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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慕流苏     重生田园地主婆txt下载     重生田园地主婆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六十八章 打劫贺礼

    第一百六十八章 打劫贺礼

    锦柔一直站在锅台后面观摩学习,偶尔去伺候下灶口里的硬火,姐妹俩配合的很默契,隔壁的饭堂里,梁愈忠和孙大虎这对连襟正谈论的兴起,孙氏偶尔过来灶房瞧一眼,还没进灶房门,就被锦柔给轻推了回去。

    当村子里那些下地的人耐不住炎热纷纷跑回家去的时候,还没有到晌午,但锦曦家的晌午饭就已经做好了。

    梁愈忠端来那半坛子冰酒酿,锦柔摆好烫过的碗筷,然后,锦曦便用一只大托盘,将菜一次性给端来桌上。

    虽然大家伙早已领教过锦曦的厨艺,但这一回,他们还是被惊讶到了。

    “曦儿柔儿,怪不得你们俩不要娘进灶房去瞧,原来是有惊喜要给咱啊!你那鸡蛋炒的可真好看,黄翠翠的,辣椒和鸡蛋还可以这样来炒?”孙氏看着桌上那几道色彩分明,幽香扑鼻的饭菜,忍不住夸赞道。

    孙氏和孙玉霞她们做辣椒炒蛋,通常要用很多的辣椒来炒,先是炒辣椒,然后把鸡蛋液洒在辣椒上面。这种炒法很考验掌勺人的技巧。稍微驾驭不好,不仅糊锅,还有一股子鸡蛋的腥味。

    孙玉霞有时候炒蛋,是先煎鸡蛋,然后再推入辣椒,两下一炒,这种情况下,通常辣椒还没熟透,鸡蛋就炒老了,于是孙玉霞改进了法子,把煎好的鸡蛋块盛出锅,再锅里放油炒辣椒。辣椒炒的差不多时再放入鸡蛋。这样的做法在锦曦看来,有些费油和火工,而且辣椒和鸡蛋基本属于临出锅才搅拌在一起,没有给与充裕的时间让它们去磨合,彼此吸纳对方的味道来完善自我,这样的炒法也不太好。

    锦曦便想出一个折中的好法子,便是把辣椒切成细细碎碎的沫子掺和进鸡蛋液,这种炒法因为辣椒碎末少,易熟不会发腥,而且还不会太辣上火。锅里烧热油。还能煎出像韭菜鸡蛋饼一样的辣椒鸡蛋饼来。

    “曦儿,你这炒鸡蛋可有名儿?”孙大虎笑着问锦曦,相比较孙氏的惊诧,孙大虎比较平静。因为他这半年来。都是和锦曦同处一块打理千里香早点铺子。铺子里那些特色的吃食面点。大多是锦曦捣鼓出来的,他早就对锦曦在灶房和美食这一块的天赋习以为常了。

    “姨夫,姐姐说。她做的这鸡蛋叫做翡翠鸡蛋。”锦柔很兴奋的为锦曦代言,又指着桌上其他的菜,献宝似的介绍起来:“翡翠鸡蛋旁边的是爆炒小南瓜丝,那是千里香回锅肉,那咕噜咕噜还在冒热泡的是鱼香茄子煲,那撒了葱花的是飘香野山菌鸡蛋羹。”

    回锅肉晶莹剔透,两边微微卷起,肉油都被炒了出来,油而不腻,一看就能勾动人的食欲。茄子煲又香又辣,上面铺着一层白色如玉的东西,那是拍碎的蒜头,只闻一口,便让人食指大动。

    爆炒南瓜丝和翡翠鸡蛋清爽可口,又养眼可供观赏,野山菌鸡蛋羹清淡湿滑,极赋营养,可以说,在场的人都是地道的农家人,锦曦做出的菜,也是地道的农家风味菜,大家对锦曦的厨艺和巧手慧心越发的赞叹。

    锦柔这边刚刚落音,锦曦又从隔壁盛来冒尖儿的白米饭,还有一大碗的糯米团子,上面包着黑芝麻,淋着热香油。除此外,锦曦还切了半只西瓜,坐在井水里冰镇着,等会吃完晌午饭大家吃的消暑。

    “今个下昼我还得去趟镇上,回头带些菜回来,要不明日咱家就没菜了!”锦曦笑吟吟道,把米饭和黑芝麻糯米团子摆上桌。孙氏拿起帕子给锦曦擦了擦汗,又端起温茶让锦曦喝了几口,拉着锦曦坐在自己身侧。

    “曦儿,那你下昼和姨夫我一道去镇上,回头等你采办齐全了菜,我再送你回来!”孙大虎道。

    “嗯,那敢情好!姨夫,爹,你俩先吃菜喝冰酒酿吧,我等会再给你们盛饭。”锦曦笑道。

    “大虎啊,咱都是自家人,什么客套话就不多说了,家常便饭管饱,酒酿管饱!”梁愈忠哈哈笑着道。

    孙大虎也是一点都不拘束,大家伙围着桌子坐下来,两个男人推杯换盏起来。

    锦曦拿起孙氏面前的碗,先给她舀了一碗野山菌鸡蛋汤,道:“娘,你怀着老三老四,流的汗比咱都多,你要多喝汤。”

    吃过晌午饭,大家伙稍作休息,等到熬过了正午日头最毒辣的时候,孙大虎又提议趁着他过来一趟,干脆一鼓作气把树苗给栽了,横竖剩下的也不多。于是,梁愈忠和孙大虎二人又花了一个左右的时辰,把孙大虎带来的那一牛车树苗全给栽下土。

    处理完这些,梁愈忠也赶了牛车出来,锦曦坐上牛车,跟在孙大虎的牛车后面,两辆车一前一后朝长桥镇驶去。

    锦曦在两边铺子里各待了一会,然后去市集那边置办些蔬菜米粮和瓜果,日头倒阴的时候,随着梁愈忠一道回了金鸡山村。

    锦曦和大家伙商议过了,除非天气极端恶劣的时候才在镇上铺子里留宿,通常情况下,锦曦和梁愈忠每日都会早来晚归,镇上和金鸡山村两边来回跑。说到这每日跑来跑去,自然离不开他们的交通工具。孙大虎家,孙玉宝家,以及锦曦这三家,起初就只有孙大虎家有一辆牛车,后来文鼎松了一辆马车,有时候出山不方便就会跟孙家沟的一户人家借牛车,一来二去到最后,梁愈忠干脆出钱买下了那人家的牛车。

    于是,便有了现在锦曦他们如今的出行工具。

    回到金鸡山村,已经日暮偏西,炎热的一日就这样在忙碌中过去了,翌日。父女俩又是如此忙碌而充实的早出晚归,孙氏和锦柔守在家里,日子就这样一日接着一日,温馨而又充实的翻过,转眼间,便到了农历的七月初五。

    初四下昼,梁愈忠和锦曦踏着晚霞而归,远远就瞧见官道下面自家大院门口,几个小身影在那玩耍,锦曦抿嘴眼中露出笑意。那几个小身影是锦柔和村子里的小伙伴们。

    锦柔瞧见牛车拐下了官道。丢下小伙伴朝锦曦这边雀跃着跑过来,道:“姐,下昼礼胜哥过来传话,说爷让我们一家明个晌午别生火。都去那边吃晌午饭咧。”

    “哦?为何事呢?”锦曦挑了挑眉。问。

    锦柔摇头:“这要问娘。”说完。就又被她的那群小伙伴给喊过去了。

    梁愈忠和锦曦进了院子,锦曦跳下牛车在内院遇着了孙氏,就把这事给问了。

    “哦。那事啊,这不,明日洪氏那娃儿洗九朝呢。”孙氏道。

    锦曦随即恍然,照着这一带的风俗,刚出生的娃儿是要请嘎婆家过来洗三朝的,但因为洪氏当时生孩子的时候失了血身子虚受不得嘈杂,三朝便省了,所以这会子就直接洗九朝。

    娃儿洗九朝,嘎婆家打头阵,其他亲戚朋友也都是要过来恭贺的。

    “爷许是见我和爹每日早去晚归的扑在铺子的事情上,娘你怀着身子也整日窝在家里没去那边走动,担心我们错漏了,就派二哥过来知会一声吧。”锦曦道,说话间,娘两移去了厢房。

    “大家都是亲戚,你大嫂生娃儿洗九朝这事,咱家是铁定会去恭贺的。”孙氏道:“前几日进新宅子,接的那些贺礼我都收在柜子底,回头你看着挑拣些出来给洪氏那边做贺礼。”

    锦曦接过孙氏递过来的绞了温水的帕子擦拭了脸,挂在洗脸架上,点点头。

    “娘,爷让我们明日全家都过去,咱真的全家都过去吗?”锦柔从外面跑进来,看到孙氏和锦曦正在准备贺礼,问。

    锦曦正埋头数鸡蛋,孙氏朝锦柔温柔一笑,道:“你爷那是客套话呢,去一两个人把心意送去就差不多了。”

    “姐,咱家大事小事如今都是你做主,你说明日咱家哪些人去?”锦柔问。

    锦曦把二十只鸡蛋数完,一边从孙氏柜子里取了两条长糕,两包米面,两包麦面,俩包红糖和一包红枣,用一块红花包袱卷包好,这才对锦柔道:“洗九朝通常是妇人们的事情,娘身子不方便,这大热的天,铁定是不能去的,爹是个大老男人,估计也不爱去凑那种热闹,你要不怕热,明日你代表咱全家过去一趟?横竖就是把贺礼给送到,吃顿饭就回来呗!”

    锦柔眼睛当下放光,虽然她害怕谭氏,但孩子喜欢凑热闹的天性还是没改,但是,爹娘不去,姐姐也不过去,就她一个人她还是不愿意的。

    孙氏见状笑了,道:“你姐去,让她带着你,我也晓得你耐不住想去村子里耍了!”

    锦柔开心的一蹦老高,脆声道:“姐去我就去!”

    翌日,梁愈忠一大早就去了镇上,锦曦和锦柔吃过早饭,收拾完碗筷,估摸着时辰,姐妹俩拎着包袱卷动身去了村子里。

    刚刚拐进老梁家门前那条青石板路面的巷子,老远就瞧见老梁家门口停着一辆马车。

    “许是大伯回来了!”锦柔歪着脑袋道,锦曦笑了笑,她也是这样猜的,论起老梁家出门排场最大的,就数梁俞驹了,几乎每一回都是雇马车来回,当然,若论起老梁家,乃至整个金鸡山村,甚至长桥镇谁背上债务最多的,那也是非梁俞驹莫属。

    锦曦眯了眯眼,她就觉着纳闷了,这都七月上旬了吧,距离梁俞驹还债的日子,不出三个月,锦曦很有兴趣,梁俞驹这会子还在耍派头,到时候看他如何去填那个大窟窿!

    很快就到了老梁家,里外堂屋都没人,不过洪氏的屋门却是半开着,里面传出妇人说话的声响。

    一个膀阔腰圆的妇人听到脚步声从屋里出来,瞧见正进门的锦曦小姐妹,那妇人一张胖脸笑得眯成一条缝:“哟哟哟,这小姐妹花长得可真好。是三叔家的妹子吧?快快快屋里坐!”

    锦曦在洪氏头一回来老梁家过门的时候,跟这膀阔腰圆的妇人见过一面,眼前这妇人是洪氏的娘家嫂子。

    洪氏的嫂子口里说着客气话,手已经热情的伸过来要接锦曦手里拎着的包袱卷。

    “大舅妈客气了,今日你才是贵客,哪里能让你来招待我呢!”锦曦微笑着道,把手里的包袱卷往身后靠了靠。

    “哪跟哪呀,大家都是亲戚,外面热死了,快进屋来坐吧。来看看你小侄女。长得可好耍了!”洪家的扑了个空,笑着又把手朝锦曦身后伸去,锦曦假装转了个身,对锦柔道:“那我先去看看小侄女。你先去跟奶那问安。回头我就去后院找你!”说完。锦曦把手里的包袱卷交给锦柔,朝锦柔眨了眨眼,锦柔会意。接到包袱卷拔腿就朝后院跑去。

    洪家的一愣,笑容僵在脸上,睨着锦曦道:“你们这小姐俩唱的哪一出呀?瞧你那妹子跑的,好似我要吃了她似的!”

    “大舅母又不是饿狼,说的哪里话。我妹子跑是因为包袱卷里有鸡蛋呢,得赶紧给奶那送去让奶收拾,这大热天的若是鸡蛋坏了几只,我大嫂娘儿俩不就要少吃几只吗?”锦曦道。

    “唷,合着你还是为了你嫂子着想啊,那你怎不干脆点把包袱卷给了我拿进你大嫂那屋?”洪家的忿忿道。

    锦曦笑了,道:“大舅母不晓得我爷奶家的规矩,说出这样的话来也不奇怪,要是大嫂,恐怕就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这是为难我这送礼的人!”

    “我为难你什么了?再说,你们老梁家的家规如何,跟我有屁关系,我好心好意帮你拎东西,你不见情就算了,还敲我话呢!”洪家走回屋门边靠着门框撇撇嘴道。

    “呵呵,大舅母严重了,我哪里敢要你给我这晚辈拎东西呢,你今日可是过来洗九朝的,是贵客呢!”锦曦似笑非笑,瞟了眼屋子里,洪氏躺在床上闭目好像睡着了的样子。

    “大嫂好像睡着了,我看我还是先去爷奶那,等会洗九朝的时候再过来看侄女吧!”锦曦道,步伐轻快的越过洪家的,去了后院。

    洪家的气鼓鼓进了屋子,一屁股坐在床前的椅子上,床上原本闭着眼睛的洪氏睁开眼睛,眼里半点睡意都没有。

    “我一听你拦住的人是三叔家那曦丫头,我就晓得这回嫂子你铁定又是扑了个空!”洪氏躺在床上焉巴巴道,早产那一阵,差点把小命给搭进去了,这**日来,才刚刚回过气儿。

    “真是气死我了,今个也不晓得是见了什么鬼,这一上昼进门来恭贺的,半只鸡蛋都没给拦下来,全给落了谭氏那老妖婆的裤兜里,没想到一个丫头片子也防我防的跟什么似的,气人哪!”洪家的骂骂咧咧道。

    洪氏睁着眼盯着帐子顶棚,冷笑了声,道:“谁让这老梁家是老太太当家做主呢,一大家子人都把那老妖婆当祖宗似的供着,就连梁俞驹那死鬼,也是怕他娘怕的要命,给我点私房和零花,还跟做贼似的,过月子我一顿吃几只鸡蛋,都谭氏说了算,这日子过的真憋屈!”

    “妹子,听说梁礼辉前几日回来了下,他瞧见这娃儿了没?你们决定怎么着?”洪家的问。

    “快别提了,那小没良心的,如今捡了高枝要飞了,回来休我呢,被梁俞驹给揪住两父子打了一场,当夜就又跑了,还丢下一封休书,被梁俞驹给烧了!”洪氏道。

    “啊?还有这事,他敢!”洪家的惊得从椅子上跳起来,这一响动惊醒了面前摇篮里睡得正香的娃儿,‘哇’的一声就哭开了。

    “嫂子,你快把那摇篮给晃几下,我一听她哭就脑瓜子痛!”洪氏捂着头,厌烦道。

    洪家的扫了眼摇篮里睡着的孩子,也是满脸嫌恶,拿脚踩着那摇篮下面,摇篮摇动起来,孩子不一会就又乖乖睡着了。

    “妹子,你可不能就这样怂儿吧唧的被人给休回娘家啊,那咱洪家人的脸面都没处搁!这事不成,得闹,狠狠的闹一场!”洪家的忿忿道。

    “嫂子,还是你对我好,我让梁俞驹去闹,可他一听说梁礼辉入赘的那人家,就先怂了!我现在下不来床,要不,我早回娘家找你们搬救兵去了!”洪氏憋屈道。

    “妹子你放心,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们洪家的闺女不是这样让人给糟蹋的!”洪家嫂子忿忿道,她才没那好心去管嫁出门的小姑子的死活呢,不过,为了不白养着这被休回来的小姑子,洪家的决定这个头一定要出!

    “这事啊,就包在嫂子身上,保证不会让梁礼辉那兔崽子给休了你!”洪家的道:“等会子我瞅准个机会就去跟谭氏那说去,倒是你这闺女,你打算怎么着哦?这孩子是个怪胎,你真要这样养着她?”

    洪氏扶额,目光瞥向床前那摇篮里蜷缩成一团的小婴儿,一脸的苦大仇深。

    …………………………

    锦曦走到侧门处才发现锦柔并没去后院,而是拎着包袱卷躲在这侧门后面等她。

    “姐,刚那人是不是想要抢我们的包袱卷?”锦柔天真的问。

    锦曦微笑不语,估计洪家的等在这路口拦截的不止她们,就是不晓得战果如何。

    姐妹俩进了后院,灶房的帘子因为天热早已卸下了,杨氏和金氏正在灶房的油烟里打转。

    梁俞驹跟在老梁头身后从饭堂里出来,瞧见锦曦姐妹俩,老梁头和蔼一笑,象征性问了几句梁愈忠夫妇怎没过来,梁俞驹的目光在锦曦挎着的那只兰花包袱卷上打了个转,老梁头心不在焉问了几句旁的,然后就转身回了饭堂。

    就打发锦曦姐妹去东厢房,道:“回头家去的时候,给你们娘带些饭菜回去,她一个人省的生火。”

    锦曦拉着锦柔径直去了东屋谭氏的屋子,进了屋子才发现,这屋里坐了几个村里跟老梁头交好的人家的妇人,谭氏正陪着她们说话。

    谭氏引荐,锦曦和锦柔乖巧的跟屋里的几位妇人和老妪微笑见礼。这些妇人和老妪里面,没有二房杨家那边的来人,却多了一个崔家的。

    锦曦心里亮了一下,老梁家是从老梁头这辈从外县搬迁过来的,谭氏娘家基本没人,金氏是拐子拐来的,也没有可走动的娘家,老梁家真正实抵实的亲戚,就杨氏的娘家和孙氏的娘家,洪氏进门,又多了个洪家。

    如今,二房因为梁锦兰跟杨家那边闹僵了,杨家这回就没来恭贺九朝,而三房分家了,孙家自然也就只跟梁愈忠他们走动,难怪今日老梁家娃儿洗三朝,家里有些冷清!

    然后才把手里的包袱卷送到谭氏手里,谭氏接过包袱卷起身放到床上去,锦曦看到床上也还放着几只其他颜色的包袱卷,锦曦暗笑洪家的这上昼怕是战果为零了。

    谭氏放好包袱卷回身,指了两张凳子给锦曦锦柔坐。两姐妹坐下来,安静的听着谭氏她们说话。

    那几个妇人今个都是来恭贺九朝的,自然说的话都不离生养孩子这一块,锦曦听得津津有味,锦柔就有些枯燥了,但也没走,埋着头坐在那玩自己的衣裳角。

    “梁家大嫂子,你比我们有福气啊,家里子孙满堂,如今又添了曾孙女,做了祖奶奶了!”崔家的笑着恭维谭氏。

    “崔家的,你别光顾着羡慕我,你们家不也一样兴旺么!”谭氏被恭维的心花怒放,显然对崔家这门即将成为新姻亲的,很是热情,迎合着崔家的道:“你家虽说没养儿子,可养了两个好闺女呀!大闺女招的那上门女婿是个能吃苦耐劳的,还是出了名的孝顺孩子,一进门就连生了两个大孙子,你们崔家是兴旺发达的好人家啊!”

    崔家也被点到了心坎上,脸上尽是满足的笑容,道:“只要他们小两口凡事有个商量的来,小日子过得和和美美,再多给我生几个孙子孙女,那就更好了!”

第一百六十九章 覆水难收的丑事大曝光

    第一百六十九章 覆水难收的丑事大曝光

    “那是肯定的呀,他们年纪轻,要生多少有多少!”旁边的几个村里老妇也都跟着附和,大家嘴上不说,心里都晓得这老梁家和崔家最近好像在议儿女亲事,这几个老妇纷纷在中间为老梁家和崔家两面恭维说好话,一时间,东屋里的气氛出奇的好。

    不一会,屋外又传来脚步声和说话声,老梁头和梁俞驹引着一个头上扎着方巾的中年妇人拎着包袱卷进了屋子,那妇人是金鸡山村张屠夫家的婆娘,张屠夫在市集上占着一块摊位卖肉,他婆娘就在村里口搭了个凉棚卖肉。

    张家的一进门目光在众人身上扫了一圈,径直落在坐在门口边的锦曦锦柔姐妹身上,一见面就笑得满面热情,连声夸赞锦柔的头发梳的好看。

    锦曦锦柔站了起来,朝张家的微笑着问了好,张家的对锦曦锦柔姐妹态度非常的和蔼可亲,夸赞完了锦柔又恭维了锦曦几句,这才过去把手里的包袱卷送给有些意外的谭氏,说了几句恭贺老梁家喜得千金的客套话。

    “张家的,你这般客气作甚?又不是什么大事,小丫头片子洗九朝,哪里还把你给惊动了,还拿来这样的厚礼,让我怎么是好!”谭氏招呼张家的落座,梁俞驹给她倒了茶,谭氏坐下来跟张家的寒暄。

    边上其他的老妇也都各自惊讶,张屠夫在金鸡山村。可是头一号出了名儿的吝啬,极少跟人人情往来,跟老梁家更是八竿子打不到一处,梁礼辉成亲都没来恭贺,怎么如今孩子洗九朝却屁颠颠的来了呢?

    锦曦抿着嘴乖巧的坐在那,听着张家跟谭氏寒暄,那张家的几乎话里话外,都是在明着暗着拐着弯儿的夸赞老梁家的闺女们如何如何的懂事,灵巧……

    锦曦听得嘴唇微勾,又把屋里众妇人的神态扫入眼底。显然大家都张家的道贺都诧异。前几日锦曦家乔迁新宅,张屠夫也去恭贺了。锦曦差不多能猜出张家的用意来,此刻面对张家的热情和不时投递过来的讨好的眼神,锦曦假装看不懂。恬静的坐着喝茶甚少言语。

    屋外院子里的梧桐树上。知了在声嘶力竭的嘶鸣。上房的灶房里,榨油炒菜的噼啪声不绝于耳。东屋里一群妇人老妪簇拥着谭氏,正拉家常的欢快。

    突然。外面院子里传来一阵喧嚣,锦曦坐在门边,侧目朝外瞟去,便见梧桐树下,梁愈林正和一妇人在缠磨。

    锦曦勾了勾唇,本来还以为杨家那边这回不会来人,没想到,杨家的突然就来了,还是杨峰的娘,梁锦兰的舅妈。

    “大姑子,姑爷,你们俩这是怎么回事?我大伏天的屁颠着赶来给你们老梁家送礼,你俩怎把我给挡外面了?没良心的!”杨家的被梁愈林夫妇拦在梧桐树下,柳眉竖起,声量陡第拔高。

    “女生外相,一点不假!你是老梁家的媳妇,可也是杨家的闺女,是娘让我过来道贺的,说不想断了老梁家这门亲,怎地,你想先断不是?那成,让你男人把欠我们家的钱给还清楚了咱就一刀两断!”

    梁愈林忙地做出噤声的手势,对舅嫂又是拱手又是眨眼的,杨氏也是少见的慌张。

    锦曦听力佳,听到杨氏压低声跟杨家的小声商议,气势再没刚才那番硬气,道:“嫂子,你这说的哪里话,我怎么能不要娘家呢!这不,我们家老太太这会子最不待见的人就是杨家,你今个过来也是热脸贴了冷屁股!”

    “你放屁,这伸手还不打笑脸人呢,我是来送礼的,又不是找茬,你俩给我滚开!”杨家的道,抬脚就要往东屋这边来。

    梁愈林夫妇俩一齐冲上去想要把杨家的给拦截下来,杨家的躲开杨氏,朝梁愈林猛地推了一把,梁愈林哎呦一声,身子往一边栽倒,幸好手掌及时撑住了一旁的梧桐树干,这才险些摔倒。

    尽管如此,梁愈林的脸色却是显然一白。

    “嫂子,你干嘛呢?兰儿他爹那脚头回被东西给扎了,灌脓发炎还害着哪,你咋能这样把他往死里推?你们家已经害了我们兰儿,还嫌不够?”杨氏扶起梁愈林,朝她娘家嫂子吼叫。

    此时,院子里梧桐树下的闹动,已经惊动了东屋这边以及那边的饭堂,东屋里安静下来,大家都齐齐望着门口。

    锦曦眯了眯眼,目光落在梁愈林有一只缠着白纱布的脚上,若有所思。

    杨家的冷哼了声,正要跟杨氏掰扯的当口,老梁头带着梁俞驹出了饭堂来到梧桐树下,先是抢在杨家的开口前,喝叱了梁愈林夫妇,骂他们混账糊涂,没有待客之礼,接着又对杨家的表示了欢迎,并引着杨家的进了东屋。

    谭氏对杨家来人显然是不冷也不热,倒茶给座位之后,就扭头去和崔家的,张家的说说笑笑去了,杨家的也不怯场,坐在那笑眯眯的,好像刚才梧桐树下的事情跟她没有半点关系。

    过了一会,金氏从屋外探进个脑袋,脸上还沾惹着灶灰。

    “娘,水、水都烧热了,艾草也弄好了,鸡蛋也煮熟了,二弟妹让我来问问你,能不能给娃儿洗九朝?”金氏在外面坑坑哧哧问。

    “谭家嫂子,您老是个有福气的婆婆呢,瞧瞧,这长媳被你调教成这样的敦厚憨傻,一寸长的主见都不敢拿,您老还真是调教有方呢!”杨家拿出随身携带的小鹅毛扇子,边扇风边斜着眼睛嘲讽。

    谭氏冷冷扫了杨家的一眼,道:“那照你这般说,做媳妇的就要精明滑头,不把公婆当回事这就是好?作甚的。这是谁家的教养?”

    杨氏摇扇笑而不语。

    谭氏碍于屋里有人不好对金氏训斥,但也没什么好语气,朝门外道:“该准备的都准备齐全了,那就能洗,别有事没事都跑这来烦我,赶紧给端去前面洪氏那屋吧!”

    “娘,那,那你不去给娃儿洗呀?”金氏又在外面愣愣问。

    这回屋里的老妇们有几个就忍不住抿嘴笑了,谭氏脸上有点挂不住,朝屋外厉声道:“娃儿嘎婆那边都派了大舅母来了。自然是大舅母给外甥女洗。这是规矩!”

    “啊?哦!”金氏缩回脑袋,踢踏着去了灶房,杨家的嗤笑一声。

    崔家的见谭氏脸上有点不好看,忙出来打圆场道:“你家这大媳妇倒是个一根筋的实诚人呢。她问那话。怕是记起她养孩子那会子三朝九朝都是你给洗的。心里记着你的好,这才有那样一问。”

    其他人也都纷纷附和,谭氏脸上的尴尬这才算平复了一些。

    “梁家婶子。娃儿要洗九朝了,咱也都去前屋瞧瞧呗,给孩子撒福好养活!”杨家的笑着收了扇子,提议道,率先站起身,其他人皆左右看看,谭氏坐在那,神色有点怪。

    “这鬼天热的要人命,大家伙就别劳烦了,心意到了就成了,就在我这屋坐会我们好说话!”谭氏道,这意思,就是不想要众人去前面屋子里观九朝。

    屋里人都目光微闪,虽然来老梁家恭贺一半是为了交情,还有一半也是猎奇,想看看村里人私下里说的老梁家生了怪胎这事是不是真的,如今瞧谭氏这样子,众人怕是都认定了那传言是真的。

    杨家扫了眼屋里那些人脸上闪过的一丝讶异,心里冷哼,她今日能过来老梁家,早已不再是为了什么狗屁的交情,而是纯粹为了报复而来。

    这些时日,她从杨峰那总算套出了那晚事情的始末,这才晓得她的宝贝儿子杨峰,果真是被梁锦兰那小狐狸精利用了,不止如此,还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杨家的晓得梁锦兰是存了心的要下药勾搭别人,她的峰儿却不小心中了招,梁锦兰那小狐狸精见被别人撞见,心上狠劲,就把她的宝贝峰儿给砸了,还给扣上一个强暴的恶名!

    杨家的心疼宝贝儿子,虽然对梁锦兰恨得咬牙切齿,但儿子对梁锦兰心心念念,杨家的还是托人来老梁家说亲,横竖生米煮成熟饭,能就此机会娶回家去也算不亏。

    没想到,老梁家竟然还撂挑子,这些可把杨家可彻底惹恼了。

    杨家的越想越气不过,从村人那里隐约听到一些关于老梁家生了个怪胎的事情,这不,杨家逮住这个机会就过来了,现如今,只要能够打击到老梁家,让老梁家出糗的事情,杨家的都会不遗余力的去做。

    杨家的咯咯笑起来,道:“梁家婶子还真是好客,不过我们可没忘了今个来这要办的正事,陪你老说话那有的是机会,今个可是你老的曾孙女洗九朝的好日子,你怎么能把我们留在这不让过去呢?难不成您这一大把年纪,都半截身子进了棺材的人,还要跟个曾孙女抢风头?呵呵呵,这道理讲不通啊!回头外面人道论起来,还得挑我们这些亲戚的不是呢,说我们做亲戚的过来给娃儿撒福,竟连娃儿个照面都不打!”

    杨家的这话一出,屋里的几个妇人都挪了挪屁股站起了身,没错,今个她们过来的主要目的,就是给娃儿撒福气的。

    “兰儿她舅妈,你多心作甚?老婆子我就是体恤你们不想你们热到!你们都来了,这份心意我们老梁家受了,没人敢挑你们的不是!”谭氏压抑着怒气,道,说出的话也是态度坚决,在场的几个老妇都瞧出了谭氏和杨家的在暗暗较劲儿。

    崔家的如今正和梁家议亲,头一个坐了回去,张家眼珠子骨碌转着,见锦曦坐着没起身,也跟着坐了回去。其他几人面面相觑,权衡了一下也都坐了回去,这下,就剩下杨家的站在那,显得格外的格格不入。

    “不就是从这屋移动到那屋么,几步路,又不是下地干活,有什么热不热的。我这来都来了,自然要做全套啊!”杨家的咯咯笑道,见众人都坐了回去,谭氏悠闲的喝着茶,杨家的也不恼,只继续道:“既然诸位怕热都不想过去,那也罢,我就不强迫各位婶子嫂子了。我自己过去瞧瞧,撒把福,谁让我们杨家跟老梁家是实抵实的儿女亲家呢!”杨氏说完。抬脚就朝门口而去。

    谭氏没想到杨家的竟然当真会厚着脸皮非要去瞧。等到她意识到已来不及去拦,朝坐在门边的锦曦使劲眨眼,想要锦曦帮她给拦住杨家的,可惜。谭氏的眼神传过来的时候。锦曦刚好埋下头喝茶。等到谭氏从椅子上起身脚步有些乱的冲出东屋门,杨家的早已风风火火出了内院。

    “兰儿她舅妈,你站住!”谭氏大喊。东屋里的妇人们都跟了出来,锦曦拉着锦柔也出了东屋,梁愈梅从隔壁屋子里出来,睡眼惺忪。侧门那边,杨家的像没听到后面谭氏的叫喊,身形一闪,扭身穿过侧门去了前面的堂屋!

    “作死的,坏事了!”谭氏一拍大腿,脸上的镇定终于破功,这时老梁头和梁俞驹闻声从饭堂出来。

    “老婆子,你慌慌张张像个什么样子!”老梁头瞧到谭氏在廊下慌了神,忍不住沉声呵斥!

    “作死的训我作甚?杨家的去前面撒福了!”谭氏朝老梁头叫喊,这要是换做别的时候,谭氏断不会当着外人的面,对一家之主的老梁头大喊大叫,但这会子她慌了心神了,洪氏那孩子是老梁家的耻辱,可不能被杨家的把这个秘辛翻到日头底下晒!

    老梁头一听,脸色瞬间就变了,身后的梁俞驹早已抢先一步冲去了前屋,这个举措可把谭氏身后跟出来的那些妇人给弄得目瞪口呆,如果传言是七成,那么现在,已经是十成了,老梁家出了怪胎!

    梁俞驹才刚刚冲到侧门处,前面堂屋的方向,就传来妇人的迭声惊叫,如果说那头一声尖叫是发自本心的惊恐所致,那么接下来的好几声,就带着故意和夸张的成分在里面了。

    因为那那声音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杨家的。

    老梁头和谭氏瞬间面如死灰,跌跌撞撞着朝前屋奔去,后面的人一拥而上,跟在后面都跑去了前屋,锦曦拉着锦柔站在最后面。

    “唉,怎就这般没个消停的呢!”梁愈梅揉着眼睛站在廊下,翻着眼皮望天。

    锦曦拉着锦柔来到前屋时,发现老梁家前屋还真是热闹,洞开的大门外面,围了好大一圈的妇人孩子瞧热闹,因为杨家的,和洪家的已经在天井旁边掐起来了。

    两人还一边掐架一边对骂,洪家的骂杨家出了强奸表妹的恶贼,下流下作的败家子。

    杨家的就骂洪家养出爬灰的姑娘,生下两个‘逼’的怪胎,一家子老婊!

    梁俞驹和杨氏插在中间拉架,其他来送礼的妇人在一旁劝架,老梁头急得团团转,谭氏整张脸黑的能刮下二两灶底灰来!

    洪氏不能下床,就坐在床上朝着屋门口骂,把床上能扔的都被往屋门口砸,枕头,抹额,小娃儿的尿布,落了一地。

    锦曦上回见识过刘寡妇打梁愈梅,只叹刘寡妇是一把打架的好手,这会子瞧见洪家的和杨家的厮打,锦曦才感叹,真是一山更比一山高啊!

    梁愈林扶着墙壁远远站着,一只脚悬空着不能沾地,急得满头大汗。梁礼青和梁礼柏吓得早躲开了,梁愈梅来到梁锦兰的屋门口,两人扶着门框远远朝这边望来,也不敢上前去拉架。

    梁俞驹和杨氏所谓的拉架,其实也都是带着私心的,所以这架没得拉,相反,还越打越激烈,不出一会,几人全都披头散发,衣裳破碎,梁俞驹白胖如包子一般的脸上,就像被猫爪子挠了一般,好几条血淋淋的抓痕!

    “乱套了,乱套了,全乱套了!”谭氏拍着大腿嚎骂,可惜她的声音很快便被混乱给淹没!

    锦曦拉着锦柔挨着墙壁站着,尽量远离战场,瞟了眼洪氏屋子里,床前的水盆是倒着扣在地上的,水泼了一地,艾草,鸡蛋,以及铜钱和其他一些洗九朝的东西,都散落一地。

    金氏把洗了一半的娃儿从水里捞出来抱在怀里,小娃儿哭得手脚乱蹬,金氏手忙脚乱的给湿漉漉的娃儿往身上套小衣裳。

    金氏的动作笨拙的很,许是想快些把娃儿的下面给遮住,可越是快就越不能成事。小娃儿被她弄的痛苦不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谭氏僵着脸看着杨家的和洪家的厮打在一块,压根就不去管屋里面的娃儿,洪氏也自顾着咒骂,对娃儿的哭声充耳不闻,骂杨家,骂梁愈林他们二房,骂老梁家,骂梁俞驹,骂梁礼辉,顿时场面混乱不堪,外面围观的村人却是看的津津有味……

    “娃儿得赶紧包起来,这天虽热,可也是不出月子的乳娃娃,受了凉就不好了!”其中有两个老妇看不下去,抢步进了洪氏的屋子,从金氏手里接过那娃儿,麻利的给套好上面的小衣裳,下面夹上尿片,打了一个小小的萝卜包。

    杨家的和洪家的这番厮打对骂,可谓是给金鸡山村的村人唱了一台浓墨重彩的好戏,两女发泄的痛快,可也把洪家,杨家,还有老梁家这三家牵扯的,不能曝光的丑事全给抖了出来,同时,也为疑惑很久的村人解了弥天大惑。

    梁俞驹和洪氏的爬灰,秀才郎那方面的无能,梁锦兰被舅家的表哥强暴以至寻死觅活,以及洪氏遭了老天爷报应生下了双阴的怪胎……

    锦曦听着这二人抖包袱似的,把这一件件事情骂出来,犹如甩出一颗颗威力巨大的炸弹,老梁家门前的青石板路上,都围满了村人,男女老少,妇人老妪,就算是平常就怕热,最不愿出门的人,这会子都顶着头顶的骄阳站到了老梁家门前,把那青石板路给挤得个水泄不通,就算梁礼辉成亲那会,也赶不上这回热闹。

    在精神生活匮乏的古代农村,村人最大的乐趣就是茶余饭后的谈资,老梁家一直被关注,但都罩着一层神秘的面纱,这会子可算是把这面纱给揭开来,底下一切丑陋的东西,全部暴晒在日头底下,可把村人给震惊的,震惊过后是莫名的亢奋,这样几笔巨大的娱资,可够他们嚼好长好长一段时日了,甚至,在他们接下来的走亲访友过程中,都是极好的饭后谈资呢!当下屋外议论声四起,说什么的都有!

    梁俞驹素来扮演的深沉和沉稳的面具被击的粉碎,村里人看他的目光,已经是鄙夷到了无以复加,饶是梁俞驹再有城府的人,这会子那脸也是一阵青一阵红又一阵白,表情更是精彩纷呈。

    老梁头堵不住屋里这一对发疯的妇人的嘴,更堵不住屋外那上百张嘴,半辈子在金鸡山村创下的好名声,这会子全给毁了,当下一张老脸气成了猪肝色,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差点就喘不过气来。

    谭氏更甚,只觉喉间憋着一口腥甜,霍一下喷出一口血来,两眼一翻当场就昏死过去!幸好崔家和张家的就在她身后,眼疾手快的给扶住了。

    在外面下地的梁愈洲和粱礼胜听到风声,丢了锄头就朝家这边狂奔,因为有他们二人的加入,这场架才真正拉开。

    但两边还在跳着脚对骂,继续抖包袱,揭短。

    因为惦记着孙氏晌午一个人在家不方便,梁愈忠早起去了躺镇上的铺子里帮忙,临近晌午的时候,还是顶着烈日赶回了金鸡山村。牛车快要拐下官道的时候,远远瞧见村里大部分人都出动了,而且还都是往老梁家那条巷子而去,梁愈忠想起两闺女今日也在老梁家,放心不下直接赶了牛车就过来了,牛车自然是赶不进这边,因为老梁家门口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最后,梁愈忠去请村里的李大夫过来给谭氏瞧病,粱礼胜去请了村那头老杨家的老爷子过来,梁愈洲架着梁愈忠的牛车匆匆赶去洪家接了洪氏的哥哥过来,两边来了当家的男人,这才将俩妇人各自带走。

第一百七十章 被驱逐出老梁家

    第一百七十章 被驱逐出老梁家

    老梁家都炸成了一锅粥,哪里还有心思去给到贺的几个妇人准备晌午饭?等到杨家的和洪家的被相继弄走后,也已过了晌午。

    前来到贺的这几个妇人也识趣的找了诸多借口推却了晌午饭,各自散去回家去了。

    梁锦兰本来是抱着瞧热闹的心理出得屋门来探了个头,没想到又被拉下了水,如果说以前还是藏着一丝侥幸,那么现在,她最后一丝侥幸被击碎,全村人,甚至很快,附近村子里乃至镇上的人,都会晓得她梁锦兰失贞了,才刚刚及笄就失贞了,不是什么两情相悦情难自禁,而是在堂妹的生辰宴会时,被表哥给强暴了的。

    这失贞失的可谓是毫无尊严啊,梁锦兰受不得别人异样的目光,当下就掩面跑回了屋里,埋在被子里哭到嗓子都哑了。

    当然,梁锦兰失贞这事,还是牵动了一部分金鸡山村人的情绪。有些曾经暗暗爱慕着梁锦兰的小伙子,心都跟着碎成了八瓣,不过,也有些村里的穷汉懒汉或者无赖好色之徒打起了自己的小算盘。

    而对于金鸡山村那些跟梁锦兰差不多年岁的姑娘们来说,因为她们以前一直被梁锦兰以美貌打压奚落,如今梁锦兰失贞这件事情,却是让她们激动而亢奋。

    锦曦见梁愈忠守在老梁家,应该是想要等到谭氏苏醒才能放心离开,锦曦便跟梁愈忠知会了一声。拉着锦柔先离开了。

    “锦曦姑娘,等等婶子呀!”姐妹俩刚走出老梁家还没拐过那条青石板路面的巷子,身后传来妇人的喊声。

    锦曦转身一瞧,张屠夫家的婆娘正从后面气喘吁吁的追上来。

    “张家婶子,你喊我何事呢?”锦曦站定,微笑着询问,心道,这些恭贺的人散了也快半个多时辰了,张家的怎么还在这?

    “锦曦姑娘,我有事想找你商量。方才在你爷奶那边不方便。就等在那边那户人家,瞧你姐妹出了门,我这不就追过来了!”张家的一边擦汗一边道,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容。

    锦曦微微勾唇。道:“恰好咱们有一段顺路。那咱这就边走边说好了。”

    “唉。好,好!”张家的道,跟在锦曦肩后半步的地方。一边说话一边往前走。

    先是随便拉了几句家常,然后话题就转到了锦曦在镇上的千里香早点铺子上面,接着,张家的就说到了锦曦他们铺子里那些面点肉馅来。

    “锦曦姑娘,当着你这聪明人我也不说糊涂话,是我们当家的让我来跟你商量个话,就是,如今你们那千里香早点铺子,那是压过了长桥镇其他家的早点铺子,不瞒你说,我家那外孙啊,就只爱吃千里香那馄炖和煎饺。”

    “呵呵,是吗,可惜我不太认得你外孙,那下回来了铺子里,你让他报出你们的名儿来,我送他一盘煎饺。”锦曦道。

    张家的笑着谢过,接着道:“我当家的意思是,咱都是同村的乡亲,在镇上做买卖,要是能够互相拉扯着帮带一把,大家都好。”

    “婶子,你干脆就说,你家想把猪肉卖给我们千里香,成为我们千里香定期的猪肉供货商,是这个意思吗?”锦曦问道。

    长桥镇的市集里,虽然交易的都是百姓日常生活的物资,米粮蔬菜,鸡鸭蛋禽,水产鱼虾以及猪牛羊肉等。

    长桥镇是大镇,镇上的市集颇具现代菜市场的规划格局,分专区的。张屠夫的猪肉摊位是猪肉类专区里的其中一个。锦曦从文鼎那得知,类似于茗山阁这样的大型酒楼,他们的菜类基本上都是选定了固定的商贩直接供送。而市集上那些每日最多抗半边猪来售卖的屠夫们,是吃不下像茗山阁这样的大酒楼的。于是,他们就会把目标瞄准镇上的其他小饭馆,早点铺子等。

    千里香早点铺子,是如今长桥镇家喻户晓的早点铺子,且全天候开门招徕顾客,这些屠夫私下里也都找人收集了千里香的消息,据说千里香每日所需的肉馅,至少在十斤猪肉左右徘徊。

    如今的市价一斤猪肉四十文钱,到目前为止,千里香还没有选择固定的猪肉供货商,都是货比三家的买。因为每日买肉都会花销四百多文钱,对像张屠夫他们这样的小本猪肉贩子来说,是非常值得拉拢的固定客户,而且,也不算小客户。

    张家的一愣,随即红着脸点头,道:“锦曦姑娘真聪颖,一听就明白了我们的意思。我家男人说了,要是咱两家合伙做那买卖,给你们供的那肉价,还照着你们现在买进的那价格来算,铁定不会卖给你们高价的。呃……那锦曦姑娘,你怎么看这事呢?”

    锦曦勾唇淡笑,眼中有些东西沉淀下来,这代表着她在思考。怪不得村里人都说张家是出了名的铁公鸡,果真不假,想要拉拢住千里香这稳定的大顾客,可又不愿在价格上薄利多销。

    “锦曦姑娘,这事我知道有点唐突,不急不急,你可以回去跟你爹娘他们好好商议下,我,我明日再去你家看望你娘,到时候你再告诉我你的决定也成!”张家的等了一会见锦曦还是淡笑不语,心里有点没底,本身就是她主动来求人的,所以连忙把话退了一步道。

    锦曦笑了笑,弹了弹身上原本就没有灰尘的袖子,道:“婶子提的这事啊,前几日也有人跟我姨夫那提了下,不过这事也还没那么快定。等我回去跟我爹娘和姨夫他们商量下,到时候再给你答复。”

    张家的一听还有其他的同行去找了这买卖,心里一急。说出的话又退了一步,道:“我们家的肉都是从村子里收上来的猪身上杀的,都是童叟无欺的好肉,知根知底。至于价格嘛,咱都是同村人,一切都有的商量的,咱图的是个长久的买卖嘛!”

    锦曦微笑着点头,道:“那这事就先这样吧,回头再说,我先家去了!”

    娘三吃过晌午饭。梁愈忠这才从外面进屋。锦曦赶紧把温着的饭菜端到饭堂,孙氏正跟他那询问谭氏的状况。

    “醒是醒过来了,可娘那眼睛看东西却不大好了,爹他们都急坏了。李大夫给细细查看了下。说娘这是上了年纪本来就身子骨弱。这天热的,加之又受了气和刺激,脑袋里面有个地方有点梗。给开了几副药。说调理段时日,眼睛就能慢慢的恢复了。不过,这往后可不能再生气了,不然真要瞎了!”梁愈忠一边扒拉着饭边道。

    孙氏叹息了两声,给梁愈忠盛了一碗绿豆汤。锦曦沉思着,她记得以前在一本养生学的书上见过类似于谭氏这样的突发病症,跟谭氏的症状,还有李大夫的诊断很有几分相似。锦曦至今还记得那种病症在医学上,有个学名叫做:脑梗塞!

    “兰儿那事被闹了出来,这下子全村人都晓得了,唉,那往后的亲事可就难了,唉,作孽啊!”孙氏叹道。

    梁愈忠也皱起浓眉,老梁家人都晓得这些年,老梁家在闺女这块,就宠着两人,一个是梁愈梅,还有一个是梁锦兰。

    宠梁愈梅那是因为幺女,而梁锦兰,则是生了一副好面容,老梁家打小就不让梁锦兰去下地干活,是想把她当金鸟雀养着,等着有朝一日能够飞上枝头变凤凰,给老梁家争脸。

    “曦儿爷也气坏了,李大夫诊断,说曦儿爷那气管和肺都有毛病,给配了一副水剂的药,让喘不过气儿的时候搁鼻子底下嗅嗅,唉,老两口这回这身子骨可算是真气出毛病来了!”梁愈忠道。

    “家里还有些下火的莲子芯,回头你送一包去曦儿爷奶那,下火。”孙氏道,梁愈忠点头不语。

    ……………………………………………………

    夕阳西下,劳作在田间地头的村人,扛着锄头赶着老牛,三三两两的往村子里赶。青瓦白墙连绵起伏的金鸡山村上空,家家户户的炊烟袅袅。暮归的燕子,在屋顶上空盘旋打转,梧桐树和白桦树上,知了的叫声一阵紧着一阵。

    村口的池塘边,村子里面的巷子拐角处,只要有凉风习习的地方,就会有三三两两的老妪摇着蒲扇聚在一块聊天,光着腚的小孩子蹲在一旁玩石子,这些人如今闲聊的话题,都是围绕着老梁家来的。

    而此刻,作为被关注的焦点老梁家,前屋死一般的寂静,家里的人除了洪氏和她的娃儿,所有的人都聚在后院,几个媳妇和孙子们或站或蹲在东屋门口的廊下,东屋里,老梁头和谭氏一个床头,一个床尾,两人都半靠在床上。

    谭氏的眼睛上了药,用一块条形的布给蒙着,脸色苍白,没有一点血色。老梁头虽然能正常喘气了,但只要一动嗓子,喉咙里就会传来呼啦呼啦的声响,就像在拉风箱。

    床前,站了梁俞驹,梁愈林,梁愈洲,以及来给送莲子芯的梁愈忠。

    “败了,败了,败了个一干二净了!”老梁头呼出一口浊气,长声悲叹道。

    屋里的四个儿子都垂着头,没人吭声。

    “我们老梁家的子女,到了第三代,振兴家族的期望就落在礼辉和兰丫头的身上。”老梁头自顾叹道:“礼辉是我们家唯一的秀才,却去入赘了周家!原指望兰儿能择个好人家,带一把娘家,这下也给毁了,这是老天爷要折我老梁家啊!”

    老梁头仰望着帐子顶棚,老眼浑浊且一片颓败。

    四兄弟面面相觑,梁俞驹和梁愈林面红耳赤,气势早就矮到尘埃里去了,梁愈忠和梁愈洲也都找不到合适的言语来劝慰老梁头,好半晌,梁愈洲才道:“爹,只要咱人还活着,就有希望,你老前儿不还说,等到秋收后拿了稻子卖了钱,就送青小子和柏小子去村里的学堂吗?这就是希望!”

    “老四,你往前来两步。娘有话要交代你!”一直冷声的谭氏突然开口,点了梁愈洲的名。

    其他人包括梁愈洲自己都有些意外,往前两步,便听谭氏偏过头,脸朝向床外面道:“老四,这家如今就你看着还像点样子,明日你甭去下地了,抽空去趟望海县城,把礼辉给我找回来!他是咱家的长房长孙,又是秀才郎。怎么都不能入赘别人家!”

    梁愈洲为难道:“娘。这不太好吧,当初礼辉回来说那事,你和爷也没斩钉截铁的反对,还让他给跑了。如今他跟周家那边都拜堂成亲了。怎么又反悔了呢?不是我不跑这一趟。而是我这四叔的身份压不住!除非爹或者大哥二哥去,我赶车给送一趟方可!”

    “小兔崽子,我还使唤不动你了是吧?”谭氏情绪又开始波动起来。循着梁愈洲的声音手指指过去,道:“我就反悔了,不成吗?没有我和你爹在,就算是天老爷给他证的婚也不作数,你明儿就去给我把他给找回来!”

    “我不去,这样出尔反尔的事情我做不来,再说了,就算把礼辉绑回来又能怎么样,家里前屋还住着个洪氏呢!”梁愈洲僵着脖子道。

    “老二,老四不去你去,你去给我把礼辉给押回来,就传我的话,只要他回来,就还是我的好孙孙,至于那洪氏……”谭氏话音顿了顿,侧耳听着梁俞驹那边的动静,冷哼了声,道:“让礼辉放一百个心,就算他那禽兽不如的老子爹再如何拼命的护,洪氏那祸害精,咱老梁家也得扫地出门!”

    谭氏的声音很大,屋里屋外都听到了,众人齐齐惊讶,杨氏和梁锦兰母女偷偷交换了个眼神,梁锦兰眼底飞过一丝得意,羞愤痛苦了这么久,总算遇上了一件能让她稍稍解恨的事情了。

    屋子里,梁俞驹脸色白了白,看向老梁头,哑声开口:“爹,这事……”

    老梁头摆手拦住梁俞驹的话头,异常冷静道:“老大,我晓得你心里怎么想的,爹也晓得休妻这事不地道,可走到如今这步,不休都不成了!”

    照着真正安定梁氏的族规,像老梁家闹出这样一系列的事情来,作为一家之主的老梁头,必须使出铁腕手段来惩戒,对内警戒家族子弟,对外也有个交代。老梁家如今扎根金鸡山村,闹出这样有伤风化的事情来,传出去,是整个村子的耻辱,全村人都看着呢,里正还有村里那些德高望重的老者都在看着,等待着老梁家给出的处置,老梁头不能再睁只眼闭只眼装马虎了!

    洪氏未进门就与公公爬灰,还珠胎暗结,这样的女人失了妇德,必须要休。

    梁锦兰闺誉尽毁,辱没家族门楣,照规矩也是不能留的,要么驱逐出老梁家,要么,就再狠一些,私下里处置掉。!

    可是,这里毕竟不是规矩森严的安定梁家,且不说老梁头和谭氏下不去那个手对梁锦兰,梁愈林和杨氏拼死都会护着的。如此权衡再三,既然对梁锦兰下不去手,那么洪氏就必须成为这次丑事大爆发的交待品,洪氏,必须得休!

    “金鸡山村是民风淳朴的大村落,爹我当初选择来这落户扎根的时候,就在老里正那起誓,必须遵从村规约束。如今老梁家闹出这样伤风败俗的事来,在金鸡山村,已置之风口浪尖,更如烈火烹油,一着不慎便是满盘皆输,指不定还会被驱逐出村子,一家老小四处漂泊!自古以来,这种事情也不是没有先例!”老梁头目光复杂的落在梁俞驹身上,似简单道:“驹儿,事到如今,莫怪爹狠心,不止洪氏要休,就连你,与之爬灰,霸占儿媳,咱老梁家也是断然留不得!”

    老梁头此言一出,屋里屋外都抽了一口凉气,金氏满脸惊慌,贴着窗户往屋里打看,粱礼胜和梁礼青几个,也是大惊失色。屋里,梁俞驹膝盖骨一软,砰一声跪在老梁头和谭氏的床前,声音呜咽,哀求道:“爹,你这是要我把驱逐出老梁家啊!爹,儿子从前糊涂创下弥天大祸,儿子真的后悔了,儿子往后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求求爹,再想想法子。千万被把儿子逐出家门啊……”

    梁愈忠和梁愈洲皆神色冷峻,虽然内心觉着这惩罚忒重了些,但老梁头说的在理,如今形势严峻,老梁家岌岌可危,不能再心慈手软。

    况且,在梁愈忠的心中,甚至还认为梁俞驹能变成如今这样,跟老梁头素来的纵容和打马虎眼脱离不了干系,虽然作为亲兄弟是有些于心不忍。但是。做人的原则就是如此,每个人都必须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任,梁俞驹和一样!

    …………………………………………

    夜色浓浓笼罩下来的时候,梁愈忠才拖着沉重的步子回了家。洗过澡后在院子里纳凉。把过去送莲子芯的事情跟孙氏娘三说了。其中就包括老梁家要休洪氏。以及驱逐梁俞驹出老梁家的事情。

    “爹,爷可有说是怎么个驱逐法?镇上的铺子呢?家里的田产呢?还有大伯欠的,爷做的担保的那五百两银子的债务呢?”锦曦问。

    “这个你爷没当着大伙的面细说。我们见他状态不是太好,也就没细细追问。想必,他后来留了大伯在屋子里,应该是交代这些。”梁愈忠如实道。

    锦曦不语,目光微微眯了起来,做思忖状。

    “曦儿,这有啥不妥吗?”孙氏问。

    锦曦看向孙氏,道:“爷不是真心要驱逐大伯出老梁家的,他这回是为了摆个姿态做个形式,给外面人和里正看的,等到风头过去了,到时候爷自然还会召回大伯的。”

    “我也有这感觉!”梁愈忠道。

    “可是,就算这回是摆个形式,那都驱逐出去的人,怎么好意思再往回招?也不怕别人戳脊梁骨?”孙氏不解。

    锦曦冷笑了下,道:“娘别低估了爷和大伯的能力,这回能摆这样的姿态,下回自然还有高招!”让梁俞驹给村里人做些好事和所谓的善举,渐渐的逆转名声,还是能回来的。

    “哦,我差点忘了,爹和二哥四弟他们明个要去一趟望海县城拜访周家,想看看礼辉那事情还有没挽回的余地,曦儿爷奶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礼辉能考取个举人,只有这样,老梁家丢尽的脸面才能再找回来!”梁愈忠道。

    孙氏‘哦’了声,对此不发表任何评价。

    “曦儿爷的意思是,见我跑过好几趟县城采办,就说让我明日也一道去!”梁愈忠接着道。

    孙氏一听这话就急了,道:“曦儿爹,这事怎么又把你给扯上了呢?”

    “娘,你别急,等爹把话说完。”锦曦道,她相信如今的梁愈忠行事,不会再跟以前那般毫无自己的思考。

    梁愈忠朝锦曦笑了笑,道:“曦儿爷说,如今再没脸去跟村里人家借牛车赶路,就想让我赶车送他们去一趟县城。我就说这会子家里镇上两边忙得抽不开身,没功夫去县城,明日一早我和他们一道出发,到了镇上我就下,让他们把牛车给赶去县城。”

    锦曦忍不住朝梁愈忠竖起了大拇指,道:“爹,就该这样做!”

    锦曦可以打包票,梁愈忠若是明日真跟着一道去了县城,铁定会被拉着一起去周家助阵,孙氏和锦曦他们现在最不希望的就是梁愈忠牵扯到老梁家那些绞成乱麻球的家事中去。

    一家四口又说了些别的,锦曦把白日张屠夫家的央求的关于猪肉那事,给梁愈忠夫妇说了,一家人合计了下,依梁愈忠和孙氏的想法,横竖千里香到哪都是花钱买肉,若是张家的猪肉还不错,多照顾下同村人的买卖也不为过。但锦曦还是决定找个机会,去张家好好瞧一瞧,看看他们家后院安置收购来的肉猪猪圈卫生状况,存放猪肉的环境,以及其他一些相关方面,吃放心肉,对顾客负责,也是对自己负责。

    一夜无话。

    翌日,天才蒙蒙亮,梁愈洲便过来敲门。梁愈忠和锦曦穿戴整齐,牵着牛车等在官道边上,梁愈忠和梁愈洲站在牛车边说话,锦曦站在路边,看着村口的池塘那边,老梁头背着手走在前面,梁愈林挎着肩跟在后面。

第一百七十一章 讨个说法

    第一百七十一章 讨个说法

    “爷。”锦曦远远朝老梁头打过招呼,老梁头点点头算是给予了回应。

    梁愈忠和梁愈洲的谈话打住,两人迎过来,梁愈忠扶着老梁头正准备上牛车,老梁头顿了下,偏头看着官道那边那一大排笼罩在晨曦中的黑瓦白墙的长院,眼底露出由衷的赞赏和惊叹,跟梁愈忠道:“老三啊,爹从前小看了你们三房啊!瞧这院落气派的,爹也跟着脸上有光!”

    梁愈忠憨厚一笑,道:“爹,等您这趟回来若得空,就和娘来我这院子里耍!”说起来,梁愈忠家乔迁新居至今,老梁头和谭氏还一回都未登门。

    老梁头神情有点过意不去,拍了拍梁愈忠的肩,道:“好,好,一定来耍!”说完,也不要人扶,自己爬上了牛车坐好,梁愈林跟在后面,垮着肩,手里拎着一只麻线袋子,里面沉甸甸的,从外面的形状来看,应该是农村的土特产之类。

    “礼辉那岳父,是县丞老爷,我们这趟也不能空着手去,带点花生红豆绿豆什么的!”老梁头见锦曦目光在那麻线袋子上扫过,咳嗽了声,解释道。

    梁愈忠和锦曦都笑了笑,梁愈忠道:“那是,那是。”

    老梁头朝锦曦伸出手,锦曦笑了笑,抓住老梁头伸过来的手轻快的跳上了牛车坐好。

    梁愈林把麻线袋子放到牛车上,也要跟着爬上去。被梁愈洲拦住,梁愈洲道:“二哥,这老牛可载不动那么多人。”

    梁愈林一听有点恼,道:“老四你没良心,怎么就多了我一个?二哥我这脚还没好齐全哪!”

    梁愈洲瞟了眼梁愈林的脚,道:“不就是被针砸了几下发了炎么,那么多日了,就算是被刀子给扎几个血窟窿也好齐全了!”

    “诶诶诶,你怎么说话的哪,有这样咒自个兄长的么?”梁愈林朝梁愈洲翻起白眼。老梁头坐在牛车上阴沉着脸看着。锦曦目光闪了闪,扑捉到梁愈洲刚才话里的讯息,又想起上回孙玉霞那被偷的木匣子,愈发肯定了她的猜测。那次的木匣子铁定是梁礼青和梁礼柏偷得。而且。梁愈林也脱不开干系。

    “二伯的脚也是犯了怪,好端端的怎么会猜到绣花针呢?难道是二妈的针线箩筐里藏了二两银子,为了找银子才踩翻的?”锦曦挖苦梁愈林道。

    二两银子?梁愈林目光警惕的瞟了眼锦曦这边。心中有些惊骇,莫不成,上回偷木匣子那事他们晓得了?

    “好了好了,尽折腾耽搁时辰!”老梁头一心放在去县丞周家的事情上,没心思理会眼前,坐在牛车上催促。

    “老三老四,就让你们二哥上车来吧,他懒驴上磨屎尿多!”老梁头吩咐。

    梁愈洲才懒得去扶,梁愈林也不需要人扶,自己爬上了车抓着两边的车把稳稳坐住。

    “三哥,你赶车,我在后面追着走,我脚力好,等到了镇上我再赶车去县城。”梁愈洲道,他是地道的庄户人,小时候又是老梁家的猪倌和牛倌,这牛今日要赶很远的路,梁愈洲不忍现在就让它疲惫不堪。

    梁愈忠懂梁愈洲的心思,说实在的,虽然是牛车,但他爱惜牲口从来不会玩死里使唤,像现在天热,梁愈忠晚上睡觉前,还得去侧院的牛棚里给牛添一回食料,把水槽里的水灌满,还会在牛棚的四角熏艾草驱蚊虫。

    “四弟,还是你来赶车吧,正好跟这牛多熟透熟透,等会去县城一路它才听你的使唤不闹皮调。”梁愈忠道,推了梁愈洲上牛车,梁愈洲耐不住梁愈忠的坚持,只得照做,就这样,大家伙赶在日头起山前动了身。

    牛车驶进长桥镇后,锦曦下了车,父女两个跟着老梁头他们分道扬镳。

    梁愈忠照例去了孙记,锦曦进了千里香,半上昼的时候,孙氏那边突然传来一阵闹动,紧接着,阿旺急匆匆跑来千里香找锦曦,一问才得知有几位顾客因为买了花露油回去用,出现了不良的反应,这会子闹上了门,要讨个说法。

    锦曦心里略惊,不管是孙氏还是千里香,开业至今在货品的品质安全方面,从未出过事故,锦曦对自己亲手调配研制的花露油很有信心,怎么会有不良反应呢?不可能!

    锦曦很快稳住心神,抬步去了孙记,孙玉霞这边走不开,又担心顾客闹起事来混乱中会伤到锦曦,赶紧把孙大虎喊上让他陪同锦曦左右。

    锦曦和孙大虎进了孙记的铺子大门,一眼就瞧见有好五六个人把张掌柜和孙玉宝团团围住,这五六个人里面有男有女,但从他们的穿着来看,应该是从下面的村子里上来的庄稼人。

    “一瓶花露油能买好几斤猪肉,我们庄户人家是勒紧了裤腰带才买上一瓶,听大伙说用的怎样怎样的舒透,大人都舍不得用,就给家里孩子夜里洗过澡抹一点,瞧瞧瞧瞧,孩子这脖子下面,咯吱窝里,俩胳膊上,全冒起了麻子点儿似的红疹子,又痛又痒!”

    “这花露油害死人不偿命啊,你们这些商家是昧着良心挣黑心钱啊,瞧瞧这把孩子给折腾的,今个你们要是不给我们个说法,我们就堵在这闹!”

    “对对,不给说法,咱就闹,把亲戚朋友都喊来,把这黑铺子给砸了!”

    “……”

    那五六个村夫村妇打扮的人把张掌柜和孙玉宝团团围住,每个人的情绪都很激动,吵得面红耳赤,张掌柜和孙玉宝赔着笑脸在那解释,可是那些人根本就听不进去,不止如此,这里的响动还惊动了别的顾客,以及铺子外面的路人。不一会孙记里面就熙熙攘攘挤了好多的人,张掌柜,孙玉宝的声音都被淹没了。幸好梁愈忠,孙二虎,以及阿来都守在柜台外面,防备有人浑水摸鱼对铺子造成损害。

    锦曦进门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混乱的一幕。

    锦曦眉心微蹙,张嘴喊了几声,根本没人注意到她。她跟孙大虎叮嘱了几句,孙大虎点点头。转身去了孙记的后院。不一会就回了来,手里多了一副盖锣。

    锦曦朝孙大虎点点头,捂住耳朵,孙大虎往那一站。双手猛地一拍。手里的两面盖锣‘乓……’一声巨响。在拥挤的屋子里回荡,震痛了每一个人的耳膜,所有的喧闹和争吵都因这突然起来的锣声戛然而止。众人循声齐齐扭头,便见阁楼底下的八仙桌旁,站着一个浓眉大眼手里拿着一副大锣的年轻人,而他身旁的八仙桌上,却站着一个穿着冰蓝色衣裙,梳着双髻,眉眼清秀,目光有神的多岁少女。

    少女虽然看起来极其的年轻,身量还没有完全长开,但看起来却一点都不显稚气。相反,那目光俯扫过铺子四下,带着一股清明且能穿透一切的锐利和聪颖。

    目光扫过那些不怀好意瞧热闹并打算浑水摸鱼的人身上时,少女的目光闪过一种不怒自威的震慑之气,而当落在那几个要求讨要说法的村夫村妇身上时,少女的目光沉稳平静中,又带着一种亲和的体谅,在她的身上,根本就瞧不出哪怕一丝丝慌乱。

    “大家伙静一静,听我说几句。”锦曦扫过一圈,把众人的目光和反应纳入眼角,沉稳开口,声音冷静无波,虽然不是太大,但足以让铺子里的每一个人都能听到。

    “我是孙记当家的,铺子里的一切货品采办都是经我的手促成,大家伙若是有什么货品使用不妥的问题,都可以来跟我反映,冲动解决不了问题,有什么事,我们坐下来平心静气的讨论,我一定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答复!”锦曦道。

    铺子里短暂的静默后,人群又开始了窃窃私语和指指点点。锦曦朝那些过来凑热闹的人举手意在制止他们的躁动,看向那五六个自称是受害者的村人,道:“到底是何情况?你们派人出来与我细细的说!”

    那五六个村夫村妇交换了几个眼神,最后推了一个头上扎着方巾,看起来很伶俐的妇人出来说话。

    那妇人背上还驮着一个孩子,妇人的眼眶红通通的,显然是哭过了,而孩子的脖颈下面,双手手臂,以及皮肤外露的地方,果真起了大片红疹,看着有些骇人。

    “我儿子狗蛋,七天前夜里洗过澡,抹得就是你们孙记的花露油,不出两个时辰,孩子就说身上难受,像针扎似的痛,接着就这样了。”那包着方巾的妇人沙哑着嗓音对锦曦,也对铺子里所有围观的众人大声道。

    “不止我们家狗蛋,我二叔二弟妹家的俩娃儿,也是抹了他们孙记的花露油,跟我家狗蛋一样出现了这样的红疹。咱找村里的大夫瞧过,大夫说,这是那花露油里面有对小孩子不好的药粉作祟,大夫这几日开了药抹了,孩子还是不见好,我们得把孩子送来镇上的大医馆诊治,不晓得要花多少诊资是其次,就冲着孩子遭受的这份罪,这口气我们做父母的咽不下去,怎么着也得来你们孙记给讨个说法!”那妇人道,虽然是农村人,但说话吐字清晰明了,难怪他们一伙都推她出来说。

    锦曦认真听完,点了点头,朝那年轻妇人问道:“大嫂子,我虽然年纪尚浅,但是你们为人爹娘的心,我也能体会。”话锋一转,锦曦接着道:“我方才已跟大家伙说了,孙氏的所有货品,都是经我一人之手去采办的,我对自己采办的货品安危,我还是很有信心,孙记开业至今,从未出过任何一件假冒伪劣货品的例子。大嫂子,你说你们两家娃儿都是用我这的花露油出的岔子,那我问你,那花露油你今日可随身带来了?”

    “那是必然,花露油可是铁证,再没心眼也不会落下的!二叔,把那两瓶花露油拿过去让那掌事的小姑娘好好瞧瞧,看她还能不能狡辩!”包着方巾的妇人大声道。人群中议论声又起。

    锦曦接过那两瓶花露油,在手里细细打量。

    两瓶花露油从外形看,跟孙记的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差别。都是用砍下的青竹锯成,中间掏空,上面镶嵌着有凸起的木盖,瓶身根据花露油中掺和的不同花汁而雕刻出相应的花来,右下角的地方,刻着招牌式的两个大字:孙记!

    “张掌柜,货架上还有迎春花香味的花露油吗?若有就拿一瓶过来我好对比。”锦曦抬眼对站在人群中脱不开身的张掌柜道。

    “迎春花香味的花露油这段时日卖的特别的好,昨日架上就售空了。不过。后面库房里许是还有几瓶,我这就去给掌事的找出来!”张掌柜道,他很聪明,这样的场合很快就改口不喊锦曦姑娘。而是喊掌事的。这样跟能助长锦曦的威慑性。

    果然。那包方巾的妇人和她的同伴们,瞧见这精明的老掌柜竟然对那站在桌子上的小姑娘如今躬谦,先前的质疑也散了些。再看锦曦时,那目光就变得多了一层敬畏,内心皆觉着这小姑娘没外表这般简单。说不定,这个小姑娘还真能代表这铺子给他们一个交代。

    不一会,张掌柜便小跑着回来了,把找到的一瓶迎春花香味的花露油交给锦曦,锦曦当着众人的面,在张掌柜拿出来的那一瓶上面坐了标记。

    然后把两瓶花露油放在眼前比较,从外形来看,就算是火眼金睛也分不出一点点差异。锦曦拧开两个瓶子的盖子,分别细嗅了两瓶里面的气味,然后,锦曦的眉心微微蹙了起来。

    “大嫂子,你们过来嗅一嗅。”锦曦朝那五六个人招手,那几个人犹豫了下,然后都挤了过来依次嗅着锦曦手里的两只瓶子,一番下来,几个人的眉头都皱了起来,神情变得有些奇怪。

    “奇怪,分明就是一模一样的东西,怎么嗅起来,这气味有点出入呢?”包着头巾的妇人皱着鼻子满腹疑惑道,她的同伴也都是一样的表情。

    “大嫂子,实不相瞒,我们孙记的花露油,是我嘎婆他们孙家,照着祖传秘方给配制出来的,从来就没有外传过,外面的人,纵然绞尽脑汁的仿做我们的花露油,甚至还私下打出我们孙记的招牌,但因为配方不齐全,他们做的都不可能是正宗地道的孙记花露油。”

    锦曦从容镇定道,把手里两瓶花露油传给孙大虎,道:“姨夫,你把这两瓶花露油传给其他顾客们嗅嗅,大家伙也帮着比较一下真伪。”

    不一会,两瓶不同却又相同的花露油,便在铺子里传了个遍,所有嗅过比较过这两瓶花露油的顾客,都露出惊讶的表情,大家又在纷纷议论,锦曦嘴角噙着淡淡的笑,将众人的反应纳入眼底。

    最后传到张掌柜的手中,他不止嗅了,还分别找来两只小碗分别倒入,惊讶道:“掌事的,他们带来的那瓶花露油,比咱们孙记的要稀薄一些,色泽偏黄,咱们的偏绿。”

    铺子里的围观者中,有些就是居住在这青桥巷子里的,当下自告奋勇跑了一趟家,把家中的迎春花花露油拿过来,也放在一起比较,越发凸显的那几个村夫村妇带来的花露油有问题。

    锦曦微微一笑,朝众人道:“承蒙诸位左邻右舍,乡亲父老以及新老顾客的照顾,我们孙记杂货铺子,自打落居青桥巷子开业至今,一直秉承良心买卖,孙记点规矩十不准,就挂着那边墙壁上,出入顾客皆可一目了然。孙氏更是郑重承诺,但凡在孙氏买到一件假冒伪劣货品的,一经证实,假一赔十!”

    “我们孙记,打开门迎四方顾客,从来不做昧着良心的买卖,这些,大家伙有目共睹!”梁愈忠振臂高呼,孙二虎他们齐声应上,顾客人有些老顾客也是出声力挺。

    这下,那几个过来讨要说法的村人有些站不住了,包头巾的妇人道:“掌事的,不管你怎么对比,怎么保证,就算我们这花露油再异常,可我们这上面可是写着孙记两个大字,我们农村人来趟镇上不容易,我们只认准个死理,这两瓶花露油,就是在你们在铺子里买的,难不成我们还去王记陈记李记的铺子里买你这孙记的花露油不成?那道理说不通啊,这事,你还得给我们说法!”

    众人哗然,孙二虎他们都有点恼了,没想到事实摆在眼前,摆明着他们是在外面买了假冒伪劣的花露油,如今还非要死咬上孙记!

    锦曦微微眯眼,她也没料到这个农村妇人,嘴上功夫还这么厉害,不过,这些对锦曦而言,根本不算什么难事。

    锦曦重新接过那一共四只瓶子,其中两瓶是那些人带过来的假冒伪劣品,还有两瓶分别是孙记的存货和一位老顾客提供验证对比的。锦曦目光环扫过众人,又对那妇人意味深长的勾起一个笑意,清声道:“大嫂子非要咬定这花露油是我们孙记卖出去的,那我就来证明给你们大伙看,看看到底是我在狡辩,还是你们在扯谎,若是我狡辩,我甘愿受罚,若是你们扯谎来我们铺子寻事,哼,今个我们就先礼后兵!”

    锦曦此言一出,铺子里围观者的情绪更高涨了,大家都想把这事弄个水落石出,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张掌柜,孙二虎,孙玉宝,梁愈忠,以及阿来阿旺兄弟,都出声表示支持锦曦,面对质疑时,孙记的人都毫不犹豫紧紧站成一条阵线,相比之下,先前同声共气的那几个村人里面,有个国字脸八字须的男人有些开始打退堂鼓。

    他扯了扯包头巾的妇人的手臂,小声道:“狗蛋娘,我看这事就算了吧……”

    包头巾的妇人一脚踩在那男人的脚上,男人痛的矮下身子,便听那包头巾的妇人啐骂那男人:“狗蛋爹,你别的事怂我也认了,关乎到咱们娃儿,你怎么也这样呢?你这几日不在家,你是没瞧见咱娃儿夜里被那红疹子闹得……掌事姑娘,你赶紧证明吧,我还等着你给我说法呢!”

    男人神情复杂,欲言又止,突然,他感到有道锐利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让他顷刻间就有一种如芒在背的刺感,他一抬眼,就看见那边高站在八仙桌上掌事小姑娘的目光正轻飘飘移开,带着一丝嘲讽。

    男人没来由的垂下眼,眼神闪躲着心里开始慌张起来,很想就此溜走,可铺子里都挤满了人,他很难在众目睽睽之下溜出去。

    众人的目光此时齐聚在八仙桌上的锦曦身上,一袭水蓝色的修身长裙,纤细的腰间系着同色丝绦。柔软的秀发在头顶盘着双髻,分别用五彩丝线编成的小彩鞭给挽住,余下的部分,绕过粉色的耳朵垂跟刘海一起垂到两肩上,眉眼清秀,神态可人,纵使被人质疑也不显半丝慌乱。

    “我们孙记铺子里售卖的花露油,香胰子,洗发的,洗脸的,洗澡的,等等这之类的货品,靠的都是我们孙家的秘方,完工之后售卖之前,都会在每一件货品上,做上只属于我们孙记的标示,为的就是防备某一日,有人鱼目混珠,打着我们孙记的招牌去招摇撞骗。等我姨夫取来菜刀,我就证明给大家伙看。”锦曦环顾四下道,话音刚落,孙大虎就从后院拿了一把切菜的刀过来。

    锦曦把手里四只瓶子里的花露油全部倒在一只大碗里,然后,把空着的四只小竹筒倒置过来。

    “爹,这里面的暗标示,是当初我们俩一道做的,你来破开竹筒给大家伙瞧瞧。”锦曦对人群中的梁愈忠道。

    梁愈忠应声而出,对众人拱了拱手,道:“没错,我是个木匠,这些东西是我和我闺女一道做的,大家看好了!”说罢,接过菜刀,粗糙的手指在倒置的竹筒周围细细摸索了一圈,然后,一手固定住竹筒,另一手抄刀,沿着竹筒顶部那一圈奇怪的纹路沉稳而有力的整圈的切割下来,也就相当于是把原先竹筒的底部,给整个切了下来。

第一百七十二章 谋划

    锦曦接过那切下来的四块底部圆片,目光扫过其中的外边缘,微微点头,然后递给众人,清声道:“大家伙请看!”

    当初在做竹筒的时候,锦曦便跟梁愈忠探讨,希望能在里面做个加密的工序。于是,梁愈忠便在这竹筒的底部外檐,跟筒身衔接的地方动了一点小名堂,若不是把这竹筒有技巧的拆开,一般人是极难发现其中的名堂。

    “曦?”

    “曦!”

    “这两块的外边缘都刻有两个曦字呢,那两块就没有!”铺子里的人议论声四起,皆感叹梁愈忠的刀工极好,竟然能够在这样狭窄的地方一笔一划刻上一个字体繁杂的‘曦’字!

    “能人高手能在小小的桃核上刻画,我梁老三不过是个木匠,粗人一个,没错,这个字就是取自小女的闺名。只有我们孙记货真价实的花露油竹筒里,才会有这个曦字的标记,至于其他没有这个标记的,一概不与我们孙记相关!”梁愈忠洪亮浑厚的声音又起。

    “这个有,这个也有,他们带来的那两只都没有!”很快,四块切割下来的底部竹片便传遍了铺子里所有的人,大家都在惊啧不止,最后传到那几个过来讨说法的村人身上,包着头巾的妇人背上驮着孩子,旁边一个长相跟她很相像的年轻一点的妇人便举着那四块到她面前,她不认得字,但四块上面有两块没有那所谓的曦字,只要长了眼睛都能辨别出来。

    包着方巾的妇人这下脸色真变了。脚下晃了一下,差点摔倒。

    “这是怎么一回事?打死我也不信这邪啊,都是在你们一个铺子里买的,怎么我们的就是次品?”包头巾的妇人满脸震惊,本是硬气而来,铁证确凿,没想到却没杀了个措手不及。

    “大嫂子,我们孙记的这些货品,一直都只有在青桥巷子的孙记杂货铺子才能买到,从来没有像货郎一样沿街叫卖。更没有在其他铺子寄售。”锦曦对那包头巾的妇人道:“你们这两瓶花露油显然是假的。这就要问问你们自己,到底是在哪个旮旯里买来的!”

    包头巾的妇人恍然回神,把背上驮着的孩子交给一旁她的妹妹,双手上前。一把揪住那个正准备往人群里溜的国字脸八字须的男人。厉声道:“我怎么就没想到这茬?狗蛋爹。这花露油可是你端午节那日从镇上带回去的,你说,你是从哪旮旯弄来这假货害了狗蛋他们!”

    “狗蛋娘。当着人面好歹给我点面子,咱有话家去再说,你要打要罚我都不吭半声,好不?求你了媳妇儿……”狗蛋爹被狗蛋娘扭住耳朵从人群里拉出来,弯着身子迭声求饶。

    包头巾的妇人神情明显闪过一丝迟疑,旁边跟着一起过来助阵的村人,也一个个表情犹豫。

    “这事牵涉到我们孙记的声誉,有人存心在抹黑我们孙记的招牌,你们谁都不能走,必须在这里把事情交代清楚,到底是什么人,在哪里,把这样的花露油卖给你们的?”锦曦扬声道,一个眼神示意,孙二虎孙大虎拨开人群,窜到孙记的铺子前面,一左一右牢牢把住铺子大门。

    包头巾的妇人和她的同伴都慌了,铺子里那些看热闹的人,也都纷纷把议论的矛头指向他们几个。

    “弄来弄去原来是自个没有行正,还带着人过来人家铺子里闹,乡下人就是野蛮不讲理!”

    “不说清楚不能走,没白的这样抹黑孙记,人家开铺子也不容易!”

    “……”

    包头巾的妇人被围观者指责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红,怒斥她男人:“你倒是说呀,你瞎了眼睛的,这两瓶假货是在哪弄来的?”

    “就,就是在镇上呗,端午节那日我媳妇让我来镇上买东西,在河边赛龙舟那处,有个男的挑着一担货郎沿街叫卖,我就问他有没有花露油,他说有,我说我媳妇点名要孙记的,他说他就是孙记的伙计,今日过节被掌柜的打发来河边人多的地方叫卖,我就跟他那买了。”那男人目光闪躲着道,哼哧哼哧道。

    “掌事姑娘,我男人这话应当没扯谎,我端午那日确实给了他钱打发来镇上。”包头巾的妇人对锦曦道,早已不复先前的咄咄逼人,态度诚恳中带着一些惭愧。

    锦曦淡淡扬眉,目光越过那包头巾的妇人投向躲在她身后的男人身上,冷哼道:“你还当真狡猾,编织出这样低劣的谎言,道我看不穿么?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要再扯谎欺瞒,休怪我这就你去报官让官老爷来处置这事!”

    所有人都惊诧的在锦曦和那男人的身上来回的转,不晓得锦曦何故有这么一说。

    “掌事的心软,这事早该报官,关乎到我们孙记的声誉,且不论他话里几分真假,都不容马虎!”张掌柜紧接着锦曦的话,厉声道:“到了衙门里,风火棍一夹,保准得说真话,咱也省了力气!”

    国字脸八字须的男人在听到要把他扭送去衙门,当下就腿软了,差一点就半跪在地上,瓮声瓮气道:“掌事姑娘绕过我这一回吧,我、我什么都说,只求你们别把我扭送衙门!”

    顿了下,那男人终于下定了决心,对锦曦这边招供道:“端午那日我揣着我媳妇给的钱本来是要来镇上买雄黄酒和花露油的,去到河边看了一会赛龙舟,去买雄黄酒,付钱的时候才晓得我那包袱下面被人割了个大洞,媳妇给我的那半吊钱都不见了!”

    这下,铺子里的人终于都回了神,包头巾的妇人气得眼眶都红了,指着那男人追问:“我卖鸡蛋辛辛苦苦攒下的半吊子钱,你倒好丢的便宜!那你说。你那雄黄酒和两瓶花露油又是怎么得来的?天杀的,咱人穷志不能短,你不会是去偷了吧?”包头巾的妇人问道,扬起手又要去打,被身边的同伴给拉住,大家都在劝。

    那男人估计是个媳妇严,吓得抱头躲到一边,哼哧着辩解:“我没偷,是买雄黄酒那铺子里,遇到一个同样去打酒的人。那人说。说只要我帮他一个忙,他就送我两坛子雄黄酒和一斤烧刀子。”

    “你一没见过世面的下里巴人,人家图你什么?”包头巾的妇人着急追问。

    “那人把我引到了一条巷子的后面,拿出来两瓶花露油。跟我说他们是孙记的。这是他们铺子里的新品。让我拿回村子里去给跟村民和亲戚朋友那多说说,许诺到时候分我红利呢!我本来是要应承下来,可后来不下河捞鱼染了病。就把那事给拖了下来!”

    “天杀的,你个没脑子的蠢猪,天上不会掉馅饼,你早晚被人给卖了还给人屁颠着数钱!”包头巾的妇人一口啐在那男人脸上,怒道:“老天爷开眼让你病着,你要不病,那你得帮着那**害我们多少村人多少亲戚朋友啊!天杀的!”

    男人耷拉着脸,瞥了眼锦曦这边,嘟囔道:“我先前来孙记,我就说这铺子前后的景物,好像跟上回那人引我去的地方有些不一样,我跟你说好像不是这里,你听不进去,非要冲进来找他们讨要说法……”

    包头巾的妇人一巴掌拍在男人的脸上,怒道:“祸都是你闯下的!如今,看你怎么收场,要进衙门还是怎样,我都再不管你!”

    那男人吓到了,哀求的看向锦曦这边,道:“掌事姑娘,我把该交待的都交待了个一清二楚,求求你们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宽恕了我这一遭吧!我家上有老下有下,真不能去衙门!”

    锦曦微微蹙眉,道:“事情是因你男人而起,就算我们不扭送他去衙门,他也逃不掉干系,也是从犯!”顿了顿,又接着道:“除非,你们愿意将功折罪,出来指证那个背后制造假花露油的人!”

    ……………………………………………………

    待到铺子里的闹剧散去后,锦曦才惊觉文鼎不知何时,竟然站在了门口,与孙二虎说笑,身后跟着两个面生的伙计打扮的人。

    锦曦赶紧从桌子上跳下来,快步朝门口迎来,道:“文大哥,你何时来的这里?”

    文鼎收回目光对锦曦淡淡一笑,抬步进了铺子,道:“来了有一会子了,见你正在处理事情,就在外边瞧了一会!”

    锦曦略有点不好意思,道:“让你见笑了!”

    文鼎摇头,道:“你做的很好。”

    锦曦笑了笑,招呼文鼎去了后院坐着喝茶,孙二虎还有梁愈忠都跟了过去,前面铺子里,留下张掌柜和阿来阿旺兄弟打理。

    “今日这事真是让人气败了,咱起早贪黑的经营铺子,不晓得被哪个王八蛋给盯上了,竟然打着我们孙记的招牌出去撞骗,出了事这黑锅还得扣我们孙记头上!”孙二虎一坐下来,就气呼呼道,梁愈忠也是愁眉紧皱。

    文鼎目光从他们二人面上拂过,最后落在锦曦的脸上,相比较孙二虎无处发泄的愤怒和梁愈忠的郁闷,锦曦却是坐在那云淡风轻的喝茶。

    “梁三叔,二虎兄,你们莫要太过气愤,我想,这事还没过去,曦儿一定还有打算!”文鼎淡淡调笑道。

    孙二虎和梁愈忠都惊诧的看向锦曦,孙二虎急问:“曦儿,文鼎说的是真的吗?我就在想吗,我们都气得要命,依着你的脾性,不可能就这样轻易放过那躲在那抹黑我们招牌的人的!”

    “可是,曦儿,你这会子都把刚才那几个人给放走了,也不趁热打铁让他们领着咱找去那害我们的铺子,你是怎么打算的呢?”梁愈忠也问。

    文鼎不出声,含笑看着锦曦,锦曦瞥了眼面前这三人,无奈的笑着放下茶杯,正要开口,外面风风火火跑进来一个人。

    孙二虎霍地一下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指着从外面跑进来的孙玉宝道:“玉宝。我正纳闷呢,方才铺子里人散去的时候,你也跟着不见了,你跑去哪了?”

    孙玉宝顾不上说话,接过锦曦递过来的茶几口就灌了下去,这才道:“先前人群一哄而散的时候,曦儿安排我和那狗蛋爹从铺子后门出去了。”

    “啊?”孙二虎和梁愈忠惊讶,锦曦摆摆手,道:“听舅舅说下去。”

    孙玉宝坐下来,对众人道:“还好我如今对这长桥镇大街小巷都熟悉。那狗蛋爹认路不全。还好勉强记得几样标示物,我们七拐八拐,最后果真进了一条巷子,狗蛋爹带我走到巷子里面一扇后门处就不走了。我绕到那铺子前门一瞧。那铺子的正前门面向的可是咱长桥镇人流量最多的大街道。你们猜猜看。到底是谁在背后顶着我们的招牌赚黑心钱来着?”

    几人面面相觑,报了好几个长桥镇的杂货铺子,孙玉宝皆一一摇头。

    “芝兰堂!”文鼎抿了口茶。轻飘飘甩出一句,锦曦眼睛一亮,道:“文大哥,我和你所猜一样。”

    孙玉宝激动的一拍桌子,道:“没错,就是他们家!”

    大家伙都震惊了,锦曦眯了眯眼,芝兰堂是长桥镇唯一的一家胭脂水粉铺,也是长桥镇走高档路线的一家女性化妆品专卖店铺,锦曦去过芝兰堂,那里面不止售卖胭脂水粉,还有一系列的女性护肤养颜之类的东西。

    梁愈忠他们怎么都没想到,芝兰堂怎么会把目标盯到他们这藏在巷子里的小杂货铺子?

    “见怪不怪,芝兰堂把目标打到我们孙记的头上,顶着我们的招牌制作假的花露油售卖,无非是为了两点罢了。”锦曦道。

    锦曦如今身处的时代,商人的社会地位在所有行业里,几乎是垫底的,远排在农和工之后。所以,这个时代的市场经济这块,远不如现代社会,在同类物品的定价上,都会有很明确的国家机关相关的宏观经济政策进行调控和规划。

    这个时代,尤其是位处这样的偏南小镇,市集这块都是比较散乱的。同类型的货品,考虑到各自的进货渠道和成本有高低,在不同的铺子里出售的定价也是有高下之分。

    孙记的日用品,大多是锦曦自己制造出来的,成本低廉远非其他铺子所能及,所以在定价这一块,锦曦素来坚持的是走平民路线,因为她要面向的是巷子里的居民,附近乡下上来赶集的村民,价格定位那么高,卖不出去也是白搭,薄利多销走平民化价格路线,才是孙记能快速在长桥镇站稳脚跟的关键点。

    芝兰堂一块香胰子,定价二百文,而孙记却要便宜许多。加之孙记的新日用品,如洗头的,洗脸的,洗发的,还有花露油蚊香之类的东西,都让其他铺子眼红,同理,作为女性保养用品专卖的芝兰堂,自然被孙记冲击。

    “从前长桥镇的日用品这一块,如胰子香胰子,都是有价无市,自打我们孙记开张,以走低端低价的日用品占据长桥镇的市场后,日用品那一块受到了冲击,其他的杂货铺子也都纷纷调整胰子之类的售价。”锦曦喝了口茶,见大家都望着她等待着下文,接着道:“芝兰堂打出我们的招牌,制作假的花露油售卖,一方面是为了在暗地里借东风从中赚一把,二来,也是为了抹黑我们孙记,假若出了事到时候全扣我们孙记身上,今日之事就是最好的例证!”

    孙二虎一拳砸在桌上,桌上的茶杯都跟着跳了起来:“好一个一石二鸟,要么就借着咱的东风闷头发财,要么就借别人之手把咱孙记给踹了,好阴险的计谋,既然我们现在晓得了是芝兰堂在后面捣鬼,就再不能装不知道!”

    “二虎,你打算怎么做?我力挺你,一定要让芝兰堂好好受个教训,让他们往后再不敢打我们孙记的主意!”孙玉宝也气愤道。

    “你俩稍安勿躁,曦儿,你打算怎么做?”梁愈忠问道。

    “他做初一,我做十五,来而不往非礼也,我要好好筹备一份大礼送给芝兰堂!”锦曦淡笑道,唇角勾起淡淡的纹路,盯着手里的茶杯,淡淡道。

    几人凑在一起商议了一番后。都各自散开忙活去了,后院就剩下文鼎和锦曦,还有文鼎身后那两个面生的伙计。

    “他们两个叫阿福阿财,跟阿来阿旺在打理商铺方面的才干不同,阿福阿财对果树花草的栽种有一定的心得。”文鼎道:“听福伯那日从你家回来后提及,说你有意在侧院栽种花草果树,我想他们二人对你应该是派的上用场的,就给你带了来!”

    锦曦惊讶又欣喜,且不说她迫切需要这方面的人才,单就她家如今那主侧两套空荡荡的大院子。也多需要人手来打理。

    锦曦也不跟文鼎多做客套。当下就爽快的收下了文鼎的好意,文鼎对此很满意,因为他感觉锦曦不拿他当外人。至于什么感激,以后如何如何报答的话。锦曦从未对文鼎说过半句。因为在锦曦看来。任何的言语都是苍白的,说的太好听,也抵不上真正当对方需要帮助的时候伸出的援手。她相信,只有她一步步的强大了,她才有真正的实力来回馈这些真心给予过她帮助的人,所以,她要更快的让自己强大且变得有实力起来。

    “你方才跟二虎玉宝他们合计的那法子,我觉着可行是可行,但你还是有点过于手软。”文鼎优雅的喝着茶,口中淡淡吐出一句话:“对于那些躲在在背后,如豺狼般随时窥视着的贪婪对手,我的原则就是,要么不动,要么,一招必击!”午后的日光被头顶的树荫,分割成无数光影的碎片,罩在他英俊的面庞上,犀利的线条显得柔和许多,但却找不见他幽深如黑谭的眼眸里,那里面好像吸纳着极北之地的冷寒之气。

    锦曦暗吸了一口凉气,她自然明白文鼎所指,在刚才跟孙二虎他们商议的计谋里,最终的目的是给芝兰堂一个教训,顺便也敲打下其他的杂货铺子。

    锦曦承认自己的法子相对于文鼎而言,确实有点手软,点到为止,但是,那是因为跟她合谋的人是孙玉宝和梁愈忠他们,他们三人的性格,说到底还是老实善良的好人。

    其实不然,照着锦曦自己的本心,她做人做事素来是恩怨分明,出来做生意本来就是竞争的,同行是冤家但锦曦却不会恶意去打压竞争对手,但是,如果对方主动挑衅到了她,尤其还使用这样的阴损招数嫁祸栽赃,那就是挑战到了锦曦的底限,锦曦决不可能放过。如今,文鼎的提议,无疑再次唤醒了锦曦内心的那份狠辣干脆,锦曦甚至对文鼎生出一份同道中人的知音感。

    “文大哥,你一语点醒了我,没错,对于那样的对手,就像打一只贪得无厌的豺狼,一时的心慈手软给予警戒,根本刹不出,其他的同行都观望着,不能敲山震虎!只有真正一拳把那老虎给打死两人,其他的都会自我退避!‘锦曦沉声道。

    文鼎眼中露出孺子可教的欣赏之色,道:“有道是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如果你甘愿永远守在这小小的长桥镇,那我不逼你,但若你想要爬的更高,那就必须让自己狠起来!嗯,我看你那计谋得改动几笔了!”

    锦曦勾唇淡笑不语,端起面前的茶杯,明眸中涌上一层晦暗莫测的黑色。

    文鼎凝视着锦曦,他突然发现,从认识锦曦至今,他好像就今日今时今刻,才头一回,真正的认识到面前的这个少女,他原本还以为自己的提议会吓到她,没想到……或许,他们骨子里是同一类人?

    想到这,他心里不由缓缓升起一股希翼,沉声道:“如果你愿意,我希望,我能够在这次事件里,成为你的助力!”

    “文大哥,我这回做的,可是算计人的事,我都不敢跟我爹他们细说变数,你这样力挺我,就不怕被我给拖下水?”锦曦笑着调侃。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咱两谁是墨还说不定呢!说不定,咱两都是墨,也就没有谁染黑了谁之说!”文鼎勾唇温和一笑,眼中不复先前谋划时的幽冷。

第一百七十三章 入赘真相

    第一百七十三章 入赘真相

    老梁头他们赶走了梁愈忠的牛车去了望海县城,原本是计划当天去当天返,这边梁愈忠和锦曦等到快要日暮西山,都还不见他们回来。于是乎,梁愈忠和锦曦只得把孙记的那辆牛车给赶回了金鸡山村。

    阿福和阿财白日里在铺子里发生的顾客闹事一事,父女俩在路上就商议好了,回家绝口不提,免得孙氏还要为这些分心。

    回到家,一家人吃过了晚饭,像往常一样纳凉聊天,各自回屋歇息,一夜无话。

    翌日,老梁头和梁愈洲他们还是没有回来,锦曦抽空去了一趟同村的张屠夫家,察看了一番张家猪圈极其相关,最后以每斤三十八文的价格,跟张家谈妥了关于猪肉买卖的事宜。

    因为今日是农历的七月初七,牛郎织女鹊桥相会的日子,这一带又称今日为乞巧节,要祭奠织女,村里的未婚女子和初学针线的少女,都会在今夜,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在月下迎风穿针,向织女乞巧心灵手巧。

    今夜,大家收工都早,孙氏和春柱家的,大牛家的几个媳妇,早给闺女们越好了夜里来锦曦家大院里一道乞巧。

    锦曦不会针织女红,便早些在灶房准备瓜果点心和米酒,摆在院子中间的小矮桌上,晚饭后春柱家的,大牛家的,都带着自家的闺女来了锦曦家,锦柔和几个同龄的少女们在一起。一个个早就雀跃不已。

    等到皓月中空,向织女祭奠过,大家伙开始乞巧,锦曦抱臂靠在一旁绕有兴趣的观看,一个个小姑娘严阵以待,在月下迎风穿针,飞针走线,规矩就是看谁穿的针越快越好,就能‘得巧’,也就是能得到织女的眷顾。

    最后。当夜的乞巧以春柱家的二妮博得头筹。锦柔屈居次位,但却并未气馁。

    这一夜锦曦家的内院充斥着妇人和女孩儿们的欢声笑语,一群人耍到很晚才各自尽兴散开家去。

    翌日锦曦和梁愈忠清早出门去镇上,锦曦一眼就瞧见梁愈忠牵出来的那头牛的牛角上。挂着一串野花编织的花环。锦曦抿嘴轻笑起来。昨日的七夕节。在这一带的乡下农村人家,都会给牛庆生,在牛的角上面挂着野花编织的花环。

    村里一代代的传说下来。说是当初西王母用发金簪划出一道天河,把牛郎织女生生分割开后,老牛为了让牛郎能够跨越天河见到织女,让牛郎把它的皮刨下来,驾着它的牛皮去见织女。

    人们为了纪念老牛的牺牲精神,便有了“为牛庆生”的习俗。

    “这牛倒是受用的很,不晓得四叔他们赶走的那头牛,昨日有没有得到庆生。”锦曦自言自语道。

    梁愈忠望着那边晨曦笼罩下青瓦白墙的村子,又看向官道延伸的尽头,道:“你爷他们这都出去两日多了,今日怕是该回来了!”

    梁愈忠的预测还真应验了,下昼收工回村的时候,两辆牛车在镇子西口的地方遇到了。

    三日不见,锦曦忍不住对老梁头他们三人多打量了几眼,这一打量,才惊觉他们三人,跟三日前动身去望海县城时的那股子迷茫颓丧大不相同。去的时候,牛车上就一只装着土特产的麻线袋子,而回来的时候,牛车上那只麻线袋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两只崭新的包袱卷,还有一提捆扎在一起的礼品盒子。

    锦曦时常去望海县城采办,认得其中有几盒是望海县城几家点心铺子里的特色包装盒。

    再看老梁头和梁愈林梁愈洲三人,也都换了一身新衣裳,老梁头盘腿坐在牛车上,老远就朝这边的梁愈忠和锦曦招手,待到两辆牛车并排停靠在一起,老梁头从身子侧面的一只袋子里掏出一把毛茸茸的桃子,塞给锦曦,道:“曦丫头,拿去吃,县城里新上市的毛桃子!”

    锦曦谢过老梁头,把那一把毛桃放好,两辆牛车驶出了长桥镇,一前一后朝金鸡山村驶去。老梁头他们的牛车行驶在前面,到了锦曦家大院前面的官道边上时,梁愈洲稍稍缓了车速,扭头询问坐在后面的老梁头:“爹,你们是在这里下车自个走回去呢,还是我先送你们回村再给三哥把牛车送回来?”

    不待老梁头吭声,梁愈林抢道:“四弟这还用问吗?这车上还有不少东西,自然是你再赶车往前滑一段啊,总不能让爹都到了家门口还受累吧?”

    梁愈洲又去看老梁头,老梁头摆摆手,道:“先送我们到家门口吧,回头你再把牛车给你三哥送回来就是!”

    梁愈洲跟后面的梁愈忠吆喝了一嗓子,收回目光继续往前面的金鸡山村里赶,后面,梁愈忠和锦曦的牛车徐徐拐下官道,进了锦曦家气派的大院子。

    “爹,爷都打我们家门前路过,你怎不邀请他们进屋来耍一会,喝口茶呢?”父女俩从牛车上往下搬整筐子的蔬菜瓜果时,锦曦笑眯眯问梁愈忠。

    梁愈忠愣了下,看着锦曦脸上促狭的笑容,也咧嘴一笑,拍了拍锦曦的头,道:“这还打趣起爹我来啦?唉,刚前面你二伯和你爷那话,你不也听见了么?我这会子开那个口请你也进来耍,那是为难了他们,还不如识趣些,不要开这个口!”

    锦曦笑了,摇头不语,先前梁愈洲询问老梁头牛车停在那里那几句对话,后面这辆车上的梁愈忠父女俩可是听得一清二楚,梁愈林不想停车,是不希望那牛车上,从县城里带回来的礼品被梁愈忠这边沾了,小心眼的!

    这边牛车上,老梁头扫了眼身旁一脸得意笑容的梁愈林,厌烦道:“瞧你那点破出息。护食护成这样,也不嫌丢人!”

    梁愈林不以为然,道:“爹,这些礼品可都是礼辉那岳父家给咱老梁家的,都是好东西呢,我这样护着也是为了咱老梁家啊,怎么还骂起我来了呢!”

    “你个猴儿精的,打量你爹我真老糊涂瞧不出你那点小心思?就算分给一些给你三弟,那又如何?他就算分了家,也是老梁家人!”老梁头气道。

    “爹。你这话说的。你在这训我,指不定三弟他们还瞧不上眼咱这点东西呢,你瞧瞧人家那大院子,多气派。他们不缺钱!”梁愈林嘻皮笑脸道。

    老梁头直皱眉。狠狠瞪了梁愈林一眼。不再做声,因为牛车已经驶进了金鸡山村。

    锦曦家这边刚刚把晚上的饭菜端到院子中间的小矮桌上,梁愈洲恰好送了牛车过来。一问。才晓得他还没吃晚饭,梁愈忠他们便挽留梁愈洲留下一道吃,梁愈洲也没太过客套,大大方方在院子里的小矮桌旁坐了下来。

    梁愈忠兴冲冲去后院取井水镇的酒酿,这边梁愈洲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掏出两只东西来,递给锦曦和锦柔,眨了眨眼,道:“曦儿,柔儿,瞧叔给你们带啥了?”

    锦曦锦柔惊讶接过一看,不禁乐了,竟然是两只面具,锦曦的那只,是牛魔王,有两只角,锦柔的那只,是织女,五彩斑斓。

    “四叔,你真好。”锦曦笑吟吟道。

    “四叔,你最好最好,这面具柔儿最喜欢不过了!”锦柔雀跃道,拿着那只面具戴在脸上,欢田喜地的跑去了屋里的清水盆里照。

    “老四,她们俩都是大孩子了,你怎么还这样破费给她们买那些玩意儿?”孙氏道。

    梁愈洲憨厚一笑,挠了挠后脑勺,道:“这不乞巧节么,我瞧见那县城像她们那么大的孩子们,都时兴戴那个,就也给她们俩买了两只,戴着耍呗!”

    “那,曦儿爷和曦儿二伯他们晓得不?青小子和柏小子他们,也都有不?”孙氏又问。

    梁愈洲有点不好意思,道:“我是背着他们偷偷给俩侄女买的。”

    孙氏恍然,锦曦勾了勾唇,摩挲着手里的面具,觉得心里暖融融的。当然,她还有些惊喜,因为四叔跟她爹有点不相同,她爹是真老实,以前没分家那会子,挣来的钱一文不落全上交给了谭氏。而四叔,也是老实憨厚,但却留有一点点自己的心眼,竟然知道藏着点私房,这很好,很不错!

    “咳,老四啊,不是三嫂不通情理还要说你,你纵然身上有点私藏,也不能这样破费,这往后成亲养娃走媳妇娘家,费钱的地方多着呢!”孙氏道。

    梁愈洲咧嘴一笑,他晓得三嫂是真心为他好,才对他说这些话。当下点点头,道:“三嫂,我心里有数的。”

    孙氏这才放心一笑,又道:“我听你三哥说,爹娘这会子正在为你跟崔家议亲,你那事,如今议的怎么样了?”

    提及这个,梁愈洲耳后背有些发红,锦曦见状借故去灶房拿碗,走开了几步,却躲在灶房的窗户下面偷听。

    “爹娘说,等过几日把水稻田收割出来,就去崔家下聘。”梁愈洲道。

    “崔家没有儿子,就俩闺女,大闺女孔雀留在家里招了个女婿入赘,养了俩孙子,二闺女喜鹊,也是个勤快利落的好姑娘,针织女红,里里外外都能过一手,模样长得也水灵,是个值得娶的好姑娘!”孙氏由衷赞道。

    崔家的二姑娘喜鹊,年方十八,比梁愈洲小一岁。早两三年前,在梁锦兰还没长开身子骨,还不曾夺得金鸡山村第一美人的名号前,崔喜雀可是金鸡山村的一枝花。从十五岁成年开始,崔家的门槛便被上门求亲的人给差点踏平了,梁愈洲以前也是崔喜雀的众多倾慕者之一。

    人就是这样,往往众星捧月风头正盛的时候,总是容易挑花眼,得陇望蜀,这山望见那山高。

    农村姑娘一般都是十五六岁的时候嫁人,男子也是十六七岁岁的时候定亲,通常十八岁都荣升孩子爹娘了,而崔喜雀今年十八岁,虽然在锦曦原来生活的现代根本还是青春少女。但在这个时代,已经有望步入老闺女的行列了。

    尤其是这两年上门求亲的人越来越少,崔家二老急了,左右一相看,把目标锁定了梁家老四梁愈洲身上,十八岁的崔喜雀配十九岁将近二十的梁愈洲,可谓是正好,于是,在梁愈洲的婚事沉寂了一两年后,月老的红绳子把这二人栓在了一起。

    “能娶到喜鹊。是我前世修来的福气。”梁愈洲坐在那微微垂着头。语气中带着三分羞涩,七分知足。锦曦抿着嘴偷笑,她还是头一回看到这黑黑实实的四叔害羞呢!

    梁愈忠取了井水镇过的酒酿回来,兄弟俩就着矮桌上的几碟小炒推杯对饮起来。娘三在一旁安静的吃饭。酒过三巡。两兄弟的话匣子也越发的打开了,话题就转到了老梁头他们这番去县城周家的事情上。

    锦曦在一旁乖巧的听着他们大人说话,虽没有亲见。但也大致把这趟他们去县城的际遇弄了个大概。

    原来,当日老梁头带着梁愈林梁愈洲两兄弟风尘仆仆赶到县城,并一路打听找到周县丞的宅子那,已经是下昼。拜访人通常是选择上昼,下昼也夜里不合礼仪,老梁头便在周家所在的那条街上找了一家便宜的客栈,爷三个要了一间屋子挤了一宿,打算养精蓄锐,洗去风尘,准确翌日上昼去拜访周家。

    没成想,下昼的时候安顿好,梁愈洲陪着老梁头在客栈歇息,梁愈林借口出去透气,悄悄去叩响了周家的大门。

    “二哥怎么忒急?这行事也太鲁莽了!”梁愈忠捏着酒杯子沉声道,浓眉聚拢在一起。

    梁愈洲冷哼了声,道:“可不就是嘛,他也不晓得打的什么小心思,总之,下昼过去不止没见着礼辉人,还没周家的管家给轰出来了!人家管家说了,做亲戚要有亲戚的道儿,像那样下昼日头都要落山了还跑去攀答,没品!”

    梁愈忠无奈摇头,一口饮下杯中的酒酿,又给梁愈洲面前的酒杯重新满上。

    “翌日,爹正准备带着我们去周家,才来开客栈的门,就瞧见礼辉带着一个年轻的媳妇儿站在了屋门口,两人手里拿着好几只包袱卷,还有一捆的礼品盒……这一趟,我们别说去跟周县丞商议礼辉的婚事,就连周家的大门都没让进,唉!” 梁愈洲道。

    “不过,礼辉和他媳妇儿,倒也都给爹下跪磕了头,那媳妇儿还给爹奉了孙媳妇茶,喊了爷!”梁愈洲接着道。

    锦曦勾了勾唇,暗想,怪不得老梁头回来时,看起来神色好多了,原来是关了一扇门又开了一扇窗,多少有点小收获啊! 唉!”梁愈洲郁闷道。

    梁愈忠和孙氏却不这样乐观,相反神情更加惊诧和阴郁,孙氏不禁道:“人都到了门口,也不请进门去,还带着媳妇找来客栈,就算是磕头奉茶又如何呢?还不是藏着掖着的不能见光似的?唉,礼辉都拿着那些东西找来了客栈,是、是不是他不待见你们几个去周家,想跟老梁家这边给彻底断了啊?”

    锦曦微微蹙眉,若要真是那样,那梁礼辉还真算得上一个薄情寡义,且见利忘本的人,那样的人,别说是中秀才,哪怕就是中了举人和状元,也不过如此!

    “礼辉不待见是其一,我看最主要的还是礼辉那岳父周县丞一家,不待见跟咱老梁家有牵扯,瞧不起咱是乡下庄户人家!”梁愈忠道,声音染上一层隐隐的羞愤。

    “三哥,你也甭气,气也没用。我跟你们就是一样的想法,礼辉在周家做上门女婿,头顶的岳父是县丞,礼辉那是半点都做不了主的!” 梁愈洲握着酒杯的手指骨节分明。

    梁愈忠沉声道:“礼辉前十几年都是在做书呆子,自打考中秀才后,在功名那块就再没突破,如今他怕是换了个脑子,想着攀附上了县丞,多少会有些助力!自古忠孝不能两全,何况这事关乎到他的前程,礼辉会这样做,也不稀奇!”

    “人要是见利就忘本,走到哪里,攀附上谁,到最后都没用!”梁愈洲忿忿道。

    三个大人都沉默无言以对,为了缓和下气氛,锦曦转移了话题询问梁愈洲:“四叔,我礼辉哥如今那新媳妇,跟洪家的比较起来,人怎么样啊?”

    显然,锦曦的这个问题,也是梁愈忠和孙氏所关注的。

    梁愈洲想了下,脸上露出一抹很古怪的神色,似是斟酌了一下,组织了词语,道:“我一做叔叔的也没细看侄媳妇的面相,只觉着那官宦人家的小姐,长得白净,不必咱这土力刨食的扎实乡下女人。年岁应该比礼辉要大几岁,说话行事的作风摆在那,挺老成的。”

    锦曦有点忍不住想乐了,梁礼辉这是什么命和八字呢,一个两个媳妇都跟他是姐弟配?

    “有一事,礼辉没亲口告诉我们,可我们在那呆了两三日,从别人那打听到一些关于周家小姐的,不晓得是真是假!”梁愈洲道。

    “什么事啊?”梁愈忠问。

    “听那附近街道上的人说,周县丞家就这么一个小姐,早几年招了个得意门生做上门女婿,生养了一双儿女,大的如今都五岁了。后来周家那女婿得了疾病一命呜呼,周家心疼闺女带着一双儿女受累,便有意再给她招个男人上门,对那男人没啥要求,主要就是为了一道照看孩子……”梁愈洲沉声道,话尚未落音,面前的梁愈忠四人都目瞪口呆了!

    …………………………………………

    老梁家内院,东厢房。

    吃饱喝足洗过澡,卸去了一身的疲惫之后,老梁头换了梁礼辉夫妇送给他的崭新绵软又透气的里衣躺在床上,嘴里叼着一根新买的烟筒正吧嗒着吞云吐雾。

    谭氏坐在一旁,摇着手里的大蒲扇,一边给老梁头打风,边低声询问着这趟去县城的事情,脸上的表情也是一会气一会怒一会惊一会愤。到最后,当说到梁礼辉入赘的那周家小姐已生养了一双儿女,谭氏惊骇了。

    手里的大蒲扇啪的一下往老梁头身上一扔,霍地站起身指着老梁头怒道:“你个死老头子,在家的时候一口唾沫一口钉的,怎去了县里一趟就又面又怂了?你作甚去了?”

    “扇子往哪里扔!”老梁头不满的挥开那扇子,也怒道:“我哪里又面又怂了?”

    “作死的,我好端端的大孙孙,去给周家倒插门就算了,合着捡个能帮他致仕的便宜岳父,还能娶个娇娇滴滴的官家小姐做媳妇,我这口气也就忍了!”谭氏眉头竖起,继续道:“我要是晓得我大孙孙不止是去给人家倒插门,还是给人家做便宜的继父,拼死我都要揪住他那耳朵把他给揪回来不可!你这眼皮子浅的死老头子,人家几件礼品,一杯孙媳妇茶就把你给打发了,还屁颠屁颠的,我呸!”

    谭氏站着,老梁头躺着,谭氏居高临下,这口呸可是实抵实喷在老梁头的脸上,老梁头也当即火起,但谭氏眼底熊熊燃烧着的怒火让老梁头迟疑了下,只能抹了把脸上的唾沫星子,沉声喝叱谭氏道:“死老婆子,我话还没说完呢,你瞎嚷嚷什么!礼辉什么都跟我说了,他做男人不行,早前看了好几个老中医,都诊断他没有生育能力,这辈子怕是都当不了爹!”

    “啊?”谭氏脸色瞬间失血,显然被这个事情给冲击的呆住了。

    “我就想着,周家的小姐养下了一双儿女,即便礼辉不能为周家开枝散叶,对周家也不会有太大影响。若是强行扭了他回来,只怕对他将来也不是好事,还不如,就这样着吧!”老梁头呼出一口浊气,悲痛又无奈。

    谭氏在经历了短暂的震骇后,脑子里随即想起很久很久以前的一副画面,当下,谭氏身子剧烈颤抖起来,一屁股跌坐在床上,先前的怒火不再,满脸都是濒临绝望的悲痛和悔恨!

    “辉儿啊,都是奶害了你啊……”谭氏捶着胸口哑声道,眼里滚出两行热泪!

第一百七十四章 反击

    第一百七十四章 反击

    “老婆子,你晓得什么?你,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老梁头扑捉到谭氏的话音,又从她悔恨悲痛的神情中瞧出端倪,猛地坐起身一把揪住谭氏的双臂,使劲摇晃了几下,涨红着眼睛逼问道:“你说,你说,你倒是快说呀!”

    谭氏垂下眼皮,呜咽着道:“辉儿五岁那年,你和村里的老姜老秦几个人贩运木材去了县城那块,这一出去半个月才回来。那会子老大媳妇刚生完智小子还在床上歇月子起不来,老二媳妇刚进门不久,对家里活计不熟悉,就算熟悉也不顶个屁用,家里一堆的孩子,辉儿,老四都才五岁,胜小子和梅儿也都是刚学会走路的娃儿,家里的家务活计都是我一双手,铁定有顾忌不到的地方啊……”

    老梁头不耐的打断谭氏开篇的一段自我倾诉,怒道:“旁的少扯,你就说辉儿出过啥事了!”

    “你作甚呢,催命啊?我这不正要说了嘛!”谭氏剜着老梁头,道:“那是个冬日,外面冷的很,我因为要洗衣裳就把大锅里烧好的热水舀在一只小木桶里,搁在院子中间的洗衣盆边上,梅儿吃多了闹肚子,我赶着去给梅儿拿擦屁股的纸,没留意到辉儿和老四从外面耍回来,辉儿一屁股坐在那木桶里了……”

    “啊?”老梁头握着谭氏双臂的手指猛地一紧,五岁大的小孩子,一屁股坐到那热气腾腾的水里面。那么娇嫩的下阴能不烫坏么?凭心而论,老梁头一直对梁礼辉关于自己不能生育和尽男人一事,始终保留着一丝怀疑,但现在听到谭氏追溯以前的事,老梁头最后一丝怀疑也打破了。

    梁礼辉没有撒谎,他老梁头最引以为傲的秀才长孙,被寄予振兴家族希望的唯一人选,果真是个不能人道的废物!

    “后来呢,请大夫瞧了吗?”老梁头红着眼追问。

    “请了,就是村里的李大夫。说幸好孩子坐的不深。穿了厚厚几层的棉裤,最多烫红了或是烫坏了些皮,不会有啥大碍的。我们见大夫都这样说,当时也就没太多计较。又怕你回来后晓得发怒。当下就瞒了下来。到后来,见辉儿还想以前一样蹦蹦跳跳的,也就把那事给淡忘掉了……”谭氏说到这。抹了一把眼泪鼻涕,道:“作死的,我要是晓得那一下会给辉儿带来这样的恶果,当时怎么都不会瞒你了,孩子那么小,就算真烫出毛病了,往后还有的是功夫去调理,哪像如今,都成定局了……”

    老梁头悲恸的松开握住谭氏双臂的手,如一截枯木般仰躺在床上,眼睛瞪得大大的,直盯着青老布,补丁套补丁的帐子顶蓬发呆,谭氏捂着嘴,低低哭泣。

    夏夜的凉风习习,从支起的窗户下面钻进来,月光如水洒在老两口的床前一方箩筛大的地上,愈发的静寂清冷,萧瑟中带着一种了无生机的绝望。

    与此同时,前院梁锦兰的屋子里,杨氏正帮着梁锦兰收拾换洗的衣裳,梁愈林垂着脚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看着,屋子里气氛极其的压抑。

    “娘,你就不能再跟爷奶那为我求求情?我不想去那该死的清明庵,我不要呆在那样的地方苦挨!”梁锦兰双目红肿的跟桃子核似的,拉着杨氏的手臂撒娇的哀求。

    “娘啊,清明庵里面住的可都是些老尼姑,我跑过去,这乡里乡亲的还不都觉着我要出家做姑子了?那我往后可怎么办?就算我是残花败柳,我也要做红尘中的残花败柳,我才不要剃光头发天天敲木鱼,那还不如死了算了!”梁锦兰越说越伤心,眼泪似断了线的珠子一串串滚下来。

    杨氏心里难受死了,搂住梁锦兰单薄的肩,心肝儿肉的哭。

    不待杨氏开口,一旁坐着的梁愈林无奈道:“兰啊,别怨爹娘狠心,实在是你爷这回动了真格的!你大伯和洪氏,一个驱逐出家门,一个休回娘家去,对咱二房若是啥也不做,在村里那没法交代,先前咱回村的路上还遇着了里正,里正对这事又表示了关注呢,唉!”

    “爹,你不也说大伯驱逐出家门那事,爷就是做做门面功夫的嘛?”梁锦兰梨花带雨的小脸从杨氏的怀里抬了起来,撇着嘴不服气道。

    梁愈林鼻子里哼了声,道:“正因如此,爹我才狠心没跟你爷那求情,这会子咱老梁家正处风口浪尖上,你也做做门面功夫,去清明庵呆段时日,等这事差不多冷却了些,再接你回家来!”

    “就是啊兰儿,你就受些委屈去清明庵呆着,对外做出赎罪思过的样子来,清明庵里的普云师太以前每逢腊月常来咱这边的村子里化缘,咱金鸡山村这一带的村妇们信奉清明庵,过年过节都会去那里求签添香油钱,你爹前几日陪你爷去县城,就偷溜着去了一趟清明庵,孝敬了普云师太,普云师太说了,要你放心大胆的去,她自然会罩着你的!”

    梁锦兰听到梁愈林和杨氏这几番保证,心才稍稍放下了一点点。

    老梁头从望海县城回来的翌日,让谭氏在家中操持了一桌子饭菜,专门去请了村里的里正和同村的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者过来老梁家,村人自然也都跑来围观听交代。

    梁俞驹背上插着荆条当着众人的面,跪在老梁家的里堂屋内,老梁头站在一旁,对着神龛上老梁家的祖宗牌位痛数不孝子梁俞驹的桩桩罪状,然后,当着众人的面,将梁俞驹的名字从老梁家的族谱上划上一个肥叉,当众宣布将梁俞驹逐出老梁家门,五百两银子债务依旧归梁俞驹,镇上梁记铺子的打理权责转交给梁愈林。梁俞驹辅助之,其余老梁家的屋舍田产一概不沾,老梁家的一切人际往来,也都不与梁俞驹相干,众人为证!

    里正和请来作见证的村里长者,都对老梁头的此举感到满意,赞叹老梁头深明大义,大义灭亲。

    老梁头宣布完对梁俞驹的处罚后,又雷厉风行的给了从洪家赶来的洪老秀才一纸休书。洪家养的闺女,品性不端。行为不正。还犯下**之罪,老梁家要休,洪家再不服,也是理亏。当下。洪老秀才只得青白着脸接下那一纸休书。然后带着哭哭啼啼的洪氏离开了老梁家,回了洪家村。

    老梁头趁热打铁,又宣布了二房孙女梁锦兰。为了洗涤罪孽,为家人,为村民祈福,甘愿去清明庵带发出家,伺候菩萨……

    围观的众人都被最后这一件给震惊了,大家谁都没料到,老梁家人还真是舍得,梁锦兰这样的妙龄姑娘,竟然要送去庵堂那种地方,那可真是比死还要难熬的!不过想到梁锦兰若真能为全村人祈福,带来庇佑,那也不错,当下,村里好些人再看梁锦兰的目光,跟当初得知她被人强暴玷污时,那种嫌恶的目光有所不同了,这样的牺牲精神,不是谁都能做的来的,梁锦兰的形象在众人的心目中,霎时起了悄然的转变。

    锦曦是傍晚从镇上收工回家来,晚饭的时候听孙氏他们说的,锦曦眼睛睁大了几分,她今早可是天才麻麻亮就起床让梁愈忠给送去了镇上,因为张屠夫从今日起,每日早上就要送十斤五花肉来千里香,头一回接收锦曦得赶去早一些,有些事还得交代。

    梁愈忠送她到镇上后,又赶着牛车回了家,他约了春柱大牛几个,今个要把侧院里的猪圈和鸡舍给搭建起来。锦曦暗叹,要是晓得上昼老梁家还会有这样精彩的好戏码,她上昼一定也会留在村子里的。

    “娘,清明庵在哪里?距离我们这远吗?”锦曦扭头问孙氏。

    孙氏微微一笑,道:“望海县城往北不出十里地,有一座孤山,山脚下有座庵堂,那就是清明庵。”

    “清明庵?”锦曦呢喃:“这个庵堂的名儿好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

    孙氏捂嘴笑了笑,锦曦突然想起来了,道:“我记起来了,娘还没有怀老三老四以前那阵子,嘎婆时常在爹娘这嘀咕,说让爹娘抽空去趟清明庵拜菩萨,求菩萨保佑娘早日怀上。嗯,没错,嘎婆说的就是清明庵!”

    孙氏笑看着锦曦,脸上染上一层红晕,梁愈忠瞟了眼孙氏像揣着一只大西瓜似的大肚子,嘿嘿一笑道:“清明庵里的送子观音,据说可灵验了,咱望海县城这一带的人,都很信奉那里,据说那里的送子观音对前去求子的善男信女,都可谓有求必应呢,不瞒你说,我和你娘还真私下去了一趟清明庵,嘿嘿,还真应验了!”

    “是嘛,原来还有这一茬!”锦曦乐了,又道:“既然菩萨让爹娘得偿所愿,那回头等娘生下了老三老四,咱全家一道去清明庵还原,添香油!”

    老梁家的事情暂且告一段落,转眼间过去了三日,跟平常没有任何不同的三日,但在这三日里,锦曦和文鼎,可是私底下做了许多的事情。

    三日后的清早,长桥镇的居民照例起床洗漱,吃过早饭开始各自的营生买卖。然而,位于长桥镇人流车马流最繁多的大街上,芝兰堂的铺子门口,却被围堵了个水泄不通。

    锦曦没有出去观看,她只需要坐守在千里香,就能从进进出出的食客口中,听到关于芝兰堂出事的详细情况。

    “你们听说了没?今个有人冲进芝兰堂去砸铺子了啊!”

    “芝兰堂的严掌柜可是镇上头十名的小财主,财大气粗,什么人这么大胆?为啥呀?”

    “据说砸铺子的人是刘家人,起因好像是刘家人从芝兰堂买到了假货!”

    “刘家人?是不是那个家中有一子在庆安府城给知府大人做师爷的那个刘员外家啊?”

    “可不就是嘛,听说刘员外家的两位姨娘用了芝兰堂的香胰子,出了事,刘员外一怒之下。派人去砸了芝兰堂,听说还要去县城衙门举报芝兰堂售卖假货呢!”

    “……”

    锦曦专心忙碌着,心里却在冷笑,不晓得芝兰堂的严掌柜,喜不喜欢她和文鼎精心准备的大礼呢?

    不出半日的功夫,芝兰堂这批最上市的,夏日除菌止痒冰片香胰子出事的消息,便传遍了长桥镇各个角落,许多从乡下上来采买的村人,也都晓得了芝兰堂出事的消息。

    “诶诶诶。你们大家伙听说了没?芝兰堂这回可算是踢到铁板了。刘员外家这回出事的可是三姨娘和四姨娘,听说那可是一对姐妹花,是刘员外五十大寿的时候,知府大人送给他的。最得刘员外的宠爱了。”

    “三姨娘据说长得一身好皮肉。想剥开的荔枝似的人儿。自打用了芝兰堂的冰片香胰子洗了两回澡,那荔枝肉儿似的肌肤都变成了荔枝皮了!”

    “啧啧,我听我家一个在刘员外家做丫鬟的外孙女传出的消息说。四姨娘更倒霉呢,四姨娘一头秀发,像云似的,就因为用了芝兰堂最新推卖的洗发露,那秀发一把把的脱落,半边脑袋都快成秃子了……如今啊,这两位姨娘是又哭又闹,寻死觅活的,刘员外心肝肉都在疼,这不,一怒之下就派家里的小厮去砸了芝兰堂,还扬言要把严掌柜给送官法办呢,揪出芝兰堂背后的不良供货源呢!”

    “呀,这可是要把芝兰堂连根拔起呢,不过话说回来,人严掌柜也不是吃素的,盘踞长桥镇这么些年,赚的是瓢满钵满,那背后铁定也是老树盘根,才没那么容易被踹呢!”

    “严掌柜再财大气粗,也敌不过人刘员外背后有官府的人做靠山。他们家儿子在府衙,那是知府大人跟前都能说得上话的,严掌柜再财大气粗,遇上当官的,还不得压得死死!”

    “……”

    晌午的时候,铺子里吃凉皮和炒饭的顾客热情讨论的话题,依旧是围绕着芝兰堂的事情展开。

    不一会,从外面又风风火火跑进一人,对里面高声道:“你们的消息太慢了,我刚从那边过来,你们猜怎么着,县衙那边刚来了衙役,拿了严掌柜要去县城,严掌柜的婆娘,带着严掌柜的两个小妾正追在后面哭呢!大家伙要不去瞧瞧热闹?”

    来人此话一出,千里香铺子顿时炸开了锅,好多食客顾不上才刚刚吃了几口的凉皮拌面和炒饭,纷纷起身朝门口涌去……

    日暮时分,锦曦坐梁愈忠的牛车正朝金鸡山村的方向赶去,在镇西口的那家牲口货栈,梁愈忠进去有点事情,留了锦曦坐在外面的牛车上等。

    此时,夕阳西下,金鸡山村那个方向的一片起伏的山头上空,像着了火似的,晚霞有的像是一条条怒放的火线,有的则是呈一片片的鱼鳞状,倒映在锦曦清澈的眸子里,仿佛有两簇火光在燃烧。

    “曦儿,好巧!”锦曦正望着那边变化无穷的晚霞发呆的瞬间,有一道熟悉的男音从身侧响起,锦曦微微一惊,扭头便看到文鼎不知何时也来到了这里,着一袭轻软的白袍,端坐在一批通体黑色的骏马上,手里拽着马鞭,墨发高高挽起,修眉俊眼,正目光含笑的朝她看来。

    晚霞美,眼前端坐在马上的文鼎,更俊美,夕阳映着他的脸,去了清冷,多了些柔和,笑容温润如玉。

    当然,如果摒弃掉他行事的那份狠辣外,就眼前如此看来,真是应了那句温润如玉。

    “我在瞧晚霞呢,让文大哥见笑了。”锦曦收回目光,启齿一笑,道,看他这副打扮和神态,应该是刚从什么地方回来,面有风尘仆仆之色,但华衣却不沾灰尘!

    “晚霞也让你瞧得这般入神,难怪我连喊了你几声都不见回应。”文鼎低笑了声,道:“若是我把他们方大他们现在就已启程,明日一早便会把一纸诉状送到县衙,你会不会更高兴?”

    方大就是当日为了花露油来孙记讨说法的狗蛋爹,也是包头巾妇人的男人。

    锦曦目光一亮,道:“文大哥,这么说,咱们先前商议的那些,你都安排妥当了?”

    文鼎点头,道:“嗯,都妥当了,证人,证词,证据,都齐备了。”

    “为了让证据更加确凿,我还伪造了一张严掌柜用来收买方大,帮助其推售和栽赃孙记的铁证——十两银子的银票!”文鼎说罢,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递给锦曦过目。

    锦曦接过那银票一细看,不禁惊讶了,道:“这张银票,实在逼真啊,这上面还有汇通钱庄的宝印,以及严掌柜本人的印签!若不是你先入为主说这十两面值的银票是伪造的,我恐怕真会当真,文大哥,你实在好手段,曦儿佩服你!请问你这是怎么做到的?”

    文鼎目光炯炯,闻言略有不好意思的轻咳了声,道:“怎么弄到的,嗯,那个嘛……那个不重要,关键在于这张银票够证据来证明严掌柜果真收买方大陷害长桥镇顾客,栽赃孙记,这就足够了!不过,仅凭着这些,最多也就给予严掌柜和芝兰堂小惩一番,根本不能动其根基。

    锦曦勾唇一笑,道:“如今我们再给加了刘员外家那个筹码,纵然严掌柜树大根深,也敌不过刘员外这尊大佛。当然,若是连这都不能动摇严掌柜,咱不是还给他备下了一份厚礼嘛……”

    文鼎扬眉低笑,看着锦曦,道:“最后那招最损,亏的你想的出来!不过,我却很是欣赏!”

    “彼此彼此,文大哥这一副行装打扮,这天都黑了,是不是还要赶去哪里?”锦曦问。

    “嗯,这不方大他们今夜动身去县城,我也得连夜去一趟,再给他们交代一番,免得明日对簿公堂,还没审讯就被那风火棍给吓趴下了,到时候自乱阵脚让人瞧出端倪,我们的筹划不就都泡汤了么!”文鼎调侃道,虽是如此说,可在他的脸上,却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担忧和惶急,有的只是胜券在握的沉稳。

    “这样大热的天,还要连夜马不停蹄赶去县城,我光想起来就觉着辛苦!”锦曦看着文鼎,道,人家没义务这样热的天放着舒坦去跑路,都是为了帮自己,锦曦心里很感激。

    文鼎不以为然的笑着摇摇头,道:“别内疚了,我去县城也不全是为了帮你,也有我自个的事,喏,时候差不多了,告辞!”

    “文大哥,等一下!”锦曦突然想起什么,喊住正调转马头的文鼎。

    文鼎端坐在马上,闻声侧头有点诧异的看着锦曦,锦曦从袖子底取出一块白底绣着一朵山茶花的帕子,递给文鼎道:“这块手帕是孙记新近采办的新货,这种棉布料吸汗忒好,这块是留给文大哥你的!”

    文鼎目光一亮,随即恢复如常,没有急着去接,只淡淡笑问:“我想晓得,这块手帕你是单送我的,还是他们都有?”

    这料子好,上面的花绣的也好,望海县城里的少男少女现在很流行夏日佩戴这种。

    锦曦想着好东西自然要跟身边最亲近的人一起分享,所以在进货的时候特地多进了几条,大家都有份,自然少不了文鼎的那份。锦曦微怔,如实道:“我舅舅他们,还有琴丫,人手一块,我也有一块,这块是单独留给文大哥你的!卖这帕子的布料庄掌柜告诉我,这些帕子上的花样子,是从府城那边流过来的。”

    文鼎点点头,淡笑着看着锦曦,认真道:“不是你亲手绣的,我都不要。”

    这话就让锦曦尴尬了,干笑道:“文大哥拿别的事打趣我都可,唯独绣花这事,那可是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啊!别说绣花,就是拿绣花针缝补个衣裳,我都不会呢!”

    “不会可以慢慢学,只要是你亲手绣的,不管绣个什么奇形怪状的东西,我都喜欢。”夕阳下,文鼎端坐在马上,看着坐在牛车上的锦曦,语气轻缓却极其认真道。

第一百七十五章 劈死人了

    第一百七十五章 劈死人了

    锦曦下意识掠起一缕落到脸颊上的发丝,轻轻挽到耳后,清秀的小脸笑得眼角微微挑起,道:“文大哥,你就别逼我了,我真不是那块料!好吧,既然你不要,那我也不勉强,这里有几只鸭梨,你带着路上解渴!”锦曦说完,从身侧的一直箩筐里拿出两只大鸭梨来,用东西包裹了下,递给文鼎,道:“这个必须收下!”

    文鼎无奈,只得收下那两只鸭梨,双腿一夹马腹,眨眼功夫就跑的不见了踪影。

    锦曦收回目光,那边牲口货栈的掌柜正送了梁愈忠出来,父女两个催动牛车,再次踏上回村的路途。

    接下来的两日里,芝兰堂的事情一直是长桥镇老百姓们茶余饭后,酒楼茶馆里的谈资,陆续有消息从望海县城传回来。

    因为刘员外家两位姨娘的洗浴事故,加之方大他们的状诉,芝兰堂的存货来源引起了县衙老爷的高度关注,然后,通过多方调查取证发现,芝兰堂这些年有四成的货品来路不明,且,在最新推出的冰片香胰子及花露油里面,含有某一种或某几种对人体发肤有损伤的药性成分。不止如此,芝兰堂还买通顾客试图栽赃同行。

    诸多条罪状一下,严掌柜在堂上屁股就被打了板子,立马又被收监,长桥镇这边的严家,严夫人和两个儿子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最后商议不惜拿出重金出去打通环环关系,可就在严夫人火急火燎跑去镇上的汇通钱庄。却被告知,严家这许多年来辛辛苦苦的家资积累,早在一天前被人拿着严掌柜的印签,一文不落的全部提走!

    严夫人想起严掌柜平素最宠爱的小妾就是那个叫做春莲的,什么稀罕的好东西都是先让春莲挑,想必是春莲那小蹄子拿了严掌柜的印签提了钱!

    严夫人急吼吼赶回家,刚一进门就有人来禀报,说是春莲和芝兰堂里新近提拔起来的年轻管事私奔了,春莲房中的梳妆台里,半件值钱的首饰都没剩下!

    翌日。当严夫人带着两个儿子去县衙大牢探监。把这雪上加霜的噩耗告知严掌柜,原本还存着钱能通神,即使身处大牢,屁股挨了板子也心无惧意的严掌柜。终于气得眼皮一翻。晕死过去!

    严掌柜失去了通神的钱。便什么都不是,相反,以前那些被他和他的芝兰堂打压着的小铺子。纷纷如雨后春笋般浮出水面,纷纷来县衙举报和揭发芝兰堂这,芝兰堂那,一瞬间,昔日盘踞长桥镇数十年之多的芝兰堂,彻底分崩瓦解,而严掌柜本人,不仅要接受牢狱之灾,还变得身败名裂,他的家人都没脸子再在长桥镇露面,最后不得不变卖了宅子,一家人悄悄搬出了长桥镇,至于去了哪里,就不得而知了。

    尘埃落定后,某一日天气没那般炙热,文鼎带着锦曦,二人坐马车去了一趟望海县城,给严掌柜探监。

    这是锦曦两世第二次探监,第一回是那年陪姑母去少管所探表弟,还有就是这回了。两次的心境,截然不同,第一回是心情沉重,悲痛和失望。而这回,却是心情畅快。

    显然,严掌柜对这两位不速之客的探视,也是无比震惊,但震惊过后便是恍悟,他终于明白,自己到底是得罪了什么人,才真正落到此处。恍悟之后,还是震惊,且不可置信!

    他怎么也想象不透,自己纵横商海十几载,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唯独这次阴沟里翻船,而且还摆在孙记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丫头身上!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斩草除根!天下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严掌柜的,很抱歉,我梁锦曦很不巧就是这样的人,你有今日,都是你自找来的,怨不得别人!”这是锦曦离开前,丢给严掌柜的一句长话,也是她和严掌柜所说的第一句话。

    从县衙大牢出来后,站在明媚阳光照耀不到的路边树荫下,看着文鼎跑过对面那条街去给自己买路边小摊的冰镇绿豆汤,锦曦深吸了一口气,心情真是大好。

    两人在树荫下面并排站着和绿豆汤,文鼎突然侧头问锦曦道:“曦儿,我觉着,你方才在监牢对严掌柜说的那番话,有点不实。”

    “嗯?”锦曦挑眉看着他,他顿了顿,继续道:“你当真把自己定义为那种难缠的小女子?我倒不觉着!”

    锦曦闻言轻轻笑起来,道:“文大哥,你说,这世上的人,分为几种?”

    “三种。”文鼎道:“好人,坏人,假好人!”

    “我道觉着就两种。”锦曦道。

    “怎么讲?”文鼎问。

    “伪君子,真小人!”锦曦道:“我自认做不来那伪君子,也不屑那伪君子,于是,我只有做真小人了。”

    文鼎品咂了下,忍不住目光亮了起来,道:“好一个真小人,曦儿,说得好,我俩真是同一类人!”

    锦曦抿嘴笑了,举了举手里的绿豆汤杯子,跟文鼎手里的那只碰了碰,道:“好,那就为我俩是同一类人,我敬你一杯!”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间,锦曦家外面官道对面,那一片片的金黄色稻田成熟,收割,收割后的稻穗运去村子南面的那一大片道场晾晒,所谓的道场其实就是选择了一大片空地,空地上的土地面被平的比较平整。

    每年到了晾晒和打磨稻子的时候,也是金鸡山村除了过年外,一年中最热闹的时候。大人小孩全都齐聚在南边的道场,看鸡,赶鸟。

    等到稻子打下扬净晒干入了仓,原先田地里也已灌进了水。老牛拉着犁,把水田重新翻耕了个遍,然后插上了一颗颗青翠欲滴的水稻苗子。这边靠南,灌溉方便,日照条件也好,这一带的农家一年要种两拨稻子。

    等到农事稍稍告一段落,就到了农历的七月十五,中元节,在金鸡山村这一带,俗语又叫做鬼节。

    中元节这日。千里香和孙记皆暂停营业一日。长桥镇上的店铺商家,十之**都停了,因为大家伙都要赶在中元节这日给去祭鬼,也就是给已故的祖宗烧香。

    中元节的早上。梁愈忠一家匆匆吃过早饭。便忙拿锡箔纸来折叠金元宝。孙氏没有叠,因为她是孕妇,老风俗说。孕妇叠的金元宝,焚化后鬼拿不动,到了阴间也无益处,所以孙氏便坐在一旁看。

    锦曦和锦柔一边麻利的折金元宝,一边观看梁愈忠在一只只黄表纸糊成的纸包上写字。纸包内包有寸厚纸钱,纸包正面用毛笔一笔一划写上祖宗的名讳,包好后须在背面书‘封’字。这些纸包会和那些锡箔纸叠成的金玉宝一道,在晌午饭后去村子外面的土地庙前焚化掉。

    锦曦看着桌上那堆放的一只只纸包,心道,这像极了快递,不过却是通往阴间的,传递着后辈对过世先祖的哀思的快递。

    锦曦看着梁愈忠和孙氏那一脸虔诚的模样,深吸了一口气,换做以前,她是典型的无神论者,认为人死如灯灭。

    但自从老天爷给她开了个大玩笑,让她灵魂来到了这个世界后,锦曦的世界观便开始了颠覆。

    眼见的,耳听的,不一定就是真实的,同理,那些看不见的,摸不着的,也并不代表就不存在。这世界有正能量正物质,自然也会有相应的暗能量和暗物质。不晓得冥冥中是否真存在那样的一个空间,在那里,我们已故的亲人朋友,并没有消亡,他们只是居住的环境和空间改变了,在那个世界,他们依旧照常生活栖息,和我们这个空间一样,有自己运行的规律?

    这些东西实在无从考究,锦曦不想钻了牛角尖,她能做的,就是虔诚的为已故的祖人多叠上几锭金元宝,让他们在那个世界,能够过得衣食无忧!

    晌午饭准备了清蒸鱼,红烧鸡块,五花肉炒米粉丸子。所谓的炒米粉丸子,实则是用磨出来的米粉,加入热水揉搓均匀,然后做成一只只荸荠大小的白色小米饼,用拇指在小米饼的正中间轻轻摁一个凹陷的图形,在锅里煎出两面金黄的时候,再倒入熟了的五花肉在一起翻炒,待到香喷喷的肉油渗入了米粉丸子,就可以出锅了。

    这一带过中元节,家家户户都会磨斤把米粉,做点炒粉丸子,小孩子们最喜欢用筷子,像串糖葫芦那般将炒米粉丸子串在一起吃,锦曦也试过,别有滋味呢!

    吃晌午饭之前,孙记就已经拿了几只小碗,分别从那些肉菜里挑了一些出来留作下昼烧香时的福礼,另外,还有一些水果,糖饼,和酒。

    晌午饭后,梁愈忠带着锦曦锦柔姐妹出了门,锦曦手中拎着装着福礼和果酒的篮子,梁愈忠则夹着一捆稻草,一捆锡箔金元宝,几挂鞭以及几封沉甸甸的黄表纸‘快递’,父女三人去了土地庙前。

    父女三个到的时候,土地庙前已经有好多村人家在那站着,有的已经烧过,有的正准备烧,大家见梁愈忠一家过来,纷纷过来打招呼。

    锦曦发现了一件很奇妙的事情,虽然以前梁愈忠和孙氏在金鸡山村人缘不错,但那主要是因为他们人好,肯吃亏,谁家有能帮的上的忙,从来不会推辞,农忙的时候去给别人家换工,也从来不惜力气。

    人的消息最是灵通,一传十十传百,梁愈忠一家自打陆续传出跟镇上的茶香轩供茶,又跟娘家那边合伙在镇上开铺子,后又开了早点铺,金鸡山村的村人对梁愈忠和孙氏,早就发生了改变,加之梁愈忠后又回村买地,在官道边围起那样两座气派的大院,村人就更笃定了梁愈忠一家如今是真赚到钱了。

    梁愈忠家乔迁新居,村里一些平素没有交情的人家,都跑去恭贺了,最吝啬的张屠夫家。也跑去巴结了,如今,梁愈忠一家,不管是大人还是孩子,走在村子里,村人都要高看好几眼。

    所以,这会子当梁愈忠带着俩闺女大步来到土地庙,好多村民一眼瞅到,都热情的过来打招呼,梁愈忠人好。但也有点木讷不太擅长言语的交际。不过没关系,着些热情的村人自然会没话找话的找话题来聊。

    烧完了香,又把福礼撒在土地庙前的地上,梁愈忠带着俩闺女匆匆朝家这边赶。前面迎面走来了老梁头。梁愈林。梁愈洲以及粱礼胜梁礼智梁礼青和梁礼柏他们。

    双方人马在路上当面遇着。老梁头自然少不了问询几句,锦曦瞟了眼粱礼胜手里拎着的那只篮子,里面的福礼是最简单的不过的几样。又看老梁头。自打上回他们从望海县城回来后,锦曦也有好几日没瞧见他了,老梁头好像消瘦了一些,精气神看起来也没以前那般抖擞。

    原本晴好的天空突然墨云翻滚,雷声轰轰,就像有巨大的木轮子在天上碾压着,起了北风,刮的地上的尘土树叶还有没燃尽的香纸漫天乱舞,整个世界仿佛都一片天昏地暗。土地庙前的烧香的村人,都纷纷往村子里赶。

    “爹,不耽误了,你们赶紧过去把香烧了赶紧家去吧,这天一会子就要下大雨了!”梁愈忠道。

    “诶!”老梁头点点头,带着大家伙加快步伐去了土地庙。

    “这不梁三哥嘛?带着俩侄女烧过香啦?”又走出几步远,迎面走来一个扛着锄头的年轻小伙子,中等身形,精瘦骨干的样子,脸上挂着和气的笑。

    锦曦认得这人,他就是崔家大闺女崔孔雀招回家来的上门女婿杨爱民,老梁家很快就要去崔家下聘礼,为梁愈洲求娶崔家二闺女崔喜雀,很快老梁家和崔家就是姻亲了。

    “哟,是爱民兄弟啊,怎么,这都快要下大雨了,还往田地里去?”梁愈忠跟杨爱民问。

    “没事,前两日插秧的那块水田就在土地庙那边,几步路,我去田坝那转下看下水,一会子就回!”杨爱民笑呵呵道,又逗锦柔,道:“柔丫头,晌午你娘给你做啥好吃的了?有没宰鸡呀?叔家晌午宰了一只老母鸡,你孔雀婶把那老母鸡顿了汤,下昼过去喝啊!”

    锦柔眨巴着眼睛,梁愈忠哈哈笑起来,锦曦望了眼头顶越发墨云笼集的天空,还有那厚厚云层后面,不时劈过的一两道闪电,对杨爱民道:“爱民叔,我看你这会子还是别去田里看水,一会子打雷下雨不安全!”

    杨爱民哈哈笑起来,道:“曦丫头,没事的,你叔我一辈子跟庄稼地打交道,啥没见过?要真是刮风下雨就窝家里不出来干活,那一家老小吃啥喝啥?好了,就不多聊了,俩侄女回头想喝鸡汤就上我家去,好几年的老母鸡可营养了,别见外啊!”

    杨爱民说完,哈哈笑着扛起锄头大步流星的走了,不一会就走得不见人影。

    “走吧曦儿!”梁愈忠催促着,拉起俩闺女往官道那边走去,他们家不在村子里,在村子口外面的官道边上,从土地庙过去按照正常步伐,得半碗茶的功夫。

    梁愈忠父女三人前脚跨进大院子,头顶就落下噼里啪啦的雨声,孙氏挺着个大肚子一手撑伞,另一手抱着几把伞,正朝大院这边来,恰好遇见,一家四口人赶紧进了内院。

    不一会,雷声大作,电闪雷鸣,大雨倾盆而至,打在屋顶的瓦砾上,发出炸豆子一样的声响。

    “大旱不过七月半,这句农俗谚语还真是准啊,自从入夏以来,这都好长时日没这样痛痛快快下过一场雨了,孙家沟后面茶园里的茶叶,下一趟应该长势会很好!”锦曦坐在靠近门口的地方,看着外面的倾盆大雨欣喜道。

    “咱家今年虽没种地,可别人家都种了,这一场大雨,可是缓解了连日来棉花地的干旱!”梁愈忠道,以往每年的这个时间段,棉花地里的抗旱也是最让人头痛的,村里就里正家有水车,别人家都是用水桶一趟一趟的往棉花地里挑水浇灌的。

    一道绿色的闪电突然划破长天,昏暗的天空就像被劈开一条张牙舞爪的裂痕,紧随那闪电而至的,是一阵撕裂般的炸雷,震得人耳膜发疼!

    锦柔吓得当时就哭了,孙氏忙道:“快,柔儿到娘身边来坐着!曦儿,你也往屋里面来些,别坐那当口!”

    锦曦往里挪了些,小心肝也在噗通的跳着,只听梁愈忠凝望着方才那道雷电劈过的地方,皱着眉头道:“刚那一个雷,是破雷,破雷德性不好,往往砸破雷的地方,总会有些事情!”

    孙氏叹了口气,心有余悸道:“可不就是嘛,我还记得那时候我还在孙家沟做姑娘,也是这样的下雨天,跟我娘在后山用镰刀拔红薯地里的草,一道打过,我只晓得我的手腕一麻,再看时,手里那把镰刀都甩出百米去了,可把我给吓得,打那后,再不敢打雷下雨天去外面做事了!”

    “娘,你那回真是好运,捡回了一条命呢!”锦曦道,夏天的雷阵雨最容易诱发触电的事情,镰刀一端是铁质的,庆幸握在手上的那一段是木柄,又或者孙氏的镰刀应该是被电流的光影给划了一下,不然,真要稍微落下那怕一成的电流在她身上,岂止是手麻?

    “那还是我像柔儿这般大的时候的事,也是听来的,说的也是这样的打雷下雨天,一个老伯赶着牛从田里往家赶,过桥的时候,一道炸雷劈下,那牛当场就被打死了!”梁愈忠也道。

    “但愿方才那道炸雷没给村里带来灾难!”锦曦道。

    夏日午后的雷阵雨,来的快,去的也快,半个时辰的功夫,就云收雨歇,天空中一碧如洗,日头从西面懒懒的露出面儿,空气中飘荡着雨后的清新之气。

    “趁着这会子雨歇了,你把这些炒米粉丸子送去曦儿爷奶那,虽说他们也做了,可这过中元节,怎么也是我们的一点心意。”孙氏从灶房拿出一只大碗,里面是五花肉和炒米粉丸子。

    “诶,好,我这就给送过去!”梁愈忠欢喜的接过那大碗,朝锦曦锦柔吆喝道:“你俩跟我去村子里耍不?”

    锦曦摇摇头,锦柔屁颠着跟去了,父女俩出门没多大一会,锦柔从外面跑的小脸通红的跑回来一口气冲进内院。

    “怎么了,地上滑,别跑那么急!”孙氏正坐在东屋的廊下给肚里的娃儿做小衣裳,对锦柔嗔道,锦曦坐在一旁的小矮凳子上帮孙氏撸线头,

    “娘,姐,村里有人被雷劈啦!”锦柔急道。

    “啊?”孙氏和锦曦震惊了,锦曦按住孙氏的手背,道:“娘,你别激动,当心肚子!”

    孙氏点点头,稳住自己的心绪,便听锦曦问锦柔道:“是哪个?在哪劈的?”

    “是爱民叔!就在土地庙那边的水田里,现在村里好多人都去了!”锦柔道,眼眶有点泛红。

    孙氏咬着唇,喃喃道:“爱民兄弟是出了名的勤快人,崔家这是遭了什么大霉了……”

    锦曦蹙起眉头,想起先前跟杨爱民在土地庙这边还说了话,他还热情的招呼锦曦锦柔姐妹去他家喝老鸡汤呢,没想到,这一转眼就……

    “柔儿,你在家陪着娘,我去看一眼就回来!”锦曦道,抬步出了内院。

    锦曦跑进村子里的时候,发现家家户户的人都站在了外面的青石板路面上,人人都在神色惶恐的谈论雷劈事件,锦曦随着一些人跑去土地庙那边的水田,远远就瞧见那边崔家的水田那边,已经围聚了好多村人。

    人群都站在田埂上,崔家的大闺女崔孔雀被边上胆大一些的妇人拉着跪坐在田埂上,哭得撕心裂肺,双手扯着田埂上的草皮,又捶又打,披头散发,好不凄惶。

    二闺女崔喜雀也是哭成了泪人,两手各搂着俩小男娃子,大的跟梁礼柏差不多,小的也就三四岁的模样,两娃儿被吓得嚎啕大哭。

第一百七十六章 丧事

    第一百七十六章 丧事

    锦曦只在人群中看到了梁愈忠和春柱大牛几个,却没见到梁愈洲,正纳闷的当下,那边匆匆跑来一个男人,肩膀上扛着一块木板,正是梁愈洲。

    围观的村人纷纷让开一条路,梁愈忠和春柱大牛几个忙地迎了上去,几人抬着那木板下了水田。

    崔孔雀嚎哭着也要跟下去,又被身边几个妇人给拉住,劝着。

    水稻田里,刚刚插下的青色秧苗,被压倒了一大片,一个男人面朝下背朝上的躺在水田里,后背的衣裳基本没有,露出一大片黑乎乎的膀子,头发也烧焦了,旁边散落着那把锄头,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杨爱民叔在村里是个勤快的大好人,锦曦家盖这新屋子,他可没少过来做小工,锦曦鼻子有点酸酸的。

    水田里,梁愈忠和春柱抬着那木板侯在一边,梁愈洲和大牛弯下身去把杨爱民给翻了个面,锦曦看到杨爱民叔的脸上,也是黑乎乎的一片,还沾着水田里的污泥和小水虫,根本就瞧不清五官,但正因如此,才越发让人觉着他的死状凄惨。

    梁愈洲和大牛二人合力把杨爱民抬到了一边的木板上,梁愈洲拿着事先准备好的一块白布,将杨爱民的尸身盖住,四人皆是脸色凝重,抬起杨爱民往田埂那小心走去。

    田埂上的围观村民,早已退到了土地庙这边,纷纷避开。那几个妇人强制性的把崔孔雀拉到了土地庙前面,当梁愈忠四人抬着杨爱民的尸身走近,白布是临时找来的,长度不够,杨爱民一双泥巴脚还露在外面。

    崔孔雀再也忍不住,一把挣开那几个拉住她的妇人,疯了似的扑到杨爱民的尸身旁,抱住杨爱民的尸身哭得撕心裂肺,与之同时,崔喜雀也带着俩男娃跪倒在担架前。俩娃儿那一声声‘爹……爹啊……’。让在场的人,闻着落泪,好多人都跟着哭了起来,锦曦别过脸去。眼角早已湿漉一片。

    “爱民啊……我的个好儿诶……”村子那边。崔孔雀和崔喜雀的爹娘。正跌跌撞撞着朝这边奔来,身后跟着一堆村民,大人孩子都有。

    崔家的老妪就是前几日老梁家洗九朝时过来送贺礼的那个崔老太。这会子哭得眼泪鼻涕横流,头上的发髻都已松散,两鬓花白的头发在风里飘摇。一旁的崔老爹也是红肿着眼眶,老人家神情一片凄惶……

    这两日,村里街头巷尾议论的话题,无疑已从老梁家转移到了崔家,大家都为崔家感到惋惜。但是,也不乏一些无知者私下议议,莫非杨爱民上辈子做了什么背信弃义的事情,才有了这辈子被雷劈?乡下人家最在乎那些,冥冥中都觉着一个人若是被雷劈了,那就是被老天爷给收去了。

    因为杨爱民是非正常死亡,里正和崔家的那些亲房的老人们都提议崔家最好请些道士过来,好好的做两日的法事给超度下。

    崔老爹和垂老太上了年纪,又受了这样的打击,老两口一个病倒在床,一个就算没倒下,但也陡然间苍老了更多,谁都不能站出来挑起大事。杨爱民原本是家中的顶梁柱,现在这根顶梁柱没了,作为他的未亡人崔孔雀悲痛欲绝,恨不得追随他而去,自然也不能出来操持这些。两个娃儿年幼,到最后,便是崔喜雀站了出来,扛起了这眼前的重担!

    老梁家虽然还没正式跟崔家结亲,但老梁头的行为已向众人表明了态度。梁愈林得去镇上的梁记打理,老梁头义不容辞派出梁愈洲和粱礼胜他们过去崔家帮忙。

    崔家做法事那日,一共请来了八个道士,水陆道场做全套,那份开销对崔家而言,根本负担不起,就在崔家一筹莫展之际,梁愈洲把自己积攒下的私房贴补给了崔喜雀,但还是缺了不少。梁愈洲跑来跟梁愈忠这,以自己的名义又为崔家借了一两银子,梁愈忠一家毫不犹豫就借了。

    可是,入殓的时候才发觉棺木也没有,临时赶着去镇上买,那价格不用想也忒贵,且买回来的棺木还得重新上油漆,当着死人的面上油漆,那样不吉利。

    于是,垂老太让出了自己早两年前就准备好了的那副棺木,让她女婿先用,白发人送黑发人,其中的悲痛,自不必细说!

    梁愈忠带着锦曦歇了半日,前去崔家哀吊,除了照着规矩买了必备的香纸炮仗。

    等到把杨爱民送上山,入土为安,崔家二老,还有杨爱民的未亡人崔孔雀,都彻底的病倒在床,一家子的重担全部落在崔喜鹊一人身上。

    崔家本就是普通的庄户人家,吃饱穿暖就算不错,也没什么家底,如今操办了一场**事,已欠下了一笔外债,家里人又都病垮在床,就医吃药都是一笔不小的花销,崔喜雀几乎是愁得嘴角边起了一圈火泡。

    这时候,梁愈洲又找到了梁愈忠,想再以自己的名义,为崔家跟梁愈忠借些钱,好渡过眼下这个难关。

    梁愈忠没有再借钱给梁愈洲,却是在翌日,让锦曦带着一份丰厚的补品,去了崔家探望崔家卧病在床的二老,顺便,还在礼品里面,给封了二两银子。

    二两银子对于此时的崔家人而言,无疑是雪中送炭,崔家老小在心里对梁愈忠一家更是感激不尽。对此,梁愈忠这边却是没有因为崔家人的感激而生出别的什么,相反,孙氏还惋惜道:“崔家一家子好人啊,我那年怀着柔儿,有一回去菜园子里浇水,不小心歪到脚,就是崔孔雀和她娘扶着我回来的,曦儿去年病重那会子,有一回在李大夫那买药的药钱。还是杨爱民给垫付的,他晓得咱们家钱都在老太太手里拽着,晓得咱们手里没钱,那副药钱一直没找咱要。咱刚搬迁新居那头两日,崔孔雀还和春柱大牛媳妇一道,往咱这送过两回菜呢!”

    “唉,可不就是嘛,撇开老梁家不说,单就我们这一家子,跟崔家的关系素来不错。崔孔雀和杨爱民两口子也是务实的人。加之老四又跟他们家二闺女结亲,咱这两家可谓是亲上加亲,没想到却出了这样的惨事,唉。老天爷可真是不长眼啊!”梁愈忠感叹。

    锦曦吸了口气。道:“这就叫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像梁俞驹他们那样狼心狗肺,做人做事没下限的,反倒活得滋润。无病无痛的,真是不公平啊!

    “虽然二两银子不能给他们家挽回什么,但好歹也能让他们应急下,他们收下了,我也放心了!”孙氏道,二两银子如今对于梁愈忠一家,早已不算什么,但是,对于庄户人家而言,却是一笔不小的数目,阵阵两千文啊,能买整整五十斤猪肉!

    “嗯,咱做人得摸着良心,做厚道人,有恩就要报!”梁愈忠最后来了个总结。

    逝者已矣,生者还需继续往前走,有老要奉养,有孩子要照料,崔孔雀跟杨爱民再夫妇情深,也不能撂下这一家老小随了他去,日子,还得继续往下过……

    看过好几个郎中,都推断孙氏临盆的日子,应该在八月中秋节前后。自打过了七月十五,梁愈忠一家人,包括镇上的孙玉霞,远在孙家沟的孙老太她们,都对孙氏的身子提起了十二分的警惕。

    因为月份太近了,孩子在孙氏肚子里,如同那藤上的瓜般,已差不多到了瓜熟蒂落的时候,保不准一个弯腰一个趔趄,就动胎了呢!

    梁愈忠和孙氏这几日在商议着,要不要去孙家沟把孙老太给接过来,而锦曦,却把心思用在给孙氏找稳婆上面。

    如今在锦曦的心中,早已把孙氏当做了自己的亲娘,没有一点隔阂的,至亲的娘亲。锦曦自己上一世连婚都没结,更不提生养,因此,她心里对孙记临盆是有些没底的,尤其是这个年代不比现代先进的医术,孙氏肚子里怀着的可是俩啊,搁在现代,直接打上麻药推去破腹产得了,可这是在古代,得靠她自个一个一个的生。

    锦曦要多找几个稳婆,还有大夫,随时备着,以防万一,她要给孙氏最万无一失的保障,要孙氏母子都平平安安!

    日子在忙碌中飞逝,这期间,锦曦和梁愈忠,孙玉霞他们回了一趟孙家沟,察看了一番茶园,茶园有孙老爹坐镇,选的那几个负责打理的妇人,又都是村里数一数二的利落人,锦曦带着大家伙采集了一批茶叶,花了两日功夫坐好,回镇子的时候顺道给送去了茶香轩。

    直到某一日锦曦早起,惊觉院子里的草木上,竟然都凝结着一层晶莹剔透的露水,这才恍惚,原来节气已过了一年中最炎热的时候,转眼便到了白露。梁愈忠和孙氏这些常年给庄稼打交道的老把手,瞧见草木上凝结着的一层水露,都满心欢喜,梁愈忠还念出了两句农家谚语来:白露白迷迷,秋分稻秀齐!

    虽然日间的气温还是比较炎热,但早晚的温度却剧降,白露秋风夜,一夜凉一夜,锦曦他们如今夜里睡觉,都得着长衣长裤,盖着薄被才成。

    关于孙氏过月子养胎由谁来照料这件事,梁愈忠和孙氏商量了好久,夫妇俩的意思都是想接孙老太过来帮忙,以前孙氏养胎那段时日,也是孙老太从旁调理的。

    不过,碍于这一带的风俗,儿媳妇养胎,纵然是分家了,那也得顶头婆婆过来照料,其次才能轮到娘家那边。若是越过夫家直接找了娘家那头人帮忙,这无疑是打夫家的脸面,外人晓得了也会戳脊梁骨的。

    于是,夫妇俩商议,去谭氏那边走个过场,照着他们的猜想,谭氏必定是不情愿过来伺候孙氏月子的。

    七月底的某日,梁愈忠傍晚从镇上回来,吃过晚饭去了一趟老梁家,把孙氏坐月子这事给说了,谭氏果真以身子不好。得静养不能劳累为由,轻易拒绝了梁愈忠。

    梁愈忠回来把这好消息告诉娘三,一家人都放下心来,八月初一这日,天气晴好,微风荡漾,不冷也不热,梁愈忠和锦曦赶着孙二虎他们的那辆马车去了一趟孙家沟,把孙老太,孙老爹。还有桃枝表姑全给接出了山。

    孙老爹的腿伤早好齐全了。便想出山来转转,吵着要去千里香帮忙擦个桌子洗几只碗,也见见世面。孙老爹身边暂且不需要人照顾,便跟桃子一合计。由桃枝去锦曦家帮着孙老太一块照料孙氏坐月子。

    桃枝小时候常回孙家沟。和孙氏还有孙玉霞也不算陌生。算起来,还是表姐妹呢。加之上回孙氏一家还托孙老爹给桃枝捎去两块衣料,桃枝心里对孙氏一家怀着感谢。这回正好过来帮一把也是极好的。不过,桃枝在来的一路上,还是有点心里的小埂。

    锦曦把内院东厢房对面的西厢房,收拾了两间屋子出来,一间给孙老太住,一间给桃枝表姨,两间屋里的相应的日用品都配备齐全,桃枝从来没有享受过这般的待遇,心内更加恭谨。

    吃晚饭的时候,桃枝是怎么都不肯上桌子吃饭的,说是要等大家伙先吃完再吃,孙氏微笑着拉了桃枝上桌,这才局促不安的坐着。

    锦柔饭后偷偷告诉锦曦,说桃枝表姨一顿饭就吃了小半碗白米饭,都不敢夹菜。锦曦呵呵一笑,桃枝表姨从第一眼,就给人胆小怯弱,却又颓丧自卑的感觉,不过,是她主动提出要过来照料孙氏月子的,或许如今换了个新环境,不太适应,等过了两日应该就没事。

    晚饭后孙氏陪着孙老太在饭堂拉家常,桃枝垂着头坐在一旁听,锦曦端着茶壶进来倒茶时,桃枝霍地从椅子上弹起,赶紧接过锦曦手里的茶壶连声道:“我来我来。”

    锦曦微微一怔,发觉桃枝表姨自打跟着她上了马车到住进这里,这反应似乎有点过于敏锐,而且,处处抢着活干,问她什么才答什么,一副谨小慎微的丫头模样。

    “桃枝啊,你这是怎么了?婶怎么觉着你自打来了你表姐这,就手脚老大不自在了呢?”孙老太也察觉到了桃枝的异常,问。

    桃枝正给孙氏倒茶,闻言手微微抖了下,看了眼孙氏,垂下眼,脸皮涨红了些。

    孙氏伸手接过桃枝手里的茶壶,拉住桃枝的手,桃枝吃了一惊,看着孙氏,低声道:“表姐……”

    孙氏和蔼一笑,道:“桃枝啊,姐观摩你老半天了,瞧你这忙里忙外的抢活干,吃饭也不上桌,又不爱出声,一副小丫头模样。呵呵,在表姐这,你可千万别生分啊!”

    “就是呀,桃枝表姨,你能大老远的过来帮忙照料我娘坐月子,我们感激你还来不及呢,你可别把自己当外人!”锦曦在一旁笑吟吟道,笑容不似作假,很真挚诚恳。

    桃枝微微一怔,再看孙老太和孙氏,也都是目光含笑,饱含关心的看着自己,桃枝鼻子一酸,把枯木般的手指从孙氏的手中轻轻抽出,道:“表姐,我没有生分,我也想跟你们亲近,可是,我怕………”

    孙氏诧异,柔声道:“傻妹子,在姐这,你怕啥?不管是你姐夫,还是大虎二虎玉霞他们,咱跟你都是亲戚,你跟哪生分都不要跟这生分啊!”

    桃枝目光黯淡,语气有着掩饰不住的自卑,低声道:“婶子,姐,我晓得你们都待我好,不跟我生分,可我要用到我的心思!你们家这样的兴旺发达,我,我却是一个不祥人,以前他们都说我是霉气,谁沾惹到就倒霉,可是,我却又好想过来帮忙照顾表姐你,你们别对我太好,就把我当个伙计丫鬟对待,指不定就不会被我带累……”

    屋里人都被桃枝的想法给惊讶到了,短暂的惊讶后,孙氏再次微笑了起来,捏住桃枝的手,道:“桃枝啊,你这想法,姐能体会,姐以前跟你,有过差不多的遭遇,也被别人视作不祥人!可后来姐想明白了,那嘴长在别人身上,咱管不住人怎么说。可咱自个却不能也跟着轻视自个,埋汰自个啊!”

    桃枝震惊无度,一眨不眨看着孙氏,孙老太也是满脸疼惜的看着孙氏,锦曦锦柔也齐齐不出声,心疼却又欣慰的看着孙氏,没错,孙氏以前在老梁家,一直被谭氏她们视作生不出儿子的不祥人,平时苦累的活计都是她,而逢年过节那些供品和福礼,谭氏从来不准孙氏触碰,就怕沾惹了她的霉气!

    孙氏接着道:“我也自怨自艾过,也像你这样,在人前抬不起头,更不敢在人家办喜事的时候往前凑。更甚,大清早的出去村口捡粪,遇到村里有要出门模样的村人,还得赶紧躲开,有时候正路相遇躲不开,那也得赶紧背过身去,生怕别人到时候有个什么不顺,都怪罪在我这不祥人身上……”

    饭堂里安静的能听到绣花针落地的声响,屋外,秋日的微风吹拂过院子里的树木,发出沙沙的清音。孙氏这是头一回,把这些年积压在心底最深处的感触,当着除了之外的人的面娓娓道来,不时诉苦,也不是抱怨,而是平静淡定的对过往心路历程的总结,目的是为了疏通桃枝心里的那道埂,那道压住自己心性,把自己束缚住的埂!

    孙氏回娘家素来是报喜不报忧,孙老太还是从别的方面猜测孙氏在老梁家的处境不是太好,因为没有生出儿子而不被待见,也被妯娌瞧不起,这会子才真正晓得自己大闺女在老梁家这十多年过的是什么日子,孙老太的眼眶当即全红了,不停的用粗糙的手掌根去擦拭眼角。锦曦锦柔沉默的听着,锦柔紧紧咬着唇,而桃枝,却忍不住滚出两行热泪来。

    她起初只看到了孙氏如今的好日子,气派的大宅院,憨厚疼人的丈夫,乖巧懂事的闺女,还有贴心的娘家人,桃枝极其的自卑且恭谨,如今才真正看到,孙氏这一切好日子背后所吃过的苦。

    “桃枝啊,这人哪有一条路到底都顺风顺水的?哪个人不要遭遇些不如意的事情呢?别什么都往命上面推,一遇到挫折就自暴自弃,用曦儿常说的一句话来说,命运也是可以改写的,只要你有这个心就成!”孙氏鼓励着桃枝道。

    “桃枝表姨,我娘今日破天荒把她一直不肯外道的心里话,全给说出来了,就是想要表姨你解开心结,别整日沉浸在自己的悲伤和遭遇里,敞开胸怀,开开心心的和我们在一起,不要总是愁眉苦脸!”锦曦对桃枝认真道。

    “是啊桃枝,曦儿说的对,你可别辜负了你表姐的一番苦心。”孙老太脸上的悲伤之情稍稍稳定了些,也开口道:“在孙家沟那段时日,我看着你日日除了照料你舅,就是拼了命的找活干,一点生气都没有,我跟你舅当着你的面不敢说,背地里可是为你焦忧啊!你说你也就二十三的光景,往后的路还长着呢,可不得就这样给枯寂下去了啊!”

    桃枝看着这屋里的众人,不管是老是少,皆是那么真挚的关心着自己,孙氏甚至都为了开导自己,拿了自己亲身说法,桃枝心里枯寂多年的地方,突然就像涌出一股股的暖流,死气沉沉的眼睛里,也终于破裂出一抹光亮……

    八月初二是双日子,秋高气爽,老梁头让粱礼胜过来传口信,说是听到了亲家母过来了,想过来看看,顺便,参观下老三家的新宅子。

    梁愈忠和孙氏一合计,干脆在家里置办一桌晌午饭,去镇上把孙老爹接过来,也把老梁头和谭氏给请过来,两边长辈在一起吃个饭,这也是礼仪。

    初二日早上,梁愈忠天没亮就去镇上买菜,回来的时候带了孙老爹一道。把菜交给锦曦和桃枝,梁愈忠顾不上吃扣在锅里的早饭,又去了一趟老梁头那,带着几包礼品,相当于去接二老登门。

第一百七十七章 夭折

    第一百七十七章 夭折

    锦曦和桃枝带着食材去了灶房开始着手准备,前院的堂屋里,孙氏和锦柔陪着孙老太孙老爹在那喝茶。锦曦送瓜子和点心过去的时候,正巧赶上梁愈忠进门,同来的还有老梁头。

    双方老人都认识,见面简单的寒暄后,便都坐了下来,热情的拉起了家常。老梁头还带来了一大包旱烟丝儿,说是送给孙老爹的。

    “爹,你怎么没接奶一道过来呢?”锦曦扭头问在一旁给孙老爹和老梁头点旱烟筒的梁愈忠。

    不待梁愈忠回答,老梁头接过话茬对锦曦,也对对面坐着的孙老爹和孙老太道:“曦儿奶听说两位亲家来了,昨日夜就急着要过来陪亲家母说话,我跟她说哪有夜里去见人的,没有那般待客的礼儿啊,再说,老三媳妇生孩子,亲家母铁定要在这多耍些时日,有的是功夫过来陪客人说话!今个上昼来,没成想刚临出门那会子,家里的曾孙女有点咳嗽,老婆子在后面一会子就来了!这往后啊,亲家母你们若是有啥需要,或是老三和老三媳妇照料不周全的地方,都可以跟我和曦儿奶那说道说道,我们一定会好好招待你们的,啊!”

    锦曦唇角勾了勾,老梁头说话还真是漂亮啊,这话里的意思有三层,第一层,他们重视亲家。第二层,谭氏是位慈爱的好曾祖母。至于第三层嘛,就更有意思了。老梁头口口声声待客的礼儿,其实是在跟所有人变相宣告主权,孙老太就算常住在梁愈忠家,那也是外客,他和谭氏即便分家,那也是正经的东道主。

    锦曦能听懂老梁头这一番热情的话,在坐的其他人又怎么会听不明白呢?

    孙老爹似笑非笑,孙氏脸色略沉,梁愈忠表示郁闷,锦曦无语。但没急着开腔。这个机会想必孙老太更迫切需要吧?

    果真,只见孙老太喝了口茶,把茶杯轻轻放在桌子面上,对老梁头笑的一团和气道:“亲家公忒客气也忒费心了。我闺女女婿素来是行事稳妥的人。两人白手起家。从上无寸瓦下无片土到撑起如今这样的家业,这样有出息的两口子,自然做事周全!瞧瞧这大宅子做的可真好啊。我们这些做长辈的,也都跟着脸上有光啊,这样的好日子,咱做长辈的自然要常来耍耍,也跟着享享福不是?亲家公和亲家母也别外道,虽说你们分了家,可说破大天去,愈忠和玉真终归是你们的三儿和三儿媳,得空就常来这耍耍,咱一起说说话,啊!”

    在座的人也全听懂了孙老太的话音,孙氏低头假装插嘴,嘴角带着一丝笑意,梁愈忠咧嘴露出一个憨厚的笑,老梁头老脸抽了抽,只听孙老爹笑呵呵道:“亲家公,儿孙自有儿孙福,咱如今都是半截身子入了土的人,有福享就多享一日,儿孙给给点啥好吃的,就受着,一颗心别掰碎了去给他们操心,操不尽啊!”

    老梁头干笑了笑,道:“那是那是。”

    这段小插曲一会就翻过去了,堂屋里很快就拉上了家常,锦曦和桃枝在内院的灶房有条不紊的操持着晌午饭,桃枝还给临阵发挥了几道闷菜和水煮菜。临近饭点的时候,还不见谭氏的身影,锦曦去到前面,瞧见老梁头也有点犯急了,一边陪着孙老爹和孙老太说话,一边朝门口张望。

    “爹,饭菜都准备好了,随时都可开饭,奶那怎还没见来呢?”锦曦左顾右盼,道:“要不,我跑一趟过去瞧瞧什么情况吧!”

    “诶,那也好,那你快去快回啊!”梁愈忠点头,锦曦解下腰间的围裙,交给一旁的锦柔,抬脚出了堂屋的门。

    锦曦快步来到老梁家,径直去了后院,一进后院的侧门,就被一股扑鼻而来的中药的气味给冲到,锦曦拿出手帕捂着鼻子才挡住那股难闻的苦味,那股苦味是从灶房传出来的。

    锦曦进了东屋,瞧见谭氏正坐在西窗下纳鞋底,听见有脚步声进来,谭氏撩起眼皮子甩了一眼,瞧见是锦曦,谭氏像没瞧见似的,又垂下眼专心拉线,口里却道:“你家今个一屋子贵客,一大早就听说你爹去镇上又是卖鱼又是割肉的,怎不在你嘎婆他们跟前献殷勤,跑我这来作甚呢?”

    锦曦也不进去,就靠着门框淡笑着看着谭氏,道:“快开饭了,我爹让我过来接奶过去坐会吃顿便饭呢!”

    谭氏手里动作顿住,扭头看着锦曦,道:“怎,合着你娘没请我过去那意思?”

    锦曦勾了勾唇,谭氏还在钻话里的牛角尖呢,好,那就气气你。

    锦曦笑了笑,道:“我爹的意思还不就是我娘的意思,我爹说了,男主外,女主内,往后我家这些请客吃饭和送礼的事,都我娘说了算的。”

    谭氏一听这话,脸色瞬间就变了,瞪着锦曦,怒道:“伶牙俐齿的混丫头片子,再出息也还是个混丫头片子!”

    “我爹娘说可稀罕丫头片子了。”锦曦不以为然,催促道:“奶你赶紧收拾下过去我家吃饭吧,饭菜都端上桌了,就等你一人呢!”

    “不去!”谭氏垮着脸,道:“回去跟你爹娘那说去,我不差你家那一顿饭!”

    “嗯,强扭的瓜不甜,那我就随奶了。”锦曦说完,转身就做出要走的样子。心里在数:一、二、三……

    “站住!”身后,果真即时响起谭氏的低喝。

    “我儿子的家业,凭啥让那些山沟沟里出来的孙家人胡吃海喝?作死的,你娘狼心狗肺不让我去,还派你这混丫头片子过来气我,我偏不中招,我还偏就要去!”谭氏说完。把手里还没纳完的鞋底往边上的笸箩里一扔,从椅子上弹了起来,蹬蹬的朝床后面的衣柜子那去,拉开衣柜子门弯腰挑拣衣裳,一边没好气的吩咐门边的锦曦:“你先外去等着,我换身衣裳就来!”

    锦曦看了眼谭氏那气呼呼的背影,唇角微勾,对付谭氏这种别扭性子的人,一般的好言好语的相请,还真是请不来。瞧瞧。这么一激,事半功倍啊!

    锦曦步伐轻快的去了前屋,自打梁俞驹被驱逐出老梁家,梁礼辉去了县城周家入赘。洪氏被休回娘家。梁锦兰去了清明庵静心思过。老梁家陡然间冷清了许多。

    路过原来洪氏那屋门口,恰好看见门开了,金氏正在洪氏那屋子里。一手抱着洪氏的闺女,一手拿着汤匙,正笨拙的往那小女婴嘴里喂药,浓郁扑鼻的苦味,正是从这屋子里飘出来的。

    锦曦没急着去后院,而是跨步进了屋子,屋子里就剩下老梁家原先准备的那张大床和一副桌椅,其他的衣箱衣柜梳妆台洗脸架那些家具什,都被洪氏带回了娘家。

    锦曦留意到这孩子的小脸,还是皱巴巴的,没有半点满月孩子的憨态,不止这样,孩子的眼睛下方有两片青黑色的阴影,小脸上也泛出菜色,嘴角边起了一圈小小的火泡,看起来一点都不灵气,焉巴巴的。

    “大妈,小侄女这是怎么了?”锦曦诧异问,她瞧见金氏又舀了药汁要往孩子嘴巴里喂。

    汤匙是大人用的那种,黄黑色的药汁舀的满满的,孩子的嘴小小的,药汁大部分都从嘴角溢出来了,顺着喉咙滚进孩子的衣裳里,没两下就湿了一大片。而余下的那一点点,被孩子吞进肚子里,孩子小,还不太尝的出味道来,喝完还用舌头去添嘴角,怕是又苦又辣,还没添两下孩子就剧烈的咳嗽起来。

    金氏抬眼见是锦曦,笑了下,道:“小丫丫病了,发烫,还咳嗽,娘请了大夫来瞧过,刚熬好的药,我来喂!”

    锦曦点点头,那孩子说来也是奇怪,许是刚才被苦辣到了,这会子瞧见金氏又把勺子递了过来,便张开嘴哭了起来,哭声有气没力的,像是小猫在叫,听着就能让人感觉到她的虚弱和不适。

    “小丫丫几时病的呀?她娘晓得不?”锦曦问。

    “洗九朝那日着的凉,后来就一直不好!”金氏道,又是一勺,小丫丫胸前的衣裳更湿了。

    锦曦皱了皱眉,想在屋子里找一块干净的软布给小丫丫垫到喉咙下面,目光触及的地方,不是堆着还没去洗的尿片,就是一些小丫丫换下的脏衣裳。

    锦曦轻叹一声,掏出自己的手帕,给小丫丫围在喉咙下面,在旁边竖着双手扮猴子脸逗小丫丫,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金氏趁此机会,又喂了几勺药汁,最后实在喂不下去,金氏只得收了药碗,抱着小丫丫在腿上轻轻抖着,道:“大人造孽,小丫丫遭罪!”

    “小丫丫她娘走后,小丫丫都是跟谁过的?”锦曦问,自打九朝那事后,锦曦好些时日没往老梁家这边来了,后来又出了芝兰堂那事,锦曦也就没太关注过小丫丫的境况,今日见到这孩子病了,才有此一问。

    “跟我过的。”金氏道,小丫丫躺在她的腿上,眯着眼睛望着屋檐,嘴里哼哼唧唧的。

    “哦?那大妈你是拿什么喂的她?”锦曦问,心里想着,洪氏和梁锦兰先后走后,老梁家的女眷就剩下谭氏,金氏,杨氏和梁愈梅,梁愈梅自己都没法照料自己,杨氏铁定是百般推诿的,而谭氏一直都不待见洪氏,更视小丫丫为怪胎,于是,照料小丫丫的任务自然就非金氏莫属了。

    “米汤和面汤呢!”金氏憨笑着道,把小丫丫抱直起来,轻轻拍着小丫丫的背,神态柔和,还悄悄对锦曦道:“曦丫头,小丫丫好乖的呢,还跟我笑来着,嘿嘿,大妈羡慕你娘,大妈也要养闺女!”

    锦曦深看了金氏一眼,以前只觉着这位大妈憨傻木讷,有时候有些场合,脑子有些不好用,但是人心不坏。如今见她如此对待梁俞驹和洪氏的闺女,甚至。还有意想把小丫丫当做自己的闺女来养,锦曦更觉金氏其实是个真正心地善良的人。

    只是,这样的善良,到底是好,还是坏?不过有一点锦曦可以肯定的是,若是换做自己,心胸再宽阔,也不可能去帮自己的男人和别的女人养孩子,绝对不会!

    “回头下昼我给大妈你送包糖过来,小丫丫不喝药的时候。你就用手指蘸一点诱她。”锦曦道。

    金氏感激一笑。连连点头。

    锦曦耳力好,听到侧门那边传来的蹬蹬脚步声,赶紧站起身,出了屋子。等在老梁家门口。

    谭氏出得门来。锦曦目光扫过谭氏的身。眼角忍不住跳了跳。

    谭氏换了一身簇新的蓝色秋衣秋裤,脚下踩着一双黑色白底的布鞋,鞋头还绣着几朵淡淡的碎花。花白的头发应该是沾了发油梳过。一丝不乱,在脑后挽了一个圆巴巴的发髻,用黑色的网状黑绸丝给罩住,一根银簪子穿那发髻而过,簪子顶端还坠着三寸长的吊坠。俩耳垂上带着丁香耳钉,净了面,洗了手,手和脸上似乎都还抹了一点点护肤的膏。

    “呀,这走出来的是哪家的大姑娘?还是我奶吗?我都快认不得了!”锦曦笑道。

    谭氏瞪了锦曦一眼,被打趣脸有点红,啐道:“作死的,还拿我打趣起来,不说要开席了嘛,赶紧带路!”

    谭氏平素基本不出老梁家前面的正大门,上一回瞧见锦曦家的宅子时,还是两个月前,那会子她站在村口的池塘边洗东西,远远扫见官道那边一大排正在盖的屋场,没多大在意。

    这会子跟在锦曦后面,出了村子,沿着那池塘坝走出一段,从官道上拐下去,眼前赫然出现一座气派的大院,青瓦白墙,宽敞的木头大院门向两边敞开着,一眼就能望见里面树木延伸的地方,有一座崭新的小院。

    谭氏目光从锦曦家那院墙的一侧,看到另一侧,悄悄目测了下长度,不禁在心里暗暗咂舌,这么大的院子,就住三房几口人,真是糟蹋!

    “奶,小心脚下。”锦曦适时的提醒打断了谭氏的思忖,她赶紧收回视线,随着锦曦进了院子门,四目扫过,忍不住暗吸了一口气,乖乖,这才多久,这院子里就栽种了这么多高的矮的树木树苗,虽然看似随意的栽种,细瞧下,却会发现其中的布局甚是巧妙,路两边每隔一段就砌着一座多边的花坛,里面种着许多花花草草,还有打着蕾儿的菊花,等到再过些时日菊花开了,这一路的风景可好看了,谭氏在心底暗想。

    “奶,到了。”锦曦轻声提醒,谭氏刹住脚步,把目光从四下收回来,抬眼就看到前面的堂屋门口,梁愈忠和孙氏迎了出来。

    谭氏无视梁愈忠和孙氏,拢了拢两鬓的发,清了清嗓音,抬脚昂首挺胸的迈上几级台阶径直进了堂屋里面。

    锦曦家的这顿晌午饭,吃的可真叫一个精彩啊,谭氏和孙老太,一个是雄赳赳气昂昂赶过来做婆婆,势要震住孙氏的娘家人,彰显自己老梁家当家主母的威势和对儿子媳妇的震慑,而另一个,却是内心积愤,有备而来正愁没机会为闺女扳回一局。于是,这一顿饭菜,真可谓是面上热情寒暄,如平静的大海,但话里话外的过招,却是激烈且锋锐,如同海底的咆哮。

    婆婆遇上岳母,饭局如同战场,老梁头和孙老爹选择了默默支持,梁愈忠想从中打圆场,根本插不进发挥的余地,孙氏早被锦曦和锦柔扶去了内院歇息,避免她被前面的火力伤到。

    这一顿饭吃了将近两个时辰,到最后,桌上就剩下谭氏和孙老太,两人早已过招无数个回合,但还是不分上下。到最后,是杨氏急匆匆跑来锦曦家。

    “老二家的,你说慢点,小丫丫怎么回事?”老梁头询问上气不接下气的杨氏。

    “爹,小丫丫浑身发烫,身子烧的跟小火炉似的,米汤和药汁都灌不进去,你和娘赶紧回去瞧瞧吧!”杨氏大声道。

    屋子里的人都吃惊的看向老梁头和谭氏,在先前的拉家常中有提到,晓得这小丫丫就是老梁家新近添的曾孙女。

    “老婆子,别再扯了,赶紧回去吧,小丫丫病情又重了!”老梁头朝谭氏低喝了一声,谭氏立马顿声,霍地站了起来,招呼也不打一句,抢在老梁头身后就蹬蹬着跑出了锦曦家的院子。

    “亏得我大闺女在那样的婆娘手底下讨生活,真是自私又刻薄!”内院里,刚刚跟谭氏进行了一场大交锋后的孙老太,刚一坐下来,就对坐在对面的孙氏嘟囔了一句。

    “你婆婆那为人的脾性,怕是十里八乡都挑不出几个那样的来,我跟她说那么久的话,也算砸吧着些味儿来了,在她眼底心里,恐怕就只有她那大儿子大孙子和幺女,唉,亏得你以前回娘家去,还净跟我这说你婆婆的好话来着!”

    孙氏闻言,笑着摇了摇头,道:“都过去了,她再不待见我,我也不能对她记仇。不管怎么说,她始终都是愈忠的娘,曦儿柔儿的亲祖母。”

    孙老太也感慨着,道:“嗯,我们孙家养出来的闺女,都是实心眼的好孩子,好人终归是有好报的,你瞧瞧,如今你这日子过得多好!唉,过去的事儿,就让它都过去吧,今儿我跟你婆婆好好说道了一番,我这心里积压多年的怨气,也都发出来了,心里也舒坦多了!”

    ……………………………………

    下昼粱礼胜急匆匆过来,找到梁愈忠借牛车,一问才晓得,粱礼胜这是奉了老梁头的吩咐,赶去洪家村接洪氏过来一趟,看看小丫丫。

    “礼胜哥,小丫丫怎么了?那病又深了?”锦曦在旁急问。

    粱礼胜脸色不太好,道:“小丫丫,怕是不行了。”

    “啊?”锦曦惊愕,追问道:“上昼我过去接奶,还瞧见大妈喂小丫丫药汁来着,怎么这一顿饭的功夫就……”

    “小丫丫原本就病了,还时不时的发热,这几日喝药也是反反复复的。”粱礼胜沉声道:“这不,今个晌午,小丫丫饿的直哭,我娘见爷奶都来了你家这边,就从给梅儿姑姑炖的那鸡蛋羹里,给偷舀了几勺子喂了小丫丫,小丫丫吃下那鸡蛋羹,没一下子就坏事了,上吐下泻,脸都青了。后来爷奶回去后请了李大夫家来瞧,李大夫说小丫丫这是伤及了根本,怕是药石无灵……”

    粱礼胜说不下去了,锦曦也听不下去了,梁愈忠赶紧把鞭子交给粱礼胜,催促着他驱赶牛车出了大院子。粱礼胜挥舞着鞭子赶着牛车急匆匆走了,去接洪氏过来瞧小丫丫最后一面。

    这边堂屋里,锦曦捂着嘴跌坐在椅子上,心里难受的要命。小丫丫本身就是早产,体弱,还病着。金氏此举必然是出自对小丫丫的爱护之心,可却正是因为这份爱护之心,却是狠狠送了小丫丫一把!

    婴儿添加辅食一般得等到三个月以后,还得以易消化的清淡食物为宜,小丫丫才刚刚满月,本身就不宜吃鸡蛋羹,加之她还是个病儿,更何况,梁愈梅平素吃的鸡蛋羹里面,还都是搁了猪油的!

    金氏啊金氏,这好心做坏事做的,真是让人无语啊!

    锦曦抚额,她还想着等会给小丫丫送包白糖过去呢……

    烧晚饭的时候,锦曦去村口那边的池塘洗刷锅片,远远瞧见梁愈洲的牛车从官道那边过来,进了村,上面坐着一个头上裹着方巾的少妇,边上还坐着一对男女,应该是洪氏的哥嫂陪着洪氏一道回来了。洪氏坐在牛车上,好像是一路哭着进的村,那声音不大,但是远远瞧见就能见她捂着脸,肩膀抖动的厉害,显然是在呜咽,而且还是发自内心的悲伤才有的呜咽。

    不过,洪氏的呜咽,很快就被坐在她边上的娘家嫂子的哭嚎声给彻底盖住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动胎

    第一百七十八章 动胎

    锦曦留意到洪氏的嫂子,从官道那边过来时都没声响,牛车刚一进村她就像突然被摁了开关的喇叭,哭声高昂尖利,那声调扬起又落下,有的地方突然杀出一个急转弯,有的地方还故意拖了个长长的尾音。似哭似说又似在骂,乱成一团,不晓得到底是在心疼外甥女,还是在责骂老梁家人,又或者两种皆有,总之就是唱念做打,面面俱到,且跌宕起伏,极赋乐感,夹杂其间的悲伤之情,已不足提也。

    村里人好多都听到了些风声,牛车后面跟了一群瞧热闹的老妪和孩子,浩浩荡荡直往老梁家那边而去。

    锦曦搓洗着手里的刷锅片,看着那牛车一溜烟拐进了老梁家那边的青石板巷子,才收回目光,冷哼了声。

    都道虎毒不食子,洪氏这会子哭成那副悲恸模样,有什么用呢?

    锦曦记得从金氏和梁愈梅那听来的,说是洪氏自打生下小丫丫后,嫌弃小丫丫是个女娃,还是个怪胎,对小丫丫冷淡的很,任凭那奶水涨得衣裳都湿透了,也不肯给饿的哇哇啼哭的小丫丫一口吃,夜里也不让小丫丫上床睡。

    小丫丫从出生到现今,都没喝过一口娘奶。金氏善良憨傻,好心办坏事,心疼小丫丫没吃到过半口好的,就趁着谭氏不在家,偷了一回,却是害了小丫丫。

    如今,洪氏过来。纵然哭成这样,那又能如何?错过了,疏忽了,冷待了,孩子病了,要走了,再也留不住了,再多的后悔,也无济于事了!

    “曦儿,洗完了就赶紧家去啊。天黑了省得你嘎婆和娘担忧!”梁愈忠从塘坝那头急匆匆过来。朝蹲在这边洗刷锅布的锦曦大声道。

    “洗好了,这就家去。”锦曦拧干了水,站起身,道:“爹。你这是去哪?”

    “你爷刚让人捎话来。让我去一趟那边!”梁愈忠看着锦曦安全上了塘坝。这才迈步。

    锦曦点点头,虽然心里也很想去看看小丫丫现在怎么样了,但想到洪家那边来了人。老梁家现在怕是又要闹腾上了,便打消了想去的念头,返身回了家。

    内院的梧桐树下面,石桌和石凳子旁边,孙老太,孙氏坐在那做针线,桃枝陪着锦柔翻手绳,瞧见锦曦进门,孙氏便收了桌上的笸箩,桃枝也起身去灶房准备碗筷了。

    晚饭吃的很简单,就着晌午饭剩下的菜给热了一遍,大家都上了桌,桃枝也不复昨日来时的那般拘谨,和锦柔坐在一起。

    才刚刚吃完饭,梁愈忠就回来了,与之一道回来的,还有粱礼胜。

    锦曦和孙氏她们在饭堂里坐着,瞧见梁愈忠和粱礼胜两人进门,脸色都非常的难看,不止如此,粱礼胜左边额头上,还鼓起了一只鸽子蛋大的青红色肿包,身上的外裳袖口和领口的地方,也被撕开了。

    有一点,锦曦不得不承认,在老梁家孙儿辈里面,梁礼辉是白净的书生,身板瘦削,五官端正,看起来一副文弱儒雅的书生样子。梁礼智在县城学手艺,长得跟梁礼辉有几分相似,但面相有些偏阴柔,梁礼青也是如此,这三兄弟的五官和肤色都随了梁俞驹,而梁俞驹却是随了谭氏。

    而老二粱礼胜则不然,他跟梁愈忠,梁愈洲他们一样,继承了老梁头的黝黑和精实,不过,粱礼胜的五官却随了金氏,不是浓眉,而是有些霸气外露的剑眉,金氏的死鱼眼落在粱礼胜这,就变成了很好看的双眼皮,鼻子高高挺挺,嘴唇不厚不薄。给人的感觉不像梁礼辉的严肃呆板,也不像梁礼智的内敛生分,给人很亲切实在的感觉。

    粱礼胜不太擅长表达,但以前在老梁家,好多回梁礼青和梁礼柏他们合伙欺负宿主和锦柔时,粱礼胜若是见着了,是必定会站出来护这两个堂妹的,有一回那拿拳头凑了梁礼青他们。所以说,锦曦若是对老梁家人印象最好的,首当其冲是梁愈洲,其次,便是二堂哥粱礼胜。

    而且他笑起来的时候,还有一颗小虎牙,又给这个高大黑实的小伙子增添了一份可爱的劲儿。

    孙老太和孙氏娘们瞧见粱礼胜这副模样,都吃了一惊,再看梁愈忠,除了脸色阴郁,身上还好没什么打斗的痕迹,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曦儿娘,等会去前院收拾一间屋子,礼胜今夜就在这歇下!”梁愈忠进门就朝孙氏道。

    孙氏自然点头道好,担心问:“胜小子这是怎么了?怎这副模样?”先前来借牛车的时候还是好端端的呢!孙老太和饭堂里其他人也都诧异的看向粱礼胜。

    粱礼胜拧着眉站在那,梁愈忠看了眼粱礼胜,道:“我刚赶到的时候,就听到两家人在里面吵起来了,我刚抬脚进门,没提防一个东西砸过来,是胜小子挡在我前面,要不这会子那大肿包就落我额头上了!”

    “爹,洪家那嫂子拿的什么东西砸的?礼胜哥那包也忒大了,一般的东西可砸不出来那样啊!”锦曦惊讶道。

    粱礼胜扯了扯嘴角,道:“大嫂一进门瞧见小丫丫那样,就指着咱爷奶的鼻子大骂咱老梁家故意要弄死她闺女,是杀人凶手,还把咱老梁家的祖宗十八代全给骂到了。奶,二妈,还有梅儿姑姑她们自然也都出了言语,两边吵了起来,大嫂娘家嫂子趁机跑到里堂屋,端起咱家的祖宗牌位就是一通乱砸,我那会子正好在进门的地方劝,瞧见三叔刚好进门,我没来得及接住,就被砸中成了这副样子了!”

    孙氏娘们都是又惊又后怕,孙老太道:“老天保佑。那铁盘的烛台这要是砸到眼睛上,胜小子这眼就该废了。唉,好好的姻亲做到这个份上,啥话不能好好说,非要大打出手呢!”

    这回,粱礼胜可谓是替了梁愈忠挨了那一下无妄之灾!

    “胜小子,这回真是难为了你,为你三叔挡了那样一下……”孙氏对粱礼胜感激道,又让梁愈忠去请李大夫过来。

    “三婶,你别那样说。那种情况下换做别的人。我也会那样做的。不必请大夫,回头我敷点蜘蛛丝睡一夜就消肿了,不必费事!”粱礼胜很干脆道,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既如此。那就随了他吧。男子汉吃点苦头也不算什么。是吧!”梁愈忠拍了拍粱礼胜的肩,显然对这个侄子很是喜欢,粱礼胜咧嘴一笑。重重点头。

    梁愈忠和粱礼胜坐了下来,桃枝给他们两人都倒了茶,温顺的站到一旁,目光在粱礼胜额头上那个大肿包上扫过,在心里觉得这个年轻人还真是不赖,额头肿了个那么大的包,怎么会不痛呢,他还跟没事人似的。

    “那爷奶那边现在怎么样了?”锦曦问。

    “还能怎样,继续乱着呗,哭的哭,闹的闹,今夜洪家人是要在你爷奶那住下了,你爷说让家里给腾出一间屋子来,我见胜小子这额头肿的,就给带了回来……”梁愈忠道。

    “好好好,胜小子今夜就在这歇息,婶子这就去给你收拾屋子!”孙氏道。

    “三婶,你不用太操持,只要给我两床被子,打地铺都成!”粱礼胜道。

    “那怎么行,夜里地下凉气重,你们小伙子就算身子骨健,也耐不住那地气,还是睡床铺的好,铺张床也费不了多大功夫!”孙老太道,转而跟孙氏道:“我看你就别去铺了,你自个行动都不太方便,让曦儿她们谁去都成!”

    “表姐,我去给胜小子整理屋子!”桃枝道,孙老太点点头,孙氏也不反对,锦曦笑呵呵把围裙往腰间一系,道:“爹和礼胜哥铁定还没来得及吃晚饭,我去给热两个菜!”

    梁愈忠点头道好,粱礼胜也对锦曦一笑,锦曦和桃枝一前一后朝饭堂门口走去,粱礼胜犹豫了下,憋住了劲儿突然站了起来,对桃枝道:“那就有劳桃枝姐了!”

    孙老太哈哈笑了起来,粱礼胜和桃枝都被弄得有点愕然,只听孙老太道:“傻小子,桃枝年纪虽说比你长几岁,可你喊她做姐还是轻了哟!”

    啊?屋里人这时都恍然过来,桃枝跟孙氏是表姐妹,相当于是梁愈忠的表小姨子,锦曦他们都喊桃枝做表姨。而粱礼胜和锦曦锦柔是同一个辈分,照着这样推,粱礼胜从严格意义上来说,就应该跟着锦曦她们喊桃枝做表姨!

    粱礼胜想明白这其中的环节,年轻爽朗的面庞,当即躁红了,就像刚出锅的蒸虾,站在那局促不安不知如何是好。

    梁愈忠和孙氏他们都清楚这侄儿的性格,晓得刚才对桃枝的那一声道谢,恐怕是在憋住了半天的劲儿才敢挤出来的,被孙老太这样一撘趣,瞧这窘迫的。

    孙氏笑着打圆场,道:“这有什么好稀奇的,曦儿前会子不也常桃枝表姑表姑的叫么,这些错综复杂的辈分称呼啊,我有时都有些犯迷糊,更何况他们呢!再说,胜小子和桃枝这两家算起来,可是隔了好几道关系转儿呢,就算胜小子喊一声姐,也当得起!”

    有了孙氏的回转,尴尬气氛散开了些,桃枝和锦曦出了饭堂各自忙活去了,不一会,饭菜便热好端了上来,桃枝和锦曦又去灶房给大家伙烧洗澡水了,孙氏见粱礼胜来时的那身衣裳都脏了,回屋去给找了一套梁愈忠的干净衣物来,给粱礼胜夜里洗澡后换上。

    翌日,天还没亮,梁愈忠家的大门就被人从外面拍的砰砰作响,粱礼胜睡在外院的客房,自然当先听到,便起身去了院子门口开了门,来人是金氏。

    “礼胜,小丫丫断气了,你爷奶,让我来跟你三叔说,让他过去一趟,把小丫丫送到柳树林子的土窑去!”金氏急吼吼道。

    粱礼胜惊了,脸上露出一抹沉痛,思忖了一下。道:“我回去也一样,三婶还睡着,我这样过去喊,会惊醒她的,她如今也快临盆了,不能受惊吓!”

    金氏是个没主见的,粱礼胜说怎么着就怎么着,她只是负责把话带到,何况,她这一夜也没合眼。这会子披头散发的。又为小丫丫难过,也没什么气力怎么着。

    “走吧娘!”粱礼胜拉起金氏,就要出院子门,这时。后面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粱礼胜扭头一看。见梁愈忠已经披着外衣赶了出来,后面,跟着锦曦。

    “三叔。曦丫头,你们?”粱礼胜惊讶。

    梁愈忠摆手,叹了一口气,道:“什么都别说了,小丫丫……我这个做三爷爷的,也该去送她一程!”

    “礼胜哥,这是我昨日对小丫丫许诺的糖,还有一串拨浪鼓,都给她带上吧!”锦曦道,眼眶已经红了,粱礼胜拎着眉,金氏忙地接过锦曦手里的东西,抹了把眼角的泪,道:“曦丫头,小丫丫会晓得你对她好!”

    锦曦点点头,把院子门拉开些,道:“爹,你们赶紧去吧,爷他们还等着,我就不过去了!”

    梁愈忠点点头,率先出了院子,粱礼胜和金氏紧随其后,不一会就走得没影儿。

    锦曦抱臂靠在院子门边,望着东方渐渐露出的一抹晨曦,新的一日即将开始,而小丫丫,却再也瞧不到日出了,走了也是解脱,像她那样的情况,即便活在这世上,将来也会很辛苦很累,希望她下一世,以一副完整健康的身躯,托生在一个好人家,小丫丫,天堂的路,你走好……

    尽管锦曦没言明,然吃早饭的时候孙氏见梁愈忠和粱礼胜都不在,心中也已猜出了个七七八八,大家伙都在为小丫丫叹息……

    自打进了八月,锦曦回回去镇上,但凡带回来的东西里,必定都会有为孙氏临盆所需的用品,孙老太也带过来几大包婴儿的衣物和尿片,小被子等等,虽然原来就已准备了好多,但都是照着一个孩子的份量去准备的,自打大夫诊出孙氏怀的是双胞胎,孙氏和孙老太她们又得紧赶慢赶的继续准备。

    八月初五,锦曦从镇上,带回两个稳婆,一个姓周,一个姓顾。桃枝得信,跟锦曦搬到一块去住,腾出自己的屋子,还把内院西厢房剩下的那间空屋给这两位稳婆收拾了出来,只等着锦曦把两位稳婆提早接回家来住下,孙氏随时有动静心里也好放心。

    其中,这周稳婆是长桥镇这一带家喻户晓的稳婆,五十多岁的年纪,瘦小身板,听说从事接生这一行,已有几十年了,相当的有经验。

    还有一位顾姓的稳婆,四十多岁的样子,是文鼎从望海县城那边给重金聘请过来的,据文鼎道,那顾姓稳婆在望海县城,可是专门给那些大户人家的夫人姨娘们接生的,不仅懂接生,家里祖上还是专攻妇科这块的医药世家,如此的双重保障,让锦曦踏实之余,对文鼎的感激更深一层。

    两位稳婆到来后,都用自己的法子给孙氏做了检查,锦曦感叹这世界的奇妙之处,虽然在现代,胎检基本都是依靠现代的医疗设备,做b超,彩超心电图什么的,而在这古代,虽然医疗技术跟不上,可环境的局限有时候却也会造就一些人独特的本领和手段。

    譬如这两位稳婆,她们就只靠着自己的一双手,在孙氏挺的像大西瓜一样的肚子周围摩挲着,就能感知腹中孩子的大致胎位正不正常,从肚脐的位置还可以判断出,孩子下坠到了那里,大概多久有可能动胎,以及其他一些相关的临产情况。

    相比较孙老太,梁愈忠以及其他至亲之人的担忧,孙氏反倒显得轻松很多,或许是母爱的天性给予了她无穷的勇气,又或许是两位稳婆的到来,让她安心,锦曦很高兴看到这样的状态。就这样,随着日子的一天天推尽,大家的心弦都跟着一天天紧绷起来,尽管大家都在你给我打气,我给你打气,但私下里还是该怎么紧张还怎么紧张,梁愈忠更甚,这一连好几夜都睡不着觉,日日顶着个黑眼眶在铺子和家里两头跑。

    孙氏临盆的日子,几位大夫都预测在八月十五前后,顾稳婆也是这么推测的。可是,眼看着日子一点点临近八月十五,孙氏的肚子还是没有半点动静,大家伙怀着激动紧张的心情,慢慢的等。

    终于,八月十五中秋节到了,孙氏的肚子还是不见动静,顾稳婆每日都为孙氏把脉检查,一切正常,孙氏能吃能睡,每日饭后还都会坚持在院子里散散步,说是到时候好生。

    这个八月中秋节,一家子人可没放多少心思在过节上,夜里孙氏多吃了几口月饼,然后肚子出现了微微阵痛,还以为是要动胎了,一大家子人都披衣起床,守在东屋的门口。

    可是等到下半夜,那股阵痛又消散了,两位稳婆一检查,告诉众人,这两娃儿是懒货,还打算赖在娘肚子里呢!

    就这样,从八月中秋节那夜开始,孙氏几乎每隔两日,就会出现类似要生的症状,可把一大家子人的心揪的,一会在水里泡,一会在火上烤,尤其是梁愈忠,整个人都迅速憔悴下去,夜里都不敢合眼。两位稳婆见多识广,说像孙氏这样的情况,以前也见到过,只要孩子在娘胎里,每日都会像往常一样的闹动,那就不碍事。

    锦曦记得以前在一本相关的书上看到过,说这叫假性宫缩。

    这日子一天天滑过,转眼间,超过预产期都十日了。八月二十五日早上,孙玉霞照着当地风俗,买了一大堆的东西和孙大虎一道过来看孙氏,有肉有面条,说这叫送‘催生汤’。

    锦曦原本是打算今日留在家中陪着孙氏的,但张掌柜临时派阿旺过来传话,关于去县城采办货品的事宜。张掌柜体恤锦曦这段时日放心不下孙氏,便把这趟去县城采办货品的事宜,揽在自己身上,但关于采办货品的价格和品种,份量等相关事宜,张掌柜还需要得到锦曦的进一步交代。

    张掌柜这话早两天前就托梁愈忠给捎带给锦曦,奈何锦曦一直忙的没顾上这头,这不,张掌柜今日再不能等了,便让阿旺过来一趟。

    “曦儿,这些事情你跟阿旺说,也怕他转达不了那般详细,你不如回一趟铺子里,当面跟张掌柜交代清楚。”孙氏道。

    锦曦看着孙氏,有些犹豫不定,孙玉霞笑道:“曦儿,你娘这你别担心,你嘎婆,我,桃枝,还有两位稳婆,你就去一趟镇上,一会不就回来了嘛!”

    孙氏也是这个意思,锦曦想了想,觉着应该去一趟镇上,铺子是一家子人安身立命的根基所在,也不能疏忽。于是,锦曦便简单收拾了下,跟着阿旺启程去了镇上。

    锦曦这边刚跟张掌柜商议采购事宜的当口,孙大虎突然回了镇上,看他那火烧眉毛的样子,锦曦一下子心就揪起来了。

    “曦儿,你上回说好的那大夫是哪家的?走,我们赶紧接大夫去,你娘这回是真的要生了!”孙大虎急道。

    锦曦霍地一下就从椅子上弹了起来,道:“我娘、她现在没啥事吧?”

    “没没没,就是先把大夫接过去,这样心里踏实些!”孙大虎道。

    锦曦点头,虽然孙氏让大家伙别担心,说自己前面都生了两闺女了,又不是新媳妇头一遭,没啥,一个是生,两个也一样生。

    可是,大家伙私底下聚在一起,都特担心,两个跟一个,那可不是一样的概念啊,而且,听金鸡山村那些上了年纪的老妪们私下里说,以前那些生双胞胎的,通常后面那个都爱出点什么岔子,怕就怕胎位不正,要么就脐带绕颈,一个搞不好,大人孩子都没命,所以,为什么古代人都常说,妇人生孩子就是鬼门关前走一遭呢,一点不假啊!

    “姨夫,那我们赶紧去王家医馆,我跟那里的老郎中早说好了的!”锦曦道,抢步跑出了铺子,过门槛的时候,差点摔到。

第一百七十九章 我有小弟弟啦

    第一百七十九章 我有小弟弟啦

    孙二虎和孙玉宝见状,决定留孙二虎看守铺子,孙玉宝也跟在锦曦和孙大虎后面追了出去,他跟大姐情深,如今大姐生孩子,也是他一直记挂于心的,不跟去看着心里不踏实!

    当锦曦带着老字号王家医馆的王老大夫,风风火火赶回金鸡山村的途中,金鸡山村的梁愈忠家内院里,此时也是忙成一团。

    东厢房里,孙老太,孙玉霞和两位稳婆陪在孙氏床前,桃枝和锦柔被派去灶房烧水,周稳婆说了,热水要越多越好。

    “见红了,三夫人别怕,听老婆子的话,来,咱先深吸一口气,憋着别吐,诶,对,就像我这样再吐出来,下面使劲,用力……”

    “……”

    梁愈忠守在东厢房门口,听到东厢房里,不时传来两位稳婆教导的声音,还有孙氏压抑的一声接着一声的痛呼,以及孙老太的打气话语,梁愈忠双手交搓,一颗心好似被吊在千万里的高空上。

    一门之隔的厢房里面,孙氏的痛呼已经越来越大,每一次叫喊都仿佛像一只爪子挠过梁愈忠的心上,感觉时间过得太慢太慢,突然,厢房的门吱嘎一声开了,周稳婆从里面出来,梁愈忠一喜,赶忙迎上去,急问:“生了吗?”

    周稳婆笑了,道:“哪有那么快的?还老早着呢!我是出来催热水的!”

    “热水来啦!”桃枝慌白着脸,从灶房那边端来一木盆热气腾腾的水。周稳婆接过,转身进了屋,屋门再次关上,把梁愈忠的目光阻挡在外面,桃枝又跑回去继续烧热水去了,厢房门口就剩下梁愈忠一个人。他侧着耳朵听里面的动静,发现孙氏的叫声暂歇了,里面嘈杂的妇人说话声中,他好像听到什么‘破水,胎头下来了……’之类的话。又听到两位稳婆在让孙氏使力……

    可是这回。梁愈忠却再没听到孙氏的叫声,他忐忑不安的在门口走过来,又走过去,灶房的烟囱里炊烟袅袅。他一会就跑到前院去。往官道那边张望。希望能看到锦曦和王大夫的身影。

    梁愈忠又跑回内院继续守在厢房门口傻等,竖起耳朵听里面的动静,里面有嘈杂的说话声。但就是没有孙氏的,就在梁愈忠纳闷之际,厢房的门又吱嘎一声开了,这回是孙老太侧着半边身子出来,手里还端着那只木盆,梁愈忠箭步迎上去接过那木盆,浓郁的血腥味扑鼻而来,梁愈忠看到自己怀里端着的木盆里,哪里还是刚才端进去的那一盆清水?全是血水!

    “岳母,玉真她、她怎么样了啊?”梁愈忠头一回说话结巴,抱着那木盆,堂堂的铁汉子,双腿竟然直打颤。

    孙老太微怔,随即笑了笑,安慰梁愈忠道:“别怕,没事的,妇人生孩子都这样!”

    桃枝随即赶来接走那木盆,很快又重新端了一盆干净的热水过来,孙老太接过要进屋,发现梁愈忠晃着两条腿也跟在后面要进去。

    “这里面你个大男人可不能进!”孙老太拦住梁愈忠。

    “岳母,求求你,让我进去吧,我在外面听不见她出声,我这,我这都要疯掉了!”

    孙老太故意沉下脸,道:“她怕力气给叫喊跑掉了,等会就没力气生孩子,顾稳婆就放了个线球在她嘴巴里让她咬着,你自然听不到声响。你去外面等着吧,你要进来大家伙都得分心,放心,没事的啊!”孙老太说完,端起水进了屋子,厢房的门再一次紧紧关上。

    梁愈忠怔怔站在外面,就这样,东厢房的门一会就开,从里面端出一盆盆的血水来,然后又关上,梁愈忠数着那些盆数,都快急疯了,抱着头蹲在墙壁跟下。

    当蹬蹬蹬的急促脚步声从外院那边传来,梁愈忠如遇救星般的飞奔着迎上去,来人是得了消息的谭氏和金氏。

    “娘,玉真她进去好一会子了,端了好多盆血水出来,娘,玉真她和娃儿不会有事吧?”梁愈忠粗噶着嗓音对谭氏急问。

    谭氏狠狠瞪了梁愈忠一眼,道:“世间哪个婆娘不生孩子,老娘我生你兄弟那么多,哪一个不是这样来的?就你媳妇下的是金蛋?瞧瞧你急的这副怂样,不像个男人!”

    梁愈忠哽住了,这会子也没心思去跟谭氏计较,求助的看向金氏,金氏正踮着脚傻乎乎朝东厢房那边直瞅。

    “曦丫头呢?死哪里去了?平素不是能的很,到哪也少不得她吗?这会子她娘生孩子怎不见?”谭氏四目一扫,没见着锦曦,问。

    “曦儿在镇上,怕是正往回赶。”梁愈忠道,垂着手站在院子里的梧桐树下,目光胶着在东厢房。回想自己虽然不是头一回当爹,可前面俩闺女出生的时候,他都不在孙氏跟前。

    生曦儿的时候,他和村里春柱几个去了县城卖农副产品,生柔儿的时候,当时老梁家正忙着收割稻子,孙氏当时是在割稻子的时候动的胎,梁愈忠只把她抱回家去,就被谭氏以农忙和妇人生孩子男人在旁会沾惹晦气为由,生生将他给打发去了田里。

    两个闺女的降生,他这个做爹的都没在边上等着,陪着,只回来就能看见洗的干干净净的孩子包裹在小棉被里。

    如今这回,他全程陪护,听到孙氏的痛喊声,还有那一盆盆触目惊心的血水,梁愈忠承认,他被彻底震骇到了!心疼自是不必说,内疚更是排山倒海。

    谭氏撇撇嘴,道:“老大家的,你就陪着老三在这等着,我去灶房那瞧瞧去!”

    谭氏一走,金氏才敢开口说话。她道:“三弟。别怕,三弟妹不会有事的!”

    这句话无疑像是给濒临落水的人一根救命稻草,梁愈忠牢牢抓住,他想到金氏可是连生了四个孩子的,她说的话铁定是经验之谈。

    “大嫂,玉真失了那么多血,不碍事吗?”梁愈忠问金氏。

    “血是人身上的精气,流多了会要人老命的!”金氏道。

    “啊?”梁愈忠提起一口气。

    “不过,这生孩子就得流血,多吃些好的。能补得回来!”金氏又道。

    “哦!”梁愈忠松了一口气。

    “她说肚子痛。从进去到这会,都快一个时辰了,照理,该快了吧?”梁愈忠又问。

    金氏做了个讶异的表情。道:“啊?咋那么慢。我生娃儿就一顿饭的功夫!”金氏说的是大实话。她生四个孩子,就梁礼辉投胎稍慢一点,还是生在床上。后面三个,粱礼胜是捡棉花的时候生在棉花地里的,幸好当时家里人都在跟近做事。梁礼智是在后山柳树林子扒松毛的时候生的,当时就她一人,脐带是自己咬断的。

    梁礼青更甚,金氏如厕,差点就把他给嗬茅房了!她是典型的快枪手,金鸡山村的妇人都晓得的,谁都不能跟她比。

    梁愈忠一个大老男人,自然不晓得这些。

    “我听人说,孩子得快些生,动了胎还不下来,会憋死的!不憋死也得闷成个傻子!”金氏倒是实诚,把她从别人那听来的,全一五一十告诉给了梁愈忠,梁愈忠好不容易平下去的那口气,又被提上来了!

    “啥?”梁愈忠脸唰的一下全白了,又听金氏歪着头做琢磨状道:“不过,三弟妹这回是要生俩娃儿的,慢些也不稀奇,二弟妹生柏小子那会子,就生了大半日呢,不也好好的!三弟你莫怕!”

    梁愈忠紧张的看着金氏,稍稍吞了下口水,自我安慰道:“嗯,玉真要生俩娃儿,时候久一些也不稀奇,我慢慢等,不急,没事,没事的!”

    “三弟,你们家送剪子进去了不?”金氏突然又问。

    “两位稳婆那,早就备下了剪子,咋啦大嫂?”梁愈忠有点莫名其妙。

    “有剪子就好!”金氏点点头:“要没,得坏大事!”

    “啊?啥大事啊?”梁愈忠心又被揪住了。

    “三弟妹呗!”金氏道。

    梁愈忠懵了,愣愣看着金氏,金氏继续发挥着自己的想象,道:“三弟妹生两娃儿,那下面空儿不大,得用剪子挨着大腿里面给剪开了才好生,要不剪,孩子还是出不来!”

    梁愈忠凌乱了,道:“可我听那稳婆说,剪子是用来给娃儿剪脐带用的啊!照着那样的剪法,玉真她这苦头吃的……”梁愈忠说不下去了,眼眶全红了,抱着头蹲在地上,早晓得孙氏生娃儿要吃这么多苦头,这样的鬼门关前走一遭,打死他都不会要她遭这份罪了!

    “咦,怎么这么久还听不见动静哪?不会是难产吧?”金氏丢下梁愈忠,也在院子里来回走了起来:“俩娃儿可不是好生的呢,我听旁人说,那时候有个人也是生双生子,前面那娃儿的脐带勒住了脖子,后面那娃儿是脚先着地,被接生婆给拽出来的,养是养活了可也是个瘸子,三弟妹该不会也这么倒霉吧?”

    金氏一边走来走去,口里一边碎碎念,看样子也是真心的担心孙氏,可她人终归是敌不过正常人,心里怎么想嘴上就怎么说,压根就考虑不到边上抱头蹲着的梁愈忠,都已经快要凌乱和抓狂了!

    “爹!”锦曦的声音,无疑是一束光亮,破开重重黑色的迷雾,直达梁愈忠的面前。

    “曦儿!”梁愈忠猛地一个抬头,便看到锦曦熟悉从容的身影迈步进了内院,正朝梧桐树下而来,在她的身后,孙玉宝,孙大虎,簇拥着一个半百年纪,身板瘦小却目光有神采的大夫打扮的人,梁愈忠一下子就猜出这人必定是王大夫,几乎是飞奔着迎接过去!

    锦曦这一路都很焦急担心,但却不会有梁愈忠这般因两眼一抹黑而带来的茫然恐惧,尤其是这一路上,通过跟王大夫的交流,锦曦的心就更安定了。她相信,她娘和老三老四,一定都会顺利平安的!

    锦曦和王大夫的到来,稍稍平缓了些梁愈忠内心的恐惧,锦曦已从金氏的碎碎念中,猜测她的言语必定是压垮梁愈忠的最后一根稻草,找了个借口,把金氏支去了灶房。

    大家伙在梧桐树下的石桌边坐下,锦曦给王大夫泡了茶,大家都不说话。静静的等待着东厢房里面的动静。

    终于。当第一声嘹亮的婴孩哭声,响彻在内院的上空,院子里的人都激动了,桃枝和锦柔都从灶房里冲出来。乐的合不拢嘴。梁愈忠再坐不住。一下子从石凳上弹了起来,三两步就冲到厢房门口,咧着嘴不知是笑还是哭。但是,众人的心都不敢随即放下,因为后面还有一个呢!

    谭氏也出来了,瞟了眼东厢房紧闭的门,撇撇嘴道:“别乐太早,后面还有一个呢!”

    梁愈忠的脸色当即变了变,王大夫和孙玉宝他们都不满的看向谭氏,很诧异这婆婆怎么这样说话的!

    锦曦蹙着眉心朝谭氏道:“我娘吉人自有天相天佑,奶还是回去该忙啥忙啥吧!”

    谭氏瞪了眼锦曦,嗤了声,转身进了灶房。

    锦曦藏在袖底的手指微微蜷着,希望老二也能顺顺利利的诞下,母子三人平安!

    可是,好像老天爷很喜欢故意跟人开玩笑,原本在头一个出来后,第二个再延迟,也不可能拖延太久,可是,外面院子里的人等了一会,还是没等到第二道哭声,这不符合常理啊!

    梁愈忠脸上的笑意还没褪去,又重新换上了担忧,更深更甚的担忧和恐惧。

    “玉霞,里面啥情况了啊?”梁愈忠拍着门朝里面喊,锦曦恍然,这才记起还有位小姨也在里面呢,差点就忘了。

    果真,没下一子孙玉霞就慌慌张张出来了,看了眼外面等着的众人,吞了口口水道:“姐夫,头一个是个男娃,后面那娃儿,不知怎么弄得,这会子就挂了一只脚下来,娘和两位稳婆正跟那想法子呢!”

    “啊?”梁愈忠双腿一软,当场就摔倒了,孙玉宝赶紧上来拉起他,孙大虎对王大夫求助,王大夫为难道:“实不相瞒,我过来的目的主要是在应急那块,这胎位的问题,实在非老夫所长。”

    王大夫是实话实说,锦曦找他过来,主要是提防孙氏产后有可能出现的症状,对接生这块他一个男人也不是内行。

    东厢房里面孙老太都急得哭了起来,两个稳婆好像在激烈的商量着什么,院子里,大家伙都慌做了一团。

    锦曦心里也是如沉到了冷水窟窿里去了,她深吸了口气,对众人道:“大家稍安勿躁,周稳婆和顾稳婆都是经验老到的接生婆,见的比我们要多,我们这会子除了相信她们,不再有他法!舅舅,你快扶着我爹去那边坐会,咱都围在这屋门口惊呼大叫的,会扰乱两位稳婆的心神!”

    锦曦此言一出,梁愈忠立马噤声,不用孙玉宝扶,自己走过去扶着石桌坐了下来,身体一片僵硬,锦曦又看了眼其他人,一个个都安静的或站或坐。

    王大夫看了眼锦曦,带着赞赏的点点头。

    “小姨,你带我进去,我要在边上亲眼看着我娘!”锦曦吸了口气,瞬间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孙玉霞一惊,道:“曦儿,那里面……你不怕?”

    锦曦摇头:“我不怕!”

    “曦儿,我看你还是别进去了,你一个姑娘家,还是避讳些好!再说,你就算进去了,也什么忙都帮不上啊!”孙玉霞还想拦住锦曦。

    锦曦皱眉,道:“我去给我娘打气!小姨,你别磨蹭了,赶紧带我进去吧,我不在乎那些避讳什么的,我只要我娘和老三老四平安!”

    孙玉霞无奈,只得随了锦曦,打开门两人进了东厢房,屋门在锦曦身后随即关上。

    锦曦早顾不得屋里扑鼻的血腥味中混合着的一些体液和羊水之类的复杂气息,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床边,孙老太怀里已经抱着一只包裹好的孩子,坐在距离床有一段距离的这边桌子边,神情极度复杂。

    锦曦匆匆瞥了一眼那孩子,长得白白净净的。一点都不皱巴,小眼睛跟黑葡萄似的,黑溜溜的转。锦曦只一眼看到三弟就觉着他跟孙玉宝的眉眼有七成相似,长大后定然是个眉清目秀的小帅哥。锦曦心里一喜,指腹在他的小脸颊上轻轻刮了刮,根本没有心思去逗弄他,因为孙氏还躺在那里,情况未知。

    锦曦走到床边,孙氏直挺挺躺在那里,腰间的地方用篾竹弓起一方罩子。上面还罩着一块干净的蓝布。两位稳婆正躬身在她身下忙碌着。

    孙氏直挺挺躺在那里,侧着脸,眼睛闭着,头发全被汗水给打湿了。黏在脸上。锦曦上前去拨开孙氏的湿发。露出她惨白无一丝血色的脸来。

    她的眼睛是闭着的,嘴巴微微张着,若不是看着那胸口微微的起伏。锦曦真要怀疑她是不是已经没气了!

    “娘,娘你听到我在叫你吗?我是曦儿,娘你别睡啊,快些睁开眼睛看看我,看看弟弟!”锦曦在孙氏耳边轻声唤道,孙氏睫毛动了下,缓缓睁开眼睛,瞧见锦曦,想抬手摸下锦曦的脸,可是一点力气都使不上来。

    “两位稳婆,你们可商量出法子没?”锦曦急问,两位稳婆对视了一眼,顾稳婆重重点了下头,转身去了一旁的热水里净手,这边,周稳婆来跟锦曦和孙氏她们道:“孩子一只脚垂在下面,我们俩刚试了好多种法子,都不能出来,怕是卡在里面。顾稳婆决定使出她的杀手锏来,你们放心。这会子先给三夫人喝点东西补充下气力,一会生娃儿还得使劲儿!”

    锦曦点点头,转身去冲了一碗红糖水,端来给孙氏,孙氏一口气给喝了下去,顾稳婆已经举着双手折了回来,锦曦诧异的看了一眼顾稳婆的手,忍不住惊诧了。

    顾稳婆平素左手都是藏在袖子里,锦曦没大在意,这会子瞧见她的左手,跟一般的人的手竟然有很大的不一样!

    那应该是一种畸形的手吧,很小,差不多比锦柔的手还要小一些,手上的皮肤看起来很娇嫩,而且,她活动手指的时候,软塌塌的,也跟一般人的指骨不一样。

    锦曦目中露出一抹亮光,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接生‘圣手’?如果真那样,那可真是太好了!

    “娘,你别怕,老四调皮,等顾稳婆给他调正了位置,你再使一把劲儿,等他出来了,我一定要敲他!”锦曦笑着舒缓孙氏的紧张感,给她打气。

    孙氏也挤出虚弱的笑,道:“曦儿,娘,娘不怕,你出去,别跟这呆,这里污秽……”

    “娘,你别说话,留着力气,我不出去,我就在嘎婆那等着,你放心大胆的生,爹和大家伙都在外面等着你们,爹吓得都直不起腿来,你要努力加把劲儿,让爹瞧瞧你多厉害!”锦曦道,用自己的袖子擦拭掉孙氏脸上的汗,许是刚刚喝完一碗红糖水的缘故,孙氏的七色稍稍缓过来了一点。

    “锦曦姑娘,你去那边坐着,我要动手了!”顾稳婆沉声吩咐锦曦,锦曦点点头,对孙氏笑了笑,转身站到了孙老太身后。

    床那边,周稳婆从旁协助,顾稳婆一手拎起老四脱下来的一只脚,用热水消过毒的左手,缓缓徐徐的塞进了孙氏的产道……

    外面院子里,所有人的心几乎都被提到了万丈高的空中,屋里的说话声外面听得一清二楚,大家都晓得顾稳婆在使她的杀手锏,这一招要是还不成,那会是什么样的后果,大家都心知肚明。所以,外面院子里,基本上是针掉在地上的声响都能听到。就连谭氏,都满脸震惊的站了过来,金氏还想碎碎念,被谭氏一记厉眼给震住了!

    大概半碗茶的功夫后,厢房里,传来孙玉霞惊喜的喊声:“出来了出来了,又是个男娃儿!”

    外面的人顿时舒缓过一口气来,可是,锦曦的声音却响起了:“这孩子脸色发青,怎么不哭呀?”

    院子外面又哑声了,顾稳婆平稳的声音响起:“没事,在娘胎里憋了一下,有点缓不过气儿来,让我来!”

    几声清脆的巴掌声从东厢房里传出,随之而来的,是婴儿嘹亮振奋的啼哭声……

    不一会儿。孙玉霞和锦曦,便一人怀抱一只打好的萝卜包拉开屋门站在廊下。

    “姐夫,恭喜你哈,一对大胖小子呢,母子都平安!”孙玉霞朝梁愈忠兴奋道。

    梁愈忠从椅子上直直站起,孙大虎和孙玉宝他们早已等不及,跑了上前去,梁愈忠却还僵在原地,直勾勾盯着那俩萝卜包,挪不动步子。

    “曦儿。你娘怎么样了?啊?”梁愈忠先不看孩子。只追问锦曦关于孙氏的状况。

    锦曦为孙氏感到暖心,梁愈忠不像别的只想要儿子的男人,他第一句关心的是妻子的安危,这样的男人。是真正的好男人!

    “爹。你放心。娘没事,就是一下子生俩,疲倦过度。这会子睡过去了。”

    “姐夫,你怎么不过来看这俩小子呢?嘿嘿,快来呀,老三可是随了我呢!”孙玉宝笑着招呼梁愈忠,对于外甥像他这事,忒自豪。

    梁愈忠得到孙氏无碍的消息,这才长长舒出一口气,目光这才落在那一双儿子身上,神情复杂,迟疑着朝这边走来,每一步都仿佛极其的沉重。

    “呵呵,姐夫那是欢喜啥了呢,还是被吓傻了?”孙玉霞打趣,众人都笑了起来,梁愈忠这才终于回魂,加快步伐过来,从锦曦手里接过老四,轻轻软软的包裹里,传来孩子身上的淡淡温暖,那么的小,那么的脆弱。

    “爹,老三跟舅舅好相似,老四可跟你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呢,不过老四只遗传了你的眉眼和五官,肤色却没那么黑!”锦曦比较着两个弟弟,兴奋道。前世今生,唯有老三老四,是完完全全在锦曦的守护下孕育诞生的,从孙氏怀孕到孩子呱呱坠地,锦曦似乎也跟着经历了一个轮回似的,虽为长姐,却有一种视如己出的错觉!何况,这样粉雕玉琢似的两个小人儿,怎么看怎么爱不释手,恨不能疼到肉心里去才好呢!

    桃枝和锦柔早已围了上来,都争抢着要抱要看,金氏也过来了,开心的手舞足蹈,谭氏远远站着,还想矫情一下,让锦曦她们亲手把俩孙子送到她手里,没想到锦曦她们压根就无视她的存在,谭氏气不过,也想瞧瞧自己这一对双生孙子到底长啥样,只好厚着脸皮往前跟了两步,也不上前。

    梁愈忠看着自己怀里的老四,又看着孙玉霞怀里的老三,真是越看越喜欢,越看越移不开眼,想到从今往后,自己就是两儿两女的爹了,心里更是百感交集啊!

    “老三,抱过来我瞧瞧!”谭氏终于憋不住被这样的无视个隔绝在热闹圈外,喊了梁愈忠一声,蹬蹬着也冲过来,拨开锦曦直接从梁愈忠手上接过老四,又跟孙玉霞怀里的老三对比着看,素来紧绷着的扑克脸上,终于飞过一抹柔和之色。

    砸吧着嘴巴道:“嗯,不错,像我老梁家的孙孙!我就瞧不出哪里还像到别人头上去了!”

    锦曦和桃枝锦柔对视了一眼,都翻了个白眼,孙玉霞咯咯笑道:“亲家母这话说的,外甥随舅,天经地义,我就瞧着这两孩子都像我孙家的血脉,尤其这肤色,一点都不像姐夫,姐夫,我说的对不对呀?”

    谭氏瞪起眼睛看向梁愈忠,梁愈忠夹在其中一脸尴尬,但还是点点头,照着孙玉霞的话道:“对!”

    谭氏气得一个倒仰,锦曦见她还要开口辩驳,便抢道:“大家伙都别争了,我俩弟弟甭管像谁多些,都是传了我爹和我娘两人的血脉,不是一巴掌打出来的,像谁都在理,是不是?”

    “嗯,还是我们曦儿会说话,明事理,我俩外甥到底像谁,往后长着瞧不就得了嘛,这会子争个脸红脖子粗算啥呢?是吧小甥甥?”孙玉霞咯咯逗弄着老三,转身踱进了东厢房,这边,锦曦从憋了气的谭氏手里包过老四,道:“外面风大,我和小姨先把孩子送进他们娘那里去!爹赶紧带着大家伙去那边喝茶吧!”

    ………………………………………………

    三日后,锦曦家内院热闹的不得了,所有亲戚朋友家的女眷,还有村里那些跟梁愈忠孙氏两口子交好的人家,都派了老妪和媳妇们过来,因为今日,是梁愈忠家俩双生小子洗三朝的好日子。

    今日,梁愈忠和锦曦都没有去镇上,天还没亮就去镇上采办了几大箩筐的食材,桃枝带着锦曦锦柔在灶房忙得团团转。

    锦曦把孙氏的早饭端去她屋里,是芝麻荷包蛋,里面搁着几勺子红糖。屋子里,孙氏头上围着抹额,躺在那里闭目休息,经过这三日的调理,她的精气神恢复了许多。锦曦扶着孙氏半坐起身,垫上防污的布片,让孙氏自己端着碗吃。

    床前的大吊篮里,老四睡的正香,老三却睁着黑葡萄一般的眼睛,望着屋顶发呆,小嘴巴微微张合着,一双小手臂露在萝卜包外面,握着小拳头,一会就伸个懒腰。

    “娘,人都说三岁看八十,我觉着我这俩弟弟的脾性,现在就能估摸的些出来!”锦曦逗弄着醒着的老三,对孙氏扭头笑道。

    孙氏也笑了,道:“老三是个不安分的,老四老实些。唉,这也不能怪,生老四那会子,耽搁了,孩子卡在里面也不晓得会不会留下什么隐患!”

    老三出来的早,活泼机灵,老四卡住了,出来时身上都青了,还不会哭,后来总算是会哭了,可却明显不及老三神气,生下来三日,老四除了进食的时候偶尔睁眼,其他时候都是呼呼大睡,孙氏他们内心都暗暗为老四担忧。

第一百八十章 攀比挑衅

    第一百八十章 攀比挑衅

    “娘,你别担心,王大夫和顾稳婆都说了,老四应该不碍事,就算是虚弱了点,后来好好调理就是了。再说,小婴儿睡得好才长得好嘛!”锦曦安慰孙氏道。

    孙氏点点头,一会就把碗里的东西吃下了肚:“曦儿,等会洗三朝的那些物什,都准备在手么?”

    “娘放心吧,一切都准备妥当了呢,艾草,铜钱,鸡蛋,都不差。你先小睡一会,前院堂屋里嘎婆和小姨正招呼那些亲戚们喝茶,洗三还有一会子呢!”

    “嗯,你办事娘有啥不放心的呢,那你忙活去吧!”孙氏道。

    锦曦接过碗起身往外走,轻轻带上屋门。

    前面堂屋里,孙老太,谭氏,金氏,杨氏,孙玉霞,以及春柱家的,大牛家的,张家的,还有许多村里的其他人家的妇人,全都过来恭贺洗三。崔家的人虽没来,但却捎了礼过来。这会子,堂屋里大八仙桌旁坐了满满一桌子的妇人,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梁愈忠给她们每个人献茶,别人家的茶里是加糖就已经很不错了,锦曦家的茶里加的是蜂蜜,寓意在希望妇人们喝了加了蜂蜜的茶,等会在观洗三的时候,就能说出更多的甜如蜜的祝福的话来。

    过了一会,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孙老太让梁愈忠去后面询问洗三的事情,不一会,梁愈忠便折回前院的堂屋。招呼着众人去后院观洗三,大家伙都说说笑笑着移去了后院孙氏的东厢房。

    东厢房里,锦曦和桃枝已经在孙氏的床前,清空出一片空地来,中间摆着一只洗澡的大木盆,里面盛着煮好的艾水,旁边的一只小些的木盆里,还备着一盆艾水。边上的小凳子上,放着折叠整齐的小儿衣物,从帽子到袜子。都是崭新的。还有一碗煮熟的红鸡蛋。

    孙老太是嘎婆,洗三该由她来洗,孙玉霞和春柱家的,各自抱着老三和老四。老三一直在折腾。这会子犯困了。不停的打呵欠,老四倒是睡好了,睁开眼好奇的打量着面前的一切。

    孙老太一个个的来。先是给老三洗,接着再给老四洗,孙氏坐在床上笑眯眯的看着,锦曦和锦柔都蹲在一旁看的津津有味,梁愈忠陪着孙氏站在床边,看着这一幕也是咧着嘴笑。

    孙老太给俩娃儿洗三,先是洗头,接着洗手,再擦身,最后洗小脚。一边洗嘴里还在碎碎念着吉祥话:“一洗洗掉前世冤孽,二洗洗掉天灾疾病,三洗洗出富贵平安。”

    一旁观礼的妇人们围着一个会移动的圈子,以孙老太为圆圈的核心,转动着缓缓走动起来,每一个妇人都会从一旁背着的木桶里舀出一瓢艾水来给添水,口里的吉祥话不断,有的念:长命百岁,有的念:狗头狗脑,有的念:文武双全……

    除此外,每添一回艾水,都她们都会往澡盆里扔一枚铜钱,谭氏作为孩子的奶奶,她扔的东西自然不能仅仅是铜钱,锦曦很好奇谭氏会送什么见面礼给自己的俩孙子。

    来此的妇人们显然也都怀着跟锦曦一样的心思,大家都起哄着把谭氏推到澡盆前,连声跟她道喜,恭贺她喜得俩孙子,赶紧给见面礼压压!

    谭氏显然是有备而来,只见她笑眯眯从袖子里掏出一对细细的银镯子放进水盆里,然后目光颇为得意的瞟了眼孙老太,站到一边。

    孙氏诧异了,锦曦诧异了,梁愈忠更是瞪大了双眼,谭氏这是刮得什么风啊,竟然给了一副银镯子,尽管很细很小,但鉴于谭氏以前的一贯手笔而言,鉴于锦曦锦柔出生洗三谭氏根本就没到场而言,这回日头真是打从西边出来了。

    “我跟俩孙孙他们爷说,咱们庄户人家手头紧缺,拿不出啥像样的见面礼,他爷就说,难得家里添口,还是双生子,作甚砸锅卖铁也得给俩孙孙一点像样的见面礼不是!”谭氏站在那,颇为骄傲得意的对左右的妇人们说道:“我这穷奶奶只能给到这份上了,再往好的我也拿不出来,不像他们嘎婆家,开铺子手头灵活,亲家母,该你给你俩外孙见面礼了!”

    孙老太微微一笑,点点头,从身上掏出两把纯银打造的长命锁来,给老三老四挂在脖颈上,长命锁的锁链子比谭氏拿出的那镯子粗多了,银链子从两端穿过一块小螃蟹壳大的银锁,锁面刻着双龙戏珠的图案,那长命锁一拿出来,谭氏的脸色当即就变了,而周围的妇人也都目光发亮。

    “嘎婆给了,这下轮着我这做小姨的了,来来来,小甥甥,小姨给你们每人一副脚镯啊,将来长大了,做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平平稳稳脚踏四方!”孙玉霞送给俩孩子的是一对纯银打造的脚镯,端口的地方为了防止刮擦到孩子柔嫩的皮肤,还用红丝线给缠绕了一圈,镯子下面还坠着几颗银铃铛,可以想像着走起路来的时候,那清脆的叮咚声,一定特别的喜庆可爱!

    在这两样见面礼下,谭氏方才那一副纤细的银镯子,就显得太小家子气了,而且,忒寒碜……

    寒碜没关系,这些无非是走个过场,锦曦一家人谁都不会计较别人给多给少,可是,谭氏的态度和她刚得意而挑衅的话语在先,这就让人不得不去比较。而谭氏自己,也是脸色一变再变,偏生锦曦还很不识趣的在这时候拿话来讥讽她。

    “呵呵呵,老三老四好福气呀,嘎婆给了你们长命锁,小姨送了你们脚镯,如今奶奶也给了你们每人一只手镯子,往后可要轮着带,不能争抢打架哦!”锦曦逗弄着老三老四,在‘一只’两个字眼上故意加重了语气。

    周围观礼的妇人都你看看我。我碰碰你,目光含笑的从四面八方射来,落在谭氏的身上,金氏脑子慢半拍,杨氏目光滴溜溜的转,梁愈忠满脸郁闷的垂着头站在那,谭氏做事已经不止一次让他感到窘迫难过,这一回又是如此,可是她是他的亲娘,他又能如何呢?

    “那啥。我这俩孙孙还真是有福气的。摊上这么有钱的外家,我刚说甚来着,就说这开铺子的嘎婆和小姨就是跟我们这土力刨食的穷奶奶不一样啊,一出手就把屋里人全给比下去了!”谭氏扯开一丝干笑。道。

    屋里的妇人没人跟她搭腔。来这里的。可以说都是冲着孙氏的情分而来,跟他老梁家和谭氏没半文钱关系!

    孙老太淡淡一笑,不想在这喜庆的日子里跟谭氏多做口舌之争。不过孙玉霞可不是吃素的,当即咯咯笑道:“亲家母这可说错了,咱们小本经营能图个穿暖吃饱就不错了,哪里比得了你们老梁家呢?谁不晓得你们老梁家原是安定梁氏之后?那可是出了名的大家族啊!何况金鸡山村唯一的秀才郎还是出自你们老梁家呢,我们不敢跟你比啊!”

    “小姨这话是在打老婆子我的脸面吗?作甚的,你们有钱爱怎么送那是你们的事,我老梁家只能说尽力而为,我前面几个孙孙洗三,我还没拿这么多呢!”谭氏脸色垮下来道。

    孙玉霞似笑非笑:“哟哟哟,大家伙作证,我那句话有打亲家母脸面的意思了?我是在夸赞亲家母呢,亲家母手头谨慎,持家有道啊!”

    “哼!”谭氏重重哼了一声,背过脸去。孙玉霞不以为然,也哼了一声,把脸背向另一侧。

    “玉霞,你少说几句,这样的喜庆日子,你跟亲家母何必做不必要的口舌之争?赢了又如何,输了又如何?亏得你也长了这么大年纪,这点道理都不懂?”孙老太责怪孙玉霞,话却是说给谭氏听的。

    谭氏的脸色变得极其的难看,孙老太随即话锋一转,对谭氏笑了笑,道:“亲家母,玉霞不懂事,她的话你别往心里去。”顿了下,又道:“我这两副长命锁啊,用的是我家祖上留给玉宝将来娶媳妇传家的长命锁给化开重新打制的,玉霞他们两口子给娃儿的那副脚镯子啊,也是玉霞拿的嫁妆去改的。”

    孙氏惊呼出声,道:“娘,你、你怎么能把玉宝那长命锁给化了呢?这,这……”孙氏说不下去了,梁愈忠也沉默了,孙玉宝的那副长命锁,当初锦曦想要盘孙记铺子的时候,孙老太就打算拿出来,砸锅卖铁也要力挺锦曦盘铺子,后来茶香轩的掌柜预付了茶叶钱,才缓了一急,没有去当那长命锁,但这回,孙老太为了给老三老四见面礼,还是动了那副长命锁!

    梁愈忠两口子心里各种滋味都有……

    谭氏不再吭声了,咬了咬牙,极其肉疼的从袖子底再掏出一对银手镯来,扔到澡盆里面,没好气道:“作甚的,被你们这一打岔,我都差点搞忘记了,喏,给准备了两副,俩娃儿每人一副,戴的岁岁平安!”

    周围观礼的妇人都再次互换了眼神,挤眉弄眼的想笑又不敢笑,孙老太点点头,说了几句打圆场的话来缓和了屋里的尴尬气氛。

    见面礼都给完了,接下来孙老太把俩娃儿擦干净,在给他们兄弟两套上新衣裳之前,孙玉霞又剥了两只红鸡蛋。孙老太用那两只去壳的鸡蛋,从俩娃儿的后脊背,一路滚到俩娃儿还泛着青色的屁股上,这叫做‘滚屁股蛋儿’。

    滚完了屁股蛋儿,那碗里还剩下的好多只红皮鸡蛋,孙老太和谭氏分发给屋里的年轻媳妇们吃,据说年轻的媳妇们吃了这洗三朝的鸡蛋,会多生儿子的,孙玉霞就分到了两只,欢欢喜喜的当场就剥了吃了。

    孙老太给俩娃儿系上红底福娃的小肚兜,外面穿上一件右衽开襟腰间系带子的小秋褂,然后打上小萝卜包。估计是这澡洗的太过舒服,俩娃儿才刚刚穿好上衣就睡着了。孙老太把打好包的两孩子抱到床上,分放在孙氏的左右两侧,至此。洗三朝就结束了,然后梁愈忠招呼着众妇人们浩浩荡荡去了饭堂喝茶。

    孙玉霞和锦柔留下来收拾屋里的盆桶之类,桃枝和锦曦则去了灶房,给那些过来观礼的妇人们下肉丝面条,煮甜甜的荷包蛋,还蒸了馒头,发了米粑,到时候让她们回去的时候带上,给家里的孩子们分食。

    ………………………………

    这几日老梁家赶上捡棉花,地里的棉花一**的白了。地里的芝麻。黄豆,绿豆也全成熟了,老梁家人除了谭氏和梁愈梅,几乎是全体出动。忙得没日没夜。

    等到某一日粱礼胜从地里回来。洗澡换衣的时候才想起自己上回在三叔家借宿。换下了一套衣裳,至今还没去取回。

    翌日,粱礼胜抽空去了趟梁愈忠家。三叔和锦曦一早就去了镇上,锦曦嘎婆在三婶屋子里照料,是桃枝接待了粱礼胜。

    “桃枝……表姨,我,我是取回上回那衣裳的。”内外院搭界的照壁处,粱礼胜涨红着对桃枝吭吭哧哧道,不知为啥,他这人天不怕地不怕,可就是没法喊面前这女子做姨,就是喊不出口!

    桃枝也很是尴尬,道:“哦,你那衣裳啊,我给洗了收了起来,你等着,我这就去取去!”

    桃枝转身就走了,不一会就拿着折叠好的衣裳回来,递给粱礼胜,道:“你那衣裳我见脏了,就随手给洗了下,你别见怪!”

    粱礼胜怀抱着手里的干净衣裳,嗅到淡淡的香胰子气味,挤出两个字:“多谢!”

    桃枝点点头,此时后院灶房锅里还给孙氏炖着鸡汤呢,也顾不得跟他寒暄,点点头,转身就去了内院。

    粱礼胜怀抱着干净的衣裳,逃也似的离开了梁愈忠家,等到一口气跑回老梁家来抖开衣裳准备换上的时候,粱礼胜看到那衣裳领口,袖口,还有胳膊肘的地方,打上新补丁时,他愣住了,犹豫着伸出手去摸了摸那细密的阵脚,又响起桃枝表姨那温顺安静的眉眼,心里突然涌过一股暖呼呼的感觉来……

    ……………………

    因为有孙老太和桃枝的精心照料,孙氏的月子养的很好,气色一日日的红润起来,俩娃儿也是一天一个样。而梁愈忠和锦曦,也不需要耽误功夫,还像往常一样,早去晚归每日在村子里和镇上来回的跑,日子就这样一日日的过着,充实,忙碌且温馨。

    在这段期间,孙记又上了一次货,孙家沟后面的茶园又采摘了一批秋茶,锦曦跟茶香轩的严掌柜签订的契约快到了,因为这一年来两方合作愉快,两方都有意继续合作下去,于是借着送秋茶,双方关于下一年的供茶计划,又续了一份契约。

    锦曦从严掌柜那,还意外得到一个迟来的消息。原来,当初锦曦焦急盘下杂货铺,严掌柜大老远送来的那五十两银子,其实并非严掌柜支付的茶叶预付款,而是文鼎借严掌柜之手,支助锦曦他们的。

    锦曦听到这个消息时,当时惊讶的说不出话来。她犹记得孙记开业,孙记赚到第一桶金,孙记蒸蒸日上跻身长桥镇最具影响力的杂货铺,孙记让锦曦尝到了甜头,又连续开了千里香,家里盖了大房子大院子……

    锦曦尝到了创业的快感和赚钱的成就感,每一次取得了成绩,会在文鼎他们跟前毫不掩饰的流露出自己的快乐和感想,侃侃谈着自己下一步的计划,文鼎每次都是含笑的听着,认真的点头,眼神中充满欣赏和赞叹,这更让锦曦觉着自己的价值感……

    可是严掌柜的一句话,却让锦曦惊诧的说不出话来。这个世界上,最能打动人心的,不是锦上添花,而是雪中送炭。锦曦从不否认自己的能力,但是,就好比那高楼大夏,她如今拔地而起,再不复当初那吃不饱穿不暖的乡下小丫头,而文鼎,就是她这座高楼大厦的奠基石,是他,在她创业的初期,在她迈出第一步的时候,给了她最实在的帮助!

    五十两银子,对于现在的锦曦根本算不得什么,但是,她会铭记一生,终于一日,当文鼎需要,或是能够用的上她的时候,她也定会不遗余力的回报他。

    转眼间,孙氏满月了。母子三人都长得白白胖胖。梁愈忠家又办了一次满月酒席,把亲戚朋友都给请来好好的热闹了一场,还给俩娃儿取了名字。

    老三白净清秀,眉眼五官随了孙玉宝,甚至比孙玉宝还要俊秀,斯斯文文的样子,但偶尔又有些古灵精怪的小动作。梁愈忠和孙氏便给老三取名:梁礼文。

    锦曦猜测梁愈忠和孙氏的想法,应是希望老三将来都从这个‘文’字上来。

    老四的名字,孙氏坚持要让锦曦来给取,孙氏的理由是。当时情况紧急。要不是锦曦进去给她鼓舞打气,她怕是不能坚持下来,加之锦曦是长姐,又为这个家辛劳奔波。由她来给四弟取名也是理所当然。

    锦曦也不推辞。给老四取名叫:梁礼武。

    老四从出生就一直身体孱弱的样子。锦曦希望他将来能长得身体棒棒,平安康健。

    农历的十月初二,是黄道吉日。锦曦她们决定去一趟望海县城以北的清明庵还愿,给送子娘娘上香,添香油。

    孙氏刚刚满月,老三老四太娇嫩,经不得颠簸,于是,便决定派梁愈忠和锦曦锦柔为代表。另外,孙老太也要去,还得带着孙玉霞,一面还愿,一面继续帮孙玉霞跟送子娘娘那祈愿,也希望他们俩早些开窝抱孩子!

    于是,十月初二早饭后,梁愈忠赶着牛车,上面坐着孙玉霞和锦曦,孙大虎赶着马车,车厢里坐着孙老太和锦柔,谭氏听到消息,派了金氏随行。家里,桃枝和孙氏留下照顾俩娃儿,倒也放心。

    ……………………………………

    金氏挎着篮子跟锦曦坐在一起,她一年中基本很难出一趟门,这会子被谭氏派出来,就像出了笼子的鸟,别提有多高兴了,一路上话也多了不少。

    “你奶看你娘求了菩萨,生了儿子,说灵验,就要我去祈愿!”金氏兴奋道。

    “哦?那奶让大妈去庵堂祈什么愿呢?”锦曦笑问。

    “给梅儿祈愿,让她赶紧找个好婆家!”金氏脱口而出。

    孙玉霞用胳膊肘碰了碰锦曦,问道:“你梅儿姑姑和你二堂哥,谁大?”

    “二堂哥大,二堂哥今年十七,梅儿姑姑十六,嗯,我堂姐十五。”锦曦想了想,道。

    孙玉霞若有所思,点点头,锦曦也没管她,转而又问金氏:“二妈晓得大妈你今日去清明庵不?”

    “晓得的。”

    “那二妈没托大妈给兰儿姐捎带什么衣裳啥的?”锦曦问。

    金氏摇摇头,道:“没呢,你奶还问了你二妈,你二妈说不要,说兰儿这回去庵堂是清修和为咱家祈福的,吃些苦头才好呢!”

    “哦?”锦曦挑了挑眉,杨氏这反应有点奇怪了。

    “那二妈还有没有私下里跟大妈你交代什么呢?”锦曦套问,搁在任何母亲那里,家里有人大老远去一趟清明庵,怎么着也得捎带几句话或是几件衣物去才合情理,杨氏何时变得这般大义灭亲了呢?

    金氏是典型的挥一鞭子走一步的个性,锦曦不追问她就不说,得一句句的套,于是,金氏又想了想,老老实实道:“我临出门前,你二妈在村口池塘边堵住我,跟我说,要我别去叨扰兰丫头清修,要是我不听话非要去,菩萨就要降下雷电劈死我,就像劈死崔家那上门女婿那样!”

    锦曦眉眼皱起来,杨氏这是摆明着恐吓金氏啊,锦曦捏着下巴,目若所思,越发觉着杨氏这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啊,嘿嘿,既然如此,那她还真非去看望下梁锦兰不可了,好长时日不见,还真想得慌呢!

    锦曦和梁愈忠对望海县城一点都不陌生,时常过来采办货物,不过其他人就对此很是新奇了,尤其是锦柔和金氏,对街道两边闪过的景物和商铺,酒肆,茶楼都惊叹不已。

    秋意深重,路两边的一排排的桦树,早已脱去了夏日的青翠繁茂,牛车和马车出了县城一路往北行去,入眼的,是光秃秃的笔直的枝干和那路两旁堆积很厚的枯叶杂草。

    出了望海县城不到五里地的时候,牛车后面传来由远及近的马蹄声,听声音还不止一匹。

    金氏惊讶的张大嘴巴转过身去看。大喊:“曦儿,那人来过咱们家!”

    锦曦本对后面的马蹄声没在意,听到金氏大呼小叫,也回头看了一眼,只见扬起的尘土里,几匹快骑眨眼已快要追上这前面的牛车和马车,当先那人,一袭黑袍箭袖,端坐于骏马之上。骏马通体黝黑,那人墨发在风中飞舞。修眉俊眼。神情冷峻,眸光清冷。从漫天风尘中飞扬而出,风华无匹。

    “文大哥?”锦曦眼前一亮,赶紧朝后面招手。梁愈忠听到后面动静。也缓缓把牛车往路旁停靠。前面孙大虎也如此。

    “曦儿?”文鼎目光扫到前面牛车上正朝自己招手的少女,头顶梳着两个包包髻,两条光亮的麻花辫子从耳后绕出来垂到两肩上。清秀的脸蛋,神采飞扬。

    文鼎也不禁眼睛一亮,拽住缰绳刹住骏马。锦曦跟梁愈忠说了一声,从牛车上轻快的跳了下来,朝后面文鼎那小跑而去。

    因为是出来上香还愿的,锦曦今日穿的是一件芽黄色修身百褶裙,上身罩着一件右衽开襟的紫色半透明纱小秋褂,同色宫绦系在高腰的位置,宫绦下面坠着白色流苏用来压,她步伐轻快的朝文鼎这走来,走动间,裙角飞扬,两条麻花辫轻轻甩动,有一股说不出的飘逸和灵动之美。

    文鼎目光凝着在锦曦的身上,有一刹那的失神,随即恢复如常,翻身从高高的黑色骏马上跃下,大步朝锦曦这边迎来。

    “文大哥,好巧啊!”两人在路的中间相遇,锦曦兴高采烈道。

    文鼎微微一笑,摸了下锦曦的头,道:“是好巧,走,先陪我过去跟你嘎婆他们打个招呼,来!”

    锦曦欢快的跟在文鼎身后朝孙老太所在的马车那边走去,文鼎先是隔着车厢跟里面的孙老太见礼,孙老太探出脑袋见是文鼎,也很高兴,锦柔见到文鼎更是雀跃。接着,文鼎又跟其他人一一打过招呼,孙玉霞跟文鼎也不陌生,金氏显然很兴奋,盘腿坐在牛车上,抓着牛车两边的扶手对文鼎咧着嘴笑道:“嘿,小兄弟,我见过你的!”

    文鼎微微一怔,英俊的面庞飞闪过一丝疑惑,他可想不起来他何时何地有见过面前的这位……傻大婶。

    “你来我家喝过酒,我见过你,小兄弟,你长得可真好看,那回过来帮忙的媳妇们都夸你长得好看来着,嘿嘿!”金氏大咧咧道,摇头晃脑,毫不掩饰内心的想法。

    孙玉霞捂嘴咯咯的笑起来,梁愈忠尴尬的搓了搓手,孙老太微微摇了摇头,缩回了马车厢里。

    文鼎俊脸微微一红,嘴角扯出一丝干笑,道:“呃……请问这位大婶是……”

    他求助的目光投向锦曦,锦曦抿嘴一笑,道:“这是我大妈,她必定是说上回我大堂哥成亲那次的事。”锦曦道,随即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文鼎瞬间明白过来锦曦的意思,轻吁出一口气,敢情这位大婶脑子有点不太好使啊,难怪!

    这才跟梁愈忠道:“梁三叔,这条路是通往清明庵,你们这是要往那庵堂去么?”

    “这不,你三婶子满月了,我们去清明庵堂还愿呢!”梁愈忠高兴道:“对了,文兄弟,你们这一行匆匆的,是要往哪去啊?”

    “我们有事要赶去一趟林祥镇,从那边北山后面包抄过去,有一条小路可省不少功夫!”文鼎道。

    梁愈忠点点头,文鼎又露出温和的笑,对梁愈忠道:“我听闻福伯回去说,打心眼里觉着乐呵,说来惭愧,这段时日事务繁忙,俩小弟的满月酒都没顾得上喝,改日得闲,定当过去看望一番俩小弟!”

    “不碍事,叔晓得你忙,何况你还给他们送来那样贵重的贺礼,总是这样破费!你若得空,就家来吃顿便饭倒是真的!你三婶子常念叨你哪!”梁愈忠说的是大实话,不管是出于文鼎对锦曦他们的鼎力相助,还是文鼎跟孙玉宝和孙二虎他们的交情,抑或是文鼎这个人的为人脾性,梁愈忠一家都对他特别的来好感!

    虽说锦曦家俩弟弟满月酒文鼎没能亲自过来,但福伯做了代表,而且还带来了丰厚的贺礼。

    “区区小礼,不足挂齿。我若是得空,定然去看望婶子和两位小弟。”文鼎温声道,在梁愈忠面前,俨然是一个躬谦的晚辈后身,瞧不出丝毫锐利锋芒。

    他们说话的时候,锦曦侧目观察和文鼎一道过来的其他几人,发现那几人一个个皆面色严肃,身形举止穿着打扮,甚至神色和气质都如出一辙似的,文鼎下马,他们也都纷纷下了马,其中一人为文鼎牵着马,文鼎跟梁愈忠这边寒暄的时候,他们就牵着马安静肃穆的等候在两丈外的地方。

    锦曦眯了眯眼,这些人的行为举止看起来,跟一般酒楼里的小厮不一样,在那些小厮的身上,锦曦察觉不出这种气息,锦曦微微垂下眼,长长的睫毛遮住眼底的思忖,这些人显然是追随在文鼎身后的,从他们整齐划一的下马动作和走路动作来看,好像是受过专门的训练才有的气质。

    只是,文大哥怎么会驱动的了这样的一批人呢?

    “曦儿,曦儿……文鼎问你话呢,这孩子,老是走神,真拿她没办法!”孙玉霞戳了下锦曦,锦曦恍惚过来,抬眼就见文鼎正低头看着自己,清亮的凤眸盛满疑惑。

    锦曦随即莞尔一笑,道:“嗯,我还真是走神了,文大哥,你刚问我什么来着?”

第一百八十一章 成了精的尼姑

    第一百八十一章 成了精的尼姑

    “我问你,回头可否有空闲?头回你不跟我这提及,说想在县城给谋个早点铺位来着么?我打听到有一处地方位置,价位,跟你的要求像符,你回头若得空,我去清明庵接你,顺路带你过去瞧瞧看!”

    哦……锦曦想起来了,没错,她上回跟文鼎一道来望海县城探望芝兰堂的严掌柜时,两人在县衙大牢斜对面的路边摊喝冰镇绿豆沙的时候,曾无意间提及过,想在县城谋个差不多的小铺面,想把千里香扩展到县城来,毕竟一座长桥镇极其下面辐射的村落顾客有限,还是县城大地方,人口多,更有市场发展前景。

    锦曦想了想,看向梁愈忠,梁愈忠如今在做买卖这块是完完全全仰仗锦曦拿主意,道:“曦儿,你自个决定啊,家里别担心,该怎么忙活正事就怎么忙活!”

    锦曦点点头,对文鼎道:“文大哥你不是要赶去林祥镇办事么?”

    “无妨,一点小事,去去就回,我们是快马,抄小路最多一个半时辰。”文鼎道,看了眼天色尚早,跟锦曦道:“那我俩就这么约定了,回头等你们烧完香还完愿,你们就在清明庵堂那等我,等到了县城,让嘎婆他们先回去,我陪你看望了铺子,你再随我一道回长桥镇!如何?”

    锦曦没有什么反对意见,做事就要雷厉风行,自然点头道好。

    文鼎又对梁愈忠道:“梁三叔。你觉着怎样?”

    梁愈忠还能觉着怎样,自然是一百个欢喜和放心了,约好后,锦曦上了牛车,文鼎上了马,一行人快马加鞭扬尘而去,梁愈忠他们的牛车和马车,也在前面的岔口拐了个弯,朝北面的那而去。

    锦曦坐在牛车上,远远望着路的前方入眼的。是一大片连绵起伏的山峦。不禁疑惑道:“爹,你不说清明庵堂是在一座孤山脚下吗?”

    梁愈忠哈哈一笑,用手里的鞭子指向前面起伏的山峦,道:“瞧见最北面那座稍矮一些的山头没?那就叫孤山。”

    锦曦恍然。敢情孤山是个名儿啊!

    果真。牛车再往前行去。到了孤山脚下,锦曦跳下车,抬头望向前面山坡上那茂盛的枫树。远远望去,在秋日的风中摇曳,青的,黄的,半青半黄的,以及由黄到红过度的,还有完完全全火红色的枫叶,组合成一幅色彩纷呈的画卷映入眼帘,而那隐在画卷深处的,那一抹红瓦黄墙和廊角飞檐,就是清明庵。

    为了表示信徒的虔诚之心,但凡善男信女到了这孤山脚下,皆会走下车轿,亦步亦趋进庵,于是,天长日久,这孤山脚下便多出了几项营生,路两旁多出了些带顶棚的摊位,有专门给人看守牛车马车等交通工具的,也有供轿夫和香客落脚喝茶的,还有一些专卖蜡烛香纸鞭炮以及莲花灯的。

    孙老太在锦柔的搀扶下也下了马车,孙玉霞和锦柔一左一右搀扶着她,孙二虎和梁愈忠两人拎东西,锦曦和金氏跟在后面。

    早在家中的时候,锦曦便从孙老太和孙氏的谈话中,经常听到关于清明庵的讯息,早上在村口的池塘边浆洗,也能时常听到村里的妇人说起清明庵如何如何灵验。

    现任主持是慈云师太,慈云师太为人极其低调,除非特殊的日子才会在香客面前现身,其余时段都在自己的禅房中参禅诵经。所以,庵堂里的一切日常事宜,如教导弟子们学习经文,打坐,诵经以及劳作和化缘兹事,皆由慈云的师妹普云师太掌管。

    方才这一路而来,路上也遇上了一些往这个方向赶路,类似上香的香客。锦曦跟在众人身后,一边听着众人的说话,一边拾步而上,很快就穿过了那片枫树林子,来到了座落在枫树林子后的清明庵前。

    锦曦微微眯眼,打量着面前的这座庵堂。庵堂依山而建,坐北朝南,红瓦黄墙,应该是有些年头,那墙身上的黄漆早已褪去了当初的明亮,庵堂的朱红色拱形大门,也是红漆剥落,门上有铜质的狮头把锁下面坠着厚重的锁环。

    这个时候庵堂里的尼姑们刚刚做完早课,庵堂的大门朝两边敞开着,正门口摆着两只半人高的白狮子石像,狮身日晒雨淋,好多地方的棱角也有些脱落。锦曦眯了眯眼,目中闪过一丝思惑。

    锦曦一行算是够早,但已经有陆陆续续的香客赶在她们前面进了庵堂,从那些人的穿衣打扮来看,差不多都是附近一带的乡下村妇,那些人中有年纪大些的老妪,也有包着头巾的少妇,有的还牵着孩子,挎着农家常用的篾竹篮子,里面装着香纸之类的东西,有的还拎着菜籽油。

    应该也是过来还愿添香油的信徒吧,锦曦暗想,扶着孙老太随在那些人后陆续进了庵堂里面。

    踏进庵堂后,首先看到的是一大片整齐的花圃和菜畦,这个时候菊花开的正好,庵内清雅宜人。菜畦一片接着一片,打理的很好,种着这个季节应景的菜,两个穿着灰色纱衣的小尼姑正在菜畦里给萝卜菜浇水,看得出这些尼姑们闲暇时劳作的很用心思。

    通常这类庵堂的经济来源,有几个部分,一是善男信女的香火钱和做法事的所得,二是出外化缘,这其三应是自给自足,眼前的这些菜畦应就是农禅并作的典型。

    孙老太先是带着大家径直去寻送子观音堂,老远便瞧见先前在他们前面进庵的那一拨妇人们都等在观音堂外面,孙老太瞧见人太多,便主动提出先领大家伙去庵堂里面转一圈再回来。

    一行人继续往里面行去,庵堂的布局一一呈现眼前。跟所有寺院的格局无异,不过因为占地面积不是很大,所以一切好像都是在寺院的基础来来了个微缩版,却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以中轴线上依次为弥勒殿,大雄宝殿,大彻堂,大雄宝殿前方,坐着一座八角大炉鼎,周围插着点燃的红烛,炉鼎里面焚着滚滚浓香。还有人往里面烧纸。

    东西两侧为附属建筑。东侧有客堂,大悲殿,为望海县城所有善男信女和老妪媳妇们所信奉的送子观音也座落在东侧的千佛堂内。西侧是斋堂,寮房。

    “从这一直往最里面去。还有一座小藏经楼。藏经楼后面有一座四合小院。住的是清明庵里的众弟子们。”孙老太道,她以前随着孙家沟的村妇们来过这清明庵两趟,前面后院都参观过。便欢喜的给锦曦做起了介绍。

    锦曦和孙玉霞一左一右搀扶着孙老太,含笑听着不时点点头。

    “娘,我看咱也转了个差不多,这会子观音堂那边该清闲了些吧?要不咱再过去瞧瞧?”孙玉霞提议,孙老太点头,于是,大家便折了回来又朝东侧那边的观音堂而去。

    这回,先前那些等在门口的人少了些,孙老太带着大家伙挤了进去,观音堂不大,两开的门,里外两间。

    外面的那间烟熏火燎,上座供奉着一座千手观音像,座下放着几排的蒲团,几乎每一只蒲团上都跪着人,有的在求签,有的发祷告,有的在念念有词,有的在磕头。佛座左下首跪着一个十几岁的小尼姑,穿青色粗布素衣,手里的木鱼一下下敲击着面前的木鱼。里间那屋里,供着一座千手观音佛像,挨着墙壁是一副雕花靠背木椅,旁边的小矮桌上的小炉鼎里,插着檀香。

    椅子上垫着蒲团,蒲团上盘膝坐着一个白胖的老尼姑,穿着海青袄,脖颈上挂着佛珠,好像是在那参禅打坐的样子,手指间缠绕着一串佛珠,正拨弄着,微微闭着眼,口里咿咿呀呀的念念有词。

    锦曦留意到那个白胖老尼有点意思,当锦曦他们进来的时候,那老尼原本闭着的眼睛睁开一条细缝,目光在孙老太和孙玉霞几人身上一扫而过,然后,便落在孙玉霞拎着的篾竹篮子上,多停留了几秒,随即便错开重新闭上,薄薄的嘴角一开一合。

    “咱先在这站着,等她们拜完了咱再过去。”孙老太有点担心孙玉霞她们耐心不足,小声的对左右道。

    不过大家都是一脸的恭敬和虔诚,没有谁表现出不耐的样子来,今日大老远来这,就是为了还愿和祈愿的,再难等也得等,怎么会不耐烦呢?

    大家都不做声,带着敬畏的看着前面那些妇人进行仪式,那些人都是跪拜叩头,对佛像喃喃自语,求签发祷告。有的带了香油和供品过来,就都双手奉到佛前,那些供品都是素食,柿饼,米粑。小尼姑只专心瞧木鱼,对其他事充耳不闻。

    先前那几个挎着篮子的妇人,叩拜完毕,又往前去把篮子里带来的一大壶菜籽油双手奉献给那小尼姑,除此外,还有一块红布。周围的妇人都齐齐惊讶出声,孙老太也忍不住低声道:“看样子怕是有十来斤香油呢,这些人家还真是虔诚啊,佛主一定会保佑的!”

    那几个献上香油和红布的村妇显然很享受周遭惊讶敬佩的目光,小尼姑停下敲击,端着菜籽油和那块红布移步来了隔壁的里间。

    这边,有好几个同来拜佛的妇人就拉住那几个献上香油和红布的妇人打听。

    “是家里今年新打的菜籽油,给娘娘送来孝敬,顺便扯了两丈红布给娘娘批彩,祈愿娘娘保佑我家媳妇早日抱娃儿!”其中一老妇双手合十,虔诚无比道。

    边上的妇人都用崇拜执信的表情赞同的点头,道:“你们对娘娘这样用心,娘娘一定会保佑你们如愿的,这样的大孝敬,若是能请得动普云师太过来给你媳妇亲手祈福,撒福水,那就更是幸事了!”

    “……”

    外间的小声谈话还在继续,锦曦侧过脸去悄悄观察里间的动静。只见那小尼姑双手捧着东西跪在老尼姑面前轻声请示,锦曦特意留意了里间俩个尼姑的对话。听到什么‘添了十斤香油’,‘披红’之类的话,老尼姑像入了定似的盘膝坐着,直到小尼姑说完,老尼姑摆摆手,眼皮重新阖上,自始至终没半句言语。

    锦曦

    那几个刚奉献完的妇人等候在外,见小尼姑空着手出来,忙地围上去请示,便听到那小尼姑对那几人做了个佛号。道:“施主抱歉。实在不巧,家师正在为头前刚离去的那位赵施主诵法华经三百遍,这会子不得空为施主祈福,还请施主择日再来。”

    “小师父。这样啊?可是我们这大老远的赶过来。又是添香油又是披红的。就是想要请普云师太为我媳妇祈福撒圣水,我这媳妇进门都十年了,还不见开窝抱娃……小师父。求求你,再去跟师太求求吧……”老年妇人央求那小尼姑。

    “小师父,我们住的村子离这孤山可是几十里地啊,这会子刚刚结束农忙就赶了过来,可不得让我们白跑一趟,小师父发发慈悲,再去求求师太吧……”旁边一起来的其他人也都帮着求情,那包着头巾的媳妇模样的人眼眶都急红了,差点就给小尼姑跪下。

    小尼姑被众人围着央求,兀自岿然不动,只单手打佛号,面无表情着重复一句话:“凡事皆有一个缘法,家师正在诵经,贫尼不敢贸然打断,诸位施主请见谅,若要祈愿,可在佛前祷告,心诚则灵,若要家师亲手祈福,还需择日再来。”

    前来烧香祈愿的妇人们都面面相觑,一个个脸色为难却又无计可施起来,那个求孙子的老妇人拉着她媳妇想去里间的佛堂给普云师太磕头,被小尼姑给拦住:“两位施主,请莫强求,家师正诵读法华经,若被强行打断,菩萨会降罪于尔等!”

    妇人们只得无奈又失望的叹息着,互相劝着,陆续退了出去,只留下几个过来烧香求签的,还在那磕头。

    孙老太和孙玉霞他们也都随着众人退了出来,一个个也全慌了,孙老太担忧道:“怎么办呢?咱们大老远赶过来,一来是为了玉真还愿,二来还是为求普云师太祈福撒福水的,如今普云师太不得闲,难不成要白跑一趟不成?”

    “娘,这也是预想不到的事情,也不止咱们一家,方才那些人不都没机缘吗?今日要不成,咱就先去给大姐还愿,我那事不急!”孙玉霞如此安慰孙老太,道,虽然她嘴上这般说着,但锦曦看的出来,她都既然到了这里,心里铁定是希望能得到普云师太的赐福的。

    梁愈忠和孙大虎是两个大男人,也没辙,加之普云师太的形象在众来百姓的眼中,可是带着一抹神秘色彩的,那可是菩萨的代言人呢,谁都不敢去热闹她。

    就在大家伙都一筹莫展,又不甘心就这样无功而返的犹豫当口,锦曦灵机一动,对孙老太道:“小姨,你扶着嘎婆在这里稍等片刻,我进去跟那小尼说两句话。”

    孙玉霞诧异了,拉住锦曦,道:“曦儿,你跟那小尼又不熟,说啥呢?再说了,菩萨跟前,还是谨言慎行的好啊!”

    锦曦微微一笑,拍了拍孙玉霞的手,道:“我心里有数,去去就来。”说完,锦曦在孙玉霞和孙老太她们的注视下,转身折回了送子观音堂。

    ……………………

    锦曦径直走到那还在眼观鼻鼻观心敲木鱼的小尼姑跟前,微微一笑,清声道:“小师父,劳烦你去帮忙请示下尊师普云师太,我们大老远赶来,不晓得有没有那缘法能得到尊师的祈福?”

    小尼姑看了眼锦曦,依旧是方才那波澜不惊的样子,锦曦瞟了眼那边蒲团上,那几个妇人刚刚埋下头去拜,锦曦拉过小尼姑的手,在她掌心放上某样东西,笑道:“我们一家可都是清明庵虔诚的信徒,小师父,劳烦你再跑一趟问问吧!”

    小尼姑垂下眼,道了声‘阿弥陀佛’,抬脚去了里间的佛堂,锦曦两手抄在身前,仰头目光如水的凝视着上座的千手观音像,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冷笑。

    好一个佛门清净之地,滋生出这样的贪婪恋俗之人,若不是因为嘎婆。娘,和小姨她们以此为信仰,锦曦才不屑踏入此地,乌烟瘴气!

    一会儿功夫,小尼姑便出来了,说是普云师太请里面叙话。锦曦微微一笑,抬步进了里面的佛堂……

    半盏茶的功夫不到,里面的小尼姑迈步出到观音堂的外面,在堂门口左右环视了一番,最后朝着这边树荫下或站或坐的孙老太一行径直而来。

    “敢问这位可是孙家沟的孙老施主?”小尼姑对孙老太施了个法礼。问。

    孙老太大感意外。忙地双手合十回礼,道:“正是老朽。”

    小尼姑淡淡一笑,道:“家师有请,孙老施主请随贫尼而来。”说罢。小尼姑转身朝观音堂而去。孙玉霞大喜。忙地扶起孙老太,跟在后面也追了上去,周围还有一些没有散去的妇人不满且不解了。有两个人站出来责问那小尼姑何故偏心对待?说这很没有公道!

    小尼姑尚未回声,一道略有苍老的女音从观音堂里传了出来,带出一股威压和震慑,道:“公道自在人心,本座只度有缘之人,佛门乃清净之地,诸位若是不得度,便是不得缘法,强求不来,反倒饶了菩萨清宁。阿弥陀佛,我佛慈悲,善哉善哉!”

    说这话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普云师太,不止如此,普云师太还亲自迎出佛堂的门,虚扶了孙老太的手引进佛堂,进了佛堂后,径直领到了里面的那间佛室。外面的众人纵然心有不甘,但普云师太亲自启口,她们又当如何呢?只能三三两两垂头丧气的去了别的大殿拜佛,自叹缘法不高,不能得普云师太慧眼!

    梁愈忠和孙大虎留在外面,孙玉霞,锦柔,金氏随着孙老太跟了进去,孙玉霞难掩心中的震惊,只见锦曦早已笑吟吟恭候在里面的佛堂,见她们进来,锦曦朝孙玉霞俏皮的眨了眨眼。

    孙玉霞此时对锦曦可谓是又佩服又惊愕,不晓得她到底是使了什么手段让普云师太亲自迎接了出来?

    锦柔和金氏张大着嘴巴仰望着佛堂里面供奉的送子观音的佛像,是一个镀了金的妇人造型的菩萨,怀里还抱着一个胖乎乎的男娃,慈眉善目,俯视着纵身,目光带出悲悯一切的光芒,怀里抱着的那个男娃,也是雕刻的极其讨喜,一看就让人喜欢。

    座前放着几只镀了金粉的盆,里面飘着几朵莲花,那莲花是假的,但看起来却是栩栩如生。

    在普云的从旁指导下,孙老太先是领着大家进去跪在佛前那一溜儿的蒲团上,对上座怀抱婴儿的送子观音五体投地,磕头跪拜行过大礼。

    等做完这些,那普云起身过来,手指间缠着一串佛珠,朝孙老太一行念了一句佛号。

    “主持师姐闭关参禅,如今庵内的礼佛事宜皆由老尼照应,老尼法号普云。孙老施主功德无量,请随老尼而来。”普云师太听到孙老太道明来意,便领着她们一行出了此堂,先是去了外面大雄宝殿前的大炉鼎前,然后,在普云师太的指导下,孙二虎,梁愈忠他们小心虔诚的把带来的香烛点燃,草纸和莲花灯放入炉鼎内焚化,众人又拜,再随着普云师太重新折回送子观音堂。

    锦曦看着孙老太重新跪在蒲团上,为孙氏还愿,又为孙玉霞祈愿,还添了香油,普云在一旁瞧着手里木鱼,口中念念有词,还把一块佛像旁边的红布抽出来,像围脖又像哈达似的,披在孙玉霞的肩上。

    “孙老施主稍侯片刻,待老尼去取来宝物和法器!”普云念了句佛号,转身去了外间的佛堂吩咐小尼去了。

    这边,孙玉霞跪在蒲团上朝锦曦探着脖子压低声问:“曦儿,你使了什么手段让那老尼改了态度?”

    孙老太也是惊疑的看着锦曦,锦曦微微一笑,蹲到孙玉霞身侧,比划了个手势,悄声道:“有钱能使鬼推磨!”

    孙玉霞恍然,孙老太也是大惑,锦曦微微一笑,又退回了一边垂手安静的站着。

    普云师太已经折了回来,手里多出了一只瓷白长颈细口的白玉瓷瓶,从盛着莲花的木盆里舀出一些所谓的甘露来,用杨柳枝沾着,轻轻洒拂在孙玉霞的头上。身上,口里咿咿呀呀着诵读经文。

    孙玉霞收敛起嘻哈的模样,规规矩矩的跪在那,双手在胸前合十,紧闭双眼,任凭普云老尼折腾。

    锦曦站在一旁抿着嘴看着,猜测这应该是在给孙玉霞祈愿,祈愿她早日开窝生孩子呢,锦曦又看守在门口的梁愈忠和孙大虎,两个大老男人此刻也是恭敬而立。一副虔诚信徒的模样。再往外面。围拢了好多瞧祈福的妇人们,一个个对这颇富神秘的祈福仪式又是憧憬又是惊羡又是向往。

    锦曦面上保持着一副恭谨的模样静静看着普云老尼煞有其事的表演,心内却很是不屑。

    这个老尼姑,真是披着槛外人的神圣法衣。骨子里却是一个没有丢掉六根的俗人一个。且还极其的贪婪虚伪。狡诈势利。锦曦扶着孙老太进门,从普云那在篾竹篮子上打过转的审视目光就可窥见普云老尼的心思,根本就是以物度人!

    锦曦在来到清明庵的时候。看到庵堂外面那些破旧褪色的院墙和门,心下猜测着,这个时代显贵人家的夫人小姐们,通常最大的消遣娱乐就是去寺庙进香,而且都会选择那种古刹名寺。

    据锦曦所知,望海县城内是没有那般名寺,但出了望海县城,庆安府城所辖内,却是有一座千年古寺:法华寺的。

    锦曦在清明庵内转了一圈,心中大概有了个大概的猜想,想必,这清明庵的名气,只是流传在望海县城这一带的镇上小户之家,以及下面村子里的村妇之间盛行。瞧瞧,方才被普云师太婉拒的那些妇人,不都是一身的村妇打扮么?进献的香油钱也是极其的寒薄,普云根本就不屑一顾!

    于是,锦曦便塞了五两银子给那小尼姑,普云老尼见到那五两银子,可谓是心花怒放,忙地让小尼把锦曦给迎进了内堂,接着,锦曦便与普云老尼进行了一番寒暄和交涉,锦曦清楚普云老尼的弱点,便有的放矢,如此,普云老尼亲自迎出了观音堂,把孙老太一行接了进来,并亲自为孙玉霞祈福。

    锦曦自己不屑普云老尼,又怎么会信奉她的赐福呢?笑话!

    不过,孙老太她们是信的,锦曦的目的就是要让孙老太和家里人都满意而归,这就够了!

    孙玉霞的祈福仪式估计要废一会功夫,锦曦在这逼仄的佛堂呆的时间一长,就觉着有些胸闷气短,尤其是那檀香的气味熏得,太阳穴直跳,恰好金氏也看的很过瘾了,这才想起去前面的大雄宝殿给梁愈梅抽姻缘签,于是,锦曦便跟孙老太交代了一声,陪着金氏先离开了观音堂,去了前面的大雄宝殿。

    金氏被大雄宝殿两侧那或笑或嗔斥,或怒或喜,或龇牙或咧嘴的十八罗汉相给吓到了,匆匆拜了几拜后,便拿起装着竹签的筒里一顿猛摇,抖出一根二十三签起身就跑去大雄宝殿外面一隅的尼姑那兑换了签文。

    金氏拿到那张签文,倒着瞅了几眼,就折好收进了袖子里。锦曦扫来一眼,上面的签文内容没瞧清楚,不过有三个字却是瞧见了。

    下下签!

    那尼姑又问金氏:“施主要不要解签?五文钱一解!”

    金氏想也不想忙地摇头,谭氏只吩咐她给梁愈梅抽一根姻缘签,又没交待旁的。

    “大妈,姑姑那签文,你要不要解?”锦曦问。

    金氏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锦曦又道:“那签文,我劝你还是给换一支拿回去吧,就你手上那支,指不定奶和姑不中意呢!”

    金氏为难了,道:“不成啊,我来时,你奶可交代了,让我就取那头支,后面的都不灵,做不得准呢!”

    “哦,这样啊!”锦曦道。

    锦曦瘪着嘴,点点头,拍了拍自己的口袋,道:“你奶就给了我十文钱!”

    锦曦讶然,随即明白过谭氏打的如意算盘,合着把金氏塞到梁愈忠他们的便车上,这一趟来清明庵,就给了金氏抽取一支签的钱,仅仅一支,外无啰嗦!

    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漫无目的的走着,突然一抬头,就看到已经来到西侧的寮房前面。

    寺院中的禅房通常是为僧众弟子们准备的,而所谓的寮房,一般情况下是为居士,或者特殊的香客备下的。锦曦眯了眯眼,对金氏道:“大妈,咱既然都到了这里,哪有不去探望下兰儿姐的道理?”

    金氏茫茫然摇头,道:“我随你,你要看,我就陪!”

    锦曦嫣然一笑,正巧前面那给菜畦浇水的小尼姑拎着空木桶过来,锦曦赶紧拦住那小尼姑,跟她打听起梁锦兰来。

    “哦,她呀……她如今可不在这寮房住着呢,她可特殊着呢,普云师太对她可照顾着呢……两位施主是她什么人哪?你们是要见她么?”那小尼姑眼神闪躲了几下,欲言又止。

    “我们是她同村的,她是我们村的村花,过来烧香就顺道来探望下她。小师父,你可晓得她如今不在这寮房住,那在哪住呢?”锦曦问。

    “呃,这个嘛,请恕贫尼不能多言,普云师太可是有交代,我们下面这些弟子可不得多言,一经查明会受到责罚的呢!”小尼姑道,空着的那只手指,拇指和食指轻轻捻动着,看着锦曦似笑非笑。

    锦曦恍然,梁锦兰待在这清明庵,果真也是有故事的呢!锦曦挑了挑眉,瞧出这小尼姑也不是省油的灯,不,应该说这清明庵里的老尼姑小尼姑都是成了精了。

第一百八十二章 梁锦兰惊天秘密

    第一百八十二章 梁锦兰惊天秘密

    普云老尼是个见钱眼开的,她底下的这些弟子也一个个修炼的眼中只有那金银之色,好一个庵堂好一处佛门净地,锦曦可算领教到了,不过就是用来糊弄那些无知村妇的行所罢了。只是,锦曦又有一点不甚明了,这个尼姑既然都是出家之人,这般敛财意欲何为?建设庵堂?不可能这庵堂的大门都破败成那副样子了。报效家国上交国库?那更不可能,难不成,她们是假尼姑,敛财是为了接济家中?

    锦曦压下心内纷呈的设想,从袖底掏出几十文钱来,先把眼前的小尼姑给笼络住咯。

    小尼姑接过那几十文钱,心下暗喜,想着他日还俗嫁人,嫁妆箱底又多出一笔,把那几十文钱藏在身上,对锦曦笑道:“施主是个聪慧人,那贫尼就与你指引一二。”她说罢,抬起手来往锦曦身后的某一方向指了指,道:“施主打这朝那而去,径直往里走,在看到左手边有一处月亮门再拐进去,梁锦兰就住在那里,那院子,可是普云师太自己住的院子呢!”

    小尼姑的话语中,酸味十足。

    锦曦暗诧,问道:“梁锦兰不是佛门中人,不是应当住在这前面的寮房吗?怎会住进普云师太的院子?”

    锦曦至今还清楚的记得,梁锦兰和杨峰发生那事,是在她生辰宴的当晚,四月二十。决定来清明庵静心思过为村民祈福。是在小丫丫洗九朝之后,也就是在七月中旬。眼下是九月底,梁锦兰来清明庵不知不觉竟过了两个多月了啊!两个多月的清修日子,她也熬得下去?杨氏和梁愈林那边也沉得住气还不想法子来接?锦曦越琢磨越觉着有些古怪,便又跟那小尼姑多打听了些。

    有了几十文钱问路,小尼姑这下子说话行了方便,她悄悄告诉锦曦,原来梁锦兰七月中旬的时候来到庵堂,普云安排她跟众小尼一道生息,做早课中课晚课。闲暇时一起劳作。庵堂里种着菜园,后面山坡地上,还开垦了荒地,种着芝麻。点着黄豆绿豆之类的农作物。起初的头两日。梁锦兰还能勉强跟着做做课业。可她那小脚去到菜园里,还没两下就崴着了,普云懂点医术。给瞧了,说是脚骨的地方折了,得卧床调养几日。

    可是这一卧,脚骨不知有没调理好是其次,梁锦兰又感上了风寒,据普云说,还病的很严重,止不住还会传染。普云老尼本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大无私宏愿,把梁锦兰从前面的寮房移了出来,在藏经楼后面的她自己的专门小院里,给梁锦兰腾了一间屋子来,好让她专心养病。

    每日三餐,都有斋堂的小尼,一个叫做清平的,亲自端了送去梁锦兰屋里。

    打发走了小尼姑,锦曦跟金氏道:“大妈,虽说二妈拦着你不要你来打搅兰儿姐清修,可现今兰儿姐病了,还病的这般重,我们再不去看望下,实在过意不去!家去后,还得把兰儿姐重病的消息跟爷奶说成!”

    金氏也点点头,道:“嗯,那就去吧!”

    于是,两人径直找去了普云老尼住的小院子。清明庵本身就不大,庵内上下包括慈云和普云在内,也不过十多个老尼小尼,慈云据说一直住在藏经楼清修,庵里的事务都是普云在打理,如今秋收刚过,普云把庵堂里的小尼们都打发了出去化缘,就留了三两个担当日常活计。所以,锦曦和金氏这一路寻去普云的小院,基本都没遇到什么人,两人很顺利的,就进到了月亮门里面。

    照着方才那浇水的小尼姑指引的去做,径直去了西面第二间厢房,锦曦在那屋门口叩了几下,里面传来的果真是梁锦兰的声音。

    “是清平小师父吧?午斋今个这么早就备好了?进来吧,门是掩着的呢!”梁锦兰在屋里道,声音带着三分慵懒。

    还真跑到这里当大小姐来啦?锦曦暗想,跟金氏眼神示意了下,金氏上前,推开了门一马当先进了屋,锦曦紧随其后。

    这间屋子里的陈设比较质朴简单,除了基本的日常用具外,别无啰嗦,不像梁锦兰在老梁家那闺房花里胡哨的。锦曦踏进屋门的时候,鼻子嗅到中药的气味,淡淡的,若有若无,难道真的是病了?

    开门就是一张床,床上的帐子是落下来的,一个人影盘腿坐在床中间,正是梁锦兰。锦曦微楞,还以为梁锦兰是在念经打坐,当她目光瞥到床前地上那落了厚厚一层的瓜子皮,花生皮时,锦曦悟了。

    “清平,你今日怎么这么重手重脚的?我如今受不得惊吓,回头我告儿你师父去,仔细你的……皮……咦?”梁锦兰后面那个字还没说完,就看到金氏风风火火闯进了屋子,口里大声道:“兰丫头,听外面的小尼姑说你病了,大妈来瞧瞧你!”

    “啊?”梁锦兰一声惊呼,原本正盘着双腿立马放下,身子往边上一倒,顺手抓起一旁的薄被盖在身上,只露出张脸来。

    “大、大妈,你怎么来啦?”梁锦兰的声音显示出她此刻的惊慌。

    “你奶打发我来给你姑姑求签,我坐曦儿他们家的牛车来的!”金氏如实道,站在梁锦兰的床前,隔着帐子直直瞅着里面。

    “兰丫头,你病好些没?裹那么紧是要发汗不?”金氏好心问。

    “啊?是,是要发汗!大妈,你说,曦、曦丫头也来啦?她在哪?”梁锦兰这回的声音,不再仅仅是惊慌,还有颤抖。

    “兰儿姐,我在这里呢!”锦曦巧笑嫣然,从金氏后面站出来。

    “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梁锦兰没好气的质问锦曦,方才她闭着眼睛嗑瓜子。没注意门口的动静,等到睁开眼就瞧见金氏那傻子冲了进来,可把她唬了一跳,自然就没太注意她身后竟然还跟着一人!

    锦曦隔着一层帐子跟里面缩在被窝里的梁锦兰打招呼:“今个好像刮得是东北风,嗯,是东北风把我给吹来了这里呢!”

    “你出去,少在我面前碍眼,我这里不待见你!”梁锦兰一只手从被窝里伸了出来,指着门口的方向,二胡不说直接撵锦曦。

    锦曦笑了笑。站在那里不移步子。只笑眯眯道:“兰儿姐好薄情,我们大老远来清明庵拜菩萨,堂姐如今在这里清修,又传出染了重病起不来床。做妹妹的肯定要来探望下啊。要不心里难安!”

    “哼。少在这猫哭耗子假好心,你是存心来看我笑话的吧?要不是你,我这会子在家好好的。何至于此!我呸!”梁锦兰怒道。

    “堂姐说错了,你有今日遭遇,是你自个作践自个的,你遗落的那朵花,就是最好的证据,这种赖人的话,以后少说为妙!”

    “什么?”梁锦兰大惊,随即恍悟,随即震骇。她终于晓得那朵花怎么再找不着了,原来在锦曦之手,锦曦既然说出这样的话,那就是发现了那朵花里的问题,这个把柄……梁锦兰的气焰顿时矮下半截来。

    “我怎么瞧着堂姐在这里小日子过得舒坦着呢?也不晓得二伯二妈到底给了普云师太多大的好处,让你躲在这里说是清修,内里却是过着小姐的舒坦日子,小尼姑都能拿来做使唤丫头!”锦曦道。

    “你胡说,我哪有,我日子过得难熬死了!我脚扭伤了,又染了风寒,又不能出门,又没有爹娘在旁,几个月都没见着半点油腥,谁能有我惨!”梁锦兰躲在被窝里愤怒道,说着说着就自己觉得委屈起来,隔着一层帐子在里面抹泪,哭得抽抽搭搭。

    金氏从进门就只听到锦曦和梁锦兰在你一言我一语,虽然她插不进腔更听不懂她们说的到底是啥,但有一点她可以肯定,那就是,这堂姐妹俩是在斗嘴呢!

    而且,梁锦兰还被斗哭了,金氏从不觉得锦曦哪里坏,相反,她对锦曦的好感远甚梁锦兰,因为梁锦兰以前在老梁家时常和杨氏一起挤兑她。这会子,瞧见梁锦兰哭了,金氏习惯性的害怕起来,想着过去劝几声,便往前一步,手已经触到了帐子。

    “你干嘛?拿开你的臭手!”梁锦兰突然大喝,抄起枕头里面的一把扇子,照准金氏的手背啪啪就是狠狠几下,金氏痛的一呼,退回了好几步远,一脸不解的望着帐子里面又缩回了被子里的梁锦兰。

    锦曦翻了个白眼,用脚尖蹭了蹭床前地面那一层瓜子皮,道:“堂姐真是病的起不来床吗?怎么这瓜子皮嗑得遍地都是,刚打大妈时,那啪啪声可是忒响亮了,这样的中气十足,谁能想象竟是个病的连床都起不来的人?”

    梁锦兰愣了下,暗恼自己的把柄又被锦曦给抓住,狠狠咬牙,道:“你不信就算,反正我不待见你,你、你出去!”手指转了个方向,直指躲在一旁的金氏,道:“还有你,也一起滚!”

    “堂姐犯了错,做出有辱老梁家,甚至抹黑金鸡山村的错事来,被大家容不下,便说要来清明庵带发出家,洗净罪孽,为大家伙祈福。”锦曦淡淡笑道:“依我看,堂姐这清修真是半点功效都没见着,骄躁,易怒,甚至殴打长辈,你添了这么多罪孽,该怎么办才好呢?”

    “你这乌鸦嘴,有多远你就滚多远,滚!”梁锦兰大吼,气得把自己垫在后腰的一只枕头从帐子里给扔了出来,朝锦曦砸来,枕头飞出的瞬间,梁锦兰的脸暴露在锦曦和金氏的视线中,锦曦看到了一张清瘦略显苍白的脸,确实有股病后的怏怏之气。

    锦曦灵巧的侧身避开梁锦兰的枕头,笑吟吟道:“我可不是圆球,哪里能滚的了呢?堂姐要不待见,那我走就是了,不耽误你养病!”

    金氏被梁锦兰发怒的样子给吓到了,见锦曦要走。赶紧没命似的朝锦曦这边跑过来,道:“她打人,好可怕,快走!”

    锦曦被这话给弄笑了,拉起金氏的手,道:“嗯,我也怕,咱赶紧走!”说完,两人赶紧出了梁锦兰的屋门,身后。又有一物飞了出来。锦曦没有回头看,只听见那物砸在地上发出喤铛一声响,料想应该是梁锦兰褪下了手腕上的镯子来当武器。

    锦曦和金氏出了月亮门,没走几步迎面遇上一个拎着食盒的小尼姑。约莫跟锦曦差不多的年纪。步伐匆匆正朝这边而来。双方擦肩而过,锦曦在那小尼姑身上同样嗅到一股淡淡的药味,跟在梁锦兰那屋里嗅到的。是同一种气味。

    金氏走到前面突然说肚子痛,锦曦领着她去了如厕,想了想,觉得有些疑点有待进一步查证,于是,锦曦找了个借口让金氏等会直接去送子观音堂,而自己,则悄悄折身回了普云那院子,绕到西厢房后面,贴在梁锦兰的窗户下面听。

    偷听,是一门学问,一种本事,也是一种乐趣,当然,这种本事可不能随便乱用,要用在该用之人身上,锦曦把这当做自己开的上帝视角好了。

    屋子里,听声音,梁锦兰应该是正在享用午斋,许是因为方才的一番折腾,受了气,没吃几口梁锦兰就吃不下,没好气的吩咐清平收拾走碗筷。清平劝了几句没成效,便作罢,接着,清平好像拿出了一碗药汤来,端给梁锦兰,劝她喝。

    “清平,你去跟普云师太说,让她给我来一记猛的,狠的,我才不要每日一小碗这样苦哈哈的汤药,师太那里摆明着有那猛药的嘛,这要折腾我到何时才能永绝后患啊,我不喝!”梁锦兰在抱怨。

    “兰施主你这情况不比其他人,若是月份小,我们师太是能一记猛药给弄下来,可施主你娘送你来时,就已将近俩月,那会子若是下猛药还是成的,可施主你偏生扭伤了脚后又染了风寒,师太说你若是在那会子动那猛药,会出岔子的。没想这一耽误,月份就给拖延大了,如今,是万万不能用那猛药的!”清平声音平静无波的道。

    “可如今我这副样子,就不出岔子了吗?师太让我喝这药,我都喝了三日了,身上淅淅沥沥一点点红,折腾死了还不能干净,方才我家那该死的堂妹也不晓得怎么找到了这里,还好我躲在被子里没出来,要是被她看去我这幅样子,还不笑话死!”梁锦兰在提及锦曦的名字时,声音都是满腔的怨愤。

    “兰施主,你还是听从我们师太的吧,她老人家有医术,这药也是她亲手给施主你配的,对你这月份是对症下药,得慢慢的来,急不得。来,汤药已经冷却了,赶紧喝!”清平在里面小声的规劝梁锦兰,声音压得极低,但耐不住锦曦听力极佳。

    梁锦兰应该是妥协了,屋里暂没响起说话声,只听到咕噜咕噜的声响,一会儿后,梁锦兰应该是喝完了,把药碗递还给清平的时候,还不忘提醒她道:“药渣呢?”

    “兰施主放心,我和师父常为香客做这些驱逐烦恼的益事,我们有自己的规矩。你每日药渣我都会带过来,等会出去的时候,我就会把药渣埋到你屋后的那颗松树下,没人会瞧见的。”清平小声道,锦曦眯了眯眼,听这话,她虽年纪不大,可跟着普云做这些事情,还是老练的很。

    好个普云老尼啊,锦曦暗叫,还以为你只是敛财和狗眼看人低,没想到你的能耐还这么大啊,堂堂的佛门重地,倒生生被弄成了私人诊所,还接私活给人打胎?极品啊极品!

    梁愈忠还了愿,孙玉霞得到了普云的亲手祈福,金氏虽然在梁锦兰那遭遇了一点惊吓和小不愉快,但她这人脑子迷糊,忘性也大,所以,从庵堂出来往枫树林子外面返回,大家伙除了锦曦,都是满心眼和满脸的欣喜。

    山脚下,锦曦他们停靠牛车和马车的地方,文鼎已经等在了那里。

    不时有三三两两的香客下山,路两边还有买各种香纸鞭炮的小摊贩,文鼎站在那里,无疑把众人的目光都给吸引了去。走在锦曦他们前面的几个妇人,先前在庵堂那打过照面,她们是枫林镇那边过来的,其中有两个是专门来为自家闺女祈求姻缘的。

    文鼎就站在下山毕竟的路口不远处,手里拿着马鞭,身形挺拔,风姿如玉。

    梁愈忠抬了抬手,正准备跟那边的文鼎打招呼,前面的那几个妇人突然说出的话,让梁愈忠一伙给打了个顿。

    “你们快看,那个少年郎当真俊美,就像从画里走出来的人似的!”走在锦曦他们前面的妇人们在小声的谈论,都是庄户人家的婆娘,没得那些贵族太太们的教养和矜持。

    “呀,真好看,我还从来没看到过那样俊美的郎君,哎哎哎,要是我闺女来日能嫁个那样的女婿,我做梦都要笑醒!话说回来,那样俊美的男人,又怎么会看得上我们家那些乡下丫头呢,想也是白想!”又一个妇人捂着嘴笑道,一起来的同伴就纷纷打趣起来。

    “是你闺女嫁男人,又不是你嫁,看把你乐呵的,你若真要梦里笑醒,你男人还不得揪着你厮打一通,说你做春 梦,做梦都笑醒了……你们两口子可不是没那么折腾过唷……”这些庄户人家妇人都带着一股子野气,很快话题就从文鼎的身上转开,一伙的窝里起哄了来。

    “你个杀千刀的,有这样埋汰我的理儿?合着你不想男人?也不晓得那夏天夜里,是谁家两口子在西瓜地里看瓜,还要在瓜棚里的凉床上弄一回,那叫声大的哟……我的个妈呀,去棉花地里放水的村民,都给听到了,你要不想男人,咋饥渴成那样?”

    “要死了要死了,又拿这事笑我,你莫笑话我,你也好不到哪里去,那回……”

    “好了好了,你们几个都消停下吧,咱是来拜菩萨的,这才刚走出门没两里地,就扯出这些,也不怕冲撞了菩萨!”其中一个年纪看起来要稍长些的出口打圆场,众妇人这才消停,说着别的家长里短的话题出了枫树林子。

    午后的暖阳从头顶照下来,他整个沐浴在温和的深秋日光里,俊美的五官都似镀了一层柔和的金色光韵。黑衣黑马,又有一份神秘莫测的气息,墨发在风中轻舞,飘逸清俊,嘴角噙着如玉的浅笑,朝梁愈忠和他们这边看来,目光从容的越过众人,最后落在走在最后面的锦曦的身上。

    锦曦把方才那些妇人的玩笑话听在耳中,这会瞧见文鼎站在那远远对自己笑,心中暖融融又颇有一种自豪的感觉,也对他远远翘了翘嘴角,展颜一笑。

    待到近处,文鼎和梁愈忠他们寒暄了几句,然后各自上车上马,锦曦上的是牛车。

    那牛在这山下停歇的时候,曾跟旁边一辆牛车的牛发生了一段不愉快的冲突,看守牲口车辆的铺子伙计费了好一番力气才把两头大家伙给拉开,于是,这会子锦曦家那头牛还没平复暴躁,猩红着眼,在那撅蹄子一副老大不高兴,师父随时要罢工的倔强样!

    梁愈忠爱惜牲口,舍不得打,就在一旁跟那牛讲道理,锦曦登牛车的时候,那牛轰的一下,后面的车板突地一动,差点把锦曦给撂下去了,幸好文鼎眼疾手快,从后面一把给托住。

    “死牛!”锦曦笑骂了一句,站直起身,拿过文鼎手里的马鞭照着家里那头还在闹情绪的牛就是一鞭子,啪的一声,响亮清脆,梁愈忠一个‘别……’才出口,鞭子就落下了,梁愈忠吃了一惊,再看,这才松了一口气,那鞭子锦曦是抽在地上,压根就没落到那牛的身上。可是,那牛却被吓到了,瞪着眼睛看锦曦,鼻子里喷着粗气,但却不敢有接下来的动作。

    “别牛欺负了你,你就欺负回来,输了就输了,赢了就赢了,不就一场架的得失嘛,至于如此跟我们甩牛脾气?没出息!”锦曦揪住那牛鼻子,大声训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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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田园地主婆介绍:
遭遇车祸,重生在农家。
为毛身染重病,奄奄一息?老天爷也太不给力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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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曦表示鸭梨山大……
作为一位光荣的穿越者,锦曦要自救,要用自己的双手改造包子爹娘,种出一个富贵荣华出来,做一个坐拥万顷良田,坐看闲庭落花的田园地主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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