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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陈证道     明王首辅txt下载     明王首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079章 家有芳邻

    徐晋跟着胡公公进了慈宁宫,见到了蒋太后,后者显得苍老了许多,明明不到五十岁,两鬓已经斑白了,脸上的皱纹和黑眼圈十分明显,显然睡眠并不好。

    这个女人既是幸运的,也是不幸的,嫁给兴王朱元九年后才产下长子朱厚熙,结果仅五日就夭折了,第二年又产一女常宁公主,也只活到了三岁,幸而她后来又产下一子两女,均平安成年,不过随之丈夫却撒手人寰离她而去。

    正是由于多次经历失去亲人的痛苦,蒋太后对子女格外的珍视和疼爱,而女儿永福的婚事却让她操碎了心,夜不成寐。

    “臣徐晋,参见太后。”徐晋恭敬地施礼道。

    蒋太后仿佛没听见似的,只是目光直直地打量着徐晋,心情复杂莫名。记得当年初见徐晋时,他还只是个十五六岁的秀才,不对,应该是举人了,年少稳重,一表人才,委实让人欢喜。当年王爷认了小婉为义女,徐晋便成了自己名义上的女婿,一转眼,王爷已经走了八年矣,谁又能料到,八年后,这个干女婿将要成为亲女婿呢,唉,造化弄人啊!

    有句话叫什么来着?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中意。蒋太后本来很不甘心把宝贝女儿托负给一名有妇之夫的,只是逼于无奈,实在没办法而已,不过此时看着眼前唇红齿白,英俊不凡的徐晋,心中的不快倒是大减,再联想到徐晋文武双全,连中五元探花及第,领兵打仗战无不胜,年纪轻轻便位居国公,女儿能嫁给这样一位旷世奇才,其实……也不算辱没了吧。

    文能定国,武能安邦,这样的青年才俊上哪找去?关键徐晋还是个有福气之人,能“食”得住永福,唉,也罢,只要永福她幸福快乐,面子名份什么的倒只是其次了。

    蒋太后看徐晋的眼神越来越柔和,徐晋的头皮却是越来越麻。老太监胡大海显然看出了徐晋此刻的局促,轻咳了一声提醒道:“太后,靖国公爷给您行礼呢!”

    蒋太后这才回过神来,微笑道:“晋哥儿来了啊,快起来吧,赐座!”

    徐晋暗松了口气,刚才被蒋太后盯着看了近分钟,晓是他沉稳老练,依旧有点发毛,幸好,蒋太后此时态度温和,应该不是什么坏事,于是道谢一声站起来,在旁边的座位坐下,自有宫女奉上了香茗。

    “太后精神似乎欠佳,可是晚上睡不安稳?”徐晋关心地问道。

    蒋太后的眼神顿时更加温和了,笑道:“上了年纪就是这样子,晚上睡得轻,稍微有点动静都会惊醒,喝安神茶也没用,之前那秉一真人陶仲文的丹药倒是有效,可惜此人竟是个妖道。”

    徐晋摇头道:“依臣之见,太后睡不好是思虑过重所致,根本不用吃药,放宽心就好。平时保持规律的作息时间,早上适量做些运动,睡前可用热水泡足,再喝一杯温牛奶。”

    蒋太后呵呵笑道:“敢情晋哥儿还懂得医术?是了,永福自小体弱多病,自从练了你给她的瑜珈术后,身子确实康健了不少,这些年来都很少生病。”

    徐晋心中一动,原来永福公主这些年一直有修炼瑜珈啊,难怪体形朔造得如此曲线婀娜。

    蒋太后端起参茶轻抿了一口,问道:“晋哥儿打算如何给永福修建道观?”

    徐晋如实答道:“之前工部在城西郊建造的道观已经建好了六成,皇上命臣在原有的基础上进行改建,臣日前到现场看过,已经有了初步的改建方案,然而道观终究是为永福殿下所建的,臣万万不敢自作主张,是故今日特来请永福殿下前往亲自一观,看看还有什么地方需要修改的,力求做到尽善尽美,让永福殿下满意。”

    蒋太后闻言笑呵呵地道:“晋哥儿能有这份心思,甚好,皇上果然没有所托非人,哀家心甚慰之。”

    徐晋暗汗,只觉老太太今日言行举止都有点怪怪的,谦虚道:“太后言重了,这是臣应该做的!”

    蒋太后把茶杯搁下,正容道:“本来嘛,皇上要把那间道观改造给永福修行,哀家是同意的,但是转念一想,那道观建在城外委实不安全,若是再发生一次鞑子围城,岂不是置永福那孩子于险境,更何况入宫相见也不方便。

    所以哀家琢磨了一下,还是在城中另给永福建一座道观修行来得妥当些,地方哀家已经选好了,胡公公呀,待会你带永福和晋哥儿去那地方看看吧。”

    老太监胡大海满脸堆笑道:“老奴遵命!”

    徐晋轻蹙了蹙剑眉,选址另建道观的话,那原来建了六成那间道观必然荒废了,白白花了好大一笔银子,再重新选址建一座道观的花费又是一大笔银子,不过,永福公主住在城外确实不太安全,也罢,反正钱是从嘉靖的私人钱包里(内库)出的,爱怎么花就怎么花,户部也管不着。

    接下来,蒋太后又跟徐晋闲聊了几句便把他打发了出去等候。

    徐晋在西安门外等了约莫半小时,便见两辆马车从宫门中缓缓驶出,随行的侍卫和宫人都换上了便装,想来是不想引起注意。

    两辆马车驶到近前,前面那辆马车的窗帘掀起,老太监胡大海探出头来,笑吟吟地道:“靖国公爷,咱们出发吧!”

    徐晋看了一眼后面那辆窗帘低垂的马车,想必永福公主就在其中,于是点了点头道:“有劳胡公公带路!”

    徐晋正要转身回到自己的马车,却瞥见后面那辆马车的窗帘悄悄地掀起了一角,露出一张俏脸来,赫然正是永淳公主,这妮子俏皮地朝徐晋促挤了挤眼睛,旁边却突然伸过来一只雪白如玉的手轻打了她一下,窗帘随即便落下了。

    徐晋暗暗好笑,永淳公主跟着来凑热闹再正常不过了,就这丫头的性子,不凑热闹才怪。

    徐晋上了马车,胡公公在前领路,三辆马车便沿着安富坊大街往南而行,来到宣武门里街再往东,最后竟然进了小时坊。

    徐晋不禁暗暗奇怪,小时坊可是内城的黄金地段之一,地价房价是最贵的,要在这里找块地建道观可不容易啊。不过,整个大明都是老朱家的,在小时坊搞块地也不是难事,太后想要地,根本不用花钱买,只要放出风声来,相信大把人愿意无偿奉献。

    这时,马车终于停下了,徐晋掀起车帘走下马车,顿时便愕住了,因为马车停下的地方竟然是正自己的家门口。

    “胡公公,这……到地了吗?”徐晋惊讶地问。

    胡公公笑眯眯地道:“自然是到了,靖国公爷请看,你看公主殿下的道观建在那边如何?”

    徐晋循着胡公公所指一看,顿时便恍然大悟,原来胡大海所指的地方正是徐府的对面,亦即是原武定侯郭勋的宅子。

    话说武定侯郭勋造反被满门抄斩后,他名下的物业全部充公,自然也包括了眼前这座大宅了,很明显,蒋太后是要把永福公主修行的道观安排在这里,安排在徐晋的家门口对面啊!

    胡大海看着目瞪口呆的徐晋,得意洋洋地笑道:“呵呵,靖国公爷,以后永福殿下跟你们家就是邻居了!”

    “这个……本国公荣幸之至啊!”徐晋艰涩地吞了吞口水,敢情兜了一大圈,永福公主修道修到自己家门口来了。

    胡大海瞟了一眼后面那辆马车,故意压低声音道:“靖国公爷是知道的,太后和皇上都不希望永福殿下出家修行,相信靖国公爷亦不会希望看到永福殿下在大好年华的时候遁入空门,从此长伴青灯古佛了吧?”

    徐晋点了点头道:“这是自然的。”

    胡大海续道:“那就对了,太后之所以把永福殿下的道观安排在靖国公府对面是有深意的……咳咳咳,永福殿下现在已经取消了封号,乃一介平民百姓之身,没有那么多的规矩限制。

    靖国公平时可让府中几位夫人多点到对门去走动,当然了,靖国公要是有空也可以登门拜访一下永福殿下,让她多接触一下红尘气息,说不定有一天永福殿下就会打消出家的念头呢。”

    徐晋不禁恍然大悟,蒋太后果然用心良苦啊,不过,小婉她们多点过府走动可以,自己就免了,永福公主对自己是有情愫的,而自己对永福公主这样的美人儿也不是毫不动心。正所谓日久生情,孤男寡女**,倘若一不留神干了些糊涂事,那自己的小兄弟恐怕就要凉凉了。

    胡大海若有深意地瞟了徐晋一眼,可惜某人还在沉浸在小兄弟的凉意中,根本没意识到老太监说话里真正含义。

    其实以徐晋的聪明,这个时候应该早就明白蒋太后如此安排的真正意图,可是,正所谓当局者迷,徐晋打死也不相信蒋太后和嘉靖会“开明”到把堂堂大明公主嫁给自己这个有妇之夫。

    确实,太过惊世骇俗,匪夷所思了,相信不止徐晋自己想不到,满朝文武恐怕也想不到!

第1080章 朱秀宁

    眼下已经是上午十时许了,风虽然很冷,但阳光也很灿烂,马车的帘子掀起,永淳公主率先从车箱内钻了出来,黑漆漆的眼睛左顾右盼,活像一只脱了牢笼的快乐金丝雀。紧接着,一条窈窕的玲珑身影从车箱内钻出,她穿着灰褐色的布衣,头戴幂篱,看不清颜容,但徐晋还是一眼就认出正是永福公主。

    此时的永福公主洗尽铅华,荆钗布衣却掩不住那股与生俱来的气质,常年练习瑜珈的娇躯曲线玲珑起伏,亭亭玉立,婉约如画。正是:娴静时如皎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

    “还是宫外面舒服啊,空气好像也特别好闻,永福姐姐,你说是不是?”永淳公主深吸了一口气笑道。

    徐晋步履从容地迎了上前施礼道:“徐晋见过两过两位公主殿下!”

    永淳公主笑嘻嘻地道:“徐晋,以后永福姐姐跟你就是邻居了,可记得要常来走动哦。”

    “永淳,再胡说八道我可要生气了。”永福公主羞恼地低声嗔道,即使看不到幂篱下那张俏脸,徐晋也能想像得出此时霞飞双颊的样子。

    徐晋轻咳了一声打圆场道:“永福殿下出家修行,徐晋又岂敢擅自打扰清静呢,两位公主请,我带你们进去里面瞧瞧。”

    永福公主嗯了一声道:“有劳靖国公爷了。”

    “永福公主客气了,请随我来!”徐晋微微一笑,转身往武定侯府的大门行去。

    武定侯府的规模并不比对面的徐府逊色,甚至还有过之,五进五出,还带两个跨园,真可谓是庭院深深深似海,一个人住绝对得慌,幸好,永福公主虽然被削了封号,但好歹还是金枝玉叶,随行服侍的婢仆绝对不会少。

    武定侯府自从被充公后,均由御用监派人来打理,不过负责打理的人显然不怎么负责,各处院子都荒芜了,庭树多有枯死,假山鱼池长满了青苔,亭台楼阁也褪了朱红,整座宅子看上去灰蒙蒙的,没有半点生气,让人看着心情十分压抑。

    永福公主忍不住轻叹了一口气吟道:“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想当初,武定侯家先祖郭英是何等英雄好汉,追随我朝太祖南征北战,立下若大功劳,可惜如今门庭衰败于斯……”

    永福公主说到此处便突然打住了,显然才醒起武定侯郭勋之所以落得如此下场,虽然是咎由自取,但跟徐晋也不无关系,现在在徐晋面前感叹这些难免有点尴尬。

    徐晋却是神色自若,因为他问心无愧,郭勋是自己找死,怨不得任何人,所以他很自然地接过话茬吟道:“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惟余这青台碧瓦堆,把那百年荣衰看了个饱!”

    永福公主娇躯轻颤,蓦地转过脸来,即使隔着一层轻纱,徐晋依旧感受到那两道炙炙的目光在注意着自己。

    永淳公主俏皮地吐了吐舌头,竖大拇指称赞道:“厉害厉害,真不愧是连中五元探花及第的大才子,随口几句诗不像诗,词不像词的话语,听起来却如此动人,比永福姐姐所吟的诗还要有味道!”

    永福公主轻声感叹道:“靖国公化繁为简,信手拈来,寥寥几句便道尽这世事荣辱沧桑,已经超脱了诗词的桎梏,更进一步,造化之功深,永福佩服万分。”

    “永福殿下过誉了!”徐晋暗汗道,他哪里会什么诗词,不过是文抄公一枚罢了,刚才那几句话也是清初戏曲大家孔尚任在《桃花扇》里面的写的台词,只不过稍加改动后说出来而已。

    在永福公主的美眸注意下,晓是靖国公爷脸皮足够厚,此时俊脸也有些发热,轻咳一声岔开话题道:“须知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再显赫的家族,难免也会出三两个不俏子孙,武定侯郭勋勾结外敌造反,落得如今这下场纯粹咎由自取。

    嗯,生气最是滋养万物,有人的地方就会有生气,所以没有人的地方衰败得特别快,待永福殿下住进来,这座宅子便会重新唤发出勃勃生机来。”

    永福公主讶然道:“永福只听说过天生万物以养人,人无一德以报天。以人气滋养万物的说法倒是第一次听说,不知出自何典故?”

    跟女文青聊天就是头痛,徐晋也只是随口胡扯一句,哪知道出自何处,于是厚着脸皮直言道:“只是徐晋信口杜撰之言,永福殿下千万别当真。”

    此言一出,不仅永福公主愕住了,就连老太监胡公公也是面皮一颤,暗道,这小子够无耻,胡扯就算了,还大言不愧地承认自己胡扯!

    永淳公主咯咯地笑起来:“堂堂国公爷,好不要脸,看来鸿胪寺四方馆的事是真的。”

    徐晋不由暗道一声卧糟,永淳公主这丫头片子果然跟费小玉一个德行,哪壶不开提哪壶,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知道吗?更何况本国公哪是逢场作戏好不,懂吗!

    永福公主看着神色微窘的徐晋,不由眼神一黯,转身往前默默而行。永淳公主显然也意识到自己说过错话了,找了个借口便带着几名宫女溜掉了。

    老太监胡大海轻咳一声道:“靖国公爷陪永福殿下四处走走,咱家安排人手打扫清理一下。”

    说完这老太监便手脚利索地离开了,于是四周便只剩下徐晋和永福公主,还有服侍永福公主的几名宫女,而这些宫女均十分乖觉地远远跟着。

    永福公主缓步前行,徐晋亦步亦趋地跟在其身后,气氛尴尬而微妙。穿廊过院走了十几分钟,两人均没有说话,这时来到一处院子,但见一棵老梅树上梅花点点,幽香扑鼻而来。

    永福公主行到老梅树旁停下脚步,伸手欲折一枝梅花,此时正好一阵风吹来,戴在头上那顶幂篱顿时掉落下来,随风滚出了几米远。

    徐晋连忙上前弯腰捡起,正要把幂篱还给永福公主,动作却突然僵住了,像中了定身咒似的,呆看着眼前的永福公主。

    永福公主原来那一头秀发果然剃光了,白得晃眼,阳光照在她那张红粉绯绯的俏脸上,双眉似那远山含黛,眸若秋水两泓,琼鼻小嘴如描似画,竟然有种动人心魄的美,还有一点点可爱。

    一个男人英不英俊,看他剃光头的样子,一个女人美不美,看她剃光头的样子,这绝对是一条百分之一百成立的真理,无论是男女,如果剃光头都很好看,那绝对是大帅哥大美女。

    永福公主与徐晋足足对视了三秒,本来白里透红的俏脸刷的变通红通通的,惊呼一声,双手捂住脸蛋猛转过身去。

    徐晋有点尴尬地道:“永福殿下,你的幂篱!”

    “快转过脸去,不许看!”永福公主焦急地道,声音带颤,似乎都要哭出来了。

    “好好好,我不看,我不看!”徐晋连忙调转脸,另一只手却把幂篱往永福公主头上戴去,偏偏这时后者却转身来拿,于是便戴歪了,徐晋只觉手指碰到了人家的脸蛋,肌肤滑腻得像剥壳鸡蛋似的。

    永福公主轻呼一声,徐晋尴尬地道:“对不起,没戳伤你吧?”

    永福公主羞恼地夺过幂篱重新戴上,好一回才平复下来,见到徐晋还扭着头,手保持往前伸的姿势,既好笑又好气,嗔道:“靖国公还不把手放下!”

    徐晋放下手,把脸转了回来,见到永福公主已经戴上幂篱了,尴尬了笑了笑,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我现在的样子是不是很丑?”永福公主低着头轻声问。

    徐晋连忙摇头道:“没有啊,永福殿下即使剃了发依然很美,出家人不打诳语,徐晋在出家人面前也是不打诳语的。”

    永福公主噗嗤的失笑出声,徐晋不由心中一热,伸手在老梅树上折下一枝梅花递到永福公主面前,笑道:“永福殿下甚至让这枝梅花都为之失色!”

    永福公主芳心一颤,接过那株梅花,欣喜地嗔道:“贫嘴!”

    徐晋心里咯噔一下,这才意识到自己在玩火,连忙神色一整道:“永福殿下,咱们……再继续逛一逛,哪些地方需要改建的,您尽管提出来。”

    永福公主轻声道:“永福现已经不是公主了,国公爷请不要再称呼我为永福殿下。”

    “呃,那该如何称呼?”

    “国公爷可叫我永福,这是我的道号,又或者……国公爷可直接叫我的名字,秀宁。”永福公主说完兴觉脸蛋上阵阵发热。

    “噢……那我以后便称永福殿下作永福居士吧!”徐晋道。

    永福公主点了点头:“也是可以的,对了,永福有个问题一直想向靖国公请教!”

    徐晋微笑道:“永福居士请讲。”

    “外面有传言称,靖国公爷年轻轻,正值韶华之年,本应该效忠报国,偏偏却贪图国公爵位,只知享乐,不思进取,可是如此?”永福公主美眸不瞬不瞬地盯着徐晋。

第1081章 度假别院?

    永福公主的美眸一眨不眨地盯着徐晋,粉拳微微握紧,她迫切想知道答案。

    徐晋皱了皱剑眉,沉默不言。

    自从那晚与恩师费宏夜谈之后,他才猛然意识到自己的能量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大到让群臣忌惮的地步,再加上在朝会上遭受多方势力的攻击和算计,还有嘉靖态度上所表露出来的异样,所以果断选择了放权,退居二线暂避风头,甚至还不惜借织信美子来自污清名,辞去太保的虚衔。

    所以说,贪恋国公爵位,贪图享乐,正是徐晋要树立起来的形象,如此一来,那些吃饱了撑着的言官才不会死盯着他,首辅金献民也不会继续针对他。至于旧武勋集团嘛,他们在徐晋身上吃的亏实在太多了,视之为眼中钉肉中刺,所以不管徐晋放不放权,他们都会继续盯死徐晋,要是哪一天徐晋倒霉,他们还是会毫不犹豫地落井下石的。不过相比之下,只是被旧武勋集团盯着要轻松许多,这大概就是所谓的退一步海阔天空,有时候,后退其实也是一种前进。

    毫无疑问,徐晋的策略很成功,就连秀外慧中的永福公主似乎都被他骗过了,所以此时有点恨铁不成钢地质问徐晋。

    徐晋保持沉默,永福公主便一直盯着他,显然前者如果不回答,她便不会放弃。

    徐晋不禁暗暗苦笑,他不能告诉永福公主,自己是担心功高震主才选择激流勇退的,因为这样等于表明自己在担心嘉靖的容人之量。在皇权至上的封建社会,这也是大逆不道的,即使你真的担心,也不能表现出来,更加不能说出来。

    不过,被永福公主这样误会,徐晋心里也有点不舒服,犹豫了片刻才淡道:“毕日,鞑靼库登汗(达赉逊)派来的使者将来到京城,皇上已命臣负责接见了。”

    永福公主美眸一亮,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

    这就是聪明人与蠢货之间的区别,永福公主毫无疑问是个聪明人,尽管徐晋的回答牛头不对马嘴,她还是一下子明白了!

    众所周知,鞑靼是大明北边的心腹大患,而徐晋说达赉逊派来的使臣将由他负责接待,也就是在告诉永福公主,自己并没有贪图享乐不思报国,相反,自己一直有关注国家大事,甚至连接待鞑靼使臣这么重要的事都由自己亲自操刀!

    只见永福公主低下螓首,自言自语般续道:“如此说来,靖国公在四方馆中放浪形骸也是故意自污了?”

    “这个……”徐晋脸上微窘,有时侯跟聪明人说话也是很头疼的事,尤其是聪明的女人。

    永福公主见状更是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唇边微微翘起了好看的弧度,绽放出一个让人眩目的笑容,低声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靖国公急流勇退十分明智,但是四方馆中的行为就有点画蛇添足了,须知皇上是很聪明的。”

    徐晋悚然一惊,对啊,永福公主都看得出自己是在故意自污,难道嘉靖这小子会看不出来?

    事实上,嘉靖确实看出来了,不过这小子自己心里有愧,自然不好怪徐晋小心翼翼,所以便一直装糊涂,甚至配合徐晋演了一出戏,当徐晋上书请辞太保虚衔时,他打回几次便允准了,既安了眼红大臣的心,也安了徐晋的心。

    永福公主见徐晋面露“惊”色,连忙柔声安慰道:“皇上视永秀郡主如亲姐姐,对靖国公爷也是宠信有加,既然允了你请辞太保之职,自然不会怪罪于你。”

    徐晋不由暗汗,也暗自警醒以后不能再自作聪明了,史上的嘉靖十四岁以藩王之身继承皇位,在朝中毫无根基,最后却一步步挤走了杨廷和,成为真正雷霆万钧的帝王,他牢牢把持朝政四十多年,就连张璁、夏言、严嵩、徐阶这些牛人都老老实实地任他驱策,后宫太监更是没有一个能冒头的,试问这种人又岂是等闲之辈?

    嘉靖无疑是绝顶聪明的,随着年龄渐长,御极越久,他的政治手腕只会越来越炉火纯青,在他面前玩弄花样,还是得悠着点,你把他当成傻瓜,恐怕最后发现自己才是傻瓜。

    幸好,徐晋从来没想过要掌控嘉靖,也没有其他非份之想,他初到大明的目标是当个富家翁混吃等死,后来目标变得“伟大”了一点,那就是科举通关当个县老爷,逍遥自在地混吃等死;再后来的经历让徐晋的目标变得真正伟大了,他想要一个空前富强的大明!

    而值得庆幸的是,现在的嘉靖相当于徐晋亲手塑造出来的半成品,他们的目标方向是一致了,而且徐晋还十分“鸡贼”地给嘉靖树立了一个极远大的目标,按照正常人的寿命,是不可能在一辈子内完成了。

    所以,徐晋确信自己能一辈子与嘉靖的目标一致,哥俩毕其一生向着共同的目标奋斗,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情况是不会出现的,当然,如果徐晋自己得意忘形作死,那就另当别论了。

    徐晋向着永福公主深深一揖道:“谢过永福居士提醒!”

    永福公主取下头上戴着的幂篱,露出那张如描似画的娇颜,将梅花凑到鼻子底下轻闻了闻,启齿一笑道:“劳烦国公爷给永福修建道观,该永福要谢国公爷才对,我们继续逛吧。”

    永福公主说着便脚步轻快地往前行去,经过一处花池时甚至弯下腰,俏皮地用手中的梅花枝搅了搅池水。

    徐晋不由呼吸为之一紧,估计是常年练习瑜珈的缘故,永福公主的身材实在太美妙了,特别弯腰那一瞬间,曲线暴露无遗,倘若穿上后世的紧身健身服……

    徐晋急忙移开目光,赶走脑海中旖旎的念头,这时永福公主刚好转过身来道:“这个水池再加大十倍吧,种上荷花,还要修一座湖心亭!”

    徐晋估摸着眼前这个水池有十几平方,已经不小了,倘若再扩大十倍,那这片院子和隔壁院子都得拆掉才行。

    “永福居士,扩建十倍会不会太大了?整个院子都得拆掉啊!”徐晋提醒道。

    永福公主抿嘴一笑道:“拆便拆了罢,反正房子那么多,我一个人也住不了,还不如造个大湖,夏天也好乘凉,慈宁花园也有一个很大的荷花湖,我最喜欢夏天在湖心亭中消遣了,对了,湖边再植上柳树。”

    “呃,好吧!”徐晋只能默默地记录下。

    永福公主明显雀跃了许多,情绪高涨,一路走一路指指点点,这里修个花圃,那里建个小榭,这里弄个假山,哪里挖个渔池。

    徐晋已经无力吐槽了,这是建道观,还是建度假别院?永福居士,你这哪是修行,分明就是享受生活啊!

    足足花了一个多时辰,终于逛完了整座宅子,徐晋也用炭笔记下了好几页纸,而当永福公主得知已经逛完后,还一脸的意犹未尽。

    “敢问永福居士还有什么要添置的吗?”徐晋下意识地跺了跺发麻的双腿,真是不明白,明明是娇滴滴的小女子,一旦逛起来耐力竟如此惊人。

    永福公主看了一眼徐晋手中那几页写得满满当当的纸笺,有点不好意思摇头地道:“没有啦,有劳靖国公了。”

    旁边的永淳公主早就逛得有点不耐烦了,闻言欢呼一声道:“终于看完啦,走,到对面府里蹭饭去,人家都快饿死了。”

    永福公主俏脸微红,白了妹妹一眼道:“不是带了糕点吗?”

    永淳公主撅嘴道:“早就吃光啦!”

    徐晋微笑道:“我已经派人通知小婉准备好饭菜了,两位公主要是不嫌弃,便请到府上用膳吧。”

    永淳公主顿时眉开眼笑地道:“好啊好啊,还是徐晋你办事周到,永福姐姐,走吧,反正以后大家就是邻居了,回头你回请小婉姐姐她们就是了。”

    永淳公主说完便不由分说拉起永福公主往外面走去,后者俏脸通红,却又无可奈何。其实永福公主跟谢小婉她们都很熟,也不是第一次在徐府用膳了,只是这次有点特殊,“修道”修到人家家门口,所以心虚了!

第1082章 生无逢时

    徐晋并没有说谎,他确实让人通知府里准备午膳了,当他领着永福和永淳进门时,谢小婉、费如意、费吉祥三女便热情地迎出来了。众人落座后,丰盛的午餐随即送了上来,大家便开始用膳了。

    诸女本来就相熟,再加上同情永福公主的遭遇,所以特别的热情,不停地嘘寒问暖,而永福公主似乎也有意迎合诸女,所以气氛出奇的融洽,一屋子女人聊得那叫一个投机,咱们的靖国公爷反倒成了多余的人。不过,一屋子美人,春兰秋菊,莺声呖呖,无论视觉,还是听觉都是一种享受。

    饭毕,诸女到正房暖阁中闲坐,说些女儿家之间的体己话,徐晋则回到房间小憩了半个时辰,然后便动身前往工部,准备找人改造武定侯府了。

    当徐晋步履从容地进入六部大院时,正好遇见鸿胪寺少卿宋方兴领着一群人经过。这群人衣着与汉人迥异,为首者满脸络腮胡子,身形高大彪悍,一脸的倨傲,而随行者有男有女,男的膀大腰圆,一个个昂首挺胸,女的均面容姣好,身形窈窕,看长相反倒更像是汉人,不过,这群人身上散发出来的羊骚味,远远就能闻到。

    徐晋心中一动,扬声叫道:“宋大人留步!”

    宋方兴停下脚步循声望来,见到是竟是靖国公徐晋,瞬时换上一副笑脸,一溜小跑着来到跟前,讨好地道:“哎哟,什么风把靖国公爷您给吹来了?”

    徐晋现在虽然不掌权了,但是国公地位尊崇,关键是皇上还经常往靖国公府跑,可见徐晋依旧深受圣眷,试问宋方兴这个从五品的鸿胪寺少卿哪敢怠慢?

    徐晋扫了一眼远处那队人,皱眉问道:“这些是什么人?”

    宋方兴的表情立即精彩起来,眉飞色舞地道:“回靖国公爷,他们是鞑靼大汗达赉逊派来求援的使臣,嘿嘿,现在鞑靼人自相残杀,达赉逊不敌俺答,只好向我大明称臣求援了,正是风水轮流转呀!”

    “求援?本国公咋看着像是来讨债的?”徐晋神色玩味地道。

    宋方兴干笑一声道:“那个……鞑子都是些粗鄙的野人,不懂礼节,国公爷不必跟他们一般见识。”

    徐晋不由冷笑一声,这些鞑子不是不懂礼节,而是给傲的,不过这也怪不得人家,自从“仁宣之治”后,大明由攻转守,国力开始由盛转衰,而“土木堡之变”后,大明更是只有被动挨打的份,只能依靠城墙苟且自保。

    土木堡一役,大明连皇帝都被人家俘虏了,而去年俺答围城,又差点把大明的京城都攻破了,所以在鞑靼人的眼中,大明不过是一只羸弱的肥羊罢了,他们打心眼里瞧不起大明,瞧不起大明的军队,即使他们现在不得不向大明求援!

    “给他们最差的住宿,不提供饮食,要吃要喝的也可以,让他们付银子。”徐晋淡淡地道。

    宋方兴吓了一跳,讪讪地道:“俗语云,过门是客,更何况对方是一国使臣,这样不好吧,如此也有失我大明之体面。”

    正所谓外交无小事,宋方兴只是小小的从五品少卿,可不敢胡来,关键徐晋这个国公虽然尊崇,但手里没实权,屁都不顶用,怎么可能听他的,口头上拍下马屁可以,其他的免淡。

    徐晋脸色一沉,冷道:“什么叫体面?打肿脸充胖子不叫体面,是死要面子,体面这玩意只属于强者,对方既然是来求援的,那就得有求援的样子,在我大明的地盘上,是蛇得盘着,是虎也得趴着。废话少说,就按本国公说的去做!”

    徐晋身经百战,长期手握生杀大权,平时客客气气的,大家只以为他是个温文尔雅的书生,可一旦发起飙来,浑身上下都散发出如有实质的杀气。

    宋方兴只觉排山倒海般的压力迎面扑来,不由骇得冷汗直冒,连忙道:“国公爷请息怒,下官遵命便是。”

    徐晋点了点头道:“去吧,谢四维若问起,就说是本国公关照的。”

    谢四维乃鸿胪寺卿,亦即是宋方兴这个少卿的顶头上司,相当于现在的外交部长。

    宋方兴唯唯称是,朝徐晋施了一礼才毕恭毕敬地退了开去,带着那群鞑靼人往鸿胪寺而去。

    徐晋发完威,掸了掸衣袖,正待举步往工部,身后却传来了两声轻咳,转身一看,便见一名身穿绯红官袍的官员站在数丈开外,看上去风尘仆仆,竟然正是王守仁。

    徐晋愕了一下,继而大喜,快步迎上前施了一礼道:“王公何时回京的?”

    王守仁眼中露出一丝暖意,微笑道:“与鞑靼使者一道入城的,刚才,靖国公爷好大的威风啊!”

    徐晋暗汗道:“让王公见笑了。”

    王守仁右手虚握放到嘴边轻咳了一声道:“太史公曰,夷狄者禽兽也,畏威而不怀德,子谦你做得很对。”

    王守仁说着又干咳了两声,徐晋看着脸色乌青的老王,不由生出一丝担忧来,关心地问:“王公的身体似乎欠佳!”

    王守仁笑了笑道:“老毛病了,不碍事,应该还能撑几年。”

    徐晋暗叹了口气,记忆中老王好像就是病死在平叛成功后班师途中的,不会就是这次广西平叛吧?

    “王公几时动身前往广西?”徐晋问道。

    王守仁答道:“皇上已经允准臣顺路回绍兴老家一趟,所以本官明日便会动身,取道浙江,再走海路南下两广。”

    徐晋点了点头道:“北风吹起,走海路倒是正合适,如此便预祝王公马到成功,早日平叛凯旋,届时晚辈在京城为王公接风洗尘。”

    王守仁呵呵一笑:“承子谦吉言吧!”

    徐晋张了张嘴,欲言犹止,王守仁目光一闪,微笑道:“子谦有话不妨直说。”

    徐晋自然不可能直说,老王,你这次可能回不来了,将会客死异乡,所以只能委婉地道:“王公身体欠恙,其实晚辈是不建议你带病领兵了。”

    王守仁愕了一下,继而哈哈笑道:“无妨,本官这老毛病向来如此,没什么大不了的,倒是得趁着还干得动的时候多干点事,否则两眼一闭,想干也没得干了!”

    徐晋闻言也不好再劝了!

    王守仁伸出手轻拍了拍徐晋的肩头,语重深长地道:“子谦,南边只是疥癣之疾,本官这残躯老朽尝能应付得来,大明的心腹大患却是在北面,只能靠你们这些年轻人了。但愿生有逢时,珍重吧!”

    王守仁说完转身大步而行,看着老王瘦削而高大的背影,徐晋忽然有种热泪盈腔的感动!

    老王,走好,一路顺风,你注定是个光耀史册的人!

第1083章 嘉靖的手腕

    大理寺、太常寺、太仆寺、光禄寺、鸿胪寺并称作五寺,乍一听还以为是和尚庙,其实不然,它们都是大明实打实的官府机构,其中大理寺乃三法司之一,主管司法,在五寺当中权力最大,其一把手大理寺卿的品秩也是最高的,正三品。

    反观鸿胪寺,主管接待外宾,搞宴会什么的,权力与大理寺相比就差得远了,其一把手鸿胪寺卿的品秩只有正五品,比大理寺卿足足低了四品,在朝中只能算是小脚色。

    另外,鸿胪寺的功用虽然与现在的外交部有点相似,但权力却是差得远了,实际只相当于外宾接待处,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决定权,所以说,鸿胪寺卿只相当于阉割版的外交部长,又或者干脆就是外宾接待处处长。

    此时,鸿胪寺卿谢四维听完副手宋方兴的禀报后,面色顿时沉了下去,你靖国公地位尊崇不假,但把手伸到我鸿胪寺来也太过份了吧。

    宋方兴瞟了面色难看的顶头上司一眼,小心翼翼地道:“谢大人,靖国公态度十分严厉,若是不按他的意思去做,下官担心会……”

    谢四维挥了挥手道:“既然如此,便按靖国公爷的意思去做吧!”

    宋方兴闻言心中一松,他既没有胆子去得罪徐晋,但又担心会背锅,所以进了鸿胪寺后便火急火燎地跑去请示老大谢四维,如今老大发话了,若出问题自然就不关自己事了。

    “好的,下官这便去办。”宋方兴揖了一礼便转身离去。

    谢四维冷哼一声,淡道:“看来靖国公爷这富贵闲人是穷极无聊了,竟然把手伸到鸿胪寺来,简直岂有此理,本官不敢惹你,自有人敢惹你。”

    谢四维说完便起身离开了官署,前往都察院,都察院俗称喷子大本营,全国十三道御史言官都归都察院管,其老大乃都察院左右都御史,秩正二品,与六部尚书平起平坐。

    谢四维走了一趟都察院,这个喷子大本营果就炸锅了,国公爷虽然尊贵,但谁给你权力插手鸿胪寺的具体事务了?这分明就是仗势欺人,野蛮越权行事,岂有此理,不能忍!

    事情很快就捅到内阁去了,作为内阁首辅的金献民只说了三个字:“知道了。”

    自从徐晋当了国公,老实在家当个富贵闲人,金献民也安心当他的百官之首,再加上次贾咏,三辅罗钦顺琮算配合,即使四辅廖纪有点不服管,但总体上还是比较顺的。

    此时富贵闲人徐晋竟然有插手政务的兆头,对金献民来说,此风断然不可长,所以必须出手,给徐晋一个教训,同时进一步确立自己作为首辅的权威。

    第二天早朝,都察院御史蔡鹏第一个便跳出来弹劾徐晋了,紧接着工科给事中李力也弹劾徐晋,罪名是嚣张跋扈,粗暴干涉鸿胪寺事务。

    蔡鹏和李力均是首辅金献民的人,所以大家都心照,金首辅是要借机教训徐晋,让他不要再伸手干政,老实当他的国公爷去。

    正当大家准备看戏时,御座上的嘉靖却打了呵欠,不以为意地道:“朕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呢,就这个啊!”

    内阁三辅兼礼部尚书罗钦顺神色一整,出列大声奏道:“皇上,此事虽然是小事,但徐晋作为国公,却粗暴干涉鸿胪寺的事务,此风断不可长也,若是皇上不责罚,以后满朝勋贵均越权行事,岂不都乱套了?”

    “罗阁老所言极是,靖国公跋扈专横,粗暴干与官府事务,若皇上不责罚,实难服众!”

    陆续有官员站出来,顺着罗钦顺的语气慷慨陈词,而且越说越激愤,越说越严,大有不惩治徐晋,大明将国将不国似的。

    夏言、徐阶、秦金、费懋中等人虽然与徐晋交好,但此事徐晋确实做得过了,他们也不好出言相帮,只能保持缄默。

    然而,群臣虽然言辞激烈,座上的嘉靖却始终保持着云淡风轻的表情,让人捉摸不透。这时,金献民终于按奈不住了,手持玉笏上前一步奏道:“皇上,靖国公此举确实不妥,皇上若不责罚,实难服众,臣建议皇上下旨训斥并罚俸两个月,以儆效尤!”

    嘉靖点了点头:“诸位卿家稍安勿躁,你们都错怪靖国公了,其实是朕授意靖国公全权负责接见鞑靼使者的,他并没有越权。”

    此言一出,全场静得落针可闻,刚才跳出来痛骂徐晋的言官都憋得老脸通红,哪皇上你倒是早点说啊,浪费老子表情和口水。

    金献民僵在原地将信将疑,他十分怀疑嘉靖是为了回护徐晋才这样说的,但作为臣子,他也不可能当着百官的面指责皇上你撒谎,所以最后只能憋出一句:“原来如此,倒是大家误会靖国公了。”

    嘉靖摆手道:“这是朕之过,怪不得大家,朕前些天便授意靖国公负责接见鞑靼使者,一时却忘了行文通知内阁,待会补上。”

    皇上都道歉了,金献民还有什么好说的,持笏一揖退回了文官队列当中,他本来还想借此事再压一压徐晋,结果失败了,反倒损了自己的威望,现在满朝文武心里都明白,徐晋虽然放权了,但依然简在帝心,其实得皇上的宠信才是最大的权力。

    此时此刻,在场的大部份官员突然间都明白徐晋为何要放权退居二线了,只要皇上的宠信还在,其他的都还会复来,譬如这次,接见鞑靼使者如此重要的差事,皇上都交给徐晋了,也就是说出不出兵鞑靼,基本是上徐晋话事了。

    罗钦顺虽然是个老好人,但也是个认死理的人,作为礼部尚书,他对徐晋接待外宾的做法很有意见,他又站出来道:“既然是皇上授意靖国公接待鞑靼使者的,靖国公自然算不上越权,不过,如此野蛮对待来使,实在有失我大明天朝上国,礼仪之邦的体统。”

    嘉靖淡淡地道:“我大明的礼仪是用来接待知礼之人的,朕闻鞑靼使者态度倨傲无礼,更可恨的是,他们给朕进献的美女竟是从我大明掳去的子民,对待此等无礼无耻之人,何必跟他们讲礼仪,是故朕以为,靖国公的做法并无不妥,即便把他们都砍了,朕亦无异议。”

    罗钦顺顿时张口结舌不得语,向着御座一揖,灰溜溜地退了回去,其他大臣亦是心下凛然。

    在此值得一提的是,自从出了李大义假冒身份选附马的事后,嘉靖痛定思痛,深感自己的耳目太过闭塞了,竟然让反贼在眼皮底下成了驸马,让妖道自由地出入禁宫,这种脑袋随时被人家摘掉的情况,想想都觉得可怕。

    于是乎,嘉靖不仅加强了锦衣卫的力量部署,还重新设立了已经被撤掉的东厂,专门负责侦缉阴私不法之事,且每日都得向他回报。

    所以鞑靼使者进城后的一举一动都瞒不过嘉靖的耳目,在得知鞑靼态度傲慢,而且还以掳去的汉女作为进贡的礼物后,嘉靖差点连肺都气炸了。

    因此刚才大臣们纷纷弹劾徐晋时,嘉靖十分的生气,不过他早已不是当初的少年皇帝了,城府越来越心,手腕越来越纯熟,所以一直忍着,等到金献民亲自上阵他才说出是自己授意徐晋接待使臣的。

    如此一来,嘉靖不仅敲打了首辅金献民,也敲打了满朝文武,潜台词就是朕什么都清楚,你们可别把朕当傻子,都老老实实各司其职,谁拉帮结派搞斗争,朕就收拾谁。

    另外,嘉靖之所以敲打金献民,跟重开东厂也有关。东厂臭名昭著,历朝不知有多少文官遭到毒手,而且太监集团本来就是文官集团的死对头,牛人杨廷和好不容易才把太监集团整垮成半死不活的样子,文官集团又如何能允许由太监把持的东厂死灰复燃?

    所以首辅金献联同满朝文官极力反对重开东厂,户部也不给拨银子,所以把嘉靖惹怒了,不过嘉靖一直忍而不发,但东厂却也照开,户部不给银子他就自掏腰包,铁了心要“开厂”当老板。

    太监本来就是皇帝的家奴,皇帝有钱有人,硬是要重开东厂,文官也没办法,只能干瞪眼,如今东厂已经成功重新开张了,新任厂督跟徐晋也算是老熟人了,正是御马监太监赖义。

    由于文官阻挠开东的事,嘉靖心里一直不痛快,所以今日便故意借机敲打首辅助金献民,敲打文官集团。

    训完礼部尚书罗钦顺后,嘉靖只觉神清气爽,扬眉吐气,谈道:“还有何事启奏?”

    吏部尚书方献夫应声出列道:“臣有本奏!”

    嘉靖对这个方献夫还算顺眼,点了点头道:“方卿家且奏来!”

    “南洋都护府都护俞大猷任期已经够三载,且现在南洋都护府已经稳定,臣以为应该把俞大猷调回来,改派他人接任南洋都护一职!”方献夫道。

    嘉靖顿时犹豫了,因为当初徐晋便叮嘱过他不要轻易调动俞大猷,但南洋都护府太远了,大明鞭长莫及,都护作为最高长官,手握兵权,倘若常年不撤换的话,恐会拥兵自重。

    “兹事体大,容朕考虑过再议吧!”嘉靖决定还是先征询一下徐晋的意见。

第1084章 恶人先告状

    徐晋找到工部尚书赵璜,要求派人协助改造武定侯府给永福公主修行之用,赵尚书也很痛快,要技术人员,给,要工人,也给,但是要建筑材料,不好意思,你得给银子买,技术人员和工人的工钱也得徐晋自己负责,至于徐晋是向户部申请预算,还是向皇帝的内库要钱,他一概不管。

    虽然嘉靖承诺过自掏腰包,但是徐晋还是决定找户部尚书秦金打打秋风,然而秦金是出了名的铁公鸡,虽然跟徐晋交好,但让他掏银子,很难!

    徐晋好说歹说,秦金就是死咬着不肯批,最后徐晋只好使出了撒手锏,说以后织信美子的还款不入国库,直接入皇上的私人荷包,要知道织信美子还欠着大明五百万两银子的。

    如果是别人说这些,秦金保证嗤之以鼻,但徐晋是谁?两次从倭国运回来一千多万两银子,加上南洋的那次,差就不多两千万两了,相当于以往国库的好几年的收入呢,当之无愧的财神爷啊。

    铁公鸡秦尚书衡量了片刻,显然觉得得罪徐大财神不划算,于是大笔一挥,批了徐晋五千两银子!

    徐晋不由无语了,自己两次从倭国运回来的银子上千万两,五千两银子你也好意思批?不过看秦金那肉痛般的表情,徐晋就知道想这头铁公鸡掏更多银子是不可能的了,只能作罢,蚊子再小也是肉,五千两就五千两!

    第一批工程款到手,于是乎武定侯府的改建工程便如火如荼地展开了,而嘉靖任命徐晋接待鞑靼使者的文书也送到了徐晋的手上。

    徐晋接了文书,并没有立即接见,依旧每天到工地转悠,他要先晾鞑靼使节十天八天,挫一挫他们的傲气再说,反正求援的人是他们,主动权也在大明手上。

    一转眼便至嘉靖五年的十月下旬了,天气越来越冷,徐晋也足足晾了鞑靼人差不多半个月,够狠!

    十月二十二日,徐晋换上了公服,带着赵大头等亲卫前往鸿胪寺,晾得也差不多,他打算今日见一见那个鞑靼使者赤鲁不花。

    靖国公爷要来啊,收到知会的鸿胪寺卿谢四维,以及少卿宋方兴一早就在那等候了,亲自出门相迎。

    自从上次嘉靖在早朝上敲打首辅助金献民后,朝官们算是看明白了,靖国公徐晋虽然放权退居二线了,但依旧简在帝心,随时都可能被起用,实在不可轻慢。

    “下官见过靖国公爷。”谢四维和宋方兴恭敬地朝着徐晋行礼。

    徐晋也不废话,点了点头道:“鞑靼使者现在何处?”

    宋方兴连忙道:“根据靖国公爷的吩咐,下官把他们安置在条件最差的西厩。”

    徐晋皱了皱剑眉道:“西厩?马厩吗?”

    谢四维脸皮抖了一下,杀人不过头点地,鞑靼使者遇上这位靖国公也算是倒血霉了,遭了半个月的罪!

    宋方兴干笑道:“倒不是马厩,不过附近就是马厩。”

    徐晋点了点头道:“干得不错,走,带本国公去西厩看看。”

    谢四维轻咳一声道:“靖国公要接见使臣,理应在四方馆的大堂,何必纡尊降贵,亲自到西厩去呢。”

    徐晋摆了摆手,义正辞严地道:“无妨,本官国公亲自前住处,更显出诚意,彰显我大明礼仪之邦风范。”

    谢四维和宋方兴差点都一头载倒,晾了人家半个月,国公爷你还好意思说诚意和风范?不过,屁股大的说了算,靖国公爷说是诚意就是诚意,说是风范就是风范。

    “那请国公爷随下官来吧!”宋方兴陪笑着道。

    紧接着,徐晋便在谢四维和宋方兴两人的陪同下前往西厩。

    大明好面子,而鸿胪寺是接待外宾的地方,代表着国家的脸面,所以这里的建筑无论是外形和装修都极尽毫华,光鲜而体面,而且占地面积极广。

    当然了,鸿胪寺中也有邋遢简陋的地方,那就是西厩,平时乃杂役居住的地方,而这次由于徐晋的关照,宋方兴特意鞑靼使臣安置到西厩。

    当徐晋刚踏入西厩的范围,立即便闻到一股骚臭味,因为附近就是马厩,是供外宾寄放马匹牲口的地方,鸿胪寺自己的马匹牲口也养在这里,上百头牲口吃喝拉撒,味道不重就怪了。

    谢四维下意识地以袖捂鼻,他很想调头就走,但是徐晋在此,他这个鸿胪寺长官那敢当甩手掌柜。

    宋方兴干笑一声道:“靖国公爷请看,这里就是西厩了,下官这便去通知鞑靼使者赤鲁不花出来迎接。”

    “不必了!”徐晋摆了摆手,他可没有自虐的倾向,之所以来这里,只是想确认一下宋方兴有没有按自己的要求办事。

    可是正当徐晋打算离开时,西厩中突然传出了惨叫声,紧接着便见两名小吏抱头鼠窜地逃了出来,后面还有四名壮实的鞑子手持木棍等追打,两名小吏慌乱之下摔倒在地,四名鞑子追上来举棍就打两名小吏被打得惨叫连连,瞬时血流披面。

    徐晋面色一沉,厉害喝道:“赵大头,拿下他们!”

    赵大头等人早就气得七窍生烟了,岂有此理,鞑子来在咱们大明的地头上竟然敢如此嚣张,干他丫的!

    赵大头率着七八名弟兄迅速冲了上前,势如猛虎下山,他们都是身经百战的神机营悍卒,这时虽然没携带燧发枪,但一身近战的本事都是过硬的,不一会便把四名鞑子打趴在地上,并且五花大绑地捆了起来。

    就在此时,西厩中突然传出数声咆哮,更多的鞑子冲出来,赵大头狞笑一声,拔出明晃晃的腰刀,其他弟兄见状也立即拔刀,如手实质的杀气顿时散发开来。

    鞑靼人作为到访的使者,入境的时候已经上交了兵器,此时见到赵大头等人拔刀,刚才还气势汹汹的他们顿时怂了,远远地站定,指着这边用鞑靼语叽哩咕噜地咒骂。

    徐晋剑眉一挑,喝道:“全部拿下。”

    赵大头等人立即便又提刀冲了上去,那些咒骂不停的鞑子见状吓得四散逃跑,几个跑得慢当场被砍翻在地,不过赵大头他们也没下死手,用的都是刀背。

    正在此时,一名长满络腮胡子的鞑子气急败坏一跑了出来,大喊:“猪手,猪手!”

    宋方兴连忙低声道:“靖国公,此人就是鞑靼使者赤鲁不花,大明语说得不是很准!”

    赵大头手执明晃晃的腰刀,把一名鞑子踩在脚下,好整以暇地向赤鲁不花望去,嘿笑道:“你是要红烧猪手呢,还是红烧猪蹄子?”说完还把刀尖抵在那名鞑子的手背上。

    赤鲁不花怒气冲冲地道:“谢大人,宋大人,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

    鸿胪寺卿谢四维皱了皱眉不作声,宋方兴却是十分上道地喝斥道:“放肆,小小来使,安敢在靖国公面前大呼小叫。”

    赤鲁不花不由吃了一惊,上下打量了徐晋一遍,敢情这个像奶油一样的小白脸竟是位国公啊,不过,赤鲁不花很快便面色一变,因为他突然想到一个人,拱了拱手道:“阁下可是徐晋?”

    “放肆,竟敢直呼靖国公的名讳!”

    这次,谢四维和宋方兴几乎异口同声地喝斥。

    赤鲁不花脸上的倨傲之色瞬间敛去了,抚胸一礼道:“原来是靖国公徐大人,久仰大名,在下赤鲁不花,失敬失敬!”

    鞑靼人虽然瞧不起大明,瞧不起大明的军队,但是对于击败俺答的徐晋还是不敢小视,鞑靼人崇尚武力,谁击败了他们,他们还是认账的!

    徐晋没有理会赤鲁不花,命人把被追打的两名小吏带到跟前,淡道:“他们为什么追打你们俩?”

    两名小吏心虚地对视一眼,大声哭诉起来:“小的们只是好心给他们送饭菜,他们非但不领情,竟然说饭菜不好,还动手打伤我们,请国公爷为小的们作主啊!”

    赤鲁不花怒目圆睁地道:“你们骗银子,送来的饭菜不好,都馊了,狗都不吃!”

    原来宋方兴按照徐晋的吩咐,把鞑靼人安排在臭哄哄西厩居住,还不提供饭食,鞑靼人只好出银子向鸿胪寺的小吏购买。

    这些油滑小吏都是占便宜没够的主,更何况上面分明要整鞑靼人,所以他们便更加无所顾忌了,黑了鞑靼人的银子,送来的饭菜却十分简陋,又贵难吃,今天干脆随便弄了些隔夜饭菜送来,鞑子们受了半个月的气,今天终于爆发了,追打了两名小吏一路。

    徐晋一看两名小吏心虚的样子便知道是真的,不过他正是要挫一挫鞑靼人的傲气,所以淡问道:“赤鲁不花,你给了他们多少银子?”

    赤鲁不花气愤地道:“足足五两银子呢!”

    五两银子在大明确实够办几桌酒菜,三四十人吃都没问题,鞑靼使团才二十来人。

    徐晋却是一本正经地道:“五两银子,二十多人的饭菜,也只能吃馊的了。”

    两名小吏愕了一下,继而大喜,高声道:“就是啊,二十五人的饭菜,才五两银子,除了馊的隔夜饭还能吃啥?”

    徐晋一拂衣袖,盯着赤鲁不花威严地喝道:“尔等无理生事,在我大明的地方出手伤人,还恶人先告状,以为我大明无人耶?”

    赤鲁不花面色通红,颤抖着说不出话来,气的!

    谢四维和宋方兴目瞪口呆,总算见识到咱们靖国公爷的无耻……不对,是英明!

第1085章 谈判无果

    赤鲁不花气得发抖,无耻的大明人,竟然说自己恶人先告状,分明就是在恶人先告状,不过,这个赤鲁不花看似粗犷,却是个有心机之人,否则达赉逊也不会派他出使大明,所以愤怒过后很快便清醒过来,很明显,这个靖国公徐晋分明就是故意给自己下马威,若是硬刚,恐怕更加有苦头吃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更何况大汗现在有求于大明,只能忍了!

    “靖国公言重了,这都是误会,本使没想到大明的物价竟然如此昂贵,本使在此深表歉意,并愿意赔偿两位差役的汤药费,还望靖国公大人有大量,此事就此撇过!”赤鲁不花说完对着徐晋深深的鞠了一躬。

    徐晋眼的底闪过一丝讶然,看来这个外表粗犷的大胡子并不简单啊,倒是挺能缩的。

    在徐晋看来,一名合格的外交人员,能“缩”也是一种必备的素质,所谓“缩”,并不是软弱,而是为了顾全大局而作出必要的让步,而真正成功的外交家,应该是个长袖善舞,为了国家利益而能缩能伸之人。譬如现任的岛国首相安倍某三,你如果注意观察,你就会发现此人的确厉害,在国际舞台上左右逢源,灵活周旋在老大和老二之间,从中获取最大利益。所以说,一名只会刚的外交家人员,绝对是不合格的,虽然迎合了国人的自尊心,但失去的却是调和斡旋的良机,最终让国家实际利益受损。

    徐晋淡道:“既然如此,那本国公便接受你的道歉,但是,汤药费要赔,施暴打人者亦要接受我大明律法的惩治。”

    徐晋说完一指那四名殴打小吏的鞑子,喝道:“谢大人,把他们押送顺天府衙大牢待罪候审!”

    谢四维凛然道:“是,来人呀,把他们押到顺天府衙。”

    鸿胪寺也是有少量兵卫的,接到命令立即上前把四名鞑子押走,赤鲁不花面色难看之极,不过却忍住没有出声,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手下被押走,其他鞑靼人则一脸的悲愤,但领头的都不发话,他们也只能干瞪眼。

    徐晋此时更加对这个赤鲁不花高看一眼了,微笑道:“难得贵使深明大义,本国公便也不为己甚,汤药费便赔偿五十两即可。”

    赤鲁不花暗怒,不过既然忍了便忍到底,命人赔了两名小吏五十两银子,这俩货兴奋得差点觉得是在作梦,拿了五十两银子欢天喜地地跑了。

    赔完银子后,赤鲁不花神色不善地拱了拱手道:“本使在此已经待了大半个月,敢问靖国公,贵国天子何时才接见本使?”

    徐晋微笑道:“天子日理万机,怕是没空接见贵使了……”

    赤鲁不花的面色瞬时更加难看了,岂有此理,晾了半个月,最后竟然不见,哪有如此消遣人的,简直欺人甚了。

    此时徐晋却话锋一转道:“不过,皇上已经委托本国公接见贵使,相关事宜由本国公全权负责,贵使有什么要求,可以跟本国公商谈。”

    赤鲁不花闻言心中一松,虽然见不着大明的皇帝,但对方派出一位国公接见,也算有点诚意,自己回去后也好有个交待,要不然受了辱,最后却两手空空地回去,大汗必然怒而降罪。

    “贵使请,咱们不妨到四方馆中谈谈。”徐晋潇洒地作了个请的手势。

    “固所愿也,不敢请尔!”赤鲁不花竟然文绉绉地崩出一句,只是与那粗犷的外表格格不入,让人忍俊不禁。

    徐晋哈哈一笑,转身大步而行。

    赤鲁不花跟着徐晋到了四方馆的大堂,看着眼前美轮美奂的建筑,富丽堂皇的装修,精美昂贵的器皿,再想到臭哄哄的西厩,不由恨得直咬牙,要不是大汗与俺答的战争处于极为不利的状态,他恐怕已经愤而离开大明了,没必要留在这里受鸟气。

    且说徐晋和赤鲁不花在四方馆大堂中落坐,自有仆役奉上了茶水,

    赤鲁不花开门见山地道:“本国库登大汗的国书已经逞给贵国天子了,想必靖国公已经知晓本使的来意了,首先,本使代表库登大汗,为去年的事向大明致歉。其实俺答叩关南下的事,博迪大汗事前并不知晓……”

    徐晋摆手打断道:“可是博迪大汗率十三万大军攻破古北口,兵逼我大明京城却是事实,更何况,道歉要是有用,还要律法干嘛?是不然我带人抢了你们家牛羊,杀了你的家人,烧了你们的家,事后一句道歉就行了?”

    “这个……”赤鲁不花额头不由渗出了细汗,这货初来时还是十分倨傲的,不过被晾了半个月,刚才又吃了下马威,早已没有当初的锐气,更何况他此时面对的是徐晋,气势瞬时被碾压成渣。

    “博迪大汗已经回归山神的怀抱,如今库登汗继承大汗之位,十分后悔父汗曾经对大明不敬,所以派本使前来向大明皇帝致歉请罪,若大明愿意出兵相助击败俺答,库登汗愿意向大明皇帝俯首称臣,自此两国世代友好,和平共处,互不侵犯。”赤鲁不花道。

    徐晋哂笑道:“世代友好,互不侵犯?试问你们靼鞑人哪一年没有到我大明边境抢掠的?你能保证以后鞑靼人不南下抢掠吗?”

    赤鲁不花面色发僵,鞑靼人只会放牧,不事其他生产,连最基本的锅碗瓢盘都不能自己制造,偏偏大明还封锁了边贸,通过正常途径根本购买不到,不抢大明还怎么着?更何况就算能买到,哪有比抢的来得痛快?

    “只要两国交好,大汗会全力约束族人南下骚扰大明边境,而且,假如大明肯开放边贸互市,本使相信牧民南下抢掠的事再也不会发生。”赤鲁不花信誓旦旦地道。

    徐晋淡淡地道:“本国公姑且相信贵使的所谓的承诺,但是想我大明出兵相助,首先,必须得把你们掳去的大明子民释数放还。其次,赔偿我大明三百万两银子的损失。再次,鞑靼大汗向我朝称臣,并遣孛儿只斤门图(达赉逊之弟)到我大明京城为质。”

    赤鲁不花面色大变,连连摇头摆的道:“放还被掳的大明子民可以商量,但是赔偿三百万两银子,以及遣门图为质绝无可能!”

    徐晋两手一摊道:“那就没得谈了!”

    赤鲁不花皱眉道:“靖国公不能换其他条件?俺答可是一头贪婪的野狼,他若击败了大汗,统一整个鞑靼,必然会对大明构成严重的威胁,所以消灭俺答,对大明亦有利。你们汉人不是有句话叫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吗?”

    徐晋哂笑道:“不管是谁统一鞑靼,对大明来说都是威胁,不过我大明兵强马壮,谁都不会忌惮。”

    赤鲁不花顿时无言以对,徐晋态度如此强硬,他感觉自己完全谈不下去了!

    徐晋忽然微笑道:“赤鲁不花阁下,你不妨仔细想想,本国公所提的三个条件其实一点也不过份。我大明的百姓被你们掳去了,给你们当牛当马一样驱使奴役了多年,即使现在放回,也是你们赚了。

    另外,你们去年的抢掠,给我大明重成了严重的损失,除去被抢掠的财物,民生也遭到极大的破坏,赔偿三百万两银子半点也不过份。而且本国公得知,当时俺答把抢掠来的大部份财物都送给了博迪大汗。

    还有,我大明出兵塞外是要承受极大风险的,军费也是一笔巨大的开资,三百万两银子恐怕也不够,让你们抵押个人质过份吗?”

    赤鲁不花不由皱起一眉头,这么一说,貌似这三个条件确实不算过份,不过,他很快就惊醒过来,连摇头道:“事关重大,本使也无权决定,只能回去后如实禀报了。”

    徐晋自然无所谓,反正主动权在大明手上,而且现在正好也未到非出兵不可的地步,让俺答和达赉逊继续自相残杀,这更加符合大明的利益,所以说,徐晋今日接见赤鲁不花,根本就没打算达成协议,只是狮子大开口诈赤鲁不花一下,如果赤鲁不花是个二傻子答应下来,徐晋会提更大的要求,譬如归还河套平原!

    徐晋耸了耸肩道:“好吧,那就没必要再谈了,就这样吧,宋大人,送贵使回住处!”

    宋方兴站起来笑道:“赤鲁不花阁下,请吧!”

    赤鲁不花咬了咬牙,站起来拱了拱手道:“告辞!”

    “但愿后会有期!”徐晋端起茶杯示意送客。

    赤鲁不花虽然心有不甘,但那些条件还真不是他能答应的,只能悻悻地离开了四方馆,回去臭哄哄的西厩。

    被晾了半个月,银子也花得差多了,谈判也无望,只有傻子才会继续留下来受虐,所以三天后,赤鲁不花又花银了从顺天府衙弄回四名被押的手下,然后便告辞,按照原路离开大明国境,灰溜溜地返回察哈尔复命去了。

    可怜的赤鲁不花出使大明,使命没有完成,银子倒是花了个“赤”。

第1086章 召回

    古代没有推土机,没有挖掘机,也没有吊臂,工程全靠人力,顶多就是一些简单的原始工具,譬如滑轮和手推车。不过,古人的智慧还是不容小瞧的,特别是木工,那手艺着实让人叹为观止,大到柱梁骨架,小到凳子茶几,不使用一根钉子,却结实耐用。

    打发走鞑靼使者赤鲁不花后,徐晋又当回他的富贵闲人了,每天的工作就是到府对面的工地转悠几圈,了解工程的进度,他最大的兴趣就是看木工干活,这些天可谓是大开眼界了。

    不过,纯手工干活的弊端也很明显,那就是效率太低了,徐晋估计武定侯府要改造完,至少得到明年底,别的不说,光就是永福公主要求挖的荷花湖就得花上半年时间,因为要从金水河中引入活水,挖暗渠就是一项大工程。

    眼下已经是嘉靖五年的冬月了,还有个把月就要过年了,气温更加寒冷,不过今日的阳光很好,身着便装的嘉靖和徐晋两人正在武定侯府内闲逛,附近上百名工人则在热火朝天地忙碌着。

    房子是给永福公主建的,由靖国公亲自监工,再加上工钱比市面要高两成,工人们自然玩命的干,争取在过年前把荷花湖挖好。

    大老板嘉靖在工地内巡视了一遍,然后对包工头徐晋的工作给予充分的肯定,并且慷慨地自掏腰包给工人们加餐。

    嘉靖大老板给工人加完餐后,然后便到对面的靖国公府给自己加餐了,谢小婉准备了香辣羊杂,还有各种丰盛的菜肴。

    嘉靖就跟饿死鬼投胎似的,酣畅淋漓地大撮了一顿。饭毕,徐晋和嘉靖君臣二人便在院子中一边闲逛消食,一边聊天。目前大明国力蒸蒸日上,四境平定,只有广西发生小打小闹的民变,所以目前嘉靖的小日子过得十分安逸。

    “徐卿,工程的总预算是多少?”嘉靖用牙签剔着牙问道。

    “三万两银子怕是要的,秦大人只给臣批了五千两银子,剩下的两万五千两得向皇上您伸手要了。”徐晋道。

    嘉靖立即竖起大拇指,表情夸张地道:“啧啧,还是徐卿你厉害,竟然能说服秦金这头铁公鸡拨五千两银子,了不起。岂有此理,朕日前让他拨点银子修缮景仁宫,这混账东西死活不肯,还劝朕要节俭持家,气得朕差点想把他撤了。”

    徐晋好笑道:“秦大人身为户部尚书,全国上下各部门都向他开口要银子,自然得事事斤斤计较,量入为出了。这江山是皇上您的,国库的钱用得好,用得对,国家才能长治久安,要是胡乱挥霍,到时军饷发不出来,那可是动摇根本的事。所以说,秦大人把关越严格越抠门,国库才会越充盈,这是对国家,对皇上都是极有利的事。”

    嘉靖点了点头道:“是这个理,不过朕还是不爽,明明是朕的银子,朕却不能用,这是哪门子道理?”

    “皇上不是还有内库吗,据臣所知,皇上这两年也存了不少私房钱,市泊提举司的关税、盐锐、还有大明银号的利润,统统两成归内库,再加上各地的皇庄、车马行、蹴产业、玻璃生意等等,皇上每年的进账怕也相当可观了吧。”徐晋板着手指道。

    嘉靖闻言嘿嘿一笑,得意洋洋地坚起一根指头,然后作贼般左右看了一眼,这才低声道:“朕去年捞了差不多一百万两银子。”

    徐晋暗道一声卧糟,车马行现在虽然很赚钱,但嘉靖收入的大头恐怕还是盐税,不要脸啊,身为皇上竟然与民争利,你大爷的,臣鄙视你!

    嘉靖鬼鬼祟祟地道:“嘘,徐卿千万不要外传,否则那帮酸子又该吵吵嚷嚷了,秦金那头铁鸡估计以后更加一文钱也不会批给朕了,财不可露眼,财不可露眼啊!”

    徐晋揉了揉下巴道:“皇上,臣刚才好像预算错了,工程花费起码要五万两银子,也就是说,你得给臣四万五千两。”

    “啥?滚你的乌龟大鸭蛋,想黑朕的银子,作梦吧。”嘉靖鄙夷地睨了徐晋一眼道:“朕只给两万两,加上秦金批的五千两就是两万五千两,剩下的五千两你自己出。”

    徐晋不禁满头黑线:“皇上,这不合理啊,凭什么臣要搭上五千两银子?”

    “凭什么?就凭是给永福建的房子,朕还搭上两万两银子呢,最后还不是便宜了你这家伙!”嘉靖暗忖,嘴上却分辨道:“小婉姐姐也是永福的姐姐,你作为姐夫,贡献五千两给永福建房子不行吗?”

    徐晋顿时无言以对,嘉靖见状得洋洋地道:“就这么定了。”

    徐晋苦笑道:“臣怎么觉得皇上比秦大人更加铁公鸡?而且还无耻。”

    嘉靖也不生气,嘿笑道:“朕还不是跟徐卿你学的……”

    嘉靖突然定住了,神色古怪地看着徐晋,他忽然想到,按照自己刚才的逻辑,永福嫁给徐晋,是叫他姐夫,还是夫君?自己娶了芝儿的话,是叫徐晋大舅子,还是姐夫?

    徐晋那晓得嘉靖此刻的二货脑回路,莫名其妙地摸了摸脸,揶揄道:“皇上为何盯着臣,莫非是妒忌臣比您英俊吗?”

    嘉靖作了个干呕的表情,岔开话题道:“徐卿觉得达赉逊会答应你的条件吗?”

    徐晋摇了摇头淡道:“不大可能,即使达赉逊答应,他手下的部落领主也不会答应,吃进去的,让他们吐出来太难了。”

    嘉靖皱眉道:“那徐卿为何还要提这种条件?”

    “开天撒价,落地还钱,很正常啊!”徐晋耸了耸肩道:“这三个条件,假如鞑赉逊答应一个,均说明他确实抵挡不住了,到时我大明就可以考虑出兵了,毕竟俺答的威胁更加大。”

    嘉靖琢磨了片刻,点头道:“言之有理,徐卿觉得达赉逊还能坚持多久?”

    徐晋摇了摇头道:“臣也不清楚,等过完年再看吧,反正不用急,现在正是我大明休养生息的好时机,打仗可是很烧钱的事,要是把国库搬空了,秦大人又该急眼了。”

    嘉靖目光一闪道:“朕以为,徐卿当初在塞外布下的棋子也是时候用上了,朕的承诺依然有效,只要她立下大功,朕便既往不咎,但恢复其真正身份却绝无可能。”

    徐晋郑重地点了点头道:“臣在此代馨儿谢过皇上恩典,想必馨儿不在乎这个身份。”

    嘉靖冷笑一声,忽然有点恼火地道:“徐卿,朕觉得你的女人实在太多了,以后没有朕的允许,不准再泡妞,否则朕会考虑封你为司礼监掌印太监。”

    “泡妞”这个词自然也是跟徐晋学的。

    徐晋差点一头栽倒,讪讪地道:“皇上,臣对这个职位实在没兴趣。”

    “没兴趣就最好了!”嘉靖一拂衣袖,昂首挺胸举步而行,暗道,朕的姐夫不是那么好当的,已经那么多女人了,要是还继续泡,置朕亲姐姐于何地?

    前行了几步,嘉靖忽然又醒起一件事,停下脚步道:“对了,之前吏部尚书方献夫建议把俞大猷调回来,朕考虑到马六甲海峡的重要性,所以就没有答应,不过近日得闻奏报,俞大猷之母杨氏去逝,俞大奠若不解职丁忧,实在说不过去,徐卿以为如何?”

    徐晋的本意是都护府都护任期为五年的,毕竟路途遥远,一来一回都大半年时间了,要果三年一换的话,屁股还没坐热又得走人,哪里还有时间做事,不过,俞大猷之母去世了,若不让他回来守孝,确实有违人伦。

    “如今马六甲城已经稳定,调俞大猷回来自无不何,但接任之人必须有足够的能力。”徐晋沉吟了片刻才答道。

    嘉靖点头道:“徐卿可有合适的人选?”

    徐晋摇了摇头:“臣并无合适的人选可荐,皇上可令内阁廷推。”

    开玩笑,徐晋就是为了避嫌才放权的,而俞大猷正是出自他的麾下,现在之所以被建议换下,估计也是为了削弱他在军中的影响力,此时他就算有合适的人选也不能推荐给皇上,免得瓜田李下,徒招人猜疑!

    嘉靖闻言失望地道:“好吧!”

    君臣二人又在院中闲聊了一会,接着便又回书房研究了半个时辰鞑靼地图,嘉靖这才离开徐府回宫去。

    三天后,廷推结果出来了,将由泰宁侯陈瑜接替南洋都护府都护一职,同时召回原都护俞大猷,职位另作安排。

    徐晋得知延推结果竟是泰宁侯陈瑜时,不由大摇其头,此人就是个草包,哪怕是仇鸾都比他强上不少。不过目前,大明水师空前强大,西洋人不敢轻开战端,再加上大明现在开海通贸了,西洋人有钱赚,至少会消停十年八年,只要陈瑜自己不作死,镇守马六甲城理应没有问题的。

    时间如白驹过隙,眨眼便至腊月了,京城上空大雪纷飞,长城之外早就白雪皑皑了,孤寂的苍头河结上了厚厚的冰层……

第1087章 福王

    寒冬腊月,苍头河结冰了,陵水也结冰了,夹河两岸,千山万壑均白雪皑皑,动物都冬眠了,但人是不会冬眠的,尤其是一群极度渴求食物的人。

    此时,靠近和林一带的某处山坡下,正有一群马贼驱赶着牛羊在雪地上前进,他们刚刚打劫了一个鞑靼小部落,抢到了数十头牛羊,现在正打算返回山寨。

    这群马贼约莫有五十来人,衣着打扮杂出杂八的,手中的兵器也是五花八门,而这群马贼为首之人竟是一名年轻女子。该名女匪首穿着豹子皮做的上衣,头戴貂皮做的黑色毡帽,身材火爆,野性十足。最让人咋舌的是,此女的坐骑竟然不带马鞍,就那样坐在光溜溜的马背上,驱马行进间稳如泰山,这份高超的骑术令人叹为观止。

    没错,此女正是当初与薛冰馨争抢地盘的厉氏双煞,其中的妹妹厉曼纱,今日她负责带队外出抢掠。

    在弱肉强食的塞外,抢掠是生存法则中的第一条,鞑靼人抢掠大明百姓,不同部落之间也经常互相抢掠,而马贼呢,只要觉得自己的实力能吞得下,他们什么人都抢,厉氏双煞就是草原上的马贼,他们不事生产,以抢掠为职业。

    厉氏双煞去年从贺兰山一带迁徙到陵水下游,却遇上了薛冰馨,争抢地盘失败后,无奈搬到了丰州川外围的和林附近。

    这一年,厉氏双煞率领麾下马贼在和林一带“兢兢业业”地抢掠放牧的鞑靼人,以及过往的商旅,竟然抢出了名气。由于他们骑术精湛,纵掠如风,所以人送外号过山风,提起这股马匪,附近的鞑靼部落都既恨又怕。

    叱……

    厉曼纱轻夹马腹,手提一柄明晃晃的马刀在前开道,马贼们把抢来的牛羊裹在马队中间,不停地挥鞭驱赶,动作娴熟,行进的速度并不慢。

    然而就在此时,一支劲箭从山坡上激射而来,直取厉曼纱的咽喉,此女反应倒是迅捷,马刀疾斩而出,把来箭劈得斜飞上半空,不过其握刀的手却被震得发麻,来箭力道之强,让她大吃一惊。

    这时山坡上突然竖起一杆大旗,喊杀声震天,一支骑兵风驰电掣地杀了下来,约莫有两三百人之众,仿似一股洪流飞瀑。

    厉曼纱面色剧变,十分干脆地大喝一声:“风紧,扯呼!”

    马匪们立即丢弃掉抢夺来的牛羊,拨转马头落荒而逃,对方人数是己方的数倍,只要脑子不是进水了,都知道不能硬拼,而且他们本来就是马匪,气节和面子什么的都是浮云。

    然而,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的,而且是来要命的,马匪刚调转马头,另一侧马蹄声大作,亦杀出一支人马来,倾刻把马匪这几十人团团围在中间。

    厉曼纱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此时她才突然间明白,自己落入对方的圈套了,今日被抢的小部落根本就是个诱铒,难怪这么轻松就搞定了。

    两支人马共计五六百人,把厉曼纱等五十多名马匪团团围住,却没有发动进攻。厉曼纱既惊且疑,仔细打量对方的人马,发现竟是汉人面孔,而且不少人还手持火铳。

    “明军?”

    正当厉曼纱惊疑不定时,却闻山坡上传来一声鼓响,只见又有一支人马不紧不慢地走下来,一杆红色旗帜迎风猎猎,上面绣着一个斗大的白色字体李。

    但见红旗下一员中年将领长须飘飘,身披银甲,腰挂长剑,手挽长弓,颇有点儒将的味道,赫然正是化名张寅的弥勒教首李福达。

    李福达身边簇拥着五十名亲兵,一个个黑盔黑甲,除了腰刀还配有火枪,装备极为精良。

    话说李福达去年带着一万余叛兵出塞投靠了俺答,受到了俺答的重用,被俺答封为福王,并在鄂尔多斯附近的黄河边上划给他一块地。

    李福达受了俺答的封赏,随即也投桃报李,协助俺答进攻鞑靼左翼,立下了不少功劳。李福达手下虽然只有万余人,不过此人善于将兵,再加上从大明带来了大量火器,一定程度上弥补了骑兵战力上的不足。

    幸好,当初李福达化名为张寅担任大同总兵时,燧发枪还未曾装备到大同,所以如今李福达麾下所用的都是老式火铳,要是都用上燧发枪,那麻烦就大了。

    李福达在亲兵的护卫下来到包围圈的外围,目光凌厉地扫过一众马匪,最后落在厉曼纱身上,扬声喝道:“本人李福达,尔等投降,或者死!”

    一众马匪面面相觑,目光不约而同地望向厉曼纱,后者面色变幻,显然还拿不定主意。

    “父王,俱俱几个马贼而已,直接砍掉得了,何必跟他们废话?”李大礼不以为然地道。

    李福达淡道:“这伙马贼的实力不俗,山寨中还有上百人,若是能招揽过来也不错,关键他们都是汉人,用起来也放心。”

    李大礼闻言点了点头,便不再出声了。

    话说李福达虽然投靠了俺答,但并不是真心臣服于俺答,两人只是相互利用的关系,李福达要壮大实力自然不能招揽鞑靼人,相信俺答也不会允许,所以李福达只招汉人,经过一年的发展,现在李福达麾下已经接近两万人了,大多是被掳来的汉奴,还有一些是主动出塞投靠的流民。

    所以像厉氏双煞这样一支颇具战力的马贼,李福达自然是不会放过的,为了困住厉曼沙一伙,一个多月前他就在和林一带布局了。

    果然,这群贪婪的马匪一头便撞入了自己布下的圈套中,此时的李福达颇有点自得。

    “本王再给你们十息时间,十息之后不投降,格杀勿论!”李福达杀气腾腾地喝道。

    隆隆隆……

    李福达话音刚下,西南侧忽然传来轰隆的马蹄声,随即,马坡后面绕出来一支骑兵。这支骑兵约莫有百来人,清一色黑衣黑裤,以黑巾罩面,只露出一双双慑的眼睛,他们的右手都斜斜地高举着,手上是一片凛冽的刀光,即使还隔着上百米远,杀气已经挟着狂风扫来!

    “三娘子?”马贼们失声惊呼,厉曼纱惊疑不定地看着杀过来的这支黑衣骑兵。

    李福达面色一变,目光死死地盯着黑衣马队最前面那条窈窕而矫健的身形,虽然对方蒙着脸面,但是他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当初他化名张寅围剿黑台山时,可是跟薛冰馨正面交过手的。

    “来得好,正好一并解决了。”李福达寒声道。

    顷刻之间,黑衣马队已经杀到近前,而厉曼纱趁机率领众马贼突围。

    “找死!”李福达暴喝一声,亲率五十亲兵朝黑衣骑兵迎了上前。

    砰砰砰……

    李福达的亲兵击发了火铳,黑衣骑兵当即有数人中弹落马,幸而,他们使用的是老式火铳,骑在马上使用准头奇差,而且只有一次击发的机会。

    轰蓬……

    两支骑兵激烈相撞,瞬时血肉横飞!

    李福达拔剑单手架住了当头劈过来的一刀,神色戏谑地盯着对方面巾上方淡蓝色的眼睛,左手捋须道:“薛师侄女,久违了,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呸,本姑娘与白莲教已无瓜葛!”薛冰馨冷斥道。

    李福达摇了摇头道:“这又是何必呢,以你的身份定不容于大明,不如投靠本王,他日大明江山可分你一份,也算是告慰汝父安化王在天之灵了。”

    “闭嘴,本姑娘对当汉奸丝毫不感兴趣,身为汉人竟甘当鞑子的狗,可耻!”薛冰馨娇叱一声挥刀劈。

    李福达目光一寒,冷道:“既然你找死,本王便成全你。”

    当当当……

    李福达出剑如飞,倾刻便与薛冰馨过了数招,只闻哧啦一声,后者的披风被利剑削去了半边,险象横生。

    “大当家,俺来助你,李福达,还认得俺薛良不?拿命来!”四当家薛良拍马冲了上来,他跟李福达有仇。

    好一个李福达,在薛冰馨和薛良的合力围攻之下,依旧游刃有余,一边狞笑道:“好,今日便把你们一并料理了。”

    “爹,姓薛的要抓活的,这贱人是徐晋的姘头,孩儿要用尽一切手段来折辱她,给二哥报仇!”李大礼大声道。

    李福达闻言神色徒然变得狰狞起来,次子李大义是他最为看重的儿子,结果却在午门被一枪爆头了,而徐晋就是罪魁祸首!

    话说李福达虽然身在塞外,但还是有办法获得大明京城的消息的,当初他得知儿子竟然当选为驸马时,还颇为激动了一番,只以为儿子当了驸马,日后会成为自己入关伐明的一大内应,结果这件好事却被从倭国赶回来的徐晋搞砸了,儿子连公主的手都没摸到就被一枪爆头了,可气,可恨啊!

    李福达恨不得将徐晋挫骨扬灰,此时经李大礼提醒,这才记起薛冰馨跟徐晋的关系,刻骨的仇恨登时涌上心头。

    铮的一剑,鲜血飞溅,一颗硕大的马头应声掉落!

第1088章 京城来人了

    李福达长剑一挥,竟然将薛冰馨坐骑的马首生生斩落,滚热的鲜血登时像喷泉一般飞溅,马背上的薛冰馨顿时被浇成一个血人,视线也被模糊了。

    “大当家!”众人失声惊呼。

    薛冰馨心头大凛,双足一蹬,一个鹞子翻身滚落马背,与此同时,无头马尸轰然坠地,马脖子上的鲜血还在不停地喷涌着。

    薛冰馨落地后就势一滚,间不容发地躲过两杆刺来的长矛,不过此时李福达已经策马杀到,左手摘下长弓一探,竟然套住了薛冰馨的脖子,猛地运力一扯,同时大喝:“给我躺下吧!”

    薛冰馨登时被扯得飞起,仰面翻倒下去,连蒙面的黑巾也飞上了半空,一头秀发亦飞散开来,要是普通人被这样扯上一下,估计脖子非断掉不可,不过薛冰馨反应极快,在被套中时,双手迅速抓住了弓弦。

    眼看着薛冰馨就要仰面翻落,其身体却诡异地往上蹿高了半米,一个后空翻漂亮地脱了出来,双脚同时踩向李福达的面门。

    “咦!”李福达轻咦了一声,右手急忙把剑一扔,整只手掌瞬间变成了墨黑色,猛击在薛冰馨的双足底,薛冰馨登时闷哼一声,向前翻滚出去,落地后踉跄几步跌坐在雪中,蹙起柳眉表情痛苦,此刻双脚暂时失去了知觉,根本站不起来。

    这时四当家薛良冲了过试图营救,结果却被李福达挥弓砸得连刀带人跌落马下,他的武艺差得实在太远了,竟然一招都扛不住。

    李福达神色狰狞,驱马援步向薛冰馨逼近,山寨的弟兄们拼命冲杀过来营救,却被李福达的亲兵死死抵挡住。

    李福达居高临下地盯着薛冰馨,冷道:“功夫见长了,但是内家功夫还欠些火侯。哼,杀了你也抵不上我儿一根毫毛,不过,本王听说你跟徐晋之间有个孽种,正好也让徐晋尝尝什么叫丧子之痛。”

    薛冰馨俏脸苍白,扭头往西边望去,眼底隐现一丝焦灼。李福达心中一动,下意识地循着薛冰馨的目光望去,忽然瞳孔急剧收缩,迅速往马背上伏去。

    砰……

    一颗炙热的铅弹几乎是掠着李福达的头皮飞过,紧接着枪声如同爆豆般响起,一支骑兵如同天降神兵一般,出现在西边的山坡上,就像一团流云滑过,往这边飞快地接近,最可怕的是他们都举着燧发枪,一朵接着一朵硝烟从枪口中冒出,这边李福达麾下的骑兵就像中邪一般,一个接一个地跌落马下。

    李福达骇得心胆俱裂,果断地大喝:“快撤!”

    李福达率着五六百手下往东边落荒而逃,突然杀出那支骑兵约有三百来骑,衣服也是杂出杂八的,不过手里抄着的家伙却是货真价实的燧发枪,他们用围巾包裹住半边脸,就好像一阵狂风掠过,倾刻就撵在李福达等人的身后,消失在远处白茫茫的地平线之下,只闻枪声隐隐约约传来。

    厉曼纱此刻完全懵了,就好像作了个梦一般,刚才那支突然杀出的骑兵太快了,前后不过几分钟,真正的来去如风,她甚至还来不及分辨出对方的身份,只依稀记得为首那人的得胜钩上挂着一杆大枪。

    “大当家,你没事吧?”山寨的一众弟兄围了上来关心地问。

    薛冰馨这时总算缓过劲过,脱掉脚上的马靴抖了抖,结果靴底竟然倾刻碎成齑粉。众人不禁倒吸一口冷,三当家赵虎失声道:“李福达的毒沙掌果然歹毒无比。”

    薛冰馨急忙脱下袜子看了看脚底,幸好只是红了一块,显然掌毒并未渗透进来,太可怕了,李福达这老贼竟然把毒沙掌修练到如此恐怖的程度,赵全的黑沙掌与之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敢问三娘子,刚才那群是什么人?”厉曼纱走了过来好奇地问。

    薛冰馨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晓,厉姑娘还是赶紧离开吧。”

    厉曼纱将信将疑地看了薛冰馨一眼,抱拳一礼道:“谢过三娘子今日出手相救,本姑娘他日必有相报。”

    厉曼纱怀疑刚才那群人是明军,因为只有明军才有如此犀利的火器,不过薛冰馨不肯讲,她自然也不好再问,带着一众马贼迅速离开。

    打发走了厉曼纱,薛冰馨便带着一众弟兄顺着蹄迹追了下去。

    四当家薛良虽然被李福达砸落马下,但伤得并不算重,此刻仍然能骑马,这货哼哼唧唧地道:“大当家,徐晋那小……咳,徐大人不是说朝廷招安咱们吗?什么时候也给咱们山寨配备一些火器?虽然咱们是后娘养的,但不心疼咱们,总得心疼一下大当家娘俩吧?”

    叱……

    薛冰馨俏脸紧绷,一夹马腹飞快地驰了出去。

    薛良郁闷地挠了挠头,掉头问道:“老赵,俺说错话了?大当家好像不太开心。”

    三当家赵虎翻了个白眼道:“活该,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现在朝廷能支持咱们一些粮食、药物、布匹就很不错了,还想要火器,作梦吧,等咱们几时立了大功再说。”

    薛良撇了撇嘴道:“说到底,还不是朝廷不相信咱们,俺是替大当家娘俩不值啊,姓徐的把大当家娘俩丢在塞外苦寒之地,过刀口舔血的日子,一年到头也不来看上一眼,自己却在京城享福,实在太混账!”

    赵虎皱眉道:“老薛,大当家的身份你又不是不知道,如果可以,徐晋早把他们娘俩接到京城享福了,徐晋能为大当家违抗圣旨,差点连性命都丢了,绝对算得上是个有担当的汉子。”

    薛良闷闷地道:“话虽说如此,可是老雷却因为姓徐的离开了山寨。”

    赵虎面色一沉,冷道:“以后甭在老子面前提他,老子没有这种窝囊兄弟!”说完一夹马腹驰了出去。

    薛良郁闷地叹了口气!

    原来上次徐晋到山寨看望薛冰馨母子,并且传达了朝廷招安的意思,二当家雷钧赌气离开了山寨,一直没有回来过,如今也不知身在何处。

    且说薛冰馨沿着蹄迹一路追下去,不时可看到倒在血泊中的尸体,看得出均是被燧发枪打死的。追了约莫十几里,终于遇上了调头返回那群骑兵。

    薛冰馨策马迎了上去,对面也有两骑打马迎了上来,此时马上的骑士已经放下了蒙面的围巾,露出了真容,赫然正是谢二剑和戚景通,他们身后的自然就是神机营的弟兄。

    话说去年谢戚两人率两千神机营突袭丰州川,成功捣毁了板升城,闹得鞑靼天翻地覆,甚至干死了鞑靼右翼济农麦力艮,不过,他们最终也没能逃离,被困在了大青山深处,直到今年开春,薛冰馨才派人联系上他们。

    在薛冰馨的帮助下,谢二剑等人成功逃出了大青山,但按照徐晋的安排,他们并没有返回大明,而是在附近“占山为王”了,一边以马匪的身份在鞑靼的地盘上活动,一边等候徐晋的下一步命令。

    李福达被俺答封为福王的事,谢二剑和薛冰馨自然都知晓,当李福达四处招兵买马,收罗各处山贼马匪时,谢二剑和薛冰馨他们也在找机会除掉李福达这个汉奸。

    这次李福达在和林一带设局抓厉氏双煞,正好被薛冰馨手下的探子发现了,所以便带人杀了过来,准备趁此机会干掉李福达。

    正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不过,由于准备仓促,没有形成合围,最终还是被李福达逃掉了。

    谢二剑满脸风霜,胡子拉碴,不过双目却是炯炯有神,对着薛冰馨拱了拱手,遗憾地道:“李福达跑得贼快的,我们没追上!”

    “我们准备得太仓促了,李福达命不该绝!”薛冰馨无奈地道。

    戚景通嘿笑道:“这次虽然没要了他的狗命,但也把他吓了个半死的。”

    谢二剑却是皱眉道:“打蛇不死,后患无穷,咱们都暴露了,李福达随后肯定会大举报复,咱们得做好应对准备,必要时考虑撤入关内。”

    薛冰馨眼底闪过一丝担忧,现在山寨好几千号人呢,不是想撤入关就撤入关的。

    “京城有消息吗?”薛冰馨希冀地问。

    谢二剑摇了摇头,薛冰馨不由露出失望之色,马上就要过年,火儿也快五岁了,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唉,这没良心的!

    谢二剑看了薛冰声一眼,道:“俺答和达赉逊战况激烈,大明应该也快出手了,最迟年后应该会有消息传来。”

    谢二剑话音刚下,只见一骑快马从后方飞驰而来,很快便来到近前,正是山寨来的弟兄,大板牙马六。

    三当家赵虎不由一惊,连忙问:“马六,你小子咋来了,山寨有事吗?”

    马六这货喘着气道:“大当家,京城来人了。”

    薛冰馨眼前一亮,勒转马头便往来路飞奔,谢三枪和戚景通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了狂喜,因为马六说的是京城来人了,而不是关内来人!

    好家伙,京城终于来消息了,在塞外待了一年多,都快闷出鸟来了!

第1089章 参将,两个女人

    香山原名香炉山,因外形似香炉而得名,薛冰馨率寨众在此定居后更名为香山。香山坐落在陵水之畔,虽然土壤肥沃,树木茂盛,但山势低矮平缓,并不是易守难攻之地。

    不过,经过一年多的营建,如今的香山已经大变样了,山上房屋鳞次栉比,山脚下以木石筑起了围墙,还有十几座箭楼,拥有一定的防御能力。

    另外,山寨还以陵水为依托,修筑起第一道防线,方法很简单,就是在河道中插入大量的尖木桩,当河面结冰时,木桩就会封在冰层中,成为绊马桩,能够有效地阻挡骑兵的正面冲击。事实上,只要陵水不结冰,十几米宽的河面本身就是阻挡骑兵的有效防线。

    眼下正值寒冬腊月,陵水已经冰封三尺,在上面纵马奔跑都没有问题。阳光之下,但见香山前的河道冰面上,密密麻麻的尖木桩已结满了冰霜,唯留一处数米宽的通道供人马通过,但通道上同样摆放了两排拒马,有寨众在此负责看守。

    从和林到香炉山近两百里,薛冰馨得知京城来人后,立即急切地打马赶回,数小时之后终于回到了香炉山前,远远便见到一支严整的队伍停驻在山寨脚下。

    薛冰馨的心跳徒然加速起来,竟然来了这么多人,难道是那家伙亲自来了?哼,来便来呗,有什么好稀罕的,人家才不想这混蛋,一点也不想!

    薛冰馨的心里在自欺欺人,不过加速却明显加快了,从队伍中脱颖而出,一马当先冲到山前的陵水旁,负责看守的寨众见到大当家回来了,急忙搬开了通道上的两排拒马。

    薛冰馨纵马过了陵水,直接奔到香山脚下,那支驻扎在山下的队伍约有三千人,此时纷纷向薛冰馨等人望来。

    薛冰馨扫了一眼这支队伍,柳眉不由皱了皱,因为眼前这支队伍好生古怪,一个个高高瘦瘦的,既不穿鸳鸯战袄,也不使用燧发枪,一看就不可能是神机营,甚至连京营都不是,他们的兵器长短不一,有人的腰间甚至挂着镰刀。

    “那家伙搞什么鬼啊,派这么多人来割麦子吗?”薛冰馨满脑子疑问,赵虎和薛良也是一头雾水,倒是紧跟而来的谢二剑和戚景通神情异样,尤其是谢二剑,本来冷峻的面孔竟然激动得有点泛红。

    此时,寨门打开了,负责留守的五当家刘大力率众迎了出来,神色古怪地道:“大当家回来了,京城来的客人在聚义堂等候多时了。”

    薛冰馨点了点,翻身下马,将缰绳扔给一名喽罗,迈开两条长腿往聚义堂走去,谢二剑和戚景通连忙下马跟了上去。

    此时的聚义堂中燃着两盆炭火,比外面暖和多了,四叔正在招呼两名京城来的贵客,薛冰馨迈进大堂时,座上的三人不约而同转头望来。

    薛冰馨飞快地扫了一眼,不由大失所望,因为来者根本不是徐晋,其中一人倒是依稀有些面熟,另一名小将则完全陌生,不过模样却长得十分俊,皮肤白皙,杏眼桃腮,娘里娘气,见到薛冰馨时竟然眼前一亮!

    薛冰馨不悦地皱了皱眉,心道,这家伙都派了些什么人来啊!

    “锦衣卫千户司马辕,见过薛姑娘,一别数载,薛姑娘依旧是风彩照人,可喜可贺!”

    此时,有些面熟的那名中年汉子站起来对着薛冰馨抱拳行礼。薛冰馨此时终于认出来了,抱拳还礼道:“原来是司马千户!”

    当年司马辕随同徐晋出使山东赈灾,而薛冰馨就在是山东时与徐晋结下一段缘的,所以两人认识,只是现在火儿都四岁多了,隔了这么多年,薛冰馨第一眼倒是没有认出这位锦衣卫百户来。当年的司马辕还只是个百户,在徐晋身边办差。

    此时,那名漂亮得像女子一般的年轻将领站了起来,对着薛冰馨豪迈地拱手一礼,粗着嗓子道:“在下岑蓝,见过大当家,久仰三娘子的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巾帼不让须眉啊,幸会幸会。”

    薛冰馨愕了一下,本来冷艳的俏脸顿时更加冷了,这个岑蓝虽然粗着嗓子,但听得出是故意的,分明就是个女子。

    薛冰馨满心欢喜,本以为日思夜想的男人亲自来了,结果自家男人没来,却派来了一个美女,心里自是气苦。

    正在此时,随后行进来了的谢二剑和戚景通均愕了一下,前者更是激动地脱口而出:“小蓝!”

    岑蓝本来还笑嘻嘻的,见到行进来的谢二剑时,马上像触了电一般,杏眼一下子就眨红了,高呼一声:“剑哥!”说完便像炮弹般飞了出去,一头扎入了谢二剑怀里。

    谢二剑闷哼一声,双手紧紧地抱着岑蓝,脸上刚毅的线条瞬时柔和下来,温柔地道:“小蓝,你怎么来了?”

    岑蓝抬起婆娑的泪眼道:“男人一年多不回家了,人家只好自己找来了呗。”

    谢二剑不由一阵心疼,喉咙仿佛被什么堵住了似的,心中充满了歉然和愧疚。去年他和戚景通率两千神机营弟兄突袭丰州川时,妻子岑蓝还怀着胎儿,结果在塞外一待就是一年多,如今儿子都一岁了,他还未能见上一面。

    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上亡。自古忠孝难两全,战场厮杀汉,报效了国家,便顾不上小家,奈何!

    “对不起!”谢二剑几乎是哽咽着说出了三个字,这一年多以来,他率众弟兄孤军深入,在塞外纵横辗转数千里,无数次在生死边缘游走,意志早已磨砺得坚如铁石,但是此时此刻,他有点想哭。

    旁边的戚景通咧嘴取笑谢二剑没出息,不过笑着笑着,自己的眼圈也红了,他也有家人,儿子戚继光四岁了,如今要过年了,他也很想家。

    薛冰馨此刻释然了,静静地看着紧拥在一起的谢二剑和岑蓝,莫名地有些羡慕,她也想男人了!

    四叔向薛冰馨暗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即会意,跟着四叔行到一旁。

    “大当家,这个岑蓝不一般,当年参加过沿海的平倭之役,被封为三品诰命夫人,现在的职位是参将,而且带来了三千狼兵加入山寨,徐晋到底是什么意思?莫不成要大当家以后听姓岑的?”四叔有点不悦地低声埋怨道。

    薛冰馨神色有点不自然地道:“她要是有真本事,听她的也不是不行。”

    四叔皱眉道:“嘉靖承诺只要大当家立下大功,便可以获得特赦,但是现在来了个岑蓝当头儿,到时功劳算谁的?”

    “就是,我们只听大当家的,若是换那岑蓝当头儿,弟兄们不答应。”赵虎凑过来沉声道。

    正当赵虎等人愤愤不平时,谢二剑和岑蓝总算温存完了,谢二剑可不是徐晋,众目睽睽之下还是挺脸嫩的。

    岑蓝擦干净眼泪,换上了一副笑脸,对着薛冰馨重新行了一礼,郑重地道:“虽说大恩不言谢,但是岑蓝还是要多谢薛参将帮忙找到我家二剑。”

    “谢夫人客气了!”薛冰馨下意识地道,忽然觉得不对,皱起柳眉道:“谢夫人刚才叫我什么?”

    岑蓝嘻嘻一笑,接着神色一整,啪的敬了一个军礼,大声道:“末将岑蓝,见过薛参将!”

    “参将?”薛冰馨一面的愕然,赵虎和薛良面面相觑,四叔却是眼中精光一闪,面露喜色。

    这时司马辕笑吟吟地取出一卷圣旨道:“薛大当家接旨吧!”

    薛冰馨身子一颤,以她的出身,自然明白圣旨意味着什么,下意识地跪倒在上,四叔这个老太监已经早一步跪倒了。赵虎、薛良、刘大力三人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跟着跪倒在地。

    司马辕这才清了清嗓子,打开圣旨大声宣读:“奉天承运皇帝,制曰:薛冰馨、雷钧、赵虎……尔等虽为盗贼,更涉山东谋逆之事,本该明正典刑,但念在尔等有痛改前非之心,胸怀杀敌报国之志,而上天有好生之德,朕亦有尧舜之量……兹任命薛冰馨为香山参将,雷钧、赵虎、薛良、刘大力均为游击将军,着尔等戴罪立功,钦此!”

    “末将领旨,谢恩!”薛冰馨声音有点抖,郑重地高举双手准备接过圣旨。

    赵虎等人见状也连忙有样学样,高呼领旨谢恩!

    司马辕把圣旨卷起来,放到薛冰馨手中,笑道:“恭喜薛参将,恭喜诸位当家的!”

    “哈哈,老子现在摇身一变,从山贼变成游击将军了?”薛良摸着后脑勺呵呵笑道。

    赵虎等人亦是喜笑颜开,当将军自是比当山贼有前途了。

    薛冰馨手握圣旨,心中百感交集,那个男人果然做到了,以后咱娘俩可以名正言顺地去京城了,不过前提要先熬过接下来的一场场恶战!

    四叔皱了皱眉道:“刚才闲卿时,岑参将说带了三千狼兵协助山寨,只是岑参将的职位是参将,我们大当家的职位也是参将,那到底谁说了算?”

    赵虎、薛良和刘大力连忙点头附和道:“对,谁当头儿,这可要事先说清楚!”

    岑蓝狡黠地道:“靖国公命末将前来山寨,可没说以谁为主……不过,末将初来乍到,对塞外环境并不熟悉,自然是以薛参将为主了。”

    赵虎等人闻言不由松了口气,看岑蓝也顺眼多了,薛冰馨微笑谦虚道:“岑参将参加过平倭之役,以后本当家……本将定向岑参将多多请教!”

    岑蓝笑嘻嘻地道:“薛参将过谦了,能在鞑子的地盘立稳脚根,并发展到如今这规模,薛参将也不是等闲之辈!”

    两个女人互相恭维起来,就没有其他男人什么事了!

第1090章 新年礼物

    薛冰馨和岑蓝寒喧完毕,大家便坐下来谈正事了,战争可不是儿戏,大家自然要互相交流熟悉一下,统一思想,统一目标,然后再协同部署。

    大堂内炭火红红,岑蓝亲密地坐在谢二剑的身边,笑吟吟地道:“本将这次带了三千狼兵前来,敢问薛参将麾下有多少人马?”

    这问题显然有点挑衅的味道!

    岑蓝这次虽然是主动请缨出塞的,但她也明白靖国公徐晋派自己来香山,最主要的目的却是充当薛冰馨的保镖。

    当保镖不是不可以,但人家岑蓝也是个心高气傲的巾帼英雄,自然要先称一称薛冰馨的斤两。

    薛冰馨还没回答,薛良便抢先答道:“俺们山寨有五千多人。”

    薛良倒是没有刻意夸大,如今香山上确实有超过五千寨众,不过是加上老弱妇孺罢了,年轻能战的只有两千余人,合格的骑兵更是只有八百余。但是嘛,薛良显然不想大当家弱了气势,所以张口就是五千。

    薛冰馨倒是坦然,她虽然只有八百骑兵,但岑蓝带来的三千狼兵却全是步兵,在草原上,步兵跟骑兵是没法比的,再强悍的三千狼兵,战力也及不上八百骑兵。所以冰妞儿神色自若地道:“骑兵八百,能战儿郎两千余。”

    岑蓝闻言点了点头,那还不错,再加上丈夫谢二剑率领的千余神机营悍卒,这份实力确实可以在塞外大干一场了,前提是不被俺答盯上,不过,俺答现在正率主力进攻左翼的鞑靼大汗达赉逊,应该没空理会自己的后方才是。

    戚景通迫不及待地问:“岑参将,朝廷什么时候发兵北伐?”

    岑蓝摇了摇头道:“暂无发兵计划,不过前段时间鞑靼大汗达赉逊已经派出使者向大明求援了,不过靖国公似乎不打算这么快发兵,所以没有来鞑靼使者达成协议。”

    薛冰馨不由有点失望,不过,以她对徐晋的了解,这个狡猾而占便宜不够的家伙,之所以暂时不发兵北伐,肯定是有他自己的算计的。

    “那咱们现在做啥?干等吗!”赵虎皱眉道。

    岑蓝笑道:“靖国公的意思是我们可以自由发挥,先给俺答的后方制造点混乱,譬如洗劫鞑靼部落。”

    薛良顿时乐了,没想到当了将军还是干的老本行,抢劫可是自己的专业啊,最拿手了!

    谢二剑摇了摇头道:“咱们的大麻烦很快就来了,洗劫的事还是先放一边吧。”

    薛冰馨点了点头道:“李福达此人阴险狡诈,今日吃了大亏,定会大举报复的,此人被俺答封为福王,麾下有两万兵力,不容小瞧。”

    岑蓝的面色瞬时变得凝重起来:“你们遇上李福达了?”

    谢二剑便将今日差点干掉李福达的事说了一遍。

    岑蓝惋惜地道:“可惜了,如此好机会怕是没有第二次了,既然如此,咱们得先跟大同总兵余林生通一通气,必要时候从杀虎口撤入关去。”

    谢二剑自信地道:“如果只是李福达,咱们还是应付得来的。”

    戚景通舔了舔嘴唇,嘿笑道:“怕他个鸟,今天要不是这鸟人跑得快,老子一枪便要了他的鸟命。”

    谢戚两人当初仅率两千神机营弟兄纵横鞑靼腹地,现在就在长城边上,三方人马加起来的总兵力超过六千,自然不惧李福达,更何况现在神机营获得了关内的供应,弹药充足。

    众人显然都被谢戚两人的强大自信感染了,立即打开地图商量了一番应对李福达来犯的方案。

    众人商量完毕后,岑蓝便和薛冰馨协调三千狼兵的驻扎问题了,天寒地冻的,三千狼兵自然不好长时间在山下露营。

    幸好,平时便有不少逃出关的汉民前来投靠香山,所以香山倒是搭建了不少空茅房,挤一挤,再匀一匀,倒是暂时把三千狼兵安排进去了。

    待一切安排定当,天色已经黑下了,大地被黑暗笼罩,窗外的西北风呼呼地刮着,一场大雪似乎在所难免了。

    今日是腊月初八,还有不到一月就过年了。

    薛冰馨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腊八粥进了房间,只见一名约莫四五岁的孩童正在油灯下聚精汇神地把玩着一只三阶魔方,光着一对小脚丫,悬在炭炉上方晃荡。

    这名小男孩长得眉清目秀,眼角眉梢跟徐晋像了个十足,正是薛阳,小名火儿!

    “火儿,今年是腊月初八,娘亲给你做了腊八粥,快趁热吃吧。”薛冰馨柔声道。

    “娘亲等一下,很快就好了!”小家伙头也不抬地道。

    薛冰馨这才注意到儿子手上的拿着的玩意,好奇地问:“火儿,这是什么?谁给你的?”

    火儿指了指摆在房间一角的两个大木箱子道:“是岑阿姨派人搬过来的,说是京城的阿姨们送给咱们的新年礼物,左边那个是送给娘亲的,右边哪个是送给孩儿的!”

    火儿说完趿上鞋子,跑过去打开一个箱子的盖,兴奋地叫道:“娘亲,你看,好多新衣服和小玩意儿,还有新书呢,肯定是徐叔叔给火儿准备的。”

    薛冰馨吃惊地看着箱子中码得整整齐齐的新衣服,还有各种小玩具,俏脸不由一阵发热,阿姨们……岂不就是那家伙的其他女人!

    火儿献完宝,又蹦蹦跳跳地回到火炉旁继续把玩那只魔方,显然很喜欢这个新玩具。

    薛冰馨翻了翻箱子,发现里面的东西还挺多的,衣物、饰物、玩具、书籍,看得出均是精心准备的。

    薛冰馨犹豫了一下,又打开另一只箱子,里面整整齐齐地码了十几匹精美的布料,倒是没有成衣,不过箱子的一角还放了一只小木匣。

    薛冰馨拿起小木匣打开,一封书信便映入了眼帘,封面用正楷写着:馨儿亲启。薛冰馨一眼就认出这笔迹正是徐晋的,不由芳心一颤,打开信封取出里面的信笺,淡淡的墨得顿时扑鼻而来。

    “亲爱的馨儿,见字如面,一别经年,为夫甚为想念……”

    薛冰馨暗啐了一口,红着俏脸继续往下读,当把整封书信读完,冰妞儿已经变成火妞儿了,脸蛋红通通的,这家伙什么肉麻的情话都敢写,好不正经!

    “娘亲,是不是徐叔叔写给你的信?”那边的火儿抬头问道。

    薛冰馨连忙作贼般把信笺折起来放入怀里藏起来,生恐被已经识很多字的儿子看到,太难情了。

    薛冰馨藏好书信,继续打开匣子的第二层,里面全是一些女儿家的小饰物,非金即银,十分名贵,都是谢小婉她们送给薛冰馨的新年礼物。

    薛冰馨的心忽然暖洋洋的,那家伙说家里的几位都是好相处的,看来的确不假。

    把玩了一会这些珍贵的饰物,薛冰馨打开匣子的最后一层,但见一支黄澄澄的双管燧发手枪正静静地躺在那里。

    薛冰馨拿起这支燧发手枪掂了掂,嘴角泛起一丝温柔的浅笑,暗道:“大混蛋,现在知道担心人家了,既派保镖又送枪的!”

第1091章 左右翼决战

    唐朝著名边塞诗人岑参说了,北风卷地百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由此可见塞外之苦寒,农历八月份的胡地已经开始飞雪了,眼下正值寒冬腊月,下雪更是不在话下了。

    帐外,西北风呼呼地刮着,大雪纷扬如漫天飘絮,旗杆上那面旗帜都冻得板结了,任尔西北风劲吹,依旧岿然不动。

    帐内,痛苦的呻吟声像杀猪一般,只见李大礼趴在厚厚的地毯上,露出鲜血淋漓的八月十五,他中枪了,铅弹刚好击中了屁股墩,此时军医正用烧红的匕首给他挖取深入肉中的铅弹,那滋味难以形容的“酸爽”。

    话说李大礼也是倒霉,他本来是穿了盔甲的,但为了减小阻力,让战马逃得更快一些,所以他屁股离开马鞍,向前弓着腰打马飞驰,结果子弹便像长了眼睛一般打在了他的屁股上,那个姿势,盔甲刚好护不到他的腚。

    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铅弹终于被挖出来了,但李大礼也痛晕了过去,菊花一片狼藉!

    这名军医显然是专业的,接受过缝合培训,事实上自从徐晋当年“发明”了伤口缝合法,如今这种治伤的方法已经在大明军中,乃到民间普及了。

    军医熟练地给李大礼缝合了伤口、止血、消毒,包扎好,然后对旁边面色阴沉的李福达行礼道:“王爷,三少主伤口中的铅弹取出来了,幸好不是要害,养几个月就能痊愈了。”

    李福达点了点头,把军医打发了出去。当几名婢女收拾打扫的时候,李大礼便醒了,痛醒的,这个时候可没有止痛药,全靠自己硬扛,所以这货痛得不停地哆嗦呻吟。

    “没用的废物,这点小伤都抗不住!”李福达见状冷斥道。

    李大礼顿时不敢叫唤了,忍着阵阵剧痛,咬牙切齿地道:“此仇不服非君子,老子要让薛冰馨那贱人尝尽人间所有酷刑,方能消心头之恨。”

    李大礼认不得开枪击伤他的是谁,所以便把账算到薛冰馨的头上了。

    李福达的眼底闪过一丝狠冷,他最擅长的就是打埋伏,本想今日收服厉氏双煞的,结果却被反埋伏了,终日打雁反被雁啄了眼,而且至今他还没弄清这支突然杀出的骑兵身份,不过,既然对方使用了燧发枪,十有**是明军,也就是说,薛冰馨得到了明军的支持。

    李福达心中一动,突然醒起了去年突袭丰州川的两千神机营,后来遁入了大青山中不知所踪,难道他们竟然熬过了去年的寒冬?

    李福达越想越觉得有可能,顿时有点坐立不安了,谢二剑和戚景通两人去年仅率两千骑便摧毁了板升城,随后搞得鄂尔多斯天翻地覆,甚至把麦力艮济农都干死了,其后更是在十几万骑兵的围追堵截下全身而退。

    试问被这样一支精锐骑兵盯上,李福达如何能不忌惮,关键此刻对方还在暗处打黑枪,这次自己中伏,证明对方的耳目灵通,看来自己日后行事要多加小心了。

    李福达正琢磨着,忽闻外面的风雪声中传来了急速的马蹄声,不一会,一名臃肿得狗熊的鞑靼大汉挟着风雪闯进了营帐,失血过后的李大礼本来就十分虚弱,被冷风一吹,登时机灵灵地打了个寒颤。

    李福达皱了皱眉,胆敢未经通报就闯入自己营帐的,除了俺答派来的人就没谁了。

    这名鞑靼大汉确实是俺答的传令兵,他是来传达命令,此人先是昂然地扫了一眼死狗般趴在地毯上的李大礼,然后取出调令大声道:“索多汗命福王率所部,十日内赶到开平会战。”

    李福达接过调令沉声道:“本王知道了,来人呀,带信使下去休息。”

    这名信使被带出去后,李大礼咬牙呸了一口,骂道:“俺答还真把咱们当他的麾下了,这寒冬腊月的,竟然还让咱们冒雪赶路,给他打江山卖命,我呸,父王不必理会他!”

    李福达皱了皱眉,一个月前,他的部队才从前线轮换下来休整,结果现在又被调上去了,俺答这分明就是把自己的人往死里用啊,果然不是自己的不肉痛,不过,他现在寄人篱下,实力也不允许他跟俺答叫板,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来人!”李福达没有理会愤愤不平的儿子,对着帐外大喝一声,一名亲兵立即闪了进来。

    “传本王命令,雪停后全军开拔。”

    …………

    嘉靖五年腊月二十五日,开平,一个距离察哈尔大汗王帐仅五百里的地方,两支大军在茫茫风雪中对峙着。一方是由俺答亲自率领的鞑靼右翼大军,一方则是由阿勒泰率领的鞑靼左翼大军。

    在博迪大汗死后,其长子达赉逊继承了鞑靼大汗之位,誓言要杀死俺答为父报仇,并派出麾下猛将阿勒泰领兵攻打俺答。

    在此有必要说明的是,鞑靼分为左翼和右翼,一共六个万户,左翼分别是察哈尔、喀尔喀和兀良哈,而右翼分别是永谢布、土默特和鄂尔多斯。

    现在俺答已经一统鞑靼右翼,是右翼三万户的共主,达赉逊这个名义上的鞑靼大汗,实际上只剩下左翼的半璧江山了。

    事实上,经过这一年的战争,左翼的喀尔喀大部份领土都被俺答收入了囊中,如今双方的战线已经推进到开平,只差五百里就打到察哈尔大汗王帐了。一旦连大汗王帐都被端掉,那俺答统一整个鞑靼就指日可待了。

    此时双方陈兵于开平,加起来的总兵力超过了五十万,颇有点决战的味道。

    阿勒泰此人虽然勇猛,但是勇猛有余而谋略不足,如何是俺答的对手?所以这一年来输多胜少,不断地败退,左翼的地盘被俺答一点点蚕食,如今战线推进到开平,距离大汗王帐已经不足五百里,阿勒泰没有退路了,只能集结重兵严防死守。

    而俺答显然也想毕其功于一役,所以也集结兵力,准备在此与阿勒泰决战,李福达亦被他调上来帮场了。

    开平这个地方确实名副其实,地势开阔而平坦,适合大军团作战。双方五十多万人马在此拉开阵势,但见战云密布,杀气盈霄,刀光让天地皆为之失色。

    这是一场堂堂正正的决战,没有阴谋诡计,没有挖坑打闷棍,有的只是刀刀到肉的厮杀,谁先崩溃谁输!

    杀……

    喊杀声震天动地,两方人马像潮水一般扑向对方,随之猛烈地撞击出一朵朵妖冶的血浪,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收割着人命,这个时候,人命还不如草芥!

    这一战从早上杀到晚上才各自收兵回营,战场上尸积如山,左翼军没有击退右翼军,而右翼军也没撼动左翼军,双方杀了个旗鼓相当。

    此刻,右翼军的大帐内,俺答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这一年来,他与左翼的战争打得顺风顺水,一直占尽上风,然而今日一战,左翼军显然是拼命了,竟然打得如此顽强,如果继续这样打下去,他俺答即使取得了最终的胜利,也会损失惨重。

    这不是俺答想看到的,鞑靼本来就人稀地广,倘若战士都打光了,那他俺答即使统一整个鞑靼又有什么用呢?

    俺答并不是笨蛋,他知道大明在暗中支持达赉逊,目的不过是消耗鞑靼的实力罢了,不过明白又能如何?正所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达赉逊是不可能跟他握手言和的。

    所以俺答如今唯一的选择就是先下手为强,以最快的速度,以最小的代价杀死达赉逊,吞并左翼,统一整个鞑靼,然而,现在阿勒泰率着二十万左翼大军死死地挡住了他!

    俺答不是没想过招降阿勒泰,然而阿勒泰从小就跟他不对付,而且还死忠于博迪大汗,所以他是不可能投降的,如今唯有硬拼一图。

    然而,上天似乎特别眷顾俺答,正在他束手无策的时候,一个人来了,他是大萨满的使者。俺答不敢怠慢,立即在大帐内接见了大萨满的使者。

    这名大萨满使者一见面便开门见山地道:“索多汗才是鞑靼的天命大汗。”

    俺答心中一喜,不动声色地道:“这是大萨满说的吗?”

    使者点了点头微笑道:“大萨满可助索多汗成为鞑靼的大汗,不过有个条件。”

    俺答大喜,脱口道:“什么条件?”

    “放过博迪大汗的儿女们。”

    俺答立即皱起了眉头,沉吟了片刻才道:“这个条件,本汗可以答应,但是他们必须离开鞑靼的地盘,越远越好。”

    使者露出了笑容,站起来道:“如此,索多汗便静侯佳音吧。”

    “且慢!”俺答连忙拦住道。

    使者显然猜出了俺答的心思,淡道:“索多汗请放心,大萨满可以昆伦山神的名义起誓,您将是大汗的继任者。”

    俺答这才放下心来,单手抚胸鞠了一躬道:“代本汗向大萨满至以最尊敬的问候。”

    使者还了一礼,转身飘然离开了大帐。

    俺答禁不住兴奋地仰天大笑。

第1092章 俺答汗

    察哈尔汗帐内,库登汗达赉逊听着外面嘶吼的西北风,脸色一片苍白,毫无疑问,他害怕了,他还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年,他没有办法不害怕,凶残的堂叔俺答就在五百里外,随时都有可能打过来要他的命。

    达赉逊想向大明称臣求援,可是大明开出的条件太苛刻了,他没办法答应。事实上达赉逊是想答应的,可是下面的鄂托克们(部落领主)不同意。

    正如徐晋所料,想让鞑靼人把吃进去的吐出来很难,鞑靼人把汉奴当成了私人财产,这些擅长生产粮食的汉奴比银子还要有价值,所以要他们释放掉所有汉奴,是绝对不可能,赔偿三百万两银子,同样也是不可能的。

    达赉逊本来就是个性格懦弱的人,再加上年幼,没有下面的部落领主支持,他连性命都难保,更别说坐稳汗位了,所以部落领主们不同意,达赉逊也没办法。

    此时,蒙古包的门帘被掀起了,巴图鲁走了进来。

    巴图鲁是博迪大汗的亲信兼智囊,博迪大汗死后,正是他扶持达来赉逊登上汗位的,所以达赉逊对他言听计从,甚至当成了唯一的依靠。

    达赉逊见到巴图鲁进来,立即问道:“巴图鲁叔叔,开平的战况如何?”

    达赉逊从小就叫巴图鲁为叔叔,如今当了大汗还是如此称呼,以示对巴图鲁的尊重。

    巴图鲁看着眼前这个面色苍白的少年,心中暗叹了一口气,安慰道:“大汗请放心,阿勒泰已经挡住了俺答的进攻。”

    达赉逊闻言松了口气,高兴地道:“还好,阿勒泰这次总算没让本汗失望,巴图鲁,本汗觉得应该再派人向大明求援,让门图到大明暂时为质也不是不可以的。”

    巴图皱了皱眉道:“大汗,即使让门图到大明为质,大明也未必肯出兵,更何况,大明有句俗语叫请神容易送神难,到时明军赖着不走,无疑于引狼入室。”

    达赉逊闻言不作声了,其实在他看来,大明比俺答这头恶狼友好多了,这一年大明支援了自己不少物资,虽然是用银子买的,而且大明物产丰富,怎么可能看得上塞外苦寒之地呢。

    沉默了片刻,达赉逊仰起脸道:“那就迁帐吧,这里已经不安全了,把汗帐往东迁两千里,到科尔沁去吧。”

    巴图鲁摇头道:“自达延汗开始,这里就是汗帐的驻地,乃大汗的象征,不能轻易搬迁,而且大汗一旦迁帐,会打击前线将士的士气,一旦前线崩溃,大汗又能逃得到哪里?依属下之见,大汗这个时候不仅不应迁帐,还应该像俺答一般亲临前线,为将士鼓舞士气。”

    达赉逊的小脸瞬时全白了,他性格懦弱,可没有这个胆量!

    巴图鲁暗叹了口气,果然一代不如一代啊,博迪大汗虽然不算英明,但却不缺乏勇气,结果达赉逊连勇气都丢失了,为之奈何?

    “大汗早点歇着吧,或许明天,阿勒泰将军会有好消息传来。”巴图鲁说完脚步沉重地走出了汗帐。

    达赉逊没有看到巴图眼中的失望,他依言睡下了,期待着明天前线会传来大捷的消息,坏叔叔俺答被杀死,自己父仇得报,继续坐稳大汗之位。

    巴图鲁冒着寒风回到了自己的营帐,正准备掀帘而入,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因为门前的兵卫换了,并不是他的亲兵。

    巴图鲁反应极快,右手迅速按向刀把,不过两名卫兵已经卡嚓地把刀架在了他的肩膀上。

    巴图鲁心头大震,不过依旧保持着镇静,厉声喝道问:“谁指使你们的?你们想造反?”

    两名卫兵没有回答他,只是目光冰冷地示意他进营帐,很明显,巴图鲁若敢反抗,将马上人头落地!

    巴图鲁只好硬着头皮进了营帐,当他看到帐中盘坐着的老人时,不由脱口而出:“大萨满!”

    没错,此刻在他帐中的赫然正是大萨满,整个鞑靼最有声望的智者(神棍)。

    大萨满缓缓地张开了昏花的老眼,伸出满是皱纹的手,指了指矮桌的对面道:“巴图鲁,老奴在此等你很久了,坐吧,是时候聊一聊了!”

    巴图鲁脸色变幻,走到大萨满的对面盘坐下来,后者挥了挥手,示意两名卫兵退出去。

    “大萨满这是什么意思?”巴图沉声质问道。

    大萨满提起银壶斟了两杯刚煮开的马奶酒,用苍老的声音道:“昆仑山神跟老奴说,俺答才是真正的雄鹰,只有他能带领鞑靼的子民走向强大,重现黄金家族昔日的辉煌。”

    巴图鲁微微一颤,盯着大萨满默不作声,后者端起马奶酒,口中念念有词了一番,又醮地些往地上弹了弹,这才送到唇边喝了一口,沙哑着声音道:“达赉逊不是合格的继承者,而门图的年纪太小了,你以为呢?”

    巴图鲁依旧默不作声,大萨满那浑浊的老眼突然间变得深邃起来,却没有焦距,让人看着有点发怵,巴图鲁亦禁不住打了个突。

    “巴图鲁,还记得当初大汗中毒时,老奴怎么说的吗?”大萨满自言自语般。

    “大萨满说有办法给大汗解毒,但要回到察哈尔汗帐才能借助山神的神力。”巴图鲁答道。

    “你相信吗?”大萨满的眼睛变得更加深邃了。

    巴图鲁点了点头道:“信,山神是无所不能的。”

    “不,你不信,你不信是对的,其实老奴的确没办法救治大汗,但是为了让大汗撤军,老奴借昆仑山神之名说了谎,而你明明不相信,却配合老奴劝大汗撤军,所以,你也不想看到大汗和俺答在哪种情况自相残杀,从而让明国人坐收渔人之利,因此,你跟老奴一样,是个顾全大局的人!”

    巴图鲁又沉默了。

    “其实无论是俺答,还是达赉逊,他们都是黄金家族的后裔,很明显,俺答更适合统领鞑靼的子民。”大萨满继续自言自语般道:“如今的大明今非昔比了,嘉靖这头乳虎已经长成,他雄心勃勃,正对咱们鞑靼虎视眈眈,达赉逊竟然天真到向大明称臣求援。这场内战不能再继续下去了,否则明人就要在咱们鞑靼的土地上设立行都司了。”

    大萨满说到这里,本来空洞深邃的老眼突然聚焦了,像针一般逼视着巴图鲁,厉声道:“巴图鲁,你还执迷不误吗?”

    巴图鲁浑身一震,痛苦地闭上眼睛道:“可是达赉逊是博迪大汗的儿子,大汗临死前把他托负给我。”

    大萨满如同针尖一般的眼神缓和下来,沙哑着声音道:“那就用你的忠诚带着他走吧,离开这里,往东去,往南去,越远越好,永远不要再回来。”

    巴图鲁端起那杯马奶酒喝了一口,仿佛杯中全是苦涩,皱着眉沉声问道:“阿勒泰,是不是要死了?”

    大萨满合上眼睛不再说话。

    巴图鲁将杯中的马奶酒一饮而尽,站起来脚步沉重地离开了自己的营帐。

    半夜,达赉逊在睡梦中被叫醒了,他惊恐地看着披挂整齐的巴图鲁,吃吃地问:“巴图鲁叔叔,发生什么事了?”

    “开平战败了,大汗快随属下逃吧,再迟就来不及了。”巴图鲁目光闪烁着道。

    达赉逊的脸刷的一下没了血色,慌里慌张地爬起来换上衣服,当他走出汗帐时,发现亲卫们都集结好了,他的姐姐依萨娜,还有五岁的弟弟门图都在,小门图正神色惶恐地蜷缩在姐姐依萨娜的怀中。

    达赉逊一向十分疼爱自己的弟弟门图,此刻虽然也十惊慌,但还是把弟弟抱入怀中安慰道:“不要怕,我们马上离开这里。”

    “大汗,时辰不早了,出发吧!”巴图鲁催促道。

    达赉逊点了点头,抱着弟弟门图,牵着姐姐依萨娜上了马车,数千人的队伍擎着火把匆匆离开了汗帐,冒着寒风往东而去。

    大萨满站在高坡上,目送着火把在黑暗中渐渐远去,喃喃地道:“远走高飞吧,有朝一日您若能变成雄鹰,鞑靼的天空欢迎你回来翱翔,鞑靼的子民将仰视您的英姿,而现在,鞑靼需要俺答。”

    据史书记载,库登汗达赉逊因惧怕俺答,率所部十万南迁,移牧于大兴安岭东南部,此举乃历史上罕有的事件(史称左翼蒙古南迁),不仅改变了鞑靼的内部格局,还让大明的辽东大为疲蔽,最终导致了大明的灭亡。因为后来灭了明朝的大清,前身就是这支南迁的察哈尔蒙古人,不过,历史显然发生了重大变化,此时的达赉逊并没有带走十万人南迁,而是仅仅率数千亲卫逃亡。

    就在达赉逊逃离汗庭的当晚,五百里外的开平,左翼大军统帅阿泰勒在睡梦中被自己人杀死,所有忠于他的将领和士兵均被清洗。

    第二日,叛将率左翼大军向俺答投降,俺答受降后立即率军直奔察哈尔汗庭,三天后,大萨满宣布俺答为鞑靼的新大汗俺答汗。

第1093章 奇货可居

    历史上强势上位的雄主,无一不是杀伐果断,心狠手黑之辈,就连唐太宗李世民也不例外,优柔寡断、心慈手软的人坐不到这个位置上,俺答心狠手也够黑,而且深谙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道理,所以他虽然口头上答应了大萨满放达赉逊一马,不过暗中还是派出三路人马追杀达赉逊。

    这一日正是嘉靖五年的除夕,惶恐南逃的达赉逊一行终究还是被一支追兵截住了。

    这支追兵约有两千人,均是一人双骑,他们站在山坡上,目光冰冷地俯视着山坡下的达赉逊一行,就像俯视着一群待宰羔羊,他们胯下的战马在吐着白雾,手中的兵器在闪着寒芒,杀气在空气中积聚。

    巴图鲁面色苍白地吐出四个字:“阿尔斯楞!”

    来者是阿尔斯楞,俺答麾下有四大猛将,这个阿尔斯楞就是其中之一,排名第二,擅使一根五十斤重的狼牙棒,力大无弓,能开五石强弓。阿尔斯楞是鞑靼语,翻译成汉语就是狮子,勇猛无比的雄狮,而巴图鲁自问不是这头雄狮的对手。

    此刻,达赉逊害怕得瑟瑟发抖,差点便从马鞍上掉下去,他不明白,自己已经逃离汗庭了,俺答为何还要赶尽杀绝呢。

    达赉逊的姐姐依萨娜今年十八岁了,虽然是女子,反倒表现得比达赉逊勇敢,她拔刀在手,一只手还抱着小门图,两人共乘一骑。

    巴图鲁咬了咬牙喝道:“赤鲁不花,你带一千人护送大汗先后,我来断后。”

    赤鲁不花就是之前到大明出使的那位仁兄,他答应了一声,立即率一千骑护送达赉逊姐弟先行逃离。

    “巴图鲁叔叔!”达赉逊眼神惶恐中带着不舍。

    巴图鲁心中微暖,挥了挥手道:“大汗请先行离开,切勿停留,属下会追上你们的。”

    达赉逊含泪点了点头,打马往东南方向仓皇逃去。

    山坡上,阿尔斯楞咧嘴露出一丝狞笑,取下强弓迅速搭箭,但见张弓如满月,铮的一声大响,箭去如流星,巴图鲁身前那名亲兵当场像败草一般飞起跌落马下,贯胸而过的长箭把他直接钉在了雪地上,身体折成了“v”形,估计脊柱都被射断了。

    这一箭,威猛如斯,巴图鲁的亲兵们都骇得微微骚动起来,巴图鲁本人亦是面露骇之色。

    阿尔斯楞挂起了强弓,取下挂在得胜钩上的狼牙棒,用嗜血的声音喝道:“杀!”

    瞬时掀起一片骇人的风雷,两千铁骑从山坡上呼啸而下,势如缺堤之洪涛不可挡,大地都为之颤栗!

    “勇士们,你们是汗庭的黄金侍卫,拔出战刀吧,守护大汗,捍卫你们的荣耀吧!”巴图抽出弯刀奋力一指,身先士卒迎头冲了上去。

    两千名汗庭护卫大受鼓舞,咆哮着策马冲锋,一场惨烈的厮杀随即拉开了序幕。阿尔斯楞真如一头威猛无比的雄狮,手中的狼牙棒抡得呼呼生风,嘭的便砸碎了一颗脑袋,打横一扫,一名汗庭护卫的胸甲当场瘪下去,狂喷着鲜血飞上半空,掉下来时已经是死尸一具了。

    阿尔斯楞左冲右杀,一根狼牙棒大杀四方,碰之者死触之者残,如入无人之境,汗庭护卫们都吓破了胆,纷纷游走躲避,不敢正缨其锋,所以阿尔斯楞很快便杀到了巴图鲁的跟前。

    阿尔斯楞勒定马,抹去溅到脸上的鲜血和脑浆,狞笑着盯住巴图鲁道:“巴图鲁,投降吧,效忠俺答汗,老子饶你一命。”

    巴图鲁沉声道:“阿尔斯楞,当初博迪大汗待你不薄,为何要助俺答这个反贼!”

    阿尔斯楞不以为然地道:“博迪大汗确待我不薄,但俺答待我更厚,更何况,强者为尊,达赉逊这个懦弱的小屁孩儿有什么资格当大汗,巴图鲁,别执迷不误了,投降吧,效忠伟大的俺答汗。”

    巴图鲁摇头断然道:“巴图鲁这辈子只效忠博迪大汗。”

    “愚蠢巴图鲁,那老子便成全你的忠诚吧!”阿尔斯楞猛夹马腹,狼牙棒向着巴图鲁当头砸了下去。

    巴图鲁挥刀挡架,当的一声大响,狼牙棒是挡住了,不过巴图鲁的手当场被震裂,鲜血淋漓!

    阿尔斯楞拨转马头,再次向巴图鲁杀来,又是一狼牙棒当胸扫去,咣当一声,巴图鲁手中的刀被扫飞了出去,余势未歇的狼牙棒击在他的胸口,只听得嘭的一声闷响,巴图鲁便翻落马下。

    巴图鲁挣扎着试图站起来,阿尔斯楞已经再次杀了回来,兜头就是一棒,巴图鲁的脑袋当场像西瓜一般被砸烂,真可谓肝脑涂地,也算是成全了他对博迪大汗的忠义了。

    “巴图鲁已死,降者不杀!”阿尔斯楞高举着血淋淋的狼牙棒厉害大喝。

    主将已死,大汗也逃了,那些汗庭侍卫犹豫片刻,陆陆续续放下兵器选择了投降,毕竟怕死是人的天性!

    再说赤鲁不花率领一千侍卫,护送着达赉逊姐弟三人往正南边亡命而逃,正南边是大明国境,他不傻,俺答想要斩草除根,如果继续留在鞑靼的地盘上,是不可能逃得掉的,只有逃到大明去才有一线生机。

    达赉逊骑在马背上急驰,不时回头张望,可惜大半个时辰过去了,依旧没看见巴图鲁追上来。

    又跑了半个时辰,战马实在跑不动了,毕竟战马也是血肉之躯,连续奔跑最多也就维持五六十分钟,必须放慢速度缓一缓,否则就彻底废了!

    幸好,巴图鲁没有追上来汇合,阿尔斯楞也没有追杀上来,大家可以放慢速度让坐骑歇歇脚,喘口气儿!

    “赤鲁不花,我们这是往哪逃?”依萨娜问道,此女长相一般,不过清澈的双目透着精明。

    赤鲁不花如实地道:“大明,如果属下估计没错,再往正南百余里就是古北口了。”

    达赉逊吃惊地道:“我们要逃到大明去?大明会收留我们吗?”

    依萨娜看了一眼糊涂的弟弟,叹了口气道:“大汗,现在我们只有逃到大明才能活命了,大明会收留我们的。”

    “为什么?”达赉逊不解地问,他不明白姐姐依萨娜为何如此肯定。

    “汉人有句成语叫奇货可居!”依萨娜咬牙道,很明显,这位对汉人文化很了解。

    达赉逊不明白什么叫奇货可居,不过只要能活着,其他的他都不在乎了。

    就在此时,地面忽然隆隆地震颤起来,马蹄声从后方隐隐传来,达赉逊不由一喜道:“是巴图鲁追上来了吗?”

    赤鲁不花手搭凉棚望去,面色遽然大变:“是阿尔斯楞,快走!”

    赤鲁不花纵身上马,依萨娜的反应也是极快,抱起小门图灵活地跃上马背。达赉逊吓得手足冻冷,抓住缰绳试了两次,竟然都把马镫踩空了。

    “达赉逊,快上马!”依萨娜大声叫唤,可是越慌张越失误,达赉逊就是翻不上马背去。

    赤鲁不花见状连忙打马上前,伸手把达赉逊提到马背上,此时后面的追兵已经隐隐约约看得见了。

    叱……

    赤鲁不花狠狠地往达赉逊的坐骑上抽了一鞭,坐骑立即箭一般冲了出去,结果还没坐稳的达赉逊竟然一个跟斗滚了下来。

    赤鲁不花不由傻了眼,达赉逊估计是摔伤了腿,倒在地上挣扎着站不起来。

    此时追兵已经越追越近了,恐怖的马蹄声震耳欲聋,赤鲁不花那还敢停留,策马狂奔,那些侍卫见状也蜂拥而逃。

    “达赉逊!”依萨娜失声惊呼,勒定马试图返回救自己的弟弟。

    达赉逊爬起来勉强追了几步,最后还是跌倒在地,绝望的他此时反而有了勇气,挥手大叫:“阿姐快逃,不用要我了,带着门图逃到大明去吧,逃啊!”

    依萨娜眼圈一红,咬牙猛抽一记马鞭疾驰而去,小门图从姐姐怀中探出头来往后张望,一边声嘶力竭地呼叫:“哥哥……哥哥……呜呜!”

    达赉逊使劲挥动着双手:“活着,要好好活着啊……呜呜!”

    风声灌耳,最终把所有的叫喊都变成了呜咽!

    达赉逊看着消失在尘埃中的姐弟,心境忽然变得无比平静,他拾起自己的配刀,支撑着勉强站起来,就那样静静地站着,等候追兵的到来!

    眨眼间,追兵便至了,当可尔斯楞看到孤零零地站在路中间的达赉逊时,不由轻咦了一声,抬手大喝一声:“停!”

    唏律律……

    千余骑战马齐齐勒定,停在十几米开外!

    阿尔斯楞打马缓缓行前,达赉逊面色苍白,不过却倔强地仰起了头颅,他是鞑靼大汗,死也要有尊严地死!

    阿尔斯楞注视了达赉逊片刻,忽然翻身下马,跪倒在尘埃中,沉声道:“阿尔斯愣恭送大汗。”

    达赉逊缓缓抽出了配刀,架在了脖子上轻轻一抹,随即缓缓地倒下,面朝上,仰望着蓝天,那里正有一只雄鹰飞过!

    鲜血染红了雪地,达赉逊眼中的光彩逐渐敛去,他是个懦弱的,临死才爆发出一点可怜的勇气,这辈子注定做不了雄鹰,不过,他是一个温柔仁爱的哥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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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王首辅介绍:
大明朝正德十二年冬,徐晋穿越到江西上饶县一名穷困潦倒的儒童身上。这一年,史上最胡闹的明朝皇帝朱厚照正在边镇宣府游玩。这一年,江西宁王朱宸濠正暗中运作准备谋反。这一年,家徒四壁的徐晋寻求出路,最终选择考科举,从县试、府试、院试,再到乡试,一路过关斩将,却一步步卷入了宁王朱宸濠造反的漩涡……明王首辅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明王首辅,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明王首辅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