地方从政的经验,不了解民生疾苦,非常之不接地气。譬如这位礼部尚书毛澄就没有外放过,一直在京为官,从翰林编修一步步做到礼部尚书,试问这样的官员如何能制订出符合民生需求的政策呢?

    所以,这时毛澄就被夏言呛得面红耳赤,无言以对,幸好,杨阁老马上站出来为这位得力助手救场道:“夏给事所言只能说明地方吏治不清明罢了,必须得加强治理,杜绝官吏豪强盘剥百姓。另外,一旦开海通贸,百姓商贾见有利可图,必然蜂拥而往,商道大兴,田地丢荒,势必伤及国家之根本。所以解除海禁乃舍本逐末之举,并不足取也!”

    就这样,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展开了激烈的争论,陆续有新贵派的官员加入支持开放海禁,而守旧派也不甘落后,针锋相对地对喷。

    于是乎,开海禁之争便演化为新贵派和濮议派之争,徐晋俨然成了新贵派的领头羊了,两派在奉天殿前激烈地互喷了个多时辰,估计口水都能把地面浇湿几遍了,结果两派战了个旗鼓相当,人人嗓子冒烟。

    徐晋砸了砸干巴巴的舌头,既恼火又惊喜,恼火的是守旧派的冥顽不化,惊喜的是有这么多的官员力挺自己,跟第一次提出开海禁时的境遇截然不同,这让徐晋看到了成功的希望。徐晋甚至觉得,如果夏言事前找自己好好谋划一番,说不定今日就通过解除海禁了。

    这时日头已经升上中天,看样子已经接近中午了,猛烈的阳光晒得皮肤隐隐生痛,朱厚那小子显然有点坐不住了,龙屁股在御座上扭来扭去,最后让毕公公下令退朝休战。于是两派官员各自散去养精蓄锐,准备好弹药明天常朝继续再战。

    …………

    午后的阳光依旧猛烈,秋老虎肆意地释放着余威,庭树上三五只秋蝉还在撕心裂肺地嚎叫。桂花树的树荫底下,穿着“暴露”的徐侍郎,正惬意地躺在一张躺椅上酣睡,身上还散发着淡淡酒香,显然刚喝过酒来。

    初春和初夏这两名孪生俏婢安静地在一旁守候着,初春手执一柄描画团扇,轻轻地驱赶四周的蚊蝇,而初夏则在埋首做着针线活儿。

    午后,阳光,花气袭人,粉蝶翩跹留连,一对孪生美婢娇颜如画,生活简直不能再美了。

    看得出,初夏正在缝制一件短袖的t恤,样式跟徐晋此刻穿在身上的一般,胸前的同样绣着一只奇怪的粉红色猪头。

    初春和初夏都不明白老爷为何喜欢在衣服上绣一只奇怪的猪头,噢对了,这只奇怪的猪头还有个奇怪的名字,叫小猪佩奇。

    正在此时,那名叫小翠的婢女慌慌张张地奔进了院子,吃吃地道:“初夏姐姐,外面……”

    小翠话音刚下,便见一行人跨过了院门,当先的是一名十六七岁的少年,一身书生打扮,头戴四方平定巾,俊俏得连女人都妒忌,赫然正是嘉靖帝朱厚。这小子极为骚包地执着一柄描金折扇,一边摇一边笑吟吟地往这边行来。

    朱厚乃徐府的常客,初春和初夏自然认得这位,吓得连忙站起来要行礼,不过却被朱厚打手势制止了。

    朱厚摇着折扇行到桂花树下,瞟了一眼躺椅上酣睡的徐晋,差点便忍不住爆笑出声,指着徐晋的胸前,好笑地低声问道:“初春初夏,你们家老爷胸前绣的是什么玩意?猪头?”

    “小猪佩奇!”初春局促地答道。

    朱厚愕然道:“什么配骑呀?”

    初夏重复道:“是小猪佩奇,是老爷说的,它叫小猪佩奇!”

    朱厚差点一头栽倒:“小猪配骑,什么乱七八糟的名字,莫不成你家老爷骑马打仗骑腻了,想换猪来骑?”

    随行的几名小太监想笑又不敢笑,生恐吵醒了靖海侯爷,所以憋得脸色通红。初夏吃吃道:“皇上还是自己问老爷吧,婢子咋知道呢。”

    朱厚瞥了一眼酣睡中的徐晋,最终还是放弃了叫醒他的打算,又跟初春初春闲聊了几句,不过这对孪生俏婢总是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实在无趣得紧。

    “朕到书房看会儿书,你们老爷醒了通知朕!”朱厚丢下一句便摇着折扇往书房行去。

    见到嘉靖帝带着太监和侍卫去了书房,初春初夏这才敢重新坐下来,然而初春却是突然醒起了什么,俏脸刷的白了,脱口道:“芝儿小姐!”

    初夏脸色亦是大变,倒是忘了芝儿小姐此刻就在老爷的书房学习呢,于是拔退就追上去。只是当初夏追到书房前,发现嘉靖帝已经进了书房,房门紧闭,以陆炳为首的几名侍卫正守在书房外。

    “陆千户,我家芝儿小姐在里面,恐会惊吓到圣驾!”初夏有点焦急地提醒道。

    陆炳摆了摆手客气地道:“初夏姑娘别慌,我们知道了,是皇上让我们守在外面不要打扰的。”

    初夏哦了一声,在书房前徘徊了一阵子,没听到里面有动静,这才忐忑不安地行了开去。

第773章 谢家四炮

    朱厚推开书房门的刹那,见到一名少女正坐在书案后埋头写写画画,不由微愕一下,身后的两名小太监正要动问,却被反应过来的朱厚制止住了。

    书案后这名少女不是别个,正是贺芝儿,小丫头显然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连书房门被打开都没有发觉,依旧低着头,手中的炭笔在宣纸上沙沙地写画着。

    朱厚若有所思地打量了一眼贺芝儿,然后挥手示意两名小太监关上书房门,然后轻手轻脚地行到书案前探头观看,他很好奇贺芝儿在画什么东西,竟然画得这么入神。

    当朱厚的目光落在宣纸上时,顿时满脸的问号,这……画的都是些什么玩意?

    原来宣纸上画满了各种图形,全部都是三维视图,既有各种零件的剖面图、投影图,还标满了密密麻麻的各项数值,朱厚看得懂才怪。噢,也不是全不懂,至少上面标注的阿拉伯数字朱厚看懂了,毕竟徐晋以前教过他。

    朱厚看着贺芝儿熟练地画图形,计算数值,既好奇又惊讶,他虽然看不懂这些图形,但也隐隐觉得这很了不起,至少让他来画,没有尺子等工具的话,他画不出这么直的线,这么圆的圈……

    敬畏未知是人类的共性,人就是这样,对于自己不懂的事物总怀着敬畏之心,此时,朱厚这小子便刮目相看地重新打量了一遍贺芝儿,这个看上去比自己还小几岁的少女。

    贺芝儿虽然仍是瘦瘦的,胸部平坦,不过比当初还是肉乎了一点儿,皮肤白皙,目若点漆,更加好看了,此刻穿着一件湖绿色的宫裙,充满了青春少女的那种纯朴美好,特别是她全神贯注的样子,十分之耐看。

    朱厚这小子端详了一会儿,竟有点脸红耳热了,把目光从贺芝儿脸上移开,忽见到书案旁边摆放着一本书,于是随手拿起来翻看,发现上面同样画着大量的图形,不过这次他看懂了,因为这些图形都是佛郎机火炮的全局图。

    朱厚一页一页地翻,脸上的表情却越来越古怪,因为这上面画了大大小小几十种的佛郎机炮的图形,根据旁边所标注的数字来看,既有重达数万斤的超级重炮,也有几千斤重的要塞炮,还有几百斤重的舰载舰和车载炮,甚至是有几十斤重的小炮,十几斤重的单兵炮,清一色都是后装弹式的佛郎机炮。

    不知不觉间,朱厚便翻到了最后一页,发现这一页画了一只十分古怪的东西,底下有烧火用的火膛,上面像是装水的铁锅,旁边还有传动齿轮。

    朱厚挠了挠后脑勺,下意识地问:“这是什么东西,新式的火炉吗?”

    朱厚问完才意识到不对,目光连忙往贺芝儿望去,本以来会吓对方一跳的,结果贺芝儿抬头平静地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继续写写画画。

    朱厚莫名其妙地摸了摸鼻子,真有点怀疑自己是透明的,对方根本没看到自己,然而就在此时,贺芝儿再次抬起来头,茫然地看着朱厚两秒,恐惧的表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小脸上蔓延开来,猛地弹了起来,惊呼道:“你……你是谁?你怎么进来的?”

    朱厚不禁无语,敢情这丫头现在才反应过来啊,不过见到对方害怕的样子,连忙摆手解释道:“别害怕,朕……我没恶意的,呵呵,你叫芝儿是吧?”

    朱厚早就听锦衣卫禀报过关于贺芝儿的事,而且徐晋在给他的私信中也提过,所以从进书房看到贺芝儿的刹那,他就隐约猜到此女的身份了。

    贺芝儿见到朱厚笑容和善,人又长得漂亮,并不像是坏人,不由心神稍定,好奇地问:“你是谁啊,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他们为什么让你进我哥的书房呢?”

    朱厚眼珠一转,笑嘻嘻道:“我是你哥的小舅子啊,你哥正在午睡,我就想着到书房看会书,没想到在这遇到芝儿妹妹,啊哈,巧了!”

    贺芝儿疑惑地道:“你是我哥的小舅子?那我哥到底有几个小舅子啊,前天就来了个三枪哥哥也是小舅子。”

    朱厚面不改色地道:“谢三枪是我哥啊,我叫四炮,谢家的老五。”

    贺芝儿眨了眨眼睛道:“一刀二剑三枪四炮,咦,看来你真是我哥的小舅子,可是四炮哥哥,你咋跟三枪哥哥和二剑哥哥一点儿都不像呢?三枪哥哥又高又壮,而且武功高强,你的皮肤比芝儿还白,长得比芝儿还好看,太娘气了!”

    朱厚的笑容顿时僵住了,讪讪地道:“三枪他的志向是中武状元,他自幼习武,所以长得牛高马大的。本人嘛……咳!”

    朱厚说着极为骚包地啪的打开折扇摇了摇,续道:“本人志在金榜题名,从小饱读诗书,满腹才华,所以长得文秀一些并不出奇,腹有诗书气自华嘛。”

    贺芝儿恍然地点了点头道:“原来四炮哥哥也是读书人啊,我哥十五岁中秀才,十八岁就探花及第了呢,厉害吧!”

    朱厚摇着折扇老神在在地道:“探花及第算啥,你哥的探花也是朕……咳咳,其实,本人要取头名状元就如探囊取物般简单!”

    贺芝儿撇了撇小嘴道:“我看你是吹牛吧,你几岁了,现在可取得了什么功名?”

    朱厚厚着脸皮道:“小生年方十七,还在寒窗苦读中,来年便下场大展伸手,连中六元状元及第不在话下。”

    贺芝儿可爱地翻了个白眼:“那就还是白身喽,连童生都还没考取,你就是个吹牛大王,真不知羞!”

    朱厚脸色微窘,不过心里却丝毫不着恼,反而觉得十分有趣。这也难怪,朱厚这小子自从当上了皇帝,整日对着一群战战兢兢的宫女太监,就连皇后妃子平时相处也是恪守礼节,说句话都小心翼翼的,就更别说当面嘲笑贬损他了。

    所以这时跟贺芝儿以平等的身份聊天,朱厚这小子反而觉得舒适惬意,心里还有种异样的窃喜。

    “嘿嘿,你就当我吹牛好了,待小生他日独占鳌头时,定然让你大吃一惊。”朱厚得意洋洋地道。

    贺芝儿又翻了记白眼,坐下来继续画她的图纸。朱厚见状有点失落,谄着脸凑近前,指着书本上那奇形怪状的“炉子”问道:“芝儿妹妹,你画的这个什么东西?”

    “蒸汽机!”

    “什么?争气鸡?闻所未闻啊,一点也不像鸡啊!”

    “噗嗤,是蒸汽机,机关的机,不是鸡!”贺芝儿忍不住笑嗔道。

    朱厚眼前一亮,连忙问道:“芝儿妹妹,敢问这个蒸汽……机有什么用处?”

    贺芝儿得意地耸了耸鼻子道:“它能让马车不用马拉,能让战舰不用船帆,随时随地,想走就走。”

    朱厚不禁倒吸一口冷气,脱口道:“真的假的,你不会是吹牛吧?”

    贺芝儿不高兴地瞪了朱厚一眼道:“你才吹牛呢,吹牛大王,我哥说能就肯定能。”

    朱厚恍然大悟地道:“原是这玩意是徐晋……咳咳,是我姐夫想出来的啊,我就说呢,难怪难怪。啧啧,如果是真的,那这只争气鸡也太了不起了,堪称无敌神鸡啊!”

    贺芝儿闻言禁不住咯咯地笑起来,朱厚见把对方逗笑了,心里小小地得意了一把,笑嘻嘻地道:“芝儿妹妹,你笑起来真是好看!”

    贺芝儿小脸微红,白了朱厚一眼,低头继续画她的图纸。

第774章 君臣同心

    午后的阳光透过桂花树枝叶间的空隙,在地面上撒落无数的光斑,徐晋舒服地伸了懒腰,从躺椅上慢吞吞地坐了起来,终于醒了。

    话说为了准备大朝会的献俘仪式,徐晋今日凌晨三点就起床了,再加上在朝会上与反对开海禁的守旧派官员激烈地互喷,直至大中午才散朝,其后又跟张璁桂萼等新贵派吃了顿午饭,席间免不了喝点酒,所以回到住处后实在困得不行,往躺椅上一靠便睡着了。

    “老爷,皇上来了,去了书房呢。”两名俏婢见到徐晋醒来,连忙紧张兮兮地告知。徐晋双手揉了把脸,淡定地问:“皇上来了多久了?”

    “有小半个时辰了吧!”初夏暗吐了吐舌头,皇上大驾光临,主家依旧酣睡不起的,满朝文武之中,恐怕就只是老爷有这种待遇了吧。

    “芝儿小姐也在书房中。”初春小声地提醒道。

    徐晋点头嗯了一声,在两名俏婢的服侍下梳洗完毕,换上一套家居的常服,然后便往书房的方向行去。

    “见过靖安侯爷。”守在外面的侍卫和小太监见到徐晋缓步行来,连忙恭敬地行礼,包括陆炳。

    徐晋微笑点头回应,客气地问道:“陆千户,皇……”

    徐晋的话还没说完,陆炳便竖起食指轻嘘了一声,表情古怪地指了指书房门大声道:“回侯爷,我家公子正在里面跟芝儿小姐说话。”

    徐晋微愕了一下,书房门这时却被打开了,只见一身书生打扮的嘉靖帝站在那,挂着一脸狗腿子的谄笑道:“姐夫总算醒了,四炮等你好一会了呢!”

    “四炮?”徐晋正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朱厚这小子使劲地眨了眨眼睛,手指一边往自己的胸口猛点,同时极为生动地往身后撇了撇嘴。徐晋的目光越过朱厚的肩头,正好见到贺芝儿坐在书案后,歪着脑瓜一脸狐疑地往这边望来。

    徐晋心中一动,顿时会过意来,干咳了一声道:“原来……是四炮啊,来了怎么不叫醒我?”

    朱厚偷偷地竖了竖大拇指,嘿笑道:“刚才见姐夫您睡得香,所以没敢叫,阿炳,让人去沏壶茶来,本公子要向姐夫请教学问。”

    “好哩,公子稍候!”陆炳机灵地答道。

    “姐夫快进来,四炮还有很多不懂的地方要向您请教呢。”朱厚一本正经地道。

    徐晋不由啼笑皆非,举步进了书房。贺芝儿站起来脆生生地叫了一声:“哥!”

    徐晋温和地点了点头问道:“芝儿,哥给你的留的习题做完了没?”

    “早就做完了!”贺芝儿乖巧地道:“哥,我想去院子里玩会儿行吗?”

    徐晋宠溺地道:“去吧,厨房里做了你最喜欢吃的桂花糕,吃完再玩吧。”

    “好,吃桂花糕喽!”贺芝儿欢呼一声,然后蹦蹦跳跳地离开了房间。

    朱厚那小子看着撒欢儿跑出去的贺芝儿,有点郁闷地道:“芝儿妹妹咋就以为她自己只有十岁呢?”

    徐晋若有深意地瞥了一眼朱厚道:“芝儿的心智要不是只有十岁,估计刚才就把皇上当成登徒子打将出去了。”

    朱厚尴尬地干笑道:“朕进来前也不知道芝儿妹妹在这里,姐夫……咳,徐卿,朕觉得芝儿妹妹好像很厉害的样子,她画的图朕大多都看不懂。”

    徐晋微笑道:“芝儿在机械学方面确实很有天赋,当初在广州府,佛郎机火炮出了问题就是芝儿解决的,而且这丫头还发现了咱们大明佛郎机炮射程不及西洋佛郎机炮的原因。假以时日,芝儿说不定能成为我大明最出色的火器工匠。”

    朱厚对徐晋有着一种近乎崇拜的信任,所以对于徐晋的判断他向来是深信不疑的,而且他刚才死皮赖脸地缠着贺芝儿聊了小半个时辰,发觉人家设计的各种型号佛郎机炮并不只是乱画,而是真的有可行性。

    “对了,徐卿,刚才芝儿妹妹说这种蒸汽机是什么玩意?真的能让马车不用马拉,让战舰不用船帆?”朱厚拿起书案上的本子,翻到了蒸汽机图纸的那一页,兴致勃勃地问。

    严格上来讲,这并不是蒸汽机图纸,徐晋对蒸汽机也是一窍不通,他只是把蒸汽动力的原理,还有蒸汽机的大致外形描述了一遍,然后贺芝儿更根据想象画出了这张蒸汽机的简图。

    徐晋点了点头,用肯定的语气道:“当然能,不过前提是要造得出来。”

    朱厚眼前一亮,以他的聪明,当然明白这玩意的作用到底有多么的巨大,别的先不说,光是在战舰上装上这玩意,大明的水师绝对可以纵横四海,战无不胜。

    “那徐卿觉得这蒸汽机能造出来吗?”朱厚搓着手,满怀期待地追问。

    徐晋耸耸肩,直言道:“很难,即使能造出来也得花很长时间,而且花费很多银子。”

    朱厚闻言豪气地道:“银子完全不是问题,徐卿不是刚从满喇加运回来上千万两银子嘛,关键是要花多长时间?”

    “运气好的话,可能十几年就能造出来,运气不好的话恐怕几十年,上百年都造不出来。银子预算方面嘛,至少得准备个两三千万两银子吧,估计还要更多。”

    “什么!”朱厚不由倒吸一冷气道:“徐卿你确定不是在开玩笑?”

    徐晋认真地点了点头,他确实不是在开玩笑,搞科研本来就是烧钱烧时间的行为,譬如中国要搞出自己的芯片,扔几千亿下去,花费十几二十年都未必能搞出来。就明朝目前的工艺水平而言,要搞出蒸汽机,再应用到交通工具上去,其难度恐怕不比现代中国搞芯片容易多少。

    朱厚的心不由凉了一大截,震惊地道:“这玩意竟然要花那么长时间,还要花那么多的银子,天啊,我大明一年的赋税还不够四百万两银子,实在搞不起,也不值得!”

    徐晋不动色地道:“倒不是要一次过拿出这么多银子的,而且一旦开放海禁,臣敢肯定,大明的国库的收入翻上一翻绝对不不成问题,到时每年匀出一部份预算来并不难。”

    朱厚将信将疑地道:“徐卿,海上贸易的利润真有这么丰厚吗?”

    徐晋肯定地点头道:“绝对丰厚得令你难以想象,要不然那些西洋人会不惜冒死,远渡数万里风浪来到大明做生意?我们大明的茶叶、生丝、丝绸、瓷器、南洋的香料等等,运回了西洋人国度后,价值能翻十数倍,甚至几十倍。这些银子西洋人能赚,咱们大明为什么不能赚?”

    朱厚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徐晋又续道:“臣这次出兵满喇加,对此是深有体会,满喇加只是个一个岛国,却因为海上贸易富得流油,仅仅十几年便积蓄了近千万两的财富,这还不算被葡萄牙掠走那些。

    另外,臣还得知,西洋人已经在占领了天竺等地,开始殖民统治了,当地的财富正被西洋源源不断地掠夺走,咱们大明若是继续禁关锁国,只会拱手把这些财富让给西洋人。

    而且西洋人一但富强起来,触手必然会伸向咱们大明,发生在大清身上的悲剧,说不定就会在咱们大明身上重演了。臣之所以在满喇加驻军,就是为了阻止西洋人继续东进殖民。”

    朱厚俊脸不由涨得通红,捏着拳头傲然地道:“绝不可能,朕的大明江山绝对不会沦落至始的。”

    徐晋叹了口气道:“皇上,臣斗胆直言吧,如今西洋人在航海方面已经遥遥领先我大明,火炮的威力更是胜过我大明,若不是咱们的水师仿制了佛郎机火炮,再加上西洋人远渡重洋而来,兵力上处于绝对的劣势,咱们大明的水师还真打不过人家。

    若等到西洋人占领了南洋诸国站稳了脚跟,得到源源不断的支援,到时我大明危矣!”

    朱厚闻言面色微变,烦燥地使劲摇了摇折扇,沉声问:“徐卿,那咱们那该怎么办?”

    徐晋郑重地道:“自然是开放海禁,大力发展水师,抢占海洋主导权,只要拳头大了,谁也不敢惹咱们,只有咱们惹别人的份,看谁不顺眼就收拾谁。”

    朱厚失笑道:“哈哈,说的在理,不过徐卿也看到了,还有不少官员坚决反对开放海禁,为之奈何。”

    徐晋冷然道:“时代潮流浩浩荡荡不可阻挡,顺之昌,逆之者亡,三五块冥顽的绊脚石,只需一脚踢开便是。”

    嘉靖帝眼中精芒一闪,折扇啪的一声合上,然后重重地敲在左手手心上,大声道:“讲头好,顺之者昌,逆之者亡,三五块冥玩不灵的绊脚石,一脚踢开,徐卿,你明日再上书请开海禁,不成功便成仁。”

    徐晋不暗汗,必须成功,他可不想成仁!

    接下来,君臣两人又密聊了半个时辰,商量好明天协同“作战”的步骤,这才有说有笑地离开了书房。

第775章 这口气,争了!

    一大盘金灿灿的玉米棒子摆在眼前,对于没见过这种新鲜稀罕物的人来说,无疑极具视觉冲击力。此刻,陆炳那货便盯着盘中的玉米棒子暗暗吞口水。其实不止陆炳,就连贺芝儿和初春初夏这两名俏婢都馋得很。

    徐晋这次虽然从南洋运回来数千斤的玉米,但都是种粮,所以平时并不舍得吃,就连贺芝儿她们也仅吃过两次罢了,今天要不是因为招待朱厚,徐晋也舍不得煮这一大盘。

    这时朱厚那小子便捧着一根玉米,也顾不得烫,卡嚓卡嚓地狼吞虎咽,还一边赞不绝口:“嗯,这玉米味道不错,徐……姐夫,芝儿妹妹,你们也吃啊。”

    徐晋挑了一根个头大的递给贺芝儿,后者眉开眼笑地接过,愉快地吃起来,朱厚见状不由有点懊恼自己不够机灵。

    这时徐晋又拿了两条玉米分别递给初春初夏,两俏婢喜滋滋地接过,甜笑道:“谢老爷。”

    朱厚瞥了一眼口水都快流出来的陆炳和两名贴身小太监,觉得自己也很有必要在芝儿妹妹前展示一下体恤下人的光辉形象,于是大手一挥,慷慨地道:“你们三个也尝尝这玉米吧。”

    陆炳和两名小太监大喜,说了一声谢公子,然后便各自拿了一条玉米躲到一边,双手捧着大块朵颐。

    朱厚很快就啃完一条玉米,拿着剩下的玉米梗好奇地打量,徐晋不动声色地瞄了一眼,也不出言提醒,看看这小子会不会像费师那样把玉米梗都吃了。

    徐晋显然想多了,朱厚好歹也是藩王世子,自小锦衣玉食,怎么可能吃玉米梗呢,只见这小子随手就把玉米梗扔下了,又取了另一条玉米啃起来,还十分狗腿地给贺芝儿递了一条粗的,讨好地道:“芝儿妹妹,给,这根个头大。”

    贺芝儿露出嫌弃的表情道:“你刚才啃得手上都是口水,我才不要呢!”说完自己挑了一条。

    朱厚尴尬地把手缩了回去,那条玉米也不好意再放回盘子里,只好拿着左右开弓地啃,初春和初夏对视一眼,既好笑又担忧,担忧芝儿小姐把皇上给惹恼了。

    徐晋却是淡定得很,而且也看得很清,朱厚这小子怕是对芝儿上心了,这对芝儿来说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也罢,顺其自然了!

    估计是为了化解尴尬,朱厚一边啃一边找话道:“姐夫,你刚才穿的那种……小猪配骑短衫应该很凉快,也给我弄一套吧。”

    徐晋不由哑然,这种短衫短裤是他特意让初春初夏做出来,夏天在家时穿的,绣上小猪佩奇纯粹是一时童心未泯,笑道:“这种乘凉的短褐我还有不少,有些还没穿过的,待会让初春给你包两套吧。”

    “嘿嘿,那更好,对了,姐夫,这玉米的产量几何?”朱厚终于问到了正题上。

    徐晋答道:“在满喇加的产量一亩有千斤左右,估计我大明种植的话,产量应该会差不多。”

    “这么多?”朱厚眼前一亮,虽然亩产不及红薯,但一千斤的产量已经远超大明其他主要粮食作物了,譬如水稻和小麦,亩产几百斤已经是上品水田的极限了。

    徐晋微笑道:“臣在满喇加还发现了一种高产作物,这东西叫土豆,产量及得上红薯,这些作物如果能在大明推广开来,咱们大明估计就不缺粮食了。”

    朱厚惊喜地道:“徐卿……咳姐夫,你这次出兵南洋可谓是立下了不世奇功,其他的不说,光是玉米和土豆这两样作物就抵得上一个户部侍郎了,那帮鼠目寸光的家伙还要嚷嚷着不公,真是岂有此理。”

    陆炳目光一闪,竖起耳朵不动声色地细听,而两名正捧着玉米棒子在角落啃食的小太监却骇然地对视了一眼,很自觉地站起来往屋外行去,免得听到一些不该听的话。

    徐晋只是笑了笑没有接朱厚的话茬,对于官职的高低他还真的不是很在乎,甚至还有点感激那些阻挠的官员。还是那句话,作为臣子最忌的就是功高震主,因此,上升得太快未必是件好事,按照朱厚如此封赏法,自己年纪轻轻就该到顶了。当封无可封,赏无可赏的时候,难道让嘉靖把帝位让给自己?所以说啊,还是悠着点好,毕竟自己还年轻,日子长着呢。

    结果,徐晋无意中表达出来的豁达态度,顿时让嘉靖帝既感动又欣慰,什么忠心耿耿?什么叫忧国忧民?人家徐卿就是啊,立了这么大的功劳,既不恃宠而骄,又不计较个人得失,不声不响地为大明,为大百姓办实事,兵权说交就交出来了,这才是大大的忠臣啊!

    朱厚眼中洋溢着暖意,往徐晋旁边靠了靠,亲近地问道:“姐夫,你说西洋人哪来这么多的高产作物呢?”

    徐晋自然听出了朱厚这一声“姐夫”中蕴含的亲近之意,不由心中一暖,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在江西上饶县的时候,那种君臣之间的无形隔膜仿佛消失了,微笑道:“玉米和土豆的原产地都不在欧罗巴(欧洲),而是在美洲,西洋人的航海探险家路过那里时发现了它们,于是便带回了欧罗巴种植。

    所以说,我们大明虽然地大物博,但跟整个世界比起来还是微不足道的,世界上还有许许多多好东西是大明所没有的,就等着勇敢的人去发现。咱们大明要是再继续禁海,固步自封,那这些好东西最后都会便宜了西洋人。”

    朱厚两眼顿时闪烁出炙热的光芒,狠狠地往玉米棒子上咬了一口道:“姐夫,那只争气鸡咱们大明一定要搞出来,这口气,咱们争了,绝对不能输给那些红毛洋番。”

    贺芝儿翻了个白眼道:“哥,你瞧,芝儿说得没错吧,四炮哥哥就是个吹牛大王,还是白身呢,不想着刻苦读书考取功名,偏偏学人家高谈阔论国家大事,就他这样,能考中童生就不错了,还吹嘘要连中六元独占鳌头呢,羞也不羞,吹牛大王!!!”

    徐晋不禁莞尔,朱厚嘿笑道:“芝儿妹妹少瞧不起人,到时我定让你亲眼瞧瞧,我,谢四炮是怎么独占鳌头的。”

    徐晋不由无语,所谓的独占鳌头指的是金殿传胪时,三鼎甲在奉天殿前迎接金榜,状元所站的位置。那位置的地面上正好刻有一只飞龙巨鳌浮雕,而状元就站在鳌头上,榜眼的探花则落后一步。朱厚这小子每天上朝都坐在奉天殿前,这鳌头还不是占头妥妥的!

第776章 杨阁老的撒手锏(两章合一)

    此前便提过明朝的朝会分为大朝、朔望朝和常朝,大朝会一般只在重大节日,又或者有重要庆典时举行,通常一年也就那么几回,譬如昨天那场便算是大朝会,南京本地的官员都有份参加了,人数超过千人。常朝的规模则要小得多,只有五品以上的官员有资格参加。

    嘉靖三年七月十一,常朝,天色才蒙蒙亮起,有资格参加常朝的官员都聚集在金水桥旁。以户部侍郎徐晋为首的新贵派,还有以内阁首辅杨廷和为首的濮议派,两派官员泾渭分明,或横眉冷对,或怒目而视,甚至是咬牙切齿,火药味十足。可以预料,待会的朝会上又将是一场龙争虎斗。

    礼科都给事中张璁和刑科都给事中桂萼虽然品秩只有七品,但作为特殊的职能部门,是有资格参加常朝了。此刻两人四目相对,均难掩眼底的喜色,因为昨天下午,嘉靖帝从徐晋的住处回宫后便召见了两人,所以两人对今日这场朝会可为是非常期待。只要板倒以杨廷和为首的濮仪派,助皇上“认了”亲爹,那他们很快就能飞黄腾达了。

    内阁首辅杨廷和一身绯红色官袍,头戴七根梁冠,手持玉笏肃立于文官队列的最前,神情一如既往的严肃,眼底内却藏着一丝凝重。对杨阁老来说,昨天让徐晋坐上户部左侍郎的位置,已经令他的威信有所削减,若是在阻止开海禁这件事再次失败,那他的威望更将一落千丈,以后便休想再领袖群臣了,所以今日早朝这一战,他只许胜不许败,否则将无颜再执掌内阁。

    徐晋一身绯红的三品官服,头戴五根梁冠,神色平静地站在新任户部尚书秦金的身后,显得从容自若。

    户部尚书秦金本是不苟言笑之人,这时却忽然回转身来,神色复杂地低声质问道:“徐侍郎,本官听闻你从南洋带回来一种叫玉米的作物,为何至今还没上交户部?”

    徐晋淡然道:“近日诸事繁忙,还来不及处理这事,待早朝后下官便会命人把玉米入库。”

    秦金点了点头便不再多言,转过身去站好。片刻之后,钟鼓声响起,弘政门打开了,在礼部官员的带领下,一众文武按次序鱼贯而入,来到奉天殿前的丹陛下,左文右武分立在御道两旁。

    约莫七时许,嘉靖帝朱厚在奉天殿前升座,君臣行过参拜之礼后,司礼监太监毕云神色凝重地行到御座前,向着下面的群臣尖声吆喝道:“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毕公公这句话等于在宣布可以开战了,大家抄家伙干吧!

    于是乎,徐晋轻咳了一声率先站出来朗声道:“臣有本启奏!”

    嘉靖帝立即和颜悦色地道:“徐卿且奏来!”

    徐晋郑重其事地取出早就准备好的奏本,抑扬顿挫地高声朗读起来,一众守旧派的官员均如临大敌地伸长耳朵斟字酌句,默默地打腹稿,准备把徐晋这份奏本反驳得体无完肤。

    “孙子曰: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臣以为治政之道也理当如此,国策亦需因地制宜,因时而施政。我大明开国之初,太祖为防备逆贼余党里通倭寇图谋不轨,故下令禁海。然,我大明立国至今一百五十余载,国家盛平安定,沿海倭寇亦已荡平,实不且再行禁海。

    再者,我大明沿海数十万百姓多靠海为生,禁海必将断绝其生计,民不得食则滋生事端。而倭商洋贩通贸不得,遂生歹念,四出劫掠我大明海滨,去年倭贼骤然猖獗,皆厉行海禁所致。正如上古大禹治水,宜疏不宜堵也,解除海禁,迫在眉睫。

    再者,正所谓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也。我大明理应自信地打开国门,广纳四海之来宾,与时俱进,扬长避短。闭关锁国,固步自封,实不足取也。

    综上所言,臣以为我大明理应解除海禁,刻不容缓!”

    徐晋念完奏本合上高举过头,一名小黄门便麻利地行上前取了奏本送到御座前,朱厚接过奏本装模作样地翻了翻,然后点头道:“徐卿所言甚为有理,朕亦以为禁海令理应废除!”

    “皇上!”礼部尚书毛澄连滚带爬地扑了出来,大声道:“老臣以为废除禁海令万万不可,皇上千万别听信了小人的馋言啊。徐晋,你这个奸邪佞臣,休得在此妖言惑众,蒙蔽君上,尔等奸佞小人,人人得而诛之!”

    徐晋不禁暗呼一声日你大爷,能不能别装?能不能好好说话?能不能别乱扣帽子?能不能别喊打喊杀?

    朱厚面色一沉斥道:“毛尚书,朕自问并不是昏君庸主,徐卿到底是不是妖言惑众,朕分得很清楚。徐卿这份奏本有理有据,而你此刻却是毫无理由地横加指责污蔑,实在有失礼部尚书的身份。速速退下,休得自误!”

    毛澄被嘉靖帝当着满朝文武一通斥责,老脸不由憋得通红,正是又气又羞,他本来想弄得夸张点,来个先声夺人,再逐条反驳徐晋的,谁知道却被小皇帝抓住这点反将一军,弄得他准备好一肚子说辞都没机会发表了。

    毛澄憋屈地告罪退回了队伍之中,这时吏部尚书杨旦行了出来。杨尚书显然吸取了毛澄的教训,只听他振振有词地道:“皇上,臣以为徐侍郎所奏谬误百出,并不足取。”

    嘉靖帝虽然没有直接决定权,但作为朝会的“主持人”,要控制节奏、拉偏架还不容易,只见这小子板着脸道:“正所谓事越辩越明,理越辩越清,敢问杨尚书,谬误在何处?”

    杨旦早就打好了腹稿,所以并不怵,立即琅琅地道:“其一,我朝太祖确实是为了防倭下达禁海令,虽说目前倭患暂时消除,但难保倭人不会卷土重来,所以禁海防倭还是有必要的。

    其二,开海通贸确实可以解决沿海百姓的生计来源,但农桑才是国家之根本,俗语说:手中有粮心里不慌。我朝倘若开海通贸,必导致商道大兴,百姓为重利所诱,必然不事生产,不仅会滋生大量难以管理的滑贾奸民,而且还会导致粮食产量大减。如此,一旦发生饥荒,后果不堪设想,轻则骚乱动荡,重则危及国祚。所以臣以为,实不宜废除禁海令,请吾皇三思!”

    不得不说,杨旦确实是个斗争经验丰富的老官吏,一出手就切中要害,封建社会由于生产力的关系,农业始终是国家的第一产业,是关乎国家兴亡之本,所以封建君主无不想方设法地把百姓绑在土地上,让他们老老实实地生产粮食。

    正所谓士农工商,商人为什么排到最后?

    因商人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啊,想法自然就多了,这人想法越多就越难管理,于是乎统治者便不约而同地采取了重农抑商的政策,因为这样有利于他们的统治,而开海通贸,显然是有悖于“重农抑商”这条原则的。

    所以就连嘉靖帝听了杨旦所述的理由,亦不禁露出深思之色,当然,这并不能动摇他开放海禁的决心,毕竟徐晋给他灌输的思想已经先入为主了。

    徐晋作为“守擂”者,既然有人站出来挑战,自然是得应战的,他对着扬旦拱手施礼道:“杨尚书只反驳了下官的前两条理由,是不是意味着杨大人也认可了下官的第三个理由?”

    杨旦淡定地道:“没错,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我大明确实应该虚怀若谷地吸取他国的长处,但是这跟开海禁关系不大吧,我大明从来没有拒绝与别国往来交流,乞今为此,每年均有周边的属国前来向我大明朝贡。所以说,徐侍郎所谓的闭关锁国简直是无稽之谈。”

    徐晋反唇相讥道:“朝贡贸易并不算得上是贸易,厚往薄来,数倍甚至数十倍返利于朝贡国,如此只会增加国库负担,有害而无益,杨大人何必掩耳盗铃,自欺欺人呢!”

    杨旦顿时被驳得哑口无言。

    永乐时期,由于郑和七下西洋宣扬大明皇帝的威德,效果是相当明显的,南洋诸国纷纷跑来大明朝贡,发现有利可图后,一些国家甚至一年来朝贡几次,动辄派出数百上千人的朝贡使团,着实给大明的国库造成极重的负担,后来大明不得不采取措施,向这些国家颁发朝贡勘合(证书),对朝贡的时间、使团的人数等等都作了详细的规定,对违反勘合规定的朝贡使团,一律不给予接待,全部原地遣返。

    徐晋将了杨旦一军后,继续道:“杨大人刚才还说开海通贸会伤及农桑根本,下官却是不敢久同。一来,我朝有严格的户籍制度,百姓离家百里均要官府开具路引,所以根本不可能引发大规模的农民弃耕从商。另外,经商有赚有亏,不是谁都能靠经商赚钱的,赚不到钱的商人然老实归家生产了。”

    朱厚点头道:“徐卿此言在理!”

    徐晋继续侃侃道:“刚才杨大人还说以防倭人卷土重来,所以要继续禁海,那更是荒谬之论。君不见我大明禁海一百五十多年,倭寇断绝过吗?可知禁海对防备倭寇根本没用,唯有通商才能绝寇。”

    朱厚那小子立即又点头道:“言之有理!”

    翰林学士石立即跳出来冷道:“徐晋,你刚才说由于户籍的限制,开海通贸不会导致大规模的农转商,但是,地方士绅商贾为图重利必然大肆开设工场作坊,百姓可以通过打工赚到不菲的收入,必然就会导致大规模的农转工,如此一来,田地同样会无人耕种,久而久之,必然伤及农桑国本。”

    徐晋不禁暗汗,看来这个石虽然脾气臭些,但却是个明白人啊,商业发达必然会导致工业兴起,工业一旦兴旺,对劳动力的需求则会越来越大,见到有钱挣,农民兄弟自然就会大量弃耕从工,到那会,大明的资本义就该萌芽了!

    但又如何?这本来就是社会发展的必然规律,随着生产力的不断提高,人类生产出来的富余产品将越来越多,商品化是必然的,资本主义也是必然的。譬如在商品经济全球化的当今社会,只要有钱,哪里买不到粮食?本国生产的粮食不够,从别国进口就行了!

    当然,徐晋不可能跟一众大臣讲解社会发展规律,古人所处的时代限制了他们的思想,让他们的目光不得不盯着那一亩三分地,在他们看来,银子再多也不能填饱肚子,只有粮食才是根本,没有吃的,其他的都是白搭!

    所以,徐晋要想说服一众官员,关键是解决粮食问题。果然,接下来两派争论的焦点都围绕着“开海通贸,到底会不会伤及农桑?”而展开。

    守旧派的官员们显然以为抓住了徐晋的致命弱点,一个个像打了鸡血一般,引经据典地拼命攻击,有多严重说多严重,搞得好像一旦开海通贸,大明马上就会粮食大减产,随之全国各地饿孚满地,百姓易子而食,最后大明帝国的大厦将轰然倒塌……

    就这样,两派官员在奉天殿前吵翻了天,激烈地互喷,半个时辰很快就过去了,抓住了“致命弱点”的守旧派官员明显稳占上风。

    但是,杨廷和却越来越觉得不安,因为不仅徐晋,就连张璁桂萼等新贵派的表现太过淡定了,表面看似在激烈争论,实际却是把问题往粮食方面引,不对劲,其中肯定有猫腻。

    正当杨阁老疑神疑鬼时,只见徐晋“恼羞成怒”地大声道:“如此说来,诸位都认为,只要我大明粮食充足了才能解除海禁?”

    石冷笑道:“没错,只要不动摇国本,老百姓丰衣足食,本官同意解除海禁!”

    “正是,只要粮食充足,本官也没意见。”一众守旧派官均得意洋洋地点头附和,仿佛掐住了徐晋的七寸,换而言之,你徐晋只要有本事解决粮食短缺问题,就随便你怎么折腾。

    这并不是一众守旧派官员们大意,实在是要解决这粮食问题太难了。如今大明人口将近六千万,国内主要几种粮食作物的产量又太低,所以粮食缺口非常大,过半的人口食不果腹,能保持温饱的更是不足两成。所以,要让全大明百姓丰衣足食,实在难了!

    正当一众守旧派官员得意洋洋时,张璁等新贵派官员却露出了诡异的笑容。内阁次辅费宏瞥了一眼旁边的杨廷和,不禁暗暗摇头叹息,自己这位共事多年的老拍档,今天怕是要栽在子谦手上了。

    果然,徐晋拿话套住了一众守旧派官员后,施施然地转身向着御座施了一礼,朗声道:“皇上,说来真是天佑我大明。臣这次出兵南洋,在满喇加国发现了两种高产作物,一种叫玉米,一种叫土豆,其亩产都能达千斤以上,土豆的产量甚至能及得上红薯。而且,这两种作物均适合在我大明大部份地区种植。

    臣敢保证,这两种作物一旦推广种植,我大明的粮食产量翻上三倍也不成问题,完全可以养活全国的人口有余。”

    嘉靖帝闻言“大喜过望”,蓦地站了起来“激动万分”地道:“徐卿此话当真?”

    杨廷和心里咯噔一下,终于想明白问题到底出在哪了,敢情自己所有人都中了徐晋小儿的圈套了,岂有此理,气煞老夫也!!

    杨廷和脸色冷沉,毛澄胡子乱颤,杨旦惊疑不定,石则怒目圆睁!

    这时,只见徐晋神色郑重地答道:“回皇上,此事千真万确,臣不敢有半句虚言。”

    脾气火爆的石冷哼一声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徐晋,你以为你随口说出来,我等就信了。”

    徐晋微笑道:“石大人所言极是,正所谓眼见则实,耳听则虚,所以下官今天特意让人准备了玉米,请皇上允准本官把玉米分发给诸位同僚品尝。”

    朱厚哈哈大笑道:“准了,朕也迫不及待要品尝一下这种叫玉米的稀罕物儿。”

    很快,一群宫人便用玉盘端着一盘盘煮食了玉米了现在奉天殿前,明眼人都看得出,这明显是早就准备好的。

    不过,那一根根金灿灿的玉米棒子,整整齐齐地码放在一只只的玉盘当中,就好像一堆堆金条般炫目,顿时把在场所有官员的目光都吸引住了。诱人的香气扑鼻而来,一众文武都禁不住吞了吞口水。

    这时,有宫人将一盘玉米棒子呈送到御座前,其他的则分发给在场的官员。

    要知道今日虽然是常朝,但前来上朝的官员也过百人,即使每人分一条都要上百条,这些可都是种粮啊,不仅徐晋,就连嘉靖帝都觉得肉疼,这玩意现在不是有银子就能买得到的,吃一条就少一条了。不过没办法,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要达到目的总得付出点代价。

    接下来壮观的一幕出现了,庄严肃穆的奉天殿前,包括嘉靖帝内,过百名朝廷官员各捧着一根玉米在那啃食,卡嚓卡嚓地的声音响成一片,而四周的侍卫太监一个个羡慕地看着。

    由于徐晋从南洋运回玉米的事,知道的人并不多,见过的更是寥寥无几,再加上是皇上御赐的,所以一众官员更觉这种金灿灿的棒子珍贵,包括杨廷和在内都吃得小心翼翼的,只觉越嚼越好吃。

    吃着吃着,户部尚书秦金便忍不住问:“徐侍郎,这玉米的为亩产量真有千斤?还有那……土豆又在何处?”

    此言一出,一众官员都禁不住坚起了耳朵倾听。徐晋微笑道:“玉米亩产千斤,如假包换,至于土豆嘛,本官离开满喇加时还没收获,估计忠诚伯俞大猷近期将会派船运回来了。”

    秦金闻言不由叹道:“果真如此,那真是我大明之福,我大明百姓之福啊,徐侍郎此举功不可没!”说完竟然向着徐晋郑重一揖。

    徐晋赶忙还礼道:“秦大人言重了。”

    石皱了皱眉地道:“这玉米吃起来确实不错,但安知徐晋在产量上有无夸大之词。”

    “正是!”刑科给事中周玉绳附和道,一众守旧派官员亦硬着头皮点头附和。

    其实包括石在内均明白,徐晋要是没把握绝对不敢胡说的,毕竟这玩意试种一茬,产量自然一清二楚,谁敢拿这种事来欺骗皇上和百官,实在跟找死没什么区别。

    不过,一众守旧派官员刚才已经被徐晋拿话套住了,若是承认这种作物能解决大明粮食短缺,那岂不是等于认可解除海禁?所以硬着头皮也要继续强撑!

    徐晋显然早就料到会如此,他微笑道:“这些玉米是本官在满喇加亲眼看着采摘的,四亩五分地共产出六千余斤,本官这次运回了五千三百斤,如今还在船上。为证实本官所言非虚,皇上可召见满喇加宾塘王公,还有张公公(张永)一问便知。”

    朱厚立即大声道:“来人,召满喇加宾塘王公和张永前来觐见。”

    很快,两百多斤重的大胖子宾塘王公便一溜小跑地来到奉天殿的丹陛下,扑通地跪倒,纳头便拜:“小王参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厚神气地点了点头问道:“宾塘,朕问你,玉米的产量几何?如实讲来,不得虚言!”

    这肥货眼珠骨碌碌地一转,眼角余光瞥见旁边的徐晋正冷冷地望来,不由心底一寒,连忙如实地道:“回皇上,玉米的亩产量可过千斤。”

    朱厚满意地点头道:“甚好,你且退下吧!”

    于是乎,出场只说了两句话的王公殿下又屁颠屁颠地离开了。接下来,朱厚又当廷问了太监张永,同样印证了徐晋的说法。

    朱厚挥退了张永,朗声道:“由此可见徐晋所言非虚,既然如此,那我大明的粮食可以无忧矣,朕宣布,禁海令自今日起……”

    “皇上!”杨廷和这时却高呼一声行了出来,跪倒在丹陛前,郑重地脱下了头顶上的梁冠摆放在地上,沉声道:“皇上,老臣年纪大了,体弱多病,今日乞骸骨,恳请皇上恩准老臣告老还乡,饴养天年。”

第777章 这盛世必如你所愿

    嘉靖帝刚要宣布解除禁海令,杨廷和便使出了撒手锏,请求告老还乡,意思就是倘若嘉靖帝执意要解除禁海令,那他杨廷和就撂挑子走人,颇有点威胁的味道。

    嘉靖帝皱了皱眉,正要出言挽留,却见礼部尚书毛澄,翰林学士石也相继出列跪倒在杨廷和的身后,脱掉了梁冠摆放在旁边,异口同声地道:“皇上,臣亦老矣,请恩准臣告老还乡。”

    嘉靖帝那张俊脸蓦地胀得通红,眼中的怒意几乎喷发出来,双手拳头紧握。如果说杨廷和告老还乡有威胁之意,而毛澄和石两人的加入无疑形同于逼宫,试问小皇帝怎么能不怒?

    杨廷和显然也意识到不妥了,但事已至此,已经无法挽回了,开弓没有回头箭,现在只能硬着头皮杠,但愿嘉靖帝有所顾虑,最终选择妥协。

    告老还乡这招,历来便是明朝大臣以退为进,逼迫皇帝妥协的撒手锏。当年杨廷和便用这招威胁过正德朱厚照,只是鸟用都没有,正德皇帝依旧我行我素,但也不允许他告老还乡。而嘉靖帝登基之初,杨廷和也使用过这招以退为进,当时却是凑效了。

    然而,杨阁老这次却是失算了,如今嘉靖帝已经御极三年多,根基早已稳固,并不像刚登基那会儿般,必须倚重他这个内阁首辅来镇场子了,再加上徐晋昨天已经给他坚定了决心,此刻嘉靖帝的脑海中便反复回荡着那句话:时代潮流浩浩荡荡不可阻挡,三五块冥顽不灵的绊脚石,一脚踢开便是。

    “朕准了!”朱厚握紧的双拳松开,平静地吐出了三个字来。

    此言一出,全场官员皆惊,当然,张璁桂萼等人是惊喜的惊。杨廷和、毛澄、石三人却是如遭雷击,全部呆在当场,他们显然没料到嘉靖帝会答应了得这么决绝,就连半句挽留的话都没多说。

    杨廷和惊愕过后万念俱灰,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几岁,对着御座上的嘉靖帝拜伏,沙哑着声音道:“谢皇上恩准!”

    毛澄和石两人也像失了魂一般,机械地拜伏谢恩。这时群臣才反应过来,次辅费宏连忙上前跪倒道:“臣请皇上收回成命。”

    “请皇上收回成命啊!”满朝文武顿时跪倒了一大片,纷纷乞请嘉靖帝收回成命,可见杨廷和在朝堂上还是很得人心的。

    然而嘉靖帝显然已经下定了决心,他平静地坐在御座上,对于跪伏一地的官员仿佛礼而不见。

    “老臣告退,皇上……保重!”杨廷和微颤着站起来,毛澄和石两人也如同魂游般站了起来,身形都明显佝偻了下去。

    嘉靖帝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但很快就被坚定替代了,他锐意求进,这些老臣虽然是忠心耿耿的肱股之臣,但却也是大明前进的绊脚石,他欲放开脚步奔跑,就得把这些包袱全部丢掉,更何况杨廷和等人在“大礼议”上还与他对着干,这是他不能容忍的。

    杨廷和见到嘉靖帝依旧不为所动,此刻总算心如死水了,对着一众同僚拱手,然后脚步沉重地转身离开,当行至徐晋身旁时脚步缓了缓,落幕的神色徒然变得凌厉起来,厉声喝道:“徐子谦,他年你若做江杉钱宁第三,青史必不容你,大明百姓必不容你!”

    徐晋神色平静地道:“有劳杨阁老告诫,下官自当问心无愧!”

    杨廷和冷哼一声,衣袖一拂便大步而行。毛澄神色复杂地看了徐晋一眼,径直行开去,石却是瞠目戳指大骂道:“徐晋,老夫一定要活着看你的下场。”

    徐晋剑眉一挑,淡道:“牢骚太盛防肠断,风物长宜放眼量。石大人若是活得足够久,定然有幸得见我大明的盛世繁华,是否如你所愿!”

    石窒了窒,最终冷哼一声道:“好,那老夫便等着瞧吧。”说完一拂衣袖愤然离开。

    一众官员神色各异地看着三名肱股老臣渐行渐远,心里都明白,杨廷和的时代从今日起结束了,即将到来的是……大家的目光都投向了徐晋,这个才二十出头的青年,正如那初升的朝阳般耀眼,他从容自若又充满朝气,这位将为大明带来怎么样的未来?真的会是一片盛世繁华吗?

    做决定之前是最煎熬的,嘉靖帝昨晚便纠结得睡不着觉,但是现在却是无比轻松,就好像卸下了压在身上的一块大石。这也难怪,杨廷和虽是一手扶嘉靖帝上位的大功臣,但随着嘉靖帝逐渐掌权,他自然就成为压在嘉靖帝身上的巨石,“大礼议”之争说白了就是相权和皇权之争。如今嘉靖帝终于下定决心推翻了杨廷和这块巨石,雄心勃勃地准备展翅高飞了,那份心情既有忐忑,但更多的却是兴奋和愉悦。

    “朕宣布,从今日起废除禁海令,重新恢复宁波和福州的市舶提举司,并且增设三个商埠,彻底开放民间海上贸易。”嘉靖帝站在奉天殿前高声宣布,这意味着一个新时代即将到来。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众臣跪伏齐声高呼,诸如魏国公徐鹏举、武定侯郭勋等勋贵无不欢喜雀跃,因为没人比他们更加清楚做海贸所能带的巨额利润。

    嘉靖帝意气风发地道:“诸位爱卿平身,费阁老,朕命你拟旨诏告天下,我大明自今日起废除禁海令。”

    “臣领旨!”费宏郑重地道。

    嘉靖帝又道:“命户部、礼部、吏部、鸿胪寺具议开海通贸诸事宜,尽快整理出一份章程来。”

    “臣等领旨!”相关部门的所有官员均出列领旨。

    开海通贸涉及到的方面太多了,譬如税法、外交、地方行政、通商口岸的设立等等,整套章程制定下来,估计至少得花几个月时间。

    接下来嘉靖帝的举动总算让群臣明白,这位少年天子并不是如想像中那么的绝情,他给杨廷和、毛澄、石三人都加封了虚衔,并且给予了极为丰厚的赏赐,还派出皇家护卫,一路护送他们风光回乡养老。

第778章 五百万两欠款(求票)

    正所谓一鸡死自有一鸡鸣,朝堂之上,不是东风压倒西风,便是西风压倒东风。杨廷和这一去职,杨党自然就土崩瓦解了,濮仪派的实力也遭到了大幅削弱,所以新贵派在接下的议礼中稳占了上风。估计嘉靖帝很快就能如愿以偿,以“皇考”的礼议来祭祀他的生父兴王朱了。

    另外,在此值得一提的是,杨廷和、毛澄、石三人同一日去职,空出来的职位自然是要补缺的,一场震荡朝堂的人事变动在所难免。

    经过数轮唇枪舌剑的廷议,濮仪派终究是抵挡不住嘉靖帝和新贵派的两面夹攻,同意由浙江巡抚席书暂代礼部尚书一职,后者属于新贵派,是支持嘉靖帝以生父为皇考的。

    当然,为了让席书坐上礼部尚书之职,嘉靖帝也作出了让步,任命工部左侍郎石为礼部左侍郎,并兼任翰林学士,掌翰林院事,而石正是石的胞兄。

    此外,作为新贵派的代表人物,张璁和桂萼自然也捞足了好处。张璁被任命为翰林侍读学士,品秩从五品,妥觅的天子近臣,而桂萼则被任命为詹事府府丞,秩正六品,乃东宫近臣,亦即是未来太子的近臣。还有,户部主事霍韬也被擢升为户部郎中,秩正五品。

    因此可以预见,未来几年的朝堂将是新贵派的天下了,这对徐晋来讲无疑是一件好事,毕竟张璁桂萼等新贵派暂时还把他当成“老大”,再加上内阁首辅又是恩师费宏,所以徐晋想要推行什么政策,无疑都会非常顺利。譬如在南洋设立都护府的事便顺利地获得了通过。

    嘉靖三年七月十五,艳阳高照,午朝之后,徐晋在一名小黄门的引领下进了皇宫大内,往乾清宫的方向行去,因为嘉靖帝朱厚派人单独召见他。

    徐晋无疑是目前最炙手可热的人物,那名小黄门一路毕恭毕敬地领着他来到乾清宫,正往养心殿行进去时,却忽见一行人正从里面走出来,但见一众宫女环侍着两名盛装丽人,赫然正是永福和永淳这两名公主。

    “徐晋!”永淳公主见到徐晋,立即笑嘻嘻地行了过来。这只小萝莉如今已经长成一名十五岁的亭亭美少女,个头已经将近赶上永福公主了,皮肤白皙长相甜美,但是凭心而论,容貌跟姐姐相比却是逊了几分。

    徐晋连忙站定行礼道:“徐晋见过两位公主。”

    “徐大人免礼!”永福公主温声道。

    徐晋打量了一眼永福公主,饶是见惯了美女的他都不由暗赞。永福公主长了一张鹅蛋脸,眉似远山含黛,无论是长相和气质都与八七版《红楼梦》中的林黛玉极为相像,不过当年病蔫蔫的公主此时却面色红润,纤腰若束,**笔挺,那体态有种数不出的韵味,估计是常年练习瑜珈的结果。

    永淳公主上下打量了一遍徐晋,掩着嘴笑嘻嘻地道:“姐姐,你看徐康那臭小子是不是跟徐晋很像。”

    徐晋不禁暗汗,儿子像老子很好笑吗?不过提到儿子,徐晋亦不禁心生内疚,康儿如今已经两岁多了,而自己陪伴他的日子却寥寥无几,完全没有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对于一个孩子来说,没有父亲陪伴的童年是不完整的。

    徐晋暗暗下定决心,这次回京后打死也不接外派的任务了,就留在家里好好陪小婉和康儿,还有如意和吉祥,努力耕耘播种,争取让如意和吉祥也早日开花结果……

    “喂,徐侍郎,靖海侯爷你发什么呆呢?”永淳公子伸出一双小手在徐晋眼前晃了晃道。

    徐晋这才猛然回过神,尴尬地道:“不好意思,昨晚没睡好,有点走神了。”

    永淳公主咯咯地笑道:“人家还以为你看永福姐姐看得入迷了呢。”

    永福公主俏脸腾的红透了,皱眉恼道:“永淳,休得互言乱语。”

    永淳见到姐姐似乎真的生气,俏皮地吐了吐舌头,倒是不敢再造次了。徐晋不禁暗汗,拱了拱手道:“两位公主,皇上召见,下官失陪了。”

    永福公主脸上的红霞还没散尽,点了点头道:“侯爷请便……噢,等等,侯爷借步说话。”

    永福公主说完便往旁边的花圃走去,徐晋疑惑地跟了过去。

    “公主殿下有何吩咐?”徐晋行到距离永福公主数步的地方便站定,四周都是宫人侍卫,免得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在此值得一提的是永福公主的婚期已经定下了,而驸马正是灵璧侯汤绍宗的次子汤显继。说到这位汤绍宗想必大家还有印象吧,就是当初在扬州企图强纳王翠翘为妾的南京锦衣卫都指挥使。

    前面就提到过,这位汤绍宗乃明朝开国大将,信国公汤和的后人,只是汤家比较倒霉,爵位被明英宗给取消了,从此汤家一落千丈,直到明孝宗时才稍有起色,汤绍宗被明孝宗封为南京锦衣卫都指挥,后来又获封灵壁侯。而现在,汤绍宗的次子汤显继又被选中为永福公主的驸马,汤家似乎又要显贵起来了。

    此时,永福公主左右看了一眼,竟是主动往徐晋身边靠近两步,低声道:“徐大人要小心陆炳!”说完便带着一阵香风从旁径直行过。

    徐晋微愕了一下,剑眉随即深深地皱了起来。永福公主行到永淳公主旁边,拉起后者的手轻道:“妹妹,我们走吧。”

    “永福姐姐,你刚才跟徐晋说了什么,神神秘秘的?”永淳一边行一边好奇地问。

    永福微笑道:“没什么,出京之前小婉姐姐让我带句话给徐大人!”

    永淳公主恍然地哦了一声,两人在宫女的环侍下离开了乾清宫。

    徐晋站在原地沉吟了片刻,这才举步往养心殿内行进去。话说当初命谢二剑处死会媚术的小野百合时,徐晋便作好了得罪陆炳的打算,正所谓两权相害取其轻,徐晋宁愿得罪陆炳,也不愿去冒嘉靖帝被小野百合媚惑的危险。

    不过,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今日要不是永福公主突然提醒,徐晋都快忘了跟陆炳结有梁子的事了。说实在的,一直以来,徐晋并不确定,陆炳会为了一个倭女跟自己作对,但如今看来,这小子竟然还真的这么干了。

    如今永福公主突然暗中示警,以徐晋的智商和经验,稍加思索便猜个**不离十了,毕竟凭陆炳目前的能量要对付他,不碍乎有两种方式,第一就是利用职务之便挖他的黑材料,第二便是在嘉靖帝面前说他的坏话。

    永福公主深居后宫,不太可能得知陆炳派人挖黑材料,那自然就是偶然撞见陆炳在嘉靖帝面前说自己的坏话了。徐晋进而联想到嘉靖帝大肆封赏诸将的举动,那便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想了。

    正所谓阎王易见,小鬼难缠。陆炳是嘉靖帝的发小,两人自小一起玩大,而且还是同吃一个女人的奶长大的(陆炳之母乃嘉靖帝的乳母),感情非同一般,所以得罪陆炳这样一个人物,无疑相当棘手。

    所以徐晋现在也很头疼,一时间倒没有好办法摆平这小子,目前也只能提高警惕,不要让陆炳这小子抓到把柄,同时提防他离间自己和嘉靖帝的君臣关系。

    “参见靖海侯爷!”

    徐晋刚进了养心殿,迎面就遇上了陆炳,只见这小子穿着一身锦衣卫的飞鱼服,满脸笑容地施礼,要不是刚才永福公主提醒,估计都要被这小子骗过了。

    陆炳的年纪比嘉靖帝还要小几个月,但是城府却不是一般的深,谁又料到这小子毕恭毕敬的笑容背后,竟然包藏着祸心呢。

    徐晋不动声色地报以微笑,客气地道:“陆千户,敢问皇上可在?”

    “徐卿来了,快快进来,朕等你好久了。”徐晋话音刚下,朱厚的声音便从御书房中传出。

    看着徐晋步履从容地往御书房行进去,陆炳的眼底不由闪过一抹深深的妒忌,但又能奈何,如今的徐晋如日中天,更加得皇上宠信了,他陆炳再恨也只能把恨藏在心底。

    且说徐晋进了御书房,只见嘉靖帝正站在书案后看地图,那幅地图正是徐晋从西洋人手中缴获的南洋地图,上面把南洋诸国标得一清二楚。

    朱厚听到脚步声,头也不抬地招手道:“徐卿快过来,朕发现了一个问题,若按照你所讲,在东沙、西沙、南沙分别驻扎一支舰队,这开支还真不是一般的大啊,国库恐怕负担不起,若再试造蒸汽机的话,简直不敢想象。”

    徐晋微笑道:“万事开头难,待我大明海贸步入正轨,国库便会慢慢充盈起来了。”

    朱厚苦着脸道:“那得等多久啊,现在朕越来越觉得花银子的地方太多了,银子越来越不够用。要造船,要造炮,要造枪,要募兵……你运回来那一千万两全花光怕也不够啊!”

    徐晋目光一闪道:“皇上,臣突然醒起,有人还欠着咱大明五百万两银子!”

    朱厚愕道:“谁?”

    徐晋微笑道:“一个倭国女人!”

第779章 出使倭国

    第779章出使倭国

    倘若一名出使别国的使臣率领的不是使团,而是一支强大的武装舰队,那这名使臣是外交大使,还是三军统帅呢?反正,此时徐晋便怀揣着大明嘉靖帝遣责日本天皇的诏书,而身后还跟着一支武装到牙齿的大明舰队。

    这支大明舰队由五百艏三桅以上的大船组成,总兵力过万,配备了佛郎机火炮五百门,传统火炮五百门,燧发枪三千杆,西洋火绳枪两千杆,老式火铳五千杆,几乎全员火器。另外还搭载了一千匹战马,强大得让人窒息。

    该舰队的兵力分别由五百营、狼兵和定海卫(王直部)组成。在此值得一提的是,如今的的五百营已经扩营为三千人,并正式更名为神机营,依旧由王林儿、谢二剑、戚景通三人统率。

    舰队是八月下旬从长江口出发的,趁着北风还未刮起横渡东海,直扑日本国南部的九州岛,经过十天的航行,舰队终于在九月初一抵达大隅岛附近海面。

    此刻正值旭日东升,天边霞光万道,浩浩荡荡的大明舰队出现在大隅岛的西南海面,迎着朝阳,帆影旌旗遮天蔽日。大隅岛上的倭国人都惊呆了,恐惧就像瘟疫般迅速蔓延开来,人们狼奔豕突四散躲逃,要么就是紧闭门窗,躲在屋里瑟瑟发抖,祈求日照大神保佑平安。

    大隅岛主辛太郎此刻亦是惊恐万状,当初他借钱借船给徐海复仇,还派出弟弟辛五郎协助徐海,刚开始时确实尝到了甜头,弟弟辛五郎把从大明沿海抢掠到的物资源源不断地运回来,结果好境不长,短短半年不到,徐海就被明军剿灭了,就连他的弟弟辛五郎也被明军斩杀。此刻大明的舰队竟然出现在大隅岛附近海面,试问辛太郎哪能不害怕?

    可是,害怕有用吗?说句时髦的话,早干嘛去了?招惹别人的时候就得做好被干趴的准备!

    徐晋一声令下,明军舰队便呈战斗队形在大隅岛附近海面散开,猛烈的炮火随即往岛上倾泻,短短半个小时便把港口的防御工事,还有船只都炸得稀巴烂。几乎没遇到像样的抵抗,明军便成功登陆了。

    全员配备火枪的明军强大得让人绝望,大隅岛的武装队伍几乎是一触即溃,那些倭国武士要么被射杀,要么扔下武器哭爹喊娘地四散逃命。

    很快,岛主府便被攻陷了,大隅岛主辛太郎被五花大绑着,像死狗般扔到了徐晋的面前。

    眼下已经是九月深秋,天气转凉了,徐晋一袭玉色的长衫作文士打扮,猩红的披风迎风猎猎,居高临下地审视着辛太郎。

    “跪好了,这是我大明天朝的使节,靖海侯徐晋徐大人。”毛海峰厉声喝道。

    毛海峰即王直的义子,接受招安后,现任定海卫的指挥佥事,此前便提到过,此子在日本居住过很长一段时间,是个精通倭语和葡萄牙语的“海归”。正因为如此,徐晋这次出使日本才特意带上毛海峰这个日本通。

    辛太郎听闻这位唇红齿白,气质儒雅的年青男子竟然就是鼎鼎大名的“大明战神”徐晋,吓得脸色又白了几分,急忙以头抢地跪伏,用生硬的汉语颤声道:“大隅岛主辛太郎叩见徐大人!”

    徐晋去年出任直浙总督,率明军荡平了贼寇,杀得倭寇闻风丧胆,大内宗设、细川武殊、织信美子等全栽在他手中,仅织信美子一人率残余侥幸逃回了日本。所以如今徐晋在倭国可谓是“凶名”赫赫,还被冠以大明战神的名头。

    徐晋冷冷地喝道:“辛太郎,你可知罪?”

    辛太郎以额触地,屁股撅得高高的,像只把脑袋埋进沙子的鸵鸟一般,战战兢兢地道:“辛太郎知罪,在此向天朝请罪,向徐大人请罪!”

    徐晋凛声道:“既然知罪,来人,就地正法!”

    一名神机营悍卒立即跨步上前,抽出腰刀飞起一脚把辛太郎踹翻,后者惊恐地大叫:“大人饶命啊!”

    卡嚓……

    但见刀光如同匹练般挥落,辛太郎当场身首异处,血浅五步,死于非命。

    太史公曰:夷狄者,禽兽也,畏威而不怀德。这句话放在倭国人身上最贴切不过了,倭国人无疑是个狼性民族,你越跟他讲仁义道德,他反而越觉得你软弱可欺,相反,你如果把他打痛打怕了,他反而对你俯首帖耳地遵从。君不见二战时期,米国佬往倭国扔了两枚核弹,倭国自此便乖乖地当了大半个世纪的狗,至今还唯米国马首是瞻。

    作为穿越者,徐晋对这个民族的本质看得太透彻了,所以刚抵倭国便毫不手软地宰了一名岛主立威,好教那些倭国人得知,大明不是好招惹的,犯强明者,虽远必诛!

    徐晋宰了辛太郎后,立即下令占领全岛,收集物资,重新修筑防御工事,并宣称此岛为大明领土,倭国人未经允许不得擅自登岛,否则格杀勿论。很明显,徐晋是要把大隅岛打造成明军的基地,作为日后控制倭国的桥头堡。

    徐晋一边加紧修筑大隅岛工事,一边派出使节传檄九州岛,令九州岛诸国大名十天内赶到大隅岛迎接天朝使臣,同时勒令大内氏、细川氏、织信氏家族首脑,必须半个月内赶到大隅岛向大明请罪,另外,还限令日本天皇和幕府将军一个月内赶到大隅岛迎接天朝圣旨,否则明军舰队将挥师东京。

    徐晋这道檄令一经传出,日本举国上下皆为之大震。

    话说倭国目前正处于战国时期,地方大名割据称霸,彼此征战不休,说是一盘散沙也毫不为过,不仅天皇名存实亡,就连室町幕府也名存实亡了,幕府将军促利义晴完全失去了对国家的控制,地方武士集团空前强大。

    不过,徐晋这支大明舰队的到来,很快便引起了日本国内局势的变化,譬如九州岛的地方大名便迅速地达成了联盟,准备团结起来对付明军这支外来势力。

    而幕府将军促利义晴也趁机收回了一部份权力,号召全国团结起来,为天皇而战,为荣誉而战,全力以赴赶走大明入侵者。

    在倭国众多的地方军阀中,最紧张的自然就要数大内氏、细川氏和织信氏了,毕竟徐晋点名要他们这三个家族的首脑到大隅岛领罪。

    嘉靖三年九月初八,正是我花开后百花杀,距离大隅岛最近的九州岛诸国联军,率先向大隅岛上的明军发动了进攻。

    在此值得一提的是,倭国大体上分为三个部份,分别是南部的九州岛、中部的本州岛、北部的北海道岛,而京都就在本州岛。

    且说这次的九州岛联军兵力有三万余,对外号称十万大军,由大内氏和细川氏两家率领,浩浩荡荡地杀向大隅岛。

    一场大战一触即发!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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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王首辅介绍:
大明朝正德十二年冬,徐晋穿越到江西上饶县一名穷困潦倒的儒童身上。这一年,史上最胡闹的明朝皇帝朱厚照正在边镇宣府游玩。这一年,江西宁王朱宸濠正暗中运作准备谋反。这一年,家徒四壁的徐晋寻求出路,最终选择考科举,从县试、府试、院试,再到乡试,一路过关斩将,却一步步卷入了宁王朱宸濠造反的漩涡……明王首辅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明王首辅,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明王首辅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