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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陈证道     明王首辅txt下载     明王首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198章 援兵天降

    文官将信将疑地拱了拱手道:“下官乃肃州屯兵通判黄大灿,敢问两位总兵缘何到此?”

    裴老痞不由咧了咧嘴,果然不出所料,眼前这个酸子只是个区区六品通判,而且还是肃州卫属下的屯兵通判。

    在此有必要解释一下,所谓通判,乃州府属下的六品官职,掌管水利、航运、诉讼等,附有监察州府官员的责任,所以通判的职位虽然不高,权力却是不小,就好比六科给事中,虽然只有七品,却有封驳和注销六部公文的权力,所以说,以小制大是明朝官制的一大特色。

    另外,一些特殊地方的通判还能执掌兵权,譬如徐晋当年在江西对抗宁王时,巡府孙遂临死前便任命他为广信府通判,节制数县的兵马。

    那么什么叫屯兵通判呢?

    所谓的屯兵通判,其实就是地方卫所属下的通判,专门负责军民诉讼的文官,乃卫指挥使的辅佐官。

    像肃州和甘州这些边陲州县,由于战事频繁,所以不会设州衙和县衙这些行政机构的,也就是没有知州和知县这套行政班子,常年实行军事管制,军政法都由卫所将领一把抓。

    譬如肃州,就只设肃州卫,卫指挥使不仅是最高军事指挥官,也是最高行政长官,但是卫指挥使都是武官出身,你让他正儿八经地审案查案,其他事都不用干了,所以这个时候就需要一个辅佐官来帮忙处理日常诉讼案件,肃州屯兵通判就是肃州卫属下的辅佐官,专门负责处理军民诉讼的,权力比州府的通判大有不如。

    “黄大灿……这名字咋有点耳熟呢?”谢三枪心里暗暗嘀咕了一句,答道:“本总兵和裴总兵目前都在平虏大将军,靖国公徐晋的麾下效力,一路追杀鞑靼大汗俺答至此,恰巧看到烽火示警,所以便前来查看,没想到嘉峪关竟然被土鲁番人攻破了。”

    黄大灿闻言浑身一震,竟然面色发红,显得十分之激动,脱口道:“子谦兄来了?他现在何在处?”

    裴老痞面色一沉,厉声斥道:“大胆,区区六品通判安敢直呼大帅表字,还认兄认弟的!”

    黄大灿皱了皱眉,不卑不亢地拱手道:“裴总兵,下官与靖国公徐子谦既是同窗好友,也是同榜进士,称呼一声子谦兄有何不可?”

    裴老痞不由牙痛般咧了咧嘴,重新审视了一遍黄大灿,这个灰头土脸的六品小官会是大帅的同窗好友,还是同榜进士,这混得……差距也太大了吧?

    谢三枪脑中灵光一闪,笑道:“本总兵记起来了,黄通判是不是表字少云?当年与我姐夫一道在江西参加府试和院试?”

    黄大灿愕了一下,又仔细审视了谢三枪一遍,迟疑道:“难道谢总兵是子谦兄的小舅子,当年那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

    谢三枪哈哈大笑道:“可不就是我吗,谢小婉是我姐,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黄大灿不禁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难怪看着有些眼熟。”

    不知读者们是否还记得黄大灿这个老实人,说是老实,其实是个内秀之人,为人踏实肯干,品格优良,徐晋当年便很欣赏他。

    话说当年在江西上饶,黄大灿乃徐晋的同窗之一,和徐晋一道参加科考,尽管每次考试的成绩都处在中下游,但是却很稳,多少比他成绩好的都半途折戟了,唯独黄大灿陪着徐晋一路过关斩将,最终金榜题名。

    不过,黄大灿的殿试成绩同样不太好,只得了个同进士出身,最后还被吏部分派到肃州任判官,品秩只有从七品。

    当时大家都劝黄大灿放弃,继续在吏部挂名候缺,而黄大灿却欣然赴任了,出发的当天,徐晋还专门给他设宴践行来着,并且吟出了“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的诗句。如今一眨眼六年过去了,老实人黄大灿也脚踏实地在肃州这个兵慌马乱的穷地方干了六年。

    正所谓功夫不负有心人,由于工作出色,黄大灿在每三年一次的史部考核中都评了优等,由从七品的判官晋升为正六品的通判。

    当然,这份“成绩”跟徐晋相比简直不值一提了,但是别忘了,像徐晋这种火箭干部,统观整个大明都没几个,黄大灿这种没有背景,科举成绩也不耀眼的同进士,能在六年之内官升两品,可以说已经非常优秀了。

    裴老痞不禁吞了吞口水,眼前这位灰头土脸的酸子还真是大帅的同窗好友啊,而且还是同榜进士,果真是……人不可貌相呀!

    黄大灿此刻看着眼前身高超过两米的谢三枪,心中亦是百感交集,时间过得真快啊,一眨眼便六年了,当年的毛头小子竟然也成了一镇总兵!

    有了徐晋这层关系,裴老痞倒是不敢轻慢黄大灿了,拱了拱手客气地道:“黄通判,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嘉峪关地势险要,城防坚固,号称天下第一雄关,咋就被区区数百吐鲁番人攻陷了呢?”

    黄大灿叹了口气道:“萧游击年少气盛啊!”

    原来,负责镇守嘉峪关的游击将军萧禹乃新科武进士,调到嘉峪关才半个月,年二十六,正是年少气盛,而且此人还有点文青情怀,平时没事喜欢吟几首边塞诗词,什么“不破楼兰终不还”的,总之就是作梦都想建功立业的那种热血青年。

    终于机会来了,今日清晨的时候,一支三百人的土鲁番军队前来进犯,劫掠城外的村镇,这位萧游击打探到来敌只有三百后,不惊反喜,立即便点了齐了一千守军,迫不及待地出关迎战。

    都说初生牛犊不畏虎,这其实是个贬义词,形容一个人的勇气,其实来自于无知,无知无畏啊。这位萧游击就是无知无畏,结果一出城就被教做人了,中了吐鲁番人的埋伏,全军尽墨,就连他本人也当场战死了。

    事实上,那三百名四处劫掠的吐鲁番士兵只是个诱饵,后面还埋伏着两万骑大军呢,萧游击被团灭后,吐鲁番的主力大军随即对嘉峪关展开猛击,由于城中兵力空虚,再加上吐鲁番人有备而来,仅一个时辰不到,嘉峪关城就陷落了。

    吐鲁番大军攻陷了嘉峪关后,只留了小部份兵力清剿城中的守军残余,剩下的人都直奔肃州去了,因为嘉峪关只是一个关城,没有多少油水,肃州城和甘州城才是他们的目标。正因为如此,谢三枪杀入城后,才会发现城中的吐鲁番士兵并不多。

    谢三枪和裴老痞听完黄大灿的叙述后,面色凝重地对视了一眼,前者禁不住追问道:“那黄通判为何会在此?”

    黄大灿解释道:“嘉峪关中发生了军民纠纷,本官正好前来调解,对了,吐鲁番人的主力已经离开约半个时辰,眼下估计正在攻打肃州城,两位总兵既然适逢其会,还是赶紧出兵支援吧!”

    当下谢三枪和裴行谨不再迟疑,分出一千人留守嘉峪关,然后便策马驰援肃州城。

    肃州城距离嘉峪关并不远,也就十里左右,骑马十来分钟就到了。果不其然,当谢三枪和裴行谨两人率着八千骑兵赶到肃州城下时,吐鲁番军队正在对肃州城发动猛攻。

    很明显,吐鲁番人这次是有备而来的,不仅兵力逾三万,还携带了大量的攻城器械,甚至乎还有火炮。

    只见箭雨铺天盖地地射上城头,抛石机抛出的石块呼啸着砸入城中,就连城门上方的阁楼都被砸塌了半边,城头上的守军被凶猛的火力压得都抬不起头来,情况看起来非常糟糕。

    话说此刻驻守在城中的正是肃州卫,也就是说兵力满员的话有五千六百人,而事实上,大明地方卫所的兵员是不可能满员的,吃空饷的现象十分普遍,肃州卫自然也不例外,全卫上下不足四千人,而且部份还是老弱,此时被三万吐鲁番精锐猛攻,顿时便捉襟见肘了。

    肃州卫的指挥名叫伍常威,只是这家伙一点也不威,此刻正面色苍白,坐立不安地行来行去,他已经派人向甘州求援了,正焦急地等候着援兵到来呢。

    正在此时,城外忽然传来了震天动地的喊杀声,轰隆的马蹄声震得桌上的茶杯都咯咯地跳动起来。

    伍常威闻声脸色更是白了几分,完了,满速儿汗这次到底派了多少军队前来啊?

    “指挥使大人,援兵来啦,哈哈,咱们的援兵来啦!”一名亲兵兴高采烈地跑进来大声禀报道。

    伍威常瞬间像还魂了似的蹦了起来,忽然又皱起了眉头将信将疑地道:“甘州的援兵来得这么快,你确定没看错?”

    那名亲兵神色古怪地答道:“援兵不是从甘州方向来的,而是从嘉峪关方向来的,而且属下敢拿人头担保,确实是咱们的人,现在已经跟吐鲁番人干起来了,啧啧,那装备和战力那叫一个厉害。”

    伍常威闻言不由懵了,嘉峪关来的援兵?怎么可能?当下率着众亲兵飞快地往城头赶去。

第1199章 徐砍头来了?

    肃州卫指挥使伍常威火急火燎地登上了肃州城的西城头,此刻,肃州卫的指挥同知,亦即是肃州卫的二把手窦宏武,正惊疑不定地往城下观察,旁边其他的肃州卫武官也是如此。

    伍常威三步并作两步奔到女墙附近,从垛口探头往下望去,果然见到两支明军骑兵,正凶狠地冲击着吐鲁番军队的后阵,不仅战力十分强横,相当一部分士兵还使用了燧发枪,杀得吐鲁番人节节后退,根本顾不得再攻城了。

    伍常威既惊且喜,脱口道:“哪来这么厉害的一支骑兵?”

    旁边的指挥同知窦宏武神色有些复杂地道:“燧发枪的配备率达到两成以上,而且全骑兵,应该是外镇来的客军吧。”

    话说燧发枪虽然在京军中大量普及了,但是毕竟产量有限,目前绝大部份地方卫所还是使用老式的火铳,边军还好些,由于守边有责,所以优先配给,但是,即使是边军,目前也只是配备到山西,陕西一线的边军只有少量,不足一成。

    “外镇来的客军……难道是榆林镇的裴老痞?不可能啊,他们也应该没那么多燧发枪才是。”伍常威自言自语地道,目光审视着城外两支明军骑兵所举的将旗,其中一面分明绣着一个斗大的“裴”字。

    伍常威心里忽然咯噔一下,急问道:“这两支骑兵可是打嘉峪关方向来的?”

    指挥同知窦宏武点了点头,随之一个激凌,两人震惊地对视了一眼,几乎异口同声道:“靖国公!”

    肃州卫一众将领无不面色微变,靖国公徐晋率兵横扫鞑靼,攻克鞑靼汗庭,杀得俺答望风而逃,如今这个消息几乎传遍了整个大明,作为边将的他们自然早就收到了通报,而且,据说徐晋近日正率主力前往忽兰忽失温,似乎是跟瓦剌起了争端,不知现在问题解决得怎么样了。

    所以如今突然从嘉峪关方向杀来一支战力如此强悍的骑兵,除了是靖国公麾下的精兵,还能有谁?

    靖国公,徐砍头!!

    一想到徐晋的外号,伍常威和窦宏武两人都像触电了似的,机灵灵地打了个寒颤,要真是靖国公徐晋来了,那麻烦就大了!

    话说肃州城距离嘉峪关并不算远,也就十里左右,当时伍常威和窦宏武两人如果及时派兵支援,嘉峪关也不至于会被吐鲁番人攻破,然而,伍常威和窦宏武两人却麻痹大意了,再加上担心吐鲁番军队会绕道攻击肃州,所以没有派兵支援嘉峪关,这才导致嘉峪关陷落。

    本来这个责任他们完全可以推到嘉峪关游击将军萧禹的头上,可徐砍头并不是好糊弄的主,如果是他本人亲自来了,一旦认真追究起来,那他伍常威和窦宏武两人肯定也脱不了干系,一个失职渎职之罪是肯定跑不了的。

    一念及此,伍常威和窦宏武都觉得脖子凉嗖嗖的,前者大喝一声:“来人,备马!”

    “大人,备马作甚?”一名亲兵不解地问。

    伍常威厉声训斥道:“废话,自然是出城接应援军了,老窦,赶紧召集弟兄们,只要还能动的,统统跟老子出城杀敌,谁他娘敢装死,老子就让他全家死球!”

    窦宏武凛然点了点头,火急火燎地召集麾下众将士,准备出城去拼命,没办法,徐砍头要来了,这个节骨眼上要是还龟缩在城中看戏,那就等着秋后算账吧。徐砍头可不是个善茬,这些年南征北战就没消停过,手底下不知积聚了多少亡魂,据说当年在浙江剿倭时,观海卫由于杀良冒功,包括指挥使在内,几乎整个卫都被他砍了,一声令下,几千颗人头同时落地呐,光是想想都毛骨悚然!

    约莫半小时后,伍常威和窦宏武两人便率着三千余守军倾巢而出,从西城门和南城门冲杀出去。

    此时谢三枪和裴行谨正率八千骑兵与吐鲁番人酣战,一开始他们虽然杀得吐鲁番人节节败退,但双方毕竟兵力悬殊,此时吐鲁番军队已经渐渐稳住了阵脚,开起发起了反击。

    正当裴老痞破口大骂城中的将领混蛋,不懂得抓住机会里应外合时,肃州城的城门终于打开了,数千守军蜂拥而出。

    谢三枪不由大喜,看来城中的守将并没有笨到家,总算出城接应了,虽然动作迟缓了些!

    “弟兄们,咱们的援兵来了,杀!”谢三枪大喝一声,手中腰刀化作一道匹练,上下翻飞,迎面所遇的吐鲁番士兵均被斩落马下。

    依萨娜策马跟在谢三枪身后,手持一张软弓连珠箭发,嗖嗖嗖,几乎每一箭都射中敌人的咽喉,箭法竟然相当了得,倒是为谢三枪减轻了不少压力。

    话说谢三枪和依萨娜率领的五千骑兵,有近半是投靠过来的鞑靼人,弓马娴熟,在忽略火器的情况下,战力要比明军骑兵强上不少,此时成了作战的主力,冲在最前纵横砍杀,杀得那些吐鲁番人心胆俱寒。

    吐鲁番军队本来已经勉强稳住阵脚了,被城中杀出的数千守军一夹击,腹背受敌之下,顿时便渐渐不支了。

    双方在城下激战了半小时,杀得是沙尘滚滚,尸横遍地,终于,吐鲁番人支撑不住了,估计也担心甘州方向的明军来援,到时三面受敌,情况会更加糟糕,所以开始一边打,一边往南撤退。

    话说吐鲁番人的战力着实不容小瞧,武器也十分精良,清一色的圆月弯刀,锋利无比,十分方便砍杀。当然,刀锋再利也快不过子弹,在热武器面前,冷冻器都成了鸡肋。

    就这样追追停停,停停打打,最终吐鲁番军队丢下了上千具尸体,狼狈逃出了大明国境,进入吐鲁番自己的地盘。谢三枪和裴行谨也见好就收了,鸣金停止了追击,掉头返回肃州城下。

    当谢三枪和裴行谨两人回到肃州城外,肃州卫指挥使伍常威已经带着麾下众将在城门外等候多时了,远远见到谢裴两人便拍马迎了上来。

    “肃州卫指挥伍常威,指挥同知窦宏武,见过裴总兵。”伍常威和窦宏武率众下马,向着裴行谨行礼。

    裴行谨是榆林镇总兵,同属于陕西都指挥使司管辖,所以伍常威也认得裴老痞,不过并不认识谢三枪。

    裴老痞这货傲然坐在马上,略点了点头算是回应,又指了指谢三枪介绍道:“这位乃蓟州总兵谢三枪。”

    伍常威和窦宏武不由吃了一惊,眼前这名小将竟然是蓟州总兵,这也太年轻了吧,但是裴老痞就算再痞皮,定然也不敢开这种玩笑,连忙向谢三枪行礼道:“原来是谢总兵,下官有眼不识泰山,罪过罪过!”

    谢三枪挥了挥手,淡淡地道:“不知者不罪,不过尔等为何不派兵求援嘉峪关,致使嘉峪关陷落?”

    伍常威面色微变,看来这位年轻的总兵不好糊弄啊,陪着小心道:“吐鲁番人经常前来骚扰,不过每次都是劫掠一番就离开,下官没料到吐鲁番人这次竟是大举来犯,再加上肃州城中的兵力不足,为免中了调虎离山之计,所以才没能及时支援嘉峪关,是下官疏忽了。”

    谢三枪皱了皱浓眉,直觉告诉他,眼前这位在推脱,但他也懒得再追究,毕竟是客军,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到时如实禀报大帅便是,他自然会处理。

    伍常威见把谢三枪给搪塞过去,不由暗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试探道:“不知两位总兵大人为何会出现在此地?靖国公爷可安好?”

    裴老痞立即眉飞式舞地道:“瓦剌人不知天高地厚,拒不交出俺答,不仅杀了大帅派去的信使,还在色楞格河畔集结八万大军,试图与我大明威武之师对抗,结果一战便全军覆没,就连瓦剌盟主翁郭楚也已授首。不过俺答这厮趁乱逃掉了。本总兵和谢总兵奉大帅之命追踪俺答到此,恰好发现烽烟示警,所以便过来瞧瞧。嘿嘿,这次算你们走运!”

    肃州卫一众将士无不震撼非常,啧啧啧,不得了,徐常胜真不是白叫的,果真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啊,前后只用了三个月时间就扫平了鞑靼,现在是要继续扫平瓦剌的节奏?

    伍常威凛然道:“那靖国公爷此刻在何处?”

    裴老痞得意洋洋地道:“大帅此时估计正在燕然山下和瓦剌人谈判呢,回头还得在燕然山上勒石刻功!”

    伍常威和窦宏武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暗松了口气,还好,徐砍头没有亲自前来,这次算是糊弄过去了,但愿他跟瓦剌人谈完后,不要跑来肃州这里,不过吐鲁番人这次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以徐砍头一向的强势,没动作是不可能的,更何况俺答还逃到了吐鲁番。

    直觉告诉伍常威和窦宏武,这次吐鲁番人要倒大霉了,徐砍头又岂是好招惹的,吐鲁番弄不好会落得瓦剌人一样的下场。

第1200章 雪崩

    蒙古高原和青藏高原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山多,随便一条山脉都延绵千里,峰高入云,终年积雪,飞鸟绝迹,猿猴难翻。恐惧往往源自于未知,高不可攀的大山就跟深不可测的大海一样让人畏惧,所以,生活在蒙古高原和青藏高原上的游牧民族大多敬畏高山,信仰山神,他们深信山神掌握着世间的祸福,操控着所有生灵的命运,每一场山洪,每一次雪崩,都是山神震怒所降下的惩罚。

    燕然山位于蒙古高原的中部,西北东南走向,长约一千四百多里,群峰林立,平均海拔约三千米,主峰更是高达四千多米,色格楞河便是发源于此。

    嘉靖六年五月十五日,虽然已经入夏,燕然山脉的不少山峰上还覆盖着积雪,尤其是主峰上,依然白雪皑皑,不过山峰脚下却是流水淙淙,绿草丰茂,一遍生机勃勃的景象。

    此刻,瓦剌绰罗斯部的首领桑哈德,以及杜尔伯特部的首领吐罗火正跪伏在草地上,向着燕然山的主峰匍匐跪拜,口中念念有词:“万能的山神啊,圣洁如同白雪一般,感谢您赐予世间甘甜的雪水和肥沃的青草,但恳请庇佑您的子民,让大家健康,让牛羊肥壮,令豺狼退散,愿今日一切顺利……”

    桑哈德和吐罗火两人向着燕然山郑重祈祷完,然后,前者亲自押着土尔扈特首领巴塔尔,以及辉特部首领哥斯蒙,向远处的明军大营走去,今日,桑哈德将代表瓦剌,与大明的靖国公徐晋会面,进行谈判。

    从天空鸟瞰而下,只见群峰林立的燕然山下,绰罗斯和杜尔伯特部的七万联军就驻扎在西侧的草地上,而大明的十万大军则驻扎在草地的东侧,两军相隔约四里地,旌旗招展,刀枪林立。

    两方谈判,自然是强势的一方掌握主动权,所以这次谈判的地点安排在明军的营地,本来,桑哈德和吐罗火要求把谈判地点定在两军中间的,但是明军的态度十分坚决,要谈就上门来谈,否则直接开干,就那么简单。

    正所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桑哈德和吐罗火衡量再三,最终选择了妥协,并由桑哈德亲自前往与徐晋谈判,而吐罗火则负责留守。

    很快,桑哈德便来到明军的营地前,负责出迎的是副将谢二剑。

    “桑哈德阁下,久违了!”谢二剑拱了拱手淡道。

    谢二剑是这次双方谈判的接头人,桑哈德自然认得,还了个抚胸礼道:“绰罗斯部桑哈德见过谢将军。”

    谢二剑淡然道:“桑哈德阁下客气了,还请所有人暂时交出兵器,这是规矩,得罪了!”

    桑哈德面色微变,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把腰间的弯刀解下,双手递给了谢二剑,他的随从也纷纷把兵器交了出来。

    “桑哈德阁下,里面请吧,大帅已在营中恭候多时了。”谢二剑放缓了语气,作了个请的手势,然后领着桑哈德往中军行去。

    这一路上都是荷枪实弹的悍卒,一个个膀大腰圆,怒目圆睁,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凶悍的气息。尽管明白明军这是在立威,但是桑哈德一行还是有点忐忑,着实是明军手中的新式火器有点吓人。

    桑哈德老老实实地跟着谢二剑到了中军大营,却意外地发现帅帐外竟然铺上了长长的红毯,红毯的尽头处立着一名书生打扮的青年,这家伙生得唇红齿白,英俊的挂着春风般的笑容,举手投足间都流露出一股儒雅从容。

    虽然早就打听过徐晋的长相打扮,但此时亲眼见到,桑哈德还是有点惊诧,谁能想到,威名赫赫的大明靖国公,竟是一个如此儒雅的文弱书生,反差实在太大了。

    不过,桑哈德惊诧归惊诧,反应倒是挺快的,连忙趋步走了上前,扑通的双膝跪倒,大声道:“绰罗斯桑哈德冒犯了大明靖国公的虎威,今日特来请罪。”

    桑哈德说的是鞑靼语,不过没关系,旁边有随军翻译,把他的话大声翻译成汉语。众将闻言不由相视一眼,嘿,这家伙倒是识趣,跪得彻底!

    徐晋微笑道:“冒犯大明的是和硕特、土尔扈特和辉特三部,与绰罗斯和杜尔伯特部无关,桑哈德阁下何罪之有,快快请起。”

    “谢靖国公。”桑哈德道谢一声站起来,回首喝道:“把人押上来。”

    巴塔尔和哥斯蒙两人应声被押了上来,跪倒在徐晋面前。

    桑哈德指着两人道:“这是土尔扈特首领巴塔尔,这是辉特部首领哥斯蒙,正是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冒犯了大明,冒犯了靖国公的虎威。现在我把他们抓来献给靖国公,希望靖国公爷大人有大量,平息大明与瓦剌两国的纷争,从今往后,我瓦剌臣服大明,岁岁入贡,永结君臣之好。”

    徐晋淡然一笑,这个桑哈德敢孤身前来谈判,倒是个有胆色之人,口才也十分了得,不过在本帅面前,是虎是狼都教你吃瘪。

    徐晋目光转向跪在地上的两人,脸上的笑容瞬时敛去,一股无形的威压随之散发开来,冷道:“是谁,斩了本帅的信使?”

    巴塔尔和哥斯蒙在徐晋的目光注视下,只觉浑身发冷,情不禁地颤抖起来,前者一指后者道:“是他,是哥斯蒙下令杀了靖国公的信使,不关我事,求靖国公开恩,饶巴塔尔一命,巴塔尔愿臣服大明,岁岁西纳贡。”

    徐晋一指哥斯蒙,淡道:“毙了!”

    赵大头一个箭步上前,燧发枪抵着哥斯蒙的脑袋就是一枪,砰,后者应声倒下,脑门上分明多了一个血淋淋的窟窿,红白之物汩汩流出来。

    巴塔尔吓得面色惨白,却见徐晋又往自己一指,淡道:“也毙了!”

    巴塔尔差点尿出来,直接便软倒在地,徐晋麾下的亲兵可不管那么多,上前对着脑门就是一枪结果了,跟杀鸡没什么分别。

    桑哈德脸色发白,眼皮乱颤,有种送羊入虎口的感觉,恨不得立即掉头逃跑,却见徐晋笑容灿烂地道:“桑哈德阁下,里面请,咱们触膝细谈。”

    桑哈德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战战兢兢地跟着徐晋进了帅帐,双方分宾主落座,自有人奉上茶水糕点。

    徐晋举起茶杯抿了一口,微笑道:“桑哈德阁下,这是我大明河口红茶中的极品——正山小种,不妨尝一尝。”

    桑哈德端起茶杯一饮而尽,赞道:“好茶,果然是极品中的极品。”

    岑蓝掩住小嘴差点失笑出声,薛冰馨亦禁不住莞尔,这家伙如此牛饮,还以为喝马奶酒呢,白白浪费了。

    徐晋笑了笑道:“桑哈德阁下要是喜欢,本国公回头送你半斤。”

    “谢靖国公爷,那个……这是在下和吐罗火向大明天子请封的国书,还请靖国公过目。”桑哈德说完让随即取出两份牛皮纸递给徐晋。

    徐晋接过一看,发现竟是用汉字书写的,格式还挺正规的,他随意扫了一遍后便摆到一旁,微笑道:“桑哈德阁下,向天子请封的事暂且搁下,咱们还是先谈谈赔偿的事吧,待签了谈判协议,本国公再一道上奏天子。”

    桑哈德愕了一下:“赔偿?”

    “自然是赔偿,我大明十几万雄师不远数千里而来,色楞格河一战损失惨重,难道瓦剌不应该赔偿?”徐晋正容道。

    桑哈德脸色微变,沉声道:“那靖国公觉得瓦剌应该怎么赔偿?”

    徐晋微笑道:“这样吧,本国公也不强人所难,牛羊十万头,战马五万匹。”

    桑哈德暗松了口气,这数量虽然有点大,但也不是承受不起,甚至把和硕特和土尔扈特这两个部落的牛羊马匹收缴上来就足够了,不过,开天撒价,落地还钱,讨价还价还是要的,所以他摇了摇头道:“太多了,牛羊五万头,战马一万匹。”

    四下一众将领都下意识地咧了咧嘴,乐了,这伙还想跟咱大帅讨价还价,真当自己是根葱啊!

    “呵呵,桑哈德阁下,本帅送你一斤小种红茶,回去分一半吐罗火品尝如何?”徐晋微笑着端起了茶杯。

    桑哈德愕了一下才回过味来,人家这是要送客啊,连忙道:“谢过靖国公好意,这个暂时不急,好吧,就牛羊十万头,战马五万匹。”

    “桑哈德阁下果然爽快!”徐晋打了个响指,赵大头便把一幅地图拿了过来,在桌面上摊开。

    徐晋提起朱笔在地图上划了一条红线,微笑道:“以燕然山主峰为界,以东归大明。”

    桑哈德面色瞬间大变,断然道:“这绝无可能!”

    徐晋搁下笔笑道:“桑哈德阁下先别急着拒绝,回去跟吐罗火商量过再答复本帅也不迟。”

    桑哈德心中暗怒,赔偿牛羊战马都是小事,割地绝无可能,倘若自己答应了,以后定然会被子孙后代指着脊梁骨骂的。

    “好吧,本人回去跟吐罗火商量商量,然后再答复靖国公。”桑哈德虽然心中恼火,但担心徐晋会下令给自己脑袋来一枪,所以也不敢再直接拒绝,先脱身再说。

    桑哈德说完便站起来告辞,徐晋依旧面带微笑道:“桑哈德阁下倒是不用急着回去,来都来了,本国公自然要好好招待一番的,走,趁着下面正在准备酒席,本国公带你四处参观一下。”

    “这个……靖国公好意心领了……嗯,好吧!”桑哈德试图推脱,一众将领立即目光凶狠地盯来,赵大头甚至摘下了背着的燧发枪,桑哈德吓得连忙改了口。

    徐晋呵呵一笑,站起来行出了帅帐,然后带着桑哈德在军营内走了一圈,先是参观了射击表演,然后再参观了投掷手雷,最后来到了山脚,两百门佛郎机火炮已经摆好了。

    桑德斯刚才看完五千名火枪手齐射,还有手雷表演,已经震撼得眼皮突突乱跳了,此时见到两百门火炮的阵势,心更是沉到了谷底。

    “开炮!”余林生一声令下,两百门佛郎机炮同时开火,十枚子铳在两分钟之内全部射出去,两千发炮弹啊,啧啧,那场面简直是毁天灭地。

    轰轰轰……

    炮声震得地动山摇,两里外那座山头倾刻陷入了一片火海之中,待硝烟散尽,本来黝黑的石头山已经面目全非了,山头被生生削低了半米有余。

    正当桑哈德震撼得心脏扑通乱跳时,忽然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霹雳,轰隆,如同九天神雷降下,远处的燕然山主峰下白浪滚滚,仿佛整座山都塌了下来,原来是雪崩了。

    呼……

    瞬时间飞沙走石,扬起的雪花竟然把整座山都笼罩住了,猛烈的罡风足足延后了数分钟才扩散到近前,吹得在场所有人的衣衫猎猎作响,冷风如风削面。

    桑哈德骇得腿一软,直接跪倒在地上,对着燕然山纳头便拜,他的随从也扑通扑通地跪倒了一地,人人神色惊恐,,一边叩头,一边呐呐自语。

    雪崩的场面实在太震撼了,那白雪就好像巨浪一般倾泻而来,所掀起的气浪跟核弹爆炸似的,几百斤的石头也被推得哗啦啦地翻滚,地面隆隆地颤。

    徐晋还是第一次见识到雪崩的可怕,良久才回过神来,诸将的表现也差不多,一个个目瞪口呆。

    “馨儿,他们在说什么?”徐晋扫了一眼匍匐着叩头不止的桑哈德等人低声问道。

    薛冰馨听得懂鞑靼语,低声解释道:“他们在说山神发怒了,瓦剌人信仰山神。”

    徐晋皱起剑眉哦了一声!

    雪崩持续了十几分钟才结束,只见本来白雪覆盖的燕然山主峰已经大变样了,露出了大片大片的黑石崖。

    桑哈德战战兢兢地站起来,呆呆地看着燕然山的主峰,面色变幻了不定,忽然转身对着徐晋道:“靖国公,谈判协议本人签了,燕然山以东归大明。”

    徐晋微笑道:“桑哈德阁下还是回去跟吐罗火商量过再来吧,不必急在一时的。”

    桑哈德犹豫了片刻,最后点头道:“好吧,本人明天再来,告辞!”

第1201章 封燕然山铭

    “什么?赔偿十万头牛羊,五万匹战马,还要把燕然山以东割让给大明?岂有此理,这个靖国公也太过贪得无厌了吧!”杜尔伯特部首领吐罗火面色铁青地道:“太过份了,桑哈德兄弟,要不咱们跟明军拼了吧。”

    桑哈德苦笑道:“吐罗火兄弟,拼不得啊,你是没亲眼看到明军枪炮的厉害,根本不是咱们能抵挡的,要是硬拼,最终只会落得跟翁郭楚他们一般的下场。

    呶,那边的石头山你也看到了吧,硬是被明军一通铺天盖地的炮火给削平了半截山头,就连燕然山主峰都发生了雪崩,这是山神给咱们的警示啊,若是不妥协低头,恐有灭国灭族之祸啊。”

    吐罗火脸上怒色敛去,沉默了片刻才道:“桑哈德兄弟,你觉得咱们应该答应?”

    “不答应只有死路一条,形势比人强,还能怎么办?”桑哈德一脸无奈地反问道。

    吐罗火咬牙切齿地道:“可是本汗不甘心,明国人太过贪得无厌了。”

    桑哈德目光一闪道:“吐罗火兄弟,明国人有句古语叫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就好像草原上的牧草,只要把根留住,来年还能够重新长出来,如今咱们也只能暂时向明国人妥协以自保了。哼,明国人连鞑靼都未必能吞得下,竟然还觊觎咱们瓦剌人的地盘,迟早会吃不了兜着走的,燕然山以东暂时划给他们又如何。”

    吐罗火闻言眼前一亮,脸带喜色道:“桑哈德兄弟说得是,明国人贪得无厌,殊不知贪多嚼不烂,当初明军进占河套地区,后来还不是乖乖撤回长城之内,把河套平原的牧场拱手让给了鞑靼人。”

    桑哈德冷笑道:“正是如此,咱们暂时先答应明国人,他们的军队迟早会撤走的,到时咱们瓦剌人照样到燕然山以东放牧,这片土地名义上归了大明,实际上还不是咱们瓦剌人的。”

    吐罗火顿时心情大好,哈哈笑道:“言之有理,不过,赔偿十万头牛羊和五万匹战马却是实打实的。”

    桑哈德沉声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只能照赔了,不过,幸好和硕特部和土尔扈特部的本部没有被明军抄了,把两部的牛羊马匹全部收上来,应该足够了。”

    吐罗火不由心中一热,和硕特部原是瓦剌实力最强的部落,所占的地盘也是最肥沃最好的,除了燕然山以东划给大明,剩下的,自己和桑哈德可以明正言顺地瓜分掉,于是欣然点头道:“好吧,那咱们明天便与大明签订契约。”

    “好的,不过吐罗火兄弟,恐怕你明天得与我本道前往明军大营。”桑哈德沉声道。

    吐罗火皱了皱眉道:“咱们都去太太好吧,要是明国人不讲信用,趁机扣留咱们怎么办?”

    桑哈德摇了摇头道:“以明军的实力要击败咱们,根本用不着使诈,看得出,那个靖国公虽然狮子大开口,不过确实诚心谈判的,不过,这家伙杀伐果断,而且权力很大,根本不用上报大明天子,直接就下令把巴塔尔和哥斯蒙给枪毙了,所以明天千万别激怒他。”

    吐罗火凛然道:“要不……我还是不去吧,以防万一。”

    “不行,你要是不去,恐怕会引起误会,姓徐的虽然外表温文尔雅,但是非常强势,他要是不高兴,弄不好会节外生枝。”桑哈德郑重地道。

    吐罗火看了一眼远处的燕然山主峰,无奈地道:“好吧,但愿一切一顺利,山神没有抛弃我们。”

    …………

    桑哈德连酒宴都不吃就告辞离开了,倒是省了一顿,本着肥水不留外人田的原则,徐晋把一众爱将都召来撮了一顿,肉菜管够,不过酒却限量,免得误事。

    “怪哉,这个桑哈德一开始明明不同意的割地的,后来却突然同意签订协议了。”戚景通一边豪放地啃着烤羊腿,一边道。

    余林生不以为然地道:“那还用问,定是被咱们的火器吓着了,我估计那一通炮火,差点没把他给吓得尿裤子。”

    众将不由哄堂大笑。

    谢二剑摇头淡道:“瓦剌人和鞑靼人都敬畏山神,我倒是认为桑哈德突然改变主意,是因为那场雪崩。”

    “管他呢,反正他服软就行了,敢不服就是给咱们送军功,在座诸位人人有份。”戚景通嘿笑着举起了酒杯:“来,走一个,咱们敬大帅一杯。”

    众将哈哈大笑,纷纷举起了酒杯,一个个神彩飞扬,嘿嘿,跟着大帅打仗就是爽,军功拿到手软,这次又开疆拓土了,自己这帮人的功勋比之大明开国时那批武将也不惶多让啊。

    徐晋欣然举杯与众将对饮,正放下酒边,一名斥候走了进来,大声道:“报告,燕然山的主峰下发现一些情况。”

    众将不由微吃了一惊,莫不成瓦剌人有动作?徐晋倒是镇定地道:“什么情况?”

    “属下在雪崩的山崖上发现很多字!”斥候道。

    众将不由松了口气,还以为瓦剌人暗地里搞小动作呢,原来是字啊,你小子也太过小题大做作了。

    徐晋却是心中一动,站起来道:“带本帅去看看。”

    众将有点不以为然,石刻有什么看头的,不过既然大帅感兴趣,倒是不妨凑凑热闹,于是纷纷放下碗筷,簇拥着徐晋走出帅帐,然后策马来到燕然山的主峰脚下。

    由于不久前那场雪崩,燕然山主锋上的表面露出了大片黝黑的崖壁,斥候往上面一指道:“大帅您看,上面有字呢。”

    众人纷纷仰头望去,果然见到十几丈高的摩崖上隐约刻有大段的文字,而且是汉字,可惜漆都掉没了,根本看不清写的是什么。

    徐晋取出双筒望远镜仔细观察了片刻,忽然脸露喜色,激动得脱口而出:“是《封燕然山铭》!”

    众将不由面面相觑,《封燕然山铭》是什么玩意?大帅干嘛这么兴奋。

    “真的,快让我看看!”冰妞儿从徐晋手里一把夺过了望远镜,对着山崖上的石刻观察起来,看得出十分激动,嘴里还不由自地地念了出来:“惟永元元年秋七月,有汉元舅曰车骑将军窦宪,寅亮圣明,登翼王室,纳于大麓,维清缉熙。乃与执金吾耿秉,述职巡御。理兵于朔方。鹰扬之校,螭虎之士……”

    在场诸将多是老粗,文绉绉的语句他们听得一头雾水,不过“窦宪”这个名字他们还是知道的,东汉名将啊,就是这家伙大破北匈奴,在燕然山上“勒石刻功”的,难道,这摩崖上的石刻,就是窦宪当初勒石刻功的地方。

    瞬时间,在场众将都兴奋起来,见证历史啊!

    “真的,真的是《封燕然山铭》,真的是啊!”薛冰馨俏脸腾起两朵红云,兴奋得轻呼出声。

    “可不就是吗,咱们的运气不错,有幸见证历史了!”徐晋笑吟吟地看着她道,薛冰馨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红着俏脸把望远镜还给了徐晋。

    赵大头挠了挠大头,迫不及待地问道:“大帅,《封燕然山铭》是什么玩意?很有名吗?”

    徐晋微笑道:“《封燕然山铭》乃是东汉名将窦宪北击匈奴时,在燕然山上刻下的一篇文章,出自班固之手,亦即是勒石刻功的典故出处。”

    黄锦眉飞色舞地道:“千年古迹重现,莫非是天意,妙极妙极,咱家这便命工匠把大帅那首词刻在《封燕然山铭》旁边,好让大帅和诸位将军的功绩与先辈比肩,与日同辉,流芳百世,哈哈!”

    “妙极妙极,黄公公高见!”众将齐声叫好,一个个兴奋得像打了鸡血似的。

    这也难怪,自从东汉车骑将军窦宪在燕然山上勒石刻功,这事便成了传奇,成了军人无上荣耀的象征,此后历朝历代,不仅文人对此大书特书,武将更是把“燕然勒功”作为毕生奋斗的目标。

    如今有幸亲眼见证历史,同时把自己的名字刻在燕然山上,刻在《封燕然山铭》的旁边,试问这种荣耀,诸将能不激动吗?

    徐晋仰望着摩崖上的石刻,心中百感交集,仔细算来,东汉车骑将军窦宪在此刻石记功已经将近一千五百年了,斯人已作古千年,但功绩犹在,真可谓是名垂千古啊!

    如今,自己这个穿越五百年时空的人,同样也要名垂千古吗?我是见识了历史,还是创造了历史?五百年后的世界,会否还有一个徐晋?如果他看到这片摩崖上的石刻,又会作何感想?

    徐晋背着双手,在摩崖下伫立了良久,这才从纷繁错乱的头绪中回过神来,点了点头道:“黄公公,回头让工匠把《封燕然山铭》拓印一份献给皇上。”

    黄锦眼前一亮道:“好主意,还是靖国公考虑周全啊,这可是献给皇上最好的万寿节礼物。”

    嘉靖六年五月十五,平虏大将军,大明靖国公徐晋效法古人,于《封燕然山铭》旁勒石刻功……

    嘉靖六年五月十六日,瓦剌新任盟主桑哈德与大明靖国公签署协议,向大明称臣,赔偿十万头牛羊,五万匹战马,同时将燕然山以东划归大明所有……

第1202章 南北捷报

    六月盛夏,骄阳似火,官道两旁的柳树都被晒得蔫头耷脑的,树底下的蝉却在鼓噪个不停,让人心烦得要直冒烟儿,就在此时,一骑快马踏着滚滚黄尘飞驰而过,狂风扬起无数柳条,树底下的鸣蝉受到惊吓,立即撒了泡尿,振翅飞走了。

    驾……

    马蹄声滚滚直达京城的埠成门外,然后径直穿门而过,马上驿卒扯开喉咙大喊:“捷报!平虏大将军,靖国公大破瓦剌,燕然山上勒石刻功,威服瓦剌,拓疆千里。捷报……”

    车水马龙的京城大街上瞬时一片沸腾,人们奔走相告,欢呼雀跃,号外号外,靖国公又打胜仗!靖国公又打胜仗了!!

    自从今年二月份,靖国公徐晋挂帅北伐,捷报频传,每一次捷报传来,京城的百姓都像过节一般,民族自尊心和自豪感刷爆棚,文人士子们更是狂歌纵酒,各种豪迈的边塞诗词像雨后春笋般冒出来。可以预见,这次靖国公徐晋在燕然山上勒石刻的捷报传回,又将是文人士子们一场狂欢的饕餮盛宴,有门路的已经蠢蠢欲动,四处打听靖国公在燕然山上勒石刻功的内容了。

    当然,有幸先睹为快的自然是嘉靖帝朱厚熜无疑,这小子刚下了午朝,正在养心殿中惬意地啃着西瓜呢,捷报便送入宫中了。

    “皇上,捷报,捷报啊,靖国公大破瓦剌,拓土千里,燕然山上勒石刻功!”司礼监太监常怀恩捧着奏本面带喜色地快步走了进来。

    嘉靖把手中啃了一半的西瓜一扔,激动得嗖的蹦起来,急吼吼地道:“捷报何在,快,快给朕看看!”

    常公公正要把捷报逞上,忽然停住了动作,轻咳了一声提醒道:“皇上不如先净手。”

    嘉靖这才意识到自己双手上沾满了红色的西瓜汁,哈哈一笑道:“幸得你这老货提醒,要是污了奏本,科道的酸子们又该借题发挥了。”

    常怀恩不禁莞尔,命小太监们端来金盘给皇上净手洗脸。弄干净后,嘉靖迫不及待地取过了奏本,共有四份,一份是徐晋上奏的,一份是监军黄锦上奏的,第三份是与瓦剌的谈判契约文本,第四份则是桑哈德和吐火罗请封的奏本。

    嘉靖先打开了徐晋的奏本,看完后不禁眉飞色舞,再打开黄锦的奏本一看,瞬时兴奋得像喝醉了酒似的,哈哈大笑道:“好,哈哈,太好了。”

    徐晋那份奏本很客观具体地叙述了与瓦剌人达成协议的经过,所以显得相对平淡,而黄锦的奏本就不同了,毕竟这货是专门拍马屁的,所以添油加醋,写得是花团锦簇,挠到了嘉靖的痒处,所以嘉靖这小子高兴得像打了两斤鸡血似的,从头到脚都是舒爽!

    这时嘉靖终于读到了徐晋在燕然山上勒石刻功的那首词,禁不住吟诵出来:

    “鞑靼铁骑屡窥边,跃马古北前。黄尘滚滚阴山外,遍胡笳,蔽日狼烟。冲折旗车鼓角,纷披甲胄兵鞬。踌躇魏武冁挥鞭,勒石记燕然。疆宁圉靖承平日,指京华,高奏凯旋。大明延传百世,吾皇嗣享千年。”

    嘉靖吟完这首词,那张俊脸兴奋得是红通通的,摇头晃脑地道:“好一个勒石燕然,嘿嘿嘿!”

    常公公谄着老脸笑呵呵地道:“靖国公不愧是连中五元探花及第的大才子,仅此一首边塞词便堪称我大明文坛第一人。”

    嘉靖似笑非笑地道:“这首词嘛,一般般吧,不过马屁拍得不错,朕喜欢。大明延传百世,吾皇嗣享千年,哈哈哈,写得好!”

    在兴王朱佑杬的悉心培养下,嘉靖自幼饱读诗书,自己写诗词的水平或许不怎么样,但是欣赏诗词水平还是在线的,徐晋这首边塞词水平只能算中上,跟之前那首《滚滚长江东逝水》相比,还是差得远。

    常公公干笑一声道:“靖国公爷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对大明,对皇上一片赤胆忠心,真乃群臣之楷模也。”

    嘉靖欣喜地道:“徐卿事无不成,这次又为朕打下若大的疆土,朕该如何封赏你好呢,头疼呀!”

    嘉靖嘴上说着,脸上却露出悠然神往之色,恨不得能跨越空间,亲自来到燕然山下,与徐晋和诸将一道勒石刻功。

    常公公很识趣的没有插嘴,这种级别的话题,如果多嘴,弄不好会惹麻烦。徐晋如今已经是国公,武职已经到顶了,再往上就得封王,可是大明就没有封过活着的异姓王啊,除非皇上打破祖制吧,所以,这种事还是不掺和为妙,弄不好会被那些文官口诛笔伐。

    嘉靖捧着那份拓印下来的《封燕然山铭》,悠然神往地许久,这才命人拿去装裱,然后继续愉快地阅读那份和谈协议,以及桑哈德和吐罗火请封的奏表。

    古语有云:福无双至,福不单行,不过,也有双喜临门,好事成双的时候。

    巧得很,正当嘉靖喜滋滋地阅读着徐晋的捷报时,另一份捷报也送到了兵部,这份八百里加急捷报来自广西镇南关,报捷之人正是忠勇伯俞大猷。

    话说之前张璁不是献计,让皇上下旨,令从马六甲归来的俞大猷率水师进入广西北部湾威慑安南国的莫朝吗?

    正所谓无巧不成书,正当嘉靖的圣旨传达时,俞大猷所率的归国舰队正好到了广州府,在当地休整补给呢。

    俞大猷倒也干脆,接了圣旨后立即举帆出海,掉头驶入了广西北部湾,靠近安南一侧,并且派人到安南国首都升龙传达嘉靖的圣旨,勒令安南莫朝统治者莫登庸把王位还给黎朝,并亲至大明京城,向大明天子负荆请罪。

    安南只是蕞尔小国,自汉唐以来便是中国的领土,只是后来分裂出去罢了,明初的时候又被朱棣纳入了大明的版图,虽然明宣宗时期再次独立,但还是大明的属国之一,在强大的明朝面前,安南只是一只弱小的蚂蚁而已。

    所以安南莫朝统治者莫登庸得闻大明水师出现在近海,登时吓得坐立不安,不过他不甘心啊,最后一咬牙,决定赌一把,非但没有投降请罪,还组织士兵抵抗,并且暗地里派人在全国搜杀黎氏的后人,把黎氏后人杀了精光,绝了黎氏的后,够狠!

    俞大猷得闻后勃然大怒,立即下令发动攻击,在强大的大明水师面前,安南那几艏破船简直就跟纸糊似的,不用半天就被扫灭了,然后明军舰队沿海一路横扫,三日便攻陷了安南首都升龙,活捉了莫朝统治者莫登庸,就连一众朝臣和家眷也一窝端了。

    正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被活擒的莫登庸为了活命,痛哭流涕地跪倒在地,并且主动献上了安南的土地册及户籍本乞降,愿将国南安土献给大明以换取性命。

    (注:这是历史上发生的真实事件,嘉靖十八年,莫登庸遣使至广西镇南关请降,将安南土地册及户籍献于大明。嘉靖十九年十一月初三,莫登庸与大臣数十人自缚跪拜,入镇南关向明朝官员纳地请降,自始,安南国降为大明安南都统司,一直到明末,安南都属于大明领土。)

    嘉靖的圣旨是让莫登庸把王位还给黎氏,如今莫登庸竟然把国土献给大明,所以俞大猷也拿不定主意,于是便写了一份八百里加急捷报送往京城请示。

    正好,嘉靖六年六月初一这天,徐晋的捷报和俞大猷的捷报先后送抵京城,真可谓是双喜临门了。

第1203章 顺明安乐

    嘉靖六年六月初二,奉天门外,五品以上的朝官,以及一些特殊职能部门的官员都到齐了,嘉靖帝朱厚熜神采奕奕地登上了丹陛升座,接受一众文武官员的跪拜,然后便直奔主题。

    话说昨日接连收到徐晋和俞大猷的捷报,嘉靖此刻的心情就别提多美了。如今大明的疆土面积已经远超太祖和太宗时期,再加上现在大明国泰民安,国力蒸蒸日上,经济快速增长,不仅扭转了财政赤字的困局,粮食产量也是蹭蹭蹭地往上飙长。

    所以说,嘉靖登基才七年,文治和武功均超越了大明历代帝王,不对,从严格意议上来讲,还是及不上老朱的,毕竟老朱是白手起家,不仅一手打下了大明的万里江山,还消灭了蒙元,构建起一个新的皇朝制度,实非人中龙凤所能办得到的。

    闲话休提,咱们言归正传,且说嘉靖今日把朝臣召来举行廷议,其主题主要有两个,一个是瓦剌,另一个则是安南。

    待大臣们跪拜完毕,只见嘉靖清了清嗓子朗声道:“昨日朕收到两份捷报,一份是靖国公徐卿家威服瓦剌,于燕然山勒石刻功,为我大明再开疆千里;第二是忠勇伯俞卿家降服安南。”

    “恭喜皇上威加海内,四夷宾服,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张璁出列跪倒大声道。

    一众大臣连忙纷纷跪倒高呼:“恭喜皇上威加海内,四夷宾服,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嘉靖满脸春风地抬了抬手道:“众爱卿平身。”

    “谢皇上。”

    众大臣又拜了一拜才站起来,张璁刚抬头便迎上了嘉靖赞许的目光,心里不由暗暗得意,之前正是他推荐的俞大猷,如今俞大猷果然不负众望,轻松便拿下了安南国,自己这举荐之功是跑不了了。

    果然,只见嘉靖笑吟吟地道:“忠勇伯俞大猷三日攻克安南,扬我大明国威,朕心甚慰焉,也亏得张卿家有识人之明,当日举荐了忠勇伯,应予以嘉奖。”

    张璁连忙又站出来谦虚道:“食君之禄为君分忧,这是微臣应该做的,皇上英明纳谏,才是我大明之福也,惟愿吾皇今后继续广开言路,则我大明必然长治久安,这盛世更如花似锦!”

    嘉靖欣然点了点头。

    众朝臣纷纷向张璁投去羡慕的目光,后悔自己当初没有抢先推荐俞大猷,啧啧,张秉用的眼神还跟当年一般毒辣,善于抓住时机,活该人家平步青云,不过有徐晋在,嘿,张璁想彻底熬出头也不是容易的事。

    待张璁退回文官队伍中,嘉靖便继续道:“如今安南逆臣莫登庸欲献土赎罪,诸位爱卿以为朕是该受,还是不该受?”

    阁臣夏言应声出列,朗声道:“皇上,自汉唐以来,安南便是我华夏固有之领土,太宗朝时,安南亦属我大明,如今回归,求之不得,自然该受!”

    “臣附议,天予不取,反受其咎,该受!”

    “臣附议!”

    “臣附议!”

    别看殿内一众大臣都是孔圣门人,平时满口仁义道德,但对外就不是这么回事了,有便宜傻子才不占啊,更何况安南的黎氏后人都死绝了,大明接受莫登庸的献土就更加理直气壮了,所以纷纷出列附议。

    嘉靖自然乐意看到这种结果,于是欣然道:“既然如此,那朕便下旨接受莫登庸献土,自即日起,安南国降为安南承宣布政使司,莫登庸出任都指挥使,另,诏莫登庸立即进京觐见,不得有误。”

    “皇上英明!”群臣连忙跪倒齐声高呼。

    嘉靖哈哈一笑,都有点飘飘然起来,嘿嘿,轻轻松松,大明的版图又扩大了一块,快哉快哉!

    当然,更快哉的还在后面,小小的安南跟鞑靼和瓦剌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光是鞑靼的面积就超过超过大明国土总面积的三分之一,若是再加上燕然山以东的瓦剌地盘,大明的版图就将近扩大了一半!

    只见嘉靖清了清嗓子,神色兴奋地续道:“日前,靖国公与瓦剌签订的协议,诸位爱卿必然都看过了吧,如今瓦剌赔偿我大明十万头牛羊,五万匹战马,还将燕然山以东划归大明,从此以后,我大明疆土北至忽兰忽失温,西燕然山,纵横万里河山,何其壮哉也!”

    一众大臣连忙又跪倒高呼万岁,自然也包括张璁,不过张璁此刻的心情是复杂的,他选择徐晋北伐之机复起,本想趁着徐晋不在京城发展自己势力的,谁料徐晋竟然短短半年不到便灭了鞑靼,还顺手敲了瓦剌一块,功劳越来越大,威望也越来越高了。而且据闻俺答已经逃到了吐鲁番,以徐晋一惯的作风,十有**会出兵吐鲁番,若是徐晋再把吐鲁番给征服了,那功劳岂不是更加不得了?

    正当张璁心念电转间,只闻嘉靖又道:“如今瓦剌绰罗斯部桑哈德,以及杜尔伯特部吐罗火上表臣服请封,诸位卿家以为,朕该如何封赏的好?”

    史部尚书方献夫眼前一转,抢先出列奏道:“皇上去年已经封了门图为忠顺王,这次不如封桑哈德为顺明王,吐罗火为安乐王吧。”

    嘉靖顿时眼前一亮,点头道:“顺明王,安乐王,顺我大明者得安乐,妙极,那就如方卿家所言吧!”

    方献夫得意地退回队列中!

    嘉靖随之把目光投向内阁首辅贾咏,淡道:“劳烦贾卿家拟旨,与礼部具议册封之事。”

    “臣领旨!”贾咏应声跪倒领旨。

    嘉靖随手挥了挥,让贾咏平身便不再管他了,在场不少大臣脸上都露出轻蔑之色。

    贾咏的能力和威望都不够,平时就跟泥塑似的,朝会上从来不出谋划策,皇上吩咐干什么便干什么,白瞎了内阁首辅之职,从皇上对他的态度便知不受待见,所以朝臣都在猜测,贾咏用不了多久就得退位让贤了。

    事实上,嘉靖确有换了贾咏的心思,只是暂时没有合适的人选,再加上贾咏很听话,所以暂时将就着用。

    搞定了今日廷议这两件事后,嘉靖便宣布退朝了,至于对徐晋和俞大猷二人的封赏倒是不用着急,等他们班师回朝再封赏也不迟。

    且说嘉靖退朝后,立即便换了便服溜出宫去,带着一众侍卫策马出了阜成门,匆匆赶往京西的神机营营地。

第1204章 烫伤

    早朝过后,嘉靖脚步飞快地回到养心殿换上便服,然后便带着侍卫急匆匆离开了皇宫,策马出城,往京西的神机营营地赶去。

    京西的蹴踘小镇如今是越来越繁华了,官道两旁客栈食肆林立,各种店铺杂货应有尽有,还开了几家高档青楼,屋舍连绵七八里,街上行人比肩继踵,其繁华程度都快赶上通州了。

    嘉靖在几十名便衣大内侍卫的簇拥之下策马通过蹴踘小镇,不过也没引起多大的注意,毕竟这京城地界,皇孙公子多如牛毛,几十名随从也算不得什么,事实上,每天来镇上看球赛达官贵人,富绅大贾比比皆是。

    嘉靖一行很快便来到了神机营营地门前,负责把门的兵卫一见马上书生打扮的嘉靖,立即便机灵地打开了门,笑呵呵地施礼道:“公子来了,芝儿小姐在兵器场忙着呢。”

    嘉靖赞许地点了点头,纵马进了营寨,潇洒地翻身下马,轻车熟路地往兵器作坊行去,一众大内侍卫连忙下马跟上。

    嘉靖快步来到兵器场门外,先是整理了一下衣服,然后取出掖在腰间的描金折扇,极为骚包地-摇了摇问道:“小马,朕今日这打扮帅否?”

    侍卫马三问立即竖起大拇指,极为狗腿地赞美道:“帅炸了,潘安再世也不及皇上万一!”

    嘉靖嘿嘿一笑,举步迈进了兵器场大门,一众侍卫如临大敌地跟了进去。

    况且……况且……况且……

    作坊内忽然传出阵阵“况且”之声,马三问等侍卫嗖的扑到嘉靖的身前,把他团团护住,最前面的两名侍卫甚至举起了盾牌。

    “皇上小心,有妖气,芝儿小姐不知又在弄什么妖蛾子了!”马三问警惕地道,一边探头探脑地往作坊里面张望。

    嘉靖举起折扇便赏了马三问一个大爆粟,笑骂道:“妖你大爷,那是蒸汽,蒸汽懂吗。”

    马三问揉了揉脑袋嘿笑道:“看来芝儿小姐又在做蒸汽鸡了,今天这只蒸汽鸡叫得好像连贯多了,也有力气多了,不像上次那般断断续续地‘噗嗤’,放屁都比那有力。”

    众侍卫都忍俊不禁!

    嘉靖却是心中一喜,自从徐晋提出了蒸汽机的构想后,大明两京军器局的工匠都在日以继夜地研造,可惜几年下来进展都不大,主要是冶炼水平不行,导致材料的性能达不到要求。而近日,贺芝儿的研究有了进展,大明的第一台意义上的“蒸汽机”就要完成了,所以嘉靖一下朝便火急火燎赶来了。

    “你小子懂个屁,一边凉快去!”嘉靖抬脚把马三问踹到一边,径直便走进了作坊中。

    只见此时的作坊中蒸汽弥漫,而作坊的中央摆放着一架半人高的铁家伙,表面黄澄澄的,估计是用铜做的。

    这只铁家伙乍眼看上去,就像一只大号的长嘴茶壶,四川人表演茶艺用的那种,上面还有一排齿轮和力臂,后面胀鼓鼓的是锅炉,锅炉下方有灶门。

    只见贺芝儿穿着一身青灰的工匠服,头戴鸭舌帽,正坐在小马扎上,全神贯注地往锅炉的灶门里添煤呢。锅炉里的水已经沸腾了,蒸汽正从锅炉上方的泄汽孔吱吱地往外喷,前面的“壶嘴”也在喷着白汽,带动着齿轮转圈,发出“况且况且”的声响,看着有点吓人。

    眼下正是六月酷暑,作坊里就别提有多热了,贺芝儿的衣服都被汗水浸透了,紧紧地贴在身体,窈窕的轮廓若隐若现,众侍卫见状不敢多看,纷纷退了进去。

    贺芝儿做事向来十分专注,再加上蒸汽机太吵了,竟然没有发现嘉靖等人到来,继续往灶门里添煤,一边认真地在本子上记录数据,汗水顺着脸颊汩汩地往下流。

    嘉靖见状自然心疼到不得了,倒了碗水行过去道:“芝儿妹妹,来喝口水吧。”

    贺芝儿吓了一跳,蓦地抬起头来,发现来人是嘉靖,这才舒了口气,拍着胸口恼道:“差点被你吓死,噢噢,芝儿拜见皇上。”

    贺芝儿站起来福了一礼,嘉靖立即板起脸道:“芝儿妹妹,你是存心膈应我吧。”

    贺芝儿吐了吐舌,接过嘉靖手中的碗,笑嘻嘻地道:“谢谢四炮哥哥。”

    “这还差不多。”嘉靖转嗔为喜道。

    贺芝儿俏皮地翻了个白眼,咕噜咕噜地把一碗水喝了个精光,然后把碗往嘉靖手里一塞,坐下来继续在小本本上记录数据。这一幕要是被吴皇后之流看到,估计要惊掉下巴,然后肺都气炸掉,岂有此理,竟然把皇帝当仆人般使唤,成何体统,其罪当诛啊!

    然而,嘉靖这小子显然并不介意,非但不介意,瞧这子的模样,似乎还甘之如饴呢,把碗搁好后,立即一溜烟跑回到贺芝儿身边,然后把脑袋凑过去,一边十分狗腿地替贺芝儿打扇子,一边兴致勃勃地问:“芝儿妹妹,这架蒸汽机是不是制造成功了?”

    贺芝儿摇了摇头道:“还差远呢,我哥说的汽压表都没有做出来。”

    “那汽压表做出来后,蒸汽机是不是就能安装到战舰上了?”嘉靖迫不及待地道。

    贺芝儿仰起俏脸,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嘉靖,认真地道:“蒸汽机要真正造好,至少还得几年呢,更何况要将蒸汽机安装到战舰上使用还涉及很多难题,估计怎么着也得花十年八年,甚至是十几二十年。”

    嘉靖差点惊掉了下巴,失声道:“要这么久啊!”

    贺芝儿可爱地翻了白眼道:“你以为啊,现在这架蒸汽机只能算是模型,距离实际应用还差不得远呢。”

    嘉靖顿时蔫了,忽然又失笑出声,贺芝儿撅起小嘴道:“笑什么呀?人家可没骗你。”

    “芝儿妹妹,你咋长胡子了!”嘉靖哈哈笑着,一边取出汗巾子替贺芝儿擦去腮边的煤迹。

    贺芝儿本来生得十分瘦弱,但这几年在徐府好吃好住,不仅越来越丰满,皮肤也变得粉嫩白腻,一双漆黑的眼睛水灵灵的,出落得是越发的漂亮了,嘉靖这小子擦着擦着,便忍不住在人家的脸蛋上捏了一下。

    贺芝儿俏脸一红,捏起拳头作势打,顿时嘭的一声闷响,倒不是嘉靖挨了一拳,而是锅炉上的活塞被冲开了,滚烫的开水飞溅出来。

    “啊!”贺芝儿惊呼一声,下意识地双手抱头,结果眼前一黑,已经被嘉靖猛扑倒在地,于是飞溅的开水全洒在嘉靖的背上了。

    门外的大内侍卫听到声响,立即像箭一般飙了进来,待看到眼前的情形,瞬时吓得魂飞魄散,马三问一把提起旁边的水桶,把桶里的水哗啦地泼进了锅炉的灶门。

    滋啦一声,灶膛里的煤炭被浇灭了,不过旁边的嘉靖也被淋成了落汤鸡。

    “皇上,皇上!”

    烟雾弥漫中,一众侍卫把嘉靖扶了起来,后者浑身都湿透了,抹了一把脸上往下淌的水,怒道:“哪个王八蛋泼的?”

    嘉靖这一发怒,一众侍卫倒是松了口气,能骂人,至少证明人没事。马三问把木桶一扔,扑通地跪倒道:“皇上,是小的泼的,小的该死!”

    “待会再跟你算账,芝儿妹妹,你没事?”嘉靖俯身扶起地上贺芝儿。

    “没……我没事!”贺芝儿脸色苍白,看着有点魂不守舍。

    “芝儿妹妹,你的脸色怎的那么差?可是烫到了?”嘉靖紧张地道。

    贺芝儿这才回过神来,摇了摇头道:“没烫着,就是脑后磕了一下,有点痛。”

    嘉靖面色微变,急忙道:“来人,快传太医。”

    贺芝儿连忙道:“四炮哥哥,不用啦,我没事,我真的没事,要是太后知道你来这里,又该生气了。”

    贺芝儿神色哀求地看着嘉靖,上次在太液池中试验水雷出了意外,最后惊动了蒋太后和吴皇后,她现在心里还有阴影。

    嘉靖神色一僵,也想起了太液池中试验水雷的事,因为那件事,母后对芝儿的观感很不好,如果这次又让母后知道……不行,绝不能让母后知道。

    “那到镇上找个大夫来看看吧。”嘉靖犹豫道。

    “真的不用啦,就是磕了一下,有点头晕,歇一会就好了。”贺芝儿勉强笑了笑道。

    嘉靖的心却是提了起来,芝儿妹妹的脑袋当年受过创伤,这才导致失忆的,心里年龄也回到了十岁左右。

    “那我先送你回府吧。”嘉靖不放心,决定先把贺芝儿送回府,再找太医院正李言闻来诊治一下。

    贺芝儿点了点头道:“好吧,可是你的衣服全湿了。”

    “小的这就到镇上给皇上买一套新衣服。”马三问这小子机灵地跑了出去。

    贺芝儿抿了抿嘴唇,拉起嘉靖的手轻道:“四炮哥哥,你把衣服脱了,我看看你背上的伤。”

    “芝儿妹妹,我没受伤啊!”嘉靖故作若无其事地道。

    贺芝儿白了嘉靖一眼,不由分说便伸手去解他的腰带,一众侍卫面面相觑,想退出去又不敢退,毕竟皇上龙体受伤可不是小事,若是让宫里知道,他们这帮侍卫吃不了兜着走。

    “你们都出去,谁敢瞎嚼舌根,仔细他的皮!”嘉靖瞪了众侍卫一眼喝道。

    “是!”众侍卫应声退了出去。

    贺芝儿脱掉了嘉靖的上衣,果然发现后者的背上被烫红了几块,不由惊呼一声道:“四炮哥哥,你烫伤了!”

    嘉靖咧了咧嘴,满不在乎地道:“没事,小意思。”

    贺芝儿吐了吐舌头:“还说没事,都脱皮了,乖乖坐着,我去拿药。”说完转身行了开去,在壁橱上取出一只药箱来。

第1205章 国舅爷

    神机营的营门打开,一行人策马走了出来,正是嘉靖和贺芝儿一伙,此刻嘉靖已换了一身崭新的公子服,后者亦换回了女装,明眸皓齿,秀发束成双马尾,娇俏中透着几分可爱,不过精神显得有些萎靡不振。

    “芝儿妹妹,我看你精神不太好,要不还是雇一辆马车吧?”嘉靖有点担心地道。

    贺芝儿摇了摇头:“乘马车太闷了,人家还是喜欢骑马。”说完轻夹马腹上了官道。

    “芝儿妹妹等等我,别跑太快了。”嘉靖连忙打马跟上,马三问等侍卫立即分出一拨越过最前方开路,剩下的一拨殿后保护。

    很快,众人便到了镇上,贺芝儿的精神似乎好了许多,骑在马上兴致勃勃地东张西望,忽然眼前一亮,在一处卖糖葫芦的摊档前勒住马。

    嘉靖会心一笑,十分麻溜地翻身下马,摇着折扇问道:“大叔,糖葫芦咋卖呀?”

    卖糖葫芦的是个中年大叔,见到嘉靖的穿着打扮,以及随从的阵势,便知对方来头非富即贵,连忙点头哈腰地道:“三文钱一串,公子要几串?”

    嘉靖皱眉道:“三文钱一串也太贵了吧,十文钱三串,爱卖不卖!”

    中年大叔愕了一下,连忙道:“卖啊,公子拿好!”说完麻利地取了三串糖葫芦递给嘉靖。

    “小马,给钱!”嘉靖接过糖葫芦,得意洋洋地走到贺芝儿的马前,递上两根道:“芝儿妹妹,给!”

    另一边,侍卫马三问付了十文钱,那位中年大叔立马推着扛着糖葫芦飞快地溜走。

    贺芝儿接过糖葫芦美滋滋地咬了一口,噗嗤地笑道:“四炮哥哥真会砍价。”

    嘉靖得意地道:“那是……咦,不对啊,三文钱一串,三串就是……九文!”

    嘉靖急忙回头一看,卖糖葫芦的中年大叔早就跑没影了,不由懊恼地顿足道:“岂有此理,人心不古呀!”

    贺芝儿咯咯咯的笑到前俯后仰,嘉靖臭着脸,眼底却暗藏着一丝窃喜。马三问等一众侍卫则一脸的佩服,皇上就是皇上,连泡妞的伎俩也是出神入化,返朴归真,不留丝毫痕迹。

    贺芝儿咯咯地笑着,却突然眼前一黑,直接从马上栽了下来,幸好嘉靖手急,一把将其抱住。

    “芝儿妹妹!”嘉靖接住坠马的贺芝儿,发现后者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已然不醒人事了,不由吓得魂飞魄散。

    一众侍卫也是大惊失色,马三问一个箭步飙上前,伸出二指探了探贺芝儿的鼻息,松了口气道:“公子,芝儿小姐还有气儿,只是晕了过去,按一按人中可能就醒了。”

    嘉靖连忙用大拇指按压贺芝儿的人中,按了几下,后者果然缓缓睁开了眼睛,苏醒了!

    嘉靖又惊又喜,心有余悸地道:“芝儿妹妹你醒了,吓死朕了。”

    贺芝儿呆呆地看着嘉靖,眼神散乱没有焦距,嘉靖见状,心顿时又提了起来,焦灼地道:“芝儿妹妹,你怎么了?可别吓朕啊,你们……快去找辆马车来。”

    众侍卫正要找马车,便见一辆华贵的马车从后面驶了上来,数名骑马在前开路的奴仆不耐烦地喝斥道:“好狗不挡道,统统让开,看什么看,老子说的就是你们,快滚一边去,挡了咱们少爷的道,仔细你们的脑袋。”

    这几名奴仆高踞在马背上,指着嘉靖等人就是一通趾高气扬的臭骂,显然后面那辆马车上坐的主来头不小。

    然而,一众大内侍卫却气乐了,从来只有他们颐指气使的份,何曾有人敢对他们指手划脚,这天下还有比皇上来头大的?于是乎,马三文使了个眼色,十几名侍卫便扑了上前,三下五除二就把几名奴仆从马上拽了下来。

    几名奴仆大惊,一边挣扎一边大声威胁道:“找死,知道车上的是谁吗?得罪了我们……哎呀!”

    几奴仆话没说完便挨了一通拳脚,此时,马车的车帘掀起,一名年青男子探出头来,厉声喝道:“大胆,统统给本少住手。”

    “你算哪根葱,给老子下来吧。”马三问一个箭步飙上前,像老鹰抓小鸡般把这名青年揪了下车,结果车内传出一声尖叫,敢情车内还有一名女子。

    马三问探头瞄了一眼,发现车内的女子钗横簪乱,酥峰半露,浑身的风尘气色,顿时便明白怎么回事了,喝道:“下车,这驾马车我家公子借用了。”

    车内的女子吓得连滚带爬地下了马车,这时那名青年已经从地上爬起来了,厉声咆哮道:“王八蛋,你们死定了,你们知道本少是谁吗?本少乃当朝国舅爷吴昊,敢动本少一根头发,让你全家掉脑袋。”

    马三问和一众侍卫心里咯噔一下,动作都僵住了,当朝国舅爷?那……岂不是皇上的大舅子?

    静,四下里静得落针可闻,本来抱着贺芝儿的嘉靖也情不自禁地抬起头来。

    吴昊,表字少阳,乃当今吴皇后的亲哥,亦即是嘉靖的大舅子,所以嘉靖一抬头便认出了自己这个不是很熟的大舅子。

    吴昊的年纪跟嘉靖差不多,长得还算英俊,只是脸色晦暗发虚,一看就是被酒色掏空了身体的货色。

    这位国舅爷见到马三问等人“噤若寒蝉”,自然以为把对方给震慑住了,心里暗暗得意,狞声喝道:“野狗入的奴才,把你们的主子喊来,本少倒要看看是哪个,竟敢……嘎!”

    吴昊正说着,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嘉靖,顿时像一只被掐住了喉咙的鸡,声音嘎然而止,连眼珠子都差点掉了出来:“皇……皇……皇!”

    嘉靖皱了皱眉道:“吴兄,你的马车暂时借给本少,没问题吧?”

    “啊……没……没问题,皇……黄兄尽管拿去用。”吴昊吃吃地道。

    嘉靖抱起贺芝儿便上了马车,马三问跳上马车充当车夫,一挥马鞭便向着京城方向急驶去,其他侍卫连忙策马跟上,片刻便跑了个精光。

    吴昊看着绝尘而去的马车,面色变幻不定,旁边的妖艳女子惊疑不定地问:“国舅爷,刚才那人是谁啊?好生嚣张了!”

    吴昊黑着脸冷声道:“不该你知道事的就别多问,滚吧!”说完取出一锭银子扔女子身上,带着一帮家奴径直离去。

    妖艳女子也不生气,拿了银子喜滋滋地进了附近一家青楼。

第1206章 又生一计(上)

    大明之前,历朝历代都有外戚干政的现象,尤其是汉唐,特别严重,都发生过外戚抢班夺权,其中最成功的自然就是武曌武则天了,成为史上第一位女皇帝。明太祖朱元璋立国后,为防止外戚干政,设计了一套严苛的制度,以免重蹈前朝之覆辙,譬如宗室不得与勋贵大臣联姻,驸马不得入朝为官等等。

    不过,一开始的时候,明太祖朱元璋却是很乐意与权贵联姻的,他的女儿都嫁给了勋贵权臣,他的儿子们也都娶了勋贵权臣家族中的女子。没办法,大明刚建立,为了稳定江山,老朱也只好采取联姻的方式,然而待坐稳了江山后,老朱便来了个大变脸,把当年跟着他打江山的勋贵权臣贬的贬,杀的杀,侥幸躲过一劫的屈指可数。

    打那以后,老朱家便不屑于再与权贵联姻了,无论皇帝大婚,还是公主下嫁,选的都是没有背景的平民,而且明文禁止外戚入朝参政,所以嘉靖也不例外,吴皇后就是平民出身,她的父亲叫吴德友,是一名私塾的夫子,秀才功名,勉强也算是个知识份子。

    一开始,嘉靖虽然不待见吴皇后,但对吴家还是不错的,封了老丈人吴德友为新平伯。近两年,吴皇后变得乖巧懂事了,不仅孝敬太后,与后宫其他妃宾亦和睦相处,嘉靖一高兴,便封了大舅子吴昊为世袭锦衣卫百户,小舅子吴昆则荫为国子监生。另外,嘉靖还赐给了吴家一幢大宅子,就位于小时雍坊内。

    此刻,小时雍坊吴府的客厅内,国丈吴德友正在接待一位客人,赫然正是吏部文选司郎中张璁。

    吴德友约莫四十出头,皮肤白皙,一脸的书卷气,此刻正爱不释手地欣赏着一幅字画,良久才抬起头来道:“张大人,此幅《富春山居图》确是唐子畏真迹无疑。”

    唐子畏即是唐伯虎,话说这家伙自从数年前跟着徐晋下南洋,在南洋诸国充当大明的“文化使者”,受到当地人的热烈追捧,名气是越来越大,他的字画价值也跟着水涨船高,说一字千金或许夸张了点,但一字十两银子还是有的,就吴德友此刻手中这幅《富春山居图》,市面价已经炒到了三百两银子。

    只见张璁面带喜色地道:“这幅《富春山居图》是本官在山东济南府时淘到的,花了一百两银子,一直不敢肯定是唐子畏真迹,得闻国丈精通鉴赏古玩字画,所以特来请教一二,呵呵,是真迹就好,总算没有打眼。”

    吴德友略显得意地捋须微笑道:“张大人过誉了,本人也只是略懂点皮毛罢了,不过,这幅字画本人敢打包票,确是吴子畏真迹无疑。如今拿到市面上售卖,估计值三百两,甚至更多,恭喜张大人,赚翻数倍啊,羡煞旁人呀!”

    张璁眼底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不屑,暗道,此人虽贵为国丈,但终究只是个穷秀才出身,眼里只有黄白之物,白瞎了一幅好字画。

    “本官当初买下这幅《富春山居图》只是一时心血来潮,于收藏古玩字画这一道却是不太感兴趣,这幅《富春山居图》不如就借花献佛,送给国丈如何?”张璁笑吟吟地道。

    吴德友心中一喜,其实张璁拿着字画上门拜访时,他已经猜到对方的心思了,不过此刻对方明言把此画送给自己,他还是禁不住高兴万分,嘴上却是故意推辞道:“君子不夺人所好,这怎么好意思呢,张大人好意心领了。”说完便把字画卷起,假惺惺地推回张璁面前。

    “本官不收藏字画,这幅《富春山居图》留在手里也是浪费,国丈万勿推辞,收下吧!”张璁重新把字画推到吴德友面前。

    “这……那便谢过张大人了,秉用兄若是有兴趣,本人带你到藏室参观一番,然后吃过晚膳再走如何?”吴德友热情地道。

    张璁捋须道:“固所愿也,不敢请尔!”

    两人相视哈哈一笑,恰在此时,一行人从门外走了进来,赫然正是吴昊和他手下的几名奴仆。

    只见吴昊黑着脸,径自绕过屏风便要往后院行去,似乎根本没看到他老子吴德友,以及张璁。

    吴德友脸上挂不住了,蓦地站起来厉声喝道:“站住,孽子好生无礼!”

    吴昊吓了一跳,这才发现自家老子,还有张璁正坐在客厅中,连忙上前行礼道:“孩儿见过父亲,见过张大人。”

    吴德友黑着脸斥道:“混账东西,今日又上哪鬼混去了?”

    “孩儿今日不用当值,出城散心去了。”吴昊低着头道。

    吴德友冷哼一声数落道:“怕不是又去了京西小镇鬼混吧,整日不务正业,为父迟早被你气死。”

    张璁连忙打完场道:“国丈不必劳气,正所谓劳逸结合,国舅爷休息时间出门游玩并无不妥。”

    吴德友神色稍缓,挥了挥手道:“滚进去吧,省得在这里碍眼。”

    吴昊看了张璁一眼,嘴巴张了张,一副欲言犹止的模样。张璁心中一动,站起来道:“国丈大人,本官先行告辞,下次有机会再欣赏国丈收藏的珍品。”

    吴德友摆了摆手道:“张大人不必见外,孽账,有什么话便当面直说吧。”

    吴德友这番话显然有对张璁示好的意思,当然也是一种出于信任的表现。话说吴德友为何会对张璁如此信任呢?

    原来,之前吴皇后不是挖了个坑挑拨嘉靖和徐晋的关系吗?幸好当时徐晋选择了当国公,然后放权退居二线,这才没有落入这个阴险的坑中,而当初在背后指点吴皇后挖坑的高人正是张璁,只不过张璁当时还在山东当驿丞,所以通过吏部尚书方献夫联系的吴德友,然后再由吴德友授意吴皇后。

    因此,如今张璁和吴家的关系十分紧密,说是同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也不为过。

    话说吴皇后虽然贵为皇后,但在皇宫中并不得宠,再加上没有生育一儿半女,在母凭子贵的封建社会,即使是普通人家,也有被休掉的危险,就别说在皇宫里了。吴皇后担心自己皇后的位置不保,于是便起了结交笼络外臣的心思,正好张璁当年被贬到山东当驿丞,挖空心思试图板倒徐晋,然后复起,他思来想去,最后看中了宫中并不得志的吴皇后。

    于是乎,两家便一拍即合了!

    言归正传,吴昊见到老子并不避嫌张璁,于是便一五一十地将遇到嘉靖的经过说了一遍,吴德友听完后脸色顿时阴沉下来,张璁亦皱起了眉头。

    吴昊愤愤不平地道:“皇上对那靖国公徐晋的义妹贺芝儿如此宠爱,视若珍宝,此女一旦入宫,若再诞下一儿半女的话,非抢了妹妹的皇后之位不可。”

    吴德友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忽然眼珠一转道:“你说那个贺芝儿晕倒,从马上掉下来了?”

    吴昊点了点头道:“孩儿没有亲眼见到,不过当时皇上确实抱着此女,而且此女的面色不太对劲,目光呆滞涣散,应该是病了,所以皇上才抢了孩儿的车载她回城的。”

    吴德友一抚掌道:“好,为父这便入宫见你妹妹,让她把此事告知太后,那贺芝儿上次在太液池中试验水雷便恶了太后,太后对其观感极差,若此女又身患重疾,太后绝对不会同意此女入宫侍候皇上的。”

    张璁目光一闪,道:“国丈且慢,可否听吾一言?”

    吴德友点了点头道:“秉用兄但说无妨!”

    张璁捋须微笑道:“本官以为不应如此,相反,皇后应该主动提出为皇上纳贺芝儿为妃。”

    “什么?”吴德友和吴昊两人吃惊地脱口而出。

    “帮皇上纳贺芝儿为妃?张秉用,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让我妹妹出面为皇上纳妃,这不是明摆着把皇后之位拱手相让,你什么居心?”吴昊神色不善地盯着张璁。

    “放肆!”吴德友喝斥了一句儿子,不过脸色也是惊疑不动,略带不悦地道:“秉用兄这是出于何用意?那贺芝儿是徐晋的义妹,一旦被纳为妃子,徐晋在朝中便更加只手遮天了!”

    张璁神秘一笑道:“国丈大人和国舅爷稍安勿躁,且听本官讲完。”

    吴昊冷哼一声道:“本少倒要看你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张璁眼底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不屑,淡然道:“正如国舅爷所言,皇上把那贺芝儿视若珍宝,若是皇后在太后面前打小报告,说贺芝儿的坏话,皇上会有什么反应?”

    吴德友父子心中一惊,对视一眼,然后沉默了!

    皇上如此宠爱那贺芝儿,一旦皇后在太后面前说贺芝儿的坏话,毫无疑问会惹皇上厌恶,那么一直以来所塑造的良好形象就毁于一旦了,真可谓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吴德友沉声道:“那也不能让皇后出面帮皇上纳贺芝儿为妃吧?这岂不是便宜了那女子,也便宜了徐晋?”

    “就是,白痴才干这种蠢事!”吴昊冷笑着附和道。

第1207章 又生一计(下)

    吴昊冷笑着附和:“就是,白痴才干这种蠢事。”

    张璁皱眉瞥了吴昊一眼,脸上露出不悦之色,吴德友见状连忙喝斥道:“混账,你不搭话没人说你是个哑巴,马上向张大人道歉。”

    吴昊脸色胀红,虽然心里极不情愿,但在老子的目光凌厉逼视下,还是不得不向张璁一揖道:“小侄一时口不择言冒犯了张大人,对不住了,还请张大人多多包涵。”

    张璁大度地道:“国舅爷言重了,年轻人心直口快很正常,可以理解,本官其实并未放在心上。”

    吴昊心中冷哼一声,暗忖,信你个鬼,要是真没放在心上,你刚才瞥本少干嘛,害本少被爹骂,老东西,心眼小还不承认,我呸!

    吴德友陪笑着拱了拱手道:“还请秉用兄指教一二,为何要让皇后出面纳那贺芝儿为妃呢?”

    张璁扫了吴德友父子一眼,淡道:“以皇上对那贺芝儿的宠爱,即使皇后不点头,最后也会纳她入宫的,国丈以为呢?”

    吴德友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当今皇上固执是众所周知的,刚进京登基那会,就因为礼仪问题差点跟朝臣闹翻,最后还是张太后出面斡旋,杨廷和等人作出妥协,皇上这才同意入城登基。

    皇上当年初来乍到就敢跟杨廷和等一众重臣硬刚,现在他已经是一言九鼎的君王了,试问还有谁能改变他的意志?所以皇上若下了决心要纳贺芝儿为妃,估计就算最后蒋太后出面也阻止不了。

    “秉用兄所言极是,以皇上的性子,最后肯定也会纳那贺芝儿为妃的。”吴德友怏怏不快地道。

    张璁捋须微笑道:“所以麻,既然明知阻止不了,何不来个顺水推舟呢?皇后若主动提出让皇上纳贺芝儿为妃,不仅赢能得皇上的好感,而且还赢得太后的好感,甚至在民间赢得好名声,那么皇后之位只会更加稳固,即使以后真的无所出,皇上也断无废后另立之理。”

    吴德友父子对视一眼,双双沉默了,张璁这番话虽然听着很有道理,但还是让人心里有点不舒服,也不甘心!

    张璁眼底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轻蔑,终究是小户人家出身,眼界忒低了些,续道:“国丈以为孝宗张太后在民间的风评如何?”

    孝宗张太后即弘治帝朱佑樘的皇后,亦即是武宗朱厚照的母亲。话说弘治帝朱佑樘在明朝的所有皇帝中确实独树一帜,他一生只娶了张太后一个老婆,然后张太后也只生了朱厚照这一棵独苗。

    正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作为一国之君,只娶一个老婆也就算了,只生一个儿子怎么行,说句不好听,要是这个儿子不幸夭折了怎么办?大明江山岂不是后继无人了?

    所以大臣们都纷纷劝弘治多娶老婆多生子,然而弘治就是不听,后来实在扛不住了,打算纳妃,结果张皇后知道后使出了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招数,弘治立马便妥协了,打消了纳妃子的念头。

    正因为这一出,张皇后落得个善妒和自私的名声,在民间的风评也不太好。张皇后为达到后宫专宠的目的,阻止弘治纳妃开枝散叶,也为孝宗这一脉绝后埋下了伏笔。

    吴德友自然明白张璁此时提起孝宗张太后的意思,沉声道:“张太后的善妒,在士林中的风评并不佳!”

    张璁趁机道:“皇上大婚六年,至今膝下无子女,这个时候,皇后如果主动出面替皇上纳妃,太后肯定会很高兴的,朝中的大臣也会交口称颂,但是,皇后如果阻止皇上纳妃,必然也会落得个善妒之名,倘若日后再无所出,皇上便可名正言顺地废后另立了,而且百官也会支持他。”

    吴德友和吴昊父子俩人面色皆变,前者长出了一口气,郑重地拱了拱手道:“多谢秉用兄指点,受教了!”

    张璁捋须微笑道:“其实国丈和国舅爷不必过于忧心,皇后年纪还很轻,日后怀上龙种的可能是极大的,只要这次赢得太后和皇上,以及一众大臣的好感,在民间落下一个贤良淑德的好名声,皇后之位必然稳如磐石,即使皇上再宠爱那贺芝儿,也不会动废后另立的心思,就算他起了这个心思,大臣们也必不会支持。”

    听完张璁的这番话,吴氏父子心里总算淡定下来,心悦诚服地道:“秉用兄高见,我明日便入宫请见皇后娘娘。”

    张璁点了点头,眼底闪过一丝异芒,皇上要纳贺芝儿为妃,作为兄长的徐晋也应该回京了,兵权交出来,继续当他的安乐国公爷去吧。

    话说张璁一开始的打算是趁着徐晋北伐之机复起,然后抓紧时间巩固自身在朝中的实力,然而,随着徐晋的捷报频传,胜仗越打越多,功劳越来越大,威望越来越高,张璁便开始不安了,而且军权一直捏在徐晋手里也不是件好事。

    于是乎,张璁便心生一计,鼓动吴皇后出面劝嘉靖纳贺芝儿为妃,如此一来,徐晋作为贺芝儿的兄长,是必须得回京的。正所谓长兄如父,贺芝儿无父无母,徐晋这个兄长自然要回京张罗的,到时便可以明正言顺地举荐俞大猷接替徐晋了。

    徐晋退下来后,大明需要一颗崭新的将星来接过权力,消弥徐晋对军队日益增长的影响,而且张璁认为,论军事才能,论威望,俞大猷都是最合适的人选,关键是俞大猷跟谢二剑、王林儿、戚景通他们不一样,他身上的徐晋烙印并不深,定然不会对徐晋惟命是从,军权掌握在他手中更让人放心。

    …………

    小时坊徐府,西跨院中的房间中,贺芝儿虚弱地躺在床上,太医院正李言闻正替她把脉,嘉靖和谢小婉诸女围在四周,均是神色担忧。

    “芝儿小姐现在还头痛吗?”李言闻一边打脉,一边和声问道。

    贺芝儿抿着嘴唇摇了摇头!

    “头晕?”

    贺芝儿还是摇了摇头。

    “身体哪里不舒服?”

    贺芝儿轻声道:“没有不舒服,就是感觉有点困,想睡觉!”

    李言闻皱了皱眉,提笔在纸上写了一张药方,递给谢小婉道:“谢夫人,按照此药方抓一副药,三碗水煎成一碗,给芝儿小姐服用,明日鄙人再上门给芝儿小姐复诊。”

    谢小婉答应了一声,连忙命下人拿着药方去抓药。

    离开了房间后,嘉靖便迫不及待地问道:“李太医,芝儿的病是怎么回事,严重吗?”

    李言闻小心翼翼地道:“皇上请放心,芝儿小姐脉象平稳,应该没有大碍,不过芝儿小姐的头部曾经受过重伤,还需谨慎观察一段时间,微臣已经给芝儿小姐开了一副安神定惊的药,服用后让她好好睡上一觉。”

    嘉靖忧心忡忡地点了点头,命人把李言闻送了出去。谢小婉看了一眼双眉紧锁的嘉靖,安慰道:“皇上不必过于担忧,芝儿的精神尚可,应该没事的。”

    嘉靖懊恼地道:“都怪朕鲁莽,要不是朕,芝儿妹妹的后脑勺也不会磕着的,唉,我进去看看她。”说完便转身进了房间。

    费如意和费吉祥对视一眼,看来皇上对芝儿真的很上心,进宫是迟早的事了,只是芝儿脑袋受过伤,不仅记忆丢失了,心里年龄一直保持在十岁左右,天真无邪的,进宫不见得是件好事啊。

    房间内,贺芝儿正失神了看着帐顶,发现嘉靖进来,眼神顿时有些慌乱,下意识地往床里边挪了挪。

    嘉靖在床沿边坐下,伸手握住贺芝儿的柔荑,后者却像触电了似的,嗖的把手缩了回被子底下,眼神更加慌乱了。

    嘉靖愕了一下,担心地道:“芝儿妹妹,你怎么了?手咋那么凉呢?”

    “没……没,四炮哥哥,我……我想睡觉了。”贺芝儿吃吃地道。

    “噢……那你睡吧,我就坐在这儿陪着你。”

    “不用啦,你快回宫吧!”贺芝儿把脑袋摇得像搏浪鼓。

    谢小婉亦劝道:“皇上日理万机,可耽搁不得,快回宫吧,芝儿有我们看顾呢。”

    “那……朕走啦。”

    贺芝儿点了点头,嘉靖只好怏怏地站了起来道:“小婉姐姐,麻烦你们照顾好芝儿。”

    谢小婉笑嗔道:“就算皇上不吩咐,我们也会照顾好芝儿的。”

    嘉靖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房间,贺芝儿神色复杂看着他的背影,眸中露出一幕温柔之色。

    费如意和费吉祥讶然相视,后者心中一动,上前替贺芝儿盖好薄被,轻道:“芝儿好好睡上一觉吧,快点好起来,你大哥要是看到你现在这副模样会心疼的。”

    贺芝儿眼圈一红,眼泪竟是汩汩地流出来!

    谢小婉一惊道:“好端端的怎么哭了?”

    “芝儿的大哥已经死了,再也看不见芝儿了。”贺芝儿抽泣着道。

    三女相视一眼,齐声道:“你想起来了?”

    贺芝儿点了点头,吸着鼻子道:“小婉姐姐、如意姐姐、吉祥姐姐,谢谢你们这些年来一直照顾芝儿。”

第1208章 吴皇后进言

    盛夏时节,骄阳似火,慈宁花园中的荷花盛开了,白的如雪,粉的像霞,争芳斗妍,亭亭立于田田荷叶之间,偶尔的湖风把荷香捎进了湖心亭中,稍稍消减了夏日的炙热。

    此刻,湖心亭正中的石台上摆满了各色时令瓜果,有鲜红多汁的西瓜、芳香四溢的凤梨、晶莹如宝石般的石榴,还有个大皮薄的桂圆。蒋太后、吴皇后、淑妃,以及永福和永淳两位公主围坐在石台四周,一边闲聊家常,一边品尝时新鲜的时令瓜果,气氛融洽而和谐。

    不过,嘉靖的另一名妃子——德妃,并不在场,自从上次差点流产后,德妃便寸步不离寝宫,如今已经怀胎六个多月了,预产期在十月初。

    有道是:吃一亏长一堑,之前淑妃怀孕后流产了,然后德妃也差点流产,这自然引起了嘉靖和蒋太后的警觉,尽管事后翻遍了整个皇宫,也没发现有禁忌的东西,但为了以防万一,嘉靖还是加强了德妃住处的守卫,平时饮食也格外留神。

    估计德妃本人也是怕了,打那以后便寸步不离寝宫,而蒋太后也免了她的晨昏定省(早晚请安),正因如此,眼下德妃并不在此。

    且说吴皇后和淑妃两人殷勤地陪着蒋太后聊家常,而永淳公主则津津有味地对付着那盘桂圆,这妮子最爱吃桂圆了,此刻她面前的果盆上已经装满了果壳和果核,令人侧目。

    永福公主无奈地睇了一眼吃得不亦乐乎的妹妹永淳,低下臻首继承阅读一本佛经,湖风拂动她的刘海,有种娴静如画的唯美之感,让人不知不觉间忘却夏日的喧嚣和炎热。

    “永福姐姐,给!”永淳剥了一粒桂圆,献宝般递到永福的唇边,后者摇头笑了笑。

    “这些桂圆是昨天才从岭南送入京的,用冰块冷藏着,新鲜着呢,可好吃了,你不吃就没有啦。”永淳小声地道。

    看着妹妹期待的双眼,永福只好张开小嘴,把那粒桂圆吃了进去,不由眼前一亮,果然十分清甜可口。

    永淳得意地道:“没骗你吧,要是有机会到岭南,本公主能一天吃到晚,嗝——!”

    永淳说着便打了一个长长的饱嗝,连忙不好意思地把小嘴掩住,旁边的宫女们纷纷扭转头偷笑,永福亦是忍俊不禁。

    淑妃不由打趣道:“永淳那么喜欢吃桂圆,不如让皇上给你找个岭南的婆家,等嫁过去后,别说桂圆了,荔枝也能从早吃到晚。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哎!”

    永淳笑嘻嘻地道:“我无所谓呀,只要母后舍得永淳远嫁的话。”

    蒋太后好笑道:“就你这小猴儿啊,嫁得越远越好,省得哀家一天天的见着心烦。”

    “不听不听,和尚念经!不听不听,和尚念经!”永淳双手掩着耳朵,小嘴一边嘟哝,逗得众人大笑起来。

    蒋太后笑着笑着,目光便落在永福公主身上,情不自禁地暗叹了口气,现在她最操心的还是永福的婚事啊,这死心眼的妮子都二十有三了,还得耗着,而姐姐一日不出嫁,妹妹也不好安排呀。

    话说自从“望门三寡”后,永福公主便执意要出家,甚至狠心把自己的头发给剃光了。其实无论嘉靖,还是蒋太后,都明白永福的心思,之所以把她修行的道观安排在徐府的对面,成全永福的意图已不言自喻了,就等着一个合适的契机而已,而这次徐晋北伐凯旋,无疑就是一个好契机,只是不知徐晋几时才能凯旋回京!

    永福公主的目光与蒋太后一触,估计是母女心意相通吧,不由俏脸一阵发热,飞快地低下头去。吴皇后和淑妃见状都收敛起笑意,当然,她们只以为蒋太后在为永福执意出家而伤感。

    “胡公公,永福修行的道观现在修建得怎样了?什么时候能完工?”蒋太后转头问道。

    话说去年八月份,嘉靖把改造武定侯府的任务交给了徐晋,而今年年初,徐晋率兵北伐去了,督造“永福观”的任务便交给了老太监胡大海。

    只见胡公公笑眯眯地答道:“回太后,修得七七八八了,就差从太液池引的活水还没灌通,估计八月份吧,应该就能完成了。”

    蒋太后点了点头嗯了一声,吩咐道:“回头带你永福去走走,看看还有什么地方要改善的。”

    “好哩!”胡公公笑呵呵地道:“保准永福殿下会满意。”

    蒋太后笑嗔道:“你这老货可别自吹自擂了,要是永福不满意,哀家定饶不了你。”

    胡公公呵呵一笑,退回蒋太后的身后。

    “不知晋哥儿几时才能凯旋呢?”蒋太后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然后自言自语般道。

    吴皇后和淑妃不由愕了一下,有点跟不上蒋太后的思维了,刚还聊着永福道观的事,咋突然间又蹦出这么一句话来。

    淑妃若有所思地瞟了一眼霞生双颊的永福公主,微笑道:“太后说的可是靖国公?”

    蒋太后点了点头笑道:“对,就是靖国公,想当年哀家初见晋哥儿时,他才十五六岁,一转眼就差不十多年了,如今的晋哥儿已经是我大明的栋梁啦。”

    蒋太后说着,脸上不由露出一丝伤感,记得王爷走的那年,正好是徐晋和小婉来到兴王府的那年,当初要不是徐晋用那什么急救法救了永福,自己那一年恐怕就要痛失两位亲人了,或许……这就是永福与徐晋的缘分吧。

    吴皇后皱了皱眉,蒋太后对徐晋所表露出来的亲近,让她觉得很不舒服,还有深深的妒忌,关键是徐晋的义妹贺芝儿还有可能会威胁到她的皇后之位。

    淑妃笑着搭腔道:“太后,臣妾听说靖国公有个外号叫徐常胜,还真是名副其实,短短半年不到便扫平了鞑靼,前不久甚至还大败瓦剌,在燕然山上勒石刻功,为我大明再开疆千里。”

    蒋太后一听,立即便高兴起来,笑呵呵地道:“你还别说,晋哥儿打仗确实很有一手,当年还是个少年书生就敢带兵跟宁王对抗,这些年来为我大明江山南征北战,荡倭寇,驱鞑虏,至今未尝一败!”

    “对对对,徐晋这家伙是真能打,事无不成,民间都说他是福星降世呢!”永淳插嘴道。

    永福公主抿嘴微微一笑,美眸亮亮的,听着别人赞扬徐晋,心里自然生出一股欣喜和自豪。

    吴皇后却是越发的不爽了,似笑非笑地道:“靖国公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不假,可惜却屡次被俺答逃了,听说现在俺答已经逃到了吐鲁番,要拿着他恐怕不容易了,除非对吐鲁番用兵。”

    永福公主蹙了蹙黛眉,淡道:“吐鲁番未必就敢轻掠我大明兵锋,毕竟瓦剌就是前车之鉴。”

    永淳公主一扬下巴,骄傲地道:“可不是,敢惹徐晋,保准吐鲁番没有好下场,徐晋那家伙可不是吃白饭的,谁惹谁倒霉!”

    淑妃掩嘴咯咯地笑道:“看来永淳对靖国公很有信心啊!”

    “当然了,那家伙打仗就没输过,淑妃嫂子,要不咱们打个赌。”永淳剥了一粒桂圆扔进嘴里,笑嘻嘻地道:“就赌徐晋会把吐鲁番收拾得七荤八素的,最后乖乖把俺答交出来。”

    淑妃好笑道:“还是算了吧,这个赌输了亏,赢了更不好。”

    吴皇后抬头看了看亭外,岔开话题道:“这个时辰,皇上也该下朝了吧?”

    蒋太后闻言奇道:“对了,皇上这几天到底在忙什么,下朝都不来慈宁宫了?”

    一直站在吴皇后身边的太监毕春眼珠一转,尖声细气地道:“皇上这几天都是一下朝就出宫,估计是去了小时坊徐府。”

    蒋太后不由皱眉道:“皇上天天去徐府作甚?”

    “据说是靖国公的义妹芝儿小姐病了。”毕春连忙道。

    怎么又是这个贺芝儿,蒋太后的眉头皱得更深了,淡道:“得了什么病?很严重吗?”

    “这个……奴才就不清楚了,不过听说皇上找了李太医替芝儿小姐看病,太后可以召李太医来问一问的。”毕春小心翼翼地答道。

    吴皇后笑道:“估计也不是什么大病,就是皇上太过紧张那贺芝儿了,太后,臣妾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永福公主心中一动,把手中的佛经放下了,目光疑惑地望向吴皇后。

    “都是自家人,有什么不能讲的!”蒋太后沉声道。

    吴皇后叹了口气道:“皇上对靖国公义妹之宠爱,满朝皆知,即使是民间百姓亦有风闻,所以臣妾以为,应该尽早将贺芝儿纳入宫中,一来避免民间非议,二来也好让皇上开枝散叶,三来嘛……贺芝儿平日喜欢捣弄匠活,实在有失皇家体面,将其接入宫中,亦可避免其继续在宫外胡闹。”

    吴皇后此言一出,永福和永淳都愕住了,淑妃更是傻了眼,只以为自己听错了,吴皇后竟然让皇上纳贺芝儿为妃,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第1209章 朕愿意

    吴皇后竟然主动提出让皇上纳贺芝儿为妃,在座诸位都惊到了,蒋太后也不例外,尤其是淑妃,心中更是惊疑不定。

    话说吴皇后、淑妃和德妃三人当初是同一时间被册立的,同在后宫中生活了六七年,低头不见抬头见,所以彼此还是相当了解的。

    淑妃很清楚地记得,刚开始那几年,吴皇后对自己和德妃的态度可是极不友好的,甚至可以用恶劣来形容,整天摆谱端架子,近两年倒是变得好相处了一点,客客气气的,但总让人觉得过于做作,不可交心。

    此时吴皇后竟然大方地提出让皇上纳贺芝儿为妃,莫不成真的是因为随着年龄的增长,心胸越发开阔了?亦或是一直怀不上龙种,所以看开了?

    “皇后此话当真?”蒋太后十分吃惊地看着吴皇后,记得当初贺芝儿在太液池中试验水雷,皇后可是气得不行的,为此还训斥了进宫接人的徐晋,甚至跟皇上起了争执。

    吴皇后轻叹了口气道:“臣妾虽然有些不喜那贺芝儿,但为了皇上,受点委屈又如何,只要皇上高兴就好,更何况……妾臣与皇上成婚六年亦无所出,日夜惶恐我大明的列祖列宗怪罪,若是贺芝儿能为皇上诞下一儿半女的,那么臣妾亦可稍作心安,日后九泉之下,亦有面目去见大明的列祖列宗了。”

    吴皇后此言一出,永福和永淳都不由有些动动容了,既敬佩又同情,同时暗暗暗叹,皇后这两年确实改变了很多,心胸和气度都见长了,难得!

    蒋太后亦是十分之感动,握住吴皇后的手安慰道:“傻孩儿,以后别再说这些丧气的话,才多大岁数呢,机会还有大把呢,好好调养身子才是正经。”

    吴皇后拭了拭眼角,“强颜欢笑”道:“太后所言极是,臣妾受教了,不过臣妾觉得皇上还是尽早把贺芝儿接入宫中为妥。”

    蒋太后皱了皱眉道:“皇后刚才那番话亦不无道理,皇上宠爱那贺芝儿,整日往外跑也不是回事,民间的流言蜚语肯定是少不了的,再加上贺芝儿整日捣弄匠活,确实有失皇家体面,倒不如让皇上纳入宫中省事,只是哀家担心此女的身体不好。”

    “太后何不把李太医召来问一问?”淑妃微笑着提议道,她虽然有点怀疑吴皇后的动机,亦有些吃贺芝儿的醋,但吴皇后表现得如此大度贤慧,她自然也不能落后,这是个讨好皇上的机会,也是给靖国公徐晋送人情的机会。

    蒋太后闻言点了点头道:“也好,来人呀,到太医院请李太医。”

    约莫半小时之后,太医李言闻便背着药箱匆匆赶到了,跑得汗流浃背的,估计是以为慈宁宫中有人病了,结果却被带到了花园的湖心亭中,而这里的一个个女人都好端端的,不由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擦了把汗便跪倒行礼。

    “李太医请起。”蒋太后和颜悦色地道。

    李言闻满肚子疑问,道谢一声站起来,默默地等候吩咐。

    “李太医,哀家听闻靖国公之义妹近日病倒了,发的是什么病?严重吗?”蒋太后慢条斯理地问道。

    李言闻不由恍然,敢情太后召见自己是打听芝儿小姐的病情啊,连忙答道:“回太后,芝儿小姐的头部以前受过重伤,得了失魂症,丢失了一部份的记忆,只记得十岁以前的事,近日不小心磕着了,估计是触发了旧伤。”

    “哦,那严重吗?现在怎样了?”蒋太后追问道。

    “已经没大碍了,而且芝儿小姐还因祸得福,恢复了记忆,微臣给她开了几副安神定惊的药,现在情况已经完全好转。”

    永福和永淳殷喜地对视一眼,她们偶尔也会到徐府窜门,对贺芝儿的印象很好,而且相当佩服她在火器机械方面的天赋。

    蒋太后点了点头道:“身体没问题就好,辛苦李太医了,且退下吧。”

    李言闻施了一礼,又背着药箱离开了湖心亭,在太监的引领之下离开了皇宫。

    贺芝儿的身体竟然没问题,吴皇后此刻的心情颇有些失望,她虽然听从了张璁献计,主动提出要为皇上纳贺芝儿为妃,但内心其实是抗拒的,只盼着贺芝儿病重,最好是快死的那种,这样就再也威胁不到她的地位了。

    蒋太后沉吟了片刻,吩咐道:“胡公公,传哀家懿旨,召永秀郡主,以及靖国公义妹贺芝儿,明日一早进宫来相见。”

    “是!”胡大海连忙答应了一声。

    …………

    嘉靖六年六月十八日,天气晴朗,早朝的钟声响起不久,一辆精致的马车便驶出了小时坊徐府,沿着大街往皇城的西安门驶去。

    马车内,盛装打扮的谢小婉和贺芝儿两人并排而坐,后者明显有些紧张,粗糙的双手不安地绞着一块汗巾子,惴惴地道:“小婉嫂子,你知道太后为什么要见芝儿吗?”

    谢小婉摇了摇头,她也不清楚蒋太后为何要点名见贺芝儿,不过估计也是跟皇上有关,这几天皇上一下朝就往徐府跑,估计是惊动了蒋太后,而因为之前太液池试验水雷的事,太后明显对芝儿的印象并不佳,还曾下令禁止芝儿再到兵仗局做事,所以估计这次召见也不会是好事。

    不过,看着忐忑不安的贺芝儿,谢小婉微笑着安慰道:“芝儿别担心,太后其实很好说话的,更何况还有我在呢,永福和永淳两位公主也会帮衬着。”

    贺芝儿闻言心中稍安,轻嗯了一声,不过手指还是不安地绞着汗巾子,俏脸微微发白,看着让人心疼。

    谢小婉暗叹了口气,暗暗下定决心,若是太后诘难芝儿,自己无论如何也得护着她。

    很快,马车便到了西安门外,早有慈宁宫的太监在那等候了,还准备了两顶轿子,谢小婉和贺芝儿分别上了轿,由太监抬着进了慈宁宫中。

    “小婉姐姐和芝儿妹妹来了!”

    谢小婉和贺芝儿刚下得轿子,便见永福公主和永淳公主笑着迎了上来,估计是专程在宫门口迎接的。谢小婉和贺芝儿连忙福身行礼:“见过永福公主殿下,永淳公主殿下。”

    永福柔笑道:“小婉姐姐不必多礼,还是叫我永福吧,我现在已经不是什么公主了,芝儿妹妹,听说你恢复记忆了?可喜可贺!”

    贺芝儿点了点头,吃吃地道:“谢谢,永福……姐姐!”说完眼神畏怯地往殿里面瞟了一眼。

    永淳公主笑嘻嘻地低声道:“你们不用担心,是好事呢。”

    “好事?”谢小婉愕了一下,目光询问地望向永福公主,毕竟永淳这妮子不太靠谱。

    永福公主点了点头,微笑道:“小婉姐姐,芝儿妹妹,我们进去吧。”说完一边一个,牵着谢小婉和贺芝儿便进了慈宁宫的宫门。

    大厅内,只见蒋太后居中面南而坐,衣着雍容华贵,气色很好,蒋老太太越发的显得有福气了。蒋太后的右手则是吴皇后,衣着十分正式,凤髻高耸,显得端庄而严肃,而淑妃坐在蒋太后的左手侧,满脸笑意,倒是显得平易近人多了。

    “小婉(芝儿),给太后请安,见过皇后娘娘,淑妃娘娘。”谢小婉和贺芝儿来到蒋太后面前盈盈下拜。

    “小婉来了,快快免礼!”蒋太后笑着抬了抬手,目光却仔细打量着贺芝儿,眼中不由闪过一丝讶意。

    蒋太后之前见过贺芝儿,就是太液池试验水雷落雨后的那次,只是当时的贺芝儿穿着匠服,一副假小子的打扮,而现在的贺芝儿一身盛装,束起带刘海的少女小髻,明眸皓齿,娇娇怯怯的,简直是判若两人。

    吴皇后眼中闪过一丝妒忌,暗骂一句小妖精,长得倒是有几分姿色,难怪迷得皇上神魂颠倒的。

    “你就是靖国公的义妹贺芝儿?”蒋太后打量了贺芝儿片刻后淡淡地问。

    贺芝儿弱弱地道:“回太后,民女正是贺芝儿。”

    “嗯,来人,给永秀郡主和芝儿姑娘看座。”

    “谢太后!”

    谢小婉和贺芝儿在下首坐落,自有宫女端来了茶水,只是端茶给贺芝儿的那名宫女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竟然在贺芝儿伸手接茶杯时脱了手,茶杯登时落地摔碎了,把贺芝儿的靴子都打湿了。

    “啊!”贺芝儿惊呼一声,手足无措地站了起来,脸蛋胀得通红,在场所有目光都齐刷刷地向她望去。

    谢小婉面色微变,以她的目光身手,自然看得出宫女是故意的,只是在宫中也不好发作,连忙站起来扶住贺芝儿,关心地问:“芝儿妹妹,烫着了?”

    “小婉姐姐,我没……没事了,没关系。”贺芝儿连忙道。

    蒋太后面色一沉,喝道:“来人呀,把这笨手笨脚的拙婢拖下去杖死。”

    贺芝儿吓得面色刷的白了,这样就要把人打死,也太过凶残了吧。谢小婉亦惊呆了,一向和蔼和亲的太后几时变得如此凶狠的?

    那名宫女吓得扑通的跪倒,一边叩头一边求饶道:“太后饶恕,奴婢该死,太后开恩啊!”

    贺芝儿战战兢兢地跪倒在地,替宫女求情道:“太后开恩,不关她的事,是……是芝儿没接住茶杯,真的不关她事。”

    吴皇后脸色阴沉,而蒋太后本来阴沉的脸却是露出了一丝笑容,点了点头道:“既然芝儿姑娘求情,姑且饶过你这拙婢,起来吧!”

    “谢太后,谢芝儿小姐。”宫女脸上的惊恐瞬间消失了,捡起碎了的杯茶退了出去。

    蒋太后向贺芝儿招了招手微笑道:“芝儿姑娘到哀家跟前来,让哀家好好看一看你。”

    贺芝儿胆颤心惊地行到蒋太后跟前,后者握住了贺芝儿的一只手轻轻摩挲着,一边自然自语般道:“果然是个善良的好姑娘啊!”

    谢小婉心中一动,下意识地向永福公主望去,后者微笑着点了点头,瞬间,谢小婉明白了,敢情刚才那名宫女真是故意的,目的是要试探芝儿妹妹的品性啊,难道……?

    淑妃也拉起了贺芝儿的另一只手,心疼般道:“啧啧,瞧瞧芝儿姑娘的手,都粗糙成什么样了,以后还是少干些匠活为好。”

    贺芝儿窘得不知说什么好,红着脸低下头默不作声,恨不得立即掉头逃出宫去,一个动不动就要把人打死的老女人,她不害怕就奇了。

    淑妃显然瞧出了贺芝儿的心思,噗嗤的笑道:“芝儿姑娘不用害怕,太后刚才只是逗你玩的,不必放在心里。”

    “啊?”贺芝儿有些懵了。

    蒋太后松开贺芝儿的手,笑眯眯地道:“哀家听永福说过你的身世,真是个可怜的姑娘,坐吧,陪哀家聊聊天儿。”

    “噢!”贺芝儿如释重负地退回自己的座位坐好。

    接下来一屋子女人便东拉西扯地聊起家常来,很快,半个时辰便过去了,正当气氛渐渐变得融洽时,嘉靖便脚步匆匆地闯了进来,身上的朝服还没更换呢,估计是听到消息后,一下朝便赶来慈宁宫了。

    “参见皇上!”众人纷纷站起来向嘉靖行礼,贺芝儿也不例外。

    嘉靖见到贺芝儿好好的,不由暗松了口气,当他得知母后召了贺芝儿入宫后,立即便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草草罢朝便火急火燎地赶来。

    “平身,不必多礼!”嘉靖抬了抬手,又向座上的太后行礼道:“见过母后!”

    蒋太后自然明白儿子急急跑来的原因,不动声色地道:“皇上免礼,今天这么早下朝?”

    “今天早朝没什么事。”嘉靖神色有点不自然地道,眼神却在往贺芝儿身边溜。

    蒋太后轻咳一声道:“皇上来得倒是时候,哀家正好有一事找您商量。”

    嘉靖心不在焉地道:“母后请讲!”

    蒋太后微笑道:“皇后有意促请皇上册立芝儿姑娘为妃,哀家也同意了,皇上意下如何?”

    “什么?”嘉靖失声而出,贺芝儿也是傻了眼,张开小嘴呆若木鸡,紧接着俏脸刷的红得像火烧。

    “莫非皇上不愿意?”蒋太后嗔道。

    “朕愿意啊!”嘉靖高兴差点蹦起来,幸福实在来得太快太突然了,他一直还在为这件事苦恼呢,没想到皇后竟然主动提出让自己纳芝儿妹妹为妃。

    所以兴奋之余,嘉靖禁不住向吴皇后投去感激的眼神,后者勉强挤出一副笑脸,点了点头。

第1210章 满速儿汗的自负

    吐鲁番汗国的首都名叫安乐城,位于天山的东部,这里四面环山,相当一部份地区的海拔甚至低于海平面,故称之为吐鲁番盆地。吐鲁番乃典型的暖温带大陆性荒漠气候,日照充足,风大,但温度高,全年有一百天以上的气温高于三十五度,简直就是一只大火炉,不对,应该说大火锅更贴切,因为是盆地,从天空鸟瞰而下,分明就是一只大铁锅。

    吐鲁番地区的前身是车师国,在蒙元时期,元太祖成吉思汗分封诸子,吐鲁番地区便成了察合台汗国的领地,再然后才有了如今的东察合台汗国——吐鲁番。

    吐鲁番汗国现在的大汗名叫满速儿,前面便提到过,满速儿此人是个典型的战争狂人,信奉伊斯l教,在位期间对大明便发动过好几次“圣战”,逐步吞并了大明的关西七卫。

    何谓关西七卫?

    所谓的关西七卫,是指明成祖朱棣在嘉峪关以西(包括甘肃西北、青海北部、新疆东部)设立的七个羁縻卫所,因为这七个卫所的指挥使都是投降过来的蒙古贵族,所以又称为蒙古七卫,分别有:安定卫、阿端卫、曲先卫、罕东卫、沙州卫、赤斤蒙古、哈密卫。

    从弘治时间开始,吐鲁番便打大明关西七卫的主意了,直到嘉靖三年,亦即是徐晋在东南沿海大杀四方的这段时间,大明的关西七卫已经全部落入了吐鲁番之手。

    然而,满速儿显然并不满足于此,进一步侵犯嘉峪关,兵锋直指肃州和甘州,不停地派兵到大明境内骚扰劫掠,前段时间甚至攻陷了嘉峪关,差点拿下肃州,幸好谢三枪和裴老痞两人适逢其会,率兵杀退了吐鲁番军队,解了肃州之危。

    此刻,吐鲁番安乐城的王宫里,满速儿汗正阴沉着脸端坐在汗座上,底下是一班文武大臣,而汗座前有一名大汉被五花大绑,战战兢兢地跪在那讨饶。

    这名被绑的大汉叫牙兰,约莫四十许岁,乃满速儿汗麾下的一员大将,不久前就是他率兵攻陷了嘉峪关,只是人算不如天算,牙兰本可立下大功的,可惜却遇上了谢三枪和辈老痞,最后不仅没有捞到多少好处,还损兵折将,攻城器械全部丢失,包括三门火炮。

    正因为吃了败仗,满速儿汗一怒之下,便削了牙兰的职,并命人把他绑来问罪。

    “牙兰,本汗把最精锐的骑兵交给你,把最好的攻城器械交给你,而你呢,拿不下肃州就算了,竟然还吃了大败,把本汗的攻城器械都给全丢了,废物,你让本汗如何能饶恕你。”满速儿怒不可竭地训斥着,殿内一众文武噤若寒蝉,没人敢替牙兰求情。

    牙兰面如死灰,战战兢兢地道:“尊敬的大汗,属下罪该万死,可是那支明军也不知打哪儿来的,属下正在全力攻打肃州城,被那支明军突然从背后偷袭,仓促之下才不敌败退的。请大汗再给属下一次机会,属下一定能将功赎罪。”

    满速儿寒声道:“不必了,本汗并不需要失败者,那怕只失败一次,不过,念在你曾经为本汗立下不少汗马功劳的份上,本汗可饶你一命,自此贬为百夫长,带下去!”

    满速儿一挥手,牙兰便被士兵押出了大殿。

    满速儿面无表情地望向殿中另一位武将,淡道:“虎力纳咱儿,以后就由你接替牙兰。”

    这位名叫虎力纳咱儿的武将约莫三十许岁,深目高鼻,手长脚长,眼神就像鹰一样阴鸷,只见他出列行了个抚胸礼,大声道:“属下遵命。”

    满速儿点了点头道:“去吧,尽快查清那支明军的来历,本汗要那将领的首级,祭奠本汗麾下死去的勇士。”

    “是,属下定会让大汗如愿以偿的!”虎力纳咱儿信心十足地以右拳擂胸,然后转身大步离开。

    这时,一名文臣模样的老者行了出来,此人叫阿卜拉,乃满速儿的智囊和文胆,只见他朝着座上的满速儿行了个抚胸礼,然后道:“尊敬的大汗,鞑靼大汗俺答日前来投靠,您是不是应该见上一见?或许他知道那支明军的来历。”

    话说俺答那天逃脱后,仅率着十几名亲兵一路南逃,最后逃进了吐鲁番的地盘,入了哈密城,向地方官表明了身份和来意,然后便被地方官送到了吐鲁番的首都安乐城。

    如果从前,以俺答的身份,满速儿说不定会热烈欢迎,但是如今的俺答只是一条丧家之犬,要财没财,要兵没兵,满速儿也提不起兴趣来接见他,再加上前方吃了败仗,满速儿更是没心情鸟俺答。

    不过,此时阿卜拉提起俺答,倒是提醒了满速儿,他点了点头道:“把俺答带来见本汗吧。”

    很快,俺答便被带到满速儿平时会客的侧殿,局促不安地等待满速儿的接见。

    估计满速儿是存心要晾一晾俺答,后者在侧殿中干等了半个时辰,满速儿依旧没有出现,倒是喝了一肚子的劣质茶水。

    唉!

    俺答不由长叹一声,想他俺答也曾是叱咤风云一时的人物,如今却落得个丧家犬般的下场,寄人篱下,处处受气,奈何“人穷志短,马瘦毛长”,为了保命,为了三餐一宿,也只能忍气吞声了。

    正当俺答自怨自艾,顾影神伤的时候,满速儿终于出现了,他张开双手热情地道:“抱歉,本汗政务繁忙,让俺答兄弟久等了。”

    俺答连忙站起来,行了个抚胸礼道:“俺答给满速儿汗见礼。”

    满速儿呵呵一笑,给了俺答一个结实的拥抱,笑道:“俺答兄弟不必多礼,请坐。”

    两人重新落座,彼此寒暄了几句,满速儿便故作讶然地道:“俺答兄弟何故落到如今这田地?”

    俺答叹了口气,苦笑道:“俺答时运不济,让满速儿汗见笑了,如今被明军追杀得走投无路,只好前来投奔满速儿汗你了!”

    满速儿眼中闪过轻蔑之色,嘴上却是疑惑地问:“俺答兄弟乃鞑靼大汗,麾下兵强马壮,缘何不敌明军?依本汗来看,明军的战力不值一哂,只是一群依靠高墙保护的羔羊罢了。”

    俺答倒没有生气,现在的他也没有生气的资本,认真地道:“满速儿汗有所不知了,现在的明军今非昔比了,不仅火器精良,而且战力强横,比之明朝开国那会的明军也不遑多让,尤其是主帅徐晋,此人用兵如神,人称徐常胜,身经百战,至今未尝一败,本汗实在不是对手呀。”

    满速儿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只以为是俺答为了面子,过份吹嘘明军而已,正所谓败军之将,何足言勇?

    满速儿不屑的表情让俺答十分恼火,不过,满速儿不信明军强大也好,要是这家伙害怕明军,反而对自己不利,就让他自大好了,嘿嘿,最好立即跟明军打上一仗,仇结得越深越好,那自己就安全了。

    满速儿和俺答聊了一会便没兴趣了,让人把俺答带下去安顿,对方好歹曾是一方枭雄,如今虽然落难了,但还是值得待价而沽的,反正养着也不用花费多少米粮。

    满速儿打发走俺答后,便把智囊阿卜拉召到跟前道:“本汗刚刚跟俺答聊过了,此人没什么用处,随便养着不至于饿死就是了,嘿,废物一个。”

    阿卜拉皱了皱眉道:“大汗此言十分不妥,俺答年纪轻轻便一统鞑靼,麾下拥兵数十万,比咱们吐鲁番还要强大,据闻此人甚至攻进了大明的京城,又怎么可能是个废物呢?”

    满速儿不以为然地道:“要是大明京城就在本汗的眼皮底下,本汗也能拿下,更何况俺答最终还不是没有占领大明京城,反倒被明军撵出了关去。嘿嘿,几十万大军,短短几个月就被明军打得落花流水,最后成了丧家之犬,四处逃命,这样还不算废物,怎么样才算废物?”

    阿卜拉顿时为之语塞,皱了皱眉道:“大汗此言不无道理,可是明军打败了俺答,接着又打败了瓦剌的翁郭楚,战力断然不容小瞧,千万不可掉以轻心,属下以为,那支击败牙兰的明军,极有可能是从瓦剌方向来的。”

    满速儿脸色总算凝重起来,鞑靼骑兵的战力他不是很了解,但是瓦剌人的战力他还是了解的,他曾经亲自率兵和瓦剌的绰罗斯部干了几仗,占不到便宜!

    “那俺答这只烫手山芋,本汗是接不接好?”满速儿沉吟了片刻道。

    阿卜拉苦笑着反问道:“大汗觉得接不接有区别吗?”

    满速儿不由失笑道:“确实没有区别,也罢,明军若敢来犯,本汗定教他有来无回便是。”

    吐鲁番和大明本身就是敌对国家,吐鲁番占了关西七卫,前不久才攻破了嘉峪关,杀死了那里的守军,两国之间的仇大了去了,即使没有俺答,明军肯定也不会对吐鲁番客气的,正所谓债多不愁,虱多不痒,也不差收留俺答这一笔了。

第1211章 遣使修好

    一眨眼十天便过去了,接替牙兰的虎力纳咱儿终于打探清楚了,那支击败牙兰的明军确实是从瓦剌方向过来的,一个是榆林总兵,名叫裴行谨,另一个是蓟州总兵谢三枪,这两人都是明军北伐主帅徐晋麾下的猛将,据说非常能打。

    除了虎力纳咱儿打探回来的消息,满速儿同时还收到了另一条消息,那就是瓦剌人与明国人和谈了,最终瓦剌人不仅赔偿了十万头牛羊和五万匹战马,还把燕然山主峰以东割让给了明国。

    这下满速儿不淡定了,毕竟他和瓦剌的绰罗斯部数度交手,均没占到便宜,此时得闻绰罗部首领桑哈德向大明称臣,甚至割地赔偿,试问他如何淡定得了?

    毫无疑问,绰罗斯部首领桑哈德是个狠角色,麾下骑兵八万之众,实力也不容小瞧,再加上杜尔扈特部的首领吐罗火,两人合计兵力绝对不下十万,就这样的实力,面对明军竟然不战而降,可见明军的实力有多强横了,难怪俺答和翁郭楚都抵挡不住,最终全军覆没了。

    满速儿不淡定的结果,就是派出更多的耳目去打听徐晋的底细,谁料……满速儿更加不谈定了,没办法,徐常胜徐砍头的战绩实在太辉煌了,连年南征北战,基本上没消停过,打仗就跟吃饭似的,最可怕的是打胜仗也更吃饭似的,真的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打听清楚徐晋的底细,了解过明军的装备以后,满速儿从不淡定,进而变得有点怵了,立即把一众文武大臣召来商议对策。

    经过一番计议后,满速儿决定先试探一下徐晋,怎么试探?自然不是武力试探了,满速儿的试探方法就是把俺答绑了,派人送去嘉峪关,并给徐晋写了一封信,表示愿意跟大明修好,希望两国从此化干戈为玉帛,而且信中还态度暧昧地透露,如果大明愿意接纳,吐鲁番可以向大明称臣纳贡。

    不得不说,满速儿此人虽然好战,虽然野心勃勃,但却能屈能伸,丝毫不以向大明臣服为耻,因为这只是暂时的权宜之计,事实上,满速儿已经这样干过很多次了,上一次是因为攻占了哈密城,被大明实施经济制裁(关停边境贸易),迫于物资短缺,满速儿只好向大明低头,表示愿意臣服大明,并且向大明进贡了几十匹马,给足了大明面子。

    最后满速儿果然如愿以偿,大明不仅重开了边境贸易,对他占领哈密的事也只字不提了!

    所以在满速儿看来,大明就是死要面子的“傻白甜”,只要向它表示臣服就能捞到好处,何乐而不为呢?

    既然明军战力如此强大,明军的主帅徐晋如此牛逼,又何必与之硬碰石硬呢,暂时低头又不会掉块肉,顶多就是把俺答这个毫无价值的倒霉蛋送出去罢了。

    于是乎,俺答悲剧了,逃来逃去,最终还是逃不出徐晋的手掌心!

    嘉靖六年五月二十五日,也就是徐晋和瓦剌签订契约后的第十天,五花大绑的俺答被送到了嘉靖关城外。

    由于原来负责镇守嘉峪关的游击将军萧禹已经中伏战死,所以现在负责嘉峪关防务的人正是肃州通判黄大灿。

    当黄大灿得知吐鲁番人竟然把俺答送到了关城外时,不由大吃一惊,连忙登上城头查看,结果看了也是白看,他根本不认得俺答啊,生恐这是吐鲁番人的诡计,所以无论吐鲁番那名使者怎么“花言巧语”,黄大灿就是不打开城门。

    吐鲁番那名使者没辙了,又不敢擅自打包原路返回,只好在嘉峪关外搭起了帐篷露宿。这下黄大灿倒是有点信了,不过为了稳妥起见,黄大灿还是不开城门,一边派人向肃州卫指挥使请示,一边半夜派人翻出城去摸营。

    那名吐鲁番使者总共才带了十名随从,加上俺答统共十二人,很快就被控制住了,全部五花大绑押入嘉峪关中。

    那名吐鲁番使者哭笑不得,自己是正儿八经的使者好吧,诚意满满的,嘉峪关的守将也太过心理阴暗了,以小人之心度君子腹,不过也好,总算是进来了,不必白走一趟。

    只见熊熊的火光下,吐鲁番使者和俺答等十二人,一个个五花大绑跪倒在地,四周的明军一个个执刀在手,杀气腾腾。

    前不久,嘉峪关才被吐鲁番军人屠了城,所以明军都恨死了这些吐鲁番人,只听有人咬牙切齿地提议道:“黄大人,不如一刀一个,把这些吐鲁番狗都被宰了,为死去的弟兄报仇吧!”

    黄大灿摆了摆手示意大家禁声,他办事向来稳重,而且他现在已经相信对方确实是使者了,因为此刻,满速儿写给徐晋的那封书信就在他手上。

    黄大灿不敢打开书信看里面的内容,因为以他的身份,没有这个权力,他从来不做逾矩的事。

    “你叫什么名字?”黄大灿盯着那名吐鲁番使者的眼睛冷问。

    吐鲁番使者老实回答道:“在下穆罕儿,奉满速儿汗之命出使你们大明,希望能见到贵国的靖国公徐晋,并献上鞑靼人俺答寥表诚意,但愿两国能够兵释前嫌,重修旧好,化干戈为玉帛!”

    “呸,之前杀了我们这么多人,现在得知我大明战神靖国公大军压境,就想着兵释前嫌,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旁边一名明军破口骂道。

    “就是,早干嘛去了,你们吐鲁番人必须血债血偿。”

    “杀了这只该死的吐鲁番狗!”一众明军咬牙齿切地叫嚷起来。

    穆罕儿吓得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说话了,生恐这些情绪激动的明军真个把自己乱刀分尸。

    “禁声!”黄大灿冷喝一声,目光凌厉地扫过,众兵卫这才渐渐安静下来。

    黄大灿是肃州通判,掌管刑狱诉讼,为人公正无私,所以在卫所士卒眼中还是很有威信的。

    “谁是俺答?”黄大灿冷道。

    穆罕儿往旁边的俺答扬了扬下巴答道:“此人就是鞑靼大汗俺答,如假包换。”

    此刻的俺答形容憔悴潦倒,早已不复当初的威风,不过依旧把腰杆挺得笔直的,这是他目前能够保留的唯一尊严。

    黄大灿虽然不认得俺答,但直觉告诉他,眼前这位应该就是鞑靼大汗俺答了,曾经的一方霸主,如今沦落成这样,委实让人唏嘘。

    “本官乃肃州通判黄大灿,靖国公如今并不在此,不过本官会马上派人通知靖国公,至于国公爷会不会接见你,本官不能确定。”黄大灿淡道。

    穆罕儿连忙陪笑道:“有劳黄大人了,本使便在城中恭候靖国公大驾。”

    随后,黄大灿便命人把俺答押下去关起来,又给穆罕儿等人安排了住处,毕竟对方是来使,一向守规矩的老实人黄大灿,自然是按规矩来办了。

    …………

    自从与瓦剌人签订了和谈契约后,徐晋便一直率明军驻扎在燕然出下,瓦剌人的军队也没有撤离,他们都在等候大明天子的诏书,由于路途遥远,这一来一回的,起码需要一个月的时间。

    嘉靖六年五月二十七日,军中的工匠终于在燕然山的摩崖上完成了“勒石刻功”的工作,就在班固的《封燕然山铭》旁边,便是徐晋那首边塞词,另外,这次参加北伐的将领也都留下了名字。

    此刻,徐晋正率着众将士在摩崖下欣赏上面的文字,黄锦那货红光满脸,一边卖弄般大声吟诵,不过这货肚子里确实有几分墨水,念起来抑扬顿挫,十分长精神,一众大老粗跟着摇头晃脑,一个个跟喝醉了酒似的,十分之滑稽!

    “嘿嘿,托靖国公的福,咱家这次亦算是榜上题名了。”黄锦念完徐晋写的那篇序言后,得意洋洋地道,因为序言中特意提到了他黄监军的名字。

    话说太监的这辈子注定不能金榜题名和洞房花烛,如今却能勒石刻功,流芳百世,也难怪黄公公会如此激动的。

    且说徐晋等人欣赏完石刻回到营地不久,肃州通判黄大灿派来的信使便到了,并附有吐鲁番满速儿汗的书信一封。

    徐晋听完信使的叙述后,淡定地打开满速儿汗的书信看了一遍,嘴角不由泛起一丝冷笑。

    十多天前,徐晋便收到了谢三枪和裴行谨的回报,说俺答逃到了吐鲁番,而且吐鲁番人攻破了嘉峪关,还极为嚣张地在游击将军府前堆了一座京观。

    就在那时,徐晋已经决定收拾吐鲁番了,只是眼下瓦剌的事还没忙完,所以暂且按兵不动,没想到那吐鲁番满速儿汗倒是很有眼色,竟然主动把俺答送到嘉峪关,试图与大明修好。

    不过,有一句经典话怎么说来着?道歉要是有用的话,要警察来干嘛?

    杀了我大明的将士,现在轻飘飘的一句话就想化干戈为玉帛?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先问问本帅的枪炮答不答应吧!

    当然,徐晋还是决定走一趟嘉峪关,俺答这位“老朋友”还是值得他走一趟的!

第1212章 挥师嘉峪关

    嘉靖六年五月二十八日,徐晋率着十余万北伐大军离开了燕然山,一路挥师南下,浩浩荡荡地往嘉峪关方向开去,而桑哈德和吐罗火两人目送着明军远去,连日来绷紧的神经总算得到了片刻放松。

    桑哈德和吐罗火虽然与徐晋签订了和约,但是只要明军一日不撤走,他们便一日不得心安,再加上大明天子的诏书迟迟未到,请封的事还没有着落,他们自然也担心会节外生枝。

    要是大明天子的胃口比徐晋还大怎么办?要是大明天子索要更多怎么办?到时候是开打,还是继续妥协,无条件地满足明国人的胃口?

    所以,在等待大明天子诏书的这段日子,桑哈德和吐罗火每天都在忐忑不安中度过,这种滋味实在不好受,不过现在好了,明军挥师南下,兵锋指向了吐鲁番,桑哈德和吐罗火顿觉压力大减,嘿嘿,满速儿这蠢货真是个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啊,愿真主保佑他,保佑他头铁扛揍,哈哈!

    “桑哈德兄弟,徐晋离开前命咱们引兵逼近哈密,咱们要不要照办?”吐罗火问道。

    桑哈德目光一闪道:“照办,必须得照办了,靖国公爷的这个面子还是必须给的,嘿,反正咱们也没什么损失,只是给满速儿这老东西施加点压力而已。”

    话说吐鲁番和瓦剌绰罗斯部接壤,经常发生冲突,而桑哈德和满速儿更是数度交手,所以桑哈德很乐意看到明军对吐鲁番出手,如果有可乘之机,他甚至会毫不犹豫地扑上去补刀,咬一口是一口,毕竟有便宜不占白不占。

    当然,如果明军不是吐鲁番人的对手,桑哈德会选择袖手旁观,假如明军大败更好,趁势就能把燕然山以东的领土收回来,嘿嘿,一举两得,这就是所谓的鹤蚌相争,渔翁得利了吧。

    所以说,明军与吐鲁番开战,二者无论谁输谁赢,获益的都只会是瓦剌,桑哈德这家伙精着呢,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

    …………

    靖国公徐砍头要来了,消息传到了嘉峪关,很快,不仅整座肃州城震动了,就连数百里之外的甘州城也震动了,陕西行都司的最高军事指挥官高鼎,亲自率领麾下的一众武官急急赶往嘉峪关,准备接待的事宜。

    在此有必要解释一下什么叫行都司,行都司即行都指挥使司,所以陕西行都司的全称就是陕西行都指挥使司。

    大明的省级官府机构主要分为三个,分别是承宣布政使司(政)、提刑安察使司(法)、都指挥使司(军)。

    都指挥使司是省级最高的军事指挥衙门,一般情况下,一个省只有一个都指挥使司,但是,陕西比较特殊,它有两个,一个是都指挥使司,治所设在西安,另一个就是行都指挥使司,治所就设在甘州。

    由于陕西的地理位置比较特殊,边境线与多个敌对国家接壤,必须常年军事化管理,再加上疆域跨度大,一个都挥使司显然不足以应对,所以便在甘州增设了一个行都挥使司,协助统管附近州府的军务。

    陕西行都指挥使司下辖十二卫,外加四个守御千户所,如果满员的情况下,兵力可达七万多人,目前陕西行都司的都指挥使名叫高鼎。

    嘉靖六年六月初三,平虏大将军,靖国公徐晋终于率着主力大军抵达嘉峪关外,陕西行都司都指挥使史高鼎,已经率着一众下属在关城外恭候多时了。

    高鼎约莫五十许岁,脸形方正,束起长须,倒是颇有几分儒将之风。远远见到徐晋那杆威风凛凛的帅旗后,高鼎立即便神色一整,郑重其事地正了正衣冠,然后率众策马迎了上去。

    高鼎显然是打听到黄大灿乃靖国公徐晋的同窗好友,所以特意把黄大灿这个六品小官也带在身边,毕竟有熟人在场好说话嘛。

    老实说,高鼎的品秩虽然不低,正二品武官,但此刻依旧有点忐忑不安,没办法,徐晋的来头太大了,先不说靖国公是超品的存在,光就是徐砍头的名头就够吓人的,现时更加统兵十数万,手握尚方宝剑,生杀大权操于一手。

    最要命的的是,前不久嘉峪关才被吐鲁番人攻破,要不是靖国公麾下的谢三枪和裴行谨刚好赶到,恐怕肃州城都要沦陷了。在自己的辖区内发生如此严重的事故,高鼎自然害怕徐晋会问责了。

    不过,眼下最忐忑的还是肃州卫的指挥使伍常威,还有指挥同知窦宏武,毕竟他们俩才是直接责任人。

    且说高鼎率众来到帅旗下,抬眼一看,便见到一名儒衫青年骑在一匹神骏的白马上,生得是唇红齿白,剑眉朗目,气质儒雅温润,举手投足间都透出一股从容自若,而且儒衫青年的四周如同众星拱月一般,簇拥着一干战将。

    “这位应该就是大名鼎鼎的徐砍头徐常胜了。”高鼎心想,当下不敢怠慢,连忙翻身下马,对着徐晋恭敬地施礼道:“陕西行都司都指挥使高鼎,参见靖国公!”

    “参见靖国公。”甘州卫指挥使伍常威等一众武官亦纷纷下马行礼。

    徐晋微笑着抱拳回礼,然后下马与高鼎寒暄了几句,目光最后转到了一人身上,欣喜地道:“少云兄,一别经年,风采依旧,可喜可贺啊!”

    黄大灿此刻亦是激动得脸色通红,当年长亭送别的情景还历历在目,一眨眼已是匆匆六载,同学仍然少年,熟悉的笑容依旧从容!

    “子谦兄,别来无恙,可喜可贺!”黄大灿的眼眶都有点湿润。

    高鼎心中暗喜,看来这次带上黄大灿是对的,徐晋和黄大灿两人的交情确实不浅。

    徐晋微笑道:“少云兄,本帅先办公事,待闲暇了再聚私谊吧。”

    黄大灿一揖道:“理当如此,吐鲁番使者如今就在关城中,靖国公请!”

    徐晋点了点头,在一众将官的簇拥之下进了嘉峪关城,因为关城太小,十余万大军就驻扎在城外。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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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王首辅介绍:
大明朝正德十二年冬,徐晋穿越到江西上饶县一名穷困潦倒的儒童身上。这一年,史上最胡闹的明朝皇帝朱厚照正在边镇宣府游玩。这一年,江西宁王朱宸濠正暗中运作准备谋反。这一年,家徒四壁的徐晋寻求出路,最终选择考科举,从县试、府试、院试,再到乡试,一路过关斩将,却一步步卷入了宁王朱宸濠造反的漩涡……明王首辅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明王首辅,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明王首辅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