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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陈证道     明王首辅txt下载     明王首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243章 嘉靖巡边(上)

    司礼监掌印太监常怀恩见到徐晋滚鞍下马,连忙率众抢先迎上前行礼,道:“见过靖国公,咱家可把您给盼来了。”

    “见过靖国公。”

    “下官给靖国公爷请安!”

    大同府的一众地方官员也纷纷上前向徐晋施礼问好,不过唯独不见大同知府本人,想必此刻并不在城中,否则断然不敢怠慢位高权重的徐晋,除非他不想混了。

    徐晋微笑着一一作了回应,待双方寒暄完毕,这才疑惑地问:“常公公缘何在此?”

    常怀恩乃司礼监掌印太监,此时出现在大同,委实有点不同寻常,徐晋心中隐隐约约有种预感,朱厚熜那小子不会就在左近吧?

    果然,只听常公公笑吟吟地答道:“靖国公有所不知了,皇上此刻正在宣府视察,毕日将巡幸至大同,咱家是打前站的。”

    “什么?皇上此刻就在宣府,老常你怎么不早说啊,害咱家在这里跟你废话了半天,快走,咱家这便赶到宣府给皇上请安去。”黄锦这货仿佛被踩了尾巴似的一蹦老高,转身便欲重新上马。

    徐晋不禁哭笑不得,这货年初跟着自己北伐,虽然挂着一个监军的头衔,实则打了大半年的酱油,什么事都不管,这时拍皇上马屁倒是挺积极的,连忙伸手拉住他道:“黄公公稍安勿躁,先听常公公讲完,说不定皇上早有安排呢?”

    其他人的面子可以不给,但徐晋的面子却必须得给,黄锦只好重新站定,按奈住性子问道:“老常,皇上可有安排?别说一半不说一半的吊人胃口。”

    常怀恩乃司礼监掌印太监,换句话来说,那就是太监们的老大,有内相之称,不过黄锦恃着和皇上亲近,并不怎么把常太监放在眼内,所以说话的语气很是随便,甚至有点不敬。

    幸而,这位常公公的脾气似乎很好,并无不悦之色,至少表面上如此,只见他点了点头道:“皇上估摸着靖公国这几天会经过大同,所以命咱家时刻留意着,若是靖国公到了大同,那就让您先在大同待着候驾,不必赶往宣府,皇上随后便会巡幸至大同,到时再君臣相见,免得来回跑。”

    此言一出,在场的地方官员都心中剧震,都说皇上非常宠信靖国公徐晋,由此看来并不假,说不定皇上这次出巡就是为了迎接徐晋凯旋的,只是怕影响不好,找了个巡视边防的由头罢了。

    据说上次靖国公把俺答驱逐出关后凯旋,皇上也亲自出城相迎过,而这次北伐,靖国公不仅扫平了鞑靼,俘虏了俺答,还顺带威服了瓦剌,于燕然山下勒石刻功,为大明再开疆数千里,不久前甚至从吐鲁蕃人手中夺回了敦煌和瓜州等地。

    徐晋此次立下毕世之功,扬大明国威,以往皇上的性子,专门跑到大同来迎接他凯旋就再正常不过了。

    徐晋身后一众武将,此刻都露出了惊喜之色,尤其是余林生那货,被徐晋调下前线,这一路上都怏怏不快,此刻听闻皇上竟然要亲至大同,瞬时精神大振,这可是莫大的荣耀啊,说不定还有机会亲近皇上呢。

    “皇上几时离京的?都有谁随行?”徐晋淡定地问道。

    常公公不由暗暗佩服徐晋的宠辱不惊,因为纵观大明一百五十多年历史,还从来没有天子离京七百里迎接大将凯旋的先例,就连大明第一开国将军徐达也没有这种待遇啊。

    “皇上是八月二十五日离京的,八天前抵达宣府,由文渊阁大学士夏言和东阁大学士翟銮陪驾。”常公公答道。

    徐晋默默算了日子,自己是八月十六日启程回京的,也就是说,嘉靖在收到自己启程回京的消息后不久,便也动身离京出巡了,很明显,这小子十有**是跑来“偶遇”自己的,也幸好只是“偶遇”,否则自己恐怕又要被那帮科道喷子喷个体无完肤了。

    接下来,徐晋便在一众文武官员的簇拥下进了大同城,下塌的地方自然早就准备好了,就在皇帝行宫的附近,是一座五进的大宅院,豪华而不失格调,据说是代王名下的产业。

    这个代王朱俊杖在前面出过场,当初永福公主和李大义的婚礼便是由他代表宗室主持祭祀的,后来李大义的身份被徐晋戳破,代王朱俊杖则被妖道陶仲文劫持为人质,亏得徐晋施计分散了李大义的注意力,神枪手郭金雕乘机连开两枪击毙了李大义和陶仲文,朱俊杖这才捡回了一命,但也吓了个半死。

    换而言之,徐晋对代王朱俊杖算得是有救命之恩的,所以代王这次主动拿出了名下的豪宅给徐晋暂住。

    在此值得一提的是,此刻代王朱俊杖并不在大同城中,他和大同知府张升都跑到宣府伴驾去了!

    徐晋也不矫情,便在代王提供的豪宅中暂时住下了,推掉了大部份不必要的应酬,每日读书写字,偶尔吟上几首后世的唯美诗词,惹得冰妞儿一双美眸泛泛异彩,日子倒是难得的清闲自在。

    至于黄锦这货,在大同住了一晚便待不住了,一大早便溜出城去,快马加鞭赶往宣府去,生怕去晚了便够不着皇上的龙屁似的。

    嘉靖六年九月十五日,嘉靖终于“巡幸”至大同城外了,排场还蛮大的,锦衣卫、腾骧卫、羽林卫、金吾卫,还有暗地里潜行的东厂番子,再加上随行的京官、地方官员勋贵等,浩浩荡荡的,至少有两三万人。

    徐晋和常怀恩两人,提前半天便率众出城候驾了。首先抵达的是一队腾骧卫骑兵,紧接着长枪林立的羽林卫步兵,再然后是一队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而这队锦衣卫的领队赫然正是韩大捷。

    话说韩大捷当初差点被陆炳灭了口,身负重伤躲进了徐府,幸得谢小婉相救,这才捡回了一命,后来皇上之所以下旨处死陆炳,也有韩大捷亲口指证的一份功劳,如今老韩已经升职了,担任锦衣卫指挥佥事一职,锦衣卫名义上的三把手,当然,实权上还是及不上锦衣卫的南北镇抚。

    “韩大捷参见靖国公爷!”韩大捷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徐晋面前,恭敬施礼问好。

    徐晋微笑道:“免礼,老韩啊,看样子你是升职了,恭喜啊!”

    韩大捷咧嘴呵呵一乐:“托国公爷的福,属下确实升了一级,当初要不是国公夫人相救,属下如今尸骨都寒了,救命之恩,永世不敢忘啊!”说着便露出感激之色。

    “那是老韩你命不该绝,所谓的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吧!”徐晋笑着岔开话题道:“皇上到哪了?”

    韩大捷神色一整道:“快了,还有里许吧!”

    韩大捷话音刚下,便见远处的官道再次扬起了尘头,一排排七彩旗映入眼帘,喧天罗鼓隐约传来。

    “来了来了!”

    “皇上来了!”

    此刻的官道两旁已经挤满了看热闹的地方老百姓,远远见到明黄龙旗,顿时沸腾起来,一个个抻长脖子翘首以待。

    古代的普通老百姓,几乎一辈子都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过日子,有人甚至连村子都未曾离开过,别说天子了,恐怕连本县的父母官都无缘一见,如今有机会见到当今天子,自然都蜂拥而至,迫不及待地要一睹天颜。

    终于,天子的仪仗越来越近了,一顶由三十六人抬着的豪华御辇分外醒目,被一队队盔甲鲜亮的金吾卫护卫在中间,杏黄的罗伞盖下,一名身穿明黄龙袍的英俊青年正襟危坐,显得庄严而有威仪,正是当今天子嘉靖无疑,而黄锦那货正塌着腰,侍立在旁边给前者打扇子。

    “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岁万万岁!”徐晋率众跪倒在尘埃中,四周的老姓也跟着黑压压地跪倒了一大片。

    嘉靖端坐在御辇上,抬了抬手道:“诸位聊家平身!”

    “谢皇上!”众人又拜了一拜才站起来,徐晋一抬头便迎上了嘉靖热切的目光,只见后者招了招手道:“徐卿家上前来说话。”

    在一众官员羡慕的目光中,徐晋淡定地行到御辇前,再次跪倒行礼道:“臣徐晋,参见吾皇!”

    “免礼平身,嗯,徐卿家快上来坐,你我君臣二人也好方便聚话。”

    此言一出,骑马伴在御辇旁边的夏言、翟銮、代王等人都微微变色,徐晋亦吓了一跳,皇上御辇又岂是其他人能随便坐的,连忙道:“臣不敢!”

    朱厚熜翻了个白眼道:“是朕让你上来的,有何不敢,少废话。”

    擦,你小子是非要把本国公架火上烤啊!

    无奈之下,徐晋只好在一众羡慕妒忌恨的目光注视下登上了御辇,不过却不敢坐下,就跟黄锦那般站在嘉靖旁边,免得被那帮眼睛红得跟兔子似的随行文官揪下去群殴。

    薛冰馨见到自家男人小心翼翼侍立在皇帝身侧,跟另一边哈着腰的黄公公倒成一对儿了,既好气又好笑,撇了撇小嘴低声道:“瞧那家伙那出息,干脆净身入宫侍候皇上得了!”

    旁边的岑蓝偷笑道:“馨儿妹妹舍得吗?”

    薛冰馨俏脸一红,白了岑蓝一眼,这时御辇再次抬起,在鼓乐声中往城门方向而去。

第1244章 嘉靖巡边(中)

    在热闹喧嚣的鼓乐声中,嘉靖的仪仗队浩浩荡荡地进了大同城,直达行宫外,嘉靖这才下了御辇,换乘一顶软轿进入行宫,至此,大部份低级别的地方官员便自动自觉地打住了,因为以他们的身份,还没有资格进入行宫。

    嘉靖今年才二十出头,正是精力过剩的年纪,这小子赶了半天路依旧精神奕奕,进入行宫后洗了把脸,又换了一身常服,马上便在大殿中召见一众文武。

    大殿中,只见嘉靖端坐在御座上,面带兴奋之色,就跟喝醉了酒似的,待到一众文武叩拜完毕,立即便迫不及待地道:“徐聊家,俺答何在?马上押上来见朕!”

    话说俺答前年在杀虎口破关南下,如入无人之境般杀至大明京城下,甚至一度攻陷外城,大肆烧杀抢掠,险断了大明国诈,还威胁大明公主下嫁和亲,嘉靖作为大明天子,一直引以为奇耻大辱,恨得差点没把两排牙齿给咬碎。

    这两年多以来,嘉靖无时无刻都在盼着干掉俺答,以洗脱这份毕生的耻辱,而现在愿望终于达成了,徐卿不仅扫平了鞑靼,还把俺答活捉回来了。

    一想到俺答跪在面前给自己叩头的情景,嘉靖便快意无比,也难怪他如此迫不及待的。

    徐晋哪能不了解嘉靖此刻的心情,立即便命人把俺答押上大殿。

    约莫半柱香时间,亲兵赵大头便亲自押着俺答进了大殿,对着后者的膝弯就是一记猛踹,俺答当场便被踹得扑通一声,重重地跪倒在地上。

    “启禀皇上,敌遒俺答押到!”赵大头左手按住俺答的肩头,右手握着腰间的刀柄,挺胸凸肚,瞪眉嗔目,像只打鸣的神气大公鸡似的。

    嘉靖居高临下地审视着这位跪倒在自己面前的阶下囚,心情莫名的畅快。

    俺答的年龄跟嘉靖相仿,不过满脸的络腮胡子让他看起来像年纪大很多,再加上此刻形容憔悴,佝偻着腰,满眼的苍桑,倒更像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嘉靖冷冷地问道:“你就是俺答?”

    “罪囚俺答,叩见大明天子!”俺答用略带生硬的明国语说道,又朝着御座结结实实地叩了三个响头。

    在场一众文武大臣见状不由面露轻蔑之色,什么雄才大略?什么草原霸主?也只不过是个贪生怕死之辈罢了。

    嘉靖却仿佛被兜头淋了一桶冷水,他宁愿俺答铁骨铮铮,死不低头,可惜此人竟如此怂包,委实令人索然无味啊,枉自己还把他当成毕生劲敌呢,无趣得紧呐!

    “俺答,你可知罪?”嘉靖悻悻地喝道。

    以前的俺答确实雄心勃勃,结果却在徐晋手下连吃败仗,几十万的大军都打没了,愣是从兵强马壮的草原霸主,变成了光杆司令。他先是从汗庭逃到忽兰忽失温,又从忽兰忽失温逃到瓦剌,最后再逃到吐鲁蕃,辗转万里,如同丧家之犬,以往的心气和骄傲早就消磨得一干二净了,现在的他只想着苟且偷生。

    “俺答知罪!”俺答又伏首以额触地,跪得可谓是彻底。

    “哦,敢问雄才大略的俺答汗犯了何罪?”嘉靖略带戏谑地道。

    “俺答之罪在狂妄自大,明明只是草原上一条土狗,却妄图窥视中原,藐视大明天子之威,落得如今之下场,完全是咎由自取,俺答百死莫赎,只愿大明天子陛下大人有大量,饶过俺答一命!”

    哦也!

    俺答此言一出,殿内一众文武大臣无不哗然,脸上不屑之色更浓了,而依萨娜郡主却要气炸了,恨不得上前一刀宰了俺答,免得他再继续丢鞑靼人的脸。

    嘉靖愕一下,继而哈哈大笑道:“俺答,既然你承认自己是一条土狗,那朕便饶你一命,不仅饶你一命,朕还要封你为哀国候,你看如何?”

    俺答的脸皮抽了抽,一股屈辱感油然而生,只是现在的他已经完全没有了面对死亡的勇气,他才二十岁出头,好死不如赖活啊,哀国候这个封号虽然屈辱,好歹也是个侯爷不是?

    于是俺答咬了咬牙,叩头大声道:“哀国候叩谢皇上不杀之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回轮到嘉靖脸皮发抽了,他本来是想拿语言羞辱刺激俺答的,如果对方忍受不住破口大骂,他便顺势龙颜大怒,大手一挥,把俺答推出去活剐了,没想成想俺答已经修成了忍者神龟,连哀国候这种封号都能忍受,为之奈何?

    虽然心有不甘,但是天子金口玉牙,当众说出去的话自然不能再收回了,嘉靖也只好认了,不过话又说回来,面对跪得如此彻底的俺答,嘉靖也提不起杀他的兴趣,留着他软禁在京城,一来可以向天下昭示自己的仁德,二来还可以不时拿他逗一逗乐子。

    “夏卿家,翟卿家,你们俩负责拟旨,册封俺答为哀国候,待回京后昭告天下。”嘉靖吩咐道。

    夏言和翟銮俩人连忙出列道:“臣领旨!”

    接下来,嘉靖再也没兴趣多看俺答一眼了,这位曾经的强劲对手已经被他踩到尘埃下面了,他随手一挥便命人把俺答带了下去。

    处理完俺答后,嘉靖又把谢二剑、戚景通、王林儿、余林生、岑蓝、薛冰馨等人一一召到御座前嘉奖了一番,并且都赐了金币之类,而岑蓝和薛冰馨这两名女将更是额外赏赐了一枚玉佩,一时间皆大欢喜。

    赏赐激励完诸将后,嘉靖便把文武大臣们遣走了,唯独将徐晋留了下来。

    大同城中的这座皇帝行宫是明武宗朱厚照修建的,平时有专门的驻守太监负责打理,再加上打前站的常公公又找人仔细翻新过,所以看上去就跟新建成似的,相当富丽堂皇。

    眼下已经是深秋时节,花圃中的各色香菊竞相怒放,嘉靖和徐晋君臣二人沿着青石板铺就的园间小道往行宫的后面行去,一边走一边闲聊,黄锦那货则屁颠屁颠地跟在后面。

    这时,君臣二人路过一座假山前,正好假山上有一块石刻,上书“悠然”两个大字,嘉靖便站定似笑非笑地道:“据说徐卿在燕然山的崖璧上勒石刻功了,还写了一首什么词来着?”

    徐晋不禁暗汗,还没来得及回答,黄锦这货已经倏地窜了上来,献宝似的道:“皇上,靖国公那首词奴才还记得,奴才念给您听:鞑靼屡窥边,跃马古北前……”

    “去去去,一边去,谁让你念来着,朕还没老到连首词都记不住!”嘉靖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之所以提起徐晋那首马屁词,只是想揶揄一下,若是让黄锦当面念出来,难免徐晋会尴尬。

    本来想拍龙屁的,结果拍到龙腿上了,黄公公神色讪讪地退了下去。

    君臣两人绕过假山继续往前走,来到了皇帝起居的所在——武德殿,这名字也是明武宗朱厚照自己取的。

    “参见皇上,见过靖国公爷!”徐晋和嘉靖两人进了武德殿,迎面便遇上了几名当值的侍卫。

    徐晋微笑点了点头,忽然觉有点古怪,又仔细打量了几名侍卫一眼,讶然地盯着中间那名身形瘦小的侍卫,脱口道:“你……芝儿?”

    只见中间那名身侍卫生得娇小灵珑,个头明显比其他侍卫低了一个头,这种身材在精挑细选的大内侍卫中委实过于另类,再加上皮肤白皙,杏眼小嘴,娘里娘气的,难怪徐晋稍微扫一眼便觉得古怪了,再仔细一分辨,分明就是芝儿那丫头啊,竟被嘉靖这小子偷拐出京来了。

    贺芝儿此刻脸蛋儿红通通的,仿佛私奔被家长发展的未成年少女,眼神娇羞中带着慌乱,吃吃地道:“哥……哥”

    嘉靖尴尬地轻咳了一声:“徐卿,难得离京一次,朕便想顺道带芝儿妹妹领略一下边塞风光,你可别怪她,都是朕的主意。”

    徐晋皱了皱剑眉,低声道:“此事太后可知?”

    芝儿很快就要入宫为妃了,可别在这节骨眼上弄出夭蛾子来。

    嘉靖连忙拍着胸口打包票道:“徐卿放心吧,母后绝不可能知道的,此行朕安排得十分缜密,知道芝儿存在的也就是朕身边的人。”

    徐晋不禁哭笑不得,但事已至此,多说也无益,反而让芝儿这丫头更加担惊受怕,既来之则安之吧。

    “芝儿,你离京的事婉儿她知道吗?”徐晋和颜悦色地问道。

    芝儿点了点头道:“婉儿嫂子知道的!”

    “嗯,那就行,回头你跟我回去那边住,哥给你弄好吃的。”徐晋说完警惕地瞥了嘉靖一眼,跟防贼似的。

    芝儿乖巧地哦了一声!

    嘉靖鼻子都气歪了,什么眼神啊,朕连芝儿妹妹的小嘴都没碰过呢,也就拉拉小手而已。

    徐晋可不管那么多,拉起芝儿的小手便往殿外走去,一边走一边道:“臣还是先把芝儿送过去吧,皇上一路舟车劳顿,先行沐浴休息,臣明日再入宫。”

    “哎……徐卿,你大爷的!”

    眼看着徐晋把芝儿妹妹“劫”走,一溜烟跑没了影,嘉靖气得直接爆粗,却又无可奈何,谁叫人家是大舅哥!

第1245章 嘉靖巡边(下)

    徐晋带着贺芝儿离开行宫时说明日再入宫,结果刚入黑,嘉靖就带着几名贴身侍卫摸上门来了,真是应了那句“一日不见兮,如隔三秋”,当然,嘉靖记挂的是他的芝儿妹妹,而不是徐晋这个大舅哥。

    赵大头那货借着灯笼发出来的光芒仔细一瞧,总算分辨出眼前这位书生打扮的小白脸正是当今天子嘉靖,不由吓了一跳,吃吃地道:“皇……黄公子来了啊!”

    嘉靖赞许地点了点头道:“大头,可以呀,比以前机灵了,你们家子谦兄何在?小弟特来拜访。”

    赵大头牙痛般咧了咧嘴道:“靖国公爷在中院呢,小的这便带您进去。”

    “敢情好,麻利点!”嘉靖啪的收起那柄描金折扇,跟在赵大头的屁股后面往后院行去。

    代王这座豪宅是五进的,前二后三,徐晋就住在中院。嘉靖跟在赵大头身后穿过了两道月亮门,两条连廊,总算来了中院,不由嘀咕道:“徐卿这座宅子还真不小嘛,比朕行宫的武德殿还要大。”

    赵大头这憨货倒是耳尖,没心没肺地回了一句道:“宅子是代王的,能不大吗?代王府比这还要大几十倍呢。”

    嘉靖不由释然,原来宅子是代王的,难怪如此奢华,岂有此理,这些地方藩王俸禄优厚,一个个都富得流油,幸好朕现在推行了爵位降级制度,无论皇室,还是勋贵,每世袭一代就降一级,要是继续按照以前那套,我大明国库迟早得被庞大的宗室拖垮,所以还是徐卿高瞻远瞩啊,为我大明江山解决了这一大隐患。

    嘉靖正思索间,迎面便遇见一人提着灯笼走了过来,身形窈窕,长腿玉立,显然是个女子。

    “四夫人!”赵大头站定喊了一声。

    对面行来的正是薛冰馨,只见她右手提着灯笼,左手携着从不离身的长剑,几名大内侍卫立即下意识地护在嘉靖身前。

    薛冰馨奇道:“老赵,有客人?”

    “嗯,黄公子来拜访大帅!”赵大头这货大大咧咧地道。

    薛冰馨借着灯光往赵大头身后扫了一眼,心里不咯噔一下,什么黄公子,这不是当今天子嘉靖吗?今日白天才见着。

    薛冰馨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说破,点了点头道:“国公爷在书房,你带客人进去吧!”说完便径直行了过去。

    嘉靖面色有些复杂地目送着薛冰馨离去,仔细算来薛冰馨也是大明宗室成员,只是她是反王之女,满门都被自己的堂兄明武宗抄斩了,所以她的宗到身份是永远不可能再被恢复的,自己看在徐晋的分饶过他,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不过话由说回来,此女的容貌确实美极,跟永福姐姐相比也在伯仲之间,难怪徐晋这家伙为了此女连命都不顾,岂有此理,朕饶了你的美人,你却把朕的美人“劫”走了。

    嘉靖悻悻地来到徐晋的书房前,不待赵大头通报便径直推门行了进去,大声道:“徐子谦何在!”

    正在伏案运笔的徐晋吓了一跳,抬头一看,便见朱厚熜那小子神色不善地大步行进来,连忙站起来施礼道:“臣参见皇上!”

    嘉靖把手掌一伸,气乎乎地道:“废话少说,朕的芝儿妹妹呢?速速还来!”

    徐晋不禁哭笑不得:“芝儿跟馨儿住一起呢,不劳皇上你老人家费心了。”

    “岂有此理,你可以跟自己的女人同住一座宅子,为何朕却不行?”嘉靖气愤地一屁股坐在太师椅上。

    “咳咳……皇上此言差矣,芝儿虽然快要入宫了,但入宫前还不是皇上的女人,而是臣的妹妹,皇上身为一国之君,慎言啊,传出去可不好听!”

    嘉靖翻个白眼道:“慎言个屁,这里除了你我之外,难道还怕有外人听去不成。”

    门外的赵大头吓了一跳,捂着耳朵一溜烟跑远了,一边还自我安慰:“俺可什么也没听见,没听见,就是没听见!”

    徐晋干笑道:“君子慎独,不欺暗室,卑以自牧不欺于心。”

    嘉靖撇了撇嘴冷哼道:“少跟朕酸里酸气的,那薛参将岂不也未曾正式入你徐家的门,却跟你住一处,你这是只许国公放火,不许朕点灯。”

    徐晋神色自若地道:“皇上又不是不知道,徐家二少火儿都能打酱油了,老夫老妻的住在一处不是很正常吗?”

    嘉靖顿时被咽得直翻白眼,呸道:“不要脸……咦,这是什么玩意?”

    嘉靖的目光忽然被书案上的地图吸引了,快步行了上来,只见书案摆着一幅像雄鸡状的地图,看样子是徐晋自己用炭笔画的,线条简洁明了,不过还没有画完。

    嘉靖眼前一亮道:“这是……我大明的地图吗?咦,又不太像啊!”

    徐晋画的这幅地图正是后世的中国地图,不过把外蒙古、远东地区、以及越南都加进去了,面积大了很多,这几天闲着无事,于是便随手画了出来。

    徐晋微笑道:“皇上,这正是大明的地图,只是这些地方暂时还没有纳入。”说着便点了点地图上的新疆和瓦剌地区。

    嘉靖顿时兴奋起来,倒是暂时把自己的美人抛诸脑后了,指了指地图上的越南道:“这里是安南?”

    “正是!”徐晋点头。

    “安南原来这么小啊,形状跟条蚯蚓似的,朕还是首次看到,还有这整幅地图,朕怎么觉得越看越像一只大公鸡,嗯,要是抹去漠北地区就更像了。”嘉靖啧啧地道。

    虽然大明也有全国地图,但古代的绘图只是片面的局部认知,哪有现代先进的测绘技术高明,只需一幅卫星照片,整个地图轮廓形状就出来了,所以古代的地图形状跟现代的差别很大,也难怪嘉靖会啧啧称奇的。

    徐晋微笑道:“咱们大明的地图轮廓确实有点像雄鸡,不过现在鸡屁股还不属于大明的。”

    嘉靖嘿笑道:“很快就是了,俞大猷打仗还是有两把刷子的,对了,朕打算待三枪成亲后,派他到安南担任都指挥使,你以为如何?”

第1246章 嘉靖巡边(完)

    数月前,俞大猷率领水师打到了安南的首都升龙,把莫朝的国王莫登庸吓了个半死,不过这位倒也干脆,立即献出了本国的户籍图册,向大明献土请降。

    当初嘉靖之所以命俞大猷率水师进入北部湾,本来只是想吓唬一下莫登庸的,好让他把王位还给黎氏后人,结果俞大猷竟然一股脑门打到了安南国的首都升龙,骇得莫登庸直接向大明献土自保。

    本来嘛,嘉靖帮安南黎氏出头,不过是为了维护宗主国的面子罢了,但有时候面子怎及里子重要,所以当莫登庸提出要向大明献土请降时,嘉靖立马便笑纳了,至于什么黎氏王族,什么仁仪礼信,都被他抛到九霄云外了。

    正所谓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弱肉强食一直都是这个世界上不变的真理,不过嘉靖也注意了自己的吃相,接受了莫登庸的献土后,不仅承诺封莫登庸为安南土司,对黎氏硕果仅存的后人也作了妥善的安排。

    安南归入大明版图后,行政级别便从属国降为安南都指挥使司,大明将派军进队进驻原首都升龙,而驻军的最高长官就是都指挥使,嘉靖打算让谢三枪来担任。

    然而,朝中却有不少反对的声音,理由是谢三枪的年纪和资历都不够,恐怕难以胜任。

    这些反对者主要分两类,一类确实是出于公心的,担心谢三枪经验不足,年少气盛搞出乱子来,第二类则是怀有私心,譬如张璁等人,自然不希望看到徐晋的小舅子手握重兵“割据一方”了。

    要知道安南地处南疆,正是天高皇帝远,这里的最高军事长官又是军政法一把抓,权力之大,无疑于土皇帝,以后徐晋在朝中有这么一个强大的外援,要撼动他就更加难了,所以张璁党极力反对,一些张党言官甚至有意无意地提到了徐晋和谢三枪的关系,意在提醒嘉靖,此举会造成徐晋的势力膨胀,危及大明的江山社稷。

    然而,张璁等人还是低估了嘉靖对徐晋的信任程度了,特别是发生了“俺答围城”事件后,嘉靖对徐晋更是无条件的信任,从其把父王朱祐杬那幅《雨荷鸣蛙图》还给徐晋,并且加盖了自己的皇帝宝印就可见一斑。

    所以朝中那些反对的声音并没有改变嘉靖的主意,而且,他之所以要派谢三枪担任安南国的第一任都指挥使,正是为了践行当初徐晋所定下的策略——征兵削弱鞑靼。

    没错,嘉靖要从鞑靼征兵驻守安南,把鞑靼的青壮年征调一大部份到安南,一方面,既可以有力镇压安南的地方土著,另一方面,又可以防止这些青壮留在鞑靼闹事,这样便有利于鞑靼地区的民族归化政策实施,可谓是一举两得。

    当然,虽然嘉靖的内心已经决定要这样做了,但是他又不能圣心独裁啊,总得顾及一下大臣们的意见,所以派谢三枪担任安南都指挥使的决定还没通过,仍然在讨论之中。

    此时嘉靖看到徐晋所画的安南地图,便禁不住询问徐晋的意见了。

    只见徐晋蹙起剑眉道:“皇上,臣以为让三枪来担任安南都指挥使不妥。”

    嘉靖顿时脸色一黑道:“理由呢?”

    “三枪虽然打仗勇猛,为人也机灵,但是年纪太轻了,治政经验不足……”

    嘉靖不以为然地打断道:“有志不在年高,没有经验可以积累嘛,徐卿你年纪也不大,还不是统军挂帅,位列国公……咦,朕明白了,你是怕朕猜忌你?岂有此理,你这是侮辱朕!”

    嘉靖说着不由面露怒色,目光不善地瞪着徐晋!

    徐晋不由苦笑道:“皇上且听臣讲完!”

    嘉靖屁股往太师椅上重重一墩,愤愤不平地道:“你讲,讲不出一个所以然来,朕跟你没完!”

    徐晋暗汗,解释道:“皇上稍安勿躁,三枪和依萨娜郡主很快就要完婚了,以他鞑靼人女婿的身份确实很有号召力,从鞑靼征兵的阻力会相对小很多……”

    “可不就是了!”嘉靖冷哼道。

    徐晋也有些恼火了,瞪眼道:“皇上能不能别打岔,让臣一次讲完!”

    “咳,你讲!”嘉靖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徐晋续道:“以三枪的身份,虽然在鞑靼征兵相对容易,可是三枪完全没有治政的经验,而且年少气盛,安南当地又形势复杂,地方野民不服王化,倘若让三枪军政法一把抓,绝对不用多久就会闹出大乱子来。

    想当初太宗收复安南,仅十余年又再分裂出去了,当地人不服王化,对大明没有民族认同感,地方野民造反就跟家常便饭似的,要完全驯服这块南蛮之地,光靠武力还是不行的,必须有大智慧才行,三枪这小子打起仗勇不可挡,但论治理地方,只能说七窍通了六窍!”

    “怎么说?”嘉靖愕然问道。

    “就是一窍不通!”

    嘉靖翻了一记白眼,赌气道:“那徐卿以为谁更合适担任这个职位?大白话谁不会说,你倒是推荐个人呀!”

    徐晋轻咳一声道:“安南都指挥使这个职位没人比三枪更合适了。”

    嘉靖差点就要爆粗了,那你说刚才振振有词地说那多都是屁话吗?

    徐晋摆手道:“皇上稍安勿躁,臣的意思是把安南直接升格为承宣布政使司,同时设立布政司、提刑按擦司和都指挥使司,三枪只管军事,另外再派遣能吏担任布政司和提刑安察使,把军政法分开来。”

    嘉靖这才恍然大悟,可马上又皱起剑眉道:“安南乃南蛮之地,权力太过分散怕也是不行的……”

    确实,治理边远和战乱之地,权力越集中无疑越有效率,譬如东北的奴儿干都司、西南的乌思藏都司,都是地方最高军事长官军政法一把抓的。

    徐晋闻言也沉默了,因为嘉靖的担心不无道理,有时候效率才是最重要的,尤其是边远战乱地区,动荡不安,暴乱事件频发,倘若实施三.权.分.立,等军政法三把手协调好,估计黄花采都凉了,假如军政法三把手不和,大家互相扯皮,那就更加糟糕。

    嘉靖瞥了徐晋一眼道:“那不如把安南设为都统司吧,设都统使和左右副都统使各一名,主管地方军法,再设宣抚使一名,主管地方治政。”

    徐晋琢磨了片刻,这也是个折衷的办法,点头道:“应该可行,但具体职责还要细分,权力界限必须清晰,既能相互掣肘,又必须杜绝相互扯皮的情况。”

    嘉靖笑道:“能者多劳,朕便把这个任务交给徐卿了,嗯,回到京城后,朕要看到满意的章程,对了,这幅地图还没画完吧,赶紧画,朕要!”

    徐晋的内心此刻有句麻麻批要讲,万恶的封建帝制啊,你就使劲压榨吧!

    嘉靖笑嘻嘻地抓住徐晋的手道:“徐卿啊,莫要有怨言,好好干,朕不会亏待你,回京后大大的有赏!”

    呕……

    君臣二人目光一触,马上触电般甩开对方的手,扭转头去干呕。

第1247章 到此一游

    “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驾!”

    嘉靖六年九月十八日,大同府右玉县,长城杀胡口,秋高气爽,黄土高原上空的蓝天白云似乎触手可及,让人心旷神怡。

    第一次迈出长城关隘,踏足塞外的大明天子嘉靖,此刻兴奋得浑身血液澎湃,就跟打了好几斤鸡血似的,高声吟诵完唐朝诗人刘禹锡的《秋词》后,立即一鞭抽在马屁股上,胯下的坐骑便像箭一般飙了出去,倾刻间跑出几十米远。

    “皇上小心啊,等等奴才,快,大家快追上皇上。”黄锦这货一边尖叫,一边打马追了上去,一众锦衣卫和大内士侍卫也纷纷策马扬鞭,生恐怕皇上出了意外。

    徐晋吓了一跳,不过是被黄锦那把刺耳的尖叫声吓的,至于嘉靖的安危,他根本不担心,如今鞑靼已经被扫平了,再加上有神机营在前方十里开道,根本没有危险能威胁到嘉靖的安全。

    当然,事无绝对,要是嘉靖骑术太锉,自己从马背上摔下来又另当别论了,所以徐晋也敢不怠慢,连忙也提速追了上去,同时回头向身后的薛冰馨使了个眼色。

    冰妞儿会意地点了点头,带着女扮男装的贺芝儿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贺芝儿也会骑马,只是骑术不怎么行,还不敢纵马飞驰,她看着嘉靖一溜烟跑得没了影儿,不由气呼呼地撅起了小嘴,男人果然没有靠得住的,还说带人家领略塞外风光呢,结果兴奋起来便自己跑了去,太过份了!

    薛冰馨安慰道:“芝儿妹妹别急,他们会在前边等咱们的。”

    贺芝儿本来还有点怕眼前这个总是冷冰冰的新嫂子的,但经过几天的相处,她很快便发现这个冰嫂子其实是个面冷心热的主,彼此也渐渐熟稔起来。

    且说嘉靖一路纵马飞驰,仿似一只脱了樊笼的飞鸟,心情说不出的畅快,恣意享受着疾风扑面的快感。

    话说嘉靖最崇拜的人就是明太宗朱棣,总幻想着有朝一日自己也能跟这位雄才大略的先祖一般,纵马驰骋塞外,威震漠南漠北,而现在,梦想终于实现了……一半。

    虽然不能像太宗皇帝那般亲自征战沙场,但自己善用人啊,太宗纵然厉害,却未能把鞑靼彻底征服,而自己呢,虽然没御驾亲征,却把鞑靼收入了大明版图,还割了瓦剌的部份疆土,嘿嘿,相比之下,朕似乎更胜太宗一筹!

    嘉靖越想越兴奋,越想越是得意,他扭头对着追上来的徐晋大声道:“徐卿啊,等鞑靼人归化后,朕打算把长城拆掉,反正留着也没什么用了。”

    “啥?”高速飞驰之下,耳畔风声呼呼的,徐晋根本听不清嘉靖在嚎什么。

    嘉靖放慢了马速,待徐晋并驾齐驱后,这才得意洋洋地道:“朕打算以后把长城拆了,徐卿以为如何?”

    徐晋像看白痴一般看着嘉靖:“为何要拆掉长城?”

    “鞑靼人归化后再无边患,还留着长城干嘛?”嘉靖理所当然地道。

    徐晋哭笑不得:“那也没必要拆啊,皇上以为拆长城不用花银子?留着它见证历史不好吗?更何况万里长城可是咱中华……华夏民族的历史象征,乃无阶的文化瑰宝啊,拆掉多可惜。”

    “咦,好像也是,那就不拆了!”嘉靖点了点头道:“糟糕……朕好像……把芝儿妹妹给落下了!”

    徐晋没好气地道:“皇上这才醒起啊,臣现在都要琢磨到底该不该让芝儿入宫了。”

    嘉靖尴尬地干笑了两声,调转马头便一溜烟往回跑……

    嘉靖六年九月二十日,嘉靖和徐晋一行终于抵达了阴山下的丰州川,也就是曾经鞑靼土默特的本部汗帐,先行一步的神机营已经安排好一切了,再加上锦衣卫,以及腾骧卫的保护,嘉靖的安全绝对没有问题。

    如果以前,夏言和翟銮两人是打死都不会同意嘉靖出塞逛浪的,但是今时不同往日了,鞑靼已经被徐晋扫平,鞑靼人也被打怕了,即使还残留有部份激进分子,短时间内也难以形成气候,而且这数月来,大明已经派遣驻军,陆续接管了鞑靼六个万户的主要牧区,正式将鞑靼地区纳入大明的统治。

    丰州川水草丰美,阴山之下,大黑河和小黑河蜿蜒流过,如果是夏天来,这里确实美不胜收,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可惜眼下已经是农历九月底了,百草枯黄,气温也很冷了,入目一片萧条孤寂,倒是没什么看头的,不过嘉靖和贺芝儿还是玩得很开心,毕竟大草原的壮阔还是极具视觉冲击力的,看看日出,看看日落也不错,住一住蒙古包同样挺新鲜。

    在丰州川玩了五天,嘉靖还不满足,忽然想起了徐晋在燕然山勒石刻功的事,于是嘉靖同志心血来潮,也跑到阴山下,命人寻了一处崖壁刻字,只是憋了半天,嘉靖同志也想不出到底刻些什么好,诗词他不擅长,写文章又费脑子,最后干脆便让人在石璧上刻下“朕,到此一游”五字大字,下面再标注日期:嘉靖六年秋,九月二十五日。

    估计是觉得还缺少了一种气势,于是嘉靖又让人把自己的皇帝宝印也刻了上去,再涂上大红朱色,气势果然噌噌噌地上来了。

    得意洋洋地欣赏完自己的“杰作”后,嘉靖这才满意地离开,毕日便启程返回大同。

    接下来又在大同盘桓了两日,嘉靖终于结束了他的巡边之行,率着群臣摆驾回京,不过回程当中,嘉靖不再大张旗鼓,而是换乘了速度更快的马车赶路,因为按照太医推算的日子,德妃的预产期就在十月上旬,嘉靖自然心急赶路了,毕竟这是他大婚六年以来第一次当爹。

    结果嘉靖一行刚刚回到京城西郊,还来不及入城,喜报便送来了,德妃提前分娩,产下一枚小公主。

第1248章 生儿子难

    嘉靖和徐晋一行刚回到京城西郊便收到了宫中的喜报,德妃提前分娩了,产下一枚小公主。徐晋、夏言和翟銮等近身大臣纷纷向嘉靖表示祝贺,不过后者的情绪似乎不是很高,还有点强颜作笑的味道,赏赐了一众大臣后(相当于发喜糖)便匆匆入城,赶往宫中看望德妃母女了。

    嘉靖一离开,随行的一众文武大臣便也各自散去,徐晋亦带着薛冰馨和贺芝儿两女回小时坊徐府。

    贺芝儿的骑术不好,从大同回京城这一路上都是乘马车的,而薛冰馨则嫌乘马车太过气闷,一直坚持骑马,徐晋虽然担心她肚里才四个月的胎儿,但又拗不过,只好陪着她骑马。

    此刻,徐晋和薛冰馨并辔而行,沿着宣武门大街不紧不慢地往小时坊而去,贺芝儿的马车则缓缓地跟在后面。

    这时薛冰馨忽然低声问道:“夫君,皇上是不是重男轻女?”

    徐晋微愕道:“馨儿为何有如此一问?”

    薛冰馨那双淡蓝色的美眸白了徐晋一眼道:“皇上听闻德妃产下小公主时,明显不怎么开心,我就不信夫君你瞧不出来。”

    “呃……没有吧,我倒觉得皇上挺开心的,他不是立即兴冲冲地赶入宫去看望德妃了吗?”徐晋装傻充愣道。

    薛冰馨冷哼道:“女人都是拿命来生孩子的,男人若是不闻不问,那就真的是狼心狗肺了,就算他是皇帝,我也只会瞧不起他。”

    徐晋不禁暗汗,馨儿还是那么的爱憎分明,低声道:“馨儿慎言,皇上向来有情有义,可不是那种人,只是他大婚六年有余乃未有所出,估计是太想要一个儿子了。”

    “生男生女又不是女人能决定的,生不出儿子来也怪女人?”薛冰馨冷着俏脸道。

    徐晋陪笑道:“当然不能怪女人,你夫君我便从来不介意生男还是生女,馨儿尽管生女儿,就算生十个八个,夫君都会很开心。”

    薛冰馨顿时霞飞双颊,轻啐道:“去你的,你倒是想,把人家当什么了!”

    徐晋暗松了口气,总算成功岔开了话题,女人一旦在争取女性权益方面较真起来,战斗力会相当吓人,譬如后世活跃在网上的“女权”们,动辄就口诛笔伐,让人退避三舍。

    不过话又说回来,徐晋虽然是“思想先进”的现代穿越者,此时却很能理解嘉靖的心情。

    正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古人本来就很重视香火的继承,更何况是封建世袭制度下的一国之君?而偏偏嘉靖大婚六年了,膝下仍然没有子嗣,再加上堂兄朱厚照的前车之鉴,他不着急就奇了,所以得知德妃生的是小公主后,心情有些失望也很正常,但他还是马上入宫看望德妃母女去了,可见并非凉薄之人,事实正好相反,嘉靖很重感情,对徐晋,对陆炳,对张璁均是如此。

    其实,关于子嗣方面,徐晋还是十分同情嘉靖的,因为根据史书记载,嘉靖十四岁登基,直到二十六岁才有了第一个儿子,结果不足两个月就不幸夭折了。

    现在是嘉靖六年,如果历史没有改变的话,那他得再等五六年才会有第一个儿子,而且,这个儿子仅活了两个月就会死掉,而更加悲剧的是,嘉靖的第二个儿子活到十四岁时,刚被立为太子不久后也死掉了。

    据说嘉靖的第一个儿子夭折时,便有平时宠信的道士告诉他,天子是真龙,皇子是潜龙,就好比一山不能容二虎,所以二龙也不能相见,一但相见就会出问题。

    嘉靖听信了道士的话,所以次子出生后,他一直坚持不见,直到次子十四岁出阁读书,并且在太后的逼迫之下,嘉靖这才参加了次子的出阁读书仪式,还册立了次子为太子,结果相当邪门,很快次子也挂掉了。

    自此,嘉靖便更加对“二龙不相见”的说法深信不疑了,后来嘉靖又得了两个儿子,一个是裕王朱载垕,另一个是景王朱载圳,不过为免悲剧重演,嘉靖直到死也不见这两个儿子,也不册立太子,仅给这两个儿子封了亲王,这也给当时的内阁首辅徐阶留了很大的操作空间。

    后来徐阶以嘉靖遗诏的名义,把裕王朱载垕捧上了皇位,说来有点奇葩,这位裕王直到登基也没当过一天的太子,也没见过父亲嘉靖一面,委实匪夷所思,人生境遇比剧本还要剧本。

    所以说,如果历史没有改变的话,嘉靖在生养方面是非常悲摧的,结婚十几年后才有儿子,结果两个月不到就死了,第二个儿子养到十四岁时又死了,此后生的儿子一个也不敢相,明明近在咫尺,却见不着抱不到,一直到死也不能见上一面,真可谓是生“离”死别,不是一般的残忍。

    直至今日,徐晋这个穿越者无疑已令大明的历史轨迹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硬生生地把一个正在走下坡路的庞大帝国重新振兴起来,但是,嘉靖个人的命运到底有多少改变还是未知数,搞不好还是会按照原历史的轨迹走。

    关于生养儿子方面,即便是徐晋也是爱莫能助了,只能说这就是命,非人力所能及也!

    约莫半小时后,徐晋一行终于进入了小时坊,早就在坊门候着的家丁徐寿立即一溜烟往徐府的方向跑,一边跑一边大喊:“老爷和四夫人回府了!老爷和四夫人回府了!”

    此刻徐府的前院处已经挤满了人,谢小婉、费如意和费吉祥三女正率着一众家丁婢仆翘首以待。

    府门外,管家大宝正率着十几名青壮家丁严阵以待,忽然有眼尖的家丁大声道:“来了来了!”

    大宝那货定睛一看,立马便认出在前面开道的亲兵队长赵大头,马上雄纠纠地大手一挥,喝道:“老爷回府,点炮!”

    一声令下,负责点火的家丁立即点燃了府门前盘得像史前世蟒一般的鞭炮,瞬时爆竹纷飞,烟尘弥漫,鸡飞狗跳,好不热闹!

第1249章 阖家团圆

    燃放炮竹,几乎是老爷每次“出差”回府的保留节目了,而且老爷每出一次差,回府后必然会加官进爵,想必这次也不会例外,毕竟这次老爷所立的功劳之大,比之本朝那几位顶尖的开国大将也不遑多让。

    所以此时的徐府阖府上下,无论是家丁,还是婢女,无不喜气洋洋,幸福感和安全感满满,毕竟老爷越显贵,徐府就越兴旺,府里越兴旺,他们这些下人的生活也会越好过。

    有道是宰相门前三品官,作为徐府的下人,地位也必然高人一等,无论逛街买菜,还是回老家探个亲,都倍有面子不是?

    譬如此时此刻,大宝和一众家丁们便觉倍有面子,十万响的鞭炮啊,可不是什么人家都能放得起的,即使有银子也不一定能买到,即使买得到,没点权势你敢放?说不定这边一放,那边五城兵马司就找上门了。

    十万响的鞭炮是真的长,足足烧了十几钟才烧完,升腾起来的白烟把整条街都几乎覆盖了,壮观得让人咋舌,幸好,徐府对面曾是武定侯府,现在是永福观,如今虽然改造完成了,但家具还没置办好,所以永福公主暂时还没入住,倒是不用担心会收到邻居投诉。

    事实上,徐府和永福观的面积都很大,再加上这几年,极有生意头脑的三夫人费吉祥陆续买下徐府两侧的土块,如今几乎整条街都是徐府的物业。

    鞭炮烧完了,烟雾缭绕中,徐晋和薛冰馨踏着厚厚的碎纸屑迈进了徐府大院,还没来得及看清,两条小人影便飞奔而来。

    “爹爹!”

    “娘亲!”

    徐府大少爷徐康像一头小脑虎般撞入了徐晋怀中,把他的老子撞得闷哼一声,腾腾腾了退了三步才站稳,而另一边,徐府二少爷徐阳则一记乳燕投怀,挂到了娘亲薛冰馨的身上,久别的两母子抱在一起喜极而泣。

    “哎哟!”徐晋抱着儿子徐康,对着小屁股便抽了一巴掌,笑骂道:“小兔崽子,谋杀亲爹啊。”

    一众婢女家丁瞬时哄堂大笑,徐康也跟着咧嘴大笑。

    小徐康今年已经满六岁了,长得虎头虎脑,有点像小时候的谢三枪,不过近日换了两只门牙,倒是变成了一头可爱的无牙小老虎,笑起来很是滑稽。

    “相公!”

    “夫君!”

    “夫君!”

    三声娇呼传来,徐晋一抬头便迎上了谢小婉、费如意和费吉祥三女的目光,三张充满喜悦的如花娇颜,三双脉脉含情的美眸,仿有千言万语。

    徐晋心中一暖,把徐康放下,张开双手把谢小婉拥有怀中,柔声道:“娘子,我回来了。”

    “嗯,相公回来就好!”谢小婉俏脸上满是喜悦和幸福的红晕。

    片刻后,徐晋松开手,又分别拥抱了费如意和费吉祥两女,作为公平公正的徐府老爷,自然是不能厚此薄彼的,徐府的下人们显然也习惯了老爷的“浮夸”的情感表达方式,都笑嘻嘻地在四周看着,一丁点也不觉得难为情。

    这时,孪生美婢初春和初夏分别牵着两名粉雕玉彻般的小女娃过来,笑道:“快叫爹爹。”

    眼前这两名小女娃的个头差不多,都穿着粉红色的连体裙子,外加一件杏黄的掐牙背心,头顶扎着两只总角,皮肤粉嫩嫩的,两对黑漆漆的大眼睛清澈得没有半点杂质,鲜红的嘴儿,胖嘟嘟的小手,可爱极了,乍一眼看上倒像是一对双胞胎。

    两名小女娃好奇地打量着眼前的徐晋,时隔大半年,估计是不认得她们的老子了,在初夏和初春的催促下,两个小女娃才脆生生地喊了一声:“爹爹!”

    “喛!”徐晋连忙答应了一声,仿佛答应慢了会掉地上似的,蹲下来一手一个抱起,微笑道:“让爹猜猜你们谁是珊珊,谁是敏敏吧!”

    两名小女娃都歪着小脑瓜打量她们老子,费如意和费吉祥两人相视一笑,等着看自家夫君出糗。

    话说徐晋这些年南征北战,在家的时间是很小,大部份时间都在外带兵,今年年初出兵北伐时,两个女儿才满周岁,如今大半年过了,两个小家伙的变化都很大,不仅个头高了,小脸蛋也长开了,关键这两个小家伙还长得有六七分相似,这时穿着打扮又一模一样,所对徐晋这个“不顾家”的老爹来说,分辨起来颇有些难度。

    不过,众目睽睽之下的徐老爷倒是十分淡定,在两个小家伙的脸蛋上各亲了一口,结果一个咯咯地欢笑起来,另一个则嫌弃地扭转头,小脸蛋一垮,看样子是快哭了。

    徐晋哈哈一笑道:“笑的是敏敏,小气的是珊珊!”

    话音刚下,小气的珊珊便哇的一声哭了,费如意连忙抱过珊珊,白了夫君一眼道:“珊珊不哭,珊珊不小气,珊珊是被爹爹的胡子扎到了,好啦,别哭啦,咱们再也不理爹爹了,坏爹爹!”

    小姑娘回到娘亲怀中立即便不哭了,只不过眼睛含着两泡果冻一般的晶莹眼泪,让人喜爱又心疼。

    这时薛冰馨牵着火儿行了上来,微红着俏脸福了礼道:“馨儿见过小婉姐姐,如意和吉祥两位姐姐。”

    谢小婉连忙上前牵着薛冰馨的手:“可把妹妹你盼回来了,这一年来可苦了你。”

    费如意和费吉祥也围了上来嘘寒问暖,徐晋把次女敏敏交还给初夏,一俯身便抱起了靠在薛冰馨身边的次子徐阳。

    “爹爹!”徐阳小声地喊了一声,相比于徐康,这小子明显要腼腆许多,不过却也更成熟稳重,这跟他自小的境遇有关。

    徐晋在小火儿的脸蛋亲了一口,笑道:“来,让爹看看长高了没,咦,高了,壮了,也帅了!”

    旁边的徐康立即叫嚷道:“爹,你不觉得孩儿更壮更帅吗?”

    徐晋哈哈一笑,把徐康也搂了过来道:“你们哥俩都一样帅,当然,比起你们老子来,还有不少差距,加油吧,你们有机会赶上来的。”

    众亲兵和下人瞬时哄堂大笑,诸女亦忍俊不禁,齐齐嗔了自恋的相公一眼。

第1250章 扬长避短

    疏勒河发源于祁连山,是河西走廊境内的第二大河,上游水丰流急,进入走廊平原地带后,水流便开始变得平缓,一路往西至下游的瓜州,水量逐渐减弱,河道收窄,河水变浅。

    但是,疏勒河主要是靠冰川融水和降雨补给,所以每年的六月至九月份,是疏勒河水量最大的几个月份,九月打后,上游祁连山区的降雨量减弱,气温下降,冰川融水减小,疏勒河就开始就入枯水期了,特别是下游的瓜州段,有些地方甚至能跃马过河。

    话说徐晋是八月十六日启程离开瓜州回京的,而吐鲁番满速儿汗则是八月二十日派兵南下进攻瓜州,试图在明军新主帅立足未稳前,一鼓作气拿下。

    然而,满速儿以为明军的新主帅俞大猷是软柿子,结果却碰了根硬钉子,差点头破血流。

    且说八月二十日,满速儿麾下的两员大将虎力纳咱儿,以及牙兰率兵离开哈密,杀气腾腾地南下。虎力纳咱儿率兵两万作先锋,牙兰率兵五万作为后援主力,端的是声势浩大。

    仅两日,虎力纳咱儿便率着两万骑兵驰至瓜州城北的疏勒河畔,正当他准备用羊皮筏子渡河时,却吃惊地发现,明军竟然在对岸修筑起一片连绵数里的水寨,还派出大量的木棑和皮筏子等,在河面上游弋巡视,木排上的明军一个个动作娴熟,行动起来如履平地,一看就是水性精熟的水军。

    虎力纳咱儿傻眼了,显然没料到明军竟然玩了这么一手,轻易就把他的两万骑兵挡在了河对岸!

    这个时候,疏勒河还处在丰水期末期,河面最窄处也有十来米,水深没过马首,根本不可能泅水过河,利用皮筏子渡河吧,对面虎视眈眈的明军水师也不是吃素的,弄不好就是送人头。

    不得不说,徐晋没有看错人,俞大猷确是个能够独当一面的帅才,懂得扬长避短,轻松一招便挡住了来势汹汹的吐鲁蕃骑兵,为自己争得了至少一个月的磨合期。

    因为疏勒河还有一个月左右才会进入枯水期,在枯水期到来之前,吐鲁蕃的骑兵就别想渡过疏勒河了,除非绕道数百里的下游,打罗布泊沙漠的边缘穿过。

    对于俞家军的水战能力,俞大猷可谓是相当自信的,再加上徐晋留给他的家底非常丰厚,两百多门的佛郎机炮,近两万杆燧发枪,还有手雷等大杀器,别说两万吐鲁番骑兵,就算十万,他也有信心将来敌挡在河对岸。

    且说虎力纳咱儿在对岸纠结了一晚,终究是戴罪立功心切,第二天便发动试探性渡河,以弓箭掩护士兵划皮筏子过河。

    对岸的俞家军见状嗤笑不已,吐鲁番士兵多是旱鸭子,划皮筏子的动作技术一看就是外行,在人人都是“浪里白条”的俞家军看来,简直就是怠笑大方。

    俞家军并没有急着反击,等到吐鲁番的几只皮羊皮筏到了河中间,这才一波利箭和子弹扫过去,当场便把几十名吐鲁番士兵打成了筛子,连羊皮筏子也打穿了,即使有侥幸受伤不死的,也沉入河中活活淹死。

    看着被鲜血染红的河水,还有河面上横七竖八的浮尸,虎力纳咱儿又气又急,却又无可奈何,对面明军的水寨防守严密,他们的弓箭虽然能射过河去,却伤不了水寨里的明军。

    虎力纳咱儿不信邪,再次发动第二波试探,不过这次学精了,跑到下游数里的地方放筏,避开明军的水寨,结果,皮筏子刚划到河中间,明军的水寨中便杀出几艏快船,顺流而下一冲,眨眼间便杀到了,又是一轮攒射,把皮筏上的吐鲁番士兵屠了个精光。

    虎力纳咱儿在对岸气得咆哮,下令士兵放箭掩护,但是快船上的俞家军经验丰富,早就准备了盾牌之类,而且配合得非常默契,有人举盾成墙,有人负责进攻,有人负责划船,在对面箭雨的覆盖下,依旧把皮筏上的吐鲁番士兵给全宰了,然后迅速收兵回水寨。

    即便偶尔有人不慎落水,立即便游鱼般潜回岸边,有人甚至干脆潜到对方的羊皮筏子底下,掏出匕首把皮筏子给捅穿了,皮筏子上的吐鲁蕃士兵便像下儿饺子般坠入河中……

    试探了数回,损失了近百人后,虎力纳咱儿终于放弃了渡河,在疏勒河对岸按兵不动,估计是在思索渡河的良策。

    这一日的短兵相接,俞大猷可谓是牛刀小试,虽然杀伤的敌人不多,但终究是一场胜利,关键是把对方的两万骑兵成功挡住了,所以,俞大帅的表现倒是让裴行谨和荆大楚等人眼前一亮,原本对俞大猷能力有所怀疑的三军将士也大有改观。

    很明显,俞大猷目前的表现已经开始获得三军将士的认可了,假如再来一场大捷的话,那他这个新主帅在军中的威信便能逐步建立起来。

    不过,俞大猷的头脑显然十分清醒,现在的他虽然极需要一场大胜在证明自己,但他并没有急于求成,因为现在的他丝毫不能行差踏错,一旦犯下那么一丁点的小错误,带来的后果无疑是灾难性的。

    俞大猷很清楚自己的年龄和资历都不够过硬,而麾下这帮人都是跟着徐晋扫平鞑靼,威服瓦剌的骄兵悍将,想获得他们的认同并不容易,相反,还很容易被他们拿来和徐晋作比较,稍微有点挫折都会被无限放大,到时队伍就更难带了。

    所以俞大猷暂时没有进一步行动的打算,幸好在疏勒河枯水期到来之前,要挡住吐鲁蕃人的步伐还是不成问题的,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妥善谋划。

    就这样,俞大猷按兵不动,对面的虎力纳咱儿想动却动不了,于是双方隔河对恃,直到三天后,亦即是八月二十七日,率领五万主力大军的吐鲁蕃老将牙兰也抵达了。

    牙兰得知虎力纳咱儿竟然受阻于疏勒河数日,不由大为不满,把后者叫到帐前臭骂了一通。

    本来虎力纳咱儿和牙兰的地位是平起平坐的,只是虎力纳咱儿前段时间丢失了敦煌和瓜州等地,乃戴罪之身,如今在牙兰面前自然就没有底气了,被臭骂了一通也只能忍气吞声。

    不过,虎力纳咱儿也不是省油的灯,他虽然忍气吞声了,但也故意没有向牙兰回禀自己渡河失败的详细经过,估计是想坑牙兰一道。

    果然,牙兰上当了,在虎力纳咱儿面前耍完威风后,他也马上派人渡河,结果自然跟虎力纳咱儿差不多,损失了近两百人,还有十几只羊皮筏子,比虎力纳咱儿的损失还大。

    瞥见虎力纳咱儿嘴角露出的一丝嘲笑,牙兰总算明白自己被摆了一道,气得直咬牙,却又无何奈何,他狠狠地瞪了虎力纳咱儿一眼,怫然收兵回营。

    大帐中,牙兰把麾下的将领和幕僚都叫来了,沉声道:“看来明军的新主帅果然不简单,竟然玩了这么一手,之前倒是小瞧他了。如今大汗坐镇哈密,咱们大军若受阻于此,必然会令大汗不满,诸位可有妙计渡河?”

    一名戴着黑帽子的幕僚献计道:“其实将军不必烦恼,如今已经是八月底了,再有一个月左右,河水便会枯竭,届时河面收窄,跃马可过,明军的水师便再无用武之地。”

    牙兰皱眉道:“一个月……太久了,即使咱们等得,大汗也等不得,倘若大军在此枯等一月,军饷粮草且先不说,大汗必然会发怒,届时本将受责,你们也别想好过。”

    此言一出,一众将领和幕僚都凛然色变,大汗性子残忍嗜杀,一旦发起怒来可是要死人的。

    “将军,那不如绕道下游,直接攻打敦煌?即使一时半会拿不下敦煌,拿下玉门关也可暂时向大汗交差不是?”一武将提议道。

    另一名武将立即附和道:“末将赞同,如今明军的主力都集结在瓜州,敦煌的防守必然空虚。”

    牙兰眼前一亮道:“好主意,哪位将军愿意率兵攻打敦煌?”

    此言一出,众将都面面相觑,进攻敦煌必须绕道罗布泊,而且弄不好会被明军前后包夹,并不是一个好差事,倘若粮草供应不上,甚至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牙兰不由面色一沉,正要发作,忽现脑中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合适的人选,冷道:“来人,把先锋官虎力纳咱儿叫来。”

    众将闻言相视窃喜,嘿嘿,死道友莫死贫道!

    很快,虎力纳咱儿便被叫到了帐中,当他得知牙兰竟然派他绕道进攻敦煌时,心中不由直骂娘,但对方是主将,军令如山,他也不敢违抗,只好捏着鼻子认了。

    第二天,虎力纳咱儿便拔营起寨,率着两万骑兵往下游绕道去了。

    对面的瓜州城头,俞大猷举着千里眼,神情严肃地观察着疏勒河对岸的动静,他目送着两万吐鲁蕃骑兵往下游驰去,但面上却如古井无波。

    “大帅,吐鲁蕃人估计是想从下游绕道进攻了,兵力约两万,咱们须及早提防。”赵大河沉声道。

    俞大猷虎目闪烁,沉声道:“吐鲁蕃人若想绕道过河,必经罗布泊,出了罗布泊便离敦煌不远了,估计他们会直接攻击玉门关或敦煌,传本帅命令,命裴行谨率部回防敦煌。”

    传令兵应声取了令旗前往传令。

    “老赵,大成,瓜州防务暂且由你们打理,本帅要回一趟关内。”俞大猷低声道。

    赵大河和陈大成对视一眼,又齐齐点了点头。

    俞大猷又把宣府总兵荆大楚叫来吩咐了几句,然后便带着仇鸾离开了瓜州,往嘉峪关的方向而去。

    荆大楚不由纳闷了,如今大敌当前,他实在想不通俞大猷为何要在这个时候入关,还带走了仇鸾麾下的五千兵力,再加上裴行慎也率部回防敦煌,瓜州的兵力一下子少了两万多人,难道他就不担心对岸的吐鲁蕃军队趁机杀过来?

    荆大楚忧心忡忡,但他性子佛系,俞大猷没有明说,他也懒得问,做好自己本份就是了,他的任务是守住瓜州城,其他的不管。

    且说俞大猷带着仇鸾离开了瓜州,五千人马一路往嘉峪关方向而去,一直行到了中午时份,俞大猷突然下令往北,来到了疏勒河边,估计距离下游的瓜州有七八十里路了。

    这时,俞大猷下令全军休息,吃完饭休息半个时辰后又再次出发,沿着疏勒河往上游继续行军。

    仇鸾满肚子的疑惑,策马跟在俞大猷的身后走了数里,终于忍不住问道:“大帅,咱们不是回嘉峪关吗?”

    俞大猷淡道:“不回了!”说完一夹马腹,一溜小跑起来。

    仇鸾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只好皱了皱眉,打马追了上去。

    约莫往上游走了二十里许,俞大猷忽然停下来,眼前一亮道:“好,就是这里了!”

    仇鸾勒定马,好奇地顺着俞大猷的目光望去,只见疏勒河从两山之间穿峡而过,水流湍急,过了颊口便又变得平阔起来。

    “仇参将,传令扎营吧,营地就扎在那边的高地上。”俞大猷一指附近的一座山坡道。

    仇鸾按奈住心中的疑惑,抱拳道:“末将得令。”

    待五千人马在山坡上扎好营寨,已经是傍晚时份了,俞大猷带着仇鸾和五名千户来来两山间的峡口,一指道:“本帅要在这里修一条水坝,二十天内必须完成,能不能办到?”

    仇鸾和五名千户看着峡口湍急的河水,面色都变得有点难看起来,眼前这峡口虽然不阔,三十米不到,但是水深流急,要在二十天内修筑一条大坝,太难了!

    俞大猷浓眉一扬,虎目盯着仇鸾道:“仇参将,可否办到,若是办不到,本帅换其他人来。”

    仇鸾在北伐时吃了败仗,不仅丢了十几万石粮草,还导致全军覆没,后来连爵位都被嘉靖剥夺了,如今好不容易才捞了份差事,当然不想办砸了,连忙咬牙道:“末将办得到,请大帅放心!”

    俞大猷点了点头,寒声道:“军无戏言,届时若办不到,误了本帅的大事,那便不要怪本帅不讲情面了!”

    仇鸾和五名千户莫不心头凛然!

    第二天,俞大猷便带着亲兵离开了,仇鸾则发了疯般命人收集木材和石头,开工修筑拦河大坝。

第1251章 水淹三军,大猷扬威

    俞大猷把在疏勒河上游修筑拦河大坝的任务交给了仇鸾后,便带着亲兵原路返回瓜州,继续与河对岸的五万吐鲁番骑兵对峙周旋。

    话说俞大猷当初之所以同意仇鸾这名猪队友加入,完全是碍于皇帝老丈人吴德友的面子,结果答应后才发现自己被坑了,所以一路上都在纠结该如何安排仇鸾。

    重用是绝对不可能重用的了,毕竟仇鸾有坑队友的前科,而坑队友这种事,发生了一次,就有可能发生第二次,因为怕死的懦夫是不可能一下子变得英勇无畏的;可有心安排仇鸾坐冷板凳吧,又担心会得罪人,毕竟仇鸾是国丈吴德友介绍的,而仇鸾本人也是老牌勋贵集团的成员,可谓来头不小。

    幸好,俞大猷近日终于想到了一个适合仇鸾的任务,那就是在瓜州城上游百里的乱山子峡口修坝蓄水。

    这个任务不必与吐鲁番军队接战,所以不用担心仇鸾落荒而逃坑队友,而修水坝这种事只要下苦力做,肯定能完成的,仇鸾麾下有五千人,二十天内修筑起一条拦河大坝绝对是足够的,除非偷奸溜懒。

    且说俞大猷回到瓜州后,继续与吐鲁番老将牙兰隔河对峙,并且每日亲自操练士兵,与士兵们同吃同住,所以更加日渐获得三军将士的认同了。

    话说徐晋回京前调走了神机营和大同军,还有谢三枪和依萨娜麾下的五千混合骑兵,于是关西便剩下七万余的明军了,若再加上俞大猷上任时带来的一万人,总兵力接近九万人。

    俞大猷当初虽然跟徐晋提过,如果兵力不够,他会从关内的地方卫所调兵补充,不过直到现在,他还没有这样做,应该是认为九万兵力已经足够对付吐鲁番人了。

    九月十日,玉门关方面传来了消息称,正遭受吐鲁番军队的攻击,应该来是虎力纳咱儿绕道罗布泊,杀到玉门关下了。

    俞大猷不为所动,继续与对岸的五万吐鲁番主力对峙,只是传令玉门关固守,敦煌和阳关方面择机策应。

    裴老痞已经率一万七千余榆林军回防敦煌了,当地的总兵力接近超过三万,再加上有坚城固守,所以俞大猷半点也不担心,继续按原计划行事,如果计划成功,定能一举击溃河对面的五万吐鲁番主力。

    且说疏勒河对岸的吐鲁番老将牙兰,耐着性子等了十来天后,开始有点坐不住了,每天亲自到河边观察水文,只盼着枯水期赶紧到来。

    估计是牙兰的诚心感动了上苍,九月十二日早上,牙兰再次来到河边观察水文,结果惊喜的发觉河水变浅了,昨日本来还没在水里的一块石头露出了小半个头。

    “哈哈,水退了,水退了!”牙兰不由哈哈大笑,麾下一众将领也喜上眉梢,一个摩拳擦掌的。

    “大将军,看样子疏勒河已经开始进入枯水期了,再有个十天八天就会变得跟水沟似的,到时跃马可过,嘿嘿,对面的明狗就准备受死吧!”一名吐鲁番将领狞笑着望向对岸的明军水寨。

    疏勒河水下降了,这边的吐鲁番人欢欣鼓舞,而对岸的明军似乎也慌了,具体表现是派到河面上耀武扬威船只少了许多,并且开始加紧修建战壕等防御工事。

    见到明军沿着河边挖沟,牙兰和麾下的将士们都乐了,明军是不是玩水玩到脑袋进水了?待到疏勒河枯竭,处处都可淌马过河,挖沟有屁用啊,难不成你还能把所有河岸都挖出沟来不成?

    明军没有理会对面的嘲讽,继续在水寨两侧挖沟,修筑防御工事,而疏勒河水也一天天地变浅变窄。

    “咦,有点不对劲!”

    这一日,牙兰终于发现了不对劲,对岸的明军并没有一直沿着河岸挖沟,而是挖了“回”字形,把水寨给护在了中间,分明是打算固守,与后方的瓜州城守军形成呼应。

    “哼,看样子明国人是打算与咱们在河边开战了,真是不知死活,以为挖两道深沟就能抵挡得住咱吐鲁番的无敌骑军吗?真是可笑之极!”牙兰冷哼一声道:“传令下去,随时准备战斗,待河水只及膝,马上渡河斩杀明狗。”

    这边吐鲁番人磨刀霍霍,跃跃欲试,那边的明军还在不紧不慢地修建防御工事,而这时候,明军的主帅俞大猷却不在瓜州城中,而是又去了上游百里的乱山子峡口。

    仇鸾并没有让俞大猷失望,活还干得不懒,仅花了半个月时间,便在两山之间的峡口处修筑起了一座简易大坝,此时大坝上游的水位上升了十几米,很多地方都被淹没了,在山峰之间形成了一座上百亩宽的水库,库水漫过坝顶哗啦啦地往外泻,看着都有点吓人。

    一开始仇鸾并不明白俞大猷为何要在此修建大坝,但当大坝建起来时,他便瞬时明白俞大猷的意图了,如此巨大的蓄水量若瞬间释放,那破坏力就可想而知了,如果这个时候吐鲁番军队正好在过河,洪水哗啦一冲,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此刻,俞大猷就在山顶的一侧,府视着下方凭空多出来的一方浩渺水库,心中亦震撼了一把,即使站在山顶上,依旧能感受到水库所蕴含着的恐怖能量(笔者曾站在三峡大坝的顶上往下看,真的是两股颤颤,近两百米的落差啊,吓屎人了。)

    “仇参将,活儿干得不赖,本帅会在功劳薄上给你们记下一功,所有参与修坝的弟兄均有赏,不慎牺牲和受伤的弟兄抚恤加倍。”俞大猷沉声道。

    仇鸾和五名千户无不大喜过望,齐声道:“谢大帅!”

    这时无论仇鸾还是五名千户,均明白俞大猷要修筑大坝的真正用图了,倘若计划成功,那就是一场大捷啊,他们这支负责修坝的队伍自然是首功,嘿,这功劳拿得划算啊。

    确实相当划算,不用提刀跟吐鲁番人肉搏,只是干点苦力活就能拿到首功,何乐而不为呢?

    当然,对于仇鸾这些高层军官来说,修水坝只是苦力活,但对下层官兵来说,同样是冒着极大的生命危险的,为了修起这条大坝,这半个月来已经有三十多人溺水而亡,另外还有十几人被冲走失踪,受伤者更达百人之多,还不算感了风寒病倒的。

    “仇参将,你且派一名机灵的百户留守水坝,其余的便随本帅返回瓜州,到时本帅会派快马前来通知,留守百户收到通知后立即炸掉大坝。”俞大猷吩咐道。

    仇鸾凛然道:“末将得令,不过此事非同小可,不如由末将亲自带人留守吧!”

    俞大猷自然没意见,反正也不指望仇鸾回到瓜州后冲锋陷阵,于是点了点头道:“也好,仇参将留守,其余人等随本帅回瓜州杀敌。”

    俞大猷做事向来雷厉风行,立即便带人动身赶回瓜州,仇鸾则带着三百亲兵留守大坝。

    不得不说,仇鸾这货倒是懂得给自己加戏,毕竟这一战倘若取得大捷,水坝是关键焦点,到时向朝廷报捷,嘿嘿,水坝是他修的,也是他负责炸的,“戏份”重啊,那除了俞大猷这个主角,他仇鸾便成了最重要的“男配角”,先不说功劳了,面子上也特别光亮啊,日后就有得吹了!

    俞大猷在打仗方面很在行,但在政治利益上却不怎么灵敏,是一个不懂得给自己争取的纠纠武夫,相比之下,跟他齐名的戚继光,在这方面就要机灵多了,所以戚继光在朝中很吃得开,无论是文臣圈子,还是武将圈子,都混得如鱼得水,反观俞大猷,虽然老打胜仗,但功劳总是被上司抢,甚至经常当背锅侠,遭削职,混了一辈子,胜仗打了不少,官职就是上不去。

    当然,那只是真正历史上俞大猷的遭遇,现在的俞大猷就要风光多了,毕竟他的老上级是徐晋,而不是胡宗宪和赵文华之流,而现的俞大猷已经独挡一面,当上了三军主帅,自然没人能够再抢的功劳,然后让他背锅。

    言归正传,且说俞大猷回到瓜州城,由于上游大坝故意留的豁口已经堵上了,所以疏勒河的河水迅速减小。

    九月二十五日早上,河水已经不及膝了,眼看对面的吐鲁番大军开始蠢蠢欲动了,俞大猷果断地派出了数匹快马赶往上游大坝通知仇鸾。

    通信落后的古代,传递消息就是麻烦,特别是要远距离配合行动时,得提前预估好时间,一着不慎,说不定就满盘皆输。

    上游大坝距离瓜州约一百里,即使是快马也要大半个时辰,大坝炸毁后,以水流的速度,水头要抵达瓜州,就么着也得半小时吧。所以时间要掐得准,这很考验一个将领的把控能力。

    俞大猷派出快马后不久,吐鲁番军队果然开始渡河了,他们分成两路,一路从水寨上游的河道狭窄处淌水过河,另一路则从下游淌水过河,显然是打算避开水寨中的明军火力,待过了河再围攻明军的水寨。

    俞大猷还得拖延时间呢,这时自然不能放吐鲁番人过河,所以也分兵阻击!

    于是乎,两军人马便在河边展开了一场登陆与反登陆的激战。

    轰轰轰……砰砰砰……

    佛朗机火炮在咆哮,燧发枪在怒吼,狂暴的炮弹,炙热的铅弹像雨点般狂泻,五万吐鲁番骑兵被牢牢地封锁住,不得前进半步。仅激战了半小时,疏勒河已经变成了血河,人尸马尸堆积如山,把河道都堵塞了,场面惨烈异常!

    不过,疏勒河那么长,明军不可能都防住,吃了亏的吐鲁番骑兵跑到更远的地方过河,渐渐地,已经有数千骑成功渡河了,数量还在迅速增多。

    眼看着过了河的吐鲁番骑兵越来越多,从四面八方向明军杀来,明军只能缓缓地收缩防线,最后完全退入了水寨的防御工事中。

    吐鲁番骑兵“节节胜利”,不由士气高涨,把明军的水寨给团团包围起来,然后发动猛烈的进攻。

    “勇士们,杀光所有明狗,放箭!”牙兰策马扬刀,意气风发地大喝,利箭如同飞蝗般向着明军的水寨扑去。

    很明显,牙兰是打算先把明军的水寨给拔掉,然后再全力进攻瓜州城,以免到时腹背受敌。

    然而,明军花了将近一个多月时间加固的水寨又岂是好攻破的,再加上火力强大,吐鲁番人猛攻了半小时,除了丢下上千具尸体外,什么好处都没捞着。

    当正牙兰肉痛得咆哮不断时,远处隐约似有雷声传来,此刻两军正酣战着,大家都没怎么在意,可是这雷声却越来越响,地面也微微震动起来,河水也跟着晃动。

    这时越来越多人注意到了,牙兰隐隐觉得不妙,他手搭凉棚往上游望去,只见有一堵像黄色墙体的东西在迅速接近。

    “那是什么?”牙兰皱起一眉头,正在进攻水寨的吐鲁番骑兵们也下意识地停止了动作,骑在马上放眼东望。

    “不好,是洪水……是洪水!”忽然有人惊恐地大叫。

    这时牙兰也看清了,那道黄色的墙分明就是高达数米的浊浪啊,正顺着河道咆哮奔腾而来,发出的声音就像滚滚闷雷,震得地动山摇,还隔着里许,扑面的狂风便呼啸而至了。

    “我的妈呀!”牙兰吓得差点从马背上滚落下来,这时也顾不得思考这洪水是从哪来的了,拍马便向着远离河岸的地方跑。

    快逃啊!

    也不知谁先喊了一声,吐鲁番士兵们亡命奔逃,有向着瓜州城方向跑的,有掉头跑的,乱成一锅粥。

    只是短短十数息间,那道数米高的水墙便杀到了,轰隆,水寨临河的部份栏栅当场被冲得四分五裂,几十艏竹排也撞散架了,威力之惊人,让人心胆俱寒。

    数以万计的吐鲁番骑兵倾刻被吞没,河水迅速上涨,很快就填满了水寨外面“回”字形的深沟,并且漫入了水寨中……

    不过,水寨中的明军显然早就有准备了,并不怕被淹着,但水寨外面的吐鲁番骑兵就惨了,瞬时遭了灭顶之灾,近半人马被洪水冲入了河道中,淹死者不计其数,真个哀鸿遍野!

    且说牙兰策马亡命狂奔,亲兵举着将旗跟在他身后,其他幸存的吐鲁番骑兵也跟在将旗后面跑,慌不择路之下便逃到了瓜州城下。

    水终于淹不着了,牙兰松了口气,总算有暇回首望去,但见本来干枯了的河道已经洪水滔滔,甚至漫上了岸边十几米,水面上到处都是挣扎惨叫的人马,再一看身边,五万大军只剩下一万不到了,其余的不是被洪水冲走,就是逃散了。

    牙兰正肉痛得差点晕了过去,却忽闻数声炮响,瓜州城的城门豁然大开,里面的明军蜂拥而出,向着他们杀来。

    砰砰砰……

    迎面就是一轮扫射,惊魂未定的吐鲁番骑兵当场被射翻了一大茬。

    “冲啊,杀啊!”数万名军从四面八方围杀上来,将牙兰这不足一万的残军团团围住,展开一边倒的围杀。

    洪水来得快,退得也快,水头过去后,水位便缓缓回落了,本来被洪水包围的水寨也重新露了出来,里面的明军悍然杀出,加入了对残余吐鲁番骑兵的围猎。

    这一大战持续了一个多时辰才结束,五万吐鲁番骑兵几乎全军覆没,主将牙兰也被当场射杀。

    毫无疑问,这是一场大捷,是俞大猷在关西取得的第一场大捷,他用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证明了自己的能力,正式获得了三军的认可。

    洪水退去了,疏勒河边尸体积如山,遍地断刀烂枪,河中漂浮着数不清的吐鲁番士兵尸体,还有马匹和骆驼的尸体!

    “万胜!万胜!”明军的欢呼声响彻瓜州城内外。

    差不多傍晚时份,战场才打扫完毕,经过一番清点,这一战共毙敌万余,擒敌三千余人,俘获战马超过五千匹,另外,被洪水冲走的无法纳入统计,估计淹死的吐鲁番骑兵没一万也有八千了,剩下的则全部逃散了。

    当晚,俞大猷下令犒赏三军,并写了一份捷报,加急送往京城,而这个时候,嘉靖和徐晋刚好从大同启程回京呢。

    第二天,俞大猷一面派人扫荡逃散了的吐鲁番士兵,一面派出三千营的五千骑兵驰援玉门关。

    两天后,正在进攻玉门关的虎力纳咱儿总算收到了牙兰全军覆没的消息,吓得立即遁入了罗布泊,可谓重蹈了之前的覆辙。

    不过,这次虎力纳咱儿比较倒霉,遇上老痞子裴行谨,这货可是个狠人啊,一口气追杀进了罗布泊,衔尾吃掉了虎力纳咱儿的近半人马,这才罢休,噢,不是罢休,是因为追丢了,最后连他自己也迷路了,在死亡沙海中像无头苍蝇般乱闯,差点就全军覆没,幸好后来被三千营找到了,这才灰头土脸地逃出了生天,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第1252章 郡王?

    下午,秋雨沙沙地敲打着屋顶上的瓦片,气温已经降到了十度以下,这让十月初的京城平添了几分初冬的气息。俗话说得好,一场秋雨一场凉,深秋之末便是冬,估计这场秋雨过后,京城便开始正式入冬了。

    客厅内,茶几上的红泥小火炉正温着一壶绍兴黄酒,张璁和桂萼两人对席而坐,一边小酌,一边闲聊,悠然自得。

    德妃日前诞下一名小公主,皇上宣布歇朝三日以示庆祝,所以这两天都不用上朝,下班后,张璁便约上桂萼到家中小酌闲聊。

    张璁和桂萼可谓是铁杆盟友了,二人相识于南京的“冷板凳”,皆因上书“议礼”而受到嘉靖的赏识,此后齐上齐落,两度被贬谪,又两度被起复,所以说,张桂二人的关系很铁,说是同一根绳上的蚂蚱也不为过,利益高度一致。

    “恭喜秉用兄荣升大理寺少卿,下官敬你一杯。”桂萼举起酒杯道。

    张璁脸上闪过一丝喜气,微笑着与桂萼举杯对饮,状态颇有些得意。

    话说张璁是今年三月份才被嘉靖下旨调回京担任吏部文选司郎中的,秩正五品,结果上月又被调任为大理寺少卿,秩正四品,半年间升了两个品秩,妥妥的火箭干部,这就是得皇上宠信的好处。

    当然,除了皇上的宠信之外,张璁自己也是有所表现的,他推荐俞大猷收复安南有功,嘉靖便也有了借口给他升官,正好,张璁当初被贬之前担任的职务是大理寺少卿,于是嘉靖就让他官复原职了。

    且说张桂二人对饮了一杯后,桂萼略带羡慕地道:“秉用兄还真是慧眼识人啊,俞大猷此子确是一员不可多得的虎将,到了关西接替徐晋后,首战便取得大捷,阵斩吐鲁番大将牙兰,秉用兄举荐之功是少了了,说不定皇上一高兴,秉用兄便又要高升喽,可喜可贺!”

    “呵呵,子实兄言过了,为国举贤乃我辈分内之事,安敢居功。”张璁捋须笑道,心情却是相当惬意。

    原来,前天嘉靖和徐晋的前脚刚进京城,俞大猷的捷报后脚便送到了,瓜州城水淹吐鲁番三军,杀敌两万有余,还击毙了吐鲁番大将牙兰,真是一场非常漂亮的大捷,而且吐鲁番的主力被重创,几乎全军覆没了,如无意外,俞大猷扫平吐鲁番只是时间问题,弄不好过年前便会有佳音传回京城。

    一旦俞大猷扫平了吐鲁番,为大明开疆拓土,那作为推荐人的张璁自然也有举荐之功,在官职上更进一步也是必然的。

    桂萼提起温着的酒壶给张璁斟了一本酒,恭维道:“是秉用兄过谦了,来,这一杯预祝秉用兄平步青云,入阁拜相。”

    张璁欣然举杯一饮而尽,然后若有深意地瞥了桂萼一眼道:“皇上将要立靖国公之义妹贺氏为妃,本官欲荐子实兄为承册副使,子实兄意下如何?”

    桂萼闻言大喜道:“那敢情好,谢秉用兄提携!”

    张璁摆手道:“慢来,本官只是向皇上举荐,皇上用不用你还未可知,所以子实兄倒不必先言谢。”

    桂萼欣喜地道:“不管此事能不能成,萼都感激不尽。”

    张璁淡笑道:“子实兄客气了,你我之间何须见外呢,来,再饮一杯。”说完便提起酒壶给杯满上。

    所谓的承册官,亦即是负责皇帝册立皇后妃嫔事务的官员,共有正使和副使两人,如果是册立皇后,正副使都得是大学士和尚书级别的,立妃嘛,规格就要低一些,但正使还是要侍郎(副部)级别,桂萼如今只是六品的刑部主事,自然没资格当承册正使,所以张璁即便想抬举桂萼,也只能推荐他去当承册副使,还不敢打包票,毕竟桂萼的品秩太低了些,爱面子的嘉靖有可能会不同意。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一个往上爬的机会,因为按照惯例,册立典礼成功举办后,承制官都会有一定的封赏,所以桂萼对张璁连连称谢。

    三杯绍兴黄酒下肚后,只觉浑身上下都暖洋洋的,张璁放下酒杯,中指轻敲着茶几,看着窗外飘洒的秋雨悠然道:“俞志辅(俞大猷表字)果然没令本官失望啊,很好!”

    桂萼捋着颌着的短须嘿笑道:“靖国公终于后继有人了,他也可以安心地当个安乐国公爷喽。”

    张璁的嘴角泛起一丝淡笑,他之所以推荐俞大猷,目的就是要削弱徐晋在军中与日俱增的影响力,直到如今,这个计划无疑是成功的,俞大猷干得比他想象中还要好,倘若俞大猷这次成功扫平了吐鲁番,那他将会是明军中一座新崛起的山头,一座可与徐晋比肩的山头。

    正所谓一山不能藏二虎,即便俞大猷曾经得到过徐晋的提拔,但时间一长,随着根基不断深厚,俞大猷肯定不会再甘心屈于徐晋之下,如此一来,俞大猷便会成为制衡徐晋的一股力量。

    桂萼瞥了一眼神态悠然的张璁,上身稍稍前趋,压低声音道:“据仇鸾信上所讲,俞大猷刚到瓜州时遭便到了冷遇,还跟徐晋的嫡系,大同总兵余林生起了冲突,后来徐晋回京前便把余林生,还有神机营都调走了,嘿,看样子徐晋和俞大猷之间已经产生了嫌隙,把精锐都调走了,分明是在给俞大猷使绊子啊。幸好俞大猷此子的确有本事,不仅在关西立稳了脚跟,还打了个大胜仗。徐晋心胸狭窄,公报私仇,咱们何不趁此机会上书参他一本?再加上有仇鸾作证,必然一击即中。”

    张璁面色一沉道:“万万不可,弄不好还会引烧烧身。”

    桂萼愕了一下,连忙问:“此话怎么讲?”

    张璁冷道:“理由有三。其一,徐晋刚立下如此天大的功劳,威望如日中天,皇上正要重赏他,这个时候弹劾徐晋,绝无成功的可能,更何况皇上马上就要纳徐晋的义妹为妃了,这时候弹劾徐晋,就是给皇上难堪。

    其二,徐晋既然敢调走神机营和大同军,必然是经过俞大猷同意的,估计也请示过皇上,弹劾了也没用。

    其三,皇上知道咱们与徐晋不和,若咱们这个时候找人弹劾徐晋,皇上必然一猜便知,到时恐怕参不倒徐晋,倒霉反而是咱们。”

    桂萼闻言不由后背阵阵发凉,皇上是重感情不假,但跟徐晋相比,自己和张璁两人加起来,恐怕也不及徐晋在皇上心目中的分量重,陆炳就是最好的证明。

    “秉用兄,确是萼考虑不周,弹劾之事作罢!”桂萼凛然地拱了拱手道。

    张璁沉声道:“以皇上对徐晋的宠信,只要不是窃国谋反之罪,都不可能板倒他,所以不要再做那些无用功,只不过是徒劳罢了!”

    桂萼目光一闪道:“那秉用兄的意思是?”

    张璁淡道:“尽量不要去招惹徐晋,井水不犯河水,静待机会。”

    桂萼心中不由嘀咕了,这不就是装孙子嘛,以后徐晋在朝一日,大家都得被他压着,没劲啊!

    张璁显然看出了桂萼的心思,淡笑道:“子实兄不必担心,如今俞大猷接了徐晋的班,徐晋在军中的影响力只会越来越小,没有了兵权,徐晋地位再高也只是个富贵闲人罢了,并不足为虑!”

    桂萼皱眉道:“皇上若封了徐晋实职呢?”

    “徐晋位列国公,我朝未有国公担任文官实职的先例。”张璁淡定道:“而且……”

    张璁说着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嫉忌,续道:“而且朝中已有风声传出,皇上打算加封徐晋为郡王,以表彰他今年所立下的大功。”

    “什么!”桂萼骇然失声,差点把茶杯都打碎了,急急地问:“消息属实?”

    “以皇上的性子,估计**不离十了!”张璁淡道。

    桂萼胡子一阵乱颤,怒道:“荒谬,我朝立国一百五十载,异姓封王者未之有也,皇上这是胡闹,百官必不会同意……秉用兄,你……!”

    桂萼正义愤填膺,忽见张璁神色古怪地看着自己,不由愣了一下,吃吃地道:“秉用兄,莫非你支持?”

    张璁捋须一笑道:“支持,当然支持了,此举既可让徐晋回家当个富贵闲人,又顺从了皇上的意思?何乐而不为呢?”

    桂萼目光一闪,陷入了沉思当中。

第1253章 吃错药了?

    “相公,该起床上朝了。”谢小婉轻摇了摇躺在身边的徐晋,柔声唤道。

    此时天色还没亮,不过外间已经点燃了蜡烛,美婢月儿正在张罗洗漱的物品,初春初夏则在准备早点,轻盈而忙碌的脚步声隐约传进来。

    估计是昨晚“输出”过度了,靖国公爷严重透支,此时依旧沉睡不醒,还打着不轻不重的呼噜。

    “相公,该起床上朝啦!”谢小婉又摇了摇了男人,声音也加大了几个分贝。

    靖大国公爷总算有了反应,翻了个身,一伸手便搂住了谢小婉的纤腰,梦呓般道:“上班?上什么班……再睡一会。”说着大手便熟练地攀援而上。

    谢小婉轻啐了一口,拨开相公的手嗔道:“相公别闹了,该起床上朝啦。”

    “上朝?”徐晋一个激凌,连忙坐了起来揉着眼睛急问:“娘子,什么时辰了?”

    “刚打过五更了!”谢小婉答道。

    徐晋松了口气,啪的一下跌回床上,嘴里嘀咕道:“才凌晨三点,那再睡一会,这么早上朝,太过份了,也不知是哪个老混蛋定的规矩,太没人性了。”说完把被子拉起蒙过头。

    谢小婉既好气又好笑,将脑后如瀑的秀发飞快地盘起,然后掀开被子自己下了床,披上外衣遮住越发丰.盈.诱.人的娇躯,摸着火折子点燃蜡烛,房间瞬时便亮堂起来。

    “相公快别睡了,再睡就迟到啦,乖,快起床!”谢小婉掀开徐晋身上的被子,连哄带推,这才把相公给叫了起床。

    这时月儿端着洗脸盆走了进来,笑嘻嘻地揶揄道:“老爷刚才骂谁老混蛋来着?”

    徐晋装傻道:“娘子,相公刚才骂人了吗?本老爷温文尔雅,学富五车,怎么可能骂别人老混蛋这般粗俗?”

    谢小婉瞬时被相公煞有介事的表情逗乐了,月儿俏皮地翻了个白眼儿,搁下洗脸盆哼道:“老爷敢说不敢认,算什么好汉。”

    徐晋笑道:“也不知昨晚谁在本好汉身下求饶来着。”

    此言一出,谢小婉和美婢同时轻啐了一口,两张俏脸酡红如醉。谢小婉羞恼地剐了相公一眼,都怪自己昨晚一时心软,竟然答应了相公那个近乎荒唐的要求,上演一出“双英战吕布”的戏码。

    “老爷夫人,早点准备好!”初春掀帘走了进来,俏脸同样红扑扑的,目光游离,显然昨晚听到了内间的动静。

    徐晋下意识地揉了揉隐隐发酸的后腰,看来真不能喝太多啊,酒是色之媒,这人一喝多了就会做出些荒唐事来,罪过罪过,下不为例,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修身惜福!修身惜福啊!

    靖大国公忏悔完,便又心安理得地在娇妻美婢的服侍下梳洗穿带好,吃完早餐后便出门上朝去了,而赵大头等亲兵早就备好马车在门外等候了。

    徐晋上了马车,负责赶车的家丁徐寿一扬马鞭,马车便咕噜咕噜地向着长安街的方向驶去。

    今日是十月初五,本不是大朝的日子,不过嘉靖却召开了大朝会,接受所有京官的朝拜,一来宣布册封小公主,二来嘛,估计也有给徐晋“接风”的意思,因为在朝会上,徐晋要向嘉靖述职,并交还尚方宝剑和平虏大将军印信。

    且说徐晋赶到午门外时,那里已经人山人海了,满眼都是“衣冠禽兽”,估计有数千人之多,已经按照官职身份高低列好队了,迫不及待地等候朝钟敲响。

    以徐晋今时今日的身份地位,自然一出现便成为了全场的焦点,在场不管官职大小,都纷纷围上来行礼问好混脸熟。

    徐晋好不容易才挤了过去,来到端门左侧的朝房前。

    所谓朝房,即是专门供给上朝大臣休息待漏的地方,不过只有皇帝身边的近臣才有这种优待,绝大部份京官只能在午门外的广场站着吹冷风。

    而且这些朝房也是分等级类别的,譬如大学士居左阙门北楹,众学士居中楹,余者南楹,而武勋的候朝直房则在右阙门一侧,如此便将泾渭分明地将文武两帮重臣分列开来。

    徐晋如今位居国公之列,所以他也很自觉地把自己归到了武勋这一类,举步便向右阙一侧的直房行去。

    “靖国公留步!”

    徐晋刚走了几步便听闻身后传来一把熟悉的声音,回头一看,正是东阁大学士夏言,于是转身站定微笑道:“原来是夏大人,早安啊!”

    “靖公国早安!”夏言的捋须微笑道,不过笑容明显有些不自然。

    徐晋心中一动,拱了拱手道:“夏大人有事?”

    夏言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道:“倒是没什么紧要事,只是想提醒徐大人一下,汝虽位列国公,却也是科举进士出身,何必自甘粗鄙,归为武人一途呢?”

    徐晋隐约觉得夏言话中有话,一时间却又揣摸不清对方的意思,笑了笑道:“文可安邦,武能定国,都是效忠社稷,效忠君王,并没高低贵贱之分。”

    徐晋话音刚下,便听闻一声冷哼从脑后传来,不由皱起了剑眉,扭头一看,不由大由意外。

    此时天色已经蒙蒙亮,只见数名穿着绯袍的老头子正迎面走来,为首之人赫然正是内阁首辅贾咏,而刚才那声冷哼分明就是这位贾阁老发出的。

    我擦,徐晋有些懵了,自己才刚回京三四天,每日待在家中陪妻儿,似乎并没有做什么天怒人怨的坏事,为何这位首辅大人会黑口黑脸地“哼”本国公呢?

    最令人奇怪的,这位贾阁老是出了名的泥塑首辅,平时只会唯唯诺诺地混日子,三棍子都打不出一个闷屁来,今天是吃了火药,还是豹子胆,亦或都吃了?

    徐晋还没反应过来,贾首辅已经一甩大袖,径直从旁边走了过去。

    贾咏行过后,紧接着是次辅王瓒,他倒是向徐晋拱了拱手,接着三辅翟銮不声不响地行过,然后是吏部尚书方献夫。

    方尚书倒是满脸堆笑,拱了拱手道:“下官见过靖国公。”

    徐晋正一头雾水呢,下意识地拱手回礼道:“方大人客气了。”

    方献夫又拱了拱手,笑眯眯地擦身而过,紧跟其后的是兵部尚书伍文定。

    伍文定路过徐晋身边时顿了顿身形,一副欲言犹止的表情,不过最后什么也没说,点了点头便算是打了招呼,然后举步行了开去。

    徐晋头皮有点发麻了,这些老家伙今天都干嘛了,吃错药了不成?

第1254章 贾阁老雄起(上)

    徐晋被这一群阁老尚书的态度搞懵了,正是:懵逼树上懵逼果,懵逼树下只有我。不过,这也引起了徐晋的高度警惕,潜意识告诉他,这次大朝会上很可能会发生针对他的**,嗯,也有可能是群殴事件,毕竟连“泥塑首辅”贾咏都如此义愤填膺,直接甩脸子,由此可见一斑。

    上朝的钟声敲响了,午门两边的阙门打开,文武两班大臣按照身份高低分别鱼贯而入,徐晋走的是右阙门,众武勋不知真心还是假意,把他推到了队伍之首。如此一来,徐晋倒是更能真切地感受到对面文官队列投来的冷眼了,看来这次朝会上的“群殴事件”是在所难免了,不过徐晋什么风浪没见过,既来之则安之,淡定自若地领队过了金水桥,来到奉天门前的丹墀下站定。

    早上七时三十分,嘉靖帝准时出现在奉天门前升座,接受百官朝拜,大朝会正式开始,不过让徐晋意外的是,他所预料的“群殴事件”并没有发生。

    朝会上,嘉靖先是宣布了册封德妃所生之女为常宁公主,接着聆听了徐晋的述职报告,口头上高度赞扬了一番,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徐晋向嘉靖交还了尚方宝剑,以及平虏大将军印信,大朝会便结束了,百官退散,各回各的官署打卡上班,整个朝会过程也就半个时辰不到。

    大朝会后,嘉靖也没让徐晋留下,于是靖大国公只好一脸懵逼地离开皇城打道回府,身为国公爷的他没有实职,没有办公的官署,自然也不用上班了。

    且说徐晋从右安门出了皇城,徐府的马车已经在那等候了,见到老爷这么快就出来了,而且还两手空空,家丁徐寿也是一脸的愕然,下意识地问道:“老爷,早朝结束了吗?”

    徐晋点了点头,径直上了马车,吩咐道:“回府!”

    徐寿挠了挠后脑勺,怪哉,老爷这次北伐立下如此大功,皇上就一点赏赐也没有吗?不应该啊!

    赵大头等亲兵也是一脸的懵逼,当初在敦煌时,皇上下旨封赏了大帅麾下的所有将士,唯独大帅他没有,原以为是要等大帅回京了再行论功行赏呢,结果今日的大朝会,皇上还是没有给大帅赏功,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

    这回真是懵逼树上懵逼果,懵逼树下你和我,大家一起排坐,人手一个懵逼果。

    一头雾水的靖国公爷,带着同样一头雾水的亲兵和家丁们回到了小时坊徐府前。刚下了车,徐晋便发现对面的永福观前相当热闹,停了十几辆马车,人员进进出出,肩扛手提,忙得不可开交。

    徐晋不由奇道:“对面发生了什么事?”

    “应该是在搬家吧,马车上都是些家具!”赵大头抻长脖子张望道。

    徐晋心中一动,难道永福公主今日就要搬进去修行了?好歹是皇家公主,虽然削了封号,但也不应该如此不讲究啊,好歹挑个黄道吉日什么的。

    “徐寿,你过去打听一下到底怎么回事?”徐晋吩咐道。

    “好哩!”

    徐寿麻利地跑了过对面,很快便找到了一名现场负责指挥调度的青年太监,两人聊了几句,这位青年太监便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谄笑着道:“小的给靖国公爷见礼。”

    这名青年太监约莫二十五六岁许,生得倒是眉青目秀,不过门牙缺了一只,张嘴笑时影响了观瞻。

    徐晋点了点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牙齿咋回事?”

    青年太监哈着腰道:“小的叫潘胜,靖国公爷叫小的小胜子就行了,呵呵,前几年冬天下雪,小的不小心摔了一跤,这门齿就磕没了。”

    徐晋笑了笑,指着对面马车上驮着大小家具,问道:“小胜子,永福公主殿下是要入住修行了吗?”

    小胜子眼底闪过一丝古怪之色,谄笑着道:“宅子……呵呵,道观已经竣工一月了,这段时间陆续添置了些家具,目前也布置得七七八八了,估计永福殿下近日就会入住,不过小的不敢肯定。”

    徐晋嗯了一声,让徐寿给小胜子打赏了二两银子茶水钱,这才转身进了徐府。

    …………

    早上的大朝会上没有发生“群殴事件”,但午朝时却差点爆发了。

    这时的文华殿内,气氛剑拔弩张,意见相左的两拨大臣正怒目相视,一个个吹胡子瞪眼的,眼看就要撸起袖子干架了,就连御座上的嘉靖也是怒容满面。

    原来,嘉靖确实有意加封徐晋为郡王,前日便命内阁具议此事了,结果自然没有通过,所以今日的大朝会上未能当众宣布对徐晋的封赏,这让嘉靖相当恼火。

    等到了午朝,嘉靖立马便把朝中的一众文武大佬都召来举行廷议,而徐晋作为当事人,自然不便参加,另外,估计嘉靖也是想给徐晋一个惊喜,所以没有事前向徐晋透露。

    现在是下午三时许了,这场廷议已经举行了一个多时辰,由于群臣的分歧过大,所以直到现在还没有通过晋封徐晋为郡王的决议,而且两拨大臣吵得脸红耳赤,脾气爆的还几乎扭打起来,气得嘉靖差点拍桌子骂娘。

    “皇上,我朝立国一百五十余年,外姓封王者未曾有也,不封异姓王乃我朝祖制,若皇上加封靖国公为郡王,此举有违祖制,恕老臣绝不能同意。”首辅贾咏神情激愤地大声道。

    嘉靖面色冷沉,同时心里感觉怪怪的,贾咏这老匹夫平日只会唯唯诺诺,这次也不知受了什么刺激,竟然雄起了一回,不仅挑头反对自己加封徐晋为郡王,而且态度十分强硬,颇有点飞蛾扑火的味道。

    贾咏的外号叫“泥塑阁老”,虽然坐着首辅的职位,却只会当应声虫,自他执掌内阁以来,没有主见,没有建树,所以朝臣都颇为瞧不起。

    不过,贾阁老今天的表现却是让大家刮目相看,估计是受到贾阁老“英勇”表现的鼓舞,刑部左侍郎李承勋立即出班附和道:“贾阁老所言甚是,我朝没封异姓王的先例,即便是中山王徐达也是死后追封的,徐晋何德何能?安能与开国第一名将徐公相比,皇上如今要加封徐晋为郡王,恕臣亦不能同意!”

第1255章 贾阁老雄起(中)

    刑部左侍郎李承勋站出来力挺贾咏,并且拿出明朝开国第一名将中山王徐达与徐晋作比较,直言徐晋不配封王,至少活着的时候不配,毕竟就连中山王徐达也是死后才追封的,大明绝不允许有活着的异姓王。

    此言一出,立即便引起一众反对派官员的强烈共鸣,纷纷站出来表示附议,就连一向与徐晋交好的夏言也出班劝道:“加封靖国公为异姓封王有违我朝祖制,臣恳请皇上收回成命。”

    “恳请皇上收回成命!”

    “恳请皇上收回成命!”

    “恳请皇上收回成命,三思啊!”几十名官职大小不一的朝臣纷纷出言附和,声势着实不小。

    贾咏居百官之首,站在最前面,此时老腰杆儿挺得笔直,像喝了半斤二锅头似的,红光满面,就连皱纹都一条条舒展开来,仿佛重回了十八岁,满腔热血在翻滚。很明显,咱们的贾阁老很享受此刻一呼百应的快感,倍儿爽!

    话说在费宏执掌内阁之时,贾咏便开始入阁辅政了,一直充当打杂的角色,费宏退了后,换成金献民执掌内阁,贾咏还是打杂,后来金献民和廖纪也先后退了,贾咏这个打杂便走了狗屎运,直接当上了首辅,都不用带争的。

    然而,咱们的贾阁老当透明人当习惯了,即使坐上了内阁第一把交椅,还是改不了一惯的作风,毫无主见,得过且过,对上唯唯诺诺,对下言听计从,实在对不起内阁首辅这个职位,不足以领袖群伦。

    所以朝官们都瞧不起这位贾阁首辅,背后给他起绰号“假阁老”,又或者“泥塑首辅”之类,甚至有言官直接弹劾他尸位素餐,让他麻利地滚蛋让贤,别他玛的占着茅坑不拉屎。

    咱们的贾阁老虽然佛系,但也是要脸面的,所以老早就想证明一下自己并不是那么的软弱无能,可惜能力和性格都有缺陷,在皇上面前腰杆子总直不起来,能力又比不过一起共事的同僚们。

    这次皇上打算晋封徐晋为郡王,下旨令内阁具议,嘿,咱们的贾阁老总算积蓄够能量值,爆发了一回小宇宙,直接驳回了嘉靖的旨意。

    不得不说,嘉靖册封异姓王的举动确实有点“惊世骇俗”了,引起了诸多大臣的不满,所以咱们的贾阁老歪打正着,不仅获得了众多同僚的支持,也小小地挽回了一把作为内阁首辅的尊严和威信。

    坦白来讲,贾阁老执掌内阁都大半年了,今日才第一次品尝到领袖群儒的快感,所以此刻都有点飘飘然,找不着北了。

    看着跪倒了一地的反对大臣,嘉靖的内心极为恼火,但表面却是镇定自若,御极将近七载的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懵懂的少年皇帝了,这种阵仗根本吓不到他。

    如今的嘉靖早就转换了角色,成为真正雷霆万钧的帝王,反观杨廷和执掌内阁时的鼎盛文官集团,如今已经四分五裂,对嘉靖的制肘越来越弱,所以,即使嘉靖今日强行通过决议,一众反对派官也无可奈何。

    不过,如果以皇权强行镇压大臣,对皇帝的名声有损,那些文官喷子肯定会抓住此事大做文章,部份阴损的书生甚至可能玩弄笔杆子,写几首歪嘴诗或者野史文章影射讽刺什么的,那就不好了!

    所以嘉靖一言不发,目光冷冷地扫过全场,最后停在张璁身上,后者倒也机灵,立即出班道:“臣以为皇上晋封靖国公为郡王并无不妥!”

    嘉靖心中一喜,还是张璁懂事贴心,点头微笑道:“张卿家且道来。”

    张璁捋笏朝御座一揖,又若无其事扫了一眼死盯着自己的反对派官员们,冷笑道:“臣观诸公反对的理由不碍乎有三。其一,我朝无异姓封王的先例,此举有违祖制。其二,靖国公所立之功不及开国诸将,不足以封王。其三,靖国公乃科班出身,以文官之身封国公已经破例,绝不能再违制晋封。”

    张璁话音刚下,向来疾恶如仇的刑部尚书胡世宁便呛声道:“难道张大人以为这三个理由还不够吗!”

    张璁淡定道:“下官虽然愚鲁,但却不敢苟同。”

    “呸,你张秉用只不过是一个阿谀奉承的投机小人罢了,安敢与诸公苟同。”胡世宁当年连宁王都敢当面骂,骂张璁自己也不在话下了。

    张璁虽然城府深,很能忍耐,但当着百官的面被骂成阿谀奉承的投机小人,依旧气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嘉靖剑眉一挑,冷道:“胡卿家是在讽刺是朕,是个只听得阿谀奉承之言昏君吗?”

    这顶大帽子一扣下去,胡世宁顿时吓得面色微变,连忙跪倒谢罪:“臣不敢!”

    嘉靖冷声道:“若再敢妄言讽刺君王,朕必治你一个欺君之罪,撵出去!”

    “皇上……臣并无讽刺君王之意啊!”胡尚书悲愤地大呼,两名殿前士卫已经半架半推地把他撵了出大殿。

    瞬时间,殿内死一般的寂静,人人神色凛然,总算又刷新了一次对嘉靖帝王手段的认知,一时间,倒是没人敢再贸然出声了,免得再被嘉靖抓住漏洞乱扣帽子,然后一声令下撵出文华殿。

    嘉靖这一通猛如虎的操作,无疑给一众反对派官员当头敲了一记闷棍,严重地打击了他们的士气和斗志,颇如咱们的贾阁老,本来挺得笔直的老腰儿都开始萎了,有点早泻的苗头了。

    嘉靖冷着脸,淡道:“张卿家且继续说!”

    张璁此刻自然心情畅快,毕竟皇上为自己出头挽回了颜面,他轻咳了一声,打醒精神道:“皇上,正所谓理越辩越明道越论越清。臣这便逐一反驳以上三条反对的理由。”

    嘉靖点了点头,嘉许道:“且驳来!”

    夏言皱了皱眉,看来皇上今日是铁了心要封徐晋为郡王了,张璁竭力附和皇上,不过是要讨皇上的欢心罢了,胡尚书骂得不错,张秉用就是一个毫无节操的投机小人,耻与之为伍!

第1256章 贾阁老雄起(下)

    毫无疑问,张璁确是一个政治投机者,而且眼光毒辣,时机通常抓得很准,不过公道话还是要说上一句的,投机归投机,你可以说张璁没气节,但却不能说他没能力,真正历史上的张璁还是干了不少实事的,在他担任内阁首辅期间,不仅改进了科举制度,摒除其中的一些弊端,还大力反腐昌廉,政绩斐然,甚至清田庄的事他也有份参与推动和执行,是个能吏。

    所以公正地来讲,张璁也不是一无是处的,能力摆在那,只能说他是个能力出众的政治投机者,还喜欢打击排斥异已,就连退休了的杨廷和他都不放过,这才犯了众怒,身后在士林的评价并不好。

    当然,在嘉靖个人的眼中,张璁却是个听话贴心,而且很有能力的忠臣,所以在张璁死后,嘉靖给他封的是谥号是“文忠”,这在文谥中排名第二,仅次于“文正”,可见嘉靖对张璁的评价不可谓不高。

    另外,张璁的口才也很好,只听他清了清嗓子道:“第一,我朝确实没有册封异姓王的先例,但有些事情是不能因循守旧的,颇如建房子需因地制宜,律法规矩亦不应一成不变,需不断推陈出新,才能适应当下。

    我朝太祖立国之初,严令不许片板下海,不过是为了防范倭寇,如今我大明沿海倭患已根除,前几年不也根据实际情况,重新开放了海贸,如今几年过去了,海上贸易如火如荼,百业兴旺,沿海百姓生活丰足,对朝廷感恩戴德,同时,海贸又为国库带来丰厚的课税。

    由此可见,我朝的一些陈规确实要改了,也必须得改。”

    嘉靖的脸上终于有了笑容,微微点了点头,不说别的,光凭徐卿扫平沿海倭寇,力推开放海禁这一条,怎么赏都不为过。

    夏言这时却站了出来,朗声反驳道:“皇上,臣以为张秉用这是在移花接木,明目张胆地狡辩,诚然,我朝一些旧制确实需要改革,开放海贸的确对我大明利远大于弊,当初臣也是看清这一点才全力支持靖国公的。

    可是一码归一码,太祖定下异姓不可封王的旧制,是为了防止大臣功高震主,恃宠而骄,甚至把持朝政。所以这一条旧制什么时候都不会过时,至少现在看来,没有破旧立新的必要。”

    论口才论能力,夏言都不在张璁之下,史上的夏言确实也经常跟张璁掰手腕,也是唯一能掰得过张璁的人,所以一出手便抓住了要害,直击张璁论据中的破绽,一众反对派大臣不由暗暗叫好,夏公谨牛逼!!

    嘉靖脸色微沉,其实他很喜欢夏言,夏公谨不仅外形好,一口京腔洪亮不带一丝乡音,而且还能力出众,奈何性子太刚直,不像张璁那般贴心好使。

    当然,嘉靖并不是一个只能听讨好附和之言的昏君,很多事还是拎得清的,治国不能仅靠只会奉承讨好的臣子,朝中有敢直言反对自己的诤臣,才能避免自己犯错,而夏言就是这样一个诤臣。

    但是呢,朝中也不能只有爱杠的诤臣,那样自己只会被架空,干啥啥不成,所以还需要张璁这样有能力的谄臣作打手,确保自己的意志能执行。

    所以,嘉靖虽然心中不悦,但也没有像对刑部尚书胡世宁那般打压夏言,也抓不到借口去打压,毕竟夏言这番话有理有据,又没有逾礼的地方。

    张璁本就来打算把徐晋送回家当个富贵闲人,再加上为了讨嘉靖欢心,自然不会如此轻易被夏言驳倒,只听他又立即反击道:“夏大人此言差矣,我朝无论是册封宗室,还是勋戚,都按照“分封而不赐土,列爵而不临民,食禄而不治事”的原则,所以不可能再出现隋唐秦汉时期藩王割据的局面。

    因此,夏大人担心靖国公功高震主,把持朝政,根本就是无稽之淡,至于恃宠而骄,呵呵,那就只看个人了,彼如夏大人,身为内阁辅臣,同样可以恃宠而骄,与是不是郡王无关!”

    咝……

    殿内一众大臣不由倒吸一口冷气,张璁的嘴巴还真是毒辣啊,一剑封喉,啧啧,高手过招,就是精彩,夏公谨反击吧!

    夏言皱了皱眉,淡道:“本官此心磊落可昭日月,倒是你张秉用恬不知耻地奉迎上意,心术不正,非君子所为。”

    张璁神色自若地道:“臣只知为臣分忧,忠臣之事,拳拳之心亦可昭日月,夏大人肆意诋毁他人声誉,也非君子所为。”

    咝……

    群臣再次暗吸了一口冷气,夏言能言善辩,张璁也不是省油的灯啊!

    贾咏看着针锋相对,成为全场焦点的夏言和张璁,瞬时间有点意兴阑珊了,连脸上的皱纹也松弛下来,今天的焦点本应是他这个内阁首辅,现在彻底沦为陪衬了,失落和不甘的情绪倾刻涌上心头,但他又不敢插口,担心被张璁那把利嘴秒成渣啊,到时恐怕不仅老脸不保,声望更加要大跌,而且回头皇上让自己卷铺盖滚蛋也说不定。

    一念及此,贾阁老的老腰儿彻底地塌了。

    御座上的嘉靖呢,看着两大高手针锋相对地辩论,虽然感觉很过瘾,但这场廷议已经开得够长了,再拖下去就要到放班时间了,自己还得回去抱闺女呢!

    所以嘉靖不想再无休止地争论下去,必须快刀斩乱麻,于是轻咳一声,拉起了偏架来:“夏卿家,不可人身攻击,你且退下,让张卿家继续辩来。”

    皇上明显偏帮张璁,夏言也只能退回原位。

    张璁眼底闪过一丝得意,瞧,不抱皇上大腿,任你再能说会道都是白搭,他对着御座方向拱了拱手,继续侃侃道:“皇上,臣以为废除不封异姓王这条旧制,可以激励将士更加奋勇杀敌,保家卫国,就跟开海禁一般,利大于弊,所以破例晋封靖国公为郡王并无不妥,臣绝对支持!”

    “放屁!”刑部左侍郎李承勋再次跳了出来,怒不可竭地呛道:“张秉用,本官姑且不论你刚才胡扯的一番歪理,就论功劳,徐晋哪一点及得上本朝的开国将军,中山王尚且没有生前封王的殊荣,徐晋他配?”

第1257章 贾阁老雄起(完)

    张璁显然是要竭尽全力把徐晋送回家养老享福了,他轻蔑地睨了李承勋一眼,淡道:“中山王徐公确实为我朝立国立下了赫赫之功,说是开国武将第一人也不为过,但论战绩,靖国公徐晋却未必在其之下。

    正德十四年,当年的徐子谦还只是一介书生,便率兵对抗宁王,连斩宁王麾下数名山贼瓜牙,护佑了江西广信府免遭反王荼毒。

    正德十六年,徐子谦担任副使赈灾山东,恰逢白莲教妖人挑动矿贼暴乱,战火波及整个山东,徐子谦临危受命,率兵镇压,仅数月平定。”

    嘉靖二三年,沿海倭贼猖獗,徐子谦任直浙总督,一举扫平为害大明东南沿海近百年之的倭患,又驱逐西洋人收回香岛,分别建立了东洋和南洋都护府,扬大明之威于海外,此壮举,中山王亦有不及也。

    嘉靖四年九月,俺答勾结白莲妖人李福达破关南下,兵围我大明京城,险断我大明国祚,又是徐子谦率兵勤王救驾,挽大厦于将倾之时,此番匡扶社稷之功,比之开国之功亦不遑多让也!”

    张璁说到了这里顿了顿,环扫了全场一眼,全场鸦雀无声,嘉靖亦是俊脸涨红,双拳紧握。所有人都知道徐晋这些年立下了不少功劳,但真的一条条地罗列出来时,实在让人震撼,就连此时的嘉靖都觉得自己有点亏待徐晋了。

    张璁的心情却是颇为复杂,自己明明和徐晋不对付,这时却不得不在皇上和百官面前大肆吹捧徐晋,不过,只要能把徐晋送回家养老享福,吹捧一下死对头又有什么所谓呢,继续用吹力吧!

    只见张璁清了清嗓子,又继续吹……噢也算不上是吹,毕竟张璁说的都是事实,徐晋确实这么牛逼!

    “嘉靖六年,徐晋奉命北伐鞑靼,屡战屡胜,仅半年便扫平鞑靼,威服瓦剌,彻底解决我大明北边之大患,开疆拓土数千里,又从吐鲁番手中夺回关西七卫,此番赫赫战功,不及中山王耶?”张璁逼视着刑部左侍朗李承勋,呵呵地冷笑两声道:“李大人刚才反问下官,徐晋他配吗?下官以为——他配!”

    李承勋神色复杂,一言不发,很明显,张璁如数家珍地罗列出徐晋这些年来立下的种种功劳,这位李侍郎也被震撼到了,一时间还反应不过来。

    这时,吏部尚书方献夫眼珠一转,抓住时机跳了出来附和道:“张少卿所言极是,靖国公徐晋乃千年难得一遇的帅才,也是我大明的栋梁,不仅战功赫赫,丝毫不输开国名将中山王徐公,而且徐晋在文治方面亦颇有建树,清田庄、丈土地、新作物、开海禁、立银号,如今我大明国库充盈,百姓生活丰足,靖国公居功至伟。

    所以老臣在此斗胆说一句不敬之语,若论武功,靖国公不输中山王,若论文治,中山王不及靖国公远矣,臣以为,靖国公晋封郡王也是实至名归!”

    很明显,张璁并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早就安排串联好后援团了。

    这边吏部尚书方献夫刚表完态,礼部尚书席书便立即站出来道:“臣附议!”

    “老臣附议!”内阁次辅王瓒亦行出班道。

    接下来,陆陆续续又跳出近二十名朝官表示附议,都是新贵派的成员,噢对了,礼部尚书席书也是新贵派,当初陆炳和郭勋等人事发后,张璁等新贵派全部被撸,席书自然也不礼外,如今张璁重回朝堂,席书也官复原职了。

    朝堂之上,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赢者通吃,这就是党争。从严格意义上来讲,明朝的党争始于“大礼议”,后期越演越烈,连太监也加入进来了,形成了臭名昭著的“阉党”和“东林党”,明朝之所灭亡,党争出力不小。

    言归正传,新贵派纷纷表态支持张璁,反对派的形势急转直下,再加上嘉靖刚才使手腕把反对派中最刚的刑部尚书胡世宁给撵了出去,无疑给了反对派大臣极大的压力,一些心志不坚的已经开始打退堂鼓了,譬如难得雄起了一回的首辅贾咏。

    不过,大明的读书人从来不缺乏有骨气的,想当年明武宗正德下令杖死了多少文官,依旧还有大把文官前仆后继地阻挠武宗出巡,最后武宗没有把大臣杀怕,倒是把自己杀怕了,不得不暂时作出了让步。

    此时,只见一人扑通地跪倒在地上,红着眼大声道:“加封异姓王不合祖制,臣坚决反对,若皇上一意孤行,臣便乞骸骨还乡,此生誓不再踏入京城半步,臣之子嗣亦永不参加科举!”

    咝……

    殿内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这是哪位义士这么刚啊,不仅威胁要撂挑子不干,还终生不入京城,甚至断绝家族科举之路,这也太狠了吧?分明在打皇上的脸啊,而且打得还不轻!

    众人循声望去,发现跪在地上的竟然是工部右侍郎卫汉文了!

    嘉靖的脸色刷的变得铁青无比,胸憶间腾起一股滔天怒火,气得手都有点发抖了。

    这也难怪嘉靖会如此愤怒的,卫汉文以辞官相威胁就算了,还声言此生不再踏足京城,最可恨的是他还要断绝家族的科举之路。

    知道断绝科举之路对一个士族家庭来说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永远沉沦啊。

    卫汉文不仅赌上了自己的仕途,还赌上了整个家族的前途,他是博取了好名声,却是极大了败坏了嘉靖的名声。

    试想一下,后世人看到卫汉文的事迹后,十有**会想,一个副部级的高官,竟然做得如此决绝,可见他对朝廷是有多么的绝望,对嘉靖帝是有多少的深恶痛绝?

    很明显,嘉靖今日若强行通过加封徐晋为郡王的决议,那么卫汉文事件便会成为他帝王生涯的污点,甚至会被扣上昏君的帽子,所以嘉靖不愤怒就怪了!

    但是,偏偏就有人没看到嘉靖的愤怒已经接近爆发的边缘,反而被卫汉文的“慷慨赴义”刺激到了,再次满血雄起,没错,这个人就是咱们的贾首辅贾阁老。

    贾咏激动得胡子乱颤,卫叔宝尚且如此气节不屈,老夫身为百官之首,又岂能退缩,罢了,这首辅不当也罢,反正也没什么当头。

    扑通……

    贾咏跪倒在御座前,颤声道:“臣老矣,臣亦乞骸骨,请皇上恩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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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5238/ 第一时间欣赏明王首辅最新章节! 作者:陈证道所写的《明王首辅》为转载作品,明王首辅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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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王首辅介绍:
大明朝正德十二年冬,徐晋穿越到江西上饶县一名穷困潦倒的儒童身上。这一年,史上最胡闹的明朝皇帝朱厚照正在边镇宣府游玩。这一年,江西宁王朱宸濠正暗中运作准备谋反。这一年,家徒四壁的徐晋寻求出路,最终选择考科举,从县试、府试、院试,再到乡试,一路过关斩将,却一步步卷入了宁王朱宸濠造反的漩涡……明王首辅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明王首辅,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明王首辅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