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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陈证道     明王首辅txt下载     明王首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959章 双喜临门

    嘉靖四年冬月初五,在山寨中逗留了四日的徐晋终于启程离开了,虽然万分不舍,但他毕竟是三军统帅,不可能在公众视线消失得太久。

    中午时份,徐晋在一众亲兵的护卫下悄然进了杀胡口,回到了右玉城中,此时山西境内的大清洗还在继续,估计会持续数月,甚至是更长时间。

    正所谓蝮蛇蛰手,壮士断腕!

    如今整个山西承宣布政司,不仅是官场,还是民间,亦或是军中,都被白莲教严重渗透了,所以必须下猛药刮骨疗毒,把所有潜在的威胁都拔除掉。说得冷酷一点就是宁可杀错,也不能放过,毕竟大明经不起第二次这样的危机。

    一场暴雪过后,野鸟野兽都出来觅食了,锦衣卫的细作也恢复了日常的间谍活动,有草原上的消息陆续传来,送到了徐晋的案头。

    话说自从陆炳这个北镇抚司镇抚使被打入死牢后,如今锦衣卫已经暂时由徐晋掌控了,所以锦衣卫各地暗桩打探到的消息,均会先送到徐晋这里过目。

    如今鞑靼是大明的头号敌人,锦衣卫的暗探自然把主要精力都放在了鞑靼。当然,徐晋公务繁忙,不可能全职当特务头子,所以各地传来的密报都会先经随行的锦衣卫千户金彪过目,再由金千户整理出重要的一部分逞给徐晋。

    这日一早,金彪便兴冲冲地拿着一份锦衣卫密报,进了右玉城的临时总督衙门。

    “总督大人,特大喜讯啊,鞑靼大汗博迪嗝屁了,长子达赉逊继承汗位,如今鞑靼左翼和右翼马上就要打起来了,哈哈,鞑子自己狗咬狗,爽也!”金彪兴奋地向徐晋禀报。

    徐晋闻言接过金彪递来的那份密报,一边讶然地问:“那博迪大汗正值壮年,怎么就突然间就死掉了,莫不成被王公率部击杀的?”

    金彪摇头道:“那倒不是,据说博迪大汗是中了俺答所下的毒,才刚回到察哈尔的牙帐就一命呜呼了,其长子达赉逊继承了大汗之位,誓言要杀死俺答为父报仇。根据暗探送来的消息称,现在达赉逊正在召集鞑靼左翼的兵马,而俺答也在召集鞑靼右翼的兵马,准备迎战呢,这下有好戏看了。”

    徐晋心中一动,连忙拆开那份密报详细地阅读了一遍,俊脸上渐渐泛起一抹轻松的笑容,难怪那晚博迪大汗会突然间从德胜门外撤兵,敢情是中了俺答下的毒啊,不得不说这是天佑大明,要不是博迪大汗突然撤军,如今的京城能不能解围还两说呢。

    所以说,鞑靼内部闹分裂,这对大明来讲,无疑是一件天大的好事,接下的时间,大明可以趁机休养生息,然后坐收渔人之利!

    “命锦衣卫各路密探继续密切注意鞑靼内部的局势,有消息马上回报。”徐晋淡淡地道。

    “属下遵命!”金彪兴冲冲地退了出去。

    徐晋端起茶杯悠然地喝了一口,根据明史记载,俺答可是统一过蒙古的厉害人物,也就是说俺答最终会战胜达赉逊,吞并了左翼三万户,最终完成鞑靼内部统一。

    徐晋自然不会傻到眼睁睁地看着俺答坐大,所以他会密切地关注塞外的局势,假如达赉逊不敌,他并不介意给予达赉逊适当的帮助,让他和俺答一直纷争下去,最大限度地消耗鞑靼人实力,待时机成熟的时候,明军再骤然出击,再坐收渔利。

    事半功倍,何乐而不为呢?

    ……

    一眨眼便至冬月中旬了,腊月马上就要到来,天气更加寒冷了,不知不觉间,徐晋已经离京一个多月了。

    现在山西的局势已经基本稳定下来,长城各处的关隘也加固了防守,鞑子又忙于内讧,短期内应该无暇南侵,于是徐晋便打算班师归京了。

    嘉靖四年冬月十六,徐晋任命南昌卫指挥使余林生暂代大同总兵,然后便率大军离开大同,取道宣府回京。

    余林生比之王林儿和戚景通等人虽有不如,但也算得上是一员猛将,关键这小子冲劲足,作战经验丰富,镇守大同倒是勉强胜任,只要不贪功冒进,理应出不了岔子。

    翌日,徐晋率大军抵达宣化,宣府总兵荆大楚出城十里相迎。

    话说当初俺答在杀胡口偷关南下,鞑靼的右翼的永谢布部也派出了三万骑攻打宣府,牵制宣府的明军,配合俺答进攻大明京城。

    宣府总兵荆大楚虽然无暇救援京城,但也牢牢地守住了宣府,所以说,此人的能力还是有的,虽然不突出,但也胜任一镇总兵,所以徐晋并无意将其撤换。

    在宣府巡视了三天,徐晋便率大军起程继续返京,刚进了居庸关,嘉靖帝朱厚竟然派了隆重的仪仗前来迎接,圣眷之隆可见一斑。

    正所谓烈火烹油,物极必反,所以徐晋向来低调,但朱厚这小子一番好意,倒是不好推辞,只得捏着鼻子接受了,不过那些吹吹打打的乐工必须把乐器收起来,实在太招摇了,徐晋觉得若是让这些家伙一路吹打回京城,自己就算不折寿,也会因此神经衰弱。

    冬月二十二日,徐晋终于率大军回到了京西五十里,这时,嘉靖帝派出的第二波人马已经在此恭候了。

    “哎哟,徐大人,咱家可把您等来了。”黄锦那货在寒风中侯了半天,鼻子都冻得红通通的,远远见到徐晋的帅旗,立即就屁颠屁颠地迎了上去。

    徐晋看着鼻子像小丑一样的黄锦,心里有些好笑,拱手道:“道路积雪难行,倒是让黄公公久等了,万分抱歉!”

    黄锦笑嘻嘻地道:“徐大人言重了,能迎接徐大人可是一种殊荣,别人求都求不到呢。”

    黄锦身边一名武将打扮的中年男子陪笑道:“黄公公所言极是,平虏大将军战无不胜,如今凯旋归来,能出城迎接大将军,乃我等莫大的荣耀啊!”

    徐晋扫了一眼这位大拍马屁的家伙,觉得很是眼生,不动声色地道:“这位将军谬赞了,不知怎么称呼?”

    黄锦连忙介绍道:“徐晋大人,这位乃咸宁侯仇鸾,陕西镇原人氏,字伯翔。”

    “仇鸾?”徐晋隐隐觉得这名字有点耳熟,想必这位也是史上有名的人物,于是重新打量了仇鸾一眼。

    这位仇鸾约莫三十许岁的年纪,倒是长得其貌不扬,唯独一对兜风耳极有特色。

    “咦,难道徐大人听说过仇侯爷?”黄锦好奇地问。

    徐晋微笑着客套道:“只是隐约觉得耳熟,也不知是否听过。”

    仇鸾不由有点受宠若惊,目泛喜色,看来这位名震天下的徐砍头也是挺好说话的嘛,嘿,看来这次来对了,要是能攀上这位的大腿,想弄个公职还不容易。

    黄锦笑道:“咱家估计徐大人是听说过咸宁侯祖父仇钺之名吧。”

    徐晋脑中灵光一闪,顿时便醒起来了,这位仇鸾可是“俺答围城”事件中的著名人物。据史书记载,当俺答兵围京城时,嘉靖帝拜了这位作为平虏大将军,节制诸路勤王兵马,结果这位仇将军贪生怕死,把仗打得一塌糊涂,而且还勾结大奸臣严嵩祸乱朝政。

    只是现在历史已经发生了变化,“俺答围城”大大提前了,仇鸾这个主角至今默默无闻,倒是自己成了力挽狂澜的平虏大将军。

    黄锦见到徐晋露出“恍然”的表情,只以为徐晋也听过仇钺的名声,笑道:“仇钺仇将军可是正德朝的名将,战功赫赫,所以被先帝封为咸宁侯。”

    见黄锦提起自家先祖的荣光,仇鸾不禁面有得色,不过嘴上却是故作谦虚道:“先祖那点战功在徐大人面前只是米粒之光罢了,不值一提!”

    这时黄锦又道:“仇鸾侯爷前不久才继承了爵位,如今还没有公职,所以徐大人不认识他也不出奇。”

    徐晋不禁恍然大悟,不用说,黄锦这货肯定拿了仇鸾的好处,这才在自己面前替仇鸾使劲吹嘘,毕竟自己目前是平虏大将军,相当于全国兵马大元帅,给仇鸾弄个军职只不过是一句话的事,譬如余林生,自己随手一点,他就成了大同总兵!

    仇鸾是侯爷,一般的武职肯定瞧不上,少说也得弄个总兵,又或者都督之类,难怪这货冰天雪地的,竟也跟着黄锦出城五十里迎接自己。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啊!

    仇鸾在史书上的名声太臭,与大奸臣严嵩狼狈为奸,徐晋自然不想与这种人有交集,更不可能替他谋公一份公职,不冷不热地应付了几句了事。

    黄锦虽然拿了仇鸾的好处,但桥已经搭了,见徐晋似乎对仇鸾不感冒,便也不再罗嗦,转移话题道:“对了,咱家倒是忘了给徐大人道贺呢,如意夫人前日已为徐大人诞下一名千金。”

    徐晋不由大喜,往马屁股猛抽一便,胯下的宝马乌云盖雪便飞驰出去,沿着官道直奔阜城门的方向。一众亲卫连忙打马追赶,只留下黄锦和仇鸾两人在寒风中凌乱。

    黄锦拂掉衣袍上溅到的雪泥,干笑道:“看来徐大人是高兴坏了,咱家的话还没说完,吉祥夫人也诞下了一名千金,双喜临门啊!”

第960章 沽名钓誉?

    西直门外被鞑子填平的护城河已经重新挖开,受损的城墙也重新修缮好,然而,护城河可以恢复,城墙可以修缮,但是这场战争给大明造成的损失,给京城百姓带来的创伤,绝对不是短时间内就能恢复的。

    鞑子攻破了外城,烧杀抢掠,不仅抢夺粮食财物,而且还掳人,主要是成年的男人和女人,因为在鞑子的眼中,奴隶也是一种财富,而且是一种只需低投入,就能源源不断地高产出的优质财富,甚至比吃草挤~奶的牛羊更加划算。

    因此,这便造成了外城几乎十室九空,产业链几乎毁坏殆尽。当然,真正被俺答掳出塞外的百姓只有数万,绝大部份百姓却是因为害怕而逃散的,如今鞑子虽然被驱逐出境了,但回流的百姓还不足六成。

    所以,昔日百万人口的京城,如今显得格外的冷清,一片萧条凄清的景象,蓬头垢面的难民,三三两两,像孤魂野鬼般在街上游荡……

    徐晋得闻如意已经生产了,满怀喜悦地从广宁门进了京城,结果眼前的景象却让他心情莫名地沉重起来,下意识地放慢了速度。

    谢三枪和赵大头等亲兵见状也放慢了速度,护卫在徐晋四周缓缓打马而行,街上的难民见到这种架势,都畏惧地远远避让。

    沿着广宁门大街直行便是菜市大街了,乃外城最热闹的街市之一,平日总是人来人往,车水马龙,但是现在却冷冷清清的,只有零星十几档摊贩在做生意。

    谢三枪不由嘀咕道:“比咱们县城的菜市都有不如,唉,这是大明的京城吗?”

    赵大头等亲兵亦是心有戚戚然,徐晋沉默不语,继续打马前行,转入了宣武门大街,这里竟然人声鼎沸,十分之热闹,人们排起了几条长龙。

    赵大头喜道:“这里倒是人气挺旺的,还像点样子。”

    “咦,好像是有积善人家在给难民施粥。”郭金雕眼尖,轻咦了一声。

    众人走近一看,发现果真是有人家在给难民施粥,而且还不止一档,最大的一档粥摊正好在顺丰车马行门前,估计是顺丰车马行搞的。

    徐晋暗点了点头,加快速度通过,免得影响排队等分粥的难民,过了顺丰车行马,又是一个规模较小的粥档。

    徐晋凝目一看,脸上不由露出古怪之色,只见那粥档后面有一名体形痴肥的青年书生,正大声吆喝着指挥家仆给难民分粥,面对难民时,脸上始终挂着和善的笑容,有时甚至亲自掌勺给难民分粥。

    这名痴肥青年书生渺了一目,赫然正是严嵩之子严世蕃。

    此时谢三枪显然也认出来了,哂笑道:“这小子不是经常跟一群勋贵纨绔混一块的独目胖子严德球吗?竟然跑来给难民施粥,莫不成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徐晋远远地瞥了一眼笑脸佛一般的严世蕃,脸上古怪之色更浓了。

    严嵩是明史上有名的大奸臣,他儿子严世蕃的名声也好不到哪里,两父子简直是一丘之貉,都不是什么好鸟,现在这货竟然冒着严寒在街头上施粥,估计也是图个名声吧!

    当然,徐晋并不鄙夷沽名钓誉的人,相反,假如一个人确确实实做了好事,真金白银地砸了,让老百姓得到实惠,那么他捞点名声也不为过。徐晋只是有点好奇严嵩父子如此折腾,到底打的什么主意,毕竟名声并不能转化为官职。

    历史上的严嵩似乎是靠着写青词获得嘉靖帝赏识的,最后甚至是权倾朝野,把持朝政二十载,父子两被人称为“大丞相”和“小丞相”,就连皇子都要看他们的面色,可见两人的权势是如何的滔天。

    只是经过自己“改造”后的嘉靖,已经不是史上的嘉靖了,他不沉迷修仙练道,那严嵩的青词就算写得再好也无用武之地,自然就失去了往上爬的机会了。

    所以徐晋有些好奇,严嵩这个明史上的大奸臣到底会还会不会有一番“作为”,不过,从施粥这举动来看,严嵩显然并不甘就此沉沦啊!

    不过,管他呢,有自己在,断然不会让这对父子翻起风浪来,敢冒头就锤他丫的!

    徐晋在一众亲卫的护持下往宣门而去,渐行渐远,正在笑眯眯的给难民分粥的严世蕃放下勺子,用手帕擦了擦手,这才抬头瞄了一眼徐晋的背影,独目中闪过一抹狡黠之色。

    …………

    内城要比外城整洁多了,五城兵马司把守着门户,难民一律不允许进入内城。

    此刻的小时坊徐府,气氛不是一般的热烈,下人们一个个精神抖擞,把府里府外收拾得干净干净,不管是婢女还是家丁,走路都带风,而且眼角梢眉均洋溢着一种喜庆。

    前不久,二夫人和三夫人都顺利生产了,听说老爷今天也会回府,正是三喜临门啊,阖府上下红红火火的,哪能不喜庆?

    外府管家大宝的腿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此刻正拄着一根拐杖在前院指挥家丁装点门面,准备迎接老爷回府。

    就在此时,门房徐寿从外面一溜烟蹿了进来,估计是雪后的地面湿滑,这货扑通的摔了个大屁颠儿,把大家都吓了一跳。

    大宝不由骂道:“徐寿,你小子赶着去投胎啊,咋不摔死你!”

    “宝哥,老爷,是老爷回府了!”徐寿一边狼狈爬起,一边表情夸张地指着门口,不知情的还以为外面来了一头洪水猛兽呢。

    “徐寿,你小子是吃饱了撑着吧,老府回城了也是先去拜见皇上,哪有先回府的道理,看老子不抽死你……啊”大宝正举起拐杖作势敲徐寿,结果却突然像中了定身咒似的,直勾勾地盯着院门,嘴巴张得能塞下自己的拳头。

    只见一身戎装的徐晋正大步从外面迈了进来,身后跟着谢三枪和赵大头等一众亲兵。

    “老……老爷!”大宝那货把拐杖一扔,飞扑上前跪倒在地大叫:“大宝,给老爷请安!”

    徐晋点了点头,脚步并不停留,径直往后院行去,大宝那货爬起来便屁颠颠地跟上,一边便大叫:“老爷回府啦,快通知夫人们!”

    老爷回府啦!!!

    老爷回府啦!!!

    整个徐府上下瞬时鸡飞狗跳,家丁们往后院跑,婢女们也往后院奔,就差没有敲锣打鼓!

    后院的暖阁中,一名婢女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禀报到:“大夫人二夫人三夫人,老爷回府了,正往后院过来啦!”

    “啊,相公回来了!”谢小婉喜得一下子站了起来,正各抱着襁褓的费如意和费吉祥亦是激动地站起来,两对美眸尽是喜悦,夫君回来了!

第961章 廷议(上)

    午后,文华殿中正在举行午朝,文武大臣分列两班,内阁三老,六部尚书和侍郎均到齐了,大家争论得十分激烈。

    在此值得一提的是,经过一个多月的洗牌,朝堂的新格局已经基本形成,以张璁桂萼为首的新贵派一败涂地,几乎被清扫一空,要么锒铛入狱,要么削职为民,又或者发配充军。

    譬如原礼部尚书席书被免职,他是新贵派;户部左侍郎严嵩被降职为国子监司业,就连户部郎中霍韬也被贬作南京户部主事,张璁和桂萼就更不必说了,如今还关在刑部大牢内待罪呢。

    另外,还有一位重量级的人物,那就是兵部尚书王琼,这位在嘉靖登基之初就被杨廷和整倒,流放玉林卫充军。

    前几个月,由于巡按甘肃的陈九畴“谎报”军功被削职论罪,王琼得到张璁郭勋等人的力荐,因而被起复为兵部尚书,接替陈九畴巡按甘肃,应对侵占哈密的吐鲁蕃王子满速儿。

    然而,王琼也算是倒霉了,兵部尚书的位置还没坐热,张璁和郭勋就倒台了,而且郭勋犯的还是谋反死罪,再加上玉林卫指挥使张寅竟然是弥勒教首李福达,王琼发配玉林卫充军时便颇受张寅优待,此时哪有不被牵连之理?

    所以王琼不仅被削掉了兵部尚书的职位,而且抓他的锦衣缇骑已经奔赴甘肃了,估计王琼此时也就刚刚到达甘肃而已,正应了那句出师未捷身先死,不是一般的悲催。

    王琼落马后,现在六部尚书除了兵部尚书空缺外,其余的五部尚书分别是:廖纪(吏部)、秦金(户部)、罗钦顺(礼部)、胡世宁(刑部)、赵璜(工部)。

    另外,都察院左都御史还是金献民,而夏言则升任翰林院学士(掌院事),兼职礼部右侍郎。徐阶竟然也被擢升为翰林侍读学士,一步成为天子近臣。

    夏言和徐阶两人无疑是朝中两颗政治新星,尤其是徐阶,年纪轻轻的便成为翰林侍读学士,天子近臣,仕途可谓是不可限量,如无意外,将来入阁拜相乃板上钉钉一般的事实。

    此时的文华殿中,这套新组建的朝臣班子却产生了分歧,大家引经据典的,吵得面红耳赤,不可开交!

    嘉靖帝朱厚端坐在御座上,脸色明显不好看,还有些许无奈。

    原来眼看就要过年了,朝臣们正在商讨春祭之事。或许在现代人看来,过年拜个神而已,有什么好商量的,即使不拜又能咋的?

    但是别忘了,在敬畏鬼神,事事都讲究顺天应命的古代,祭祀可是一件了不得的头等大事。敬天敬地敬鬼神,国家才会风调雨顺,才会国泰民安;不敬天地鬼神,则必遭天遣,山河会破碎,国运会断绝!

    偏偏前月俺答兵围京城,险断了大明的国祚,虽然没有大臣敢指责皇帝失德,但也有大臣上书委婉指出祭祀方面做得不够好,大明这才招致上天的惩罚。

    朱厚这小子现在虽然不迷信道教,但还是信鬼神,信天命的,所以看完大臣的奏本后,心里亦是惴惴不安,于是亲自翻阅了几遍周礼,试图找出大明目前祭祀礼节上的不足。

    嘿,还真让朱厚这小子从周礼中找出了不妥之处。

    原来,周礼中记载的国家祭祀礼仪是这样的,天地分开来祭祀,于城南郊建圆丘祭天,于城北郊建方丘祭地,天圆地方嘛,所以祭天要圆形的祭坛,祭地则要方形的祭坛。

    而大明目前的祭礼却是天地合祭,统一在城南郊的祭坛祭祀天地,朱厚认为这违背了周礼,是对天地的不敬,所以便决定今年的春祭恢复周礼,实行南北郊天地分祭。

    当朱厚下旨令大臣讨论此事时,却引起了很大的分歧,有大臣支持分祭,但持反对意见的大臣也有不少。

    大臣反对的理由是,天地合祭是明太祖定下的旧制,大明已经实行一百多年了,贸然改动是对太祖的不敬,也恐引起上天的不满,降下惩罚!

    事实上,老朱当初之所以合祭天地,纯粹是为了节省,根本没考虑过那么多弯弯道道,试想一下,建两座祭坛,分两次祭拜,那得多花费一倍的开销,还不算时间成本呢。

    朱元璋是放牛娃出身,自小吃惯苦,即使当了皇帝还是相当节俭,干脆就把天地合起来祭了,省时又省银子,何乐而不为?

    不过,此时嘉靖却觉得天地合祭违背了周礼,是对天地的大不敬,他要重新改过来,实行天地分祭。

    文华殿中,两班大臣互喷得口水花四溅,谁也不能说服谁。朱厚坐在御座,一脸的生无可恋,新贵派被清洗后,剩下的朝臣虽然大多清正廉明,但却都有个臭毛病,就是不肯奉迎皇上,甚至还以不奉迎皇上为荣,这就往往搞得朱厚难以下台。

    此时此刻,朱厚倒是有些怀念起张璁和桂萼来,张璁虽然犯了错,但至少对自己是忠心耿耿的,还会揣测自己的心意办事,哪像眼前这些老古板,一个个顶心又顶肺,奶奶的,这样当皇帝又有什么意思!

    正当朱厚满心不爽时,突然见太监黄锦进了殿门,不由眼前一亮,大声道:“黄锦,速速上前来!”

    正吵得不可开交的两班大臣不由愕了一下,目光齐刷刷地向太监黄锦望去,本来吵闹的文华殿,瞬间水静河飞,嘉靖帝的耳根也总算清静了。

    黄锦在一众朝堂大佬的注目下,倒是有些惴惴的,小心翼翼地行到御座前跪倒行礼道:“奴才参见皇上。”

    朱厚往殿外扫了一眼,疑惑地问:“黄锦,靖海侯呢?你没接到他?”

    黄锦讪讪地道:“回皇上,徐大人已经进京,不过听说夫人诞下千金后,估计是思家心切,已经先行回了府上。”

    此言一出,群臣顿时哗然,徐晋回到京城竟然不先来拜见皇上,实在有失君臣礼义体统。

    朱厚却是不以为意,笑道:“徐卿家双喜临门,敢情是高兴坏了,也罢,去告诉徐卿家,今日便不用来见朕了,在府里与家人好好团聚吧,明日再进宫见朕!”

    群臣闻言不禁暗暗咋舌,皇上对徐晋也太过优渥了吧,不过,徐晋力退俺答,挽救了明社稷江山,又亲自率兵追至山西稳定边关,如此功劳苦劳,享受这点优待也不为过。

    目前殿中的大臣虽然正直,一个比一个臭屁,但也不全是迂腐之人,倒也理解徐晋,毕竟人家府里两个女人生产,激动之下跑回家先见老婆子女也是人之常情,就连皇上都不责怪,大家也不好苛责。

    得知徐晋已回京,朱厚的心情大好,脸色也晴朗起来,笑道:“分祭之事再议吧,接下来讨论一下靖海侯的封赏事宜,杨先生觉得如何封赏靖海侯合适?”

第962章 廷议(中)

    嘉靖口称的杨先生,指的自然就是内阁首辅杨一清了,只见杨阁老位列众臣之首,但此刻看上去却是精神不佳,衣服穿得厚厚的,躬腰陀背,老态毕现。

    杨一清毕竟是年过七十的老头了,俺答围城的时时,他负责主持大局,全靠一口气撑着,后来俺答虽然退去了,但是京城也变成了一个百孔千疮的烂瘫子,民生雕蔽,百废待兴。

    杨一清作为内阁首辅,自然忙得跳脚,每天起得比鸡还早,睡得比狗还晚,老胳膊老腿的,那还支撑得住,已经隐隐有病倒的征兆。

    这时,杨一清抖擞了一下精神,从领班大臣的位置上行出来,正准备回答嘉靖的问话,却突然连打了五个喷嚏,而且声音还不是一般的洪亮,群臣不由为之侧目。

    “老臣近日偶感风寒,驾前失仪了,还请皇上恕罪。”杨一清掏出手帕擦了擦鼻子,有点尴尬地跪倒请罪。

    杨一清这段时间兢兢业业,满朝上下都有目共睹,嘉靖自然也是清楚的,温和道:“杨先生请起,既然身体不好便好好休养几日,待病好了再上朝吧,回头朕让太医到府上给先生诊治。”

    “谢皇上恩典!”杨一清谢恩站了起来,轻咳了一声道:“靖海侯徐晋击溃俺答,挫败了郭勋张伦等逆贼的阴谋,挽救了我大明江山社稷,是故老臣以为,无论如何封赏也不为过……”

    嘉靖闻言喜道:“朕也是这么想的,赵先生觉得朕封其为靖国公如何?”

    嘉靖此言一出,殿内一众文武大臣顿时都不淡定了,特别是那些勋贵家族,譬如定国公、成国公、魏国公等顶级勋贵,他们的先祖跟着开国皇帝南征北战,打下偌大的江山,这才捞了个国公当,徐晋虽然功劳也很大,但封国公也太过了吧?

    杨一清的老脸不由哆嗦了一下,他此时感了风寒,胸闷气短的,刚才的话还没说完呢,只是顿了顿喘口气而已,结果就被嘉靖接了话茬,只好轻咳了一声补救道:“皇上,以徐晋立下的功劳,封国公不是不可以,但是徐晋乃两榜进士,正儿八经的科班出身,文官封侯已经是极限,封国公实在没有先例可循。”

    杨一清显然生怕又被嘉靖截了话茬,猛吸一口气继续道:“况且徐晋先前犯错,不久前才恢复了爵位和官职,功过相抵,实不宜再大肆加官进爵。”

    杨一清说完后,殿内一众大臣都公了口气,特别是那些勋贵,徐晋现在已经权势曛天了,若是再加官进爵,那还得了?

    “杨阁老此言大善啊!”众臣纷纷出言附和,显然都不愿意看到朝中出现一个权倾朝野的权臣。

    至于徐晋的恩师费宏,他也不希望徐晋被封国公,毕竟徐晋才二十五岁不到,如此年轻就得封国公,位极人臣,那以后怎么办?等真正到了封无可封,赏无可赏之时,就该功高震主了,所以还是悠着点好,毕竟细水才能长流。

    杨一清显然也是这么想的,徐晋是国之栋梁不错,但上升得太快了,得压一压,而且他也不想看到徐晋一家独大,成为权倾朝野的存在,他老了,身体一年不如一年,在退休之前,他觉得有必要把一些年轻人提携起来,给徐晋形成一定的掣肘,他很看好夏言和徐阶。

    虽然夏言和徐阶跟徐晋的关系都很好,甚至可以说徐晋是夏言的恩主,但夏言和徐阶两人的品性都是极好,尤其是夏言,不仅有能力,而且性格正直不阿,即使徐晋是他的恩主,也不会无原则地阿谀奉承。

    而徐阶呢,能力是不消说的,待人接物面面俱到,风仪俱佳,让人如沐春风,虽然少了夏言的刚直敢言,但却人情练达,灵活变通,与夏言倒是正好互补。

    若是两者相比较,杨一清是更看好徐阶的,此子是当首辅的料,他也是按这个目标培养徐阶的。

    言归正传,且说嘉靖听了杨一清的话,顿时便不高兴了,沉声道:“杨先生的意思是不封赏徐晋了?”

    杨一清连忙道:“老臣不是这个意思,有过则罚,有功则赏,赏罚分明才能服众,靖海侯立下如此大功必须得赏,但鉴于老臣刚才所说的原因,不宜给予过高的封赏,譬如封靖国公就太过了。”

    嘉靖暗翻了个白眼道:“那杨先生觉得怎么封赏合适?”

    “咳,靖海侯目前的岁禄是三千石,可增加到五千石,加封太子少傅,皇上觉得如何?”杨一清道。

    嘉靖顿时皱起了眉头,太子少傅虽然是从二品官,但只是个虚衔,代表一种荣誉而已。徐晋立下挽救大江山的天大功劳,若是只有这么点儿封赏,作为皇帝的他也觉得寒碜人!

    嘉靖皱着沉吟了片刻,淡道:“兵部尚书之位正好了空缺,那就由徐晋担任兵部尚书吧,岁禄再增加到五千石,加封太子少傅,兼詹事府大学士!”

    一众大臣不禁面面相觑,二十三岁的兵部尚书,恐怕要开本朝未有之先河了,论年纪,徐晋是不够资格位列六部尚书的,但论功劳和战绩,徐晋却是完全够格。

    “皇上,靖海侯的年纪,怕是不适合担任兵部尚书的,此举大大不妥啊!”

    礼部尚书罗钦顺首先站出来提出异议,紧接着陆续有其他大臣站出来反对。

    嘉靖帝有些恼火了,冷道:“正所谓有志不在年高,若是腹有真才实学,年轻又算得了什么,想那甘罗不是八岁就拜相了?

    徐晋文武双全,其才学,其功劳皆有目共睹,担任兵部尚书有何不可?

    若是庸碌的草包,空活百岁又有何用?这种草包年纪再大,资格再老,朕也懒得去用!”

    嘉靖这话倒是有点指桑骂槐的味道,在座一众老臣无不面红耳赤,特别是礼部尚书罗钦臣,感觉皇上喷的就是自己,老脸如同火烧一般,持笏站在御前,胡子颤颤的,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这时徐阶出列道:“皇上所言不无道理,以徐大人之才学和经验,确实胜任兵部尚书一职,皇上唯才是用乃英明之举,臣附议!”

    “臣亦附议!”夏言也站出来道,他确实觉得徐晋担任兵部尚书很合适。

    “臣附议!”

    “臣附议!”

    陆陆续续又有一批大臣出来表示赞成,就连内阁三辅贾咏也表态支持了,嘉靖绷着的脸倒是慢慢放缓下来。

    杨一清不禁暗暗苦笑,他本来想压一压徐晋的,可是皇上不乐意,不过也罢,尚书就尚书,总算没有封国公爷,于是也站出来道:“臣附议!”

    嘉靖帝闻言大喜,点头道:“既然大家都同意了,对靖海侯的封赏就这么定吧,杨先生身体有恙,便劳烦费先生代为拟旨。”

    费宏连忙出列道:“臣领旨!”

    嘉靖高兴地笑道:“费先生给朕培养出徐卿家这种栋梁之才,朕还得谢谢费先生呢!”

    费宏连道不敢,心中却是极为欣慰,想当初在江西上饶的信江边遇到徐晋,交淡之下便觉这贫寒小书生与众不同,生出了提携之心,哪想到徐晋今日的成就已经出乎他的预料,二十三岁的尚书,啧啧,别说本朝,就连前朝,前前朝也是没有的!

    刑部尚书胡世宁瞥了一眼满脸笑意的嘉靖帝,抓住机会站出来道:“皇上,臣有本奏。”

    “胡卿家且奏来!”朱厚随口道,脸上的笑容却是渐渐敛去,胡世宁是刑部尚书,他跑出来奏事,多半是有人要倒霉了。

第963章 两个道士

    胡世宁,字永清,号静庵,浙江仁和人,为官清正,疾恶如仇,乃江西巡抚孙遂一般的人物,有“南都四君子”之称。胡世宁曾任江西提学副使,由于揭发宁王朱宸濠的种种罪行,差点就被整死了,最终谪戍辽东。

    后来接替胡世宁的许逵同样也是个刚正不阿的人物,甚至当面指责宁王图谋不轨,不过许逵就没有胡世宁这般好运气了,正好遇上宁王谋反,当场就被宁王杀害了。

    不知大家还记不记得许逵这位提学大宗师,徐晋当初参加院试考秀才,就是这位许逵担任监考官,要不是当初胡世宁被宁王整了,换成许逵担任江西提学副使,那徐晋现在估计得称呼胡世宁一声老师了。

    因为按照规矩,主考官与考生属于师生关系,譬如主考乡试的考官,会被高中的举人尊称为座师。

    胡世宁和许逵的性格差不多,但胡世宁的命却比许逵好,宁王造反被剿灭后,胡世宁很快就平~反了,重回朝堂为官,现在更是位列九卿,担任刑部尚书一职。

    此时,只见胡世宁出班奏道:“启奏皇上,逆贼郭勋,伙同英国公张伦、灵璧侯汤绍宗、锦衣卫北镇抚司镇抚陆炳,串通鞑子和白莲反贼阴谋造反。

    臣奉皇命,会同大理寺、都察院三法司审理此案,现在案情已经全部查明,现按大明律法作出了以下判决,特奏请皇上予以执行,以镇朝纲,明正法典!”

    胡世宁说完便将案卷高举过头逞上,司礼监太监毕云连忙上前接过卷案,小心翼翼地送到御座上。

    嘉靖此时脸上的笑容已经完全消失了,心情突然变得十分糟糕,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他面无表情地翻开了案卷,上面有刑部、都察院和大理寺加盖的大印,意味着这是三法司会审的终审判决。

    文华殿内静得落针可闻,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嘉靖的身上。谁都知道,造反者夷三族,这是最常见的操作,但是陆炳乃皇上的发小,其母更是皇上的乳娘,皇上狠得下心来杀陆炳三族吗?据说皇上前些天还派人给牢中的陆炳一家送去御寒的衣物呢。

    胡世宁办案一丝不苟,这份案卷条理清晰,一目了然,包括郭勋陆炳等人是如何接头、如何分工,如何发动都写得清清楚楚,就连李福达之子李大义也有提及。另外,当初徐晋抓~住张寅,张寅派人找郭勋帮忙,然后郭勋找陆炳和张璁帮忙这种事也有提及了。

    所以嘉靖越往下看,脸色便越难看,怒气隐隐勃发,手背上的青筋也条条贲起!

    郭勋先是收受李福达的钱财替其谋军职,接着又勾结外贼给广宁门的守军下~药,导致广宁门失守,最后还怂勇其他三人一起造反,其罪百死莫赎,所以被判凌迟处死,夷三族!

    英国公张伦、灵璧侯汤绍宗和陆炳则被判腰斩弃市,夷三族!

    至于张璁和桂萼两人虽然没有直接参与谋反,但与郭勋关系密切,屡次帮助郭勋求情脱罪,所以亦被论罪处斩。

    正当群臣屏住呼吸,紧张地关注时,却见嘉靖帝提起了御笔,缓缓地醮了醮墨水,然后在案卷上一挥而就,写下“准奏”两个大字,不过却将关于张璁和桂萼两人的判词划去了,淡道:“关于张璁和桂萼二人的量刑过重,发回重审,其余皆准奏,择日执行!”

    殿内一众大臣不禁面面相觑,本以为皇上会保陆炳一家,没成想却是保了张璁和桂萼,倒是出乎意料之外。

    殊不知嘉靖虽然极重感情,但也没到是非不分的程度,陆炳如果是犯了其他事,贪赃杀人、作奸犯科他都可以原谅,但唯独造反不行。

    造反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想要皇帝的命,想颠覆大明的江山啊!试问朱厚如何能原谅这种罪行?这是你是我活的根本问题,没有原谅的余地!

    更何况陆炳等人发动前竟然还想屠了徐府,当晚太后和公主也差点遭到鞑子的毒手,朱厚又如何会饶过陆炳?

    “皇上圣明!”一众大臣跪倒齐声高呼。

    嘉靖意兴阑珊地站起来淡道:“退朝吧!”

    “恭送吾皇!”群臣再次高呼,待再抬头时,发现皇上已经消失在殿后了,于是纷纷站起来,陆续退出了文华殿,回到各自的岗位上各司其职去了。

    ……

    慈宁宫,蒋太后正在接见两名特殊的客人,是两个道士,一个叫邵元节,另一个叫陶仲文。

    邵元节约莫五十许岁,面容清癯,发束道髻,颌下留有三缕长须,一身灰色的道袍,看上去倒是十分朴素。

    然而,这个邵元节却是颇有些来头,乃龙虎山上清宫达观院的道人,道号正一,据说擅长祈雨求雪之术,十分之灵验,所以被正德皇帝朱厚照钦封为致一真人,赐紫衣玉带,统率京师朝天、显灵、灵济三宫,乃道教的领袖人物。

    再看另一个道士陶仲文,此人的实际年龄已有五十岁了,但看上去却只有四十岁许,天亭饱满,地阁方圆,面色红~润,双目神蕴十足,颌下的三缕长须乌黑油亮,卖相比邵元节高出不止几倍,让人一见便觉这是位得道高人。

    陶仲文的来头没有邵元节大,他是一名江湖方士,擅长符和炼丹之术,估计还懂点医理,此人和邵元节乃道友,这次入宫见太后也是邵元节推荐的。

    此时殿内除了蒋太后,吴皇后竟然也在场,她依旧是一身皇后的庄重打扮,端坐在蒋太后的右侧,双手交叠着放在膝上,神色紧张中夹杂着一丝期待。

    蒋太后上下打量了一遍陶仲文,不由暗点了点头,显然对后者的卖相很满意,微笑道:“哀家日前服用了秉一道长的丹药,失眠多梦的毛病果真大好了,可见秉一道长确是个得道高人。”

    秉一即是陶仲文的道号。

    陶仲文闻言连忙谦虚道:“太后谬赞了,炼丹一道博大精深,贫道钻研此道四十载,亦只得了些许皮毛而已。”

    四十载这嗜头确实有点唬人,四周的太监宫女,包括十六岁的吴皇后在内,均露出了敬畏之色。

    蒋太后含笑道:“秉一道长过谦了,即便真是只得了些许皮毛,在咱们这些凡夫俗子看来,道长亦是神仙般的人物。”

    陶仲文连道不敢,彼此客套了一会,蒋太后终于把目光望向了吴皇后,一语双关地道:“皇后身子欠恙,今日特意把秉一道长请来给她把把脉。”

    有病不找太医,却找个道士把脉,委实是古怪,不过眼下在场的宫女太监都心知肚明,皇后的病是生不出孩子来。皇后跟皇上成亲都三年多了,至今肚子都没动静,太后岂有不着急之理?

    原来,蒋太后这段时间经常失眠多梦,估计是那晚俺答和赵全杀入慈宁宫受了惊吓,所以落下了后遗症,找太医诊治吃药都不见好转,只好找到了京中名气很大的致一真人邵元节求助。

    邵元节不擅长治病,于是便向道友陶仲文要了一种丹药献给蒋太后,蒋太后服食之后,当晚竟然睡得很香,于是今日便特意把陶仲文召入宫来相见,顺便给皇后治一治“不~孕不~育”的毛病。

    邵元节显然事先给陶仲文通过气了,只见后者不慌不忙地打量了一眼吴皇后,微笑道:“贫道斗胆为皇后娘娘把一把脉。”

    吴皇后有点忐忑地伸出右手来,一名宫女立即把一块手帕垫在皇后的手腕上,陶仲文隔着手帕给吴后后把了把脉,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吴皇后见状更是惴惴不安了,正所谓母凭子贵,她虽贵为皇后,但并不受皇上待见,本来就缺乏安全感,偏偏这么多年都没怀上,哪有不紧张担忧之理?

    “道长,皇后的身子可有不妥?”蒋太后亦有点紧张地问。

    吴皇后虽然是选婚使选出来的,但最后拍板决定的却是蒋太后,所以对自己亲自选出这名儿媳,蒋太后还是挺满意的,自然希望吴皇后早日诞下龙子,名正言顺母仪天下,要不然她也不会巴巴把陶仲文找来。

    陶仲文沉吟了片刻,这才面色凝重地道:“皇后体内阴气过盛,怕是坤宁宫中有不干净的东西,贫道要亲自前往一观才有定论!”

    “啊!”吴皇后的俏~脸刷的一下白了,蒋太后也是徒然色变,下意识地后移了一下~身子,显然是害怕沾到皇后身上不干净的东西。

    “道长此话当真?”蒋太后吃吃地道,吴皇后更是差点吓哭了,颤声道:“道长救我!”

    陶仲文捋着胡子道:“太后与皇后娘娘莫慌,贫道观皇后娘娘体内的阴气十分温和,倒不是凶厉之物,待贫道施法一番便可轻易化解。”

    蒋太闻言道:“事不宜迟,这便有劳道长移步坤宁宫!”

    虽然不是凶厉之物,但一想到宫中有不干净的东西,蒋太后便心中发毛,还是尽早超度的好。

    “对了,道长倒是看看哀家这慈宁宫中有无不干净的东西?”蒋太后忽然醒起那晚鞑子杀入了慈宁宫,死了不人,说不得会留下不少冤魂恶鬼。

    陶仲文捋着长须,神色自若地道:“太后请放心,贫道进来之时已经用望气之法观察过慈宁宫,这里正气浩然,想必太后自身有皇家龙气护佑,即便有三两污物也是不敢靠近!”

    蒋太后闻言不由松了口气,只觉眼前这位秉一真人更加高深莫测了,连忙邀他前往坤宁宫作法。

    一众宫女太监凛然跟随前往,显然对陶仲文的话深信不疑,大明立国一百五十多年,皇宫中死掉的人实在太多了,有几个阴魂不散的,半点也不出奇!

第964章 严嵩请罪

    嘉靖四年冬月二十日早上,天色才蒙蒙亮起,院中的梅花竞相开放,数只早起觅食的鸟雀在屋檐下探头探脑,凛凛的晨风将梅香和鸟鸣送入了罗帐。

    “相公,该起床~上朝啦。”谢小婉轻柔地把睡在身边的男人叫醒过来。

    “好娘子,让相公再睡一会吧,天还没亮呢,再睡一会儿,就一会!”徐晋搂住小婉的纤腰,脸也深深埋入其怀中,像个赖床不想上学的孩子。

    谢小婉既心疼又好笑,不过她已经特意延迟了叫醒徐晋,只得硬~起心肠道:“相公,快别睡了,再睡就该误了早朝的时辰啦,皇上要是怪罪下来就不妙了。”

    “万恶的旧社会啊,也不知哪个王八蛋发明的早朝,天还没亮就要起床准备,这就是折腾人吗,还有没有人性呢!”

    徐老爷心里腹诽着,万般不情愿地离开了温暖的被窝,然后在娇妻美婢的服侍下梳洗,换上崭新的朝服。

    昨日皇上的圣旨已经下达到徐府了,徐晋因功被擢升为兵部尚书,兼詹事府大学士,加封太子少傅,爵位的岁禄也增加到五千石。这份圣旨一经宣读,阖府上下欢天喜地,比过年还要热闹几分。老爷加官进爵,作为下人也是与有荣焉啊,更何况以夫人厚待下人的性子,今年的年终奖绝对更加丰厚。

    随同圣旨送来的还有两套崭新的官服,一套是从一品的太子少傅礼服,另一套则是正二品的兵部尚书朝服。太子少傅只是虚衔,所以这套太子少傅的礼服只有在特殊的场合才会穿,而正二品的尚书朝服,上朝就必须穿了。

    正所谓人靠衣装马靠鞍,徐晋本来就长得英俊非不凡,换上了这套绯红的二品官袍后,更是神气极了,比官服上绣着的那只锦鸡还要神气。月儿和初春初夏这三个俏婢均是目光炙然,芳心扑通乱跳,水汪汪的眼眸如同一泓荡漾的春水,不对,应该是六泓,六泓泛滥的春水啊!

    徐老爷不由一阵心虚,这才体会到家里有田耕不完的痛苦。

    吃完早餐后,徐晋本来还想去别院看看如意和吉祥的,但时间上来不及了,只得匆匆赶往皇城参加早朝。

    当徐晋赶到长安左门,门前已经人满为患,挤满了前来上朝的官员,满眼都是“衣冠禽兽”。一些住得较远,还没来得及吃早餐的官员,正趁着等侯开门的空隙狼吞虎咽,这让徐晋想起了早上赶地铁的上班一族,有种莫名的亲切感。

    “徐大人早安啊!”

    “尚书大人早安!”

    “靖海侯爷早安!”

    那些官员见到一身绯红官袍的徐晋行来,纷纷敬畏地行礼让路。如今的徐晋可谓是朝中的当红炸子鸡,功勋卓绝,深受皇上宠信,以二十五岁不到的年纪担任兵部尚书,太子少傅、詹事府大学士……每一个头衔拿出来都能亮瞎别人的双眼。

    徐晋对此并没有飘飘然,两世为人的他本来老成持重,自从经历了上次差点被砍头后,现在的他就更加稳了,因为稳才能站得牢,一个人一旦飘了,就容易栽跟斗。

    徐晋一路前行,始终面带微笑,对上前行礼问好的官员都一一点头回应,让人如沐春风。

    “徐大人早安!”

    “子谦早安!”

    “徐大人早安!”

    这时三名丰神俊秀的官员迎上来向徐晋行礼,正是夏言、费懋中和徐阶。

    徐晋微笑点头道:“夏大人早安,民受早安,子升早安!”

    徐阶连道不敢,徐晋直呼表字,让他彼有点受宠若惊。

    “恭喜子谦位列九卿,开我朝之先河。”费懋中由衷地祝贺道,他现在是礼部郎中,秩正五品,倒是刚好够资格参加早朝。

    费懋中作为殿试的榜眼,五年从七品翰林编修升到五品郎中,只能算是中规中矩,断然没人敢说他是靠老子。

    恰好相反,假如费懋中没有一个当阁老的老子,以他的能力,官位也早就上去了,只是费阁老担心别人说他任人唯亲,愣是把儿子压在翰林编修的位置上三年。要不是前段时新贵派被清洗,空出了大量的官职,再加上皇上亲自钦点,估计费懋中现在连礼部郎中都没得当呢。

    所以有个身居高位,而且过分爱惜名声的老子也不见头是件好事!

    徐晋便有点同情费懋中,不过这样脚踏实地也好,至少根基打得牢,不像自己坐火箭般飙升,现在干到了兵部尚书,手底下也没几个文官心腹,倒是武官方面桃李满天下,还都是因为几场战争打出来的。

    当然,徐晋也不想去拉帮结派,现在这种状态是最好的,以他目前的权力,倘若再去拉帮结派,只会招人猜忌,所以只需抱紧朱厚那小子的大~腿就好,反正这小子至少当四十年皇帝,到那时自己都该退休安享晚年了。

    “民受谬赞了,兵部尚书一职,徐晋受之有愧啊。”徐晋道。

    夏言神色一整道:“徐大人此言差矣,本官倒是觉得徐大人实至名归。”

    “夏大人所言极是,徐大人战绩彪炳,熟习军务,纵观朝廷内外,没人比徐大人更合适担任兵部尚书了,徐大人坐镇兵部,实乃我朝之福。”

    徐阶的嗓音中正平和,说话时目光坦然,虽然说的是附和之言,却让人不觉得他在拍马奉承,而是发自内心的肺府之言,令人心生好感。可见这位确是个人情练达的家伙。

    正当四人相互客套着,忽然一个高高瘦瘦瘦的中年官员凑了近前,拱手施礼道:“徐大人早安,夏大人早安。”

    徐晋定神一看,发现这位竟然正是严嵩,于是不动声色地拱手还礼道:“严大人早安。”

    严嵩连忙诚惶诚恐地再揖了一礼:“下官不敢,下官之前受张璁和郭勋之蒙蔽,做了些于徐大人不利的事,一直想登门向徐大人陪罪,苦于没有机会,这时正好遇上,便厚颜上前相见请罪,还望徐大人多多包涵。”

    之前徐晋差点被陆炳和张璁联手置之死地,严嵩也有份落井下石,而且他儿子严世蕃还挑动书生到午门外游行,给嘉靖帝施加压力。

    徐晋淡道:“严大人不提起,本官都忘了这茬了!”说完便径直行了开去。

    徐晋本来就对严嵩这种史上有名的大奸臣不感冒,更何况这家伙曾对自己落井下石,这时自然懒得给他好脸色。

    严嵩吃了个冷钉子,不由面色一阵红一阵白,四周的官员都下意识地远离他,得罪了当朝红人徐晋,试问谁敢跟他走近?

    不过大家都很好奇,严嵩明明已经被贬为国子监司业了,区区六品官员,哪有资格参加早朝?这货不会是特意跑来这里“偶遇”徐大人,然后假惺惺地陪礼道歉吧?

    嘿嘿,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在场的官员都明白,只要徐晋在朝一天,严嵩恐怕都难有再出头之日了,这就是站错队的下场,偏偏徐晋还这么年轻,严嵩想熬也熬不过啊,悲剧了!

第965章 大明第一鬼才

    奉天门前,嘉靖升座接受群臣朝拜,早朝正式开始,徐晋一袭绯袍立于文官队伍的前排,四周都是胡子花白的老头子,唯独他一人年轻俊秀,甚是扎眼,二十三岁的六部尚书,国朝未有之。

    今日早朝的主角自然非徐晋莫属了,他先是叩拜了嘉靖帝,回报山西当地的各种情况,然后便是交还平虏大将军虎符,还有直隶总督关防印信,正式卸任直隶总督和平虏大将军。

    另外,在此值得一提的是,王守仁负责率军追击博迪大汗,至今还留驻在蓟州镇古北口。由于古北口是被鞑子暴力攻破的,就连蓟州总兵都阵亡了,当地的防务被破坏严重,重建需要一定的时间,所以王守仁年前都不太可能班师回朝了。

    待徐晋向嘉靖帝述完职后,大臣们开始陆续奏事,最忙的自然是户部了,年关将至,正是各地财税收支汇总的时侯,户部的官员忙得焦头烂额,要向皇帝回报的事也特别多。

    不过这些都不关徐晋事了,他现在已经不是户部左侍郎了,跑去兵部当了一把。

    话说俺答这次南下伐明,无疑给大明带来了巨大的损失,不过战火只波及山西和北直隶两地,大明其他地方还是获得了大丰收,尤其是南部各省,红薯、土豆、玉米等新作物种植大获成功,粮食产量竟然翻了一倍不止。

    这个时候,引进新作物,以及全国重新清丈土地,这两项政策的巨大好处开始显现出来了,粮食翻一翻,意味着大明的财税收入也将翻上一翻,这简直就是一场及时雨,在一定程度上弥补了俺答南下造成的损失。

    另外,由于放了海禁,允许海上贸易,这一年里,南部沿海各省的市泊提举司关税激增,这也给国库带来了一笔极为可观的收入,而且当地的经济亦大大受益。

    聆听着户部报上来的一个个好消息,嘉靖帝喜得合不拢嘴,这段时间以来的郁闷和沮丧一扫而空,大臣们也是笑逐颜开,手中有粮,心中不慌啊!

    文武大臣高兴的同时,目光都不约而同地投了向兵部尚书徐晋,因为无论是引进新作物,还是重新清丈全国土地,抑或是开放海禁,都是徐晋提出和推动的,光就是这三项政策带来的好处,比之徐晋所立下的战功也不遑多让,甚至还有过之。

    从目前来看,这三项政策的效果都非常好,将从根本上扭转大明多年以来财政入不敷出的困局。可以预料,长此下去,大明的国力将会蒸蒸日上,重现大唐盛世也不是不可能。

    此时此刻,一众大臣才猛然发觉,徐晋这个小年轻对大明所存在的问题竟然看得是如此透切,所采取的政策都直击要害,一针见血,委实让人不得不叹为观止!

    另外,徐晋还提出了建立大明银号,这事户部今年已经着手经办了,暂时还没见到效果,不知这项政策又会带来什么惊人的效果呢,大家都禁不住期待起来。

    “唉,真不知徐子谦的脑袋是怎么长的,明明年纪轻轻,对本朝存在的各种弊端认识竟如此深刻。跟此子相比,咱们这些老家伙一把年纪都白活了。”内阁三辅贾咏不由暗暗感慨。

    殊不知旁观者清,徐晋之所以能够快狠准地切中大明的种种弊端,完全因为他是个穿越者,很清楚明朝后来灭亡的几个主要原因。

    在四周一众老头子的炙炙目光注视下,徐晋禁不住头皮发麻,感觉自己正赤~条~条地站在一群老票客面前一般。

    徐晋忽然发觉,与这些清高刚直的老家伙同朝为官,虽然有时会被他们的古板气个半死,但也有一个好处,就是你做出了成绩,不用担心被忌恨,也不用担心被使绊子。

    户部奏完事后,开始轮到礼部了,现在礼部的工作重点自然就是春祭,于是乎,一众大臣又开始因为天地分祭的事开始互喷了。

    徐晋对祭祀之事并不感兴趣,这玩意劳民伤财,于国于民并无益处,在他看来意思一下就行了,合祭更加好,至少可以省点银子和时间。不过,分祭是嘉靖首先提出来的,只要是无伤大雅的事,徐晋也不想站到嘉靖的对立面去驳他的面子。

    正当一众大臣吵得不可开交时,嘉靖向侍立在旁的司礼监太监毕云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即上前挥响了廷鞭,尖声喝斥:“肃静!”

    群臣顿时安静下来,目光齐齐望向御座,只见嘉靖取出一封奏本朗声道:“朕昨日收到国子监司业严嵩的一封奏疏,挺合朕心意的,现在朕把他召来为诸位卿家念上一遍。”

    此言一出,在场的官员不由面面相觑,纷纷转头往身后望去。徐晋心中一动,终于明白严嵩今日为何会出现在左安门外了,敢情是奉诏前来的,否则以他正六品的国子监司业,是没有资格参加常朝的。

    “召国子监司业严嵩上前觐见!”毕公公高声宣道,殿前侍卫随即高呼传声,一波一波地接力下去。

    很快,便见穿着一身青色官袍的严嵩,从文官队列的最后面行了出来,激动地跪倒在丹陛前,高呼道:“臣严嵩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严嵩高呼完万岁,又恭敬地叩拜了三下。

    朱厚和颜悦色地点了点头,徐晋用请君入瓮之计坑俺答的当晚,在局势未定之时,严嵩便跑到左安门外问安,所以在朱厚看来,严嵩是个忠心耿耿的大臣。

    “严卿家平身!”朱厚微笑道:“朕昨晚看了你上的《请举春蚕典礼疏》,朕甚以为然,现在请严聊家为大家念一念。”

    严嵩不由心花怒放,就好像受到老师表扬的小学生一般,连忙跪倒道:“臣遵旨!”

    在场一众大臣神色各异,严嵩与张璁交往过密,前不久才被降为国子监司业,没想到这家伙竟然走了狗屎运,上的奏疏正合皇上心意,估计很快又会被重用了。

    这时,只见严嵩接过了毕公公递来的奏本,轻咳一声便开始大声朗读起来:“臣严嵩跪奏吾皇,农桑乃国之根本,农桑兴则国兴,农桑衰国衰……

    臣以为,天子应亲耕于南郊,皇后亲蚕于北郊,以勉励天下百姓勤事农桑……”

    严嵩这份《请举亲蚕典礼疏》洋洋酒酒数百言,概括起来的意思就是请求皇上在南郊主持春耕仪式,而皇后则在北郊主持育蚕仪式,以此来鼓励天下百姓勤事农桑。

    本来,这样的奏疏并无任何新意,因为史上不少帝王都举行过这样的活动,最早源自于周朝。不过,此刻正值大臣们争论天地分祭之事,严嵩这份奏疏就变得微妙了,因为皇上于南郊亲耕,而皇后在北郊亲蚕,这正好暗合南北郊分祭天地的说法。

    在场的大多都是官场老鸟,哪能不明白其中的窍妙,就连徐晋亦不禁为严嵩这招击节赞赏,真不愧是史上的大奸臣啊,这操作够骚,表面上既不得罪那些反对南北分祭的大臣,但又迎合了皇上的心思。

    果然,待严嵩朗诵完奏本后,嘉靖便趁热打铁问道:“严卿家奏请朕于南郊举行春耕典礼,皇后于北郊主持育蚕典礼,诸位卿家以为如何?”

    嘉靖这样一问,支持南北分祭土地的大臣自然纷纷表示同意,而反对南北分祭的大臣则无言以对,毕竟农桑确是国之根本,举行亲耕亲蚕仪式也符合周礼。

    嘉靖见到一众反对南北分祭的大臣都哑火了,心中不由大乐,得意地暗道:“终于治到你们这帮老顽固了吧,严嵩这份奏疏真是帮了朕的大忙啊,哈哈!”

    “既然大家都不反对,那便依严嵩卿家所奏吧,年后于京城南北郊分别举行亲耕和亲蚕典礼,令礼部即日起做好一应准备事宜!”嘉靖大声宣布道。

    徐晋不由无语,以朱厚这小子的尿性,到时肯定会趁机打蛇随棍上,顺便把天地也祭了,造成南北郊分祭天地的事实,这样群臣也不好再反对了,所以说这小子的小聪明层出不究,大智慧却是欠缺了些。

    不过也罢,其实南北分祭也没什么大不了,只是得盯紧严嵩这家伙才行,绝不能让他趁机上位。

    早朝完毕,群臣纷纷散去,徐晋则被皇上留下,一道进宫私聊,这份圣眷,其他大臣只有羡慕的份了。

    且说严嵩,从左安门离开了皇城后,并没有返回国子监,而是兴冲冲地赶回家找宝贝儿子严世蕃去,因为那份《请举亲蚕典礼疏》正是出自严世蕃之手,如今果真获得皇帝的欢心,严嵩兴奋之下自然跑回去继续找儿子问计了。

    话说严世蕃这小子平时虽然跟一帮纨绔厮混,但肚子里还是有点墨水的,而且脑瓜子灵活,甚至有人称他为大明朝第一鬼才。徐晋当初第一次见到这独目胖子,便觉得这货不对付。

第966章 降级制

    徐晋与嘉靖君臣两人沿着御道往乾清宫的方向行去,后者的心情显然很不错,眉飞色舞地道:“徐卿,今年全国的粮食产量竟然翻上一翻,实在大大出乎朕之所料啊!”

    徐晋却是淡定地道:“在重新清丈土地之前,我大明记录在册的赋田只有四百万倾左右,这两年经过重新丈量,以及各地清退田庄,如今记录在册的赋田差不多七百万倾,增加了近三百万顷,足足多了近一倍,粮食产量翻一翻再正常不过了!”

    嘉靖闻言点了点头道:“说的也是,那些隐没田亩,以各种方式逃避赋税的奸吏滑民实在可恨,这么多年来,我大明国库也不知流失了多少赋税呢,要不是担心引起全国动荡,朕非要严厉惩处这些白眼狼不可。”

    正所谓法不责众,而且有能力兼并和隐匿田地的都是地方豪强士绅,又或者皇亲显贵,这些人的力量合起来足以颠覆大明政权,本来重新清仗土地已经大大损害了这批人的利益,倘若再严厉惩处,恐怕真会把这批人逼反,如此只会得不偿失。

    “皇上,现在新作物还未曾全国推广,待到明年继续扩大种植,粮食产量再翻一翻也不成问题!”徐晋岔开话题道。

    嘉靖闻言立马又高兴得合不拢嘴,感叹道:“这都是徐卿你的功劳啊!”

    “应该说是皇上的功劳才对!”

    “何解?推广新作物可是徐卿提出的。”

    徐晋微笑道:“出谋划策乃大臣之本份,而纳言施政的人却是皇上,倘若皇上不善于纳言施政,大臣提出的策略再好也是白搭。

    无论是推广新作物,还是清仗全国土地,抑或是开放海禁,都是皇上采纳施行的结果,所以说,这三项政策所取得的成果,皇上才是居功至伟的。皇上广开言路,善于纳谏,有明君之姿,实乃我大明百姓之福啊。”

    朱厚闻言哈哈笑道:“徐卿,朕虽然明白你是在拍马屁,但朕还是觉得这话听着舒坦!”

    徐晋却神色一整道:“皇上,臣可不是在拍马屁,皇上不妨想一想,不管是清退豪强勋贵兼并的庄田,还是重新清仗全国土地,抑或是开放海禁,都牵涉到太多人的利益了,也包括皇上你自身和利益,其中的阻力便可想而之了。

    即便是这样,这几件大事还是在皇上的鼎力支持之下办成了,别的且不说,皇上这份改革的雄心和魄力便足以让世人称道了,说句对先帝不敬的话,在这点上,即使是孝宗皇帝也不及皇上您,就更不必说武宗皇帝了。”

    朱厚闻言激动得俊脸通红,被徐晋如此一说,这小子忽然觉得,自己还真的有点牛逼,他情不自禁地伸手搭住在了徐晋的肩膀上:“徐卿,咱们也甭互相恭维了,这是咱君臣两人共同的功劳,哈哈,走,咱们到御书房坐着聊吧,朕还有很多话要跟你说,等聊完咱们共进午膳。”

    随行的内侍看着皇上与徐晋勾肩搭膀地进了乾清宫,不由暗暗咋舌,望向徐晋背影的眼神也充满了敬畏。

    徐晋和嘉靖两人进了乾清宫,在御书房中坐落,后者便迫不及待地在御案上摊开了一幅鞑靼地图,惋惜地道:“上次差点就抓住俺答了,可惜最后还是让他逃掉,如今放虎归山,怕是后患无穷啊。”

    提起俺答,嘉靖眼中便不禁露出一抹怒意,毕竟被俺答兵围京城,是他毕生之奇耻大辱,也是大明的奇耻大辱,只有灭了俺答,灭了鞑靼才能洗脱这种耻辱。

    嘉靖目光炙然地看着徐晋道:“徐卿,你觉得什么时候出兵塞外合适,不灭掉俺答,实难消朕心头之怒。”

    徐晋淡定地道:“皇上稍安稍勿躁,千万别在自己愤怒的时候作决定,因为人在愤怒冲动时往往容易做出错误的决定。”

    嘉靖眼中的怒意惭惭敛去,情绪显然也平静下来,点了点头道:“徐卿说得对,朕确实有些报仇心切了,现在鞑靼左翼和鞑靼右翼内讧,正是咱们坐山观虎斗的时候,咱们也正好借此机会好好准备,对了,朕打算重新整顿京军,徐卿以为如何?”

    徐晋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道:“皇上,京营是该好好整顿了!”

    京营的战斗力委实堪忧,而且吃空饷的现象也十分严重,营兵不是老弱病残,就是挂名镀金的权贵子递。本来,京营一共有十二个团营,如果满员的话,差不多有七万人马,结果这次俺答围城,十二团营中能战的竟然不足四万人,几乎有一半人马是废的。

    嘉靖当时便气得想把一众勋贵都撤了,奈何迫于形势,只能选择忍气吞声,此时京师稳定,嘉靖自然不会再手软。

    “徐卿,朕打算把十二团营全部裁革了,恢复永乐时期的三大营,这次坐营都督断然不能再用旧武勋家族的人,这些混账尸位素餐,一个个只会躺在先祖的功劳薄上享受,朕要用真正上过战场的猛将统率三大营。”嘉靖沉声道。

    嘉靖这思路无疑十分对头,靠着祖宗余荫上位的武勋子弟大多一代不如一代,有些直接就是草包一枚,军队掌握在这样一群勋贵手中,战斗力想强都难。

    徐晋点了点头道:“皇上英明,不过,臣还有一个建议,不知当不当讲。”

    嘉靖翻了个白眼道:“朕又没捂住你的嘴,别跟那些老滑头那般拐歪抹角,有话就讲,有屁就放!”

    徐晋暗汗,直言道:“臣以为应该改革爵位世袭的制度。”

    嘉靖愕了一下,脱口道:“徐卿的意思是爵位一律不允许世袭?这……恐怕不觅吧!”

    徐晋摇头道:“那倒不是,毕竟战功是将士拿性命换来的,试问谁不想封妻荫子呢?要是爵位不能世袭,实在对不住战场上奋勇杀敌的将士!”

    “那徐卿还要如何改革?”嘉靖疑地问。

    徐晋道:“臣觉得可以试行爵位降级制度,即是每世袭一代,便降一级,当然,若立下新功,也可以升级。”

    嘉靖闻言不由眼前一亮,这小子无疑是相当聪明的,瞬间便明白了这种爵位升降制度的奥妙之处。

    大明立国至今一百五十多年,皇族的数量越来越庞大,加封的爵位也越来越多,要知道这些人都是靠着丰厚的俸禄养活的,如此便对国库造成了极为沉重的负担,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负担只会越来越重。

    如果采用爵位世袭降级制度就不同了,譬如一个国公家族,世袭一代就变成侯爵,世袭二代又变成了伯爵,如果不立新功的情况,三四代人之内就会打回原形,成为普通的平头百姓。

    如此一来,既能从根本上减轻国家的负担,又能激励武勋的后人奋发进取,避免功劳薄养出一帮尸位素餐的蛀米虫,简直是一举两得。

    朱厚目光炙炙地看着徐晋,张了张嘴道:“徐卿,你也是有爵位的,难道你不担心自己的后人几代后变回普通老百姓?”

    徐晋从容地微笑道:“是雄鹰终究会飞天,是毛虫终究只能爬地,儿孙自有儿孙福,三四代人之后,臣已是黄土一坯了,那管得了那么多。”

    朱厚闻言心中感动不已,什么叫忠臣,这就叫忠臣啊,为了国家的长治久安,宁愿损伤自己的已得利益,要是我大明的官员都能如此大公无私,何愁国家不兴呢。

第967章 嘉靖的心里话

    嘉靖此刻心中感动,禁不住叹道:“徐卿大公无私,又为我大明江山的长治久安献上一条良策,让朕如何赏赐你好呢!”

    徐晋道:“为皇上分忧解难是臣子的本份,不过皇上如果要封赏臣,臣也是不会推拒的,眼看就要过年了,不如皇上赏臣下两个月的假期,臣正好在过年的这段时间好好陪伴家人。”

    嘉靖狡黠地道:“朕向来体恤臣子,假期是肯定会给的,但是两个月的假期嘛……嘿,是绝对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两天还差不多!”

    徐晋不由无语,这小子果然有资本家的潜质,也罢,蚊子再小也是肉,两天就两天,总比没有的好。

    嘉靖哈哈笑道:“算了,朕还是给你七天假期吧,免得如意姐姐和吉祥姐姐背地里埋怨朕,不过说好了,最多只能七天,你一个兵部尚书要是放假两个月,那朕的兵部也不用要了。”

    “谢皇上恩典!”徐晋欣喜地道,能休七天假也不错,可以在家陪一陪妻女,稍作弥补。

    嘉靖摆了摆手,神色有些不自然地道:“听说婴孩容易小气,朕便暂时不去探望如意姐姐和吉祥姐姐她们了,等满月了再去吧,对了,你家两位小千金取名字了没?”

    徐晋不动声色地瞥了嘉靖一眼,微笑道:“还没来得及,不过小名倒是起了,大女叫珊珊,次女叫敏敏。”

    “珊珊,敏敏!”嘉靖眼中闪过一丝羡慕之色道:“以徐卿和如意吉祥两位姐姐的容貌,珊珊和敏敏将来肯定是两个美人胚儿,这样吧,朕便越俎代庖,给她们赐名如何?”

    徐晋打趣般道:“能得皇上赐名,是珊珊和敏敏的莫大福份,不过皇上也是知道的,如意和吉祥均出身书香世家,肚子里的墨水不比寻常闺阁女子,眼光还是挺高的,倘若皇上起的名字水平不行,估计入不得她们姐妹的法眼。”

    徐晋这番话虽然打趣的成份居多,但也有给嘉靖打预防针的意思,他也担心朱厚这小子一时脑抽,给自己的女儿起些徐美丽、徐漂亮之类的名字。到时真不知要不要好,毕竟皇帝金口玉牙,如果不要,实在有伤皇帝的脸面,如果要了,却是坑了自家闺女。

    嘉靖哈哈一笑,拍着胸口信心十足地道:“徐卿尽管放心,保准如意姐姐和吉祥姐姐会满意,要是不满意,你削朕!”

    徐晋不由暗汗,连忙道:“臣不敢!”

    嘉靖笑容一收,作贼般往门外看了一眼,见到太监侍卫都在外面,于是压低声音道:“徐卿,有些话朕憋在心里很久了,也不知跟谁讲好,本来以前朕还可以跟阿炳唠嗑两句……算了,朕还提这逆贼作甚呢。”

    嘉靖说着脸上闪过一抹黯然!

    徐晋闻言不由有点同情朱厚了,虽然帝皇高高在上,富有四海,但是高处不胜寒啊,皇帝至高无上的权威让所有人不敢越雷半步,所以皇帝历来都是孤独的,为了保持自己的帝皇威严和颜面,事事处处都得讲规矩讲排场,不敢轻易在臣子,甚至是亲人面前表露自己的内心,想找一个能倾诉心声的人实在太难了。

    估计也没有几个臣子敢与皇上成为无话不谈的密友,毕竟伴君如伴虎,知道得皇上的秘密越多就越危险,指不定哪天皇上觉得你泄露他的丑事,举起屠刀就把你砍了。

    “皇上若是信得过臣,也可以跟臣说的!”徐晋不动声色地道。

    嘉靖帝神色有些窘迫,支吾道:“朕自然信得过徐卿,矣……那个,徐卿四个了吧!”

    若是换了其他人,估计会听不懂嘉靖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不过徐晋却是听懂了,尴尬地轻咳一声道:“回皇上,是四个了。”

    “唉,朕都成亲三年了,至今还没有……徐卿是不是有什么秘诀?”嘉靖看着徐晋,表情尴尬中带着一丝期待。

    徐晋不由暗汗,不过他知道像朱厚此刻的心态,假如自己回答不当,甚至是表情稍有异样,估计都会刺伤这小子的自尊心,所以神色如常地道:“臣哪有什么秘诀,记得臣当年与小婉成亲后,也是两年多才有了康儿,臣与如意和吉祥完婚至今也有三年了。”

    朱厚不由眼前一亮,仔细一算还真是啊,如此看来两三年没怀上也没什么大不了嘛,徐卿不也是平均两年多才成功一次,噢,那个薛冰馨例外,估计徐卿当时也是撞大运超常发挥的!

    人其实和其他动物一样,只要觉得你跟他是“同类”,他就会放下戒心,甚至与你推心置腹,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同病相怜,惺惺相惜吧!

    “噢噢,如此看来,徐卿也是不容易,不过朕比徐卿要难!”嘉靖低声道,两个大男人卿这话题委实有些尴尬。

    徐晋轻咳一声道:“臣以前体弱多病,还差点一命呜呼了,之所以不容易,估计是留下了病根!”

    嘉靖帝闻言连忙道:“我父王的身体也是向来不好,父王与母后成亲后两年才有了我大哥,可是我大哥出生没多久就夭折了,后来父王和母后经玄妙观的道士点化才有了我,并且得以平安长大成~人。

    皇伯孝(弘治)也是如此,好不容易才有了先皇兄(正德)一个独子,所以朕这种情况,估计也是血脉的问题。徐卿觉得朕是不是也该找个得道高人点化一下?”

    徐晋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也难怪史上的嘉靖帝沉迷修道,原来还有这一茬啊,轻咳了一声道:“皇上,臣记得以前跟你讲过物种起源,不知皇上还记不记得?”

    朱厚点了点头道:“朕当然记得,徐卿说人是由低等生物进化而来的,婴儿是男人和女人那个……细胞结合形成的。”

    徐晋微笑道:“所以人能不能生育只与自身有关,根本不需要什么神佛点化。”

    “可是人除了肉~身,还有灵魂啊!”朱厚反驳道。

    徐晋顿时哑口无言,如果是以前,他会向朱厚讲解什么叫大脑皮层,什么叫意识,什么叫精神,可是莫名其妙地穿越到明朝来,他自己也糊涂了。如果说人死后意识也会消失,那自己算什么?

    朱厚见把徐晋问住了,有点得意地道:“原来徐卿也有不知道的东西啊。”

    徐晋笑了笑道:“臣又不是神,怎么可能无所不知呢。对了,臣以前身体很弱,不过后来大舅子传了臣一种吐纳的功法,臣这些年来练习不辍,觉得身体确是健康了很多,连风寒都极少会患上,皇上要不要尝试练习一下,或许有用呢!”

    朱厚现在是“病急乱投医”了,闻言点头道:“好,那朕尽管试试,话说你给永福练习的瑜珈术似乎挺有用的,永福现在的身体也健康很多了。”

    提到姐姐永福,朱厚看徐晋的眼神便有些异样,后者倒是没有察觉,接下来便把吐纳的方法传给了朱厚。

    这种吐纳方法很简单,也就几个动作而已,另外就是吐吸的节奏快慢等,朱厚很容易就学会了。

    传授完朱厚吐纳方法后,徐晋终于忍不住问道:“皇上那个的时候没问题吧?”

    朱厚愕了一下,继而俊脸通红,怒道:“朕那个当然没问题,梅花三弄也是等闲的!”

    “噢,没问题就好,臣多嘴了!”徐晋大汗,倒是不敢再问朱厚这小子一弄有多长时间了,既然这方面没问题,那就可能是小蝌蚪的活性不行。

    “李言闻太医的医术精湛,皇上要不要找李太医诊治一下?”徐晋小心翼翼地道。

    朱厚有些不自然地道:“朕已找李太医看过了,药也吃了几副,可是作用不大。”

    大家话匣子都打开了,朱厚倒是不再像开始那般支支吾吾的了。

    徐晋闻言噢了一声,不~育不~孕即使在后世也是个医学难题,李言闻虽然医术高明,不擅长这方面也不出奇,于是安慰道:“皇上还年轻,倒是不用太过担心的,有些人精~元成熟得比较迟,皇上还不满二十岁,而皇后才十六岁,来日方长!”

    “徐卿是饱汉不知饿汉饥!”朱厚翻了个白眼,估计是觉得这个形容不觅,于是摆了摆手道:“算了,这种事反正也急不来,听天命吧,咱们还是谈谈如何整顿京营!”

第968章 讲武堂

    三大营指的是神机营、三千营和五军营,由明成祖朱棣亲自组建,乃明军中最精锐的野战军,战力雄冠全国,数次随同明成祖北征残元势力,威名远播。

    然而,明英宗时期,“土木堡之变”几乎让三大营的精锐死伤殆尽,从此一蹶不振,后来,一代名臣于谦从三大营中挑选出一部分兵卒重新组建了十团营,等到了弘治时期,十团营增加到十二团营。

    正德时期,武宗征调边军四万入京操练,废十二团营,组建东官厅和西官厅,由佞臣江彬担任团练统领。然而嘉靖登基之初,江彬被擒杀,随即摆练团营,四万边军尽数遣回了原籍,恢复了十二团营的旧制,由武勋负责统率各营。

    不过俺答围城后,嘉靖终于认识到由旧武勋家族把持的十二团营就是一群土鸡瓦狗,屁用都不顶,于是现在便打算恢复明初三大营的建制,重现这支铁血雄师的荣光。

    嘉靖和徐晋君臣二人卿了半个时辰,终于大致敲定了重建三大营的方案,便让尚膳监传午饭,君臣二人便在养心殿中~共进午膳,一边继续闲聊。

    皇上请臣子吃饭,无疑是臣子莫大的荣耀,但也不是多大的事,毕竟这种事并不鲜见,譬如弘治帝便经常请李东阳谢迁这些阁臣吃饭,正德帝干脆就住在豹房里,跟一帮心腹吃吃喝喝,遛鸡斗狗看大戏。

    “徐卿,你那个设立讲武堂的想法不错,朕觉得可以推行,嗯,这件事就交给你这个兵部尚书去办了!”朱厚一边吃饭一边喜滋滋地道。

    原来徐晋刚才与嘉靖讨论如何恢复三大营时,提出了设立讲武堂的想法,所谓的讲武堂,其实就是后世的黄埔军校。徐晋把军校这一套搬到大明来,就是想借鉴后世的经验,以这种方法来为大明培养优秀的将领。

    如此一来,不仅可以批量“生产”出合格的将领,又能防止统军的元帅拥兵独大。因为以后各军的将领都将从讲武堂中产生,自然就少了各种裙带关系,以后大家论资历都只会提是讲武堂第xx期的学员,而不是谁是哪个元帅带出来的。

    另外,讲武堂将由皇帝挂名担任校长,以后讲武堂出来的将领都是天子门生,自然而然便提高了将领忠君爱国思想。所以,朱厚对设立讲武常这个设想赞不绝口,几乎要举双手双脚赞成。

    “臣领旨!”徐晋爽快地道。

    讲武堂一旦建立,嘉靖是正校长,他这个兵部尚书自然就是第一任的副校长了,正职通常只是挂名,副职才是真正干活的那个,所以不久的将来,徐晋的学生将遍布三军了。

    这时,朱厚端起茶杯漱了漱口道:“徐卿,你的老泰山和大舅子均是武功高强之辈,上次又在慈宁宫立下大功,朕便想封他们为锦衣卫百户,可是他们婉拒了,估计是瞧不上眼。

    到时讲武堂若建成,徐卿可否劝他们出任教头?至于三枪就算了,这小子打算明年参加武举,假如有本事拿下三鼎甲,朕便封他一个参将。”

    徐晋不由心中一动,锦衣卫是皇帝亲军之一,权力大油水足,但名声却不是很好,估计老仗人和大舅子真的瞧不上眼,但如果在讲武堂中~出任教头,他们或许会愿意。而且,老仗人和大舅子若是在讲武堂中任职,自然得把家眷接到京城居住,如此一来,倒是免了小婉思念亲人之苦,估计这妮子会十万个支持,于是道:“那臣回去探一探老仗人和大舅子的口风吧!”

    嘉靖点了点头,沉声道:“对了,俺答可以迟一些再收拾,但是王直这反贼必须尽快剿灭,以免其日渐坐大。朕本来想派绍兴卫指挥使冯国清率水师平叛的,但现在有徐卿,自然是徐卿挂帅十拿九稳,所以明年开春之后,恐怕又要辛苦徐卿出海一趟了。”

    “当初让王直担任东洋都护府都护,确是臣的疏忽,臣自当亲自收拾这个烂摊子的。”徐晋沉声道,眼中闪过一丝冷芒。

    嘉靖颔首道:“正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徐卿这次切莫再犯同样的错误了。”

    徐晋点了点头,不过心里却是有个疑问,王直父子是深知自己的手段的,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造反呢,而且根据严嵩当初在皇上面前的陈词,王直父子的表现也太过嚣张霸道了,让人觉得有点不真实。

    “皇上,臣有个请求!”徐晋忽然道。

    “讲来!”

    “正所谓师出必有名,王直父子造反之事,国子监司业严嵩是当事人,所以臣若率师平叛,最好还是让严嵩随行,到时臣便可理直气壮地当面诘问王直父子。”

    朱厚闻言爽快地道:“准了,徐卿最好把这对反复无常的父子活捉回京,朕要面斥之,然后再处以极刑,以儆效尤!”

    “臣遵旨!”徐晋沉声道,其实他要带上严嵩,最主要的原因倒不是为了和王直父子对质,而是担心这家伙会趁着自己不在京这段时间搞事,毕竟这货可是明史上有名的大奸臣,把持朝政二十年,权倾朝野。

    自从发生俺答围城这种事,徐晋对史书上有记载的大事件已经不敢再掉以轻心了,天知道自己出海这段时间,严嵩会不会趁机上~位。譬如严嵩今日早朝的一封《请举亲蚕典礼疏》便十分风~骚,成功搏得了嘉靖的欢心。

    ……

    此刻慈宁宫中,蒋太后正在会客,这次除了吴皇后外,永福和永淳公主均在场,而客人则正是昨日那个道士陶仲文,而邵元节这次却没有来。

    这时,陶仲文隔着手帕替吴皇后把了把脉,面带微笑地点头道:“皇后娘娘体内的积聚的阴气已经有消减的迹象了,贫道斗胆问一句,皇后娘娘昨晚可睡得安稳?”

    吴皇后立即点头道:“自从道长昨日在坤宁宫中施法驱邪后,本宫只觉通体舒泰,晚上一觉睡到天亮,本宫很久没有睡得如此安稳了!”

    蒋太后闻言不由微笑点头,四周的宫女太监都露出敬畏之色,倒是永福和永淳两位公主狐疑地对视一眼。

    陶仲文目光飞快地扫过两位公主,眼中闪过一丝隐晦的惊讶,从怀中取出一只瓷瓶,微笑道:“这是贫道炼制的先天玉粉丸,皇后娘娘每日服用一粒,七日之后便可将体内的阴气全部驱出,但要切记,一日之内不可多服,否则过犹不及。”

    吴皇后大喜,连忙让宫女接过那瓶丹药道:“谢过秉一道长赠药!”

    蒋太后笑吟吟地道:“皇后服完道长的丹药后,是不是就……无大碍了?”

    蒋太后言下之意就是问,皇后驱出了体内的阴气后,是不是就可以怀上龙种了?

    吴皇后脸上微红,不过却是满怀希望地望着陶仲文,只盼这位道法高深的真人会点头。

    可惜,吴皇后却失望了,只见陶仲文摇头:“正所谓三分修行,七分造化,贫道法力有限,就看皇后娘娘自己的造化了!”

    永淳公主不由暗翻了白眼,敢情说了也是白说,做了也是白做,这臭道士也太狡猾了,三言两语就把责任一推二五六!

    正当蒋太后和吴皇后失望之际,陶仲文又从怀中取出一只瓷瓶道:“贫道这里还有一种先天纯阳丸,如果皇上事前服食,应该是有助益的。”

    永福公主似乎想到了什么,不由脸色微变,蒋太后也皱了皱眉道:“不知道长这丹药的药性如如何,如果药性太烈,恐伤及龙体。”

    陶仲文淡定地道:“太后还请放心,此药药性温和,断然不会损伤自身,贫道可用性命担保。当然,太后若是担心,那便算了。”

    吴皇后见到陶仲文要把药瓶收回,急忙道:“用啊!”

    话一出口,吴皇后便脸红如火烧,显然也自感失态了。蒋太后连忙打圆场道:“那便谢过道长了,来人,取五十两金子予道长。”

    陶仲文站起来道:“贫道谢太后赏赐!”

    陶仙长得了太后的大笔赏金,施施然地离开了皇宫。

    吴皇后手里攥着两瓶丹药,就好像攥着两瓶可以逆天改命的仙丹似的。永福公主禁不住轻道:“母后,这位道长的丹药管用吗,要是损伤了身体可不好!”

    蒋太后微笑道:“自然管用了,娘~亲这段时经常失眠多梦,太医诊治了也没用,结果吃了这位秉一道长的丹药后便治好了,现在晚上不知睡得多香。”

    吴皇后立即附和道:“是啊,这位秉一道长确是位法力高深的真人,自从昨晚在坤宁宫施法驱邪后,本宫便感觉好多了,晚上也睡得香!”

    永福公主闻言沉默了,不过眼底隐隐多了一丝担忧。

    “太后,儿臣怕是劝不动皇上服食此丹药的,不过皇上向来听太后你的。”吴皇说完眼巴巴地看着蒋太后。

    蒋太后点了点头道:“回头哀家跟皇上说一下,对了,皇上还没下早朝吗,为何今天不来请安?”

    一名太监连忙答道:“回太后,皇上已经下了早朝,不过此刻召了靖海侯入宫议事,估计现在还不得空。”

    “原来如此!”蒋太后点了点头,便没再说什么,也不派人把皇上请来,因为他知道徐晋是皇上的肱股之臣,召徐晋入宫肯定是有大事商量了,此时不便打扰。

    吴皇后却是暗暗恼火,又是这个讨人厌的的靖海侯徐晋!!

第969章 年后选婚

    白云观位于西便门附近,始建于唐朝,原名天长观,金朝时期改名为太极宫,从元朝才开始叫白云观,道士陶仲文便在白云观中挂单修行,由于擅自符炼丹之术,在京中颇有些名气。

    且说陶仲文从蒋太后处得了五十两黄金赏赐,施施然地离开了皇宫,在街上寻了一座高档的酒楼饱餐一顿,然后打包了一些肉食,还有两坛酒返回白云观。

    道士主要分为两派,全真派和正一派,全真派道士是出家道士,素食且不成亲,而正一派是不出家道士,又被称为火居道士,他们跟常人一般,既可吃荤,又可结婚生子。所以陶仲文在酒楼大吃大喝,最后还打包酒肉也没人觉得奇怪。

    陶仲文怀揣着金子,手里提着酒肉,嘴里喷着酒气,悠然自得地回到了白云观的住处,推开了房间门。

    只见一名面带病容的年青男子坐在桌旁,正目光冷冷地望来,陶仲文连忙把房间门关上,将酒食放到桌上,语气恭敬地道:“二少主,贫道给你带了一些酒肉。”

    这名面带病容的年青男子不是别个,竟然正是弥勒教首李福达的二公子李大义。

    话说李大义这厮也算命大了,那晚带人偷袭徐府,结果却中了埋伏,差点就被神机营的一轮枪子打成马蜂窝,幸亏他反应快,以同伴的身体为盾牌逃过一劫,后来又在谢一刀手下成功逃脱,凭借过硬的轻身功夫翻上屋顶遁走。

    不过,李大义还是中了赵大头的一枪,子弹击右后背上,虽然不是要害,但也让他吃尽了苦尽,取出子弹后将养了一个半月还没痊愈,估计铅弹的毒性还损伤了他的肺经,一到晚上,咳嗽就特别严重,往往夜不成寐,简直苦不堪言。

    所以李大义恨极了开枪打他的赵大头,恨极了谢擎两父子,当然也恨极了布局阴他的徐晋,而他李大义是个睚眦必报的人,如此大仇怎能不报!

    李大义没有看桌上的酒食,而是望向陶仲文手中提着的丝绸包袱,那华丽的样式,一看就是皇家之物,于是略带玩味地道:“陶护法,你可不像是贫道!”

    陶仲文捋须呵呵一笑,把包袱打开,露出里面五锭金灿灿的金子,得意地道:“这是蒋太后赏赐的。”

    李大义目光一闪,嘿笑道:“看来这老虔婆真的很着急抱孙,如何?是不是嘉靖小儿那儿不行?”

    陶仲文摇头道:“贫道还没机会见到嘉靖,不过据贫道从皇后那试探到的口风来看,嘉靖那方面应该没有问题!”

    “那太可惜了!”李大义有点恶趣味地叹惜道:“既然嘉靖那方面没有问题,为何后宫几位多年都未曾怀上?本少这些年翻墙采过的闺阁女子,最后怀上的也有好几位。”

    “想必是二少的精~元特别强吧,而嘉靖的精~元弱了点,或许等他年龄长一些,还是有机会的!”陶仲文道。

    李大义目光一闪,阴笑道:“或许本少可以助嘉靖小儿一臂之力的,正好本少也想尝尝皇后的滋味。”

    陶仲文面色微变,连忙道:“少爷万万不可,那吴皇后虽然求子心切,但也不是水~性~杨~花之人,而且皇宫戒备森严,皇后身边宫女太监环侍,少爷也没机会与皇后单独接触,要是出了意外,贫道可不好向教首交待!”

    李大义也知晓是这个理,但他嗜色如命,一想到对方皇后的身份便心痒难耐,冷哼道:“陶护法是怕本少连累你吧!”

    陶仲文心头一凛,他可是深知这位二少爷的品性,武功高强,狡猾又心狠手辣,委实得罪不起,所以连忙陪着小心道:“贫道不敢,保护二少爷的安危是贫道的职责,其实那吴皇后也就中上之姿,虽然才十六岁的年纪,但待人做事总是一板一眼的,所以不为嘉靖所喜,想来也是没情~趣得紧。”

    李大义忽然笑道:“陶护法放心,本少什么花没尝过,可不会傻到为了区区一枝花而搭上性命。”

    陶仲文暗松了口气,恭维道:“二少爷英明,其实吴皇后跟永福公主相比,差得实在太远了!”

    李大义眼前一亮,道:“早就听闻这位永福公主天生丽质,难道陶护法今日见到了永福公主?”

    陶仲文点了点头道:“两位公主都见到了,这位永福公主确实丽质动人,秋水为神玉为骨,不可稍微增减半分,让人见之忘俗,而永淳公主美则美矣,但与永福公主相比,则逊色了不少。”

    李大义闻言禁不住道:“竟然如此绝色?”

    陶仲文微笑道:“贫道阅女也不在少数,迄今为止,这位永福公主可排前三之列,或许会稍逊那江南三届花魁得主王翠翘。”

    “本少没见过那王翠翘,不过能夺下三殿江南花魁,想来也是绝色倾城的人物,可惜已经被那徐晋收入了私房中,姓徐的何德何能,天下好处竟让他占尽了。”

    李大义愤然地道,又想起自己之前中了徐晋诡计,差点死在枪下,心中更是怒火炙盛,估计是牵动了伤势,顿时剧烈地咳嗽起来。

    陶仲文连忙取出一粒药丸给李大义服下,后者这才慢慢地止住了咳嗽,本来苍白的脸色变得红通通的,表情痛苦地狞声道:“不杀徐晋此贼,实难消本少心头之恨。”

    “二少爷,少不忍则乱大谋,如今教首迫于无奈,随同俺答出塞,待事机成熟还是会回来的,咱们便在京城安心经营着,到时也可给教首提供助力。”陶仲文沉声道:“现在有个好机会,不知二少敢不敢尝试一下?”

    李大义心中一动,连忙问:“什么好机会?”

    陶仲文高深莫测地一笑道:“贫道今日在宫人口中得知,太后似乎有意在年后给永福公主选婚。”

    李大义顿时会过意来,嘿嘿笑道:“确是个好机会,既然做不成嘉靖小儿的连襟,那做他的姐夫也不错,不过,陶护法,本少丑话讲在前,倘若那永福公主是个丑八怪,本少打死不干。”

    陶仲文笑道:“二少尽可放心,永福公主绝对是个天仙般的人物,不过二少要想参加选婚,须得有适当的身份,容貌上也要改动。”

    李大义从怀中取出一块人皮面具往脸上一戴,顿时便变身成一名风度翩翩的读书人,自得地道:“容貌容易改动,不过身份还得仔细琢磨一下。”

第970章 四时分祭

    如果要做一个勤奋的皇帝,其实挺累人的,每天除了早朝和午朝,还有处理不完的政事,批改不完的奏本。就目前来看,嘉靖还是十分勤政的,虽然比不得工作狂朱元璋,但也勤勤恳恳,及时批阅完每天的奏本。

    这不,刚下午朝休息了片刻的嘉靖,便在养心殿中批阅奏本了。奏本是通政司统一送来的,皇上过目后将分发往各部处理,需要内阁讨论的大事则发往内阁,由内阁辅臣商议出处理意见,称为票拟。

    内阁给出处理意见后便由司礼监再送回给皇上批示,在这个过程中,司礼监充当连接内阁和皇上之间的纽带,司礼监秉笔太监还有批红权,所以权力很大,向来有内相之称。

    譬如正德朝时的权阉刘瑾就是司礼监秉笔太监,正德对其十分宠信,甚至允许他代替自己批阅奏本。不过,嘉靖正好相反,他对身后的太监十分严厉,太监在他眼中的定位就是奴才,禁止以任何形式干政,所以现任的司礼监秉笔太监可没有刘瑾的风光,只能老老实实当跑腿。

    天气寒冷,养心殿中的大铜炉中炭火熊熊,向四面八方散发着热力,驱散深冬的寒冷。

    “岂有此理,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要上奏,这些庸官是不是想累死朕,朕还得挤出时间去兵仗局看芝儿妹妹呢,那有空管你们这些狗屁倒灶的事儿……!”

    嘉靖端坐在御案后,嘴里嘀嘀咕咕地阅览着奏本,几乎是一目十行,只要是觉得无关紧要的,随手便丢到一边去。

    “咦,严嵩!”嘉靖忽然轻咦一声,捧起一本奏折仔细地阅读起来,越读眼睛便越亮,最后甚至一拍御案脱口道:“此法妙极!”

    殿内侍立的几名小黄门不由惊讶地对视一眼,皇上如此高兴,看来那个国子监司业严嵩上的奏本又搔到皇上的痒处了。

    这份奏本确是严嵩上奏的,题目是《请举四时分祭疏》,跟早朝那份《请举亲蚕典礼疏》可谓是相辅相承,简直就是两连发的姐妹篇。

    严嵩早朝那份《请举亲蚕典礼疏》明里是恳请皇上亲耕于南郊,皇后亲蚕于北郊,实际却是奉迎了嘉靖南北分祭天地的想法。

    而现在这份《请举四时分祭疏》却是直言请求皇上分祭天地,甚至还更进步,请求皇上在四郊筑祭坛分祭天、地、日、月。

    换而言之,严嵩的主张是在城南郊建天坛,祭天;在城北郊建地坛,祭地;在城东郊建日坛,祭日;在城西郊建月坛,祭月。(注:北京现存的天、地、日、月四坛便是嘉靖朝修建的。)

    而且,严嵩这些主张并不是凭空臆想出来的,他大量引用了周礼上的记载,说得头头是道,格调满满,相当有说服力。

    譬如说夏至乃一年中阳气最盛的日子,万物欣欣向荣,这时适宜在天坛祭天。冬至乃一年中阴气最旺的日子,万物蛰伏,这时适宜在地坛祭地。而春分适合在日坛祭日,秋分则适合在月坛祭月。如此四时轮回来地祭拜天地日月,顺应天时地利,国家必然风调雨顺,国运昌盛!

    总之,嘉靖看完了严嵩这份奏本后大为意动,禁不住击节赞赏。

    嘉靖爱不释手地阅读了一遍严嵩这份奏疏,喜滋滋地道:“如此看来,严嵩对古礼倒是挺有研究的,在国子监担行司业倒是屈才了,还是调到礼部去任职吧,明年春祭便由他主持。”

    嘉靖当把司礼监掌印太监毕云找来,专口谕,令内阁拟旨调严嵩任礼部郎中,负责筹备年后的春祭事宜。

    打发走毕公公后,嘉靖又继续批阅剩下的奏本,这时一名小黄门却快步行了进来禀报道:“皇上,太后驾到。”

    “母后来了!”朱厚讶然地放下御笔,下意识地站了起来。

    稍倾,便见蒋太后在老太监胡大海的搀扶下迈进了养心殿。嘉靖连忙迎了上前行礼道:“儿臣给母后请安。”

    “皇儿免礼!”蒋太后扫了一眼御案上堆得高高的奏本,禁不住有点心疼地道:“皇上,虽然国事繁忙,但也要注意保重身体,天寒地冻的,可别熬坏了自己了。”

    嘉靖不以为然地笑道:“母后放心,儿臣身体健壮着呢,母后快坐下,对了,母后今日怎么得空到乾清宫来?”

    蒋太后略带嗔怪地道:“皇上不来向哀家请安,难道不许哀家来看看皇上?”

    “儿臣不敢!”嘉靖连忙道。

    蒋太后和嘉靖闲聊了片刻,便向老太监胡太海使了个眼色,后者忙从抱着的木盒中取出一只瓷瓶。

    “母后,这是什么?”嘉靖疑惑地问。

    蒋太后微笑道:“这是秉一道长炼制的先天纯阳丹,可以固本培元,皇上日夜为国事操劳,正好用来补一补身子。”

    嘉靖愕了一下,摇头道:“母后,儿子的身体很好,精力充沛,不需要吃固本培元的丹药,而且徐卿也说过,是药三分毒,能不吃药,最好还是不要吃!”

    蒋太后顿时有时不高地道:“晋哥儿虽然允文允武不假,但也未必懂这个方面,秉一道长法力高深,乃得道高人,哀家近段时间失眠多梦的毛病,也是吃了道长的丹药治好的,皇儿要不吃,那哀家自己拿回去吃了!”

    嘉靖闻言连忙陪笑道:“母后别生气,儿臣吃还不成。”说完便接过胡大海手中那只瓷瓶,打开盖子闻了闻,倒是芳香扑鼻。

    蒋太后见状转嗔为喜,盯嘱道:“这先天纯阳丹一天只能服用一粒,可不能过量服食。”

    “儿臣明白!”朱厚说完便倒出一粒丹丸来,竟是要马上服用。

    蒋太后连忙阻止道:“现在先不忙,皇上今晚去坤宁宫再服用也不迟!”

    朱厚愕了一下,继而会过意来,不由脸上一热,神色不自然地把那枚丹药放回了瓷瓶中。

    蒋太后瞥了沉默的儿子一眼,语重深长地道:“皇儿,娘亲知道你不喜皇后,但是为娘现在年纪大了,只盼着能快点抱上孙儿,你看人家晋哥儿可不含糊……”

    “母后,儿臣知道了!”朱厚胀红脸道,虽然现在殿中除了老太监胡大海,但是嘉靖还是觉得尴尬没面子。

第971章 水雷

    兵仗局位于皇城西侧的安富坊大街,占地面积极广,嘉靖给贺芝儿在兵仗局中安排了一间独立的作坊,任她自己在里面随意捣搞。由于是皇上亲自打了招呼的,兵仗局上下都把贺芝儿当成祖宗般供着,平时根本不会干涉她做事,甚至贺芝儿需要什么材料都是有求必应。

    正所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贺芝儿的身份最终还是泄露了,兵仗局掌印太监得知贺芝儿实乃女儿身,而且还是靖海侯徐晋的义妹后,更是把贺芝儿当成了亲祖宗一般供奉。

    另外,皇上隔三差五就会以谢四炮的名义跑来兵仗局看望贺芝儿,只要不是眼瞎心盲的都会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如此一来,就连宫中的吴皇后,还有两名妃嫔都知道贺芝儿的存在了,吃味就在所难免,譬如吴皇后便因此极为不爽徐晋。

    下午四时许,各官署的官员开始陆续下班回家了,特意加快速度批阅完奏本的嘉靖换上一身书生服饰,在便衣大内侍卫的保护下离开了皇宫,兴冲冲地来到了兵仗局。

    兵仗局现在的掌印太监叫魏贤,还好,不是魏忠贤。此人约莫五十许岁,原是钟鼓司负责敲钟的,由于做事兢兢业业,所以接替了张永担任兵仗局掌印太监。

    “奴才参见皇……咳,四炮公子!”魏公公本来想说参见皇上的,结果被嘉靖一瞪眼,立即改口叫四炮公子。

    嘉靖冷哼一声道:“你这老货是不是脑子不好使了,本公子姓谢,谢家四炮是也,黄你大爷啊黄,你全家都黄!”

    魏公公老脸抽了抽,陪笑道:“咱家人老了记性不好,谢公子,对不住哈。”

    嘉靖身后作家丁打扮的侍卫,都有点忍俊不禁。

    嘉靖啪的打开折扇摇了摇,结果冷的打了个寒颤,急忙把折扇合起来,背着手问道:“贺工在不在?”

    “在的在的,刚才还有动静来着!”魏公公连忙答道。

    嘉靖点了点头,径直向贺芝儿的独立作坊行去,忽又停下脚步警惕地问:“魏公公,贺工今日弄出的动静大不大?”

    魏公公面脸皮抽了抽道:“不是很大,不过前两天就有点吓人,皇……咳,谢公子还是小心点为妙。”

    “噢!”嘉靖稍微放下心来,继续往作坊里行去,身后的侍卫一个个如临大敌。

    结果嘉靖一行人刚行至作坊所在的院子门口,一声巨响便从里面传了出来,魏公公吓得扑通地趴在地上,撅着屁股双手抱头,一套动作如同行云流水,显然经验极为丰富。

    十几名大内侍卫则迅速地护在嘉靖身前,当先那名侍卫更是目光炯炯,挥拳把一块从天而降的木板击碎,端的威猛无敌。

    待到确认天空没有杂物往下掉了,一众侍卫才散开来,只有那个击飞木板的侍卫还攒拳怒目,顾盼自豪,生恐皇上没看到他的功劳似的。

    朱厚抬腿便在这货的屁股上踹了一脚,笑骂道:“差不多就行了,边边去吧,别挡了本公子的道。”

    这名侍卫嘿嘿一笑,连忙退到一边,仿佛挨了皇上一脚很光荣似的。

    朱厚大步进了院子,便见院子中央有一只大水缸被炸得四分五裂的,木盖子碎成了几块,侍卫刚才击飞那块木头估计也是木盖子的部分碎片。

    而一身工匠打扮的贺芝儿,左手正拎着一块盾牌,右手拿着一边木棍,在水缸的残骸旁边扒拉研究着。

    “咳咳,芝儿妹妹,又炸缸啊!”朱厚轻咳了一声,又仔细看了看院中,并没有其他水缸,这才敢行到贺芝儿的身边。

    贺芝儿抬头看了朱厚一眼,那眼神就像看到空气一般,然后又低头继续扒拉残骸。正当朱厚感觉很受伤时,贺芝儿又抬起,歪着头打量朱厚道:“四炮哥哥,你不是要参加明年二月的春闱大比吗?不在屋里攻书,跑来这里干嘛?”

    朱厚不由脸色一僵,这货自称是谢小婉的弟弟谢四炮,实在有点作茧自缚,还连累了谢擎父子三人。

    本来谢擎父子入京后可以住在徐府了,就因为要替朱厚圆谎,只得住到别的宅子去,毕竟贺芝儿就住徐府,低头不见抬头抬,极容易就穿帮了。

    幸好,贺芝儿在火器、机械方面天赋京人,但是心智方面却似乎一停留来十岁左右,要不然朱厚的谎言早就被识破了。

    “我知道啦,你一定是偷懒,回头见到谢伯伯,我得告诉他,哼,就你这样子惫懒,还想独占鳌头,名落孙山还差不多!”贺芝儿板着俏脸教训道。

    朱厚讪讪地挠了挠头道:“芝儿妹妹,现在可是申时末了,书院也下学了好吧,本公子休息一下过分吗?”

    贺芝儿抬头看了看天色,吐了吐舌头笑道:“呵呵,都申时末啦,不过那又怎么样,你想金榜题名就得加倍努力,怎可以浪费时间跑出来玩呢!”

    朱厚笑嘻嘻地道:“芝儿妹妹此言差矣,姐夫说过读书要劳逸结合,死读书读死书,那是书呆子所谓,本公子不屑为之!”

    “噢,我哥说的啊,那肯定是对的,那好吧,人家正好需要一个帮手!”贺芝儿道。

    朱厚眼前一亮,立即捋起衣袖豪气干运地道:“芝儿妹妹需要我帮什么忙,上刀山下火海,本公子眉头也不会皱一下。”

    贺芝儿甜笑道:“那倒是不用上刀山下火海,四炮哥哥帮忙拿上这个木箱子,咱们出城去做个实验。”

    “做实验啊,我最喜欢做实险了!”朱厚兴冲冲地抱起了地上的木箱子,众侍卫见状连忙上前帮忙,却被嘉靖挡开道:“去去去,全部一边去,你们毛手毛脚的,弄坏了芝儿妹妹的东西咋办。”

    贺芝儿点头道:“这东西很危险,要轻拿轻放,否则容易爆炸!”

    “爆炸?”朱厚瞬时脸都绿了,吃吃地问:“芝儿妹妹,这箱子里装的是啥玩意?”

    “水雷啊!”贺芝儿淡定地道。

    “水雷!”朱厚差点便一头栽倒,恨不得立即把怀中的木箱子扔出去,扔得越远越好。

    所谓的水雷,其实就是后世的触发式水上炸弹,它布置在水面附近,只要船只驶过碰到就会触发爆炸,把船底炸烂。

    水雷的创意自然是徐晋提供的,贺芝儿这段时间一直在研究这个,朱厚是知道的,正因知道,所以才害怕啊,这玩意要是在自己怀里爆炸,估计自己就跟那只大水缸一样的下场了,哭!

    “公子,水雷是啥玩意?”刚才击碎木块那名侍卫好奇地问,这货有个十分应景的名字,叫做马三问。

    朱厚此刻哪有心情回答他,抱着个随时会爆炸的祖宗呢,斥道:“问个屁,走开走开,别挡道!”

    马三问让了让,讪笑道:“公子,小的给你拿箱子吧!”

    朱厚很想把怀中的木箱子交给马三问,但又不想在芝儿妹妹面前表现得如此怂,同时也担心马三问这货大大咧咧的,手脚没个轻重,只得硬着头皮道:“不用!”

    “快走吧,别磨磨蹭蹭的,再迟天就黑了!”贺芝儿回头催促道。

    朱厚立即十分狗腿地加快速度追上去,笑着道:“芝儿妹妹,你是不是想到护城河上测试水雷?其实不用那么麻烦的,咱们可以到太液池中测试,地方也足够大,还不用走那么远!”

    贺芝儿瞪大眼睛道:“太液池在皇宫里面啊,咱们怎么可能进得了去,更何况咱们是试验水雷,要是惊动了皇上,咱们两个的脑袋都不够砍!”

    朱厚眼中闪过一丝得意道:“芝儿妹妹不用担心,我跟皇上挺熟的,我找人跟他说一声就行了!”

    “真的假的?”贺芝儿半信半疑地问。

    “骗你是小狗,芝儿妹妹要是不信,尽管跟我来!”朱厚信誓旦旦地道。

    贺芝儿眨了眨眼,歪着离袋思考了片刻,这才点头道:“好,要是敢骗我,我以后都不理你!”

    朱厚顿时笑得像朵花似的,向身边一名侍卫暗使了个眼色,侍卫顿时会意,偷偷地离队走了。

    兵仗局距离皇城的西安门并不远,两盏茶的工夫,朱厚便带着贺芝儿来到西安门,负责守门的宫卫早就被侍卫关照过了,轻松便打开门放行。

    朱厚在贺芝儿崇拜的目光注视下,飘飘然地进了西安门,然后径直来到了太液池边。

    “芝儿妹妹,如何,我没骗你吧,这里就是太液池了!”朱厚得意洋洋地道。

    “你肯定是借了我哥的名义!”贺芝儿微哼道。

    “朕……怎么可能呢,我跟皇上熟着呢,那犯得着借用姐夫的名义!”朱厚把那只木箱如临大敌地地放下。

    贺芝儿用脚踢了踢木箱道:“紧张什么,还没上弦呢,轻易不会爆炸的!”

    朱厚不由傻了眼,懊恼地道:“芝儿妹妹为什么不早说,害我紧张了一路!”

    “你也没问!”贺芝儿撇了撇小嘴道。

    朱厚欲哭无泪!

第972章 落水

    太液池很大,水面清澈宽阔,贺芝儿手搭凉棚游目四顾,皱眉道:“这里没有小船啊,怎生是好呢?”

    嘉靖立即吩咐道:“那个谁……马三问,去找一艏小船来,赶紧,耽误了时辰唯你是问。”

    马三问不敢怠慢,一溜烟跑了开去,很快,御用监太监黄锦便屁颠屁颠地赶来了,还命人划过来两艏华丽的画舫,船体上雕龙刻凤的,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

    “谢公子,宫中一时间倒是找不到小船,皇上平日游太液池用到的画舫倒是有几艏,不知合不合用?”黄锦谄笑着道。

    嘉靖立即转身谄笑着对贺芝儿道:“芝儿妹妹,画舫合用不?要不是不合用,本公子再让他们找去。”

    “现在都什么时辰了,再去找船来估计都天黑啦,将就着用吧,不过这么漂亮的画舫要是炸烂了,皇上不会生气吗?”贺芝儿犹疑道。

    朱厚不以为然地道:“两艏画舫而已,都用了好几年啦……咳,皇上不会这么小气的,大不了我赔他,反正也不值几个钱,黄公公,你说是不是?”

    黄锦心肝儿一阵猛颤,这两艏画舫是用了几年不假,可是造价都在五百两银子以上呢,足够二十户中等人家一年的开销了。

    “呵呵,谢公子说得对,都是用了好几年的旧物件了,不值啥钱银,御用监已经准备再造两艏新的了,芝儿小姐喜欢炸就炸吧,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黄锦捂住良心道。

    朱厚赞许地瞥了黄锦一眼,笑道:“瞧,我说得不错吧,芝儿妹妹尽管炸好了,别说两艏画舫,就算把太液池炸穿也没关系的。”

    黄锦浑身一抖,差点便一头栽入太液池中!

    贺芝儿闻言也就不客气地,抱起地上的木箱子便上了其中一只画舫,朱厚也想跟上去,却被黄锦死死拦着,这可不是开玩笑的,皇上要是有个闪失,他们这些人都吃不了兜着走。

    “四炮哥哥,你不用跟来了,在岸是瞧着吧,省得你毛手毛脚的碍事!”贺芝儿道。

    朱厚闻言反而起了好胜心,芝儿妹妹一个女流都不怕,自己怎么可以怂?于是硬是推开黄锦上了画舫。这次轮到黄锦欲哭无泪了,连滚带爬地跟着上了画舫。

    两名侍卫负责把画舫划到了太液池中间,贺芝儿便开始布雷了,她先是取出一条麻绳,将一枚铁铸的陀螺挂在木箱的下方,然后将木箱放入水中。

    铁陀螺的重量显然经过精密计算的,刚好把木箱拖得沉入水下三分之一,还有三分之二露在水面,如此一来,铁陀螺就相当于船的铁锚,这样木箱子就不会轻易被风浪卷走。

    另外,木箱里面还铺了两层油纸,倒是不用担心里面的水雷便被水打湿,以目前的工艺,还不可能做出完全密封,可以直接放入水中的水雷。

    贺芝儿安置好木箱子后,开始布置水雷了,这一步有一定的危险性,所以贺芝儿徒然变得谨慎了许多。

    只见她小心翼翼地捧起一个拳头大的铁疙瘩,这玩意的外形有点像甜瓜,是用生铁铸成的,里面灌满了火药,而触发器就是一个弹簧装置,上弦后安置在木箱中,只要木箱受到猛烈撞击,弹簧装置就会激发,引燃水雷里面的火药,随后发生爆炸。

    约莫盏茶的工夫,贺芝儿终于把水雷布置好了,侍卫立即把画舫划回岸边。

    “芝儿妹妹,接下来怎么干?”嘉靖跃跃欲试地问,他自然明白这玩意试险成功的好处,大明水师又将获得一件水战的大杀器,用来打埋伏玩阴的,嘿,绝对无往不利,嗯,这水雷的设想也是徐卿提供的,啧啧徐卿这家伙就是阴险,不过用来阴敌人,朕喜欢!

    贺芝儿道:“还能怎么干,找个人把画舫驶过去撞击呗!”

    嘉靖的目光顿时望向了侍卫马三问,后者脸都绿了,吃吃地道:“公子,又是小的来啊?”

    嘉靖翻了个白眼道:“难道要本公子来?”

    “好吧,谁叫小的会游泳!”马三问在一众弟兄同情的目光下登上了画舫,然后用桨把画舫划向水雷的所在。

    “小马哥,快点,再快点!”贺芝儿双手荷在嘴边大喊。

    马三问奋力划动船浆,画舫便像离弦的箭般冲向半浮在水面的木箱。

    “扑通!”当画舫距离木箱还有十米左右时,马三问纵身跃入太液池中,向着岸边快速游去。

    画舫高速撞中了木箱上,并且从上面碾了过去,可惜预料中的爆炸却没有发生,试验失败了!!

    “炸了没?”马三问被弟兄从水中拉上了岸,打着寒颤问,一边扭头往池中往去,见到画舫完全无损,顿时失望地道:“没炸啊!”

    只见那艏无主的画舫摇摇晃晃地滑向对岸,而木箱还在池中心打着转,只是稍微移动了半米。

    朱厚见状也是大失所望,不过见到贺芝儿沮丧的样子,还是安慰道:“芝儿妹妹不用气馁,徐卿……咳,姐夫说过,失败乃成功之母了,一次不成功,咱们就再多试几次,总会成功的!”

    贺芝儿闻言挥了挥拳头道:“谢谢四炮哥哥,芝儿会更加努力的!”

    于是乎,大家又登上了剩下那只画舫,前往回收那颗试验失败的水雷。

    结果当画舫刚刚驶近木霜,突然听到叮的一声,紧接着一声巨响,轰,水面掀起了巨浪,画舫剧烈的摇晃,在船头撑船的侍卫一头便载入了湖中。

    “芝儿妹妹!”朱厚被巨浪浇了个落汤鸡,当他抹了一把脸,这才猛然发觉站在身边的贺芝儿竟然不见了,往水面一看,便见到贺芝儿正在水中挣扎着下沉。

    扑通……

    朱厚不顾一切地跳入水中,一把将贺芝儿揪住。黄锦吓得魂飞魄散,像只老母般甩动着双手大叫:“皇上落水啦,快救驾!”

    扑通扑通……

    侍卫们像下饺子般跳入太液池中,很快便将朱厚和贺芝儿救了上岸,只是后者不知是受到惊吓,还是喝了冷水呛晕了,此时已经昏迷不醒了。

    “快传太医!”朱厚自己冷得上下牙咯咯地打架,不过还是暴走着咆哮。

    于是乎,堪称载入史册的一幕发生的,落汤鸡似的嘉靖皇帝背着湿漉漉的贺芝儿往西华门发足狂奔,身后还跟着一众落汤鸡似的大内侍卫,外加一个落汤鸡似的御用监太监黄锦……

    一众落汤鸡火急火燎地跑到西华门,可把西华门当值的宫卫弄得目瞪口呆,待看清当先一人竟是皇上时,宫卫们更是惊得嘴巴能塞进自己的拳头!

    这一幕估计会在日后的野史上大书特书了!

第973章 怨恨

    冬季日短而夜长,下午六时不到,暮色便开始苍茫起来。徐晋坐在马车上,心急如焚,催促道:“三枪,再加快一些。”

    其实这时马车已经跑得很快了,谢三枪再挥鞭抽在马屁股上,马车便像飞起来一般,大力地颠了一下,车内的徐晋差点就撞到了车顶,连忙抓住座位。幸而,现在街上行人稀少,半炷香不到的功夫,马车便来到了长安右门外。

    徐晋向守门的宫卫表明身份,然后带着谢三枪进了宫门,在一名小黄门的引导之下匆匆往乾清宫赶去。

    本来徐晋已经下班回到家,准备美滋滋地休上七天假期的,结果屁股还没坐热便收到宫中传诏,说芝儿落水了,而且还是因为和皇上在太液池中试验水雷造成的。

    这下不止徐晋,就连谢小婉、费如意和费吉祥都花容失色了,芝儿竟然和皇上在太液池中试验火器,这也太胡闹了吧,要是皇上有个闪失,那还得了啊!

    幸好,据说皇上没事,芝儿也只是溺水晕了过去,并无生命危险。徐晋匆匆换上刚脱下的朝服,让谢三枪负责赶车,火急火燎地赶往皇宫。

    皇宫很大,从长安右门到乾清宫,即使是跑步都得十多分钟,所以当徐晋赶到乾清宫时,额头已经隐隐渗出一层细汗,结果刚进了养心殿,迎面便遇上了一群女人,为首者赫然正是蒋太后。

    只见蒋太后脸色冷沉,旁边的吴皇后更是冷若冰霜,永福公主则是面有忧色,倒是永淳公主略带戏谑地看着徐晋,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俏皮模样。

    徐晋心里咯噔一下,连忙施礼道:“臣徐晋参见太后,皇后娘娘和两位公主。”

    “徐晋你可知罪!”吴皇后厉声喝道。

    徐晋微不可察地皱了皱剑眉,正待回答,便见嘉靖从殿后行了出来,欣喜地道:“徐卿来了!”

    “臣参见皇上。”徐晋连忙行礼道。

    嘉靖摆了摆手道:“徐卿免礼,快随朕到后面去看看去芝儿吧。”

    徐晋乘机告罪一声,跟着嘉靖往后殿行去,气得吴皇后直哆嗦,愤然告状道:“太后,靖海侯恃功而骄,根本不把本宫放在眼内,求太后给本宫作主。”

    蒋太后皱了皱眉,本来,刚才她还没发声,吴皇后便抢先训斥徐晋,已经令她有些许不快,而徐晋刚才表现得并无出格之处,告罪了才跟着皇上到后殿去的,所以她此时沉默不语,并没有理会吴皇后的告状。

    吴皇后吃了一颗冷钉子,倒是不敢再造次,悻悻地闭口不言。

    养心殿呈“工”字形,分为前殿和后殿,后殿是皇帝的寝宫所在。徐晋跟着嘉靖到了后宫,低声道:“皇上,芝儿没大碍吧?”

    嘉靖有点心虚地道:“太医正在给芝儿妹妹诊治,人现在已经醒了,应该没有大碍的,就是受了凉。”

    徐晋低声道:“皇上怎可如此故闹,竟在太液池中试验水雷。”

    嘉靖脸上微窘,歉疚地道:“确是朕疏忽了,连累了徐卿让母后和皇后责骂。”

    “微臣受责骂倒是小事,幸而皇上没事,否则芝儿百死莫赎,现在……估计太后也不会对她有好印象了。”徐晋轻道。

    嘉靖面色微变,咬牙道:“朕会向母后解释清楚的,这不关芝儿的事,是朕让她在太液池中试验水雷的。”

    徐晋暗叹了口气,低声道:“其他的再说吧,臣先进去看看芝儿。”

    嘉靖点了点头,把徐晋带到了一处房间中,只见贺芝儿正躺在床上,身上盖了两床棉被还在微微发抖,嘴唇乌青,太医李言闻正在给她把脉。

    “哥…咯…哥!”贺芝儿见到徐晋,上下牙咯咯地打颤。

    徐晋见状不由有些心疼,他之所以收留了贺芝儿,一半是可怜她的身细,另一半却是出于对她哥哥贺知敏的歉意,但是这么长时间的相处,现在徐晋已经把贺芝儿当成家中的一份子,当成亲妹妹一般看待了。

    徐晋快步上前,摸了摸贺芝儿的额头,关切地问道:“芝儿,觉得哪里不舒服?”

    “哥,冷,好冷!”贺芝儿可怜兮兮地道。

    朱厚急忙叫道:“来人,再送一个火炉进来。”

    李言闻连忙阻止道:“病人已经被寒邪侵体,体内积寒,倘若再用高温烤炙,就好比烧红的铬铁淬入水中,只会适得其反,还是再取一碗姜汤内服吧。”

    “你们愣着干什么,快取些姜汤来。”朱厚喝道,几名侍立在旁边的太监连忙去捧来两碗热姜汤。

    朱厚拿了一碗姜汤,亲自捧到贺芝儿的面前,温声道:“芝儿妹妹,快把姜汤喝下去就不冷了……呃,芝儿妹妹干嘛如此看我?”

    徐晋暗使了个眼色,接过姜汤道:“四炮,让我来吧!”

    朱厚这才醒悟过来,这里可是皇帝居住的地方,自己表现得如此“主人”,芝儿妹妹虽然只有十岁的心智,但并不是白痴啊,估计是瞧出了端睨,连忙把碗交给了徐晋。

    徐晋微笑道:“芝儿,快喝下去。”

    贺芝儿收回狐疑的目光,把那碗姜汤咕噜咕噜地喝了下去,倒是抖得没那么厉害了。

    李言闻捋须道:“芝儿小姐身体本来就弱,如今寒邪侵体,绝不能再继续受寒了,下官这便给芝儿小姐开一剂药,喝完后好好睡上一觉,明日早上,下官再给芝儿小姐把一次脉。”

    “有劳李太医了!”徐晋道。

    李言闻笑了笑:“举手之劳,何足挂齿,下官先行告退了。”说完便背起药箱退了出房间。

    徐晋替贺芝儿重新盖上被子,微笑道:“李太师医术高明,芝儿喝完他开的药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贺芝儿甜笑着点了点头,忽然问道:“哥,这里是什么地方?”

    嘉靖顿时紧张起来,只怕贺芝儿会识破自己的身份。徐晋神色自若地道:“这里是宫中,对了,你和四炮在太液池中试验水雷,实在是胡闹,连太后都被惊动了。”

    贺芝儿略带惧地道:“那怎么办,都怪四炮哥哥,他说跟皇上很熟,早知就不听他的。”

    “哪里能不熟,这小子就是当今皇上!”徐晋心道,嘴上却替嘉靖完谎道:“四炮确实跟皇上很熟,不过太后却不是那么好说话的,芝儿妹妹在这里休息一会,为兄这便去向太后请罪,待会回来接你出宫。”

    贺芝儿忐忑地点了点头!

    徐晋和嘉靖两人行出了房间,来到外面的院子,后者便迫不及待地道:“徐卿,李太医说芝儿妹妹不能再受寒,所以待会还是不要出宫了,就在这里住一晚吧!”

    “哼,简直胡闹!”

    只见蒋太后在一众宫人的簇拥之下行了进来,面带愠色,旁边的吴皇后亦是面罩寒霜,目光冷冷地盯着徐晋。

    “母后!”朱厚心虚地低下头。

    徐晋连忙施礼请罪道:“太后,芝儿做出如此荒唐胡闹之事,实乃微臣管教无方,微臣待会便将她拘回府中好好管教,还望太皇念在其少不更事,网开一面。”

    吴后冷哼一声道:“徐大人也知道自己管教无方啊,可是在皇宫大内试验火器,还连累皇上落水,如此重罪,徐大人一句管教无方就算了?”

    嘉靖面色一沉道:“是朕让芝儿在太液池试验火器的,并不关她的事,一切责任在朕,难道皇后要问罪朕!”

    吴皇后面色大变,扑通地跪倒在地上:“臣妾不敢!”

    蒋太后不由大皱其眉,瞪了一眼儿子道:“这里是乾清宫,留大臣女眷过夜于礼不合。徐大人待会便把芝儿接出宫去吧,念在其初犯,哀家这次便不再追究了,但是以后不准她再到兵仗局中胡闹,女儿家就得有女儿家的样子。”

    徐晋这时自然不会蠢到去争辩,连连点头应诺,同时向朱厚暗使眼色,让他不要再触怒太后。

    蒋太后又训了徐晋和嘉靖几句,这才带着一众女人离开,吴皇后离开之前还不忘怨恨地扫了徐晋一眼。

    徐晋皱了皱剑眉,这次算是把吴皇后彻底得罪了,宁得罪小人,莫得罪女人,看来自己以后得小心了,幸好,这位并不受宠,智商情商似乎也不在线。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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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王首辅介绍:
大明朝正德十二年冬,徐晋穿越到江西上饶县一名穷困潦倒的儒童身上。这一年,史上最胡闹的明朝皇帝朱厚照正在边镇宣府游玩。这一年,江西宁王朱宸濠正暗中运作准备谋反。这一年,家徒四壁的徐晋寻求出路,最终选择考科举,从县试、府试、院试,再到乡试,一路过关斩将,却一步步卷入了宁王朱宸濠造反的漩涡……明王首辅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明王首辅,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明王首辅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