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3章 坏人的逻辑
嘉峪关只是一座关城,本来就条件简陋,再加上前不久才被吐鲁番人攻破,城中的建筑破坏严重,高鼎自然不会在嘉峪关城中接待徐晋了,所以徐晋一行人进了嘉峪关后,直接便穿城而过,前往十里之外的肃州城,吐鲁番使者穆罕儿,以及俺答都被安置在那。
肃州即如今的酒泉市,而甘州则是如今的张掖市,明朝时期,甘、肃二州皆是四战之地,夷狄环伺,生存环境十分恶劣,所以人口并不多,大部份都是驻军,以及军户家属。
不过,此刻的肃州城却是十分之热闹,街道两边都挤满了人,无他,因为传说中的战神徐砍头要来了,肃州的百姓们自然都想亲眼瞧一瞧,这个威名赫赫的徐常胜到底是个怎样了不得的人物,是不是真的跟传说中那样,有着一双能杀人的凶睛,以及一张裂到耳根的血盆大口!
正所谓能人异相,各路八卦人士充分发挥自己的想象力,又通过绘声绘色的夸张渲染,咱们本来英俊潇洒,平易近人的靖国公爷,俨然成了钟馗式的人物!
不过,此刻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却混了一名衣衫褴褛的独目胖子。这个独目胖子倒是很清楚,徐晋没有能一双杀人的凶睛,也没有一张裂到耳根去的血盆大口,相反,徐晋还是个英俊的小白脸,而且这个小白脸表面人畜无害,实则“阴险狡猾”,大常难对付。
这个独目胖子不是别个,赫然正是严嵩之子严世蕃!!!
话说去年永福公主选婚,严嵩是选婚使,结果最后选中了反贼李大义为驸马,李大义的事件败露之后,严嵩自然也跑不掉,再加上牵涉到王直父子造反一事,最后严嵩被判了斩刑,抄没家财,而严世蕃也被流放到肃州卫做苦力。
按理说,严嵩的所作所为完全咎由自取,而且审判严嵩的并不是徐晋,查抄严府的也不是徐晋,严世蕃不应该恨徐晋才对,不过事实上并非如此,严胖子他恨徐晋,而且恨死了徐晋!
首先,严嵩得到张璁的暗示,参与了逼反王直父子,试图以此来板倒徐晋,其次,李大义是被徐晋拆穿的,这才导致严嵩被连牵边问斩。
因此,在严世蕃看来,这两件事都与徐晋有关系,要不是徐晋的存在,他父亲严嵩就不会出事,他自己也不会被流放,所以他恨徐晋,把家破人亡的仇恨都记到了徐晋身上。
呵呵,一个坏人的逻辑就是他可以去害人,可以去干坏事,但别人却不能阻止他,不能去揭露他,即使这个人是被害的对象!
很明显,严世蕃就是这样的坏人,所以他恨徐晋,尤其是被流放到肃州后,严胖子每天搬砖头修长城、种地、洗马桶,脏活累活把他折磨得度日如年,于是越发的憎恨徐晋了。
“想当初在京城的日子是多么惬意啊,老子落到今日这般田地,全拜徐晋所赐,恨他难道不应该吗?如果有机会,老子一定要报仇!”严世蕃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破烂寒酸的衣服,心里恨恨地想道。
正在此时,前边忽然骚动起来,有人大声喊道:“来了来了,进城啦!”
严世蕃精神一振,抬起那只独目,恶狠狠地往城门方向望去,只见两排兵丁快步跑过来,举起长枪把围观的百姓喝退到两边,将街道清空出来。
约莫半炷香之后,一队人马缓缓进了城门,严世蕃把独目瞪圆了,骨碌碌地扫来扫去,终于看到人群之中,被武官们众星拱月般的徐晋。
此刻徐晋骑着一匹白马,身穿玉色襕衫,头戴四方平定巾,正是英俊潇洒,儒雅不凡,瞬间吸引了全场的目光。
“中间那个骑白马的不会就是徐砍头吧?”
“应该是了,你没看到其他人都对他毕恭毕敬吗?”
“哎呀,徐砍头原来是个长得这么俊的年轻书生啊,是谁跟老娘说他血盆大口能裂到耳根的?”
“就是,还说人家凶神恶煞,瞪一眼就能吓死十头牛,岂有此理,胡乱编排的人也太缺德了吧。”
街道两边的百姓低声地窃窃私语,幸好徐晋听不见,要不然非吐血不可,身为习武之人的薛冰馨,耳力异于常人,再加上刻意细听,倒是隐约听到了百姓的议论,不禁低笑出声,那张冷艳的俏脸瞬时如冰雪消融,美不胜收。
冰妞儿本来就冷艳绝色,再加上骑马紧跟在她身后的波斯美女叶娜,所以分外惹人注目,她这时候一笑更加不得了,就连恶狠狠地瞪着独目的严世蕃也失了失神。
“徐晋这王八蛋,连打仗都带着两个绝色美人伺候!”严世蕃心中更恨了,去年他严公子还在京中过着左拥右抱的生活,如今呢,大半年了,连母猪都没摸过。
徐晋自然没留意到混在人群中的严世蕃,径直策马行过。严胖子目送着徐晋的背影沿街道远去,一边在心里诅咒着徐晋下三路出问题,享不了美人福,最后更是往地上恨恨地唾了一口。
“这位兄弟莫非跟靖国公有仇?”一把声音突然在旁边响起。
严世蕃吓了一跳,连忙转头望去,只见一名商贩打扮的男子正意味深长地打量自己,于是面色一沉道:“放你娘的屁,瞧老子这副模样配吗?”
严世蕃说完便把双手往袖子里一拢,低着头快步离开,心里又怕又后悔,要知道锦衣卫和东厂的探子无孔不入,要是这个商贩是锦衣卫,或者东厂的暗探,那自己就死定了。
严世蕃飞快地溜入一条横街窄巷,又一口气拐了几个弯,然后藏在墙后等了一会,发现那名商贩没有跟上来,这才松了口气,看来只是虚惊一场。
“兄弟是在等我吗?”一把声音在身后突兀响起。
严世蕃吓得魂飞魄散,猛地转身,发现刚才那名商贩打扮的男子,不知什么时候竟然来到了自己的身后,正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严世蕃脸上惊恐万状,说话间却是一拳砸向男子的鼻梁正中。
商贩打扮男子轻咦一声,抬手啪的一下,轻描淡定便握住了严世蕃的拳头,淡笑道:“严公子不必惊慌,鄙人也跟徐晋有仇,不如咱们好好聊聊!”
第1214章 李大仁
严世蕃故作惊恐状,说话间猛出一拳砸向商贩的鼻梁正中,然而商贩的身手显然十分了得,轻描淡写地捉住了严世蕃的拳头,淡笑道:“严公子不必惊慌,鄙人也跟徐晋有仇,不如咱们好好聊聊?”
“你认识我?”严世蕃惊疑不定地道,右脚却毫不含糊地猛撩向对方的下阴。
商贩的脸上闪过一丝怒意,双膝迅速一夹,将严世蕃那阴险的撩阴脚给夹住,然后用力一拧,严胖子当场扑通的摔倒在地,痛得脸都白了,嘴里哎哟哟地喊着痛。
商贩稍稍松了力道,似笑非笑地道:“严公子果然狡诈,不过鄙人很欣赏你这一点,现在可以聊一聊了吗?”
“聊,聊啊,不过兄台能不能先松……松开,好痛!”严世蕃嘴牙咧嘴地道。
商贩这才松开了严世蕃的脚,后者抱着脚丫子揉了好一会,这才缓缓地站起来,估计也是觉得自己没有半分胜算了,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垂头丧气地道:“本少今日算是落你手里了,说吧,你到底是什么人?跟徐晋有什么仇什么怨?”
商贩左右看了一眼道:“这里并不是说话的地方,你跟我来,别想着逃跑,你跑不掉的,只要还在这座肃州城中,鄙人能有一万种方法找到你。”
商贩的语气中透着一种无比的自信,严世蕃脸色变幻,咬牙道:“你到底是什么人,如果是锦衣卫或东厂的番子,我劝你还是别装神弄鬼了,反正本少现在已经生不如死,干脆给本少一个痛快得了。”
商贩淡淡地道:“鄙人要是锦衣卫,或东厂番子,现在就拿你到徐晋面前请功了,哪来这么多废话,想报仇的便跟鄙人来,严公子连死都不怕,就没种去报仇吗,如果你承认自己是没种的废物,那就当没见过鄙人。”
商贩说完转身就走,严世蕃独目骨碌碌地乱转了一会,最后咬了咬牙跟上去。
商贩领着严世蕃走出了横街窄巷,回到了主街道上,此时街上的百姓都已经散去,恢复了平日的稀落。
严世蕃跟着商贩往城门方向走了一段路,忍不住低声问道:“你到底要带本少去哪儿?本少可是出不了城的。”
严世蕃是流放的犯人,每天都被安排繁重的工作,不过偶尔也允许上街放风,但没有路引是出不了城的,胆敢私自逃出城去,抓回来不死都要脱层皮。
“不用出城,很快就到了。”商贩低声答道,说话间已经转入街边一条小巷,来到一座不大的宅子前敲了敲门。
很快,门上打开了一个小窗口,里面的人往外观察了片刻,这才把大门打开,将商贩和严世蕃放了进去。眼前这座宅子不算大,但有院子,还是二进院落,在肃州这样的边陲小城,应该也算是殷实人家了。
“进来吧。”商贩把严蕃领进屋中坐落,马上便有下人给上了茶。
严世蕃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大半年没喝过茶的他,只觉香甜爽口,入喉回甘,于是咕噜的把一杯给全灌了下去,然后惬意地吐了一大口气。
商贩淡然一笑,亲自给严世蕃续了一杯茶,怜悯地道:“看来严公子这段时吃了不少苦头,作孽呀!”
“还不是拜徐晋那混蛋所赐,得了吧,兄台便不用阴阳怪气的,你到底是什么人?”严世蕃不爽地道。
商贩微微一笑道:“严公子认识李大义吗?”
严世蕃闻言大怒道:“入他娘的,就是这个王八蛋化名李纯参加选婚,害了我爹,还害了本少的,你问本少认识他吗?本少恨不得亲手爆了他的头。”
商贩脸色一沉,阴森森地道:“李大义是我的二弟,鄙人李——大——仁!”
严世蕃不由倒吸了一口冷,像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鸡,张大嘴巴,差点连眼珠子都掉了出来,吃吃地道:“你……你,呵呵,原来是李大公子,幸会幸会。”
严胖子后背汗涔涔的,心脏扑通扑通的乱跳,眼前这家伙竟然是李大义他哥,入李大义他娘,就是入李大义他哥的娘啊,这家伙一怒之下,不会卡嚓的拧断自己脖子吧!
李大仁面色阴沉,不过很快又恢复了正常,淡道:“我二弟李大义在午门附近被神机营的枪手一枪爆了头,我三弟李大礼,还有我爹李福达,都死在薛冰馨那贱女人之手,就是刚才骑马跟在徐晋身边的那个女人。”
严世蕃脱口道:“就是那个冷冰冰的绝色美人?”
李大仁点了点头,邪笑道:“怎的,看上人家了?”
严世蕃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讪讪地道:“李大公子节哀顺变。”
李大仁淡道:“严公子,咱俩都跟徐晋有仇,你想不想报仇?”
严世蕃叹了口气道:“想又能如何,徐晋位高权重,身边更是高手如云,兵多将广,报仇淡何容易。”
李大仁冷道:“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总能找到机会的。”
严世蕃目光一闪道:“李大公子计将安出?”
李大仁微笑道:“据闻严公子聪明绝顶,理应鄙人向你问计才是。”
“李大公子谬赞了,本少如今自身难保,能有什么办法干掉徐晋。”严世蕃撇嘴道,不过心里却是被恭维得颇有点受用。
李大仁拍了拍掌,很快,一名细腰隆、臀的婢女便从屏风后面转了出来,双手还托着一只托盘,不过托盘上盖了一块红布,不知下面放了什么东西。
婢女把托盘摆放到茶几上,向着李大仁福了福身,然后便退了出去,严世蕃紧盯着人家那摇摆生姿的圆、臀消失在屏风后,这才吞了吞口水,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
严世蕃这货本来就好色,大半年不沾荤,见到母猪都觉得眉清目秀,更何况这个婢女姿色和身材都不差,所以这货光是看着就有些蠢蠢欲动了。
李大仁嘴角露出一丝微不可察的哂笑,把托盘上盖着的那块红布掀开,瞬时露出了几锭银光闪闪的元宝。
严世蕃独目一转道:“李大公子这是何意?”
李大仁微笑道:“严公子现在手头紧,区区五十两银子,且拿去应急,置一身衣服,再到卫所里上下打点,想必能改善一下处境,至少不用每天干重活。”
严世蕃心中一热,拱手道:“正所谓却之不恭,那便谢过李大公子了。”
李大仁呵呵一笑,又拍了拍掌,刚才那名大屁股婢女又从屏风后闪了出来。
“小兰,带严公子去沐浴一番,再准备一桌席酒菜!”李大仁吩咐道。
“是,严公子请跟奴婢到后面去。”婢女娇声娇气地道。
严世蕃咕噜地吞了吞口水,兴奋地跟着婢女往后面而去。李大仁端起茶杯一钦而尽,眼中冷意大盛,卡嚓一声,手中的茶杯竟被他捏了个粉碎,手劲真大得吓人。
前面便提到过,弥勒教主李福达共有三个儿子,除了小儿子李大礼留在他身边,其余两个儿子都被派出去独当一面了。
一直以来,次子李大义都在京津冀一带传教,而长子李大仁就在陕西一带发展势力,如今李福达,李大义、李大礼三人都已经授首了,只剩下李大仁这条漏网之鱼。
其实自从李福达打开杀虎口放俺答入关,他的身份便暴露了,事后朝廷开始在全国各地严打白莲邪教,但凡查到线索,整个组织都给你连根拔起,李大仁在陕西发展起来的势力也遭受了重创,如今已经不敢再轻易传教了,残存的教众也都蛰伏下来。
本来今年三四月份,李大仁还在榆林一带活动的,后来得知父亲李福达,以及三弟李大礼被薛冰馨杀了,随后连俺答都在徐晋手下全军覆没,感到形势不妙的李大仁果断停止了所有活动,西逃到肃州潜伏下来,打算先躲几年避一避风头,然后再图东山再起。
然而,这世间的事往往诸多巧合,李大仁本打算当缩头乌龟韬光养晦几年,偏偏这个时候,徐晋竟然来了肃州,报仇的念头瞬时便像野草一般,在李大仁的内心中疯长。
今日听闻大仇人徐晋要入城了,李大仁也忍不住跑到街上远远地瞟上一眼,要不是理智告诉他事不可为,刚才在大街上他就出手刺杀徐晋了!
不过,李大仁这次上街也不是没有收获,被他在人群中发现了一双,不对,应该是一只同样充满仇恨的眼睛。
李大仁在肃州还是有一定的实力的,很快便查清了严世蕃的底细。正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所以李大仁找上了严世蕃,毕竟多一个人就多一分力量,关键他还听说这个独目胖子脑瓜挺灵光的,十分狡猾,应该是个有用的人物。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客厅中摆了一桌酒菜,沐浴完的严胖子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看上去精神奕奕,跟刚才判若两人。
李大仁举起酒杯,微笑道:“鄙人敬严公子一杯,兰儿的手艺还不错吧!”
严世蕃嘿嘿一笑道:“妙极,多谢李大公子的盛情款待,刚才洗浴时,本公子琢磨了一下,要置徐晋要死地,只能着落到吐鲁番人身上了。”
第1215章 正常操作
哐当一声,牢房的铁门被打开了,一条水火棍从铁栏外伸了进去,往俺答的屁股上捅了捅,后者当场从熟睡中惊醒过来,蓦地转身望去,只见两名狱卒正站在外面,一个手拿水火棍,一个正取出钥匙打开铁栏上的锁链。
“嘿,你这家伙倒是睡得香,快起来,咱们靖国公爷要见你。”狱卒打开了铁栏吆喝着,水火棍又往俺答身上捅了几下。
俺答不由面露怒色,双拳紧握着,眼中杀机毕现。狱卒二话不说,一抡水火棍便狠狠地砸在俺答的腿上,骂道:“俺答,你以为你还是呼风唤雨的鞑靼大汗啊,耍个的屁威风,起来,再磨磨蹭蹭的,有的是苦头你吃!”
这一棍抡在胫骨上,俺答差点便痛晕过去,本着好汉不吃眼前亏的原则,俺答只能咬牙忍痛站了起来,拖着脚镣往牢房外一瘸一拐地走出去。
“呸,一顿不打,上房揭瓦,挨了打才知道老实,你说贱不贱?”狱卒得意洋洋地呸了一口,押着俺答便离开了牢房。
俺答又羞又怒,自己好歹也曾是一方霸主,何曾受过此等羞辱,倘若有朝一日东山再起,本汗一定屠尽这座肃州城。
俺答心里发着狠,咬牙切齿地暗暗起誓要一雪前耻,结果当他被带到一处大堂,看见座上那名从容自若的年轻书生时,不由瞳孔一缩,什么雄心壮志,什么铁血誓言都瞬间土崩瓦解了。
毫无疑问,此刻大马金刀地坐在座上的正是靖国公徐晋。俺答在徐晋手底下连吃大败,所以对徐晋的畏惧已经像烙印一样,深深地刻在他的心里。
“跪下!”两名狱卒用力往俺答的两边膝弯猛踹了一脚,后者当场扑通的跪倒在地。
俺答其实跟嘉靖同岁,才二十一二岁,十分之年轻,只是满脸的络腮胡子让他看起来像三十岁,他咬着牙挺起腰杆,目光一眨不眨地与徐晋对视着,以此来维护他作为一方霸主的尊严。
徐晋此刻的目光十分平静,心里却是感触颇多,俺答也算是史书上的**oss了,如今却跪在自己跟前。
薛冰馨这时亦是心情复杂,想当年在黑台山上第一次见到俺答,是赵全把他带上山的,那一年,赵全带着一众弟兄出塞了,从那时起,她一个女流扛起了山寨的重任,火儿又七月早产,那段日子很苦。第二次见到俺答时,他的人马踏坏了黑台山下刚种的红薯,还大言不愧地扬言要纳自己为汗妃。
世事难料啊,曾经嚣张一世,叱咤一时的鞑靼大汗俺答,如今成了阶下囚,原本属于他的时代才刚开始就落幕了!
徐晋微微一笑,淡道:“俺答汗,咱们这才算是第一次正式见面吧。”
确实,徐晋和俺答虽然交手了n次,顶多就是在望远镜中远远地观察对方,近距离面对面还是首次。
徐晋此刻从容的气度,以及平静的语气,都让俺答十分难堪,他更宁愿徐晋盛气凌人,因为这种轻飘飘的态度让他感受到的是轻视,是更大的侮辱,冷道:“姓徐的,正所谓成王败寇,你毋须多言,要杀要剐,给本汗一个痛快吧。”
铮的一声,却是依萨娜抽出弯刀,寒声道:“俺答,本郡主这便杀了你,给父汗和达赉逊报仇!”
俺答瞟了依萨娜一眼,轻蔑地道:“依萨娜,你本是我鞑靼的公主,却甘愿作明国的郡主,带领明国人侵略自己的国家,我鞑靼子民都以你们姐弟为耻,山神也不会愿谅你们的。”
依萨娜气得脸色通红,厉叱道:“放屁,俺答恶贼,你毒杀我父汗,又杀死达赉逊,谋权夺位,天理难容,竟然还敢在此强辞夺理,今日我依萨娜便杀了你报仇雪恨。”
依萨娜说着便提刀欲劈了俺答,不过却被谢三枪手急拦住了,俺答虽然该死,但既然活捉了,就不能一刀杀掉了事,最终是要押解回京听候皇上发落的。
徐晋皱了皱剑眉,挥手道:“把俺答押回大牢去吧!”
两名狱卒连忙把俺答押了出去。
徐晋之所命人把俺答带来,主要是验明正身,倒不是想在俺答面前秀胜利者的优越感,也没那个必要,再显赫的凤凰,落了水还不如鸡,到时解押回京交给嘉靖处理就是了,这小子惦记俺答的人头很久了。
“靖国公,您曾经说过只要拿到俺答,便赦免三枪大哥,而且官复原职,现在俺答被吐鲁番人送来了,这该怎么算?”依萨娜对着徐晋一抱拳道。
徐晋微笑道:“虽然你们没能拿到俺答,但击退吐鲁番人,解了肃州之卫,亦是大功一件,本帅便免了谢总兵之罪,继续担任蓟州总兵一职。”
依萨娜大喜道:“这还差不多!”
“谢大帅!”谢三枪啪行了个单膝礼。
徐晋抬了抬手道:“起来吧,你们都下去吧。”
很快,一众武将都陆续离开了,只留下都指挥使高鼎,肃州卫指挥使伍常威等人。
“高大人,那吐鲁番使者何在,且带来见本帅吧。”徐晋淡道。
高鼎不敢怠慢,连忙命人把吐鲁番使者穆罕儿带了上来。很快,那穆罕儿便被领了进大厅,此人倒是颇有几分眼力,一进来便对着座上的徐晋施了一个抚胸礼,微笑道:“这位想必就是大名鼎鼎的靖国公了,吐鲁番汗国使者穆罕儿,这厢有礼!”
徐晋报以微笑道:“贵使的大明语说得很溜,在哪学的?来人,看座!”
徐晋的笑容很灿烂,让人如沐春风,穆罕儿不由暗暗嘀咕了,这个靖国公凶名赫赫,没想到竟是个文质彬彬的书生,而且如此平易近人,说出去恐怕也没人相信。
穆罕儿在座位上坐落,陪笑着道:“回靖国公,本使乃哈密人氏,家父更是汉人,所以精通明国语。”
高鼎面色一沉,厉声喝道:“你既是汉人,为何要给满速儿效力?”
穆罕儿哂笑道:“家父虽是汉人,但家母却是吐鲁番人,而且现在哈密属于吐鲁番汗国的领土,本使自然就是吐鲁番的子民了,给满速儿汗效力不是很正常吗,要是大明什么时重新统治哈密,本人也会为大明效力的。”
高鼎顿时为之语塞,冷哼一声不再说话,哈密卫原是在大明治下的,但正德年间就被满速儿占去了,至今已经十几年,穆罕儿这时提起,分明就是在打脸。
徐晋似乎并不生气,神色自若地道:“贵使,满速儿汗派你来见本国公,所为何事?”
徐晋如此能忍隐,穆罕儿倒是更加不敢小瞧了,笑道:“想必靖国公已经看过满速儿汗写给您的亲笔信了。近年来本国与大明发生了些许不愉快的小冲突,不过都是无心之过,所以满速儿汗特遣本使出使大明,但愿两国能平息干戈,重修旧好。
为表诚意,本国特意把鞑靼大汗俺答献上,呵呵,如果大明愿意接纳,吐鲁番汗国愿向大明天子称臣纳贡,若是大明肯下嫁一名公主和亲,那就更好了。”
“放屁,我大明公主从来不和亲,你告诉满速儿,别他妈的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肃州卫指挥使伍常威怒声道。
穆罕儿面色微变,目光却望向了徐晋,仿佛根本没听到伍常威的话,换而言之就是把他当透明的,气得伍指挥抽刀欲砍。
徐晋目光玩味地审视着穆罕儿,后者只觉后背一阵发凉,陪笑着道:“靖国公意下如何?”
徐晋的目光渐渐冷了下来,一股无形的气势也随即散发开来,冷冷地道:“贵国不久前派兵攻陷嘉峪关,屠杀我大明守关将士近两千之众,这就是你说的小冲突?这就是所谓的无心之过?”
穆罕儿心头凛然,陪着小心道:“靖国爷息怒,那次我们吐鲁番的将士也死伤了数千,何必耿耿于怀呢。”
徐晋怒极反笑,淡道:“本国公并非耿耿于怀,本国公的大度是出了名的,贵国想与大明修好也不是不可以,把关西七卫归还大明,再赔偿五百万两银子,一切都好说!”
徐晋此言一出,高鼎和伍常威都倒吸一口冷气,我的天呀,靖国公爷还真敢狮子大开口啊,别说归还关西七卫了,五百万两也不是吐鲁番能拿得出来的!
立在徐晋身后的亲兵队伍赵大头却是撇了撇嘴,什么狮子大开口?这是大帅的正常操作好不,大师哪次出手不是大笔银子往国库捞的,在倭国如是,在马六甲如,跟西洋人谈判也如是!
穆罕儿面色大变,摇头道:“靖国公爷是不是喝多了?这是断然不可能的。”
徐晋淡淡地道:“莫非吐鲁番是你话事?何不先回去请示你们大汗,他若是识趣,定然会同意的。”
穆罕儿皱了皱眉:“这么说靖国公是打算对本国用兵了?”
徐晋从容地道:“这取决于你们大汗的决定,本国公给你们十天时间,若不答应本国公的条件,那便战场上见吧,到时就不止关西七卫和五百万两了。”
穆罕儿心中暗怒,冷笑道:“好,本使会将靖国公的话原封不动地转告满速儿汗,但愿靖国公不要后悔才是。”
徐晋端起茶杯,淡淡地吐出两个字:“送客!”
第1216章 瓜茶夜话(上)
提起哈密,可能大部份人都会想到哈密瓜,没错,哈密瓜正是新疆哈密地区的特产,不过,其实在清朝之前,哈密瓜还不叫哈密瓜,而是叫“库拱”,来自维尔语的音译,意思就是甜瓜。
吐鲁番哈密地区气候干燥,全年日照时间长,昼夜温差大,再加上沙质的土壤,所以这里生长的甜瓜糖分很足,清甜爽脆,品质上佳,自汉唐以来便是皇家贡品。据说清朝的康熙皇帝特别爱吃甜瓜,而当时负责进贡甜瓜的正是哈密王,于是赐名叫哈密瓜,自此,新疆甜瓜都叫哈密瓜了。
其实,如果真要追根溯源的话,哈密瓜的原产地是吐鲁番的鄯善县一带,只是康熙爷这金口一开,哈密瓜便是哈密的了,其源产地反而鲜有人知道。
夜色如墨,星汉灿烂,院子里摆开一张桌子,徐晋和黄大灿两人对席而坐,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一碟已经切成条瓣状的哈密瓜,不对,应该叫甜瓜才是。
这时,一名体态丰满婀娜的女子端着茶托款款走了过来,蒙着面纱,只露出一双蓝宝石般的迷人眼睛,正是波斯美女凯瑟琳·叶娜。
叶娜现在是薛冰馨的婢女,其实就是徐晋的婢女,平时服侍徐晋的多,当然,只是负责斟茶递水,打扫卫生什么的,至于按摩、洗脚、暖床什么的就甭想了,冰妞儿盯得紧。
叶娜放下茶托,给徐晋和黄大灿各斟了杯茶,动作娴熟优美,据她自说,茶道上的功夫也是跟王大家学的,不过徐晋觉得叶娜的风尘气息太浓了些,少了翘儿那种出尘灵动的仙气。
当然,若论勾人的话,自然是叶娜了,一双手柔若无骨,曲线火爆的体形,以及魅惑的双眸,无时无刻都在考验男人的定力。
“黄大人请喝茶!”叶娜把一杯茶送到黄大灿面前媚声道。
黄大灿垂着目光不敢与之相视,道谢一声,直到叶娜退了开去,这才敢抬起头来飞快地打量一眼。
徐晋微笑道:“少云兄,这是咱们江西铅山县的极品河口红茶,不妨尝尝。”
黄大灿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舌头抵着上腭,让茶水在舌筋下来回压涌数遍,细细品味,这才咽了下云,赞叹道:“极品小种红茶,来自家乡的味道啊。”
徐晋笑道:“估计少云这六年都没回过江西了,正好我这里还有些存货,回头匀你一半。”
黄大灿眼中露出一丝暖意,微笑道:“子谦兄还跟当年那般慷慨,却之不恭,那少云便谢过子谦兄了!”
黄大灿说完又忍不住喝了口茶,深有感触地轻吟道:“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挥斥方遒。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
当年临别时,子谦兄这首词还言犹在在耳,豪迈激荡,催人奋进。一转眼便匆匆六载,而子谦兄也已经纵横南北,名扬天下,位列国公矣。可喜可贺,可恭可畏也!”
黄大灿老实墩厚,是个内秀之人,做事稳打稳扎,虽然不出类拔萃,但却可以走得更稳,走得更远,厚积之下,必有薄发之时。在肃州这六年,他兢兢业业,两次史部考核都拿到优等,官职升了两品,这在绝大部份同年进士中都算得上优秀,不过跟徐晋一比,依旧判若云泥,也难怪向来心态稳定的他,说出以上这番话时都有点失落的味道。
徐晋微笑道:“少云兄过誉了,只是运气使然罢了,倒是少云兄,当初毅然到肃州这种四战之地赴任,令人钦佩,六年来政绩斐然,两评两优,一如既往的稳打稳扎,就跟当年科考一样,多少人中途折戟,而少云兄却能过关斩将,最终金榜题名,所以假以时日,少云兄必能入阁拜相,领袖群臣!”
黄大灿脸色一红,没想到徐晋对自己的评价竟然如此之高,不好意思之余,心中的沮丧也烟消云散了,重新唤发起激昂的斗志来,摇了摇头道:“子谦兄休得捧杀在下,来,尝尝这地道的哈密甜瓜吧!”
黄大灿说完便取了一瓣哈密瓜递给徐晋,话说今晚这甜瓜正是黄大灿自带的。
徐晋道谢一声接过,卡嚓咬了一口,只觉爽甜无比,真个皮薄肉厚,清脆生津,点头赞道:“清甜爽口,好吃,少云兄,这真是从哈密来的甜瓜?”
黄大灿点了点头道:“如今哈密虽然被吐鲁番占据了,但是商路还是通的,肃州便有不少商贾前往哈密做买卖,再倒腾一些当地的特产回来。”
徐晋皱了皱眉道:“这么说丝绸之路还是畅通的?”
黄大灿又点了点头道:“西域诸国对大明的商贩还是极为欢迎的,因为商贩给他们带来所急需的物资,不过,路上的山贼土匪太多,并不太平,行商的风险很大。”
徐晋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汉唐时期,通往西方的丝绸之路盛极一时,犹豫是唐朝,商路直达欧洲罗马,将大唐帝国的影响力远远地辐射出去,并且为大唐的经济作出巨大的贡献,大唐之所以被公认为华夏最强盛的朝代,这条丝绸之路功不可没。
虽然现在大明开放了海上贸易,海上商路必然兴起,但是,这条沟通欧亚的陆上丝绸之路若能够重新繁盛起来,对大明来说也相当有助益。
当然,要保障这条陆上丝绸之路的畅通,大明必须在西域地区拥有强大的实力,譬如唐朝,它就一统了西域,西边的领土边界甚至直达波斯湾,如今的阿富汗,乌兹别克斯坦等都属于大唐的领土。
“子谦今日拒绝了吐鲁番使者,难道真打算对吐鲁番用兵,夺回关西七卫?”黄大灿看了一眼陷入沉思的徐晋,小心翼翼地问道。
徐晋回过神来,淡笑道:“关西七卫,小目标而已,吾欲恢复昔日大唐盛景,丝路直达罗马,少云以为如何?”
黄大灿的脸瞬间胀得通红,良久才长吐出一口气,神色兴奋中夹杂着一丝担忧,轻道:“子谦兄胸怀壮志凌云,只是……会不会操之过急了?”
第1217章 瓜茶夜话(中)
有人立志做大事,有人立志做大官,二者皆可称之为胸怀“大志”,然而品行与格局却判若云泥,立志做大事者放眼全局,胸怀家国天下,立志做大官者则蝇营狗苟,眼里只有名利。
徐晋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道德高尚的人,也从来没打算过无私奉献,作为一名穿越者,他只是想在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让大明尽可能地强盛起来,让百姓尽可能地幸福起来,让华夏文明尽可能地闪耀起来,仅此而已!
不过,在黄大灿看来,徐晋却是个立志做大事的坚定践行者,胸怀家国天下,而且他所做的一切,正一步一步地将大明送进一个繁荣鼎盛的时代。
很明显,黄大灿也是个立志做大事的人,而且是个脚踏实地的实干家,所以当他听到徐晋要恢复古丝绸之路,重现大唐盛景时,不由心情激荡,这可是一件影响深远,造福万民的好事啊。
不过,也正因为黄大灿脚踏实地的性格,他很快便意识到其中的隐忧,所以担心地道:“子谦兄胸怀凌云壮志,但是……这会不会操之过急了?”
确实,鞑靼才刚刚拿下,瓦剌也才刚刚割地臣服,这两块就足够大明消化好几年了,这时若再对吐鲁番用兵,一旦有个闪失,必然会遭受狂风骤雨般的反噬,到时不仅一切成果皆会毁于一旦,甚至还可能祸及大明本土,得不偿失。
徐晋淡定地微笑道:“少云兄所言甚是,确实有些操之过急了,只是眼下对吐鲁番用兵正好师出有名,而且兵将俱在,机会难得也。当然,我的计划是花几年时间逐步扫平整个西域,这次只取关西七卫,理应不会引起西域诸国的强烈反弹。”
黄大灿闻言松了口气,以徐晋一贯的作风,他就担心徐晋会不顾实际,仗着兵强将广,一口气把吐鲁番给吞并了,要真这样做,无疑等于捅了马蜂窝,必然会引起其他西域国家的警惕,到时群起而攻大明就惨了。
黄大灿沉吟了片刻道:“子谦兄,这次对吐鲁番用兵,必须双管齐下,军事与外交并重,否则容易出乱子。”
徐晋眼中露出欣赏之色,点头道:“少云兄可有良策?”
黄大灿认真地分析道:“汉唐时期,北方分别有匈奴和突厥威胁,如今大明北方的威胁,鞑靼和瓦剌都被子谦兄摆平了,所以对大明来说,控制西域定然要比汉唐时期容易。
但是别忘了,汉唐时期的西域小国多如牛毛,国力不值一哂,都是些墙头草,譬如车师国,大汉军来了就投靠大汉,匈奴人来了就投靠匈奴。
而现在的西域格局大不相同了,只有几个统一的大国,吐鲁番、乌兹别克汗国、叶尔羌汗国三足鼎立,实力相当,青海一带的亦卜剌部实力最弱,但位于腹心,威胁也不容小瞧。
乌兹别克汗国远在西边,对大明没有威胁,暂时不论,但叶尔羌汗国和亦卜剌部必须警惕。所以少云认为,子谦若对吐鲁番用兵,一定要派出使者到叶尔羌汗国和亦卜剌部,许以利诱,将这两国暂时稳住,否则这三国联通一气,咱们就麻烦大了。”
徐晋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道:“亦卜剌部实力弱小,再加上其所处的位置,倒是容易拉拢,许以马市贸易即可,但叶尔羌汗国则很棘手。”
黄大灿点头道:“叶尔羌汗国与乌兹别克汗国接壤,物资多来自波斯一带,对大明的依赖比较小,要稳住叶尔羌汗国并不容易。不过还好,叶尔羌汗国的大汗萨亦德虽然与满速儿是亲兄弟,但二人争斗不休,是敌非友,再加上萨亦德就未必敢得罪大明,若是大明遣使前往交好,再许以一定的好处,暂时稳住他还是有希望的。”
徐晋眼前一亮道:“少云似乎对中亚……咳,西域诸国都很熟悉啊?”
黄大灿腼腆一笑道:“不瞒子谦兄你说,吾在这满城风沙的肃州蹲了六年,经手处理的矛盾官司不下数千件,打这河西走廊常年往来的形形色色人物见得多了,对西域诸国的情况了解自然也就多了。譬如现在波斯帝国已经没落了,莫卧儿皇朝正在兴起等等!”
徐晋目光一闪,微笑道:“本国公刚才还在考虑着出使叶尔羌汗国的最佳人选,敢情这个最佳人选看似远在天边,实则近在眼前啊。”
黄大灿愕了一下,摇头道:“子谦兄,在下拙于言辞,生性愚钝,恐难当大任!”
徐晋正容道:“少云兄满腹才华,稳重得体,千万不要妄自菲薄,再加上少云兄对叶尔羌汗国比较熟悉,由你出使就最合适不过了,只是一路上危险重重,少云兄……”
黄大灿面色微微涨红,拱手慨然道:“能为国效力是少云的莫大荣幸,既然子谦兄看得起,少云何畏难险,便往那叶尔羌汗国走上一遭,定不负子谦兄所托。”
徐晋不由暗汗,他刚才故意说路上危险,实则有激将之意,结果老实人果然上当了,立马便答应下来,唉,欺负老实人,于心不安呀,少云兄,对不住了,你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
“好,那一切便拜托少云兄了,回头我立即快马上奏,向皇上禀明此事。”徐晋站起来对着黄大灿郑重一揖。
黄大灿连忙站起来一揖还礼,心情紧张却又兴奋,很快自己就要去干一件大事了,而且自己的名字也将直达天听。正所谓习得文武艺,货与帝皇家,谁不想毕生所学,能够得到天子的赏识,现在机会来了!
两人重新坐下,又开始细细商量出使叶尔羌汗国的细节事宜,不知不觉便聊了半个时辰,蒙着面纱的叶娜又走了过来,给两人重新续上了一杯。
“谢谢!”黄大灿下意识地道,目光与叶娜那双媚蓝的眼睛一碰,顿时像触电般低下头来。
叶娜噗嗤的轻笑一声,摇曳生姿地行了开去。
徐晋看了一眼表情窘迫的黄大灿,微笑道:“少云兄可曾娶亲了?”
第1218章 瓜茶夜话(下)
黄大灿的脸色更加窘迫了,不好意思地道:“少云四年前已成家立室,内子乃本土人氏,今育有一儿一女,长女已可打酱油矣,内子现怀第三胎,估计再有两个月就临盆了。”
徐晋差点一口茶水喷出来,我去,四年抱三,没想到黄少云平时不紧不慢的,火力竟然如此威猛,厉害厉害,不服不行啊!
黄大灿略显尴尬地抿了口茶,反问道:“不知子谦兄如今膝下几何小儿承欢?”
徐晋面色微僵,竖起四根指头,“腼腆”地道:“两小子,两闺女,咳……家里四个女人,每人育一个。”
黄大灿不由倒吸一口冷气,脱口道:“子谦兄好福气,最难得的是雨露均沾,不偏不倚,真乃我辈之典范也,佩服佩服。”
徐晋愕了一下,继而哈哈大笑起来,没想到老实人也有幽默的一面。黄大灿亦呵呵地笑起来,气氛更加融洽了,彼此的距离似乎也拉得更近了。
徐晋随手抄起一块哈密瓜咬了一口,神色自若地道:“刚才给少云兄斟茶的女子叫叶娜,波斯人,遇上兵灾被掳劫至大玉兹,后来辗转到了瓦剌,成为辉特部首领哥斯蒙的宠姬……”
徐晋大致介绍了一遍叶娜的来历,黄大灿听完后不由叹了口气道:“原来叶娜姑娘也是个可怜人啊!”
徐晋点了点头道:“所以少云兄这次出使叶尔羌汗国,如果可以的话,劳烦带上叶娜,将其送回波斯,要不然送到撒马尔罕也行。”
黄大灿慨然道:“没问题,少云自当义不容辞。”
徐晋微笑道:“如此便谢过少云兄了,另外,叶娜精通西域多国言语,而且,对地方风俗也知之甚详,说不定能帮上少云兄的忙。”
黄大灿不由喜道:“如此甚好,少云正缺一个向导。”
徐晋往远处招了招喊道:“叶娜姑娘过来一下。”
蒙着面纱的波斯美女叶娜应声行了过来,来到徐晋跟前福了一福道:“老爷有何吩咐?”
徐晋微笑道:“告诉你一个好消息,黄大人很快就要出使叶尔羌汗国了,到时顺道把你送回撒马尔罕如何?”
叶娜不由目泛喜色,不过马上又蹙起了黛眉,摇头道:“老爷,奴婢虽然想念家乡故国,但那里已经没有什么亲人了,叶娜并不想回去,但愿能留下来服侍老爷和夫人。”
徐晋不由蹙起了剑眉,显然没料到叶娜竟然不想回去,犹疑道:“叶娜姑娘的家乡真的没亲人了吗?”
“叶娜一介风尘女子,自小在青楼中长大,哪里还有什么亲人。”叶娜哀怨地叹了口气,眼底却分明闪过一丝狡黠。
徐晋有些无语,看来此女十有**在说谎,这是赖上自己这棵大树了,此风断不可长也,于是沉声道:“本国公这里不用你服侍,叶娜姑娘还是回波斯去吧,哪里终究是生养你的地方,回头本国公会送上一份心意,这样叶娜姑娘回到波斯也不至于生计没有着落。”
叶娜不由眼前一黯,低下头默不作声!
黄大灿连忙打圆场道:“子谦兄,既然叶娜姑娘不想回去,那便算了,回头少云另寻一名向导便是。”
这时叶娜竟然抬起头来嫣然一笑道:“不,叶娜愿意跟随黄大人同往,叶娜对叶尔羌还是比较熟悉的,也懂他们的言语,想必能帮上黄大人的忙,就让叶娜陪黄大人出使叶尔羌吧。”
徐晋和黄大灿都不由错愕了一下,此女的态度变化也太大了吧?
事实上,叶娜的态度变化半点也不奇怪,她之所执意要留来服侍徐晋,无非是想攀上徐晋这个少年英俊的大明国公爷罢了,并不是真的对徐晋有感情,待发现徐晋对她并不感冒后,马上便聪明地退而求次了。
黄大灿虽然不如徐晋英俊,也不如徐晋有权势,但在大明好歹也是个六品官儿,再加上跟徐晋的同窗好友关系,前途方面肯定不会差,而且黄大灿的年龄也不算大,像她这种如同浮萍般的风尘女子,若能傍上黄大灿这棵树,得个妾室的身份也很不错。
所以说叶娜很实在,也很果断,既然徐晋这棵大树攀不上,立即便向黄大灿伸出了藤蔓!
徐晋多少看出了点端倪,不过黄大灿这老实人却懵然不觉,只以为叶娜是逼于徐晋的压力才答应下来的,所以一脸歉然地道:“唉,叶娜姑娘……其实不必勉强的!”
叶娜取下了面纱,露出那张姣美的脸蛋,大方地浅笑道:“黄大人,叶娜一直以来都向往大明,视之为第二故国,如今是真心实意想为大明出一分力的,此行还望多多关照。”
黄大灿不由恍了恍神,红着脸道:“好说好说!”
徐晋轻皱了皱剑眉,叶娜不愧是风尘女子,像黄大灿这种正人君子,轻易就被她拿捏住了,不过好在,黄大灿为人稳重,性子坚定,在大事上断然不会受别人影响,再加上叶娜只是想攀上黄大灿这棵树,理应更尽心尽力辅助他成事才对,所以此行断然出不了岔子。
“叶娜,你先退下吧,本国公与少云兄还有事情聊。”徐晋淡然道。
叶娜福了福身,乖巧地退了下去。
黄大灿显然也察觉自己刚才有点失态了,微窘道:“子谦兄,少云刚才醒起带着个女子出使有点不妥,不如还是另寻向导吧,这肃州城中也有商贩到过叶尔羌汗国。”
徐晋摆手道:“女人也有女人的长处,叶娜为人机灵,能帮上大忙,就这么定了吧……另外,我还有一件想请少云兄帮忙的。”
黄大灿连忙道:“子谦兄请讲!”
“咳,少云有没有听说过王翠翘王大家?”徐晋轻咳一声道。
黄大灿点头道:“连续三届江南三魁得主王翠翘,歌舞双绝的王大家,少云自然听说过,而且王大家这些年在西域诸国的名气很盛,少云去年还从过往的商贩嘴听说过她的消息。”
徐晋略轻咳一声道:“不瞒少云兄,翘儿其实是我的女人,三年前在广州府分别,一路往西游历,至今未曾返回。据闻去年还在撒马尔罕,如今却不知所踪,估计返程会经过叶尔羌汗国,所以拜托少云这次到叶尔羌,帮忙留意打听一下她的消息行踪。”
黄大灿不由目瞪口呆,机械地点了点头,啧啧,家里四个,外面还有一个在浪,子谦真是……好艳福!
第1219章 孙子曰,兵不厌诈
嘉靖六年六月初三,吐鲁番使者穆罕儿离开了肃州后,立即快马加鞭赶回安乐城。大明靖国公徐晋拒绝议和修好,并且狮子大开口,要求吐鲁番归还关西七卫,外加赔偿五百万两银子,并且扬言十天之内必须收到答复,否则便发兵攻伐吐鲁番。
穆罕儿在吐鲁番的官职虽然不算高,但也明白徐晋所提出的这些条件,满速儿汗是绝对不可能答应的,所以两国开战在所难免。
因此穆罕儿丝毫不敢怠慢,为了尽快把消息传回去,甚至连夜马不停蹄的赶路,还顺道提醒沿途各城镇提高戒备,以应付明军将要发动的攻击。
从嘉峪关到吐鲁番国都安乐城约莫两千里路,穆罕儿花了四天时间,六月初七日,终于赶回到安乐城,并把这次出使的结果告知了满速儿汗。
果然,满速儿汗听完后勃然大怒,重重的一掌拍在案上,大骂:“姓徐的未免太嚣张狂妄了,竟然让本汗归还关西七卫,赔偿五百万两银子,简直异想天开,好,你要战便战,本汗奉陪到底,难道还怕你不成。”
在场一众文武却都面色凝重,没人敢接话,满速儿见状更加怒火中烧了,冷哼一声道:“莫非你们都被明国人吓破了胆儿?”
一名戴着白帽儿的文臣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道:“大汗息怒,我等非是胆怯,而是情况不容乐观,日前哈密方面来报,瓦剌桑哈德和吐罗火二人率军抵近,显然是与明军相呼应,倘若明军与瓦剌联手,从两线发动进攻,咱们的军队恐怕会抵挡不住。”
满速儿汗眼中厉芒一闪,寒声道:“依你这么说,难道本汗应该把关西七卫,以及五百万两银子双手奉给明国人?”
白帽儿文臣机灵灵地打了个寒颤,连忙道:“臣不是这个意思,臣以为……是不是应该再派一名使者与明国人谈判斡旋?即使最终没能谈拢,也可以拖延一些时间,咱们也好趁机调兵遣将,加强防御。”
满速儿这才面色稍霁,摆手道:“不必了,姓徐的既然敢如此狮子大开口,分明就是在找借口动刀兵,再派使者前往,不过是浪费时间罢了,况且还有六天时间,足够我们部署的了。
至于瓦剌人,他们刚在明国人那里吃了大亏,怎么可能甘心情愿帮助明国人,所以哈密方面不用过于担心,只要咱们敌住了明军的进攻,瓦剌人是断然不会掺和进来的。桑哈德这只老狐狸,本汗了解得很,不过是想坐收渔人之利罢了,所以形势不明朗之前,他是绝对不会出手的。”
不得不说,满速儿确实对形势分析得十分透彻,能坐到他这个位置,都不会是蠢货!
这时,宰相阿卜拉行了出来道:“大汗所言极是,不过一旦咱们与明军接战不利,桑哈德肯定会毫不犹豫地落井下石的,所以老臣以为应该派一名使者虚以委蛇,暂时将瓦剌人稳住。”
满速儿闻言点了点头道:“好,便依宰桑所言。”
阿卜拉又续道:“明军强大,光靠咱们的吐鲁番的力量很难抵挡,大汗还应该派出使者游说亦卜剌和叶尔羌,联合抵抗明军进攻。”
满速儿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派人出使亦卜剌部就算了,可是派使者到叶尔羌求助,他是断然拉不下这个面子的。
前面便提到过,叶尔羌汗国目前的大汗是满速儿的亲弟弟萨亦德,准确的地来讲应该是三弟。
俗话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然而还有一句话叫“最是无情帝王家”,无上的权力有着无上的诱惑,为了权力骨肉相残的戏码,几乎历朝历代都在上演,譬如萨亦德便曾经造过他大哥满速儿汗的反,而且还是联合二哥赫力烈一起干的。
然而很不幸,萨亦德和赫力烈的造反失败了,事后二哥赫力烈被杀,萨亦德则流亡到葱岭(帕米尔高原)一带,投靠了一位远房表亲,不过后来萨亦德时来运转,他的那位表亲被一伙敌对势力干掉了,萨亦德接管了这位表亲的五千部下。
接来萨亦德便开始发迹了,不断吞并附近的势力,最后一统新疆塔里木河一带,并登位称汗,定都莎车,势力不断地往北和往东发展,最终打回到吐鲁番的眼皮底下,建立了比吐鲁番面积还大的叶尔羌汗国。
昔日造反,想要自己的命的亲弟弟回来了,还建立起一个与自己接壤的强大国家,试想一下满速儿当时的心情?
所以啊,别看萨亦德和满速儿是亲兄弟,却是彼此恨之入骨,满速儿便曾经数次派兵讨伐叶尔姜,可惜都讨不到便宜,甚至还吃了点小亏,所以,此时宰相阿卜拉竟然建议满速儿联合叶尔羌对抗大明,他如何拉得下这个面子?
宰相阿卜拉见到满速儿汗的表情,自然明白怎么回事了,劝道:“大汗和萨亦德汗终究是亲兄弟,如今大敌当前,暂时放下成见,联合对抗明国……”
满速儿脸色一沉,没等阿卜拉说完便冷冷地打断道:“你不用说了,本汗就算是亡国也不会求他,这个乱臣贼子,本汗恨不得杀之后快,不可能与之联合,更何况这个逆贼肯定也不会同意联合,本汗何必自取其辱,把脸巴巴的送上去给人家扇呢!”
阿卜拉闻言暗叹了一口气,于是也不再规劝。
接下来,满速儿便踌躇满志的调兵遣将,准备与明军一决高下了。虽然听说明军很强大,火器很犀利,但满速儿对自己的军队也很有信心,他本身就是一个战争狂人,麾下的军队身经百战,战力是十分强悍的,再加上主场作战,未必就不是明军的对手。
然而,满速儿却忽略了一点,徐晋说给他十天时间考虑,就真的会给他十天时间吗?
……
嘉靖六年六月初四,也就是吐鲁番使者穆罕儿离开肃州后的第二天,徐晋便从肃州回到了嘉峪关,把诸位悍将召到了帐前,经过一天的商议后,最终敲定了出兵的方案。
夕阳西下,余辉照在嘉峪关的城头上,风沙漠漠,热浪逼人。
众将从帅帐中陆续行了出来,榆林总兵裴老痞斜睨了大同总兵余林生一眼,得意洋洋地道:“承蒙大帅看得起啊,这次由本总兵率榆林军打头阵,明天日落之前,老子一定拿下赤金,哈哈,余蛮子,不好意思哈,这次头功又是咱们榆林军的了。”
所谓赤金,即是赤金镇,位于嘉峪关以西一百五十里左右,原是关西七卫之一,赤斤蒙古卫的治所所在,如今吐鲁番人也在那儿派驻了两千兵马。
所以明军要拿下的第一下据点就是赤金镇,徐晋把这个任务派给了裴行谨,这便等于把头功给了榆林军,也难怪裴老痞会在余林生面前得瑟的。
余林生不爽地冷笑一声道:“裴老痞,老子劝你还是少得瑟为妙,别到时头功没拿下,反倒成了吐鲁番人的头功!”
“呸呸呸,放你娘的屁,区区两千吐鲁番兵,老子放个屁就能统统崩死,你还是担心自己能不能拿下苦峪谷吧,嘿嘿!”裴老痞说完便昂首挺胸,十分傲娇地行了开去。
苦峪谷是位于赤金西北约八十里,原是关西七卫之一,沙州卫的治所,被吐鲁番占领之后,吐鲁番同样在那里派驻了两千人马。
“切,大家瞧瞧这家伙的德性,尾巴都翘上天了,要是头功没拿下,老子看你把脸往哪搁!”余林生把脸一甩,昂首挺胸地往另一个方向走了。
宣府总兵荆大楚无奈摇了摇头,这两个家伙真是贴错门神,唉,大帅为何会把攻打瓜州城的任务交给我呢?
在此值得一提的,瓜州城位于苦峪谷西北近两百里,曾是唐朝安西都护府的治所所在,扼守着河西走廊的咽候要道,往北是哈密,往西南是敦煌,地理位置十分重要,也正因为如此,瓜州筑有城池,规模还不小。
吐鲁番占据了关西七卫后,分别在瓜州、敦煌、哈密均派驻了重兵把守,兵力在五千以上,再加上有城池固守,要攻下并不容易。
偏偏宣府总兵荆大楚擅守不擅攻,在诸将中的名气也是最弱的,徐晋竟然派他去攻瓜州,实在让人费解,就连荆大楚自己也十分纳闷,无论是裴老痞,还是余蛮子,都要比自己强啊!不过军令如山,大帅把任务都分排下来了,硬着头皮都得执行。
看着宣府总兵荆大楚走远了,有份参加会议的肃州卫指挥伍常威禁不住低声问旁边的谢三枪道:“谢总兵,国公爷不是说给吐鲁番人十天时间考虑吗?咋明天就出兵了?”
谢三枪嘿笑道:“伍大人别天真了,等吐鲁番人考虑完,本总兵的坐骑恐怕都在敦煌的月牙泉饮水了,孙子曰,兵不厌诈!”
伍常威不由倒吸一口冷气,啧啧,读书人果然阴险,什么圣人门徒,什么仁义礼智信都是狗屁啊,难怪人家外号徐常胜,果然不按常理出牌,高,实在是高呀!
第1220章 围城打援(上)
河西走廊长约一千公里,宽度从数公里,到两百公里不等,夹在祁连山、合黎山和龙首山等山脉之间,狭长且直,形如走廊,再加上位于黄河以西,所以被称为河西走廊。
河西走廊是一条狭长形的平原地带,最神奇的是,它正好处于蒙古高原和青藏高原的夹缝之间,所以成了陕西通往新疆地区的咽喉要道。
嘉峪关乃长城最西端的关隘,出了关后一路往西,地势便逐渐变得开阔起来,约一百五十公里处便是赤金镇,这里驻扎有两千名吐鲁番士兵。
嘉靖六年六月初五,当大地还笼罩在黎明前的黑暗之中时,镇上的吐鲁番士兵大部份还在营房中呼呼大睡。
尽管日前返回的使者穆罕儿警告过这里的叶鲁番将领,要提防明军的进攻,但是,估计是安逸日子过得久了,吐鲁番守军的认知还没能转过弯来,在他们的潜意识里,明国的军队都是缩头乌龟,只会龟缩在城里苟且,主动发起进攻是不太可能的。
正是这种错误的认知存在,赤镇金这两千名吐鲁番驻兵注定要悲剧了,因为正当他们还在呼呼大睡的时候,榆大军的两千骑已经悄然摸近了。
只见黎明前的黑暗中,榆林军的两千骑兵口咬腰刀,一个个猫着腰,撅起屁股,手里还牵着马缰,缓缓地向赤金镇靠近,他们身后的战马口衔枚,四蹄也被棉布包着,走起路来静悄悄的。
越来越近了,此时东边的天空已经露出了鱼肚白,在依稀的晨光下,能隐约看到远处吐番鲁军队的营房。两名榆林卫军的千户对视一眼,彼此心领神会地取下咬着的腰刀,然后翻身上马。
“杀!”两名千户腰刀往前一挥,杀气腾腾地吼出一个字,榆林军两千骑兵立即执刀上马,一拍马屁股便冲向吐鲁番驻军的营地。
此时,望楼上的吐鲁番哨兵才如梦初醒,急促地敲响了铜锣,当当,砰……
这名吐鲁番哨兵才来得及敲响了两下铜锣,一声枪响,哨兵随即连人带锣从高高的望楼上翻跌下来,发出一声闷响,铜锣重重地摔在地上——当!
“敌——袭!”凄厉的叫喊声在营中响起,熟睡中的吐鲁番士兵纷纷惊醒,抓起兵器便乱哄哄地冲出营房。
此时榆林军的两千骑兵已经排山倒海般杀到营地前了,鹿角拒马等纷纷被清理掉。一队最先反应过来的吐鲁番巡逻队,抽刀便欲扑上来阻止,结果迎面射来一排铅弹,当场全部倒在血泊当中。
轰轰轰……
结实的营门被十几枚手雷给炸得稀稀落落,再被数匹健马一撞,当场四分五裂,榆林军这两千骑兵立即如潮水般闯营而入,火枪手们见人便射,刀手们见人就砍,那些刚从梦中惊醒过来的吐鲁番士兵还没反应过来就成了枪下魂,刀下鬼。
嗖嗖嗖……
冒着烟的手雷直接往营房里扔,炸得是八面开花,惨叫连声,一些吐鲁番士兵赤条条地从营房里逃出来,浑身鲜血淋漓,坑坑洼洼,惨不忍睹。
“杀!”榆林军这两千骑兵在营地内纵横往来,手起刀落,跟斩瓜切菜般没什么区别,当太阳完全升起之时,已经完全控制住局势了。
此时,榆林总兵裴老痞终于带着步兵主力赶到了,万余人马把赤金镇团团围住,以防有漏网之鱼跑掉。
“他奶奶的,这些吐鲁番瓜真不经打,老子都还没热身呢,这就快完了!”裴老痞怏怏不快地往地上唾了一口。
此时,身后的方向烟尘滚滚,一支骑兵正飞驰而来,战旗上分明绣了个斗大的“余”字,裴老痞乐了,对着飞驰而来的那支骑兵挥手大喊道:“余总兵,余总兵呀,急啥呢?陪老哥吃完早饭再赶去苦峪谷也不迟啊!”
那杆余字将旗之下赫然正是余林生,这次他亲自率领三千骑兵作为先锋,前往攻打苦峪谷,而大同军的主力则交给副总兵周浩率领。
只见余林生策马来到裴老痞面前停下,撇嘴冷笑道:“裴老痞,早饭就免了,老子看你们还没完全拿下赤金镇,要不要帮忙?横竖花不了多少时间!”
“嘿嘿,不必啦,余蛮子,你还是自己悠着点吧,别到时拿不下苦峪谷,找咱们榆林军帮忙就行!”裴老痞反唇相讥道。
“呸,偷袭算什么本事,看老子如何堂堂正正地打下苦峪谷,驾!”余林生猛抽一马鞭,战马再次飞驰起来,估计是故意的,马屁股朝着裴老痞的方向,后蹄踢起大片沙尘。
“呸呸呸!草你大爷的余蛮子!”裴老痞呸出一嘴沙子,禁不住破口大骂。
“哈哈哈,裴老痞,给老子就吃灰去吧!”
余林生的戏谑的笑声远远传回来,气得裴老痞差点便给他的后背来上一箭。
“传令下去,把镇里的吐鲁番瓜统统砍了,砍完马上赶去苦峪谷看热闹!”裴老痞恨恨地喝道。
榆林军马上对赤金镇发起了更猛烈的进攻,镇上的两千吐鲁番驻军本来就被杀得七零八落了,此时被数倍的兵力围剿,不消半个时辰便全军覆没了。
裴老痞这货也够狠,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命人把两千多颗吐鲁番士兵的首级垒起了一座京观,以告慰嘉峪关守军的在天之灵。
且说余林生,率着三千骑兵疾驰八十里路,赶到了苦峪谷,这里曾是沙州卫的驻地,现在这里驻扎着两千的吐鲁番守军。
此时已经日头老大了,能见度很高,大同军不可能像榆林军那般发起偷袭,事实上,当余林生等人出现在十里之外时,已经被吐鲁番守军发现了。所以当余林生率着三千骑兵杀到苦峪谷前时,迎接他们的是严阵以待的吐鲁番——骑兵。
要往瓜州,就必须拿下苦峪谷,正所谓狭路相逢勇士胜,没有什么好讲的,余林生战刀一挥,狞声大喝:“弟兄们,杀!”
轰鸣的马蹄声中,三千大同军骑兵像惊涛骇浪般拍上前去,战刀在阳光下反射着凛烈的寒芒,浓烈的杀气让对面的两千吐鲁番骑兵都为之色变。
吐鲁番守军那名千夫长皮眉突突地乱跳,在他的认知当中,明军都是些躲在城里面射箭扔石头的货色,跟眼前这支明军骑兵截然不同,眼前这支明军骑兵的气势太可怕了。
嘿,能不可怕吗?余林生和他手下的兵从江西开始,就跟着徐晋南征北战了,战力和胆气仅次于神机营,再加上今年出塞北伐,一路高歌猛进,扫平鞑靼,威服瓦剌,正是士气高涨如虹,一个个都是睥睨天下,老子天下第一的心态,冲杀起来人人悍不畏死,势不可挡。
“杀!”吐鲁番守军的千夫长硬着头皮抽出弯刀大喝,率着两千骑迎向大同军。
轰……
两军短兵相接,刀锋飞快地掠过,瞬时血浪滚滚,残肢碎肉漫天飞起。两支骑兵耗尽了动能后,变成了混战,战线犬牙交错,但见刀光剑影,杀得天昏地暗。
不得不说,吐鲁番骑兵的战力也相当不弱,虽然人数比大同少一千,但还是勉强敌住了大同军,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胜利的天平最终还是倒向了大同军。
双方激战了约莫半个时辰,大同军的副总兵周浩终于率着步兵主力赶到了,吐鲁番骑兵见势不秒,纷纷掉头穿过苦峪谷,往瓜州方向亡命逃去。
余林生杀得性起,率着骑兵一口气追杀出近百里,这才醒起徐晋的吩咐,下令停止追击,撤回苦峪谷据守,等待大帅的主力大军到来。
大同军拿下苦峪谷约莫一个时辰后,宣府总兵荆大楚才率着万余大同军姗姗来迟,由于携带了大量的攻城器械,所以行军速度很慢。
余林生见状不由皱起了眉头,按照现在这样的速度,宣府军赶到瓜州时都快日落了,唉,老荆这家伙做事总是慢吞吞的,一点也不痛快。
余林生策马来到荆大楚跟前,拱了拱手道:“荆总兵,要不要帮忙?”
荆大楚摆了摆手道:“不必了,瓜州城是咱们宣府军的,余总兵就等好消息吧!”
余林生耸了耸肩道:“好吧,那就祝荆总兵旗开得胜!”
“承你吉言!”荆大楚回头扬声喝道:“弟兄们加把劲,日落前赶到瓜州,大帅既然命咱们宣府军攻打瓜州,那就是对咱们宣府军战力的认可,对咱们宣府军的信任,咱们也不能给大帅丢脸,万胜!”
“万胜!万胜!”宣府军纳喊着通过苦峪谷,往瓜州方向杀气腾腾地行进。
“余老大,荆大楚守城还是有两把刷子,可是攻城嘛,属下不看好他,不知大帅为何要派他去攻打瓜州?”大同军副总兵周浩低声道。
余林生两手一摊道:“我哪知道,不过大帅向来用兵诡诈,如此安排必有道理的。”
周汉闻言点了点头道:“说的也是!”
约莫半个时辰后,日头西斜了,苦峪东面又见尘头飞扬,一支约莫五六千人的骑兵风驰电掣而来,看旗帜赫然正是神机营,负责领队的是谢二剑和戚景通两名猛将。
谢戚二人率着神机营来到苦峪谷前,只是对着余林生遥遥拱了拱手,然后径直穿谷而过,也不知去往何方。
余林生一拍脑门道:“得,大帅连神机营都派出去了,估计是有大动作,瓜州稳了!”
余林生这边话音刚下,又见一支骑兵飞驰而至,但见一面“谢”字将旗,外加一面狼头旗,正是谢三枪和依萨娜这对组合。
谢三枪和依萨娜也不停留,率着五千骑兵径直穿谷而过,但跟神机营不同,神机营去的是瓜州方向,而谢三枪和依萨娜去的却是西南方向,哪里是敦煌的所在。
当夕阳西下之时,一杆“徐”字帅旗在风沙中猎猎作响,浩浩荡荡的大军穿过赤金镇,来到了苦峪谷前。
余林生和裴老痞两人已经在此等候多时了,远远见到徐晋的帅旗,立即便策马迎了上前,翻身单膝着地行礼:“末将参见大帅!”
徐晋点了点头:“余总兵,裴总兵起来吧!”
两人站了起来,裴老痞这货难掩得意地大声道:“禀报大帅,末将已顺利拿下赤金镇,斩杀吐鲁番守军两千人,缴获战马五百二十六匹敌,骆驼三十匹,阵亡五十三人,伤两百余人!”
“禀报大帅,末将已顺利拿下苦峪谷,斩杀吐鲁骑兵八百一十八人,缴获战马三百五十匹,骆驼若干,阵亡一百三十七人,伤五百余人!”余林生有点郁闷地禀报道。
说到底还是榆林军偷袭占了便宜,不仅全歼了吐鲁番守军,就连斩获也几乎是大同军的两倍,伤亡同样比大同军少一半以上。
徐晋也没有厚此薄彼,把两人都嘉奖了一番,叮嘱做好死伤士兵的抚恤的救治工作后,便下令原地扎营。
且说宣府军方面,果然不出余林生所料,当荆大楚率着万余宣府军赶到瓜州城外时,暮色已经降临了,不过荆大楚也不急,下令扎营埋锅做饭,一边修筑简单的防御工事,显然打算休息一晚,明天再发动进攻。
话说瓜州城中的吐鲁番守军有五千多人,守将名叫阿凡买买提,因为苦峪谷的残兵都逃到瓜州城中了,所以阿凡买买提已经得知苦峪谷失守,很明显,明军并没有按照十日的约定,提前发动了进攻。
“岂有此理,不是说给十天时间吗?明国人真是卑鄙!”阿凡买买提站在城头上,愤狠地盯着城外的明军大营。
“将军,这支明军估计有过万兵力,还携带了大量的攻城器械,明日恐怕还会有明军陆续增援,咱们城中这点兵力恐怕抵挡不住,还是赶快向敦煌方面求援吧!”一名下级将领沉声道。
阿凡买买提点了点头,立即派出数名信使由都是西门离开,按不同的路线连夜赶往敦煌求援。
第1221章 围城打援(中)
敦煌距离嘉峪关约莫八百里路,距离瓜州亦有近三百里路,位于河西走廊的最西端,乃古丝绸之路的节点城市,也曾极尽繁华,佛教文化鼎盛,譬如著名的莫高窟千佛洞就是佛教文化的代表。
然而,明朝时的敦煌已经不复盛唐繁华了,尤其是在吐鲁番占领了敦煌之后,大明不得不把关西的人口迁至嘉峪关内,如此一来,敦煌地区更是人口凋蔽,商路断绝,以至于这里变成了“风播楼柳空千里,月照流沙别一天”的荒漠。
另外,由于吐鲁番满速儿汗信奉伊斯l教,所以佛教受到排挤,大量寺庙被毁,就连信佛的人也被强迫改变信仰,所以很多不愿意改变的当地人只能逃进关内躲避,进一步造成敦煌当地的人口减少。
唐朝有两首很著名的边塞诗,其中一首叫《渭城曲》,全诗云:渭城朝雨泣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另一首叫《凉州词》,全诗云: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这两首诗中所提到的阳关和玉门关都在敦煌,玉门关位于敦煌西北,阳关则位于敦煌的西南,两个关隘一南一北拱卫着敦煌古城,古丝绸之路从这里分成了南北两条线,从玉门关西行可至楼兰,由阳关南下可至叶尔羌汗国。
如今吐鲁番在阳关和玉门关都派驻了兵马,而且人数还不少,各三千兵力,而在敦煌城中更是驻兵两万五千人,加起来就是三万余人马,着实不容小瞧。
此刻在敦煌城中主持大局的吐鲁番主将正是前几章出过场的虎力纳咱儿!
话说牙兰和虎力纳咱儿均是满速儿汗麾下的大将,之前牙兰率军三万进攻肃州失利,被降职为百夫长,而虎力纳咱儿取代了他原来的位置。
虎力纳咱儿约莫三十五六岁,正是年富力强的年纪,而且为人也相当机警,日前得到使者穆罕儿的提醒后,他便开始加固城防,往城中储备粮食和水。
本来,虎力纳咱儿还打算把前线关卡的驻兵调回,收缩防线,集中力兵应对明军的进攻的,可惜他反应还是迟了些,或者他根本没料到,一向标榜仁义道德的明国人竟然会食言自肥,明明说好给十天时间考虑,却在第三天就发动了进攻。
眼下已经是晚上十点左右了,夜色黑沉沉的,大堂内却是灯火通明,虎力纳咱儿麾下的一众武将都到齐了,一个个面色凝重地注视着,脸色更加凝重的主将虎力纳咱儿。
就在刚刚,虎力纳咱儿收到了来自瓜州城的求援,明军已经兵临瓜州城下了,也就是说,赤金镇和苦峪谷的四千守军估计也凶多吉少了。
瓜州城的战略位置相当重要,北连哈密,南接敦煌,偏偏瓜州和敦煌的补给大部份都是从哈密运过来的,要是瓜州失陷,那么敦煌的粮道就等于被切断了,所以瓜州不能不救。
虎力纳咱儿衡量了片刻,沉声喝道:“吐尔迪,本将命你率五千骑兵,连夜驰援瓜州,不得有误。”
一名体形壮实的,留着两撇弯胡子的大汉登时站了出来,喊了一声领命,转身便走出大堂,点齐五千骑兵,连夜出城,往瓜州方向驰去。
瓜州城中原本就有五千守军,所以在虎力纳咱儿看来,再派五千人前往支援,凑够一万人马,应该能守住城池了,即使守不住,撑个十天八天绝对没有问题。十天八天的时间,足够满速儿大汗集结主力大军来援了,到时再反守为攻,狠狠教训来犯的明军。
敦煌距离瓜州约莫三百里路,且说那位吐鲁番将领吐尔迪率着五千骑离开了敦煌城后,举着火把照明,连夜急急赶往瓜州,约莫一个时辰后,便赶到了玉门关城外。
玉门关关城又叫小方盘城,面积不算很大,不过城墙高达十米,地基厚达五米,城头也有三米宽,这里有三千名吐鲁番驻军。
吐尔迪亮出了令牌,和城头的守军打了声招呼后,便命令麾下的骑兵在城墙下休息喝水,顺便恢复一下体力。
“吐尔迪将军,要不要进城来喝一杯暖暖身子再赶路?”城头上一名守军头目讨好地喊话下来。
“不必了,本将休息半炷香就得上路,不过你可以把酒扔下来。”吐尔迪仰首道。
“好哩!”城头上那名守军头目屁颠屁颠地丢下一只酒囊。
吐尔迪抬手接住,拔开塞子便灌了一大口,又扬了扬手中的酒囊道:“谢啦,兄弟叫什么名字?”
“回吐尔迪将军,属下叫买合木提!”守军头目喜滋滋地答道。
“行,本将记住了,日后若有机会便把你调到本将的麾下。”吐尔迪说着又灌了几大口酒。
“谢谢吐尔迪将军厚爱,祝将军旗开得胜,杀得明狗屁滚尿流。”城头上这位守军头目显然是个马屁精。
奉承的吉利话谁不爱听?吐尔迪哈哈笑道:“那是必然的,弟兄们出发!”
吐尔迪一夹马腹便驰了出去,五千骑兵再次开拔,绕城而过,踏着黄沙滚滚北去。
眼下虽然是六月盛夏,但是沙漠地区的昼夜温差大,凌晨的气温很低,呜咽的漠风吹过此起彼伏的沙丘,呜呜的,如同午夜鬼哭。
此刻,距离玉门关城北边约五十里的一座巨的大沙丘之下,一支铁骑正寂然立于黑夜笼罩下的风沙里,五六千人马就如同石雕一般,除了战马偶尔打几个响鼻,听不到任何杂音。
神机营!
没错,此刻寂立在风沙里的这支铁骑正是神机营,他们显然已经在此蛰伏多时了,就像一头等待着猎物靠近的猛兽,无声的杀气如有实质,仿佛就连路过的漠风都吓得绕道而吹。
附近沙丘的顶上,神机营的几十名斥侯正睁大眼睛,目光如同认鹰隼一般扫视着四面八方。
忽然,一片火光依稀出现西南边的黑暗中……
第1222章 围城打援(下)
大漠笼罩在深沉的夜色中,漠风呜咽不止,凌晨一时许,西南方向终于出现了一条火龙,迅速地北向移动,一阵幽幽的夜袅叫声随在附近的沙丘上响起。
沙丘下,正百无聊赖地仰望着苍穹的谢二剑宛若灵豹般一跃而起,旁边的戚景通也站了起来,淡定地戴上头盔,拔起倒插着的大枪,咧嘴狞笑道:“大帅料事如神,果然来活儿了。”
此时马蹄声已经隐约可闻了,谢二剑纵身跃上马背,低喝一声:“全体上马,准备干活!”
刚才还宛如石雕般肃立在夜风中的神机营悍卒们整齐划一的纵身上马,燧发枪的击锤被拉起,在静夜中发出卡嚓一声,比那凛凛的漠风还要萧煞。
谢二剑向戚景通打了个手势道:“老规矩!”
戚景通立即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一拔马头,带着一半神机营骑兵转往沙丘的另一端。
约莫半炷香时间,但闻蹄声隆隆,火龙由远及近,吐鲁番将领吐尔迪终于率着五千骑来到了沙丘的西南边,距离不足两里了。
半个时辰之前,吐尔迪在玉门关城下喝了半囊酒,又策马赶了五十多里,此刻酒意上涌,只觉浑身热烘烘的,所以把衣襟敞开,露出了毛茸茸的胸膛,任由午夜的冷风吹拂,估计还不够爽,所以一路纵马奔驰,把亲兵们都甩开了数米。
忽然,前面出现了一座巨大的沙丘,宛若一头蛰伏在黑夜中的凶兽,吐尔迪没来由地生出了一丝不安,下意识地提了提缰绳减援马速。
砰……
一声清脆的枪响,一名恰好从吐尔迪旁边超越的亲兵当场闷哼一声,从马背上翻落,摔倒在滚滚流沙之中,脖子上汩汩地往外冒出鲜血。
吐尔迪吓了一跳,急急勒定坐骑,爆豆般的枪声随即响起,砰砰砰……子弹如同飞蝗迎面袭来,吐尔迪身边的亲兵接二连三地中弹滚落马下,凄厉的惨叫声响彻夜空。
吐尔迪骇得心胆俱寒,拔出弯刀撕心裂肺般地大叫:“敌——袭!”
五千吐鲁番骑兵纷纷勒定马茫然四顾,此时,马蹄声却如同炸雷轰然响起,两支骑兵宛如黑夜幽狼一般,分别从沙丘的两边驰出,狠狠杀向吐鲁番骑兵的两翼,卷起漫天狂沙。
砰砰砰……
这两支骑兵还没杀到,子弹便如急风骤雨般攒射过来,猝不及防的吐鲁番骑兵立即大片大片地栽下,人叫马嘶,倾刻间阵脚大乱。
“阿尔托迎击左翼,哈莫迎击德右翼……!”
吐尔迪声嘶力竭地呼叫着麾下的将领,试图调动队伍迎击,可惜此时队伍已经乱套了,遭受两面袭击的吐鲁番骑兵一时间难以组织起有效的抵抗,再加上劈头盖面的子弹不断地收割着人命,吓得这些吐鲁番骑兵一个个魂飞魄散的。
幸好,枪声只是持续了片刻便停下了,吐尔迪又惊又喜,正待趁机反击,然而他很快便骇然地发觉,真正的恶梦才刚开始……
原来,经过一轮攒射的神机营已经冲杀到近前了,燧发枪一挂,随即又是一轮手雷往吐鲁番从骑兵招呼过去。
叮叮当当……
数以百计的手雷冒着白烟落入敌阵中,随即发生剧烈的爆炸,当场炸得人仰马翻,肠穿肚烂,死伤不计其数,本来还勉强保持着队形的吐鲁番骑兵彻底阵脚大乱。
这时,神机营的悍卒们已经不约而同地抽出了凛凛的腰刀,一个加速般杀入了敌阵,随即展开了一场鲜血淋漓的砍杀。
但见左翼的戚景通,一杆大枪矫若游龙,率着三千神机营悍卒纵横冲杀,势如破竹;再看右翼的谢二剑,一柄腰刀宛如匹练,直似闲庭信步,杀得是头颅滚滚。
神机营乃明军的王牌精锐,无论是装备,还单兵战力都远在这支吐鲁番骑兵之上,再加上人数占优,还是突然袭击,所以结果是毫无悬念的。
约莫一个时辰左右,战斗便结束了,五千吐鲁番骑兵几乎全军覆没,最后仅逃了三百来人,包括将领吐尔迪在内的五百多人被俘虏,其余皆被斩杀,而神机营的死伤不过五百人,阵亡更是不过百人。
……
黑夜仍旧笼罩着大地,漠风依然在呜咽,不过空气中却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和火药味儿。
此时,浑身血污的吐尔迪被押到了谢二剑和戚景通身前,这货的胸襟还是敞开的,不过酒意已经全无了,脸色灰败地双膝跪地,就连两撇向上弯起的小胡子都向下耷拉着了,被血水沾在唇边。
“谢副将,戚将军,小的刚才问过了,此人叫吐尔迪,是这支吐番骑兵的将领,受吐鲁番大将虎力纳咱儿之命,连夜前往瓜州驰援。”军中的翻译恭敬地禀报道。
谢二剑只是随便打量了一眼吐尔迪便没了兴趣,淡道:“衣服脱了,胡子剃下来!”
两名亲兵立马上前把吐尔迪按住,先把其衣服给脱了,又把两撇弯胡子刮了来。
戚景通打量了一眼刮掉胡子的吐尔迪,咧嘴嘿笑道:“他奶奶的,这家伙刮了胡子,老子都差点认不出来了。”
谢二剑没有接话,只是取出一只怀表打开看了一眼,淡道:“还有一个时辰左右就要天亮了!”
戚景通连忙挥了挥手,吐尔迪便被押了下去,很快,随军翻译便换上了吐尔迪的衣服,又沾上了两撇胡子。
“哈哈,有五六分像,俺看行!”戚景通嘿嘿嘿笑道。
谢二剑拍了拍这名随名翻译的肩头道:“关老七,别紧张,该你立功的时候了,将来朝廷封个一官半职,岂不比风餐露宿的商贩强上一百倍,上马吧!”
这名随军翻译原来是肃州城中的一个行商,名叫关老七,平时靠出关贩卖货物为生,所以懂得吐鲁番语言,是黄大灿推荐给徐晋的。
关老七咧嘴勉强笑了笑,看得出确实很紧张,不过眼神中流露出来的却是兴奋,他手脚麻利地翻身上了马。
很快,五百名神机营悍卒便跟着关老七骑马往玉门关的方向驰去,他们都换上俘虏的衣服,装扮成吐鲁番士兵的模样,戚景通也混在其中,而谢二剑则率着神机营主力在后面远远跟随。
约莫大半个时辰后,关老七和戚景通等人便赶到了玉门关城附近,磨蹭了一会,发现城头上的吐鲁番守军没有异动,这才大摇大摆地往城门靠近。
此时城头上值守的,正是先前扔了一袋酒下来给吐尔迪的那名小头目买合木提。
“城下可是吐尔迪将军?”买合木提探出头来往城下喊道。
戚景通心中一动,向关老七使了个眼色,后者连忙用吐鲁番语往城头上喊道:“没错,本将正是吐尔迪,快快打开城门。”
买合木提轻咦了一声,疑惑地道:“吐尔迪将军不是率兵前往瓜州支援吗,怎么又回来了?其他……人呢?”
关老七眼珠一转,捂住胸口猛咳一阵,这才沙哑着声音恨道:“别提了,老子在前面中了明军的埋伏,队伍都被打散了,好不容易逃了回来,速速打开城门,明军说不定一会儿就追上来了,咳咳……”
戚景通不由暗竖起大拇指,这货倒是机灵,还懂得用受伤咳嗽来掩饰自己的嗓音。
买合木提面色急变,连忙道:“将军稍等,属下这就命人打开城门。”
“百夫长大人,没有马哈木将军的命令,不能随便打开城门。”旁边一名亲兵连忙低声提醒道。
话说这个买合木提只是一名百夫长,今晚正好当值而已,而城中职位最高的守将叫马哈木,是一名千夫长。
“不必了,出了事我负责,去打城门!”买合木提冷道。
原来这个买合木提虽然在马哈木手底下做事,但向来不受待见,还被同僚排挤,所以这才生出了攀附吐尔迪心思。
之前买合木提从城头上扔了一袋酒下来讨好吐尔迪,当时吐尔迪也表示会找机会把他调到麾下,所以此时买合木提自然不愿意得罪吐尔迪。
亲兵见买合木提不听劝,也便不再多言,很快,玉门关城的城门便缓缓打开了。
戚景通见状喜得呲牙咧嘴,不待城门完全打开便纵马冲了进去,手起落,刷刷两枪便把两名守兵给扎了个透心凉。
见到老大动手了,五百神机营悍卒也不怠慢,拍马便跟在后面往里冲,还没完全打开的城门当场被挤得轰然大开,数名来不及跑的吐鲁番守卫当场被厚沉的城门给夹死了。
“杀啊!”五百悍卒喊杀着冲进城中,倾刻就把城门附近的守卫屠了个精光,继而冲上城头,把城门给控制住。
吱嘭……
一支信号火焰冲天而起,在夜空中爆开!
五里地之外,谢二剑看到夜空中爆开的信号焰火,立即大声喝道:“前方得手了,举火,全速前进!”
谢二剑一声令下,神机营全员点起了火把,猛一夹马腹,向着玉门关城风驰电掣地杀去……
第1223章 摊牌
东边的天空终于露出了鱼肚白,疏勒河静静地流淌着,在玉门关北面绕了个弯儿,转而往瓜州方向流去。此时的玉门关北城头上,已经插上了大明的旗帜,城中不时传来杂乱的枪声,晓风里充斥着火药和血腥的味儿。
当一轮红日跃上了地平线,放射出万道光芒的时候,城中的枪声和打斗声渐渐平息了,至此,整座玉门关城已经完全落入了明军手里。
谢二剑手提腰刀,浑身热气蒸腾,大步流星地登上了玉门关的南城头,迎面便遇上了被众亲兵簇拥着的戚景通,后者正倒提着一杆大枪,枪尖上的血迹还没有干。
只见老戚咧着大嘴笑道:“小谢,咱们的活儿算是干完了,但愿三枪那小子不要掉链子才好。”
谢二剑把腰刀归鞘,笃定地道:“阳关无坚城可守,难不倒三枪,犯不着咱们瞎操心,还是让弟兄们抓紧时间休息恢复体力吧,敦煌方面恐怕会反击,在大帅到来之前,必须守住玉门关。”
戚景通不以为然地道:“我敢打赌,那个啥……虎力纳咱儿绝对不敢派兵反攻。”
“反不反攻是他的事,能不能守住则是咱们的事,敦煌城中还有两万吐鲁番军队,距离这儿不过百里路,咱们要关门打狗,就不能不提防对方狗急跳墙。”谢二剑淡道。
戚景通揶揄道:“常言道江湖越老便越胆小,小谢,你小子果真越活越回去了。”
谢二剑淡然道:“以前是一人吃饱全家不愁,现在有了老婆孩子,哪能不惜命,话说老子到现在还没见上家中小儿一面呢。”
戚景通闻言摊了摊手道:“听你这么一说,才醒起我家光儿今年都快六岁了,好几年不见,估计已经不认识他老子喽,不过,听令尊(谢擎)说,光儿聪敏好学,还是个练武的好材料。小谢,回头让光儿拜你为师如何?这小子保准不会给你丢脸,嘿嘿!”
戚景通说着得意地嘿笑起来,暗忖,亏得自己当年厚着脸皮向大帅讨要蝶儿姑娘作妾,结果蝶儿果真是个好生养的,第二年就给自己生了个大胖小子。
谢二剑耸了耸肩,打击道:“是骡子是马,总得先拉出来溜溜,回头我得亲自验一验货再作定夺,要是达不到水准,你老戚就算吹得天花乱坠,老子也坚决不收。”
戚景通不爽了:“小谢,瞧你这话说得,信不过我,难道还信不过令尊,令尊可是亲口称赞过光儿的,当时你也在场。”
谢二剑淡道:“说不定老头子老眼昏花,看走了眼呢,又或者拉不下面子随口一说,偏偏你老戚就当真了。”
戚景通被噎得直翻白眼,赌气道:“得,回头老子让光儿拜谢老为师,到时你还得称呼一声师弟,你儿子管我儿子叫师叔,逢年过节的时候,说不定还得给我儿子叩头问好。”
众亲兵顿时哄堂大笑起来,这回轮到谢二剑被噎得作不了声,片刻才笑骂道:“老戚,算你狠,戚继光那小子我收了,到时管教起来,你他娘的可别心疼。”
戚景通嘿笑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老子虽然是个粗人,但这个道理还是懂的,我家那小子你尽管拾掇,只要不弄死弄残就行。”
“行,这可是你自己说的!”谢二剑“狠狠”地拍了拍戚景通的肩头:“等干趴了吐鲁番,大帅估计就要班师凯旋了,咱们手脚麻利点,说不定还能回京过个年,到时咱把拜师礼办了。”
戚景通哈哈一笑道:“那是必须的!”
…………
玉门关位于敦煌城西北边一百余里,而阳关则座落在敦煌城西南约一百四十余里,这两座关隘一南一北拱卫着敦煌城,乃古丝绸之路的分节点。
阳关本来也是筑有城池的,汉代的阳关地处绿洲地带,水源充足,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里日渐沙化,水源枯竭,到了隋唐时期便完全废弃了,只剩下一座峰燧孤零零地立于荒漠之中。
如今,吐鲁番人又在阳关旧址上修筑起一片营地,并且派驻了一支三千人的军队,不过,这支军队提防的不是明军,而是南方的叶尔羌汗国,从营地的防御工事特点便能瞧得出来。
眼下距离天亮约莫还有一炷香的时间,黎明前的黑暗中,一支骑兵正从由东往西,悄然往阳关方向摸近,为首之人赫然正是谢三枪和依萨娜这对组合。
话说徐晋之所以派最不擅长进攻的荆大楚攻打瓜州,只是一个障眼法而已,他真正的目标却是敦煌城!
徐晋料定,当瓜州遭受到攻击,敦煌派兵驰援的可能极高,所以他暗地里派出最精锐的神机营埋伏在瓜州和玉门关之间,待敦煌派兵驰援瓜州时,便在半路将其吃掉,再乘胜攻下玉门关。与此同时,徐晋还派出谢三枪和依萨娜两人率五千骑绕道到敦煌西南,攻打阳关。
一旦玉门关和阳关被拿下,那么敦煌城便成了一座孤城,完全断绝了退路,城中的数万吐鲁番军队便也成了瓮中之鳖。
所以说,徐晋明地里攻打瓜州,实则是围城打援,再乘势来一个关门打狗,真正的目标其实是敦煌,至于瓜州,等拿下了敦煌,再回头收拾也不迟。
言归正传,且说谢三枪和依萨娜两人率着五千骑兵,乘着黎明前的夜色掩护,悄然摸到了阳关的东面附近。
黎明前这一段时间,大多数人往往睡得正沉,负责值守巡罗的军卒也是困意最浓的时候,此刻阳关营地中的吐鲁番驻军也不例外,只听得营房中鼾声此起彼伏,就好像打雷似的。
由于阳关的防御重点是南面的叶尔羌汗国,所以营地中的箭楼大部份都建在西南侧,而东北面却只有一座箭楼。
此刻,营地东北面的这座箭楼上挂着一盏灯笼,昏黄的灯光下,可看到两名吐鲁番士兵在放哨,两人靠坐在箭楼中央的立柱旁,一边低声闲聊,一边呵欠连连,殊不知就在营地外不足三十米的黑暗中,正有两双眼睛冷冷地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这两双眼睛在黑暗中观察了好一会儿,其中一双便缓缓往后退去,继而完全消失在黑暗中。
距离阳关东面约莫六七里地的一片沙丘下,谢三枪听完了斥候回报的情况后,不由笑道:“看来这些吐鲁番人压根就没想过咱们明军会来偷袭阳关。”
依萨娜撇了撇嘴道:“阳关背靠敦煌,距离嘉峪关近八百里,恐怕换了谁都想不到明军会千里迢迢跑来偷袭。”
旁边的郭黑子嘿笑道:“所以说大帅用兵如神,从来不按常理出牌,令人捉摸不定,厉害!”
依萨娜不满地冷哼一声道:“厉害个屁,他是用兵如神了,可咱们却成了深入的孤军,身后的敦煌城中驻扎着两万以上的吐鲁番军队呢,一旦被断了后路,咱们随时都可能全军尽墨。”
郭黑子面色一僵,讪讪地作不得声!
谢三枪皱了皱眉道:“娜娜,不可胡言。”
依萨娜撅嘴道:“三枪大哥,难道人家说错了,徐晋只管用兵,却不管将士的生死!”
谢三枪面色一沉,斥道:“闭嘴,正所谓慈不掌兵,大帅身为三军统帅,若处处考虑生死,妇人之仁,如何带领大家打胜仗,况且咱们身为将士,早就将生死至之度外。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
更何况大帅既然命咱们攻打阳关,自然会有详尽的安排,断然不会贸然让咱们孤军深入,退一万步来讲,咱们是全骑兵,即便出了状况,要撤退还不轻易。娜娜,以后休再说些对大帅不敬的话,我不爱听!”
依萨娜脸色通红,连忙捉住谢三枪的手,陪着小心道:“三枪大哥,我以后都不说了,别生气好吗!”
郭黑子十分识趣地退了开去!
谢三枪神色稍霁,放缓语气道:“娜娜,我知道你对大帅有成见,我也理解你的立场,但嫁夫随夫是咱们大明的传统,你既然决定以后跟我,那就得放下你鞑靼公主的身份,倘若做不到,咱们还是尽早作个了断,免得以后彼此不好收场。”
依萨娜的脸刷的白了,红着眼睛道:“三枪大哥,你就不能为了我放弃明国人的身份吗?如果你愿意,我甚至能让你当上鞑靼的大汗。”
谢三枪摇了摇头道:“这不可能,我谢三枪生是大明的将军,死是大明的忠魂,也罢,既然咱们立场不同,勉强在一起也不会幸福,断了吧!”
“不要!”依萨娜一把抱住了谢三枪的腰悲声道:“我不要断,好啦,咱们再也不聊这个了好吗?”
谢三枪叹了口气道:“娜娜,逃避解决不了问题,你有没有想过,咱们以后的孩子是做大明人,还是做鞑靼人?”
依萨娜浑身一颤,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她虽然不够聪明,但也不是笨蛋,徐晋虽然打着帮自己姐弟复国的旗号击败了俺答,但种种迹象表明,徐晋是断然不可能把鞑靼的土地还给自己姐弟的,从他一直找借口,不允许门图返回鞑靼继承汗位就能看得出端倪来,所以她才对徐晋极为不满,才会说出刚才那番挑拔众将士的话来。
第1224章 进退失据
依萨娜紧紧抱着谢三枪的腰,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一边是国家民族,另一边是深爱的男人,只有十八岁小姑娘顿时陷入了痛苦的抉择当中。
谢三枪暗叹了口气,虽说现在的他对依萨娜是出于真心的,但终究一开始就目的不纯,此时难免心生愧疚,也恰恰因为如此,他才选择在这个节骨眼上跟依萨娜摊牌,正所谓长痛不如短痛,现在就把话挑明了,对大家都好,免得彼此越陷越深。
“三枪大哥,大明是不是准备吞并鞑靼?”依萨娜良久才仰起脸来,眸中还蕴含着泪光点点。
谢三枪沉声答道:“当今天子雄才大略,而大帅亦志存高远,一心辅助大明重现大唐盛世。大唐是我华夏历朝历代,唯一没有修筑长城的朝代,因为根本不需要。”
依萨娜的眼神不由为之一黯,谢三枪这番话虽然没直说,但也相当于给出了答案。唐朝之所以不需要修筑长城,一方面固然是因为强大,另一方面却是因为把漠北和漠南几乎都扫平了,全部归入了大唐的版图,如此一来,自然就不再需要长城来防范北方的游牧民族了。
依萨娜轻咬了咬嘴唇:“那大明打算如何处置门图和我们的族人?”
谢三枪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不过当今天子英明,大帅仁义,断然不会对门图不利的,门图如今被封为忠顺王,在京中锦衣玉食,还由翰林院的饱学之士传授学业,你根本不用担心他,至于你的族人们,只要遵纪守法,大明将视之为国民。”
依萨娜撅了撅嘴哼道:“门图才五岁,徐晋却让他拜那个徐阶为师,从小给他灌输你们汉人的儒家思想学说,等他长大,恐怕都记不得自己是鞑靼人了。”
谢三枪皱了皱眉道:“娜娜,有句话叫成王败寇,当初你们蒙古人不是照样入主中原,现在我大明强盛,威服四海也是必然的,如今鞑靼归入大明版图,你即使不乐意也改变不了什么。
当然,我还是那句话,尊重你的立场,倘若你不愿放下复国的念头,那咱们也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了,免得日后酿成骨肉相残的悲剧。”
依萨娜叹了口气,把脸紧贴在谢三枪的胸口,呢喃般道:“三枪大哥,你日后可见对娜娜好好的。”
谢三枪心中一喜,脱口道:“娜娜,我谢三枪对天发誓,不……对山神发誓,以后一定把你当成心肝宝贝一般呵护,如违此誓,天打雷劈,死无全……”
“快别说!”依萨娜急忙捂住谢三枪的嘴,一脸的嗔怪,并且惶恐地四望,生怕山神会听见似的。
谢三枪一把将依萨娜抱得足尖离地,情不自禁俯首一吻,良久才松了开来。依萨娜这一下被吻得晕乎乎的,都有点分不清东南西北了,这是两人确立关系以来,最亲密的一次举动,而且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
话说十来岁的小姑娘是最好“骗”的,这个年龄正是青春萌动,向往轰轰烈烈的爱情,往往会做出种种惊世骇俗之举,譬如徇情,而随着年龄渐长,阅历丰富,才会渐渐变得理性起来!
依萨娜才十八岁,再加上鞑靼人本来就崇尚弱肉强食,以部落为单位彼此攻伐,国家观念本来就没那么强烈,所以目前陷入了爱河的依萨娜,在国家和爱情之间,很自然就选择了后者。
所以说啊,靖大国公爷这招攻心为上的“美男计”不可谓不阴险……不对,应该说是不可谓不高明!
且说依萨娜把脸深埋在谢三枪怀中,沉浸在甜蜜中之中久久无法自拔,不远处的郭黑子终于等得不耐烦了,走近前轻咳一声道:“谢总兵,快天亮了!”
谢三枪和依萨娜这才惊觉,前者尴尬地一声道:“娜娜,时候不早了,咱们动手吧!”
依萨娜点了点头,让亲兵把坐骑牵过来,然后纵身上马。谢三枪低喝一声:“全体上马,出击!”
五千骑由鞑靼人和蓟州军组成的混合骑兵纷纷翻身上马,向着阳关的吐鲁番军营杀去。
隆隆……
闷雷般的马蹄声打破了黎明前的宁静,也引起了营地箭楼上岗哨的警觉,两名吐鲁番哨兵急忙站起来,瞪大眼睛往东北方向张望,只见黑暗中一条长长的火龙正气势汹汹地往营地这边急驰而来,一看便来者不善。
箭楼上的两名吐鲁番哨兵不由面色大变,正打算鸣锣示警,营地外的黑暗中却突然激射而来两支冷箭,其中一箭正中哨兵的咽喉,另一箭则只击中另一名哨兵的肩头。
被射中咽喉的哨兵当场气绝身亡,被射中肩头的那个则惨叫一声,腾腾腾地后退了数步,然后直接从箭楼上翻了下来,估计不死也残了。
“敌袭!”急促的铜罗声响彻整个形地,睡梦中的吐鲁番士兵慌忙爬起来,连衣服都顾不得穿,捡起兵器便往营房外冲出来。
此时,谢三枪和依萨娜已经率兵杀到营地外了,依萨娜麾下的鞑靼骑兵纷纷弯弓搭箭,一波箭雨便抛射入营地中,当场把冲出来的吐鲁番士兵射杀了一批。
在箭雨的掩护下,明军迅速冲上前清理路障,同时掏出手雷奋力扔进营地中,顿时炸得八面开花。
“开炮!”谢三枪一声令下,早就列好队的五门马上佛郎机炮,对着营门就是一通轰炸,本来结实的营门当场四分五裂。
前面便提到过,马上佛郎机炮属于轻型火炮,能够驮在马背上快速转移,虽然威力小,但胜在机动性强,若是攻打这种没有城墙的营地,威力还是相当可观的。
“杀!”谢三枪战刀一挥,身后的骑兵立即像风卷残云般冲杀进营地中,展开了一边倒的屠杀。
偷袭的优势就在于对方毫无防备,阳关中的吐鲁番驻军虽然有三千,但一个个都是刚从睡梦之中惊醒,一部份人甚至连兵器都没来得及取,又如何是骑着高头大马的敌军对手,所以几乎是一边倒的屠杀。
约莫一个时辰左右,战斗便结束了,阳关完全落入了明军的手中,三千吐鲁驻军,过半成了刀下之鬼,约莫跑了五六百人,剩下的都被俘虏了。
…………
嘉靖六年六月初,敦煌城中,吐鲁番东征大将军虎力纳咱儿脸色阴沉,在大厅内来回走动,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四周的武将亦是一个个面色凝重。
原来就在天亮之时,一群玉门关的溃兵逃到了敦煌城下,所以虎力纳咱儿已经得知,昨晚派去支援瓜州的五千骑兵在途中中了明军的埋伏,已然全军覆没了,而且狡猾的明军还伪装成溃兵诈开了玉门关城,如今玉门关已经落入了明军之手,形势相当不妙。
“将军,据说占领玉门关的明军只有数千人,趁他们现在立足未稳,宜立即派兵把玉门关夺回来。”一名将领大声道。
虎力纳咱儿眉头深锁,如果说瓜州是粮道,那么玉门关就是敦煌城的门户,明军主帅果然眼光毒辣,明地里攻打瓜州,暗地却是围城打援,还顺带摸了玉门关,徐常胜,果真名不虚传啊!
怎么办?
满速儿汗肯定没那么快召集起大军来援的,如今自己又失了先机,一步慢,步步慢啊!
“将军,玉门关不能失,必须夺回!”另一名将领亦催促道。
虎力纳咱儿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决定拼上一把,沉声道:“敕力罕,本将命你率兵一万夺回玉门关,不得有误。”
那名叫敕力罕的将领长得矮矮胖胖,十分墩实,大步出列道:“得令!”
然而他话音刚下,一名士兵却连滚带爬地奔了进来,高声喊道:“大将军,不好啦,阳关失守!
“什么?”虎力纳咱儿失声惊呼,在场众将也是面色大变。
士兵扑通的跪倒在地上,哭丧着脸道:“城外又逃来了一群溃兵,是打阳关方向来的,阳关已经被明军攻陷了。”
“哎呀呀!”虎力纳咱儿大叫一声,差点便晕死过去,他作梦也想不到,明军竟然会大胆到绕过敦煌,跑去攻打阳关!
虎力纳咱儿面色苍白,良久才回过神来,他也知道自己完蛋了,如果说玉门关敦煌的门户,那么阳关就是敦煌的后门,如今前后门都被明军堵死了,说不得好听点,已经成了关门打狗之势,显然,明军的主力很快就会兵临敦煌城下了。
虎力纳咱儿本来还对什么徐常胜嗤之以鼻的,结果一交手,才猛然发觉自己跟人家根本不是一个层次的对手,丝毫没有还手之力啊。
“将军……!”敕力罕僵在原地,不知该不该继续执行夺回玉门关的命令。
虎力纳咱儿无力地摆了摆手,前后面门都被人家爆了,还夺个屁,现在能把敦煌守住就不错了,再分兵争夺玉门关简直就是找死。
不过还好,敦煌城墙高门厚,粮食充足,又有两万兵军,守几个月也不成问题,现在自己能做的也只能死守城池,等候大汗召集大军来救了。
第1225章 登临玉门关
瓜州城外,残阳夕照铺满了疏勒河的河面,正是半江瑟瑟半江红,而荆大楚此刻的心情就如同这疏勒河的河水一般,半腔焦灼,半腔忧愁。
话说荆大楚率着万余宣府军,于昨天黄昏赶到了瓜州城外,休息了一晚后,今日一早便士气高昂地发动了进攻,只是从早上打到中午,又从中午打到傍晚,都未能破城,还死伤了近千人,军队士气大受打击。
另外,今日上午和下午还陆续收到了两条消息,第一条是神机营昨晚下半夜伏击了敦煌派来支援瓜州的五千吐鲁番骑兵,还顺势攻取了玉门关;第二条消息是蓟州总兵谢三枪率五千骑兵深入敌后,一举拿下了阳关。
看到别人捷报频传,余蛮子、裴老痞、谢三枪、还有神机营都漂亮地完成了大帅的任务,只有宣府军进攻瓜州受挫,试问荆大楚能不焦急,能不愁吗?
夕阳之下,只见荆大楚打量着眼前的瓜州城,愁眉紧锁,一筹莫展!
瓜州城中的守军虽然不算多,只有五千而已,但胜在墙高城厚,而且把四个城门都堵死了,根本不怕你大炮轰击,而对这样一座坚城,不拿数倍的人命去填,破城的可能十分渺茫,除非大家拼消耗,把城中的守军给活活饿死渴死。
荆大楚不知道瓜州城中到底储存了多少粮食,但是水嘛,想来是不会缺的,毕竟疏勒河就打城外经过,在城中随便打口井就能挖出水来。
荆大楚忽然脑中灵光一闪,目光兴奋地盯着远处波光粼粼的疏勒河,脱口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水可解渴……亦可淹城,嘿嘿,此计可行!”
荆大楚突发妙想,立即便把麾下众武官召来吩咐了几句,很快,宣府军的兵卒们便组建起一支挖掘小队,跑到疏勒河边奋力挖掘起来,即便天黑后,依旧点起火把连夜开工。
明军异常的举动自然引起了城头的吐鲁番守军警觉,他们飞快地把消息报告了守将阿凡买买提,这位守将火急火燎地登上城头观察。
站在瓜州城的城头放眼望去,只见城西侧的疏勒河边灯火通明,明军正干得热火潮天,看样子似乎是在挖掘沟渠,而且已挖了十几米长了。
阿凡买买提皱眉思索了片刻,忽然面色一变,脱口道:“不好,明军是要引河水泡咱们的城墙脚了。”
此言一出,阿凡买买提身边的将士们都遽然色变,瓜州城的城墙虽然又高又厚,但地基只是夯土,底下没有条石,倘若被水泡久了,地基说不定会坍塌下沉。
确实,阿凡买买提猜对,荆大楚的确是打算引疏勒河水浸泡瓜州城的城墙脚,这个方法虽然耗时费力,但总比拿人命去填的好,而且效率也要比单纯的围城拼消耗要高。
另外,由于城中的守军把四个城门洞都堵死了,根本不用担心他们会突然杀出来捣乱,所以明军可以从容地挖渠引水,连夜三班倒地挖,估计不用三天就能把疏勒河水引到瓜州城下了。
“将军,现在怎么办?”众将士神色凝重地看着守将阿凡买买提。
这回轮到阿凡买买提一筹莫展了,他昨天晚上就派人向敦煌求援了,结果援兵一直未到,估计敦煌方面不会再有援军来了,现在只能指望哈密方面派兵前来解围了。
阿凡买买提扫了一眼神色惊惶的众将士,宽慰道:“大家不必惊慌,明军要凿渠引水,怎么着也得两三天时间,而且瓜州城的城墙也就不是那容易被浸塌的,若是浸个十天八天,大汗已经调动大军赶来了。”
众将士闻言都稍松了口气。
阿凡买买提又往城外观察了片刻,索性便吩咐大家各自回去休息了,反正明军在城外挖渠,城中的他们也鞭长莫及,只能等明军挖到城墙附近再进行阻挠,现在只需派人盯紧明军的进度即可。
城头上的异动自然也引起了荆大楚的注意,事实上,当阿凡买买提率领众将士站在城头上往外观察时,荆大楚也正举着千里眼往城头上观察,直到阿凡买买提离开了城头,荆大楚才收起了千里眼,脸上露出深思之色。
“宋千户,过来一下!”荆大楚神色诡异地招了招手,其麾下的一名千户便连忙跑了过来。
这名千户叫宋江,自然跟《水浒传》中的及时雨宋江没什么关系,只是碰巧同名同姓罢了。
宋江一溜小跑来到荆大楚的身边,施了一礼后恭敬地问道:“总兵大人有何吩咐?”
荆大楚凑到宋江耳畔低语了几句,后者目光一闪,点了点头道:“属下明白。”
荆大楚挥手道:“去吧,注意隐蔽,若事成,本总兵给你记首功。”
这位宋千户闻言面带喜色地跑了开去!
…………
且不说荆大楚如何攻打瓜州,咱们把镜头交给靖大国公爷徐晋。
话说六初五这天下午,徐晋便率着大军主力抵达苦峪谷驻扎,第二下午便分别收到谢二剑和谢三枪的捷报,玉门关和阳关已经顺利拿下了。
于是乎,徐晋便一声令下,大军立即从苦峪谷开拔,浩浩荡荡地杀向敦煌城,六月初八下午,大军终于抵达了玉门关外,谢二剑和戚景通两人率神机营出城相迎。
徐晋在诸将的簇拥之下进了玉门关,并且登上了城头。
时值傍晚,夕阳西下,徐晋双手搭在城头的女墙上,眺望着西边的大漠孤烟,不由感触良多地轻吟道:“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玉门关啊玉门关,明月何时照我还?”
岑蓝噗嗤地失笑起来,揶揄道:“大帅吟的一首好诗!”
旁边薛冰馨美眸炙炙地瞥了徐晋一眼,这两首古诗混搭在一起虽然显得有点不伦不类,但冰妞儿此时却格外能体会自家男人的心情,而且也很激动,一种发自心底的自豪感油然而生,玉门关——还了!
黄大灿显然也是感慨良多,那张脸由于激动而微微涨红,他往西一指道:“由此西行便是古楼兰了,楼兰啊楼兰,不破楼兰终不还!”
徐晋不由哑然失笑道:“少云兄好诗!”
黄大灿哈哈大笑:“跟子谦兄学的,这叫活学活用!”
徐晋深深地呼吸了一口,微笑道:“阳关已在手,等拿下了敦煌,少云兄便可西出阳关,前往叶尔羌汗国出使了。”
黄大灿一指大袖,把手背在背后,踌躇满志地笑道:“到时还望子谦兄不吝赚诗一首,以壮行色!”
徐晋苦笑道:“眼前有景道不得,王维有诗在上头啊,本国公还是不要献丑了吧。”
黄大灿笑了笑,倒是没有继续强求,毕竟唐朝边塞大诗人王维的一首《渭城曲》把阳关写得名声大噪,名传千古,即使以子谦的文才,恐怕也难以写出一首诗超越《渭城曲》,既然如此,确实还不如不写。
第1226章 敦煌血战(上)
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
嘉靖六年六月初九,盛夏的烈阳肆意地释放着它的热力,大明靖国公徐晋率军八万余浩浩荡荡地开至了敦煌城外,但见,枪如林马如龙,刀光凛凛直冲霄汉,旌旗招展遮天蔽日。
敦煌城头,吐鲁番守将虎力纳咱儿,以及其麾下一众将士,看着城外黑压压,如同雷云般压上来的明军队伍,无不骇得心胆俱颤,仿佛温度骤然下降了好几度,止不住地冷汗直冒。
明军显然不打算浪费半点时间,动作迅速而干脆,很快便将敦煌城的三面团团包围住,并且拉开了阵势,摆出了随时进攻的姿态,只在城西方向留出豁口,这是一道生门。
围三缺一,这是攻城战最经典的打法,正所谓与人方便,即是与己方便,给城中的守军留下一条生路,能防止他们狗急跳墙死战到底,从而减小己方的伤亡。
明军一上来便摆出这种阵势,很明显是要强攻了,正所谓兵贵神速,徐晋要在满速儿汗反应过来之前拿下敦煌,唯有强攻一途了。
既然打算迅速拿下敦煌,徐晋自然是有备而来的,很快,一排排攻城车、抛石机、床弩、箭楼、还有两百多门佛郎机火炮便被有条不紊地推到了阵前。
看着城外那一排排的抛石机和火炮,城头上的吐鲁番守军吓得魂飞魄散,我的天哪,明国人是打算把整座敦煌城从地面上抹平吗?
虎力纳咱儿此刻也是面如死灰,他曾猜想过明军的火力会很猛,但没想料到竟然猛到如似程度,那些在阳光下闪着黝黑光芒的火炮少说也有两百门以上,该死,难怪瓦剌人在明军面前不堪一击,这火力也太变态了,野战的时候遇上,简直就是灭顶之灾啊。
不过,虎力纳咱儿惊骇之余,不由暗暗庆幸现在是攻城战,而且自己还是守城的一方,敦煌城墙高城厚,应该能抵挡得住吧?
眼看着城外的明军就要发动进攻了,虎力纳咱儿只得硬着得皮抽出弯刀高声打气道:“勇士们,准备迎战,把来犯的明狗统统消灭在城下,杰哈德,必胜!”
“杰哈德,必胜!!”城头上的吐鲁番士兵一边用弯刀猛烈敲击盾牌,一边高声呐喊鼓劲,浩大的声音震天动地,倒是极有气势。
敦煌城南就是鸣沙山,连绵成片沙丘,常年被凛烈的漠风“抹”得很平滑,仿佛丝绸一般,极具视觉冲击力。
此刻的鸣沙山下,一杆“徐”字帅旗正被强劲的漠风吹得猎猎作响,帅旗之下就是帅帐,四周有五千明军呈新月形拱卫着。
徐晋之所以把帅帐驻扎在鸣沙山下,一来是安全,二来是方便登上山顶,观察敦煌城前的战况,另外,附近就是月牙泉,取水也方便。
此时,一袭儒衫,作书生打扮的徐晋正立在鸣沙山的沙丘顶上,以赵大头为首的一众亲兵杀气腾腾地拱为在四周,谢擎和谢一刀父子立于徐晋身后,两大高手如渊渟岳峙。
薛冰馨一身短打装扮,冷艳绝色的俏脸,长腿玉立,两侧香肩似刀削,只见她手提一柄长剑,英姿飒爽地站在徐晋的身侧,冰冷的双眸警惕地留意着四周的情况。
站在沙丘顶上,不仅能将敦煌城前的战况看个一清二楚,就连敦煌城中的事物也一览无余,这时,徐晋正举着双筒望远镜静静地观察着。
作为军中主帅,徐晋自然无需亲自到前线指挥作战,再加上此刻麾下战将如云,更不需要徐晋亲力亲为了,这次进攻敦煌城将由王林儿全权负责,谢二剑和戚景通从旁协助。
徐晋正观察着,便听闻城中的吐鲁番守军大呼大叫起来,他们喊的是吐鲁番语,徐晋自然听不懂,不过“杰哈德”三个字他还是隐约听清楚了,不由皱了皱剑眉。
旁边的黄大灿亦皱起了眉头,估计是以为徐晋听不懂,解释道:“杰哈德一词出自古兰经,有努力奋斗的意思,也可译作圣战,吐鲁番满速儿汗极力推崇伊斯l教,并以此鼓动臣民对大明发动杰哈德。”
徐晋眼中冷芒一闪,在后世,“杰哈德”一词可谓是臭名昭著了,几乎等同于恐怖分子的代名词,看来拿下吐鲁番后,有必要大力整顿一番,否则后患无穷。
咚咚咚……
激越的战鼓声蓦地响起,明军终于对敦煌城发起了第一波进攻,只见数十架抛石机陆续启动,巨石在空中划出一道道惊悚的弧度,呼啸着砸向敦煌古城。
轰……
巨石砸在城墙上,把墙砖砸得凹陷下去……
轰……
巨石砸在城头上,把女墙砸得四分五裂……
轰……
巨石砸在人身上,当场变成肉酱一堆……
轰轰轰……
数不清的石块像雨点般落下,城头上的吐鲁番守军被砸得哭爹喊娘,抱头鼠窜,倒霉的变成了一堆堆烂肉,但更倒霉的是下半身变成了烂肉,而上半身却完好无缺的人,只能在痛苦绝望中撕心裂肺的哀嚎。
然而,这一切都只是开胃菜,抛石机只是第一波试探性进攻而已,接下来是第二波,抛石机和火炮同时发动。
轰轰轰轰……蓬蓬蓬……
数不清和石块,以及数不清的炮弹从天而降,敦煌城的城头倾刻变成了一片火海,一片人间炼狱,正是:碎石与残肢齐飞,脑浆共鲜血一色!
数波毁灭性的炮和打击后,王林儿令旗一挥,明军便如同潮水般涌出!
“冲呀,杀啊!”惊天动地的喊杀声中,明军在猛烈的炮火掩护下将一架架攻城车和箭楼缓缓推向城墙脚附近。
“放箭!放箭!”城头上的吐鲁番将领挥刀大喝,利箭便像雨点般倾泻而下,不少明军纷纷中箭壮烈牺牲,但有更多的明军冲到了城墙脚下,他们利用各种工具,悍不畏死地往城头攀登,又被滚石擂木砸了下来……
砰砰砰……
枪声如同爆豆般响起,明军的火枪手纷纷举枪往城头上射击,掩护勇敢的袍泽们奋力登城,箭楼上的弓箭手也纷纷弯弓搭箭,与城头上的吐鲁番守军对射。
嗖嗖嗖,砰砰砰,箭如飞蝗,弹似急雨,此刻的人命还不如草芥。
咚咚咚……鼓点急如暴雨,明军的进攻像潮水般一波接着一波,在强大的火力支持下,好几次攻上了城头,然而,城中的吐鲁番守军也十分顽强,每次都能及时地把明军打退下去。
这场惨烈的攻城战从早上杀到了中午,又从中午杀到了黄昏,双方都死伤惨重,城下已尸横遍地,血流成河。
王林儿眉头深锁,守军的顽强出乎意料,他看了一眼西沉的夕阳,无奈只能下令鸣金收兵,待明日再战。
当当当……
鸣金声中,明军如同潮水般后撤,城头上的吐鲁番守军不禁松了口气,像烂泥般瘫软在地上。
裴行谨和余林生这俩货都杀红了眼,听闻军中鸣金收兵,禁不住破口大骂,但军法如山,他们也不敢违抗命令,只能骂骂咧咧地下令撤退,这俩货退下来还不约而同地找到了王林儿,请求挑灯夜战,不过被王林儿果断拒绝了,只好又骂骂咧咧地离开了。
第二天,战鼓再次擂响,明军对敦煌城发起了第二天的进攻,一场惨烈的血战再次上演……
与此同时,瓜州城外,宣府军还在热火潮天地挖渠引水,而吐鲁番的安乐城中,满速儿汗也收到了前线的八百里加急。
第1227章 敦煌血战(中)
嘉靖六年六月初十,正当明军对敦煌城发动猛攻时,远在吐鲁番国都安乐城的满速儿汗也终于收到了前线的八百里加急,又惊又怒之下,这位战争狂人禁不住破口大骂,大骂徐晋卑鄙无耻,说好了给十天时间考虑,却在使者离开后的第二天就搞突然袭击,简直卑鄙无耻到极点,可恼!可——恨啊!
满速儿自己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战争狂人,从弘治朝末年就开始东进,这十几年来不断地蚕食大明的领土,远的不说,就是前段时间偷袭嘉峪关,也没有事先向大明打招呼不是?这个时候倒是骂起徐晋卑鄙来,实在是有点搞笑。
当然,满速儿汗骂归骂,骂完后还是得着急上火,毕竟前线的赤金镇、苦峪谷、玉门关、阳关等据点都被明军一股脑门攻占了,如今瓜州和敦煌被围,若再不派大军驰援,那么他花了十几年才抢到手的关西七卫,就要拱手还给明国了。
前面便提到过,大明的关西七卫分别是:赤斤蒙古卫、沙州卫、罕东卫、曲先卫、阿端卫、安定卫和哈密卫。而如今才短短几天时间,明军已经基本收复了赤斤蒙古卫、沙州卫和罕东卫曾经所在的地盘了,试问满速儿能不着急上火吗?
事实上,满速儿在六月初七那天收到使者穆罕儿的回复后,便开始着手召集兵马,准备与明军正面硬刚了,只是他被徐晋抛出的“十日期限”忽悠了,所以一直以为留给自己准备的时间十分充分,结果吃了大亏。
不过,从初七到初十,经过三天时间的准备,满速儿已经召集起八万大军了,也准备了第一批粮草,当下便不再怠慢,立即亲自率军离开了安乐城,浩浩荡荡地开拔,于六月十三日抵达了哈密城。
满速儿汗抵达了哈密后,倒是没有立即南下瓜州,而派了使者穆罕儿,携带了大量的珠宝玉石,前往瓦剌军营拜见桑哈德和吐罗火两人。
话说桑哈德和吐罗火两人之前“听从”了徐晋的命令,率领七万瓦剌军逼近了哈密,就在哈密城北面五十里的地方扎营了,不过,这两人打的是坐山观虎斗的主意,并不打算贸然对哈密城发起进攻,就等着坐收渔利呢。
桑哈德和吐罗火两人那点儿小算盘,不仅徐晋一清二楚,满速儿也是一清二楚,但是心里明白是一回事,做起来又是另一回事了,毕竟事无绝对,满速儿自然担心桑哈德和吐罗火会落井下石,趁自己南下瓜州时进攻哈密,断掉自己的后路,所以他采纳了宰相阿卜拉的建议,派使者携带珠宝财物前往贿赂桑哈德和吐罗火,希望两人能高抬贵手,收了钱财后引兵后撤一千里。
且说使者穆罕儿带着几大车的金银珠宝来到了瓦剌的营地,并且受到了桑哈德和吐罗火的接见。穆罕儿表明来意后,桑哈德和吐罗火把几大车金银珠宝笑纳了,并且同意后撤八百里。
桑哈德和吐罗火两人倒也讲信用,收了好处的当日便拔营起寨,往后撤退了八百里,但这两个家伙在撤退的同时,也特意派出了信使快马加鞭赶往嘉峪关,通知明军,吐鲁番满速儿已经亲率八万大军抵达哈密,毕日将会引兵南下瓜州,让明军做好迎战的准备。
不得不说,桑哈德和吐罗火两人的做法相当鸡贼,两头讨好,白赚了一大笔金银财宝,关键还能让明军和吐鲁番军队主力大战一场,然后坐收更大的渔翁之利。
且说桑哈德和吐罗火两人收了好处后,立即引兵后撤了八百里,满速儿也总算放下心来,重新起用了之前被贬的大将牙兰,命其率兵五万南下驰援瓜州,而他自己则拥兵三万暂时留守哈密城,一来静观其变,二来提防瓦剌人背后插刀。
嘉靖六年六月十五日,正当吐鲁番大将牙兰率着五万大军杀气腾腾地直奔瓜州时,徐晋也收到了桑哈德和吐罗火派人送来的消息,得知了满速儿已经率军八万抵达哈密,正准备出兵驰援瓜州。
时逢月中,天空上挂着一轮皓月,洁白的月光洒在连绵不绝的沙丘上,亮亮堂堂的,凛烈的漠风吹过,流沙纷纷滚动起来,发出沙沙的鸣响,这估计就是鸣沙山的由来吧。
此刻,鸣沙山的帅帐内正灯火通明,一众战将都到齐了,主帅徐晋的表情严肃,气氛显得十分凝重。
话说从六月初九那天发动,明军已经连续进攻了敦煌七天,整整七天了,都未能将敦煌城攻破,还付出了数千人死伤的代价。敦煌城的坚固,吐鲁番守军的顽强,均大大出乎了众人所料。
徐晋环扫了一遍双眼都布满血丝的一众悍将,虽然连日来进攻不利,但是他从来没有出言斥责过任何人,因为他知道大家都尽了死力,攻城战就是如此,绝大部份没有捷径可走,只能用人命去死磕,用时间去死磕,纵观史上的战例,一场攻城战打几个月,甚至一年半载都是常事。
不过,徐晋不可能花几个月时间去打敦煌,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最多三天,吐鲁番的主力大军就会抵达瓜州,届时若不能拿下敦煌,他只能放弃到手的玉门关和阳关,退回瓜州一线,以免陷入腹背受敌的境地。
“一天,我们只有一天时间,明日日落之前若不能拿下敦煌,就撤回瓜州去!”徐晋冷静地道。
戚景通大睁着布满血丝的双眼,狞声道:“大帅放心,我等明日必拿下敦煌城,末将拿项上人头担保,要么城破,要么阵亡!”
一众悍将对视一眼,人人战意勃发,神色狰狞地齐声大喝道:“要么城破,要么阵亡!!”
正当众将杀气腾腾地表决心时,一名亲兵掀帐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名信使,这名信使啪的行了个单膝礼,大声道:“禀报大帅,瓜州城已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