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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陈证道     明王首辅txt下载     明王首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303章 脏活

    了解完事件的前因后果,蒋太后沉默了,此案胡世宁虽然判得偏重了些,但吴家的所作所为确实也相当缺德,占了人家土地就算了,还刨人家的祖坟弃尸,这可是极损阴德的事,是要天打雷劈的,而且最后还搞出人命来,重判也无可厚非。

    蒋太后不由暗暗庆幸自己没有把胡世宁召来问责,否则最后不仅会自讨没趣,甚至还会落得个徇私枉法,后宫干政的坏名声来,而且以胡世宁那茅坑石头的脾气,一准会当众让自己下不了台。

    此刻吴皇后的面色一阵红一白,更是不敢作声了,只是心里憋屈得难受,一来是气家里人隐瞒真相骗他,二来是觉得皇上没有偏向吴家,自己好歹是他的皇后啊,正所谓一日夫妻百日恩,就不能回护一下?

    到底是蒋太后顾及儿媳妇的感受,沉声道:“那胡世宁殴打国丈的事怎么算?公然殴打皇亲国戚,他眼里到底有没有皇后,有没有皇上您?”

    嘉靖面色古怪的轻咳了一声:“母后有所不知了,其实是新平伯先动的手,而且那边伤得还要重一些呢,摔破了头,血流了一地,要不是新平伯见机跑得快,估计已经被愤怒的其他大臣群殴了。”

    蒋太后不由傻了眼,瞠目结舌了片刻才道:“那……胡尚书没事吧?”

    “太医及时包扎了伤口,并无大碍,朕让他回家休息也不肯,如今估计还在刑部奋笔疾书,准备奏本弹劾新平伯呢。”嘉靖苦笑着说。

    对于这种刚正不阿,又极为固执的臣子,嘉靖是既佩服又无奈,还有点头痛。

    此时吴皇后忽然浑身抖了抖,连续打了几个喷嚏,面色难看到极点,倒不是她故意装的,而是寒症加重了。此女本来就感了风寒,如果在屋里好好将养着,以她十来岁的身体本钱,这几天便能痊愈了,偏生她怒气冲冲跑来慈宁宫告状,路上经冷风一吹,再加上心情憋屈,寒邪侵体便更深了,病情加重自然也就理所当然的。

    “皇后的脸色咋这么难看,该不会是寒症加重了吧?”蒋太后微惊道。

    “太后,臣妾突然觉得浑身发冷!”吴皇后可怜兮兮地道。

    嘉靖连忙伸手摸了摸吴皇后额头,只觉十分烫手,不由变了脸色,沉声道:“皇后发烧了,快传李太医来!”

    吴皇后见到嘉靖神色紧张,不由心中一暖,趁机捉住后者的手哀求道:“皇上,能不能看在臣妾的份上,让胡大人不要判我大哥充军,大哥自小娇生惯养,哪吃得了这种苦,必然会死在那儿的,呜呜!”

    吴皇后说完挤出两滴眼泪,不断地咳嗽起来!

    嘉靖虽然跟吴皇后没什么感情,但眼前这个好歹是自己的女人,自登基后便跟着自己,即使没有爱情也有亲情了,此刻见对方生着病悲声哀求,顿时心中不忍了,安慰道:“皇后且安心养病,朕自有计较,你的大哥亦是朕的大哥。”

    吴皇后得到嘉靖的承诺,心中暗喜,越发的装得病重娇弱起来,整个人都挨入嘉靖怀中瑟瑟发抖,后者连忙命人取来御寒衣物,又添了炉子。

    很快,太医院正李言闻便亲自赶来了,替吴皇后问诊完后便严肃地道:“皇后的寒症确实加重了,是喉咙红肿炎症引起发热,下官先开一剂消炎汤药,两个时辰后再服一剂小柴胡驱寒,期间一定要注意保暖,万不可再吹冷风。”

    话说当初徐晋把其所知有限的现代医学常识编写成册交给了李言闻,虽然内容散乱肤浅,但对李言闻的助益却是很大,令他医术水平大增。李言闻还结合他自己的行医经验总结出一套医治常见疾病的方法来,比之传统的方法更加有效。

    彼如古人将感冒称为寒邪入体,而李言闻这里却说是喉咙炎症,还提到了消炎的概念,与传统中医迥异。

    由于担心吴皇后在回坤宁宫的路上再次吹了冷风,所以蒋太后便让她慈宁宫中住下,直接在这里吃药养病。

    话说李言闻开的消炎汤药还真管用,吴皇后喝后出了一身汗,体温便恢复正常了,蒋太后和嘉靖都松了口气,赏赐了一番便将李言闻打发走。

    蒋太后和嘉靖叮嘱完吴皇后好生休息后,两人便到了外间,前者低声道:“此事皇后的娘家确实做得太过了,但那孝廉的老母亲已是大半截身子埋黄土里的人了,风烛残年浑身是病,她的死未必就关国舅事,判充军流放实在太重了,更何况不是有管家偿命了?差不多就行了吧,顶多让吴家多赔些银子。”

    嘉靖无奈地点了点头道:“儿臣会处理好的,母后放心吧!”

    嘉靖和蒋太后又聊了几句便离开的慈宁宫,结果刚回到乾清宫养心殿便收到刑部尚书胡世宁弹劾国丈吴德友的奏本,不由既好气又头疼。

    胡世宁此人刚正不阿,主持刑部以来一直铁面无私,谁的面子也不给,乃不折不扣的茅坑石头——又臭又硬,想让他改判,简直难比登天啊!

    嘉靖犯难了,他虽然是九五之尊,但也不能堂而皇之地干涉司法啊,更何况案件涉及他老丈人,一旦出面干涉,科道那些言官喷子肯定会把徇私枉法这顶帽子给自己扣下来,弄不好掀起一场轩然大波。

    “不好办啊!”嘉靖头皮都快挠掉一层了,依旧想不好解决问题的好办法,关键是胡世宁那一关不好过,面对这位刚正不阿的老顽固,嘉靖心里都有点发怵。

    司礼监掌印太监常怀恩倒是会察颜观色,见到皇上不安地踱来踱去,便知对方在为国丈家的案子发愁了,于是便轻咳了一声提醒道:“皇上何不将案子发回大理寺,让新进大理寺卿张璁张大人重新审理呢?”

    嘉靖眼顿时前一亮,暗道,对呀,朕怎么忘了这个,张秉用最懂朕的心思,此案交给他审理即可得到满意的结果,朕又何必自寻烦恼呢?

    话说张璁前段时间又升职了,从大理寺少卿晋升为大理寺卿,一年之内连升三次,从正五品员外郎到三品大理寺卿,仅仅一年时间,妥妥的火箭干部!

    大理寺掌管刑狱诉讼,与刑部和都察院并称为三法司,一些特别重大的案件,一般会由三法司会同审理,亦即是所谓的“三法司会审”。

    当然,嘉靖自然不会搞三法司会审,毕竟三法司会审还是以刑部为主,刑部尚书正二品,大理寺卿正三品,所以张璁是压不住刑部尚书胡世宁的,有胡世宁参加审理,最后大概率还是维持原判。

    因此案件直接打回给大理寺审理就行了,既绕过了胡世宁这块屎坑石头,又不用戴上干涉司法的帽子,一举两得!

    说干就干,嘉靖立即取了刑部递上来的案卷结书,提起御笔批下“发回大理寺重审”七个大字。

    “嘿嘿,搞定!”嘉靖把御笔一掷,如释重负地露出了笑容,身边有个包干脏活的心腹大臣也不错嘛,这时他倒有点理解自己那短命的堂兄朱厚照为何宠信刘瑾了,用起来舒心啊。

    正在此时,有宫人快步奔进了养心殿,气喘吁吁地高呼:“捷报,平西大将军俞大猷捷报,冬月二十日大破哈密城,斩首五千六百级,俘虏两千二百一十六人,斩获马匹牛羊不计其数……”

    嘉靖狂喜,蓦地站了起来大声道:“捷报何在,快快逞上来!”

    宫人飞快地把捷报逞上去,嘉靖迫不及待地接过看了一遍,继而仰天大笑:“哈哈哈,哈密城拿下了,关西七卫尽入囊中,俞大猷了不起,献给朕一份新年大礼。”

    司礼监掌印太监常怀恩连忙跪倒高呼:“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嘉靖喜上眉梢,笑道:“你这老货倒是会讨喜,看赏!”

第1304章 迟来的婚礼

    嘉靖六年腊月初一,又是一个大晴天,阳光普照大地,气温有所回升,挨年近晚的,京城越发的热闹了,但见街上行人比肩继踵,车水马龙,京城九门的货物进进出出,一片繁华盛世的之景。

    今日的避尘居也分外的热闹,因为一大早,北靖王府的四位夫人便应邀过府玩耍了,两位少爷,两位千金,还有一应负责侍候的婢女家丁,有近三十人之多。

    连续两天放大晴,宁秀阁前的人工湖已经解冻了,徐康和徐阳哥俩由细心的家丁带着在湖中泛舟垂钓,玩得忘乎所以,而熙颜和熙蕴这两个小家伙还太小,由婢女看顾着在室内玩些小游戏。

    永福公主作为此间主人,则陪着谢小婉诸女环湖赏寒梅,然后在湖心亭中摆下酒席,一边赏梅一边闲聊家常,其间难免行酒令,以及作些小诗小词啥的,倒也自得其乐,宾主尽欢。

    不知不觉已过午,谢小婉诸女本打算告辞回府了,永福公主却一再拘留,盛情难却,于是众人便进了宁秀阁中继续聚话玩耍。

    暖阁中,诸女触膝而坐,相谈正欢,忽然一名婢女不少心把一杯温酒弄翻了,恰好把薛冰馨的衣裙给弄湿了。

    那婢女却是永福公主的人,吓得脸都白了,手足无措地连连道歉,冰妞儿是那种面冷心善之人,并没有放在心上,倒是反过来安慰这名婢女。

    永福公主见状不由目露欣赏之色,暗道,此女虽是反王之后,也曾占山为王,但却是个心善有爱的女子,无怪乎黑台山附近的百姓都把她当成保护神,亲切地称之为“三娘子”,她外表冷若冰霜,实则菩萨心肠,唉,北靖王也不知多少辈子修来的福气,家中四位夫人不仅姿容出众,而且都是心地善良,贤慧淑德的好女子。

    “馨姐姐衣裙打湿了,如今天气寒冷,还是赶紧更换为妙,免得感了风寒,正好永福有些未曾穿过的旧裳,取来换上便是。”永福公主道。

    薛冰馨显然并不习惯穿别人的衣物,连忙婉拒道:“湿了一点点,不妨事的,谢过居士好意了。”

    谢小婉连忙道:“馨儿妹妹虽是习武之人,但如今肚子里还有一个小的,可不比平时,还是赶紧换了衣服为妙,可不能大意了。”

    费如意和费吉祥也出言相劝,薛冰馨脸上微热,只好道:“既然如此,便让初夏回府里取一套衣服来,横竖也不远,花不了多长时间,省得弄脏了永福居士的衣物。”

    永福公主皱了皱黛眉不悦道:“何苦又费这事呢,莫非馨姐姐嫌弃永福的衣服不干净?那便算了!”

    薛冰馨顿时面露尴尬之色,倒是不好再拒绝了,连忙道:“不是的,居士切莫误会,好吧,我换就是了。”

    永福公主这才转嗔为喜,亲自领着薛冰馨到了寝室,又让两宫女抬来一只崭新的箱子,打开一看,只见里面摆放着一套崭新的白色连衣裙,还有一顶镶满钻石的王冠状东西,另外还有一串闪闪高的钻石项链。

    薛冰馨愕了一下,暗忖:“这衣物好生古怪,不过看着确是新的,怕是真的没有穿过。”

    永福公主看到箱子里的衣服,美眸中闪过一丝羡慕,笑道:“馨姐姐莫怪,这衣服穿起来有点费事,您的婢女一个人怕是弄不好的,便让抱琴帮帮忙吧,想必馨姐姐不会介意吧?”

    薛冰馨脸上微红,点了点头道:“没关系!”

    于是乎永福公主便退出去,由抱琴和初夏两人帮薛冰馨换衣服,结果足足花了半小时左右才穿好。

    薛冰馨对着镜子一照,顿时呆在当场,小嘴张成了“o”形,这……这是什么衣服?也太夸张了吧,不过真好看。

    毫无疑问,冰妞儿此刻穿在身上的正是现代风格的婚纱,纯白如雪,撑开的下摆完美地把凸起的孕肚给掩去了,还带着长长的后摆,飘飘如仙!

    “四夫人好美啊!”初夏掩着小嘴,满眼的羡慕的小星星,宫女抱琴也是一脸的惊喜。

    “抱琴,换好了没?噢!”永福公主这时闪了进来,登时呼吸一紧,呆立在当场。

    薛冰馨本就是人绝色美人儿,此刻换上这套纯白如雪的婚妙,更是冷艳绝色,美得让人窒息

    “天啊,这件……衣服真的太适合馨姐姐!”永福公主回过神来,惊喜地上前围着薛冰馨转了一圈,美眸炙炙,满眼的羡慕。

    薛冰馨红着俏脸,有点不自在地道:“这衣服好看是好看,就是有点太夸张了,这后摆长得过甚至……走路也不方便。”

    永福公主轻笑道:“没事儿的,让初夏给您拎着即可,先将就着罢。”

    薛冰馨无奈地点了点头,这衣服穿上就那么费劲,再脱掉肯定更加费劲,只能将就一下了。

    抱琴笑嘻嘻地将那顶镶钻的王冠截到薛冰馨的头上道:“这样就完美了,不对,发髻得重新弄一下。”

    戴上王冠的薛冰馨更加冷艳了,后者连忙道:“不用了戴了吧,怪别扭的!”

    永福公主笑道:“既然衣服都穿了,也不差这顶冠子,馨姐姐快坐下吧!”

    初夏笑嘻嘻地道:“是呀夫人,衣服都穿了,不如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等回了府里,让老爷把眼珠子都看掉出来。”

    薛冰馨俏脸通红,嗔道:“你这小蹄子要是喜欢,赶明儿穿上勾引你家老爷去。”

    “婢子倒是想,可没那福气啊!”初夏嘻笑道,倒是永福公主闹了个大红脸。

    薛冰馨从镜里看到永福公主脸红耳赤,始觉自己说话有点孟浪了,人家永福公主可是未出阁的闺女,而且这衣服也是她借给自己穿了,不由尴尬地道:“让居士见笑了。”

    永福公主笑了笑,摇头表示没关系!

    很快,抱琴便给薛冰馨重新挽了一个端庄的坠下髻,又重新描了眉,双唇涂上胭脂,顺带扫了腮红,一时间,镜中更是美艳不可方物。

    “成了!”抱琴笑道。

    永福公主美眸中尽是羡慕和惊喜,啧啧地道:“馨姐姐可真美!”

    薛冰馨也被镜中的自己惊艳了,竟然有些不知所措,在大家连番的催促下,这才慢吞吞地走出寝室,回到了暖阁之中。

    哇!

    一进门,四下里便惊叹声阵阵,谢小婉诸女都下意识地站了起来,脱口道:“好美啊!”

    “娘亲真好看!”火儿一蹦老高,跑上前帮忙托婚纱的裙摆。

    薛冰馨既不好意思,又有点飘飘然的,哪个女人不喜欢赞美,她自然也不例处。

    “这衣服好看是好看,但是不好坐下啊!”一名婆子笑道。

    话音刚下,避尘居外却隐隐传来吹吹打打的喜乐声,永福公主一听,笑道:“我看也不必坐了,直接回府吧!”

    众人正不解其意,便见一名西装笔挺的,头发梳得连苍蝇腿都能打滑的家伙笑吟吟地行了出来。

    啊!相公(夫君)诸女齐声惊呼!

    这时走出来的西装型男不是别个,正是北靖王徐晋,估计是头油打多了,油光可鉴,真个唇红齿白,人模狗样。

    “爹爹,你咋穿成这样,连胡子也剃光了,跟宫里的公公似的,哈哈!”小徐康指着那老子大笑道。

    诸女噗嗤的失笑出声,徐晋不禁满头黑线,臭小子,屁股痒了,回头再收拾你!

    “馨儿,今日夫君把缺了的婚礼给你补上。”徐晋上前挽起冰妞儿的手,郑重地替其戴上一枚银戒子,然后一低头便吻在那樱唇上

    “这混蛋,要死了!”冰馨儿羞得无地自容,眼眶却不由自主地湿润了,既羞涩又幸福。

    徐晋的四个女人当中,薛冰馨的遭遇最是曲折辛酸,在危机四伏的苦寒之地独自将早产的儿子拉扯到几岁大,经历了太多的磨难和痛苦了,所以徐晋一直觉得亏欠了冰妞儿两母子,一直在尽力地弥补,这场婚礼他筹划很久了,今日在永福公主的配合下,终于成功的实施了。

    薛冰馨此刻幸福得晕乎乎的,只觉男人的手往膝弯上一抄,自己便被拦腰抱起,在欢呼声中大步出了门。

    砰砰……

    徐福和徐寿这两货早就站在宁秀阁外等候了,见到老爷横抱着四夫人走出来,立即发射了礼炮,由芝儿小姐造出来的手持礼炮,闪闪的碎铂纸和各色碎布漫天撒下,乐手们也卖力地吹打起来,把喜庆的气氛带到了**。

    走出了避尘居的大门,大红花轿早就准备好了,徐晋抱着薛冰馨进了花轿,然后绕着北靖王府转了一圈,最后从正门入。

    进了府门后,由二舅子费民受主持了一场别开生面的西式婚礼,礼毕,大摆宴席,然后送入洞房。当然,洞房只是走形式,毕竟冰妞儿肚子都八个多月大了。

    由于薛冰馨的身份敏感,所以徐晋也不想太过张扬,因此并未下贴邀请官场上的人物,只是自家人关起门来吃了一顿酒了事,也就谢家兄弟和费家兄弟出席了。

第1305章 娶了个老婆而已

    腊月初一在避尘居中发生的事自然很快便传到了吴皇后耳中,而这显然也是一个打击徐晋的机会,毕竟避尘居乃永福公主清修的地方,徐晋在此吹吹打打地大办婚礼,实在不成体统,甚至会引起民间不必要的误会,从而影响永福公主的名声。

    然而,吴皇后却难得没有借此搞事,倒不是她突然变得善良大度了,而是因为病还没好,没那精神去折腾,再加上娘家那件糟心的事已经让她在蒋太后面前大大减分了,若这个时候再跳出来搞事,实属不智。

    不过,吴皇后不搞事,不代表就没人搞事,朝中那些专业喷子就靠这个吃饭的,整天睁着那双24k氪金狗眼监察朝臣,如此明显的喷点他们又怎么可能会放过?

    所以第二天,弹劾北靖王徐晋有失体统,影响皇家声誉的奏本便逞到了嘉靖的御案上,而且还不止一本,其中不乏哗众取宠的家伙,用词极为夸张,大骂徐晋不知礼义廉耻,读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仿佛在避尘居中办了一次婚礼就会导致礼乐崩坏,天下大乱,国将不国一般。

    嘉靖对此自然嗤之以鼻,他巴不得避尘居中每日都热热闹闹的,办个婚礼算啥,就当是一个预演好了,这些不开眼的言管也管得太宽吧,这都能骂,到时朕若下旨给永福和徐晋赐婚,这些混蛋还不吵翻天?

    我去你大爷的,哪凉快那躺去!

    嘉靖随手便把那份骂得最凶的奏本扔到垃圾筐里,其余的则束之高阁,唯独夏言那一份奏本他不得不批复,夏言好歹是内阁辅臣,身份摆在那,而且一直是嘉靖宠信的大臣之一。

    话说夏公谨向来以仗义执言著称,虽然与徐晋关系不错,但他做事一直对事不对人,显然也觉得徐晋在避尘居中“乱搞”是不对的,所以也上书弹劾徐晋,不过语气相对温和许多,整份奏本的大概意思就是北靖王此举有失体统,有损皇家声誉,亦有骄纵胡为之嫌。

    嘉靖对夏言奏本的批复也是轻描淡写,模棱两可,其实说白了就是让夏言不要多管闲事,永福已经不是皇家公主了,现在乃一介平民,避尘居是永福自己的地方,她喜欢借给北靖王办婚礼,那是她的个人自由,关其他人屁事,关皇家声誉屁事,都省口气暖暖肚子吧,别特么的再唧唧歪歪了。

    夏言这封奏本发回去后,果真再没人敢上奏弹劾了,连夏阁老都吃了瘪,试问哪个傻子还会自讨没趣,而且这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热度蹭过就算了,没必要把当朝第一红人得罪死啊。

    就这样,此事就波澜不惊地过去了!

    一转眼,腊八节过了,腊月初九是谢三枪和依萨娜郡主的大喜之日,谢家大摆宴席,宾客盈门,几乎大半个文武官场都来了。

    没办法,先不论谢三枪的个人背景,光说他和依萨娜郡主之间婚事便是嘉靖赐婚的,带了一定的政治色彩,可在一定程度上安抚鞑靼人,所以出于民族团结考虑,连嘉靖都亲自出席了婚宴,朝中的官员自然都趋之若鹜了。

    明时坊的宅子太小了,自然不能用来作谢三枪的婚房,所以嘉靖在安富坊赐了一座大宅给谢三枪作婚房,作为对他屡立战功的嘉奖。

    另外,嘉靖还在黄华坊赐了一座大宅给依萨娜作为郡主府,花轿也在哪里出门,她的弟弟门图被恩准以忠顺王的身份出席,原鞑靼的一些遗老贵族也被请来参加婚宴。

    所以整个婚礼的盛大程度,比之大明公主出嫁也不遑多让,这自然让满腹怨气的鞑靼遗老们气顺了些,脸上也难得有了笑容。

    一场热热闹闹的婚礼直到晚上才结束,接下来还连摆了十天的流水席,无论身份高低贱,所有人都可以去吃!

    且说初九那天婚宴结束后,余庆未尽的嘉靖便又趁机溜到徐晋家里,主要是看望他的芝儿妹妹,其次是跟徐晋聊天喝茶,日前收到哈密的捷报,这小子现在哈皮得很,孝宗和武宗两父子丢失的关西七卫,毕竟他这个旁支手里收回来了,是非常有面子的事。

    正统不正统的算啥?有本事才是真牛逼,就目前来看,自己这个旁支要比正统牛逼,比太祖和太宗可能还差点,但也不远矣!

    书房内,嘉靖和徐晋君臣二人一边烤着火,一边品着极品秋红茶,不是一般的惬意。

    “徐卿,等过完年,朕便打算派三枪驻守安南了,到时会征调五万鞑靼骑兵随行,嘿,话说徐卿这条釜底抽薪之计实在太妙了,把鞑靼人的青壮都征调走,剩下的老弱妇孺想闹也闹不起来。”嘉靖得意地道。

    徐晋淡笑道:“这只是权宜之计,若想漠南漠北真正归化,关键还是要富民,老百姓只要有饭吃有衣穿,谁还不会干掉脑袋的活?再教化一两代人,则大局定矣。”

    嘉靖点头道:“徐卿言之有理,前段时间工部的人已经奔赴塞外,按照徐卿提供的矿图探矿了,修路的安排也提上了日程,相信塞外苦寒之地很快也会富裕起来的。”

    徐晋笑道:“皇上的动作还真够快的,对了,皇上选中哪位文官主政安南?”

    “霍韬!”嘉靖答道。

    徐晋不由皱了皱剑眉,他当初向嘉靖推荐的人选是徐阶,霍韬是新贵派,跟张璁是一伙的,到了安南怕是与三枪不合拍。

    嘉靖小心翼翼地瞥了徐晋一眼,有点不自然地道:“徐阶是个难得的人才,朕打算留在朝中培养,而且他还太年轻,三枪则更年轻,朕以为最好还是派一个上了年纪,经验足的官员辅助他。”

    徐晋心中一惊,突然发觉自己对嘉靖的影响力实在太大了,就因为徐阶是自己的推荐的,他想换个人也得小心翼翼的,生怕自己不悦,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杨廷和就是前车之鉴。

    当然,自己和杨廷和还是有所区别的,对于杨廷和,当年的嘉靖是又敬又怕,而对于自己,嘉靖肯定是不怕的,只是自己的“光环”实在太重了,事无不成,战无不胜,久而久之便成了嘉靖心目中的绝对权威,只要是自己给出的意见,他都会极为重视,甚至奉为圭臬。

    这次嘉靖在用不用徐阶的事情与自己产生了分歧,并且坚持己见,这是一种进步,是好事啊,不仅不应该打击,更应鼓励才是,这对培养嘉靖的主见,对自己的身家性命也是件好事,毕竟伴君如伴虎,天知哪天嘉靖会不会厌烦了自己的权威,然后,像推倒杨廷和一般推倒自己呢?

    只要是真正聪明的人,都不会让手握极权的九五之尊一直活在自己的过度的影响力之下。既能到中流击水,又可激流勇退,安度晚年,方是真正的政治家本色,而纵观华夏历朝历代,算得上真正政治家的人物屈指可数,其他的充其量只是政客而已!

    想通这一点,徐晋心中的不悦瞬间敛去了,点了点头微笑道:“皇上的考量并是对的,臣当初举荐徐介倒是考虑不周了。”

    嘉靖闻言暗舒了口气,又见徐晋并无不悦之色,语气也坦然淡定,不由喜道:“朕还担心徐晋你不高兴呢。”

    徐晋故作愕然道:“怎么会呢,皇上有自己的主见,能独立思考,这是好事啊,更何况皇上是九五之尊,臣子的意见只是作为参考,最终拿主意的还是皇上您,没必要太过顾忌臣子的想法!”

    嘉靖闻言更加高兴了,瞧瞧,什么叫忠臣,徐卿这样的就叫忠臣,认真地道:“徐卿不仅是朕的臣子,还是朕的良师挚友,是朕的好兄弟!”

    徐晋连忙道:“臣不敢!”

    嘉靖撇嘴道:“少给朕装了,当年在上饶县,你可是踢过朕屁股的。”

    徐晋不由哑然失笑:“当年臣还不知道皇上乃兴王世子,更料不到一个藩王世子后来竟然走了狗屎运,坐上了龙椅,否则给臣十个水缸做胆也不敢赐龙臀啊!”

    嘉靖亦不由忍俊不禁,感叹道:“人家际遇真是奇妙啊,八年前,朕也想不到会当了皇上!”

    “还有更奇妙了,我这个五百年后的人竟然能站在你小子面前。”徐晋心里也暗暗感叹道。

    嘉靖睨了一眼表情古怪的徐晋道:“徐卿在想啥!”

    “咳,臣在感叹皇上的感叹啊!”徐晋笑道

    嘉靖撇了撇嘴,忽然嘿笑道:“徐卿腊月初一那天,在避尘居干了什么好事?”

    徐晋坦然地道:“娶了个老婆而已!”

    嘉靖差点一头载倒,咬牙道:“好胆,明知避尘居是朕永福姐姐清修的地方,你竟然在她哪里娶老婆,这不是存心刺激她吗?岂有此理,太过份了吧!”

    徐晋淡定地道:“皇上忘记了?是您当初吩咐臣,让小婉她们多点窜门的,最好能让永福殿下留恋红尘,改变出家修行的主意的,臣这是按照您的意思办事啊!”

    “啊!”嘉靖顿时语塞,暗道:“朕是想你在避尘居娶老婆,但你自带女人咋回事,有本事把此间的女主人娶走啊,你大爷的!”

第1306章 闲王无兵

    每个人的生活都不可能是一帆风顺的,即使是皇帝也不例外。这大半年时间以来,嘉靖这小子可谓是春风得意马蹄疾的了,国内风调雨顺,国力蒸蒸日上;边境捷报频传,版图一扩再扩,眼看就要过大年兼娶老婆了,而且还是“自由恋爱”泡到手的老婆,就别提多高兴了。

    然而,正当嘉靖人生得意时,糟心的事却接踵而至了。首先是老丈人吴德友的案子,虽然发回给大理寺重审,张璁也重新判了让嘉靖满意的结果,可这案子就是结不了,为啥?胡世宁那头犟驴不肯签字结案啊!

    原来按照规矩,所有人命官司最后结案都必须得经过刑部一把手,也就是刑部尚书签署盖印的,最后再交给皇上打勾执行。

    正好吴家犯的是人命官司,尽管张璁已经判了吴家的管家偿命,吴府大公子吴昊徒刑两年,但是胡世宁却以有失公允为由拒绝签字结案,估计这位也有跟嘉靖斗气的成份,毕竟嘉靖耍了小聪明,把案子发回给大理寺重审,明眼人一看就明白其中的小九九了,胡世宁又岂会不明白?

    于是乎这位胡尚书便决定充分发挥屎坑石头的本色,誓要把耍小聪明的嘉靖恶心到底,好让他明白什么叫邪不胜正,须知刚正不阿的大臣是绝不能糊弄的。

    就这样,虽然案子一早已经审完了,却一直结不了案,为了此事,大理寺卿张璁和刑部尚书胡世宁已经吵翻了朝堂,后者甚至直斥张璁为了讨好皇上而断案不公,公然亵渎大明律法,人人得而诛之。

    这下嘉靖也被惹毛了,虽然治国需要能臣、诤臣、谏臣,但顶心顶肺的诤臣也不是谁都能忍的,所以嘉靖便对不懂变通,爱认死理的胡世宁产生了厌恶之情,对“体恤”上意的张璁则越发的喜爱了。

    嘉靖所遇到第二件糟心的事却是来自西边,腊月二十那天,他收到了俞大猷的加急奏本,是关于叶尔羌汗国发生政变的事,亲吐鲁番的宰桑哈斯木政变夺权,软禁了叶尔羌大汗萨亦德,并将台吉和明国使者黄大灿等人围困在叶城。

    此事非同小同,倘若处理不慎,弄不好会搞乱大明在西域的整个布局,甚至会危及已经收复的关西七卫,一旦关外的明军两面受敌,说不定瓦剌和鞑靼也会有变数,真正的牵一发动全身。

    于是嘉靖立即召来一众朝臣商议对策,最后大家一致认为,必须再派出一名使者出使叶尔羌与宰桑哈斯木谈判,同时命俞大猷派出一支劲族,以大军压境之势威慑叶尔羌,逼使哈斯木不敢轻举妄动。

    腊月二十二日,廷议完毕,嘉靖便命人火速赶往哈密向俞大猷传旨,结果圣旨发出后,嘉靖便有点后悔了,后悔没有先征求徐晋的意见,毕竟这事牵涉太大了。

    而这也恰恰反映出嘉靖目前的矛盾心态,一方面很想证明自己,即使没有徐晋的辅助,自己也能把事情办好办妥,另一方面却是一直以来对徐晋过度依赖而产生的一种不自信,生恐自己把事情办砸了。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嘉靖和徐晋君臣之间产生了嫌隙,纯粹是嘉靖想证明自己而已,就好比学生想在老师面前尽力表现,以获得老师的表扬和赞赏一般。

    一旦嘉靖在徐晋那获得了充分的肯定和自信,那他就算出师了,再也不需要徐晋这个掌舵人了,说得好听点叫艺成出山,说得不好听叫鸟尽弓藏,这是一个少年皇帝成长的必然过程,最高权力注定是不能分享的,要不然也不能叫“御极”了!

    其实鸟尽弓藏也没什么,最怕就是兔死狗烹,前者只是雪藏,后者连最后的价值(肉)都被利用尽了,所以对徐晋来说,能鸟尽弓藏也是很好的结果,功成身退,当个安安稳稳的富贵闲人他不香吗?

    嘉靖六年腊月二十五日,马上就要过年了,芝儿小姐大年初一入宫,所以整个北靖王府忙得不可开交,徐晋这个一家之主更是连轴转,差点没累成狗,答应给永福公主画像的事自然也抛诸脑后了,估计也得压到年后才有时间顾上这事。

    幸好永福公主兰心慧质,善解人意,显然也知道徐晋这段时间很忙,所以并没派人催他。

    腊月二十六日上午,徐晋刚刚和宫里来的司礼监太监商议完关于芝儿初一入宫的步骤细节,管家大宝便表情古怪地进来禀报道:“王爷,外面来了奇怪的人,说要求见大帅,小的问他是谁又不肯说。”

    “大帅?”徐晋心中一动,只有军中的人才会叫自己大帅,于是便问对方长什么样。

    大宝便答道:“那人长得十分高大,嗯,有亲家公谢老爷子那般高大,黑头发,但眼睛却是淡蓝色的,会不会是四夫人家里的亲戚?”

    徐晋心里咯噔一下,猛然想到一个人,急忙道:“快带他进来。”

    大宝见徐晋神情激动,只以为真是四夫人薛冰馨的亲戚,当下不敢怠慢,立即跑了出去把人请进来。

    很快,一名铁塔般的大汉被带了进来,只是此人身上脏兮兮的,满脸的风霜,一双蓝色的大眼布满了血丝,见到徐晋后立即跪倒行礼:“宋大眼给老爷请安!”

    原来此人不是别个,赫然正是宋大眼!!

    话说冬月二十五日那天,宋大眼和郭黑子抵达敦煌,向守将仇鸾报告了叶尔羌的情况,然后仇鸾便把他们留在敦煌,一方面派人前往哈密报告俞大猷。

    宋大眼担心王翠翘的安危,毕竟保护王翠翘是当初徐晋交给他的任务,正所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在没把王翠翘安全带回京城交给徐晋之前,他的任务便还不算完成。

    所以宋大眼在敦煌逗留了五天,便决定赶回京找徐晋,向他禀报王翠翘的情况,毕竟那平西大将军俞大猷可不管这种私事。

    由于宋大眼并不是官方的人,所以他要离开,仇鸾也不好阻拦,就这样,宋大眼告别了郭黑子,离开敦煌,骑马从嘉峪关入关,一路往京城赶去。

    从敦煌到京城近六千多里路,再加上眼下正是严冬,道路难走,所以宋大眼花了二十多天,途中冻毙了三匹马,这才赶到了京城,不可谓不辛苦。

    宋大眼未曾到过京城,又没有路引,好不容易才混进了城中,接下来便好办了,以徐晋的名气,一打听便找到了住处所在。

    此时看着跪倒在跟前的邋遢大汉,徐晋既惊喜又激动,连忙上前扶起道:“大眼,原来真的是你,翘儿呢?”

    “对不起老爷,小的未能保护好夫人!”宋大眼沉声道。

    徐晋的一颗心瞬间沉到的谷底,急忙问怎么回事!

    宋大眼便将这些年游历的经过大概说了一遍,徐晋听闻王翠翘只是被困在叶尔羌的叶城,倒是暗松了口气,还好,至少人还活着,唉,这败家娘们还真不让人省心,胆子也太肥了,竟然最远跑到了波斯的首都大不里士,等平安回来后非胖揍一顿屁股不可。

    “老爷,如今夫人被困在叶城,城中只有两万守军,怕是坚持不了多久的,宜早出兵救援,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啊。”宋大眼道。

    徐晋不由剑眉一挑,淡道:“如今已然入冬,当地滴水成冰,如果城中粮食充足的话,两万守军坚持到明年开春是没有问题的。”

    宋大眼点了点头道:“叶城是叶尔羌台吉拉希德经营的,城高墙厚,储备还算充足,不过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徐晋摆了摆手道:“出兵救援之事也不可能一蹴而就的,需细作计较,大宝,先带大眼下去安顿。”

    于是大宝便把宋大眼带了下去梳洗吃饭,在此不再赘述了。

    此刻,徐晋却是犯难了,现在的他虽然位高名重,实则却是富贵闲人一个,手里没有兵权,在朝中也没话事权,除非他有撒豆成兵的本事,否则带兵救援叶城就是个笑话,所以此事还得嘉靖首肯啊!

    徐晋在厅内踱来踱去,眉头越皱越深,既然宋大眼都已经赶到京城了,那么嘉靖从官方途径肯定也得知了叶尔羌汗国内所发生的变故,为何这段时间不见他找自己商量对策呢,抑或他已经作出了应对?可是此事非同小可,牵一发而动全身,但愿他不要作出错误的应对才好,否则西域地区的一手好牌将会变成烂牌。

    徐晋坐立不安地踱了半小时,很想入宫问一问嘉靖,最终还是按奈住了,既然决定了要放手让嘉靖干,在对方没有主动找自己之前,实在不宜出面干涉,更何况还有几天芝儿就要入宫了,还是等办完这件事再作计较吧,反正相隔万里,急也急不来,但愿翘儿和少云兄吉人自有天相吧!

    一转眼便是嘉靖七年的大年初一了,这一日,北靖王的义妹贺芝儿被册立为贤妃,全城张灯结彩,举国同庆,比之前谢三枪和依萨娜郡主成亲还要热闹数倍。

第1307章 猪队友模式开启

    仇鸾嗜好狩猎,或许是本身带兵的本领不行,难以体会到大杀四方,指哪打那的快感吧,所以便通过围猎来弥补一二。

    话说仇鸾每次出猎的阵仗都很大,至少带上五百军卒,最多一次是三千人,为免落人口实,于是便美其名曰:实战演练。

    每次开始狞猎,仇鸾会先让军卒从两翼包抄,将方圆十几里的野兽统统驱赶出来,然后不断地收缩包围圈,让这些野兽像赶集般挤在一起,此时咱们的仇大将军才好整以暇地策马杀出,左右开弓,箭无虚发,如有神助,亲兵们则在一旁高声喝彩叫好,好不威风,直至日暮兴尽方收兵回城。

    仇鸾是十月初进驻敦煌古城的,到目前为此,两个多月时间,已经出猎不下十五次,平均每个月五次,弄得附近的野兽都知道敦煌城中有个打猎成瘾的疯子,所以都躲得远远的,方圆百里之内再也难找到活物,蝎子除外。

    这一天是腊月二十三日,乃北方人习惯过的小年,然而咱们的仇大将军却又手痒了,于是率了五百亲兵出城狞猎去。

    话说自从郭黑子和宋大眼将叶尔羌的消息带回来后,平西大将军俞大猷已经下令,玉门关、敦煌和阳关一线加强戒备,提防叶尔羌人从背后偷袭。

    然而如今过去已经将近一月,一切风平浪静,再加上天气寒冷,料想叶尔羌人就算有胆子对大明用兵,至少也会等到明年开春之后,于是仇鸾便开始放松了,在城里闷了大半个月,瘾头越发的上来了,所以便在小年这一天出城狩猎过把瘾,顺便弄些野味给自己加菜。

    结果呢,仇大将军率着五百亲兵在城外转悠了半天,愣是连只土拔鼠都没打到,沙尘倒是吃了不少,不是一般的窝火。

    眼见自家将军面色越来越黑,濒临爆发的边缘了,亲兵们一个个心惊肉跳的,耷拉着脑袋连大气也不敢出。

    此时亲兵队长赵四六灵机一动,提议道:“参将大人,连日来围猎不断,估计附近的野兽都被打怕了,不如咱们再往西走一段路,接近罗布泊边缘,那里应该能大有斩获。”

    仇鸾此刻正是“欲求不满”,立即便同意了,在五百亲兵的护卫之下再往西走了五十多里,此时距离敦煌城竟有近八十里之遥了,若调头往北,估计都能见到玉门关了。

    话说玉门关再往西不远就是号称死亡沙海的古罗布泊了,这里高度盐碱化,寸草不生,气候多变,而且地面多有磁石,磁场紊乱,即使有指南针也会时常失灵,极容易迷失方向,一旦在罗布泊中迷路,死亡概率极高,就算是有高科技技术的现代,罗布泊的也是生命禁区,游客禁止随意进入。

    言归正传,且说仇鸾带着五百亲兵来到古罗布泊的边缘,这里是一片风蚀雅丹地貌,放眼望去,一座座奇形怪状的风蚀土丘矗立在戈壁上,其间倒是藏匿有不少的飞禽走兽。

    这下仇大将军爽了,五百亲兵分成两拨,一阵操作猛如虎,枪声不断,锣鼓齐鸣,把藏在附近的野兽都驱赶出来,一时间鸡飞走跳,好不热闹。

    五百亲兵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几十头大小野兽赶到一处,早就严阵以待的仇大将军见时机成熟了,立即拍马上前,左右开弓,嗖嗖嗖,真个箭无虚发,呵呵,密匝匝的野兽就在眼前打滚,只要不是瞎的,估计都不会射空,更何况仇鸾好歹也是武榜探花,骑射功夫还是相当扎实的。

    嗷……

    忽然一声嗷叫吸引了仇鸾的注意,定神一看,发现群兽当中竟然混了一只大棕熊,估计有几百斤重,不由大喜过望,要知道眼下正是冬季,熊都躲起来冬眠了,此时能见到棕熊还真是种运气。

    “哈哈,就你了,本将军的小年夜晚餐,牲畜,把熊掌留下。”仇鸾大喝一声,立即弯弓搭箭,但见箭去如流星,正中棕熊的背部。

    “将军神箭,例无虚发!”一众亲兵高声喝彩,马屁如潮。

    那棕熊中箭后痛得咆哮一声摔倒,不过马上又爬起来,以极快的速度飞奔起来,四爪轮动,刨得沙石四溅,倾刻便逃到一座风蚀土丘之下。

    “不好,这畜牲皮糙肉厚,要逃了,快追!”亲兵队长赵四六一提缰绳便追,仇鸾早就先一步追上去了,一边弯弓搭箭瞄准。

    只是那头棕熊中箭后,反而刺激了它的兽性,爆发力委实惊人,四蹄飞奔起来竟像离弦的箭一般,在山石间若隐若现,根本没办法瞄准。

    就这样,众人一口气追出了十几里地才将那头棕熊杀死,而此刻已经红日西坠了,斜阳之下,一座座风蚀土丘在戈壁滩上投下惨惨的阴影,朔风穿石,如泣似诉,仿若鬼哭。

    仇鸾亲自抽刀砍下一双熊掌,又命人取了熊胆,这才心满意足下令收兵回城,这货虽然打猎瘾头大,但也没忘记自己守城的职责,狩猎从来不在外过夜。

    且说仇鸾率着五百亲兵回程,刚走出了风蚀雅丹地貌的范围,天色便完全黑下了,于是便命人点起火把继续赶路。

    然而有句俗语叫常在路边走,哪有不湿鞋?夜路走多了,迟早会遇到鬼!

    话说正当仇鸾和五百亲兵举着火把往敦煌城的方向赶时,竟然从另一个方向也来了一支举火把的队伍,这支队伍在茫茫的黑暗中蜿蜒而来,一眼望不到尽头,也不知到底有多少人。

    仇鸾心里打了个突,很明显,对方比自己的人要很多,出于安全考虑,他连忙命人熄掉火把,可惜已经迟了,这大晚上的,在沙漠中又无遮无挡,既然仇鸾能发现了对方,对方自然也发现了仇鸾这支人马。

    瞬时间,急速的马蹄声传来,对面的火把长龙骤然分出了两条小龙,一左一右往这边包围上来。

    仇鸾只是胆小怕死,但不是傻子啊,见状便知不妙了,立即下令脚底下抹油——逃!

    当下五百亲兵重新点起火把,放开四蹄便往敦煌城的方向亡命逃去!

    话说这支与仇鸾在黑暗中相遇的队伍正是叶尔姜汗国的骑兵,约有一万骑,为首的将军名叫巴依,奉了宰桑哈斯木之命,率兵前来偷袭玉门关。

    原来自从软禁了萨亦德汗,又把台吉拉希德困在叶城后,宰桑哈斯木便开始密锣紧鼓地招降各地的官员和武将,试图控制叶尔羌汗国全境。

    哈斯木乃叶尔羌汗国的开国无老,根基深厚,所以短短月余便控制了全国大部分,当然,也有少数不服的他的人,所以如今叶尔羌境内已经逞现出军阀割据的苗头。

    如此一来,哈斯木想在短时间内统一全国是不太可能了,为免夜长梦,于是便加紧派兵攻打叶城,先把拉希德这个正统的汗位继承人干掉再说。

    然而就在此时,哈密被明军攻下的消息却传来了,满速儿强烈要求哈斯木立即出兵相助,否则他就要顶不住了。

    哈斯木本来就主张与吐鲁番联手对抗大明的,如今他又坑了大明使者,把对方困在叶城,可谓是把大明得罪死了,倘若吐鲁番全境沦陷,那么明军下一步肯定会出兵叶尔羌收拾他哈斯木。

    正所谓唇寒齿亡,哈斯木自然不希望吐鲁番灭国,至少在他控制住整个叶尔羌之前,吐鲁番绝不能灭国,否则叶尔羌必然也会覆没在明军的铁蹄之下。

    于是乎,哈斯木十分果断地派了麾下的得力干将巴依,率一万精锐骑兵前往偷袭玉门关。

    话说这位巴依约莫三十五六岁,生得孔武有力,作战勇猛无比,这次率着一万精锐骑兵冒着严寒急行十余日,本打算今晚偷袭玉门关的,谁料竟然在中途遇上了打猎夜归的敦煌守将仇鸾。

    当然,巴依此刻还不知道对面这小股人马竟是敦煌城守将,不过,明军的制式衣服他还是认识的,先是吓了一大跳,只以为自己的行藏暴露了,被明军反埋伏,幸好,对面的明军突然熄掉所有火把,这分明是底气不足的表现。

    巴依一琢磨,觉得这恐怕只是偶遇,毕竟对面的明军不多,只有区区几百人,于是便果断派遣一千骑包抄上去,也有试探之意。

    果不其然,对面的小股明军竟然当场吓得落荒而逃,而且看头盔的样式,其中似乎有一条大鱼,至少是参将级别的。

    这下巴依眼前亮了,立即下令紧追不舍,务必将明军的首领擒获。

    就这样一追一逃,距离敦煌城便越来越近了,巴依从掉队被俘虏的明军嘴里得知,在逃的竟是敦煌守将仇鸾。

    “哈哈,真是天助我也,本想偷袭玉门关,结果真主安拉竟然直接把敦煌城送到自己眼前了。”巴依兴奋得仰天大笑,传令骑兵不要追丢,也不要追得太紧,他要放长线钓大鱼,顺势把敦煌城一举拿下。

第1308章 急转直下

    且说仇鸾在一众亲兵的护卫之下往敦煌城的方向亡命奔逃,根本没意识到后面的追兵在放长线钓大鱼,只以为自己溜得足够快,对方追不上而已。

    就这样一追一逃,距离敦煌古城越来越近了,仇鸾的五百亲兵不断有人中箭落马,此刻已然丢盔弃甲,溃不成军,一部份不够忠心的干脆就四散遁入黑暗中逃命去了,所以目前还护着仇鸾的亲兵仅剩两百不到。

    仇鸾这货本来就怕死得紧,回首望去,只见身后无数火把在闪烁,马蹄声急如骤雨,破空而来的箭矢不断地将护在身后的亲兵射翻下马,不由吓得屁股毛都差点掉光,于是更加死命地抽打坐骑,恨不得插翅逃进敦煌城中。

    幸好,此时敦煌城城头上的火把光芒已经可见了,应该还有四五里地左右,仇鸾和他的亲兵们不由大喜过望,强烈的求生欲让他们爆发出一波小宇宙,竟然奇迹般与后面的追兵拉远了一段距离。

    在静寂的寒夜里,急速的马蹄声如同炸雷,敦煌城头上的守军自然老远就被惊动了,瞬时火光大作,人头涌动,人人手执兵器,冲上城头警惕地往城外观察。

    话说郭黑子自从带回了消息,便一直被仇鸾留在敦煌城中待命,此时也被炸雷般的马蹄声惊醒了,他拿了兵器,跟着守军冲上城头往外面一看,不由大吃一惊。

    只见漆黑的旷野之上,正有无数火把在闪烁,马蹄声急如骤雨,根据经验判断,人数绝对不会低于五千,甚至更多。

    四五里地转瞬即至,敦煌城的西城门在望了,仇鸾差点喜极而泣,一边策马,一边高声大喝:“本将军乃敦煌守将咸宁伯仇鸾,速速打开城门。”

    “仇参将回城,骆千户速开城门。”亲兵们攒足力气,扯开嗓门齐声高喊。

    话说负责守御西城门的正是仇鸾麾下的一名千户,姓骆名凡,听到城外的呼喝声,再借着火把的光芒定神一看,城外正是仇鸾无疑,连忙大声道:“真是仇参将回来了,快打开城门!”

    “老骆,万万不可,后面有大量追兵!”副千户急忙提醒道。

    骆凡顿时犹豫了,然而城外的仇鸾见城门没有动静,不由急得跳脚,腰刀往城上一指骂道:“姓骆的,草你玛的,本将军命你立即打开城门,否则一切后果由你承担。”

    这位骆千户其实没啥真本事,平时只惯会拍马溜须,对仇鸾就像伺候祖宗一般服贴,此时被仇鸾用刀指着喝骂,顿时吓得打了个冷颤,眼见后面的追兵似乎还有一段距离,于是存了侥幸心理,硬着头皮下令打开城门。

    “草,白痴,绝不能开!”郭黑子急得跳脚骂娘,可惜根本没人听他的,他目前也只是光杆司令,手下也没兵。

    隆隆隆,厚重的城门缓缓打开,仇鸾不由暗叫一声谢天谢地,一马当先便往城门冲去,两百多亲兵也急先恐后地往城门挤去,瞬时堵塞得满满当当的。

    远处,正举着千里眼观察的叶尔羌将领巴依见到城门打的那一刻,兴奋得仰天大笑:“原来明军也不过如此罢了,什么狗屁战神,一群脓包蠢货,传令下去,全速前进,务必夺下城门。”

    一声令下,本来还有所保留的叶尔羌骑兵瞬时将马速提到了极限,就像狂风般扑向城门,马蹄声震得地动山摇!

    城冰上的郭黑子面色大变,他像狂怒的野兽般大吼:“草你们大爷的,快关城门,关城门!”

    千户骆凡此刻已经吓得面如土色了,倒是副千户还算清醒,急急吼吼地大叫:“关城门!”

    城门洞处的守兵急忙要把开了三分之二的城门关上,只是此刻仇鸾虽然已经进城了,但他麾下的亲兵却还有五六十人未赶得上进来。

    这五六十名亲兵见到城门将要关上,不由急得破口大骂,不管不顾地策马往城门洞里闯,这下完犊子了,城门根本关不上,反而被发毛的亲兵完全撞开了,就连负责开关城门的军卒也被撞伤踩伤了数人。

    “嘿嘿,天助我也,明狗般受死!”此时率兵冲在最前的是一名叶尔羌百夫长,这名百夫长见到城门大开,不由心花怒放,高举着锃亮的弯刀大喊大叫。

    眼看着这货还有十几米就要杀进城门洞了,城头上方一支劲箭急射而下,嗖的一声贯穿了百夫长的咽喉。

    咕咚的一声,百夫长的尸体一头栽下马去,不过一只脚还套在马镫上,飞奔的战马根本停不下来,拖着他的尸体冲进了城门,在石板上拽出一片鲜血淋漓。

    “放箭!”郭黑子怒目圆睁,双手持弓,青筋条条贲起,很明显,刚才那一箭正是他射出的。

    骆千户和一众守军这才从恐慌中反应过来,纷纷弯弓搭箭,一时间箭如飞蝗,枪似爆豆,冲到城下试图闯门而入的叶尔羌骑兵们纷纷被射杀当场。

    “速关城门,速关城门!”骆千户大声催促,只是凶神恶煞的敌兵就在咫尺,在城门洞负责开关城门的守军竟然全跑光了,一时间竟没人上前关门。

    “草,跟老子来!”那副千户竟然极有担当,带了几十名亲兵便冲下城去关城门。

    此时城下的叶尔羌骑兵越来越多,估计也是急了,竟然不计伤亡,冒着城头的枪林箭雨前仆后继,而且弓箭手也纷纷开弓往城头上射击,掩护同伴抢占城门。

    且说那副千户领了几十亲兵冲下城头,举起盾牌上前关城门,远处的敌兵见状那里肯,利箭如急雨狂泻,倾刻间,十几名盾牌手的盾牌便吃不消了,接二连三有人倒地,副千户只能率人缓缓后退。

    就这样,双方围绕着城门洞反复拉锯了近半炷香时间,副千户终于带着十几名弟兄接近了城门,将城门缓缓地关上。

    眼看城门就要完全合上了,更多的人冲上前帮忙,仇鸾那货悬起的心下总算放下了,暗道一声老天保佑。

    然而就在此时却异变顿生,十几头身上冒着火的庞大怪物狂叫着甩开四蹄,疯了般冲撞向城门,定睛一看,原来是十几头驮了柴禾的骆驼,柴禾上估计还淋了火油,正熊熊燃烧,体形庞大的骆驼吃痛之下爆发出相当可怕的力量,竟然生生将两扇就要关上的城门给撞开了。

    嘭……

    城门大开,门后的副千户等人正打算给城门落锁呢,登时被狂暴的力量撞飞,人在空中狂喷鲜血,落地后随即被失去理智的驼骆踩得肠穿肚烂。

    轰……

    叶尔羌的骑兵般们爆发出震天的欢呼,趁机像潮水般涌入,城头上的守军一个个吓得手足冰冷,一时间竟然忘了再射箭。

    “草,完犊子了,又是仇鸾这个坑爹的忘八蛋,老子草你祖宗十八代!”郭黑子狠狠地唾了一口,背上弓,抽出刀,头也不回地沿着城头往另一方向的城门飞快跑去。

    郭黑子这家伙原也不是什么忠义之辈,如果他真心服你,可以为你效死力,但是他若瞧不起你,看在钱银的分上,也会给你办事,但搭上性命是绝对不可能的,如果连钱银也没有,对不起,死道友莫死贫道。

    自从上次仇鸾丢失了军粮后,郭黑子便老瞧不起仇鸾了,所以他跟了谢三枪,这次仇鸾又把敦煌丢了,郭黑子自然是不会再留在城中拼命等死,所以他从另一处城门溜了出城,摸黑往玉门关的方向逃去。

    且说仇鸾这货,见到敌军杀进了城门,吓得是魂飞魄散,便也欲从北城门逃出城去,谁知他的坐骑逃了一路,早就疲惫不堪,竟然在大街上直接躺倒,口吐白沫起不来。仇鸾欲哭无泪,只得急忙脱掉那身将军行头,然后躲进了附近的民居当中。

    敦煌城中本来还有近两万守军的,如果仇鸾把这些人组织起来抵抗,敦煌城未必就能丢了,可惜遇上仇鸾这种坑货守将,悲剧已经是注定的了。

    嘉靖六年腊月二十三日晚,叶尔羌将领巴依率军一万破敦煌,斩杀明军三千余,余者皆逃散,敦煌失陷,守将仇鸾躲藏在民居中终被搜出,成为阶下囚。

    第二日,巴依顺势拿下阳关,守关千户沈铁笔和两名副千户皆力战而亡,其麾下一千二百人全部壮烈殉国,悲乎!

    郭黑子摸黑逃至玉门关报信,守关将领果断弃关,率麾下一千两百人撤往瓜州,玉门关失守。

    瓜州守将荆大楚闻报大惊,立即加强城防,同时派出快马飞报哈密。

    两日后,俞大猷得知敦煌、阳关、玉门关尽数陷落,不由大惊失色,仰天大呼仇鸾误我,火速调兵两万回援瓜州。

    吐鲁番安乐城,满速儿得闻明军失利,欣喜若狂!

    瓦剌人得闻明军丢了敦煌三关,亦不禁蠢蠢欲动!

    就连青海湖一带表现一直顺从的亦卜剌部,态度也变得暧昧不清起来,连续发生多起劫杀明国商队的事件!

    一时间,大明在西域地区的大好形势急转直下!!!

第1309章 肃州之危(上)

    寒冬腊月,北风似刀,滴水成冰,呵气为雾。一支约莫两万人的明军正顶风冒寒往瓜州城方向急行军,此时距离疏勒河北岸还有二十里许。没错,这支正是俞大猷从哈密派回来支援瓜州的两万明军,负责带兵的将领乃榆林总兵裴行谨裴老痞。

    话说裴老痞是腊月二十五日下午时份从哈密城出发的,怀着一肚子怒火急赶了三天,终于在腊月二十八日上午赶到了疏勒河附近,估计半个时辰左右就能抵达瓜州城。

    裴老痞为何会如此火大?

    原来敦煌城本是他负责镇守的,城中的防御工事也是他一手修建起来的,不敢说铜墙铁壁,但壁垒森严还是够得上的,若是城中有两万人防守,再加上天气严寒,滴水城冰,即使十倍以上兵力攻打,也休想在短时间内破城。

    而结果呢,敦煌城竟然在仇鸾手里丢了,而且还是一夜之间丢掉的,对方的人马甚至只有一万,比城中的守军还要少一半,委实让人结舌无语。

    试问裴老痞如何能不火大?用他的原话来说,就算是一头猪来当敦煌城的守将,也能守他个十天八天,而仇鸾这个奇葩竟然一夜之间把敦煌城弄丢了,真特玛的草蛋,草特玛的大蛋啊!

    现在好了,关西七卫才刚刚收复了一个月,结果一片大好形势,就因为仇鸾这个猪队友毁于一旦,裴老痞真恨不得把这坑货给绑在佛朗机重炮的炮口上轰个稀巴烂。

    不过火大归火大,裴老痞还是不得不面对这个事实,领到回援瓜州的命令后,立即便率麾下的弟兄连夜顶风冒雪赶路,因为瓜州不容再有失,一旦瓜州失陷,那么哈密的明军主力便会成为一支断后路的孤军。大军若在寒冬腊月断了后勤供应,那便等于被判了死刑!!

    眼下的天气实在太冷了,部份拉车的牲口被冻毙了,更多被冻伤了蹄子,所以部份军卒不得不合力抬着数百斤重的佛郎机炮步行,严重拖慢了行军速度

    不过还好,俞大猷当初为了入冬后奇袭哈密,做了极为周全的准备,十分注重士兵们的保暖,不仅所有人都配发了新棉衣棉裤,还配发了手套护膝等,否则,在这种极端严寒之下,必然会有大量的士兵手指脚趾被冻掉,留下终身残疾。

    言归正传,且说裴老痞的两万人马又走了大半个时辰,终于抵达了疏勒河北岸,河对岸的瓜州城已历历在目了,城头上还插着大明的旗帜,一面“荆”字将旗迎风招展。

    裴行谨见状长吁了口气,还好还好,瓜州城还在,老荆为人稳重,野战打硬仗不行,守城还是相当可以的,从来没掉过链子。

    疏勒河本就是冰川融水,入冬后便几近枯竭了,此刻更是全部结冰,裴行谨一声令下,队伍便直接渡河,浩浩荡荡地开至瓜州城北门之下。

    此刻城头上的荆大楚也大松了口气,援军终于到了,今晚总算能睡个安稳觉了。

    话说瓜州城中虽然有万余守军,但俞大猷当初为了全力拿下哈密,把主力精干都抽掉了,火器弹药也几乎全部运到了前线,瓜州这里的防御力量便相对削弱了很多,所以这几天荆大楚都寝食不安,生恐敌军乘虚来攻。

    荆大楚下了城头,命令打开北城门,亲自出城把裴老痞迎了进去。

    “老裴啊,某家总算把你给盼回来了!”荆大楚一见面便真情留露道。

    裴老痞嘿嘿一笑,拍着荆大楚的肩头道:“老荆,你老小子这几天不会是吓得尿裤子了吧,没事儿,老哥这不是给你撑腰来了,宰了狗日的叶尔羌人好过年,咦,今年好像没有年三十,今天是二十八,那明天就是除夕了,好吧,那就等过了年再拿回敦煌。”

    荆大楚不由苦笑道::“老裴,现在情况不容乐观啊!”

    裴老痞双眉一斜,鄙夷道:“荆大楚,才区区一万叶尔羌人,别告诉老子你真怕了吧,呸,就这点出息,总兵你别干了,回家种红薯去吧。”

    荆大楚面色胀红,怒骂道:“放你玛屁,老子也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别忘了,这座瓜州城就是老子当初打下来的,老子连鞑子、瓦剌人、吐鲁番人都不怕,会怕叶尔羌人?”

    裴老痞怪眼一翻道:“那你慌个屁啊,不就是丢了一座城池而已,抢回来就是了,叶尔羌人也就是瞎猫撞上死老鼠,要不是仇鸾这个忘八蛋,别说一万骑,再来十万骑也拿不下敦煌,玛的,等老子的兵休息完,回头便让叶尔羌人尝尝枪炮的滋味,草!”

    荆大楚没好气地道:“老裴,冷静点,大帅命你回援瓜州,并没有让你抢回敦煌,一切等大帅来了再作定夺吧,瓜州不容有失,绝不能轻举妄动。另外,前几天偷袭敦煌的叶尔羌人确实只有一万,但根据斥候今天打探来的消息,又有一支叶尔羌骑兵抵达了,人数在八千到一万之间,后续估计还会有支援,咱们绝不能掉以轻心。”

    裴老痞闻言不由破口骂道:“狗日的叶尔羌人还来劲了,迟早让他们有来无回,老荆,这天气冷得连窝里的鸟都找不见了,走,咱们先到屋里喝杯酒暖暖身子再说。”

    裴老痞这货脾气臭,嘴更臭,占便宜还没个够,平时说话虽然咄咄逼人,实则却是个欺软怕硬的老兵油子,能吓则吓,能吃就吃,如果对方是块硬骨头,他马上就变得谨慎起来,此时听闻叶尔羌人竟然还有后援,这货果然立马就不再提抢回敦煌了,嚷着要喝酒!

    荆大楚哪能不了解裴老痞的个性,苦笑一声,领着裴老痞便往将军府去。

    就在裴行谨进入瓜州城的时候,李大仁正站在嘉峪关关城的城下,双手抱拳往城头上作揖道:“草民乃肃州城中的商贾米仁,城头上的将军还请行个方便,打开关门让草民进关,草民感激不尽!”

第1310章 肃州之危(中)

    目前负责镇守嘉峪关的游击将军叫汪伯诚,麾下一共统率三千士卒,在此值得一提的是,这位汪游击乃肃州卫指挥使伍常威的小舅子。

    本来嘉峪关的守关兵力标准配置是两千人,但是日前敦煌、阳关、玉门关相继失陷的消息传来,伍常威担心小舅子和嘉峪关的安危,所以便紧急增派了一名千户前来支援,让守关人数达到了三千人。

    叶尔羌人突然发难,一夜之间夺取三关,所以自瓜州至嘉峪关一线的明军莫不如临大敌,嘉峪关游击将军汪伯诚自然也不例外,连日来神经崩紧,时刻打醒十二分精神。

    今日是腊月二十八,明天就是除夕夜了,如果是往年,汪伯诚少不了回肃州城家里过年,与家人吃顿团年饭,但是目前却是不敢擅离职守了。估计汪夫人也知道丈夫今年除夕无法回家团聚,所以今日一早便命下人送了些吃的和穿的东西过来,其中还有两坛陈酿花雕酒。

    这位汪游击有个毛病就是嗜酒,见到家人送来的两坛陈酿花雕,酒瘾便犯了,吃午饭时干了三大碗,岂料这酒劲头大,汪游击喝完后便有点晕乎乎的,趴回床上呼呼大睡,一觉便至傍晚时份。

    正当汪游击继续酣睡时,却被麾下一名亲兵推醒了,不由大为光火,正要破口大骂,却闻亲兵禀报道:“将军,关外来了两个人十分可疑,自称是随同黄使者出使叶尔羌的商贩,请求开关入城,老千户不敢自作主张,所以派人来请示将军。”

    汪游击顿时睡意全消,一骨碌爬起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问道地:“现在是什么时辰?”

    亲兵答道:“酉时(下午五点到七点之间)!”

    汪游击吓了一跳,他只以为自己才午憩了一小会,没想到已经是傍晚了,果然喝酒误事,要不得,下不为例。汪游击暗暗警醒自己,抓起配刀便领着亲兵们匆匆赶往城头。

    “参见汪将军。”此刻负责轮值城头的老千户见到汪游击,连忙上前行礼。

    汪游击点了点头问道:“老千户,什么情况?”

    话说这位千户的姓氏比较罕见,姓老,其父亲也是个人才,给儿子取个名字叫老戈,弄得大家都得喊他一声老哥,如果想喊得亲近点儿,还得叫一声老老(姥)。

    作来老千户的上级,汪伯诚自然不会喊他老哥,更加不会喊老老,平时都以职位称呼。

    这位老千户把汪游击领到城墙的垛口处,往城下一指道:“汪将军请看,人在那呢,等了差不多一个时辰了,让他们离开也不肯,偏要进关,自称是随同黄使者出使叶尔羌的商贩,也不知是真是假。”

    汪伯诚睁大犹带两分醉意的眼睛往城下望去,此时日头已经西沉了,寒意转盛,西风呼啸,只见夕阳之下,果然有两人蹲在一匹骆驼的身躯后,拢着双手在寒风中瑟缩。

    汪伯诚不由皱起了眉头,狐疑道:“据说黄使者被困在了叶城,这两个家伙既然是商队的,理应也被叶尔羌人扣下了,即使侥幸逃脱,这寒冬腊月的,他们是如何独自跋涉数千里回到这里来的?况且前几日敦煌还被叶尔羌人攻占了,这两个人必定有古怪!”

    老千户立即附和道:“属下也觉得他们有古怪,所以不敢擅自开关放行,故请汪将军定夺。”

    汪伯诚取出千里眼仔细观察了数遍四周,均未发觉有异常,于是放下千里眼冷道:“打开关门放他们进来,如果真是商贾便放他们回家过年,如果是奸细,嘿嘿,那便到阴曹地府找阎王爷拜年吧。”

    老千户狞笑一声,下令打开关门!

    夕阳快要沉入地平线下了,嘉峪关沉厚的关门缓缓打开,门前壕沟的吊桥也随之放下。正蹲在骆驼身后“瑟缩”的李大仁和伙计对视一眼,眼神中均暗藏喜色,不约而同地站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牵了骆驼走过吊桥。

    城头上方,一众弓箭手弯弓搭箭,虎视眈眈,倘若李大仁二人有一点反常举动,立即就会被射成马蜂窝。

    面对城头上密匝匝的利箭,还有黑洞洞的枪口,饶是李大仁都捏了一把冷汗,内里暗暗心惊,嘉峪关号称天下第一关,不仅地势险要,而且防卫森严,真正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想从外部攻破几乎不可能。

    李大仁和伙计刚过了吊桥,不待他们进关,吊桥便立即被扯起,一队军卒杀气腾腾的冲了出来,不由分说便将李大仁俩给五花大绑,然后押进关门去,带到了汪伯诚跟前。

    “跪下,这是咱们嘉峪关的游击将军汪伯诚大人。”军卒喝道。

    李大仁和伙计“吓得”连忙双膝跪倒叩头道:“草民拜见汪将军。”

    汪伯诚居高临下地打量着满脸风霜的李大仁和伙计,忽然大喝一声道:“来人呀,把这两个叶尔羌人派来的奸细拖下去砍了。”

    铮……

    两名军卒抽出寒光闪闪的腰刀便上前各揪住李大仁和伙计的后衣领。

    李大仁心头一凛,那伙计更是面色大变,正待挣脱束缚发难,却被李大仁用肩头轻碰了一下,于是强行按奈住。

    “将军冤枉啊,草民不是奸细,草民不是奸细!”李大仁惊恐地大呼,一边瑟瑟发抖,裤裆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湿了,一股尿骚味儿也随之散发开来。

    “草,尿了!”那名军卒暗叫一声晦气,松开了揪着的后衣领。

    汪伯诚和老戈对视一眼,后者哂笑道:“汪将军,此人怂胞一个,不太可能是叶尔羌的奸细吧?”

    李大仁趁机大声叫屈道:“草民真不是什么奸细,草民叫米仁,乃肃州城中的商贾,有名有姓,将军一查便知。”

    汪伯诚皱了皱眉,厌恶地挥了挥手道:“先拖下去洗干净,再押到本将军府里细细审问。”说完便转身下了城头。

    两名士卒十分不乐意地押着李大仁下去清洗。

第1311章 肃州之危(下)

    嘉峪关作为一座关城,面积并不大,除了守关将士外,并无普通百姓居住,普通百姓也无必要住这里,因为距离嘉峪关东面十几里就是肃州城了,那里更安全,也更大,更舒适。

    且说两名军卒万分不情愿地押着李大仁来到一处水井旁,解开其身上的绳索,然后扔给他一只带绳子的吊桶,让其自行打水上来清洗。

    李大仁暗暗打量了一遍四周,发现不远处就是厨房,此刻正是做晚饭的时候,有伙头军进进出出,估计这里乃嘉峪关驻军的后厨所在,不由眼珠子一转,心中暗喜。

    “傻愣着干啥?赶紧洗干净,将军还等着问你话呢。”两名军卒见李大仁愣着不动,便不耐烦地催促道。

    李大仁陪着笑脸道:“两位军爷,这井水实在太冷了,鄙人年纪大,怕是受不住啊。”

    其中一名军卒嘴角一歪道:“你受不了管老子屁事,莫不成还要哥俩给你烧热水不成,赶紧的,别特么磨磨蹭蹭,脱光衣服兜头淋几桶得了。”

    “是是是!”李大仁陪着小心,拿起吊桶从井里提起一桶水,忽又陪笑道:“军爷,鄙人的裤子都湿了,即便洗了身子,若再穿上裤子还是臭哄哄的,怕醺着你们家将军,能不能麻烦你们行个方便,帮鄙人从挂在骆驼身上的包袱里取一套衣服来?”

    “玛的,你这老小子屁事真多。”一名军卒骂骂咧咧地离开去取衣服。

    李大仁见那军卒走远,便把手伸入怀中,剩下那名军卒见状立即警惕地抽出腰刀喝道:“想干啥?手伸出来,别整夭蛾子!”

    “别……别紧张!”李大仁缓缓地把手从怀里抽出,然后打开,只见其手掌上竟然多了一枚晶莹如乳的白玉石。

    这名军卒倒是有点见识,脱口道:“羊脂白玉。”

    没错,此刻李大仁手里托着的正是一枚羊脂白玉,看那成色还是上品,价值不菲。

    李大仁竖起大拇指道:“军爷好眼力,这确是一块上好的羊脂折玉,虽然是籽料,但也值十几两银子,若是找个手艺好的玉匠好好打磨成型,价值甚至能翻十倍不止,这可是鄙人在于阗花大价钱收购来的。”

    军卒眼前一亮,暗道,果然无商不奸,这奸商藏东西倒是藏得挺密实的,自己刚才搜身竟没发现这块玉料,于是双眼一瞪道:“你这啥意思?想收买老子?”

    李大仁陪笑道:“军爷别误会,实不相瞒,鄙人年纪大了,身子骨本来就弱,近日还感了点风寒,这天寒地冻的,要是再淋上几桶冷水,怕是把老命也给交待了,军爷能不能给鄙人弄一桶热水来?这块玉便送给军爷作为报酬好了。佛祖说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军爷行个好,鄙人感激不尽。”

    那军卒衡量了片刻,显然觉得要桶热水并没什么打紧的,于是飞快地把那块羊脂玉接过揣入怀中,淡道:“那老子今日便当做件好事了,把桶提上跟我到厨房那边取热水,别想耍花样。”

    李大仁连道不敢,提起水桶便跟着军卒进了附近的厨房。

    此时厨房内正在做晚饭,雾气蒸腾,十几个伙头军忙得跳脚。

    “胖哥,有现成的热水吗?”军卒陪笑着问班头。

    那位班头果然胖胖的,油光满面,肚腩凸起像裹了个大西瓜,估计平时没少损公肥私,爱理不理地指指一口大锅道:“呶!”

    李大仁定眼一看,只见那口锅里确实盛着一锅直冒热汽的水,不过上面漂着一层恶心的油脂,估计是用来淖过肉的废水。

    那军卒可不管这个,反正有热水就行,催促李大仁赶打上一桶离开,免得妨碍这帮负责做饭的衣食大佬。

    李大仁连忙从附近的大水缸里取了一只水瓢,然后从锅里舀了一桶热水,趁着把水瓢放回水缸的时候,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一包药粉倒进了水缸中,还搅了搅。

    离开了厨房后,李大仁就在井边用打来的“油水”洗了个澡,然后淡定地换上衣服。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下了,两名军卒把李大仁押进了游击将军府,刚进门,李大仁便见自己的伙计被押出来,两人错身而过,互相暗使了个眼色。

    李大仁进了将军府的大堂,只见堂内架起了两只大铁锅,锅上有火油,此刻正大火熊熊,把整个大堂照得亮如白昼。

    游击将军汪伯诚大马金刀地坐在大堂正中,腰刀横放在案面,两边各站着一排亲兵,颇有开堂审犯的味道。

    “草民叩见将军大老爷。”李大仁战战兢兢地跪倒在堂前,纳头便拜。

    汪游击威严地扫了李大仁一眼,喝问道:“堂下何人?”

    “草民叫米仁,乃肃州城中的商贩,做粮食生意,数月前加入商队,随同黄使者出使叶尔羌,这一路本也顺利,谁料抵达莎车时,当地却发生了政变……”

    李大仁早就想好了一套说辞,所以任汪伯诚如何追问,均对答如常,而且他和那伙计已经事前窜好了供,根本不担心两人的说辞会有出入。

    果然,汪游击审问了李大仁半天,也没问出任何破绽来,只以为这个米仁确是运气特别好,所以逃回来了,还成功避过了被叶尔羌人占领的敦煌。

    当然,这个汪游击也相当谨慎,并没有立即放了李大仁,而是让人带也去暂时看管起来,待明日派人回肃州城辖对确认过再作守夺。

    再说李大仁和伙计被带下去,临时关在一间柴房当中,那伙计伸长耳朵贴在柴房的门上倾听了片刻,确认没有异常,这才迫不及待地低声问:“大少爷,得手了没?”

    李大仁得意地一笑,竖起四根指头,意思是今晚四更动手,伙计见状便知大少已经得手了,不由松了口气,冷笑道:“那姓汪的机警得很,可惜遇到咱们,任你再谨慎也得喝洗脚水,今晚就送你上路,下辈子投个好胎吧!”

第1312章 肃州之危(完)

    夜深,西北风统治了黑暗,屋外全是它呼啸而过的声音,用铁链锁着的两扇门被吹开了一道二指宽的缝,寒风呼呼地灌进来,李大仁和他的伙计几乎被冻成狗,蜷缩在麦秆堆里忍耐着。

    二更打过很久了,三更却迟迟没有打响,那伙计此刻已经冻得上下咯咯地打架,忍不住颤抖着低声道:“大……大少爷,打……打更人会不会昏睡过了?这个时辰应该不止三更了,要不咱们动手吧?”

    李大仁这时也被冻得有点受不了,于是点头使了个眼色,伙计立即躺倒在地打滚,一边大声呻吟起来:“哎哟,痛死我了,哎哟……来人呀。”

    李大仁死死地盯着房门的裂缝,双脚微微弯屈蓄势待发,只是等了约莫盏茶的功夫,外面竟然没有任何动静,不由心中窃喜,看样子自己之前投到厨房水缸中的迷药已经凑效了。

    李大仁一个箭步闪至门后,侧耳倾听了片刻,确认外面无人,这才回身打了个手势,那伙计立即不叫唤了,一个鲤鱼打挺腾身跃起,脚步轻灵地蹿到李大仁身边。

    由于李大仁两人身上没有破绽,所以汪游击虽然命人把他们看管起来,但却没有捆住手脚,只是关在一间柴房中,又派了一名老卒负责看守,而现在伙计大声叫唤了那么久,那名老卒也没出现查看,估计已经中了迷药睡死过去了,要不就是跑哪躲懒去了。

    柴房的门虽然从外面用铁链锁上了,但这却难不到李大仁主仆,他们只是捣搞了一分钟不到,两扇门板便直接被卸下来了,连铁链都不用带解开的。

    门一卸下,呼啸的西北风便夹杂着些许雪屑迎面扑来,竟然下雪了。李大仁主仆闪身潜入黑暗中,小心翼翼地往关门方向摸去。

    夜静极了,除了风声还是风声,街上没有人巡逻,城头上虽然有火光,但也没见到巡逻警戒的士兵。于乎是李大仁主仆便在摇大摆地穿街过巷,直接摸到了关城的城门处。

    只见城门洞两侧各燃了两盆火,十几名负责看守关门的当值军卒正挤在避风处烤火,一个个无精打采,抱着兵器昏昏欲睡,有几个则干脆靠着墙跟鼾声如雷。

    李大仁主仆对视一眼,猫着腰悄咪咪地摸了过去,三两下便把所有军卒放倒了,然后缓缓地打开了关门,又放下吊桥,还顺手把收放吊桥的铁索也砍断了,这样吊桥便再也扯不起来了。

    一切定当后,李大仁便举了火把直接奔上城头,朝着城外的黑暗不停挥动划圆。

    “你是谁?”正在此时,有人大喝一声。

    李大仁回首一看,只见身后站的正是今日傍晚进关时见过的那名老千户,这位竟然没中迷药?不过也没关系了,关门已经打开,吊桥也放下了,一切已成定局。

    “嘿嘿,这位千户大人晚上不睡觉,跑到城头上来作甚?”李大仁诡异一笑道。

    “是你……”老千户认出了李大仁,顿时面色大变,正要抽刀大喝,一道寒光已然从身后袭来,卡嚓一声,老千户的头颅便飞上半空,一腔热血从脖子处激喷而出,随后头颅和尸体相继坠地。

    从身后偷袭的正是李大仁的伙计,这家伙把带血的刀在老千户的衣服上蹭了蹭,冷笑道:“不好好在家里睡觉,偏要跑出来送死。”

    此时城外突然燃起了大量的火把,马蹄声大作,向着嘉峪关迅速逼近。

    “敌袭!”急速的锣声敲响,本来死寂的关城骚动起来。

    李大仁皱了皱眉,看来还是不少人没有中招的,当然,也有可能是迷药的份量不太够,毕竟人数太多了,但也没关系了,这改变不了结果。

    城外马蹄声急如骤雨,越来越多的守军被惊醒,纷纷拿起武器冲上城头,结果却骇然地发觉关门被打开了,吊桥也放下了,有人急急跑去拉起吊桥,却又绝望地发现吊桥的铁索也被砍断了……

    “杀啊!”早就埋伏在城外的五千叶尔羌骑兵婉如潮水般杀至,迅速冲过吊桥,杀入了城中,瞬时间,整座嘉峪关陷入一片杀戮当中。

    嘉峪关中虽然守关将士三千,但大部份都吃了加料的晚餐,入夜后便沉沉睡去,直到敌人杀进了城中才发觉,根本还来不及反应就成了俘虏或者刀下鬼。

    很快,叶尔羌人便包围了游击将军府,游击将军汪伯诚倒是条汉子,拒绝投降,最后力战殉国。前后不到一个时辰,整座嘉峪关城便落入了叶尔羌人手中。

    过了凌晨便是除夕了,风越急,雪越大,游击将军府的大堂内,血犹未干,汪游击和一众力战而亡的亲兵尸体还横七竖八在躺在那。

    叶尔羌大将巴依大马金刀地坐上了大堂正中的座位,拍了拍两边扶手哈哈笑道:“如此轻易就拿下嘉峪关,李公子功不可没啊。”

    李大仁抱拳笑道:“那是托了将军您的福,对了,在下还有一妙计,可顺势拿下肃州城。”

    巴依顿时来了兴趣,连忙道:“快讲!”

    李大仁阴笑道:“肃州城的明军肯定料不到咱们如此迅速便拿下嘉峪关,咱们只要弄出些动静来,再在城头树起明军的旗帜,肃州城的明军便肯定以为嘉峪关还没失陷,一定会派兵前来支援的,到时咱们埋伏好人马,把这支援兵给吃了,再顺势抢攻肃州城,嘿嘿,在下在肃州城中潜伏了不少弟兄,到时里应外合,定能一举拿下肃州城。”

    巴依眼前一亮,大喜道:“李公子果然好计,依你!”

    于是乎,巴依便下令在嘉峪关城头上重新升起明军的旗帜,同时擂鼓喊杀,作出攻关的假象,同时派人在关城两侧埋伏好。

    此时,嘉峪关遭到攻击的消息早就传回肃州城了,肃州卫指军使伍常威半夜从床上爬起,急急把部属召来商议对策,同时派出大量斥候前往嘉峪关附近打探,得出来的结果自然是嘉峪关还在坚守。

    指挥使伍常威暗松了口气,立即表示要出兵救援嘉峪关,毕竟这次守关的将领是他小舅子,不能不救,更何况上次由于自己没有及时救援,导致嘉峪关被吐鲁番攻破,偏偏那会徐砍头又突然杀到,幸好,徐砍头最后并没有追究责任,估计是不想越权,毕竟他这个平虏大将军管不了陕西的地方卫所。

    可是这次不同了,俞大猷是平西大将军,节制西北三边兵马,其中就包括肃州卫,要是丢了嘉峪关,俞大猷肯定会拿他这个肃州卫指挥使开刀的,所以不管是伍常威,还是卫所的其他军官,都一致同意出兵驰援嘉峪关。于是乎全体通过,由指挥同知窦宏武亲自率兵两千驰援嘉峪关。

    且说窦宏武迅速点了两千人马,燃起火把匆匆出城,急急赶往嘉峪关。此时已经是凌晨四五点了,伸手不见五指,寒风夹杂着雪屑,奇寒蚀骨,两千明军哆嗦着开到了嘉峪关附近。

    “同知大人快看,城头上的旗帜还在呢!”一名千户一指道。

    窦宏武手搭凉棚一看,见到明军的旗帜果然还在城头,顿时轻松下来,而且一直到现在也没见汪伯诚派人回肃州城求援,看来敌人的攻击并不厉害,他们自己完全顶得住,根本不需支援!

    “走,叫关入城看看情况!”窦宏武一挥手,两千人马便继续往前开,军卒们一个个神色轻松,甚至有说有笑的,一改之前的紧张状态。

    结果就在他们来到关城下叫关时,异变顿生,城头上方突然冒出大量的叶尔羌弓箭手,箭雨当头倾泻,毫无防备的两千肃州卫明军瞬时遭了灭顶之灾,被射死射伤了数百人,就连指挥同知窦宏武也被乱箭当场射死。

    当反应过来的明军试图后退时,早就埋伏在两侧的叶尔羌人悍然杀出,登时将明军包了饺子,最后两千明军几乎尽墨,只逃了两三百人,而叶尔羌骑兵顺势咬尾追杀,一直杀到了肃州城下。

    此时天色已经朦朦亮起了,叶尔羌人突然杀到城下,指挥使伍常威骇得心胆俱裂,急忙登上城头一看,差点便一头栽下城去,原来李大仁给巴依出了个主意,砍下窦宏武和汪伯诚等军官的人头,用竹杆挑着在城下示威。

    伍常威和一众将士看到窦宏武和汪伯诚血淋淋的人头,一个个面如土色,士气低落到极点。

    叶尔羌人似乎并不急于攻城,在城下叫骂一番后便收兵扎营,下午佯攻了半个时辰便又收兵了。

    等到了晚上,叶尔羌人竟然点起火把夜战,正当伍常威百思不得其解时,城中的粮仓武库等多处重要建筑竟然突起火了,紧接着各处民居也接连着火,火势越烧越大,整座肃州陷入了混乱无序当中。

    此时伍常威才明白,城中竟然潜伏了大量的奸细,可惜此时要亡羊补牢已经晚了!

    嘉靖六年除夕,弥勒教奸人李大仁勾结叶尔羌人,里应外合之下,嘉峪关和肃州城相继沦陷……

第1313章 孤胆孤军

    锦衣卫千户司马辕今年没有在京城过年,因为腊月二十二日那天他就奉旨出京办差了,这份差事便是赶往哈密给平西大将军俞大猷传旨,让他再派一名使者前往叶尔羌交涉,同时遣一支军队压境叶尔羌,以震慑宰桑哈斯木,令他不敢轻举妄动。

    由于路途遥远,而且涉及军务,所以嘉靖这次没有派文官或者太监传旨,而是派了锦衣卫千户司马辕,后者也知道军情紧急,所以出京后一路骑马疾行,顶风冒寒赶了七天七夜,大年初一这天下午终于抵达了甘州。

    然而司马辕到了甘州城下时却发现气氛极不对劲,甘州城竟然四门紧闭,严禁任何人进出,没有丝毫年节的喜庆气氛,处处戒备森严,就连空气中仿佛都充斥着紧张和恐慌的味道。

    司马辕心里打了突,生出一丝不祥的预感来,甘州虽然也是边境重镇,但主要防范的是长城北边的鞑靼和瓦剌,但现在鞑靼已经并入大明的版图,瓦剌也割地称臣了,至于西边的吐鲁番如今也被俞大猷打得只剩苟延残喘了,根本构不成威胁,退一万步来讲吧,西边不是还有肃州和嘉峪关在前面顶着吗?甘州这里应该很安全才对啊,大过年弄得紧张兮兮的,这是闹哪般呢?

    司马辕心事重重,催马至城门前亮明传旨钦差的身份,城头上的守军竟然没有立即开门放行,而是放下来一只吊篮,让司马辕把身份证明放到吊篮之中,待验明无误才能开门。

    司马辕不由大为恼火,但也更加奇怪了,最后把自己的锦衣卫腰牌扔到吊篮中,城上的守军把腰牌提上去查验过无误,这才客气道:“原来是司马千户,多有得罪,稍等,这就给您开门。”

    很快,城门打开了,司马辕带着几十名锦户卫弟兄策马入城,一名守城武官迎了上前,一个劲地道歉:“非常时期,迫不得已,还望司马千户多多包涵。”

    司马辕皱了皱眉问道:“这到底怎么回事?大过年的四门紧闭。”

    守城武官睁大眼睛道:“莫非司马千户还不知嘉峪关和肃州城已经被叶尔羌人占领了?”

    司马辕大吃一惊,脱口道:“几时的事?”

    “除夕夜当晚啊!”

    司马辕心中掀起了轩然大波,难以至信地道:“这怎么可能,叶尔羌人会飞不成,敦煌一线的军队是吃白饭的吗?”

    武官摇了摇头苦笑道:“敢情司马千户同样还不知,早在腊月二十三日那天,敦煌城已经沦陷了,阳关和玉门关也在第二天失守了。”

    司马辕骇然失色,敦煌竟然在腊月二十三日就失守了,也就是自己离开京城的第二天,难怪自己会不知道,估计八百里加急此刻才抵京吧,完蛋了,俞大猷咋会把仗打成这样子,天啊,出大事了!出大事了!!

    “那平西大将军目前在何处?”司马辕急问道。

    武官又摇了摇头道:“自从昨日嘉峪关和肃州被攻陷后,一切消息都断绝了,最新的消息还是四天前的,那会平西大将军还在哈密,他派了榆林总兵裴行谨率兵两万回援瓜州,如无意外的话,裴总兵已经抵达瓜州了,而平西大将军此刻若不是在哈密,就是在回瓜州的路上。”

    司马辕不由心乱如麻,即使此刻瓜州和哈密还在明军手里,随着嘉峪关和肃州沦陷,这两城已经成为孤悬关外的孤军了,后援断绝,强敌环伺,情况凶险异常,弄不好北靖王爷扫平鞑靼带出来的这支威武之师就要全军覆没了,俞大猷打仗从未偿败绩,为何这次败得一塌糊涂呢?

    司马辕衡量再三,最后让武官再次打开城门,直接策马赶回京城去。这也不怪司马辕半途而废的,他本是奉命传旨给俞大猷,但是如今肃州和嘉峪关都已落入敌手,前去无路,再加上他要传的圣旨如今也再无意义了。

    确实,叶尔羌悍然出兵攻击大明,已然直接撕破脸,的确没有必要再派使者去送人头,剩下的只有兵戎相见,血债血偿!!!

    正当司马辕打马回京时,俞大猷也正在回瓜州的路上,他把三万主力留在了哈密,只带了六千俞家军。

    俞大猷身经百战,心志坚定,虽然得知敦煌失守后极为愤怒,但却没有乱了方寸,立即派了裴行谨率兵两万回援瓜州,他自己安排好哈密的事情后,第二天也率着俞家军启程回瓜州。

    正所谓胜败乃兵家常事,敦煌之败打击不倒俞大猷,相反,这还激起了他高昂的战意。从哪里跌倒,那便从哪里站起来,他决定给叶尔羌人一个严厉且惨痛的教训,亲手把敦煌夺回来。

    然而,有句话叫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俞大猷带兵打仗确实很牛,可惜有一件事疏漏了,那就是仇鸾这个猪队,自从他拉不下面子,答应国丈吴德友带上仇鸾西征的那一刻起,隐患便埋下了,仇鸾就是他团队中的蚁穴,一旦事发,防线的大堤便崩溃千里,一发不可收拾。

    就在收到敦煌失陷的那天,俞大猷除了安排裴行谨回援瓜州,还抽空写了一份加急奏本,禀明了敦煌失陷的经过,除了向皇上请罪外,还表明了自己收复敦煌的决心。

    只可惜,他办不到了!

    嘉靖七年正月初二,俞大猷率着六千俞家军抵达瓜州,同时也收到嘉峪关和肃州城沦陷的消息,顿时仰天吐出一口鲜血,身体摇晃了几下,差点便栽于马下。

    “大帅!”一众亲兵大惊失色,连忙扶着他下马。

    俞大猷双脚着地后,再次吐出一口鲜血,地上的积雪被染得腥红,触目惊心!

    正当众将忧心忡忡的时候,俞大猷抹了把嘴角的鲜血,本来萎顿的腰杆再次挺得笔直,目光冷静地扫了众将一眼,淡道:“传令下去,全军撤往哈密,天黑后出发,违令者斩!”

    嘉靖七年正月初二,夜,瓜州城四万余明军摸黑撤离瓜州,所有辎重尽数带走,唯留一座空城,城头上依旧遍插旗帜,点起灯火,还扎了草人作疑兵之用。

    三日后,叶尔羌的斥候发觉异常,抵近侦查,才吃惊地发现瓜州已是一座空城,所有明军已然撤往哈密,兵力近八万之众,不容小瞧!

    叶尔羌大将巴依得闻,不由顿足暗叫可惜,同时暗暗警惕,明军主帅在这种情况下竟然还能如此果决地弃城合兵深入,果真不是易与之辈,还好自己目前占尽先机,明军虽然拥兵八万,但后援断绝,已成一支孤军,既然对方想打持久战,那本将便将计就计,把你这八万兵马困死在哈密好了。

第1314章 非北靖王莫属

    嘉靖七年正月初七,整座京城还沉浸在年节的喜庆气氛之中,除了刚好轮到值班的,绝大部份官员都还没上班。按照往常的惯例,年假会一直放到上元节之后,但是今年有点特殊,皇上大年初一纳了北靖王之义妹贺芝儿为妃,遂大笔一挥,把今年的年假延长到正月底,让百官放足一个月假期,而他自己也可愉快地度蜜月。

    然而,嘉靖的这个美好愿望注定要落空了,正月初二,也就是他纳芝儿为贤妃后的第二天,便收到敦煌、阳关和玉门关相继沦陷的消息,急得连日来寝食难安,直至收到俞大猷的决心收复敦煌三关的“保证书”后,嘉靖才稍安,只以为不久后便会有好消息传来。

    但是,嘉靖的美好愿望再次落空了,他没有等来俞大猷收复敦煌三关的消息,反而在正月初七下午收到来自甘州的八百里加急,嘉峪关和肃州竟然被叶尔羌人攻破了。

    这消息就像晴天一记霹雳,把嘉奖震得心胆俱颤,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来。嘉峪关虽然距离京城数千里之遥,但却是大明西陲边境的大门,一旦失陷,敌人便可以长驱直进,威胁陕西大部份地区。

    如此一来,嘉靖哪里还有心情度蜜月,急忙下旨召集群臣到文华殿商议对策。

    大理寺卿张璁匆匆赶到文华殿外,心情颇为沉重,当初他举荐俞大猷接替徐晋,本意是想把俞大猷给捧起来,在军中树立起另一座山头,以削弱徐晋的影响力,甚至是取代徐晋。

    一开始计划还是十分顺利的,俞大猷的表现非常抢眼,连战连捷,光芒一点也不输除晋,谁料近日形势急转直下,先是敦煌三关丢了,现在竟然连嘉峪关和肃州也失陷了,这才是最要命的,一旦俞大猷被定罪追责,他张璁作为举荐人,也得被追究连带责任。

    “该死,吾当初应该极力阻止吴国丈向俞大猷举荐仇鸾的,真真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古人诚不欺我也。”张璁心中懊恼之极,忽然眼珠一转,计上心头,如今他若想脱罪,只有把屎盆子尽数扣国丈吴德友头上了,死道友莫死贫道。

    “茂公兄!”

    张璁正暗自琢磨着,忽闻身后有人喊他,转身望去,正是死党桂萼,还有吏部尚书方献夫。

    话说张璁现在不叫张璁了,而是叫张孚敬,表字茂公,好端端的为何会改名?

    原来前段时间,张璁为了讨好嘉靖,以自己的名字冲撞了御讳为由,请求嘉靖允许他改名,于是嘉靖便为其赐名“孚敬”,表字茂公。

    其实张璁的“璁”字,与朱厚熜的“熜”字写法并不一样,完全没必要避讳,但张璁为了拍马屁表忠心,硬是给自己“加戏”,不过话又说回来,张璁此举确实讨好嘉的欢心,但也惹来了不少清流官员的白眼和嘲讽。

    言归正传,且说张孚敬遇到桂萼和方献夫,心中一喜,站定拱手道:“桂大人和方大人来了。”

    此刻桂萼瘦削的老脸上明显带着一丝忧色,因为他和张璁是同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一旦张璁失势,他自然也落不了好。

    方献夫这头老狐狸倒是淡定多了,坐在他如今的位置上,也算是朝中的大佬级人马了,完全可以八风不动,轻易没人动得了,更何况俞大猷的事也连累不到他身上,当然,对待同为新贵派的盟友,还是要表现出应有的同情的。

    只见方献夫叹息了一声道:“俞大猷此子领兵打仗向来很有一套的,不知为何,这次竟连番遇挫,连嘉峪关和肃州都丢失了,如今皇上龙颜大怒,怕是不会轻饶于他。”

    张璁趁机长叹了一声道:“敦煌若不失,嘉峪关和肃州亦不会失,此败非俞大猷之误,乃咸宁伯仇鸾之误也,唉,本官当初应该极力阻止国丈向俞大猷举荐咸宁伯仇鸾的,此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桂萼和方献夫不由对视一眼,他们都是官场老手了,自然瞬间便明白了张璁的意思,这是要把主要责任往仇鸾和吴国丈身上推啊,减轻了俞大猷的罪责,自然也减轻了张璁作为举荐者的罪责了。

    三人正说话间,刑部尚书胡世宁,以及户部尚书秦金正好经过,前者冷冷地扫了张璁一眼,丢下一声冷哼便径直进了文华殿。

    张璁脸色微沉,他和刑部尚书胡世宁本来就不对付,近来因为吴国丈的案子,两人更是势成水火,所以张璁很清楚,这次胡世宁肯定会抓住机会搞他的,而且朝中的清流官员也一定不会放过他。

    此时此刻,张璁的心情不由再次沉重了几分,正是机关算尽太聪明,他本想利用俞大猷削弱徐晋,没成想给自己挖了个坑。

    “茂公兄,我们进去吧,皇上就要到了。”桂萼提醒道。

    张璁点了点头,举步往大殿内行去,虽知待会肯定会被围攻,但他并不是很紧张,毕竟如今朝中新贵派占据主导,只要他抱紧嘉靖大腿,把责任尽量往仇鸾和吴国丈身上推,即使最后受到牵连,相信处罚也不会太重,大不了再被贬出京,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只要当今天子是嘉靖,他张璁迟早也能东山再起。

    约莫半炷后,朝中的大佬们都到齐了,嘉靖神情严肃地端坐在御座上,环扫了一遍众臣,沉声道:“西边的情况相信众位卿家都知道了,如今形势糜烂,诸位卿家以为该如何应对。”

    嘉靖话音刚下,刑部尚书胡世宁便抢先出班大声道:“皇上……”

    张璁的眼皮急跳了一下,只以为胡世宁迫不及待地要攻击自己了,谁料后者竟是环顾了一遍四周,大声道:“皇上,此时为何不见北靖王徐晋?如今西边形势危急万分,纵观满朝文武,能解此局者,非北靖王莫属也!”

    张璁的心不由一松,不过马上又提了起来,自己好不容易才把徐晋弄回家中去当个闲王,如今倘若再让他复出,那前面的一番苦心都白费了,胡世宁这老匹夫,成心与本官作对,可恶可恨!

第1315章 以退为进

    廷议刚开始,刑部尚书胡世宁便抢先出班,正当张璁以为胡要攻击他时,前者却大声道:“皇上,此时为何不见北靖王徐晋?如今西边形势危急万分,纵观满朝文武,能解此局者,非北靖王莫属也!”

    话音刚下,户部尚书秦金也出列附和道:“皇上,胡大人所言甚是,这时为何不见北靖王?”

    话说户部尚书秦金的性子虽然没有胡世宁那么刚烈,但同样为人正直,坚持原则,而且不苟言笑,做事一板一眼,所以除了“铁公鸡”外,还有个外号叫“面瘫尚书”,这时他说话的语气,再配上那副面瘫的表情,倒像是在质问嘉靖了,或者他根本就是在质问。

    不过也难怪,北靖王徐晋如今虽然闲赋在家,但在朝中和军中的影响力还是无与伦比的,说是大明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也不为过,如今边疆出了此等大事,廷议竟然不见他“老人家”在场,诸位朝官自然都觉得不正常,甚至有人暗暗猜测皇上和徐晋君臣之间的关系出了问题,所以皇上开始有意疏远徐晋,连如此重要的廷议都不召他参加。

    嘉靖如果疏远徐晋,以张璁为首的新贵派信自然窃喜万分,但胡世宁和秦金等清流却是十分担忧,如今新贵派在朝中已经占据了主导,一旦北靖王徐晋再失势,那就更加无人能压制张璁了。

    正因为如此,胡世宁和秦金一上来就直接质问为何不见北靖王,颇有打抱不平的架势。

    面对两名尚书大人的质问,嘉靖的表情颇有些不自然,还有点小恼火,他确实没有召徐晋参加这次廷议,不过并不是因为有意要疏远徐晋,更不是因为他们君臣之间关系出了问题。

    前面便说过,嘉靖在收到叶尔羌汗国国内生变的消息的后,并没有咨询徐晋的意见就按照自己意思作出了应对,这只不过是他想证明自己,在没有徐晋的情况下,他自己也能把事情办妥办好,就好比一名学生,试图以优异的表现来获得老师的认可。

    可惜,如今事情搞砸了,而且情况越来越糟,如此一来,想获得老师的称赞是不可能了,甚至可能会挨骂,所以不到万不得已,嘉靖也不好意思找徐晋这个老师出来替自己收拾残局,反而是潜意识地瞒着他,然后自己想办法尽量补救。

    正是出于这种心理,嘉靖才没有召徐晋前来参加廷议,但胡世宁和秦金的直言质问,无疑让嘉靖这小子面上有点挂不住了。

    幸好,东阁大学士夏言很会察言观色,也十分照顾嘉靖的面子,立即出班道:“北靖王深受皇恩浩荡,如今边疆告急,此刻理应在御前听命,为吾皇分忧才是。”

    嘉靖闻言轻咳了一声道:“朕其实已经派人去召徐卿了,不知为何此刻还没到!”

    一直立在御座后的司礼监掌印太监常怀恩立即机灵地接茬道:“回皇上,也许北靖王并不在府中,奴才再派人前往催请。”

    嘉靖忙点头道:“速去!”

    在场一众大部份都是官场老鸟了,自然瞧出了其中的端倪,但也没人傻到去拆穿嘉靖的谎言,包括臭脾气的刑部尚书胡世宁,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皇上。

    说来倒巧,约莫半小时后,常怀恩派出去召徐晋的一名小黄门便匆匆赶回来禀报了,原来徐晋此刻确实不在家中,今日一早便陪夫人们出城,往京西的潭拓寺烧香还神去了,估计天黑之前也赶不回来。

    嘉靖闻言暗喜,这回没人再怀疑朕说谎了吧,徐卿确实不在府里,轻咳一声道:“既然如此,那便先行议事吧,待徐卿回城了,朕再另行召见。”

    嘉靖话音刚下,胡世宁又抢先出列大声道:“皇上,如今连嘉峪关和肃州都失陷了,形势万分危殆,吐鲁番和叶尔羌沆瀣一气,瓦剌人势必蠢蠢欲动,甚至鞑靼也会生出变数,每迟一天,局势便越糜烂,此时应该立即起用北靖王领兵西讨,以迅速稳定局面,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吏部郎中桂萼冷笑一声:“听胡尚书的意思,似乎我大明除了北靖王徐晋,就没其他能人了?这是要置伍尚书于何地?”

    兵部尚书伍文定不由皱了皱眉,桂萼这话明显是在挑拨他和胡世宁的关系,不过他定力好,倒是没有接茬,但是胡世宁就不同了,疾恶如仇,脾气火爆,立即戳指骂道:“无耻小人,休得在此挑拨离间,伍时泰何许人也,又岂会中你的奸计。皇上,桂萼此贼在国家危难之际,不思报国,竟然行此龌龊阴险伎俩,挑拨大臣之间的关系,其心当诛!”

    桂萼面色微变,立即出班分辩道:“胡世宁,你这是血口喷人,臣绝无挑拨离间之意,请皇上明鉴。须知胡世宁只是刑部尚书,伍大人才是兵部尚书,如何用兵应对,该以伍大人为主,胡世宁越俎代庖,眼里何曾有伍大人?臣只不过是抱不平罢了。”

    胡世宁勃然大怒:“放屁,本官只是发表个人之见,何来越俎代庖,怕只是有人想脱罪胡乱攀咬而已。皇上,想当初俞大猷实乃张孚敬所举荐,如今俞大猷应对失当,招致大败,连丢敦煌、阳关、玉门关、嘉峪关和肃州,令大好形势急转直下,令北靖王当初付出的心血付诸东流。按律应立即撤消俞大猷的所有职务,擒拿回京问罪,张孚敬识人不明,也应削职论罪。”

    张璁心神微震,胡世宁终于向他开火了,不过他没有分辩,竟然还出班跪倒,以额触地道:“皇上,臣识人不明,甘愿辞去官职领罪。”

    不得不说,张璁这招以退为进要比强行自我分辩要高明得多,至少这种诚实谦虚的态度成功博得了嘉的好感和同情,相反,胡世宁的“咄咄逼人”让嘉靖极为反感,再加上之前吴皇后外家案子的事,胡尚书在嘉靖心中的恶感又+1了。

第1316章 郡王挂帅

    面对刑部尚书胡世宁的指谪,张璁出人意料的没有分辩推脱,而是选择以退为进,主动请辞领罪,从而成功博取了嘉靖的好感。

    当然,张璁主动请辞领罪只是一种策略而已,自然会有新贵派的政治盟友出面保他,这不,张璁的话音刚下,新任工部右侍郎童瑞便出班道:“皇上,如今挽救边疆危局才是重中之重,至于追责问罪并不急在一时,更何况目前情况不明,事实未清,贸然追责恐有失公允,而且还会因此人心浮动,于战不利也!”

    胡世宁登时双眉一挑,冷斥道:“一派胡言,西边连失数城,令我大明西陲边防中门大开,将士死伤惨重,遭受如此大败,若不彻底追责问罪,如何对得起战死沙场的将士和无辜被屠的百姓?若赏罚不公,天子何以令三军将士信服?”

    此时兵部老大伍文定终于发声了,上前一步道:“有功者当懋赏其功,有过者当责罚其罪,正如胡大人所言,遭受如此惨败,确实应该严肃追责问罪,否则难以服众。皇上,臣以为平西大将军俞大猷作为三军主帅,理应承担主要罪责,张孚敬当初推举俞大猷接替北靖王,也应承担连带责任。”

    嘉靖剑眉皱起,但还是点了点头,出了这么大的漏子,追责问罪是必然的,即使他有心袒护也不能不了了之。

    这时吏部尚书方献夫慢慢悠悠地站了出来,对了,自从内阁首辅贾咏被打发回家种红薯后,方献夫便如愿以偿地入阁辅政了,不过由于暂时还没有合适的人选顶替他,所以吏部尚书一职还是由方献夫暂领。

    只见方阁老出班后慢吞吞地道:“正如伍大人所言,追责问罪是必须的,但据本官所了解,敦煌失陷全因咸宁伯仇鸾玩忽职守,擅自离城狩猎所致。正因敦煌失陷,阳关和玉门关才不能守,其后嘉峪关和肃州城为敌所破,虽具体原因尚未明,但也与敦煌一线为敌所占有关。所以,本官认为,把失利的主责归到平西大将军俞大猷的头上,实在有失公允。”

    “皇上,老臣亦以为有失公允,俞大猷将兵之能早就有目共睹,且自他接任平西大将军以来,连战连捷,重创吐鲁番,收复哈密地区,威震西域,故罪在不在俞大猷,罪在仇鸾也。”内阁首辅王瓒振振有词的附和道。

    嘉靖剑眉一挑,怒不可竭地道:“又是仇鸾,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屡陷我三军于绝境,上次是徐卿,这次是俞大猷。岂有此理,传朕旨意,即日起将咸宁伯仇鸾削爵,抄没其家,家眷全部抓捕入狱候待罪候审。”

    嘉靖此刻是真的怒火中烧,没办法,仇鸾这猪队友实在害人不浅,要不是仇鸾此刻还生死不明,估计嘉靖会直接下令将其开刀问斩。

    旧武勋集团的人见嘉靖动了真火,自然没人敢出面替他求情了,于是乎,锦衣卫立即出动,把咸宁伯仇鸾的家给抄了,上下上百口人尽数关押。封建连坐制度就是如此野蛮残酷,一人得道可以鸡犬升天,一人获罪则全家遭殃。

    下令抄了仇鸾全家后嘉靖还不解气,又道:“此番失利纵然主责不在俞大猷,但其亦有用人不察之过,不能轻饶,但正如王卿(王瓒)所言,俞大猷屡立战功,加上临阵换帅于战不利,故暂留其职,令其将功赎罪,若再败,与前罪并罚!”

    方献夫眼珠一转,仇鸾是新平伯吴德友强荐给俞大猷的,以皇上的耳目,不可能不知道,此时却绝口不提,可见并不想此事牵扯在自己的老丈人身上,看来责任不能再往吴国丈身上推了,黑锅得由仇鸾一个人背喽。

    只是方献夫这头老狐狸“懂事”,不代表所有朝臣都“懂事”,此时只见一名年青官员出班朗声道:“皇上,臣闻仇鸾是新平伯推荐给俞将军的,俞将军忌惮新平伯国丈的身份,这才勉为其难了带上仇鸾西征,故若要问罪,新平伯也难辞其咎!”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目光都呼啦地集中到这名年青官员身上。只见这名年青官员约莫二十七八岁,身材矮小,但生得面白过耳,举止从容,谈吐不俗,赫然正是翰林侍讲学士,兼詹事府左庶子徐阶徐子升。

    张璁不由暗喜,徐阶乃嘉靖二年的探花,不仅满腹才学,而且为人机敏练达,再加上外貌气质俱佳,所以很受嘉靖器重,乃公认的政坛新星,未来帝师的人选之一,所以张璁曾数次拉拢他,可惜这个“小滑头”每次都巧妙地带过了,让人拿捏不准。

    因此张璁对徐阶很有些无奈,既拉拢不着,又下不了决心去整他,免得给自己招惹一个难缠的敌人,毕竟徐阶还那么年轻有才,得罪这么一个潜力股,实在不划算。

    不过徐阶到底是吃了年轻的亏,竟然主动站出来拉皇帝的老丈人下水,嘿嘿,张璁自然是喜闻乐见的,也正好看看徐阶在嘉靖心目中的份量。

    另外,张璁为了脱罪,一开始也准备把火往吴国丈身上引的,只是见嘉靖有护短的意思,所以才临时决定不提吴国丈,此时由徐阶主动提出那就更好了,既把火引向了吴国丈,又避免了自己得罪吴国丈,没有比这更美妙的事了!

    果然,徐阶的话音刚下,嘉靖的面色便略略沉了下去,反问道:“徐子升,此话当真?”

    徐阶犹豫了一下,答道:“臣只是据闻,但此事要查证并不难,当初新平伯确实有宴请过俞将军,仇鸾和张孚敬大人也一道参加了,至于新平伯席间有没有向俞将军强荐仇鸾,皇上只需问一问张大人便知。”

    嘉靖皱了皱眉,目光向张璁望去!

    张璁不由暗暗骂娘,徐阶这小滑头竟然摆了自己一道,如实答吧,必然会得罪吴国丈,不如实答吧,那可是欺君之罪。

    “咳……回皇上,新平伯在席间确实举荐过仇鸾,但只是随口提了一嘴,算不得强荐!”张璁轻咳了一声答道。

    嘉靖冷哼一声:“本朝严令外戚不得干政,新平伯明知故犯,还埋下祸根,招致大患,必须严惩,传朕旨意,即日起削去新平伯之爵位,罚没半年俸禄,以儆效尤!”

    “皇上圣明!”刑部尚书胡世宁立即跪倒高呼,竟然激动得声音都有点颤抖。

    话说胡世宁虽然脾气倔,但却无愧一片忠君赤诚,之前吴国丈家修坟占地打死人的案件,由于嘉靖的护短一直判不下来,因为此事,胡世宁颇有些心冷,此时见嘉靖终于大义灭亲,自然激动万分,心中积攒的怨气也为此化解了不少。

    “皇上圣明!”夏言、徐阶、秦金、伍文定等陆续跪倒高呼,最后所有大臣都跟着下跪高呼圣明。

    嘉靖见状心情倒是好了些,他之所以处理吴国丈,除了真的恼火之外,主要还是迫不得已,毕竟上次占地打死人的案子,胡世宁已经当众指责他徇私护短了,徜若这次再不处置吴德友,恐怕会被清流官员们戳着后背骂,日后这些酸子也不知会写什么文章诗词来讽刺抹黑自己。

    所以说,嘉靖处置老丈人是有迫不得已的,心情自然不爽,但当他看到激动地跪倒高呼“皇上圣明”的胡世宁等人时,心中不免又有些感动和惭愧,这些老家伙虽然有时“顶心顶肺”,但无疑都是赤胆忠心的好官,自己徇私护短本就不对,再迁怒于他们更加不该!

    如此想开,嘉靖的心境倒是平和了,抬了抬手道:“众卿平身,西疆失利虽是仇鸾所至,但俞大猷亦有用人失当之责,就此剥去平西大将军之职,但仍准其领所属将功折罪。张孚敬既在场,却未能阻止新平伯向俞大猷举荐仇鸾,亦有失职失察之过,罚俸半年抵过。”

    张璁暗吁了口气,这种处罚对他来说实在无关痛痒,在场的朝官谁还靠俸禄吃饭?赚外快的路子一大把,即使扣一辈子俸禄也饿不死。

    “臣领罪谢恩!”张璁再次以额触地。

    胡世宁自然对这种处罚不满意,但也无可奈何,主要责任都被仇鸾和吴国丈扛了,然后是俞大猷,张璁躲在最后,能罚俸半年已经不错了。

    此时嘉靖又道:“如今西边局势糜烂,嘉峪关和肃州失陷,俞大猷所部已成孤军,伍卿家乃兵部尚书,可有办法挽此危局?”

    伍文定躬身出班道:“皇上,正如胡尚书之前所言,非北靖王出征,此局不可破也!”

    东阁大学言夏言出班附和道:“臣附议,北靖王身经百战,战无不胜,敦煌一线就是他领兵拿下的,对当地十分熟悉,由他挂帅再征西域,必然兵锋所至,扫尽一切魑魅魍魉,迅速扭转局势。”

    嘉靖差点连两耳都耷拉下来了,本来想证明自己,没成想最后还是要徐晋出山替自己收拾烂摊子。

    “准奏,传朕旨意,令北靖王徐晋接任平西大将军之职,火速挂帅出征,不得有误!”

第1317章 连夜入宫

    正月的京城地区还是相当寒冷的,特别是太阳下山之后,此时夕阳已经挂在山尖上了,橘红色的晚霞照在身上已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热力。徐晋紧了紧身上的斗篷,挥鞭策马飞驰,跨下的骏马——乌云盖雪宛若一束乌光在官道上追风逐电,宋大眼打马勉强跟在后面几十米远的地方,但胯下的座骑已显得有点吃力了。

    话说徐晋今日正陪谢小婉和费如意两女在京西潭柘寺拜佛,本打算住一晚再回城的,结果下午三点多时却接到了嘉靖的急召,于是便立马带着宋大眼下山赶回城。

    潭柘寺位于京西约七十里的宝珠峰,即便是骑马快奔也得一个多时辰,若是乘马车就更慢了,所以每回陪诸女到潭柘寺烧香,徐晋通常都会选择住宿一晚,顺便品尝潭柘寺的斋饭,尤喜这里的红烧豆腐,一绝!

    只是北靖王爷今天注定没口福吃到潭柘寺的红烧豆腐了,边疆告急,嘉靖大老板急召,只好把口腹之欲暂时放下,仅带着宋大眼急驰回城。

    “俞大猷竟然出了如此大的纰漏。”徐晋一边策马,一边剑眉深锁,他实在没料到西域的形势竟然能突然间恶化到如此地步。

    话说腊月二十六那天,徐晋从宋大眼那里得知叶尔羌汗国国内生变,黄大灿和翘儿他们被困叶城,可惜他目前只是个富贵闲人,手头上没有一兵一卒,再加上嘉靖并没有主动找他商量,所以只能干着急。

    另外,马上就要过年了,芝儿入宫在即,徐晋便也只好暂且耐着性子,本打算等过完年后,再主动找嘉靖商议出兵叶尔羌的事的,谁料短短十天不到,坏消息便接连传来,西边的形势急转直下,倒是急得嘉靖这小子主动派人来召见自己了。

    眼看夕阳就要从山尖上沉下去了,苍茫的夜色下,远处高大的城廓已经隐约可见了,料想可以赶在城门关闭之前赶入城的。

    “大眼,跟上!”徐晋回头招呼一声,便又在马屁股上猛抽一鞭。

    好一匹乌云盖雪,跑了这么远的路依旧精神抖擞,希律律地嘶叫一声,撒开四蹄跑得更欢了,忽然官道上迎面奔来十数匹马,马上骑士清一色的飞鱼服,嗖的一下便交错而过了,倒来不及看清面目。

    “北靖王爷请留步!”

    徐晋隐约听到身后有人吆喝,连忙勒定马回身望去,只见一队锦衣卫正拨转马头行来,定眼一看,原来竟是韩大捷那货。

    韩大捷目前已经升任锦衣锦指挥佥事了,妥妥的正四品武官,但在徐晋面前还是不够瞧了。只见老韩策马来到徐晋跟前,翻身下马行了礼,这才惊喜道:“刚才太快看不清,幸好王爷这匹坐骑扎眼,要不就错过了。”

    徐晋解下斗篷的头罩,奇道:“老韩,天都黑了,你这匆匆出城是为何?”

    韩大捷轻咳了一声道:“皇上有旨,王爷接旨吧。”

    徐晋神色一整,撩起长衫下摆便要席地而跪,韩大捷却连忙摆手道:“皇上准许王爷站着接旨。”

    徐晋闻言也不矫情,顺势站直起来!

    韩大捷取出一卷圣旨徐徐展开,朗声诵道:“奉天承云皇帝,敕曰:今西陲军情危急,兹任命北靖王徐晋为平西大将军,封少保,晋银青光禄大夫,令率三军西征,速平西疆之乱,不得有误,钦此!”

    徐晋剑眉扬起,肃然道:“臣领旨谢恩!”

    韩大捷把圣旨卷起,恭敬地双手转交到徐晋手上,这才笑道:“恭喜王爷,贺喜王爷,新年加官进爵,预祝王爷西行马到功成,旗开得胜!”

    徐晋倒是神色平静,郑重地把圣旨收好,这才问道:“皇上可还有其他吩咐?”

    韩大捷连忙道:“皇上本以为王爷明早才会回城,命你明日回城后先入宫见他。”

    徐晋看了看西边的斜晖,翻身上道:“还赶得及,不用等明天。”

    驾……

    一行十几匹马在官道上飞驰起来,赶在了城门关闭之前穿城而入,直奔皇宫而去……

    此刻的乾清宫养心殿内,嘉靖正烦燥地来回走动,竟连晚膳都还没吃,要是以往,这个时候他已经在批阅奏本了。

    西边出了此等大事,嘉靖这小子本来就心烦意燥了,偏生吴皇后却不开眼,因为其父被削去爵位的事跑来哭哭啼啼,希望嘉靖能收回处罚,恢复其父的新平伯爵位。

    嘉靖正恼火着呢,一怒之下便狠斥了吴皇后一番,后者这才意识到自己撞枪口上了,连忙主动认错,最后灰溜溜地离开乾清宫。

    此刻嘉靖余怒未消,当徐晋迈进乾清宫时,这里的太监侍卫一个个紧张兮兮的,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见到徐晋竟立即像见到救星一般。

    “北靖王爷来了,小的马上进入通报!”大内侍卫马三问屁颠屁颠地跑进养心殿。

    “皇上,北靖王爷在外面候见!”马三问一进殿,立即献宝般吆喝道。

    嘉靖愕了一下,继而大喜,连忙道:“快让他进来!”

    不一会,徐晋便被两名宫人领了进来,斗篷已经脱去,那脸和鼻子均被冷风吹得通红,头上分明有热汽在蒸腾。

    “臣徐晋,参见皇上!”徐晋趋前便要拜,嘉靖连忙上前扶着:“徐卿不必多礼,咦……咱们到御书房中聊吧,哪里暖和些。”

    嘉靖不由分说,便拉着徐晋的手往御书房行去,让殿内的侍卫和宫人纷纷侧目,有人甚至露出古怪之色。

    进了御书房,里面果然暖和多了,但嘉靖还是命人再加了一只火炉。

    “徐卿……朕!”嘉靖执着徐晋冰冷的手,既感动又惭愧,一副欲言犹止的模样,他本以为徐晋明天才会回来,没想到徐晋竟然刚天黑就赶回来了,算算时间,应该是刚收到自己召见的消息便动身急赶了。

    徐晋暗汗,轻咳一声:“皇上能不能先放手,免得别人误会咱们有龙阳之好。”

    呕……

    嘉靖立即像被蛇咬了一般把徐晋的手甩掉,转过身去一阵干呕,又喝了一杯温酒,这才瞪了徐晋一眼道:“亏得朕还没吃晚饭!”

    徐晋笑道:“每遇大事需有静气,看来皇上的修行还没到家啊,这就寝食不安了。”

    嘉靖没好气地道:“敦煌一线三关丢掉就算了,如今连嘉峪关和肃州城也丢掉了,教朕如何能安稳?”

    徐晋自然知道如今西边形势危急,只是随口调侃嘉靖一下而已,正容道:“皇上,敦煌一线是如何丢掉的?”

    嘉靖咬了咬牙,愤然道:“还不是因仇鸾这蠢货,擅离职守,出城狩猎夜归,这才让前来偷袭的叶尔羌人乘虚而入。”

    嘉靖略略地把俞大猷奏本上描述敦煌丢失的经过说了一遍,徐晋听完后不由暗叹了一口气,当初他见到仇鸾在俞大猷麾下时便觉不妥了,没想到这个天生猪队友竟然真把俞大猷给坑了,想当初自己也被他坑得很惨,差点就全军覆没,亏得三枪及时来报,自己这才抓住机会绝地反击,最后赌赢了,一举反败为胜,只怕俞大猷就没那么好运气了,他如今的处境比自己当初恐怕还要困难。

    寒冬腊月,滴水成冰,后援断绝,四面楚歌,难啊!!!

    “嘉峪关地势险要,一夫当关,万夫难开,又是如何被敌人攻陷的?”徐晋沉声追问道。

    嘉靖摇了摇头道:“嘉峪关和肃州失陷的消息是甘州报上来了,现在具体情况还不清楚,只知道嘉峪关是除夕夜被破的,而肃州城第二天也失陷了,具体失陷的原因,恐怕要再等些时日才能查清。”

    徐晋剑眉皱起,冷道:“以嘉峪关之险要,只要守将不失误,从外面攻破是不太可能的,更不可能一夜之间被破,如今嘉峪关和肃州仅相隔一天就被敌人拿下了,十有**是出了内奸。”

    嘉靖点了点头道:“朕也是如此认为的,但是事已至此,目前最重要的是稳住局势,扭转乾坤,朕思来想去,只有徐卿能担此大任,今日下午经过廷议,大家也一致推举了徐卿,徐卿啊,现在只能靠你了!”

    徐晋肃然躬身道:“臣自当不辱使命!”

    嘉靖轻咳一声道:“这年还没过完,徐卿又要披挂出征了,朕心甚不安啊。”

    “主忧臣辱,主辱臣死,精忠报国是臣子本份。”徐晋慨然道。

    嘉靖闻言欣喜道:“好,徐卿尽管全力施为,要人给人,要枪给枪,要炮给炮,要银子给银子,总之,替朕好好收拾那些可恨的叶尔羌人,最好把那谁……宰桑哈斯木给活捉回来,朕要砍了他的狗头!”

    徐晋凛然道:“皇上且静候佳好!”

    嘉靖本来就对徐晋有着一种近乎盲目的信任,这时见徐晋胸有成竹般谈定,顿觉胜利已经在望了,喜道:“徐卿需要调多少人马?”

    徐晋淡道:“兵贵精而不贵多,而且这时再大量调兵,少说也得一两个月准备才能成行,所以臣只带神机营即可,等到了甘州再就近调兵,另外,臣还打算从讲武堂中挑选一些成绩优秀的学员随行,加以磨砺一番,日后可作军中栋梁。”

    嘉靖一拍大腿道:“准奏!”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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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王首辅介绍:
大明朝正德十二年冬,徐晋穿越到江西上饶县一名穷困潦倒的儒童身上。这一年,史上最胡闹的明朝皇帝朱厚照正在边镇宣府游玩。这一年,江西宁王朱宸濠正暗中运作准备谋反。这一年,家徒四壁的徐晋寻求出路,最终选择考科举,从县试、府试、院试,再到乡试,一路过关斩将,却一步步卷入了宁王朱宸濠造反的漩涡……明王首辅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明王首辅,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明王首辅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