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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田园地主婆全文阅读

作者:慕流苏     重生田园地主婆txt下载     重生田园地主婆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重生田园地主婆全文阅读

第一章 重生,隔离

    第一章隔离

    几缕晨光透过薄薄的格子窗纸洒进屋里,屋子里光线晦暗,弥漫着淡淡的潮湿和霉味。

    屋子低矮逼仄,推门正对着的墙壁处,摆着一张板床,瘸了的一脚由垒着的砖块勉强支撑。

    “曦儿,还在睡没?娘来瞧你了……”低柔略显沙哑的声音在阴暗的屋子里响起,伴随着极轻的脚步声,一抹蓝色的身影轻轻进了屋子。

    来者是一个妇人,穿着蓝底碎花的旧袄子,袖口宽大,腰间系着一根深蓝色带子,下边是一条皱巴巴的灰色襦裙,在脑后挽着个简单发髻,插着一根木簪子定住。

    妇人挨着床边坐下,微黑的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

    她的目光落到床上躺着的小姑娘的脸上,眼眶刷的就红了。

    床上的小姑娘约莫十岁左右的光景,阖着眼,白净的小脸上荡着两抹异常的红。躺在那里,脑门上不断冒出细密的汗,稀疏泛黄的发丝粘着光洁的额头。

    妇人鼻子微酸,扭过脸去忍住快要涌出来的泪,抽出袖子里的一块洗的发白的帕子,仔细将小姑娘额头的汗水擦去。

    “曦儿,娘给你熬了汤药,趁热把这喝了,你的病就全好了。”妇人强压下心里的酸涩,俯下身在小姑娘的耳畔轻声唤着。她手里端着的小碗里,黑乎乎的汤药正冒着热气。

    锦曦的眼睛一直是阖着的,身子发轻,头颅胀痛,口干舌燥,想要发出点声音,奈何咽喉肿痛,难以动唇。

    更折磨人的是,如此的身子状况下,那些奇怪陌生的画面,却像冲破堤坝的洪水,狂涌而来,跟锦曦原本的记忆混合缠杂在一起,差点撑破她那胀痛的脑袋!

    她隐约感觉到那次突如其来的车祸,怕是将她的灵魂撞到了另一个陌生的古时空,附着在这副病的七荤八素的新身体上。

    脑子里那些多出来的记忆片段,应该就是属于这副新身体原来的主人,那个跟自己同名的女孩子。

    妇人的出现,打断了锦曦脑袋里那些缠杂的东西。

    锦曦缓缓睁开眼,就看见面前的妇人正弯下身,将她轻巧从床上托起半抱在自己怀里。

    手里的汤匙缓缓送到锦曦的唇边,沙哑的声音在锦曦耳边耐心哄着,“曦儿听话,把药喝了再睡啊,喝了药身上就不难受了,娘喂你,来,张张口……”

    锦曦强打起精神看着眼前一身古代装扮的妇人,她应该跟前世的锦曦差不多的年纪,应该不到三十吧?

    典型的农家妇人气质,肤色有些微黑,但眉眼却生的细致秀丽,微微蹙着的柳叶眉好似凝着化不开的担忧,杏眼很美,目光却黯淡无光。

    尤其是眼眶下边蹙着的两片黑青的阴影,使她整个人看起来格外憔悴浑身上下透出的倦态,好似许多日不曾阖眼。但她此刻看着锦曦的目光,柔软慈爱,带着浓的化不开的宠溺。

    “这药会有一点点的苦,却是极有用处的,方子是娘跟村里上了年纪的大婶们讨来的,曦儿要想快些好起来帮娘干活,就莫要怕苦!”妇人温柔的笑着谆谆善诱,舀了一汤匙轻吹了吹,缓缓送到锦曦的唇边。

    锦曦在心里将眼前妇人跟脑海里的记忆重叠,这个人,应是这副新身体的生母孙氏,宿主记忆里的孙氏,对自己的女儿们,说话从来不会大嗓音。

    有点走神的当下,汤匙已经塞入了口中,一股浓苦的液体顺着咽喉滚下,那种辛辣稠苦的滋味,像是一条火线直窜进五脏六腑,刺激得她剧烈咳嗽起来。

    “是娘没用,是娘没用……”孙氏带着哭腔,又是心疼又是自责,手忙脚乱的擦拭着锦曦的唇角,处理掉她咳出来的那些污秽物,回身坐在床边搂着锦曦在怀,一手轻抚着锦曦的后背。

    母亲这种温柔的轻抚,对于女儿,真是世间最惬意的享受。

    前世母亲也曾这样抱过她抚过她,自从父母离婚各自成家后,锦曦便被送到了乡下的姑妈家寄养,姑妈家田多地多孩子更多,再没人那样温柔的对待过她。

    直到此刻,孙氏的怀抱,让她重温了这些,但是有点心虚,自己毕竟占据了人家闺女的身体,虽然她也是不知情的。

    锦曦在孙氏怀里轻轻蹭了蹭,突然,那缠满蛛网的窗格子被人从外面拍的啪啪作响,一个妇人抄着大嗓门在外面高声问,“三弟妹,你在里面不?”

    孙氏怔了怔,抬头望向那映在窗上的半截人影,道:“二嫂,我在呢,你找我有啥事?”

    “咱娘让你赶紧的去灶房烧饭,男人们吃了早饭,上昼还得去南边的地里拔棉花杆,可不得耽误了!”杨氏高声道。

    孙氏抹了把眼角,忙地道:“劳二嫂跟娘说下,我这儿喂完曦儿马上就去,一定不误事。”

    “哦,瞧我这记性,光顾着催你烧饭,倒把另一事给差点忘了!”杨氏顿了下,敲着窗棱扬声道:“娘说了,还有十日咱家礼辉定亲,家里得摆几桌酒席宴请新亲家,曦丫头这状况,搁家里多不吉利!爹娘的意思是,让你这几日给她简单拾掇下,得赶在那之前给送出去!”

    孙氏身子猛地一僵,锦曦能感觉到孙氏的身子在发抖,说话都不利索了:“二、二嫂,她爷奶的意思……这是要、要把我曦儿送哪去?”

    窗外的杨氏撇着嘴道:“三弟妹咋犯糊涂了呢?咱们这片儿染了怪病没得治的,都往哪送?还不就是柳树林后面那块儿!”

    柳树林后面的土窑子?

    孙氏脑袋哄的一声,头里一片空白!

    那个土窑子建在林子最深处,后面就是巍巍山峦,早些年那里烧过土砖,后来塌方死了人,那土窑渐渐荒废下来。

    后来不知从何时起,村里那些枉死不能入家族祖坟的,生病过早夭折的小孩,还有患了会传染的怪病没得治的,都会往那土窑子里送!

    到最后,那里越来越荒僻,还有村里人传言那里夜里不干净。

    因为背靠大山,山里饥饿的野狼经常会去那里觅食。

    曦丫头被送到土窑,不就意味着等死?

    孙氏脸色已经惨白,冷汗打湿了全身,嘴唇更是哆嗦着说不出半句话来。

    手臂本能的,紧紧的,死死的搂住怀里的女儿,唯恐稍一松手,就会消失不见!

    杨氏在外面没有等到孙氏的回应,低低冷笑了两声,不耐烦的拍了拍窗,再次扬声道:“话我可都捎带到了,该咋样你自个瞧着办!”

    撂下这话,杨氏捂着鼻,脚底生风的跑远了。

    好一会,孙氏才强撑着从震惊中回过点神,看到怀中女儿睁着一双茫然的眼睛望着她,孙氏感觉胸口被压了好大一块石头,直喘不过气。

    “二妈的话,你别当真,你爷奶……你爷他不是这样狠心的人……”孙氏摸着锦曦的头嗫嚅着,不知道是说给锦曦听,还是说给她自己听,这些话听起来毫无底气。

    在孙氏的眼底,锦曦看到了一个母亲浓浓的恐惧和绝望,尽管孙氏想要努力的掩藏,但锦曦内心已经不再是单纯的十岁小姑娘了。

    孙氏被杨氏催走后,阴暗的小屋子里就只剩下锦曦一个人。

    锦曦再没心思闭眼,直勾勾盯着屋顶缠满蛛丝的破旧横梁发怔。

    她从方才杨氏的话里,听出自己这趟穿越的处境很不妙,最多十天,她就会被扔到树林子后面的土窑子里等死。

    想想也是,这个时代的乡下农村,医疗应该是落后的。宿主又是一个在众人眼中,患上了怪病,药石无效,甚至还会传染的小姑娘!

    宿主的大堂哥梁礼辉,是老梁家长房长孙,也是老梁家出的第一个秀才,他的定亲酒宴肯定是诸多慎重,怎么能留她这么个晦气人在家里?

    被家里人送到土窑子里去等死,估计在所有人眼里都是天经地义,即便有孙氏反对的声音,但那绝对是微弱到可以被忽略的。

    锦曦心里暗叹,转念又想,既然这个时代医疗落后,那么误诊也应该是有的啊!不管是不是众人眼中不可治愈的怪病,锦曦也不能就这样毫无作为的等着去土窑子里喂狼,好歹重生一回,就这么束手由别人摆布命运,那可不行!

    眼睛睁得有些发酸,锦曦再次阖目,开始在脑海里搜寻那些关于宿主生病前的一些生活片段,试图从中找出些端倪来。

    日头此时才刚刚起山,挂在东边,映的东边的山头红彤彤的。

    老梁家后院灶房。

    孙氏急忙忙赶到后院,还没来得及进灶房,东侧的厢房门吱嘎一声开了,杨氏端着一盆水从屋里出来,她刚刚伺候完谭氏梳头洗脸,正准备出来倒水。

    “哟,那不是三弟妹吗,总算把你给盼来了。这下子咱们一家人可算能吃上早饭了!”杨氏喊住孙氏,欣喜打招呼。

    孙氏暗道不好,脚步微顿,低垂着头,低低嗯了一声,正准备进灶房,杨氏身后屋里又冲出一风风火火的瘦小人影。

第二章 喜事

    第二章喜事

    冲出来的人影是一个矮小干扁的老太太,秋香色半新不旧的襦袄襦裙穿在身上空荡荡的。花白的头发梳的一丝不乱,一根双排雕花银簪子插在脑后攥着的发髻上。

    这个人,就是孙氏的婆婆谭氏。

    看到站在灶房门口的孙氏,谭氏稀疏眉毛下的三角眼立时竖起来,指着孙氏张口就叱道:“你作死去了?要你烧饭还得三请四求,八抬大轿!你脚底生疮还是腿上流脓?从后面杂屋到这才几步远?懒驴上磨,存心不让一家子人吃上热饭热菜,存心不让我们老的好过是不?”

    孙氏僵了下,还没来得及转身,谭氏身后的杨氏开了腔。

    “三弟妹,你杵在那干啥?没听到咱娘正跟你说话呢!”杨氏“善意”的提醒孙氏。

    谭氏一听这话,眼睛瞪得更大:“你个木头桩子,婆婆跟你说话,身都不转,撂个大脸子给谁看?”

    “娘,我、我没那意思……”孙氏拽着手里的围裙,陪着小心解释。

    “少在这磨叽,没瞧见那日头都照头顶了?赶紧的烧饭去,耽误了上昼拔棉花杆,看我怎么收拾你!”谭氏不耐烦的扬手一挥,催促孙氏。

    “诶,我这就烧去,一定不耽误事儿。”孙氏唯唯诺诺着,还没抬脚又被谭氏喊住:“入秋了你妹子这几夜睡不踏实,日里没精神头,早饭给你妹子做个蛋羹补补,搁饭窝边暖着,回头她起身给她端去,别惜着油盐,鸡蛋记得挑个儿大的!”

    “诶,我记下了,这就做去。”孙氏温顺应道,顺手已经将围裙系在了身上。

    “哟,梅儿也这般哪?啧啧,我这做嫂子的听着都心疼。”杨氏忙地接道,“我们兰丫头这几日也直嚷嚷着犯困,娘,要不,也让三弟妹捎带给兰丫头也做个鸡蛋羹回回神?不用挑个儿大的,小的就成。三弟妹,你说咋样?”

    孙氏茫然的看向谭氏,谭氏斜了眼杨氏,拍了拍衣襟口漫不经心道,“我瞅着兰儿倒挺好,小孩子家家的,多动动不就得了,补多了不好!老三家的,还傻愣着干啥,该干嘛干嘛去呀!”

    确定谭氏没了其他吩咐,孙氏这才匆匆进了灶房,不多会,烟囱里喷出股股黑烟,灶房里也传出乒乒乓乓的锅碗瓢盆声。

    谭氏满意的转身,瞥见杨氏还站在一侧,眼睛咕噜噜瞟着灶房的方向,手里还端着瓦盆,一副盘算的样子,显然对那鸡蛋羹还是念念不忘。

    “娘,院子里风大,您老回屋歇着去吧。上昼要割拔棉花杆,三弟妹动手迟,我这就去灶房给她搭把手也快些。”杨氏赶紧将盆里的水倒掉,转身跟谭氏笑着请示。

    谭氏阴沉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对杨氏道:“我这三个媳妇里,就数你最孝顺懂事。灶房的事儿你三弟妹一个人忙的过来,就不用你去搀和了。今个起早了我这左臂有些发酸,你赶紧扶我回屋给我揉揉去!”

    ………………………………

    孙氏一个人在油烟升腾的灶房里忙碌着,老梁家人多,兄弟们成了亲的都还住在一起,一口锅里吃茶饭,挨着墙壁搭建的灶台也大。

    孙氏用里面那口大锅焖饭,外面那口小一些的锅烧菜,烧好的菜盛到瓦盆子里,坐在热水里保温。

    灶台上还有零零散散几口大小不一的瓦罐,里面灌满了水,烧的咕哝作响,基本上一顿饭下来,喝的水,洗的水都有了。

    虽然心里担忧着锦曦,但孙氏还是很麻利的将饭菜做好,又给小姑子梁俞梅炖了鸡蛋羹送到她屋里,这边,老梁家的人已经陆陆续续起身,谭氏在杨氏的搀扶下来了灶房,环视了一遍后,便吩咐将饭菜摆到隔壁的桌上。

    灶房隔壁有一间空屋子,里面摆了一张半旧的八仙桌,一张小一些的方桌,这里是老梁家用作饭堂的地方。

    老梁家的规矩,只有男人和订了亲的孙子们才有资格上大八仙桌吃饭,孩子们夹了菜在边上的小桌子吃,由谭氏领着,媳妇们则要伺候着男人孩子们吃完,收拾妥当了,在灶房就着剩菜剩饭扒两口就算解决了。

    为着月底梁礼辉的定亲酒宴,老梁头的长子,梁礼辉的父亲梁俞驹专门从附近的长桥镇赶回村子里,饭桌上,梁家男人们对梁家长孙梁礼辉的定亲一事,迫不及待展开了很热烈的讨论.

    饭后,媳妇们上来收拾了碗筷,男人们对于饭桌上的讨论话题兴致勃勃,老梁头也是意犹未尽,所以也没急着下地干活,而是围着八仙桌喝茶抽旱烟,等着老梁头再补充些啥。

    因为高兴,老梁头还喝了几盅酒,黝黑的脸膛浮起两抹潮红,目光炯炯环视着屋里的众儿孙们,道:“礼辉是咱老梁家长子长孙,又有秀才功名在身,他的亲事是孙儿辈里头一遭,咱老梁家在村里算得上是厚道人家,孙媳妇那边也是秀才的女儿,这亲事筹办起来可万万马虎不得!村里人都看着呢,不能给人瞧了错处去,这往后家里小的们嫁娶也都有个依仗的!”

    坐在老梁头下首的长子梁俞驹应道,“爹言之有理,这亲事代表的不止是礼辉,更是咱们整个老梁家的声誉,儿子们一定用心操办,保证不落人挑剔。”

    老梁头点头,掏出腰间旱烟杆吧嗒着抽起来。

    “犬子礼辉能有今日这份出息,全赖咱爹这些年的谆谆教导和悉心栽培。如今又给他置办这样门当户对的亲事,儿子时常叮嘱礼辉,将来他出息了,定然第一个要报答的人就是爹您老人家啊!”梁礼辉的父亲,老梁头的大儿子梁俞驹又道,声音有点哽咽。

    作为当事人的梁礼辉则是有些木讷的站在梁俞驹身后,垂着眼脸上有点发红。

    “嘿嘿,大哥不愧是读过书的人,说出的话就是不一样,兄弟我也是这样想的,为难在说不出来!大哥这三言两语就把兄弟我的心里话给讲了出来!”

    老二梁俞林连声附和,梁俞驹微微额首,腰杆挺的笔直。

    老梁头摆摆手,有点慨叹,“一家人甭说两家话,咱做上人的,还不都巴望着你们下人好!”

    说着,老梁头又将月底梁礼辉定亲,具体的细节安排再次跟儿子们敲定下来。

    无非就是请客送礼几个方面,给女方家准备的定亲礼,有吃食,烟酒,点心瓜果,以及尺头,鞋帽,首饰,胭脂水粉林林总总。

    这些都是梁俞驹直接从镇上的梁记杂货铺子里取,无需去别家买。

    而酒宴上的菜式,宴请的宾客也需要提前张罗。

    另外,媒人那块的谢媒钱也不能落下……

    一切敲定齐全,谭氏催促起下地干活。

    老大梁俞驹忽然想到什么,跟正起身的老梁头道:“爹,光顾着礼辉定亲高兴了,这儿还有一事差点忘说,儿子想讨您老的意思。”

    “啥事?”老梁头诧异问道,其他人也都看向这边。

    “昨日亲家那边捎来消息,定亲定在二十六,二十一就得请媒人上门来交换庚帖。这不,老三家的曦丫头还搁在那屋吊着,爹您看这事……”

    “有啥好看的,曦丫头患的是会过病气的死症,早就该送去土窑子了。搁家里多一天,对其他人都不好!我提议,不如明个就给送出去,大家都省事!”不待老梁头开口,梁俞林抢先道。

    站在梁俞林身侧的杨氏附和着点头:“兰儿她爹说的对,媒人上门交换庚帖那可是关乎终身的大事,倘若被亲家那边知晓咱家里还住着晦气的人,亲家他们也会不乐意的!”

    老梁头叼着旱烟,瞅着站在人后的老三梁俞忠:“老三,曦丫头是你闺女这事你来给句话!”

    从进屋吃饭到饭后热烈的讨论,老三梁俞忠基本上没发出啥声响,如果不是因为大哥和二哥提议提早送走锦曦,梁俞忠完全愿意被人忽略。

    梁俞忠被人群推到老梁头跟前,满脸胡茬,声音低沉:“爹,今个换了药,指不定喝着就有起色了,再缓两日可中?”

    杨氏又是第一个站出来反对。

    “哎哟三弟,你明白人咋犯糊涂了呢?曦丫头那病搁在别家,一天都呆不得早扔土窑子去了,这早几天晚几天的,没啥好计较,大夫都撂下话,横竖是没得治了!弄不好冲撞了礼辉的喜气,祸害的可是咱整个老梁家,那可就真不划算!”

    “我说三弟,你这叔叔咋做的?二哥我都懒得说你,瞧你那心长咯吱窝去了吧?就你那闺女,不巴望着大侄子好?不巴望着你其他的侄儿侄女们好?”老二梁俞林干脆直接训斥起梁俞忠。

    屋里其他人对此都没出声拦截梁俞林,梁玉忠不理会梁俞林夫妻,只巴巴望着老梁头,一屋子人的目光也都齐聚在老梁头身上。

    老梁头吧嗒着吸进一口烟,抽出烟杆在桌沿边磕了磕,转首对梁俞忠道:“这事,爹琢磨过了,老三,你二哥二嫂说的在理,你可不能犯糊涂,曦丫头不能再拖,要不明个就给送出去吧!”

    梁俞林夫妻得意的交换了个眼神,又去瞥梁俞驹,梁俞驹正袖着手站在老梁头身后,见梁俞林望过来,梁俞驹给了他一个赞赏的眼神。屋里的其他人也开始纷纷表示赞同,唯有老四梁俞洲面有不忍,但谭氏在旁边瞪着,梁俞洲也不敢轻举妄动.

    梁俞忠胀满血丝的双眼一动不动的盯着老梁头,听他如此说,梁俞忠啥话不说,双膝一软,砰的一声跪在老梁头跟前,额头砰的一声磕在老梁头的脚跟前。

    老梁头怔住了,梁俞驹则皱起眉头,喝道,“老三,你这是干啥呢,赶紧的起来!”

    梁俞忠不理。

    谭氏颠着小脚冲过来揪住梁玉忠的半边臂膀,扯不动他,就使劲的摇晃。

    “都这样了,你还要咋地?僵头怪脑的,你这是存心要逼死你爹呀,逼死你爹也换不回你那闺女的命!”

    梁玉忠像木桩一样跪在那,一动不动,粗声道:“爹,儿子求你,求你让曦儿在家多呆两日,换庚帖前再不见起色,儿子亲手送……送出去……”

    老梁头瞅着面前蓬头垢面的三儿子,打了个唉声:“老三你这又何必?唉,就依你这回吧,最多五天,不能再耽搁了!”

    梁玉林还想反对,老梁头摆摆手:“罢罢,都别吵吵了,曦丫头这事就这么定了。大伙都回屋简单拾掇下,一会子跟我下地拔棉花杆去才是正事!”

第三章 母女

    第三章母女

    众人都自散去,从头至尾,都没人留意到孙氏的缺场。

    孙氏在灶房草草扒了几口剩饭剩菜,洗完碗筷,刚进门就听到梁俞驹提到提早交换庚帖的事儿。孙氏顿感到不妙,顾不得多听,只想着快跑来找锦曦,这样就能多一点跟女儿相处。

    此刻,灶房后院通往小杂屋的一段小梗路上,孙氏踉跄着跑的急惶急色。

    她没有像往常那样轻柔的推门,所幸锦曦也没睡着,正睁着眼盯着黑乎乎的房梁发呆,对于孙氏这么快的返回,锦曦有点意外。

    “曦儿,娘的好曦儿……”孙氏一进门,就哭着扑倒在床边,一张脸惨白惨白的,像失了魂儿。

    锦曦猜测她一定是跑着来的,路上摔了跤,发髻垂落了几缕在耳后,身上也沾惹了些许的泥土,看起来有些狼狈。

    不过才一顿早饭的功夫,那边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极有可能跟自己有关,不然孙氏不会突然崩溃成这样的。

    锦曦艰难抬手,摸了摸孙氏哭得有些模糊的脸,弱声道:“娘,你别哭,有啥事慢慢说。”

    孙氏握住女儿瘦削并有些脱皮的小手,好不容易才稳住一点点情绪,爬起来坐到床边,顺势捞起锦曦搂在怀里。

    从孙氏断断续续的述说中,锦曦终于知道了早饭间发生的事情。明白自己的存在,对于即将置办喜事的老梁家,是必须剔除的晦气。

    如果换做本尊,估计心该拨凉拨凉的吧,锦曦悲叹!

    这样的人家,实在让锦曦提不起半点好感。

    锦曦的手被孙氏紧紧握在掌心,她哀哀哭着:“娘是最没用的娘,救不好曦儿,也留不住曦儿,老天爷啊,你开开眼吧,我的曦儿才十岁呀……”

    孙氏哭的肝肠寸断,那种绝望和无助,让闻者揪心。

    “娘,这都是命,谁让女儿福薄,偏生了这样的怪病。”锦曦靠在孙氏怀里,有气无力道。

    说话对于此刻的锦曦而言,其实是很费体力的事情,但她必须要说,不说,她就真的小命玩完了。”

    “能再跟娘待几日,女儿也知足了。也不知道能不能熬得过几日去。”锦曦道.

    “能能,一定能的,曦儿莫怕,即便去了土窑子,娘也陪着你!”孙氏搂紧锦曦,生怕她飞了.

    能有活着的机会,为什么要两个人一起死?锦曦想着。

    “女儿横竖这样了,娘跟了我去,丢下妹妹,女儿也不安心!”锦曦苦笑。

    “可娘啥都没能为你做,想想心上好似搁了把刀子!”孙氏摸着锦曦的头,又哭了。

    锦曦舔了舔干裂的唇,艰难挤出一丝笑,道,“女儿其实最想吃娘做的东西,如果还能再吃上一回,就算死了也知足了!”

    孙氏眼泪淌的更凶了,坐直了身子问,“曦儿想吃啥?娘一定给你做来!”

    锦曦想了想,便报出几样来,都是这深秋时节生长的蔬菜,就是不知道梁家村这边是不是都种了。

    “荠菜、青椒家里菜园子里有现成的,野苋菜娘去后面山野里挖,曦儿,你身子不好,有些东西还是要稍稍忌口的,这酸枣……”

    “娘,别的菜没有都成,就这酸枣,我惦记好久好久了……”

    锦曦在孙氏怀里轻轻蹭了蹭,她好多年没有这样跟人撒过娇了。

    孙氏耐不住,顷刻便妥协了,想想女儿这怕是最后一回吃酸枣了,不忍心拂逆:“好好好,酸枣就酸枣,只要我们曦儿爱吃就成,还有啥想吃的不?”孙氏耐心问道,眼里的慈爱和酸楚缠杂在一块,看的人心都揪成了一团。

    锦曦又报出几样蔬菜瓜果的名称来,孙氏认真的听着并一一记在心底,娘两个低声亲香了片刻,直到外面老梁家灶房后院那边传来谭氏的喊声,孙氏才依依不舍离开了小杂屋。

    屋子里再次陷入一片安静,墙角堆放着的一堆杂物里传来老鼠悉悉索索的声响。

    锦曦撸起袖子,孱弱的手臂上隐隐可见皮下那些隐隐红斑。

    本尊患的这种怪病,跟现代的某种病症有些相似。皮下,粘膜出血,手指脱皮,再结合本尊生病前一段时日的生活经历,长期的营养不良,入秋后又闹过一段时日的腹泻,锦曦猜测,在这个时空让大夫们束手无策的死症,搁在现代,或许是坏血病吧?

    坏血病正是因为维生素c的严重缺乏而导致的疾病,在现代根本不会危及性命。

    这么说,孙氏每日端来的那些黑苦的药汤,根本就没有对症下药,其实像本尊这种情况,只需补充维生素c,假以时日便可得到缓解。

    但如果锦曦贸贸然跟孙氏分析病理,孙氏绝对会怀疑女儿病的胡言乱语,反而会吓到孙氏。

    现在用这种撒娇的法子,利用一下孙氏对女儿的宠溺和愧疚,反倒奏效了。

    酸枣是所有蔬菜瓜果里,维生素c含量居于榜首的,治疗坏血病自然少不了。

    锦曦躺在又冷又硬的被子里,将有些痉挛的腿脚尝试着慢慢伸直,轻吁出一口气。尽人力,听天命,该做的她都做了,接下来就看老天爷给不给她继续活下去的机会吧!

    自她穿越醒来,就今天说的话,想的事最多,身体筋疲力尽,迷迷糊糊就睡过去了。也不知睡了多久,再次醒转的时候已经是夜里了。

    月光从破败的格子窗里洒进来,屋里一派清冷。

    床前的一张小案桌上,点着一盏忽明忽暗的松油灯,枕头边放着一只拳头大小的油纸包。锦曦刚刚侧脸,就碰到了,油纸包鼓鼓涨涨的。

    瞧这情形,锦曦睡着的时候,孙氏应该来过一趟。

    锦曦拆开了油纸包,一股酸酸甜甜的清香气息扑鼻而来。枣子是采摘下来微微风干了一些的,朱红色褶皱的表皮上,均匀撒着如冰晶一样透明的蔗糖。

    一般的人家,采摘下来的枣子是不会用这样的法子存储加工的,这枣子,一看就知道是干货铺子里特制的,而且还是属于上等的贡枣。

    翌日,孙氏忙里偷闲做了锦曦吩咐的菜肴送来。

    孙氏一汤匙一汤匙的喂锦曦喝那些野菜熬成的汤,清淡如同饮水,喝在嘴里还有股子涩味,孙氏自己都喝不下,可女儿却喝的那么香,孙氏是又心疼又不解。

    “傻闺女,就不能稀罕点别的,这菜汤没油没盐的!”孙氏看着见了底的碗,叹着气道。

    锦曦强迫自己咽下最后一口野苋菜汤,擦拭了嘴角,浅笑道,“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呗!”

    孙氏摇头表示无耐,收拾了碗筷正要离开,突然又道,“昨儿那包酸枣可吃了?味道咋样?”

    “好吃的紧呢!娘昨儿去了镇上?”

    孙氏眼里略多了一丝欣色:“娘要烧午饭,没得空,是你爹去的,男人脚程快,趁着吃午饭一趟功夫就买回来了!我下昼送过来,见你睡着,就没喊醒你。”

    对于本尊印象里那个沉默的亲爹梁玉忠,锦曦对他的感觉不是很好。锦曦生病这段时日,都是孙氏一人在照料,其他家里人不露面,或许可以理解,毕竟打一巴掌隔一层,但亲爹一次不踏足这里,这就说不过去!

    就算去一趟镇上买包酸枣略表关心,这也仅仅只是让他自己心里好过一点,在女儿死了后再想起,不会那么愧疚难安。

    “哦。”

    锦曦垂下眼,淡淡的哼了一声。

    孙氏叹口气,摸了摸锦曦的头:“你爹,心里都是惦记着你的,每日都跟娘这儿打听你来着,昨儿个刚下地回来,听你说要吃枣,水都没喝半口扔下镰刀就跑了,中午饭都没得吃就饿着肚子去下地了。”

    锦曦很了解孙氏在担心什么,她替梁玉忠解释,为的是不让他们父女生死相隔还落下恼怒。

    锦曦蹙起眉头,她做人原则其实很简单,对人情好歹也不喜苛求计较。

    别人对她真好,她自然也不假待。别人对她保留,自然也换不到她的真心。

    就好比孙氏,别人都怕过了病气不敢靠近这屋,而她却全然不顾,这就是发直真心的疼爱,锦曦自然跟她亲近。

    “你爹不来看你,不是他不惦念你,是你爷奶撂下话……唉,你爹他,本就是个最孝顺的人,他心里,天天念叨着你……”孙氏还在碎碎念着。

    不管孙氏如何好言相劝,对那亲爹梁玉忠,那份有所保留的父爱和权衡,锦曦一直会记住的。锦曦微蹙的眉头展开,嘴角勾起一丝淡笑。

    “嗯,那娘就跟爹说,枣子很好吃,我很喜欢。”

    孙氏愁苦的脸终于有了点喜色,麻利的收拾好碗筷,见锦曦似有困意,便起身离开了屋子。

    不过才吃了一天半的这些富含维生素c的膳食,当夜入睡前,锦曦感觉这些时日一直困扰自己的咽喉牙龈的肿痛,跟前几日相比,缓和了不少,手指也没有再继续脱皮。

    虽然其他地方还是没有明显的改善,但这个细微的改变,已经足够让锦曦看到生的希望。

    接下来的两日里,孙氏每天都依着锦曦的吩咐,变着法的给她做那些菜汤菜糊,油纸包里的枣子也吃的差不多了。

    这日午后,锦曦从睡梦中醒来,下意识抬手摸眼。裸露在外的手臂上,那些皮下隐隐的红斑,好似也消散了一些。

    这个发现让锦曦忍不住惊喜!从死亡的阴影中挣脱出来,这种重获新生的喜悦,是世间所有金银财富和名利地位所无法取代的!

    难道这就是老天爷赐予她的穿越福利?

第四章 分利

    老梁头领着一众儿孙起早贪黑,忙活了三两日,终于将南边地里,那七八亩棉花杆子拔了个干净。

    捆绑了装上牛车,一车一车的往家里拖,挨着灶房后院那一溜儿的墙根,棉花杆码得高高耸耸。这满院的棉花杆子晾晒干了,足够这一大家子大半年的柴禾。

    晚饭后,儿孙们还在饭堂,陪着老梁头喝茶,抽烟,扯些家常话。媳妇们收了碗筷去灶房,杨氏找借口,将满灶台的脏锅碗扔给孙氏,脚底抹油的溜回自己屋去了。

    老梁家人这会子,全都聚在后院饭堂。

    杨氏寂悄悄坐在屋里,竖着耳朵。

    约莫半盏茶的功夫,屋外的过道里,终于传来悉悉索索的脚步声。杨氏的房门发出一声细微的吱嘎声,从外面推开一条缝,一个人影从那只人宽的门缝里钻进屋来。

    来人也不点火,摸着黑,磕磕碰碰就朝着墙边的木头柜子那处移去。

    黑暗里,杨氏突然咳了一声,把来人吓了一跳,险些磕到柜子角。

    “兰儿她爹,没磕着哪吧?”杨氏在黑暗中冷笑着问。

    “唉哟我的妈呀,你说你一个大活人,在屋里咋不点火?猛然一出响,把你男人吓得够呛!”梁俞林拍着胸口低声埋怨,顺手点着了火,屋子里光线顿明。

    只瞧见杨氏正抄手坐在床沿边,翘着二郎腿,斜着眼睛瞅他。她脚边的床踏板上,落了厚厚一层瓜子壳。

    梁俞林厌恶的皱起眉:“跟你说过多少遍?瓜子壳别吐那上面,多邋遢!”

    “我自个屋里,爱吐哪就吐哪,你管不着!”杨氏不以为然。

    “瞧你进屋那鬼祟样,心里没鬼,你怕个甚?”杨氏撇嘴,目光在梁俞林身上,手上,探照灯似的瞅着。

    “你没听过人吓人,吓死人?你存心在这守着的吧?”梁俞林翻着白眼,靠着柜子站着,站姿有点奇怪。

    “守着又咋样?你管我!诶,你腿咋啦?”杨氏瞄梁俞林的腿脚,问。

    “被你吓得抽筋!”

    “少扯那有的没的,赶紧的说正事。”杨氏道。

    “快跟我说说,你下昼去镇上找大哥,那事商量的咋样?能成不?”

    梁俞林得意一笑:“这不废话么,有大哥亲自出马,我再从旁周旋,再刁钻的事情也拿得下!”

    “哎哟喂,能成就好!”杨氏乐道:“就怕你奔前跑后的,到时候啥好处也捞不着,那就真不划算!快说说,那边给银子了吗?”

    提到银子,梁俞林眼睛又开始放光了,绕到屋门处,往外张望了下,确定这会子没人经过,这才重新关紧了门,压低嗓音伸出手指朝杨氏兴奋的比划着。

    “那边很爽快,都给过了,大哥把我的那份单独拎出来,乖乖,整整三十两呢,我长这么大,还从没揣过这么多银子,沉甸甸的,这一路跑回来,可把我累的唷,脚踝到现在还痛呢!”

    “瞧你那出息样,痛死活该!”杨氏笑骂,已经等不及了,朝梁俞林伸出手:“那三十两银子你就别揣着了,赶紧的交上来呀!”

    梁俞林有点不太乐意,但还是慢吞吞从怀里掏出一只小儿拳头大的布袋子,甩给杨氏。

    杨氏稳稳接住,入手沉甸甸的,她迫不及待打开袋子,当她看到袋子里面的东西,杨氏眼睛都直了,嘴角乐得合不拢!

    扯开袋子,满袋子的碎银子,杨氏当即就埋下头数起来。

    梁俞林翻了翻眼,挖苦道:“什么人哪这是,还不信我!那你数吧,数到你手指抽筋!”

    “少唧唧歪歪,哪凉快滚哪去!”杨氏笑着啐了他一口。

    梁俞林嬉皮笑脸凑过来,紧挨着杨氏坐下,一手搭在杨氏腰间,不老实的揉捏着:“我就说跟着大哥稳没错,瞧瞧这回,我就跑跑腿传个话啥的,就挣这么多,落在咱爹那,拼死累活,七八亩地的棉花收成,怕也难值这个数!”

    杨氏正埋头一门心思数银子,对于梁俞林的手,在她腰上制造的小动作,懒得去理会。捏得酥麻了,嘴里就哼哼唧唧两声。

    “为了你们娘儿们,我可是累死累活的,这银子一分不少交给你收着,娘那,我可都瞒的死死的。怎么着,你也得犒赏下你男人,多少给个十两喝口小酒呗?”

    “兰儿她爹,那边统共给了大哥多少银子?”杨氏突然将头从银子里抬起来,扭头问身侧的梁俞林。

    “二百两吧!”梁俞林道。

    杨氏当即拉下马脸,把那三十两银子包往身后边一甩,戳着梁俞林的肩,连珠炮似的数落起来:“哎哟哟,我就瞧出你是个没出息的!你大哥说啥,你听啥!那事能成,你跑前跑后可没少使劲,凭啥你大哥就得那么多,甩给你三十两?打发叫花子哪?这事不成,回头还得再跟他多要一些,老亏了我们!惹急了,我告儿老三他们去,一文钱都别指望!”

    梁俞林急得面红脖子粗:“主意都是大哥出的,那边也是他去找的,没了大哥结识的那些朋友做牵引人,就凭我们,有登云梯也别指望搭上那边!我不过是跟在大哥后面跑个腿,传个话啥的。得这三十两,也差不多,你就别不知足。”

    “哎哟喂,倒教训起我来啦?你们做的那事,真论起来可是损阴德的!凭啥你大哥吃肉喝汤,就甩给你根骨头,瞧把你屁颠的,走路还扭脚了!没出息的脓包,跟了你,我算是瞎了眼!”

    杨氏两片薄唇一张一合就骂起来,梁俞林唯恐被后院那边听到,当下只得做低伏小,好一番安抚许诺,又举手发誓,杨氏再才收敛起情绪。

    “说你女人家没见识,眼光短,还真就不假!”梁俞林搂着平静后的杨氏,但还是忍不住抱怨。

    杨氏靠在梁俞林都是骨头架子的怀里,视线落在他不停交搓的脚上。

    “大哥他不是一般人,读过那么多年的书,又在镇上打理铺子,人脑袋瓜子好使,跟了他,保准没错,你可别犯傻真去找他说银子的事……哎哟哟,你这女人作甚哪?”

    梁俞林话还没说完,就见杨氏绷着脸,弯下腰捉住他的左脚,二话不说直接脱下他的鞋。

    伸手在里面抠扯扒拉着,翻过来在床踏板上使劲磕几下,鞋里咕噜噜滚出几粒碎银子。

    “我就说怪嘛,你那猴精的一人,咋就真老实了呢!这不,还藏着私房哪!”杨氏举着那被抠烂的鞋子,得意的冷笑。

    梁俞林先是脸色灰败,随即挤出干巴巴的笑,解释道:“我跟你闹着玩的呢……”

    “叫你藏,叫你抠……”杨氏才不听呢,揪住梁俞林的一只耳朵,抄起手里的鞋底板,照着他的脸就是好一顿招呼。

    与此同时,梁俞忠和孙氏,也不得平静。

第五章 送走

    第五章送走

    梁俞忠抱头蹲在床前的地上,眼眶通红,泥雕木塑般一动不动,目光直愣愣盯着床上的母女。

    孙氏靠坐在床上,正淌着泪,在她怀里,抱着熟睡的小女儿梁锦柔。

    “曦儿爹,你得想想法子啊,明个就是最后一天了,你真要把我们曦儿送去土窑子等死?”怕吓到怀里的小女儿,,更怕惊到住在对面的公公婆婆,孙氏的声音压得极低。

    “曦儿可是咱的亲闺女啊,他们舍得,你也舍得?”孙氏泪眼婆娑看着地下蹲着的丈夫,呐呐问。

    梁俞忠浓密的眉头拧成了疙瘩,目光移到自己的脚尖:“舍不得又能咋样,闺女那病不同别的,拖不得。爹说的在理,这一大家子人,不管谁沾惹上,我这心里都不安!”

    “曦儿命不好,摊上你这一根筋的爹。你心里,就你那一大家子,真要怕过了病气,我带着曦儿分出去另过!”

    “你说的这叫啥话!”梁俞忠抬眼瞅着孙氏,胡子拉杂的脸上,五官都痛苦的扭曲在一起。

    “把你和曦儿分出去,这让咱爹娘,往后在村里怎做人?脊梁骨还不被给戳烂!”

    孙氏说的本是气话,见梁俞忠还这样,一心只为着公婆着想,心里委屈极了。不再说话,扭过脸去只哭的肩膀一耸一耸的,再不搭理梁俞忠。

    梁俞忠蹲在地上,瞧见这样,心里也是烦透了,但又做不了什么,只抓扯着自己两鬓。

    连续几日食用富含维生素c的食物,锦曦身上的病症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但重病这么久,伤了元气那是肯定的,所以锦曦也不急着下地,就这么在床上躺着休养。

    孙氏这几日忙完家里的活,还要去地里拔棉花杆子。每日忙里偷空过来送吃食,还没说上两句话,就会被人催走。是以,锦曦还没来得及将这好消息说给孙氏听呢。

    这样的秋夜,对于孙氏和梁俞忠,是备受煎熬的一夜。

    而对于锦曦,却是自穿越以来,睡的最自在的一晚了。

    腿脚可以随心所欲的伸展,不会再莫名痉挛,手臂上那些骇人的血点,也消失的无影无踪。孱弱却光滑的小胳膊,有着十岁少女的娇嫩肌肤。

    病症消了,身子舒坦了,睡的自然就舒畅了。她巴望天快些亮,等天亮孙氏送吃食来,她一定要快些把这好消息跟孙氏分享,好快些离开这间阴暗潮湿的小屋子,跟角落里,房梁上,那些老鼠分道扬镳!

    “哎哟喂,这不大哥嘛,你咋地也来啦?这大清早的,从镇上赶过来,可受累了!”

    妇人聒噪的大嗓门在屋外乍然响起,睡梦中的锦曦被这声音吵醒。她睁开眼,床前的松油灯早已燃尽,淡淡的天光从窗户外洒进来,屋子里光线黯淡。

    “今个是曦儿出门的日子,我这做大伯的,不来送她这最后一程,心里难安,受累什么的,不值当一提!”

    说话的男人,声音平稳,听着给人很舒坦的感觉。

    锦曦在脑海里努力搜寻,这说话的男人应是本尊的大伯梁玉句。梁玉句是长子,兄弟里就他读过几年书。

    老梁头做主,将老梁家在镇上置办的那间小杂货铺子,交由梁俞驹打理,为此,梁俞驹带着妻子金氏常年居住在镇上。

    这大清早的,他怎来了这里?

    锦曦揉了揉眼,半坐起身,随即恍然,今天可不就是老梁头许诺的第五日?说好了的,明天梁俞驹的长子,老梁家的秀才长孙,梁礼辉换庚帖,今天,梁老三是务必要送她去土窑子的。

    “老二呢,怎不见他人?”梁俞驹在外问道。

    杨氏聒噪的大嗓门又起:“大哥还不知道他,就是人老实,心肠软,最受不得这种场面。前几日我娘家那边捎话来说有点事,这不,今个一早就打发他过去了。”

    梁俞驹淡淡应了一声,“嗯,这倒也是,难为他了!”

    接着又扬声道:“三弟,三弟妹,事已至此,做大哥的,只能劝你们想开些。你们还年轻,往后儿孙绕堂,曦儿……就放她安心出去吧!估摸这时辰不早了,也该动身了!”

    梁俞驹说完这话,长长叹息了一声。

    屋里的锦曦就听见孙氏熟悉的哭声,如同遏制不住的洪水,哀哀哭起来,想必之前一直在强忍着吧!

    “三弟妹,快别这样了,大哥特地从镇上赶过来,我和四弟也都在,这么多长辈来送,也算给曦儿壮胆。你让老三带着曦丫头赶紧动身吧!”杨氏道。

    孙氏哭得肝肠寸断,呜呜咽咽,像是在说些什么,但杨氏的大嗓门又开腔,完全压住了孙氏模糊不清的话语。

    “要我说,你甭哭,趁着日头还没起山,让老三赶紧的,抄小路送曦丫头去柳树林,回头日头爬上山坡,下地的人就多了,撞见不好!”杨氏催促。

    “二弟妹说的有理,此事趁早不趁晚。老三,你媳妇想不开,你是个男人,可不能跟着犯糊涂!别愣着了,赶紧的进屋准备去吧!”梁俞驹从旁淡淡吩咐。

    不是梁俞驹这样吩咐,锦曦还不知道本尊的亲爹,梁俞忠也在。想想也是,今天他不在,孙氏妇人家力气不够使,谁敢不要命,上前来抱她去柳树林?所以,他是不可或缺的。

    梁俞忠没啃声,但肯定听进了梁俞驹和杨氏的话,锦曦听到屋外移动步子的声音。

    紧接着,一直呜呜哭着的孙氏,哭声陡然拔高,悲伤中透出惊惶。接着,窗户外人影一阵窜动,木门狠狠震了一下,孙氏的哭声先前还在窗户那边,现在已经移到了门前。

    木门单薄而简陋,门板之间的缝隙,最大的地方有半指宽。先前还有淡淡的光线,透过半指宽的缝隙射进来,这会子被挡住了。

    锦曦猜测,孙氏一定是用自己的身子挡住了木门。

    只听杨氏在外面跺着脚急道:“三弟妹,你疯魔啦?好好的把着那门作甚?老三,别傻愣着,赶紧的把你媳妇拉开呀,这还要不要出门子啦!”

    “大哥,二嫂,孩子娘昨儿一宿没合眼,心里不舒坦,就,就让她再跟曦儿多待片刻吧,可中?”梁俞驹的声音在门外低沉响起。

第六章 病变

    第六章病变

    锦曦掀开被子,双臂撑着床沿,努力将双腿往床沿边移。

    “老三,你这妇人之仁,会误大事的!”梁俞驹声音带着几分严肃。

    “三嫂那样子瞧着都揪心,大哥,二嫂,你们权当可怜三嫂,成全她一下吧,横竖就片刻功夫,也耽搁不了啥!”年轻的声音带着掩饰不住的伤心,是四叔梁俞洲,锦曦分辨着。

    “老四,怎说话的呢?合着我和你二嫂,就是那冷心肠的人?我们这是为他们好,为咱老梁家好!”梁俞驹一板一眼训斥梁玉洲:“曦丫头这病晦气,在家里多耽搁一日,耗得是咱老梁家每一个人的福运,也包括你!”

    “我年轻不经事,我就心疼三哥三嫂,曦儿乖巧懂事,我心疼他们失了那么好的闺女!”梁俞洲瓮声瓮气顶过去。

    “三哥,待会你进屋,把这篾竹篮子替我交给曦儿,就说这是四叔亲手为她编的……”梁俞洲说不下去了,声音哽咽着退到了一边。

    想起女儿从前的种种乖巧体贴,孙氏哭得愈发肝肠寸断,梁俞忠拎着那小巧精致的篾竹小花篮,抱着头蹲到一边。

    “四弟,你瞎起个啥哄?这不添乱吗?”杨氏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气急败坏,嚷嚷着:“曦儿跟咱老梁家没缘分,去了也好,早死早投胎。你三哥三嫂还年轻,往后啥样的儿女没有?”

    孙氏声音哭哑了,喃喃道:“我曦儿……不该这样……不该啊……”

    杨氏将目标对准门前哭得死去活来的孙氏,厉声厉气道:“哎哟喂,三弟妹,你就别哭了,就算你哭死了,还能拧得过老天爷去?这都是命,你就认命吧!别再死把着门,再不走,日头就起山啦!”

    “三弟妹,知道你心疼,但你闹腾也要有个度!这样没完没了,可不行!”沉默了一会的梁俞驹,再次出声,声音较之前的严肃,多了两分厉色。

    见孙氏还是把着门不肯让开,梁俞驹转而对梁俞忠直接下了命令:“老三,你就是这么管教媳妇的?赶紧的,去把你媳妇拉开!”

    梁俞忠应该是又挪了几步,但没对孙氏行蛮,而是沉声劝着,“孩子娘,咱都算了吧,这样拖下去,也不是个事儿……”

    “老三,你磨叽什么?老梁家的男人,没你这般怂的!”梁俞驹冷声呵斥,“再耽搁下去,让你闺女死在这屋里,你们俩,就是老梁家的罪人!”

    好多日不曾下地,陡然一下,只觉天旋地转。锦曦扶着床沿,费了好一番力气才让自己站稳脚跟。正暗自欣喜的当下,就听屋外的大伯这样呵斥,锦曦的肺差点就气炸了!

    屋外,梁俞驹的呵斥,把孙氏和梁俞忠都给震住了,杨氏幸灾乐祸的撇撇嘴角,哼了一声,“不识好歹!”

    梁俞洲气的脸红脖子粗,但这种场合,实在不适合再跟杨氏缠杂。

    梁俞驹大摆家长气势,抖了抖袖子,浑身散发出威严的气势。正欲趁热打铁,一举逼梁俞忠夫妇就范,就在这时,孙氏身后的木门,似乎微微动了一下,发出一声不合时宜的吱嘎声。

    所有人都以为是幻听,就连孙氏都忘记了哭,愣愣瞧着那门。

    突然,那门再次晃动了一下,这次,不是幻听,那门竟然真的从里面拉开了一条缝隙。

    随着那渐渐拉开的门缝,缓缓出现在众人视线中的,是一个穿着单薄袄子,垂着手的小姑娘。直到那扇隔绝了屋里屋外的木门完全被打开,锦曦毫无阻隔的出现在众人面前。

    孙氏还保持着用身体把门的姿势,站在孙氏身旁的那个汉子,浓眉大眼,嘴唇丰厚,身上的衣裳皱巴巴的,裤脚和鞋面上沾了星星点点的泥土。

    在看清屋里开门的人,是他病病入膏肓,无药可救的女儿锦曦时,梁俞忠懵了,僵在原地,呆呆望着门里面。

    和孙氏相似的是,他的眼里也灌满血丝,两颊的络腮胡怕是有好多天没打理了,看起来颓丧的很。锦曦瞥到汉子的手里,还拎着一只小巧玲珑的篾竹篮子。

    这个高大精瘦的汉子,就是本尊的亲爹梁俞忠了,锦曦暗想。她的目光并未在梁俞忠的身上多做停留,而是投向屋外,她想早些看到那个为了老梁家,‘鞠躬尽瘁’的大伯是啥样的德性!

    好多日卷缩在阴暗潮湿的屋子里,陡然打开门瞧见外面,眼睛适应不了这遽然强烈的光线。

    锦曦眯起眼,微微后退了半步,脚下虚浮,差点摔倒,孙氏眼疾手快,已经冲过来扶住了锦曦。

    孙氏又是惊讶又是心疼又是惊喜,把锦曦浑身上下打量了一遭,颤声问道:“曦儿,你怎下地了?快快快,娘扶你床上躺着去!”

    “娘,我身子比前几日轻快多了,身上也不难受,下来走走,反倒更舒坦了!”锦曦半靠着孙氏,浅笑道,声音软糯透出一点虚弱之气。

    “这么说,曦儿你的病……好了?可是你那病,大夫不是说……”孙氏不敢置信,但不吉利的话她绝对不说,只睁大双眼,恨不得将锦曦掰开了细看。

    锦曦无奈一笑,撸起自己的衣袖,让孙氏看她的双臂。又抬高几分声音,好让屋外的人都听见:“娘,你看我的手臂,那些血点都没有了,脑袋也不发烫,腿脚也不抽筋了。我的病是真的好转了呀!”

    孙氏狂喜,连连点头,冲还杵在屋门口的石雕梁俞忠喊:“她爹,你听到了吗,老天爷开眼,把曦儿还给我们了啊!”

    梁俞忠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眼角全湿了,粗糙的大手抹了把湿漉漉的脸,看着门里边抱在一起的母女俩,憨憨一笑:“那就好!那就好!”

    杨氏听见里面的动静,惊愕的不得了。很想往前凑,但又怕过了病气。

    探着脖子朝屋里张望,可惜屋里屋外光线对比太强,只瞅见孙氏搂着锦曦,却压根瞧不清锦曦身上脸上到底是啥状况,杨氏更急了。

    “咋样了?到底了咋样了?早前十里八村,患那种病的人不是都没得救吗,曦丫头咋无缘故的就好了呢?这太邪乎了吧!”

    她连珠炮般的向屋里人询问,梁俞驹在经历了短暂的震惊后,很快稳定下来。当屋里哭笑成一团,屋外杨氏上蹿下跳,梁俞驹一直袖着手站在那,眉心紧紧皱在一起,做若有所思状。

第七章 和气的大伯

    第七章和气的大伯

    孙氏这会才没功夫给杨氏解惑呢,梁俞忠也没搭理杨氏,想到昨夜藏在箱子底的那三十两银子,还没捂热呢,杨氏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屋外团团转。

    “三弟,三弟妹,你们倒是把曦丫头拽出来,让我和她大伯都瞧瞧呀,躲在屋子里干啥?”她扯着嗓子朝屋里喊。

    锦曦被孙氏搂着,目光瞥见屋外有个高瘦的妇人,一会就将一张马脸朝屋门口张望,细眼睛塌鼻子,嘴里聒噪个没休没止,惹得那薄薄嘴角上的黑色痦子,也跟着跳动。

    瞧见二妈杨氏这副模样,锦曦不禁有点想笑。

    “二嫂你别急呀,想知晓曦丫头啥状况,自己进去瞅不就得了么,问啥呢!”梁俞洲略带嘲讽道。

    杨氏气呼呼瞪着梁玉洲,梁俞洲视而不见,大步朝前走到屋门前,也是满脸激动。

    感慨道:“三哥,曦儿可算是熬过来了,你和三嫂,也可松一口气了!”

    梁俞忠红着眼眶点点头:“那是,那是。”

    “这可真是件大好事,我得赶紧去跟爹娘告儿一声,好让二老也早些放心!”梁俞洲又道。

    “嗯,本该我亲自去跟爹娘说的,这眼下也没法抽身,只能让四弟你跑一趟了!”梁俞忠道。

    “自家兄弟,应当的。”梁俞洲道,扬声又朝屋里的锦曦笑道:“曦丫头,等你的病好齐全了,四叔教你编篾竹篮,四叔不藏着掖着,啥样式都教给你,好不?”

    锦曦一直被孙氏半搂半抱的浑身打量,这会终于抽出空,朝那说话的四叔处望去。

    梁俞洲和梁俞忠站在一起,两人无论是从身高,肤色,还是五官,都带着七分的相似。唯一不同的是,梁俞洲很年轻,约莫十六七的光景。还有,梁俞忠留着络腮胡,梁俞洲没有。

    锦曦抿了抿嘴角,对梁俞洲投去一个欣喜的浅笑:“四叔说话可要做数哦,我这可记下了呢,娘为我作证!”

    孙氏笑的眼泪又出来了,“你这孩子,刚好一些,就捉弄起你四叔来!”

    梁俞洲黝黑的脸膛,泛起一点点红色,有点不好意思的抓了抓后脑勺,响亮应道:“好嘞,那就这么说定了,我去你爷奶那边说一声!”

    梁俞洲刚转过身,还没迈开步子,便见站在屋外两丈远处,一直沉默的梁俞驹,正袖着手朝这边走来。

    “老四,你且止步!”

    梁俞驹喊住兴冲冲的梁俞洲:“爹娘这会子还没起身,你跑去嚷嚷什么?曦丫头好没好的,你知道?冒冒失失的,成何体统?”

    梁俞洲被训懵了,挠着脑袋杵在那,不明白大哥的意思。梁俞忠也有些羞愧,搓着手。

    梁俞驹撇开梁玉洲,直接走到门口十步处便不再往前,袖着手站在那,目光越过梁俞忠投向屋里。

    许是老天爷赐予的穿越福利,锦曦发现自己的感官较之从前,似是敏感了许多。

    此刻虽被孙氏搂在怀里,她还是感觉到,有一束探究的目光,越过阻在门口的梁俞忠和梁俞洲,直直落在她的身上。

    那束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给她的感觉,跟梁俞忠,梁俞洲,以及杨氏,都不同!

    至于哪里不同,她又说不上来。

    “老三,叫曦丫头跨前几步,让大伯我仔细瞧瞧!”梁俞驹道。

    孙氏将锦曦额前的刘海掠到一侧,微笑安抚:“没事的,来,过来让你大伯瞧瞧!”

    锦曦笑了笑,反手握住孙氏的手,稳步上前,跨出屋门,落落大方的站在屋檐下,让自己完全暴露在梁俞驹和杨氏的目光中,并且还主动给这二位见了礼。

    梁俞驹袖着手,看不出喜怒,但那眼神,却有些复杂。

    杨氏也凑过来,啧啧着嘴,将锦曦浑身上下瞅了个来来回回。

    在所有人的认知里,锦曦患的那种怪病,历来沾惹上了,就只有死路一条。老梁家所在的这个金鸡山村,以前也是有过这样的事情,那些人到最后,身上没一块好地儿,简直惨不忍睹!

    梁俞驹推算锦曦发病的时日,这个时候她应该是吊着半口热乎气的,加之这段时日,梁俞忠和孙氏夫妇,脸上那一日日加重的愁云惨雾,更让老梁家人,包括梁俞忠自己,坚信锦曦必死无疑,不过是在苟延残喘罢了!

    可眼前的锦曦,却好端端的站在那,穿着打着补丁的秋袄秋裤。

    除了小脸蜡黄,透着一股病后的虚弱之气外,那眼神,却清澈灵动,全然没有半丝濒死的枯槁之气。

    梁俞驹合了合眼皮,老三闺女的情况,实在匪夷所思。不止杨氏惊骇,他自己也是如此,这一切超出了他的估计。

    不过,就算有变数又如何?他还是会将一切重新操控在他的手里。

    锦曦看的出来,梁俞驹的沉稳镇定,是伪装出来的。因为他握拳到嘴边的动作,还有那故意加重力度的咳嗽,从心理学角度讲,一般人通常用来掩饰内心不安,都会习惯性用这样的小动作。

    大伯这不安,从何而来?锦曦疑惑。

    梁俞驹盯着锦曦的同时,锦曦同样也在打量他。

    梁俞忠梁俞洲兄弟,都是高高大大,黑黑瘦瘦,一眼瞧去,就是老实憨厚的庄户人气质。

    而作为他们的大哥梁俞驹,却是又矮又胖,如同包子般白净,有褶皱的脸上,眉眼弯弯挤在一起。

    嘴唇丰厚到有些往外翻,重叠着的下巴,即使没笑,也给人一种‘和气生财’的笑感。

    他袖着手站在那,腆着肚子,一身簇新的深蓝茧绸衣裳,崭新的黑色鞋面,浑身上下不沾半点污垢。

    “啧啧,邪乎,太邪乎了,我今个还是头一遭见到这样的怪事呢!三弟妹,你是烧了高香了,还真把曦丫头从鬼门关给求回来啦!”杨氏砸吧着嘴,抄着大嗓门道,她现在很激动。

    箱子底那三十两银子还没捂热的事,也暂时抛到脑后了。对于一个最喜欢串门,扯闲话的妇人来说,最怕的就是没有新鲜事儿嚼。

    如今出了这样的新奇邪乎事儿,说出去,十里八乡都会震动呢,足够她出去嚼很长一段时日的舌头根子了!

    “曦儿,跟二妈说说,你那病是咋好的?”杨氏又问,双眼大放光芒。

    锦曦对杨氏淡淡一笑,没做回应。直觉告诉她,比起杨氏,她此刻最需要应付的,是这个看起来很和气的大伯。

    锦曦有种不好的预感,这个看起来和气的大伯,对她的病愈,反应有些奇怪。

第八章 报答

    第八章报答

    梁俞驹打量了一番锦曦,重重叹出一口气。在场的人都没有出声,目光齐齐落在梁俞驹身上。

    “老三,我们大家伙,怕都空欢喜了一场!”梁俞驹道,声音沉下来,神情透出哀痛。

    锦曦感觉到孙氏握着她的手指,紧了一紧。

    梁俞驹皱着眉头,肃然道:“我瞅着曦丫头这样子,怕是回光返照。等到这股子精气神过了,怕是就真快了。老三,大哥知道你心里不舒坦,但该怎么着还得怎么着。真耽搁不起了,赶紧的把曦丫头送出去吧,再不送,真就迟了!”

    在梁家兄弟的心里,大哥读过书,现在又打理铺子,那是有能耐的人。有能耐的人说的话,份量自然也是不同的。

    “大哥不会瞧错吧?”梁俞忠不吭声,梁愈洲试探着问道。

    “啧啧,瞧瞧四弟这话问的!这些年,咱大哥在镇上,铺子里迎来送往的客人多了去了,大哥见过的世面哪是我们能比的?三弟,你要听咱大哥的,大哥都是为了咱老梁家好!趁着曦丫头还有一口气吊着,赶紧的送出去吧!”杨氏谨记梁俞林的告诫,唯梁俞驹为尊。

    “大哥……”梁愈忠喉咙动了动,还没来得及说,被梁俞驹拦截下。

    “大好的日子,曦丫头若是在这咽的气,给咱老梁家沾惹了晦气,老三,你可就是咱老梁家的千古罪人了!”梁俞驹抖了抖袖子,痛心疾首的补充了句。”

    梁俞驹的推断,如同一盆冷水,迎头而下,直接浇在梁愈忠那颗欢喜激动的心上。

    “啊?”梁愈忠喉咙里叫了一声,面色一片灰白。

    “她大伯,我曦儿是真的好了啊……”孙氏急着分辨。

    梁俞驹对孙氏的话,不予理睬,只板下脸朝杵在那的梁愈忠发难:“老三,你还杵那干嘛?我这做大哥的,说话不顶用?”

    气氛瞬间僵下来。

    先前在屋子里的时候,锦曦已经让孙氏瞧过她的胳膊。这会子孙氏焦急不堪,她只想快些证明,女儿的病是真的已经好了,不必再送去土窑子。

    所以,孙氏当下便想撸锦曦的袖子,给梁俞驹和杨氏他们瞧,但锦曦按住了孙氏的手,阻止了她的举动。

    她女儿家的手臂,才不会随便给梁俞驹这样的外人看。

    锦曦给孙氏一个宽心的浅笑,拍了拍孙氏的手。转身面向梁俞驹,浅笑着道:“二妈的话说的在理。侄女是啥都不懂的乡下丫头,大伯吃的盐,比侄女吃的米还要多,大伯的见识不止是我爹娘,就是咱这所有人加起来,也抵不上大伯一个呀!”

    对锦曦上来一通须溜拍马的话,其他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梁俞驹虽也是暗自诧异,但这种奉承的话,他还是很受用。

    梁俞驹微微颚首,面容稍有缓和,对锦曦语重心长道:“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你这孩子倒是个实诚的,不枉大伯我素日疼你一场。”

    锦曦心里暗笑,搜肠刮肚,在本尊的记忆里,可没找到半点他疼爱的痕迹。

    锦曦点头:“村里以前唱大戏,戏里面,那些能断人生死的,除了皇帝,便是那衙门里审讯断案的老爷。不然,还有那行医问药的大夫。大伯口口声声,断定侄女是回光返照,那么敢问大伯,您是属于先前的哪一类呢?”

    梁俞驹刚露出的一点慈爱笑容,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抖了抖袖子,正色道:“你这丫头,都这会子了,还拿话挤兑我?我告儿你,你个小孩子家家的,啥都不懂,我的话才是经验之谈!”

    “曦儿,好好跟大伯说话。”孙氏轻声提醒,满眼担忧。

    锦曦丝毫不被梁俞驹脸上的正色唬住,声音软糯:“侄女听明白了,大伯您既不是衙门里的老爷,更不是行医问药的大夫。侄女的病到底是否好转,这事,我娘说了不算,大伯您说了也不算,便是我自个,也做不得数!只有请了村头的杨大夫来诊断一二,他说的那才算!”

    “曦丫头这话,倒是提醒了我,我们咋忘了这茬呢?”梁愈洲一拍脑袋,激动道,梁俞忠也是连连点头,孙氏期待的望向梁俞驹。

    “曦丫头,你竟敢质疑大伯?还拿话顶撞大伯?这是谁教的?老梁家的教养,都被你给坏了!”梁俞驹冷下脸子,瞪了眼孙氏。

    “她大伯,您别气,曦儿说的那是孩子话……”孙氏低头陪着小心,却换来梁俞驹不屑的轻哼。

    孙氏打了个激灵,锦曦往前站了站,挡住梁俞驹落在孙氏身上,那刀子般的眼神。

    锦曦迎上梁俞驹阴冷的目光,挺直了腰杆,清声道:“我是就事论事,有理说理,怎就坏了家里规矩了?大伯方才还夸我是实诚的孩子来着呢,实诚的孩子,自然说实诚的话!”

    梁俞驹板下脸打量锦曦,锦曦不卑不亢,他扭头开始训斥起梁俞忠来。

    “老三,你看看你生出的好女儿,就这么跟长辈说话的!我说她什么,她不信,还要去找一个外人来驳我的脸面?”

    梁俞忠涨红着脸,女儿这态度着实有些不妥,难怪大哥生气。但是女儿的话,在梁俞忠听来,好似也有些在理,所以他选择了沉默。

    “你呀你呀,连个闺女都调教不好,老梁家就没见你这样怂的!”梁俞驹甩袖怒道。

    锦曦瞥了眼一旁涨红着脸,却选择闷声不吭的亲爹,心里暗喜。看来梁俞忠面上憨厚还有些怂,但心底还是有点分辨能力的.

    锦曦清了清嗓子,接着道:“杨大夫是咱这十里八村出了名的老中医,谁家有个头痛脑热的,不都是请的他?医者父母,怎能算是外人?”

    锦曦德公然辩驳,让梁俞驹觉得失了脸面,他抖了抖袖子,张了张嘴,话还没出口,又被锦曦抢了先。

    锦曦以前大学时代,可是辩论赛上的风云人物,除非她自己不想,不然,很少有人会在嘴皮子上赢过她。

    “大伯难道忘记了?侄女这病,一开始就是杨大夫给诊断的。如今不过是请他再来复诊一下,好确定个事实,该咋办咋办,也让爹娘和全家人安下心。这跟大伯的脸面,有啥相驳的?讳疾忌医才是愚蠢人做的事,大伯难道就不想请杨大夫来给侄女瞧个究竟?大伯不盼着侄女早些好,侄女却还盼着多孝敬大伯几年,大伯对侄女的疼爱,侄女可都还没报答呢!爹娘,你们说是不?”

第九章 回家

    第九章回家

    “是、是,你孝敬大伯,报答大伯,那是应当的!”孙氏和梁俞忠异口同声道。

    “我们大家伙的,还不都盼着你能好!”梁俞洲也附和道,杨氏和梁俞驹没吭声。

    梁俞驹被锦曦一番话堵的,说不出任何话来,心里憋着气,白脸成了红脸,却还挑不出老三闺女的错处来。

    “老三,你家这闺女,才多大就忒多心,我这做大伯的,怎能不盼着她好?她好了,也不挡我啥道啊!”梁俞驹脸上挤出干巴巴的笑,悻悻道。

    “都瞅着我做什么?该请大夫就请去呀!”他道,站在那里半步不移动。

    没挡着你的道儿,那方才是谁那么死咬着回光返照,逼着兄弟把兄弟闺女给送走?锦曦很想把这话给说破,但想了想,暂且打住,当下还是请杨大夫过来,给所有人一颗定心丸要紧。

    “四叔,我爹这儿走不开,你脚力好,劳烦你跑一趟村头杨大夫家,请他来给我再瞧瞧,也好让大伯和家里人放心呗!”

    锦曦瞧出来了,这老梁家兄弟们,对大哥的敬畏,不是一点点。他不松口,谁都不敢去请大夫。趁着他松口,锦曦赶忙趁热打铁。

    “诶,好嘞,我这就去请!”梁俞洲这次再不耽搁,拔脚就跑。

    梁俞忠望着梁俞洲远去的背影,暗自懊恼。锦曦睨着梁俞驹,将他的反应瞧在眼底。

    杨氏也呆不住,赶紧的朝老梁家后院报信去了。

    院子里顿时就只剩下四人,孙氏扶着锦曦站在屋檐下,梁俞忠站在一侧,尴尬的垂着手。

    梁愈忠见大哥袖着手站在那,留个侧背给他们,一副不悦的样子,心知大哥被女儿驳的,这气还没消呢。

    当下又愧疚不安起来,使眼色给孙氏,想让她帮劝着锦曦,好歹给梁俞驹先陪个不是。

    孙氏对梁俞忠使过来的眼色,视而不见,拉起锦曦的手,柔声道:“杨大夫赶过来,也要一会子,这里有风,你又刚刚病愈,娘带你进屋等罢!”

    锦曦乖巧的应了一声,随着孙氏进了屋,梁俞忠自讨了个没趣。

    病了好久的身子,本就亏了元气。先前在外面站着说话,锦曦一直是强撑着的。刚进到屋里,锦曦就被孙氏扶着半躺到床上,闭着眼睛养精蓄锐。

    “你四叔对咱,那可真是没话说!”孙氏坐下后,发出一声感叹。

    “嗯,我看的明白。”锦曦道。

    娘俩在屋里轻声说着话,屋外,梁俞忠木讷着跟梁俞驹赔不是,梁俞驹不搭理,屋外就沉默了。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小屋外终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嘈杂的说话声,还有小子们吵吵嚷嚷的声响。

    “你好生躺着,娘瞧瞧去。”孙氏道,走到屋门口拉开门,锦曦听到她跟外面的来人一一打招呼。

    梁俞洲请来了杨大夫,杨氏也惊动了老梁头,老梁家几个半大小子也起了床,吵嚷着要跟来瞧热闹,杨氏却被留下来伺候谭氏梳洗。

    两拨人马在外面撞到,这会子老梁头正在跟杨大夫匆匆寒暄了几句,就提到了锦曦,梁俞忠吭哧着说了锦曦的情况。

    “我们这一大班子的人,跟进去也是添乱,不如就在外面等消息!老三,老三媳妇,就你俩陪着人杨大夫进屋去吧!”老梁头吩咐道。

    ………………………………………………

    锦曦靠坐在床上,看到木门开处,梁俞忠孙氏二人簇拥着一位半百年纪的老者进屋,梁俞忠手里还拎着一只古朴的?鞠蛔樱?氡厥悄茄畲蠓虻男幸揭┫洹?p>  一进门,就是扑鼻的霉味。

    杨大夫指了那窗户,吩咐梁俞忠:“把那小窗推开些!”

    梁俞忠过去将那糊在窗上的一些遮挡物扯开,屋里光线明亮了几分,风吹进来,冲淡了些屋里的霉味。

    锦曦靠坐在那,一抬眼就能透过窗户,看到外面。

    此时,屋子里,杨大夫正给锦曦诊断,屋外,梁俞驹站在老梁头跟前,不知跟老梁头小声嘀咕什么,梁俞驹每说一句,老梁头就跟着点点头。

    窗下,两半大小子挤在一起,推推搡搡着朝屋里张望。

    锦曦将那两小子的模样,跟记忆里的名字对号入座,白面团儿那个是梁俞驹的幺儿,锦曦的四堂哥梁礼青。

    旁边像猴子一样,脸上淌着两条清鼻涕的,是杨氏的儿子,锦曦的堂弟梁礼柏。

    梁礼青趴在窗外,朝屋里扮鬼脸,梁礼柏在一旁拍着手怪叫。梁俞洲过去照那两野小子脑门上,各敲了一爆栗,两小子一哄而散。

    屋子里,行医大半辈子的杨大夫,遇到了生平最稀罕的事情。对这事,他是既惊奇又不解。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锦曦已无性命之忧。

    身子虚弱一些,多调理几日便是。

    听到杨大夫这般说,梁俞忠和孙氏的心,这才算是真正落了回去。屋外的老梁头他们,也跟着欢喜。

    临去时,杨大夫跟孙氏细细询问了这些时日,锦曦的饮食起居,吃的什么,喝的什么云云。指不定能从中获得启发什么的。

    如果真能因此给杨大夫启发,多挽救一些患了坏血病的人,这也算是做了件功德事。孙氏应该跟锦曦想到了一处去。

    杨大夫问的事无巨细,孙氏如实回答,将锦曦这几天吃的喝的那些野菜一一报来,重点提到了酸枣。锦曦从旁听着,觉着孙氏说的挺齐全的,她也就没再补充啥。

    梁俞忠送了杨大夫出门,孙氏留在屋里陪着锦曦。锦曦抬眼,见屋外老梁头跟杨大夫正并排往外走,边走边说着话,身后跟着梁俞洲和梁俞忠,梁俞驹不知何时已经走了。

    ………………

    梁俞忠陪着老梁头送了杨大夫离去,不一会便兴冲冲折回来,满脸的喜色。

    “咱爹说了,曦儿病好就当住回去。曦儿她娘,你瞧着这儿有啥要带着,赶紧的收拾下!”

    “真的啊?”孙氏惊喜,麻利的动起手脚:“也没啥可收拾的,就是两件衣裳!”

    很快,孙氏便收拾妥当,帮着梁俞忠将锦曦扶上背,驮着出了屋子,往老梁家后院那块去了。

    锦曦趴在梁俞忠宽厚的脊背上,呼吸着外面的清新空气。这是她来到这时代,第一回走出那潮湿阴暗的小屋,真正打量这陌生的地方。

    小屋建的地方,不像是良田,倒像是荒地,地里码放着稻草,棉花杆以及些杂七杂八,可以用来引火,也可以用来喂牲口的杆子。还有的地方堆着一个接着一个的小土包,锦曦知道,这是乡下人种地常用的土粪包,里面合着畜生的粪便。

    怪不得时常有异味飘进那小屋,锦曦现在懂了。

    小屋后面,隔着几片田埂,就是大片的树林子,林子后面便是绵延起伏的山峦。

    小屋的正前方,坐落着一大片村庄,放眼望去,跟徽派建筑里的那种风格很相似,青的瓦、白的墙、飞檐,峭壁,屋舍高起起伏,挨成一片,。

    此时,一轮红日,从东方冉冉升起,前面的村庄里,有炊烟袅袅。

    锦曦有种错觉,难不成自己穿越到了古徽州的乡下?

    梁俞忠背着锦曦,稳步行走在狭窄的田埂上。田埂的尽头正对着一座小院,院墙是用土砖垒的,齐人高的门楣上,搭着稻草。

    从那院门进去,便是老梁家的后院。

    锦曦在看到老梁家后院的布局时,又犯了嘀咕,这后院却是北方典型的四合院结构,有正屋,东西厢房。

    梁俞忠背着锦曦从后门入,穿过正屋后面大片的菜园子,绕到正屋前,进了西面那一排屋子,推开其中一扇屋门。

    这一路上,锦曦没遇着一个梁家人。

第十章 妹妹

    第十章妹妹

    锦曦现在住的这间屋子,也是极其简陋的,除了床,但屋子被孙氏拾掇的很整洁,床上的被褥,摸起来不是那种又冷又硬,而是散发出阳光的味道。

    有娘的感觉真好,锦曦暗叹。

    梁愈忠刚将锦曦送到屋子里,屋外院子里传来老妇人的声音:“老三,这都啥时候了?你媳妇咋还不烧火做饭?”

    “诶,娘,她正安顿曦丫头,这就去!”梁愈忠应道。

    “又不是那远路的稀客,回自个的屋子,有啥好安顿的?尽折腾!”谭氏在院子里嘟囔:“老三,你媳妇安顿孩子,你一大老爷们杵那也不顶事,灶房的水缸见底了,你去把它担满!我这还等着漱口洗脸呢!”

    “诶,好嘞!”梁愈忠忙地开了屋门出去。

    屋外,谭氏问梁愈忠:“曦丫头那病,真好了?”

    “嗯,杨大夫是这么说的。”

    “这几日,我给观音娘娘上香,都在心里祷告,莫不是娘娘听到了我的话,显了灵呢!”谭氏道。

    “啊?可能……是吧!”梁愈忠温吞道,本身,他不是个迷信的。

    谭氏的声音有点不悦:“什么叫可能,一定是的,不然你说说,曦丫头那怪病,咋无缘无故就好转了?绝对是我这做奶的诚心祷告,感动了娘娘,这才显得灵,让曦丫头活过来!”

    “啊,娘说咋样,那就咋样吧!”梁愈忠木讷道。

    “娘,我去担水了,曦丫头就在屋里,你老要不去瞅瞅?”梁愈忠又问。

    “我要瞅,啥时候都成,不急在这一时半刻的,让她多歇息吧!你也别耽搁,赶忙的担水去吧,你媳妇还等着烧水烧饭呢!”

    “诶!”梁愈忠应道,加快步子走远了。

    “娘,家里这每日的三顿饭,奶都是让你一个人操持?”锦曦问。

    孙氏忙地捂住锦曦的嘴,冲她摇摇头示意她别出声,又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

    屋外院子里,谭氏好似站了一小会,便也转身回东屋去了,直到东屋传来关门的声响,孙氏这才松开手,轻吁出一口气。

    本尊记忆里,孙氏在谭氏的跟前,基本都不敢大声说话。锦曦有点囧,她知晓古代的婆媳关系,跟现在有很大的不同,婆婆都要媳妇在跟前立规矩。

    但像孙氏这样胆怯的媳妇,却也是少见的。

    “娘,你没做错啥,我也没说错啥,咋这么怕奶听到?”锦曦问。

    “你奶听到我们背后议她,会不高兴的!”孙氏轻声道。

    “奶又不是顺风耳,我们在屋子里悄悄说,奶又不知道。”

    “你奶不是一般人,她有那本事,啥都逃不出她的耳。”孙氏似乎回想起什么,有点心悸难消。

    看到孙氏心悸后怕的样子,锦曦更囧了,莫不成谭氏喜欢听墙角?

    孙氏脱下锦曦的鞋子,整齐放在床踏板上,拉开被子给锦曦盖好。

    “好曦儿,啥事都别想,你就躺下好好歇着,娘再不去灶房,你奶那边又得催了!”

    老梁家十几口人吃饭,灶房那块的活计,全落在孙氏的肩上,孙氏忙完家里又要忙地里,一个人恨不得掰做两个人用,陪锦曦的时间,少之又少。

    “嗯,娘去忙活吧,不用挂念我。”锦曦躲在温暖的被子里,朝孙氏甜甜一笑。

    “折腾了一早上,也不见柔儿的影子,那孩子也不知道跑哪疯去了!”孙氏又道:“等会娘见着她,就让她过来陪你解闷!”

    经孙氏这么一说,锦曦这才想起,本尊还有一个同胞妹妹。自本尊患病被隔离后,老梁家人除了孙氏,其他人都不敢靠近那小屋,怕过了病气。

    梁愈忠和梁锦柔也被勒令不准踏足。

    “好,娘尽管去忙吧。”锦曦道。

    看着重回身边的女儿,孙氏满心眼的高兴,欢欢喜喜的出门烧饭去了。

    锦曦躺在床上,心情有些复杂,怎么都睡不着,就闭着眼,养精蓄锐。

    孙氏离去不到一会,屋门开了一条缝,一个头发稀黄的小女孩从门缝里探进个小脑袋。

    锦曦的眉眼,继承了孙氏的特点,清秀。而这小女孩,却跟梁愈忠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憨态可掬。

    看见躺在床上的锦曦,小女孩咧嘴一笑,应该是七八岁正在换牙的年纪,笑起来一眼就瞧见门牙还缺了一颗。

    “是柔儿吗?”锦曦早已睁开了眼,问道。

    小丫头小鸡啄米的点头,推开门的朝床这边撒丫子跑过来,口里欢快的叫着:“姐姐,姐姐……”

    “刚在灶房见着娘了,她说姐姐的病好了,往后还跟我们住一块儿,再也不往外打发了。姐姐,这是不是真的?”梁锦柔趴到床边,短短的浓眉下,大大的眼睛圆溜溜的睁着,巴望着锦曦。

    锦曦点点头,道:“是真的。”

    “呀,那可真是太好了!”梁锦柔高兴的不得了,小嘴呱呱的说着,小脸笑成了一团。

    锦曦被锦柔的欢喜情绪感染,也笑了,撑起身,半坐起来。见梁锦柔乱蓬蓬的头发上,沾着几片树叶和枯草。身上,腿上,脚上,也都沾着泥土。

    锦曦拉过锦柔,一边给她剔去头上,身上的枯草和落叶,一边佯装嗔道:“你这是跑哪里滚去了?身上咋这么脏乱?”

    “我去了柳树林子。”梁锦柔道。

    锦曦诧异:“你去那里做什么?”

    “我偷听到家里人说话,说今个要把姐姐送去柳树林后面的土窑子,就起早偷溜了去。”

    “你一个人偷溜去哪不好,偏要去那里,遇到早期觅食的狼,可咋好!”

    “我要把这个送给姐姐带走呀,这可是姐姐最稀罕的东西呢!小屋他们不让我去,我只好去柳树林那块等姐姐啊!”梁锦柔嘟哝起小嘴,从怀里掏出一个物什,交到锦曦手中。

    锦曦有点好奇,能让这七八岁的小姑娘,跑那么荒僻的地方去等,那被送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接过来一看,却是一根女孩儿家用来扎辫子的头绳,用五色丝线缠在一起,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东西。

    一股熟悉感却涌上心头。

第十一章 祖母

    第十一章祖母

    那根头绳,是去年年关,本尊第一次跟爹娘上附近的清水镇,孙氏当了嫁妆里的一对银耳钉,在一间小杂货铺子里,给她们姐妹俩扯的,统共花了四文钱。

    锦柔年纪小贪玩,回村的路上就将自己那根给弄丢了。

    姐妹俩稀罕那根剩下的头绳,轮着戴,但都不太舍得戴。后来本尊患病被送去隔离,没两天就夭折了。锦曦苏醒后,对于头绳那点小事,自然也忽略了。

    这会子见到锦柔手里的头绳,身体里那股尚未完全消散的,属于本尊的感情,又被勾出了一些,锦曦鼻子微微发酸。

    “你把这头绳让我带走,那你可就没有了。可舍得?”锦曦拿着那头绳,故意逗锦柔。

    锦柔揉着小鼻子,咬着唇道:“舍得。”

    锦柔明显言不由衷的样子,让锦曦感到好笑。但心里还是有些触动,不过才七八岁的小姑娘,为了姐姐,还学会了善意的欺骗。如果她知道,她真正的姐姐已经不在了,她一定会很难过的吧?

    “柔儿,姐姐用这头绳,给你扎辫子,好不好?”锦曦忙地转移了话题。

    锦柔双眼大放异彩,今早起床就没见孙氏,头发也没人给她梳。忙地找了一把木梳子,爬到床上,挨着锦曦规规矩矩坐好,由着锦曦给她梳头。

    锦柔的头发稀疏枯黄,这是长期缺乏营养造成的。锦曦先给锦柔将头发梳顺,撸在掌心,均匀分成五缕,然后照着规律绞在一起。这种五股麻花辫,很适合锦柔这种年岁的小姑娘,娇俏活泼。

    “你没等到我,咋也知道回来了呢?”锦曦手指翻飞,口里轻声问道。

    锦柔把玩着手里的头绳,漫不经心道:“我才刚到柳树林子,远远瞧见二伯打那边路上过来,也是往林子里去,还挺急的。我怕二伯瞧见我,回头告儿爹娘挨骂,赶忙的抄小路跑回来了。刚进村就遇着了四叔,是他告儿我,说姐姐好了的!”

    锦曦梳头的手指微微顿了下,她明明记得二妈曾对大伯说过,二伯一大早就去了她娘家办事,怎么锦柔会在柳树林那边见着他?

    柳树林后面是土窑子,二伯不会是奔着土窑子去的吧?

    锦曦心里正疑惑的当口,外面院子里,又传来谭氏的喊声。

    “柔丫头,你死哪去了?一早上都不见鬼影!”

    锦曦还没张口,锦柔已经出声:“奶,我在这屋咧,啥事?”

    “在也不吱一声,害我白费嗓子!你呆那屋作甚,麻溜的出来,有活给你做!”谭氏道,径直朝锦曦这屋走来。

    “奶,我姐正给我扎辫子咧,等一会子啊!”七八岁的小姑娘正是爱美的年纪,锦柔美滋滋的摸着自己成型一半的辫子,朝屋外脱口道。

    锦曦无奈的笑了,锦柔还真是个实心眼的傻孩子,跟谭氏这样据实回答,一定会招来麻烦的。

    果不其然,只听外面蹬蹬的脚步声过来,谭氏砰一声推开屋门。

    姐妹俩都被吓了一跳,抬眼瞧去,只见一个瘦小干扁的老太太,正站在门口朝屋里张望。

    老太太的眉眼和梁俞驹简直如出一辙,唯一不同的是,梁俞驹正当壮年,又白又胖,而老太太却干扁瘦削。

    她花白的头发梳的一丝不乱,耳垂上戴着一对银耳钉,身上秋香色襦袄襦裤,看起来半新不旧。一手扶着门框,宽大的袖子落下来,露出的手腕上,戴着一串佛珠。

    这就是本尊的亲奶奶,谭氏吧?锦曦眨了眨眼,还没来得及唤她一声奶,站在门口的谭氏身子动了动。

    她先是探着身扫了眼屋里床上,瞧见姐妹俩果真挨坐在一起,锦曦正给锦柔扎辫子。谭氏火气上来,张口就训:“多大点屁人,扎成这样,美给谁看哪!小妖精蹄子,好的不学,净整些歪门邪道!”

    锦曦有点反应不过来,本尊的亲奶奶是这样的?先不说她对锦柔的一通奚落,孙女病的差点归西,好不容易活过来,做奶奶的不说关心几句,上来就直接无视?

    “别扎那玩意儿,赶紧的干活去!再磨蹭,就别指望吃早饭!”谭氏当锦曦是不存在的,直接吩咐锦柔。

    被谭氏这么一通训斥加威胁,锦柔再爱美,也不敢再耽搁了,脑袋一扭,辫子从锦曦手里挣脱,快要收尾的辫子哗一下全散开了。

    小丫头有点懊丧,还是冲谭氏脆生生应道:“奶,我这就来。”

    谭氏哼了一声:“去灶房端盆热水,送去你小姑屋里,伺候她梳洗!”谭氏哼完,吩咐了一句,扭过身去,甩都不甩锦曦一眼。

    锦柔刚刚站到地上,还没来得及套上鞋子,听到谭氏要她去伺候小姑,小丫头的脸色就变了。

    锦曦坐在床上,自然看到锦柔的神色,侧身看着锦柔,用目光询问她。

    “姐,我不敢去小姑那屋。”锦柔咬着唇,用只有锦曦才能听得到的声音说道。

    “为啥?”锦曦低问。

    “小姑这几日脾气炸的很,老打骂人,我不敢去。”锦柔嗫嚅着,忽闪的大眼睛里,流露出畏惧。

    “柔丫头,你作死呢?咋还不过来?回头耽误了你小姑洗漱,仔细她剥你的皮!”谭氏又在门口催促。

    锦柔脏兮兮的小手,紧紧揪住锦曦的袖子,差点就要哭出来。

    锦曦抚了抚锦柔的手,示意她别急,抬眼朝谭氏望去,谭氏也正拿眼角斜瞅着锦曦。

    锦曦努力让自己脸上挤出笑容,对谭氏道:“奶,我妹刚还跟我说,早晨睡迷糊了从床上滚下来,摔着了胳膊,这会子痛还没散去呢。”

    谭氏一听这话,脸色垮下来:“你个菜子,一边待着去,我咋样使唤柔丫头,没你插嘴的份儿!”

    锦曦差点噎住,这是亲奶奶对大病初愈的孙女,该有的台词吗?

    照着锦曦一贯的作风,她一句话就可以把谭氏给顶的远远的,那样爽是爽了,估计锦柔的麻烦会更大。

    “奶,我娘今早没来得及给妹梳头,让我给她把这头发稍稍整下吧,不耽误多少功夫。”锦曦压下气,用商量的语气继续跟谭氏周旋。

    “你还有这力气给你妹整头发,那还赖屋里瞎养个啥?家里一堆子的活计,都还忙不过来!”谭氏将目标对准锦曦,上来就是一通数落,数落是锦曦是个丧门星,命硬的,生个怪病,专克家里的钱!

第十二章 祸及

    第十二章祸及

    锦曦听得一怔一怔的,还好她不是谭氏如假包换的孙女,不然心还不得活活冻死啊!

    “柔丫头,你作死了咋还不过来?撂你姑干等着,回头看她剥你的皮!”谭氏噼里啪啦数落完锦曦的罪状,还不忘正事,又将朝锦柔喝叱。剥皮两个字,她故意咬字很重。

    锦柔小脸白白的,步子往外挪了挪,小手还是揪着锦曦的袖子不肯松。

    锦曦抓住锦柔的手,将她扯回来护在身后,这动作,被谭氏瞧得一清二楚,谭氏的脸霎时就全黑了。

    谭氏跨前两步,冷着脸子质问锦曦:“你扯她干啥?”

    锦曦淡淡一笑,抬眼跟谭氏的目光平视:“奶,柔儿多大?咱小姑又多大?灶房离东屋才几步路?小姑要洗脸,咋不自己去端?奶刚还训我说,老梁家不养千金小姐来着,小姑是庄户人家闺女,咋洗个脸还要人伺候?再说,柔儿是老梁家的亲孙女,可不是外面买来伺候人的奴婢哟!”

    谭氏没料到锦曦会有那个胆子,敢拿她的矛,去戳她的盾。

    谭氏脸色霎时比锅底还要黑。

    “作死的,你这菜子还出息啦?拿我的话,来堵我的嘴?天杀的,是哪个黑了心尖的,教唆出这样的闺女,这是存心要气死我呀!”谭氏口里骂道,拍打着身侧的木头门框,扭头朝上屋灶房的方向,拉长着音调干嚎:“这不是亲孙女,是讨债的鬼呀,我要死在她手里啦!”

    锦曦已经穿了鞋子站在床下,看着眼前的一幕,实在一个头两个大,锦柔吓得使劲往锦曦身后缩:“姐,我怕。”

    “咱没错,别怕。”锦曦拍了拍锦柔的背,淡定看着正发飙的谭氏。

    上屋灶房,孙氏正在油烟缭绕的灶房里忙的团团转,听到西屋这边的动静,慌慌张张跑过来。梁俞忠将灶房那口大缸担满水,刚放下扁担,闻声也忙地跟过来。

    谭氏转而朝孙氏发作。

    “作死的,瞧瞧你养出的好闺女,吃我的,穿我的,小的使唤不动,懒鬼投胎的!大的还来要我的强,挑她小姑的错!两个养不熟的混丫头片子!”

    “娘,您消消气,她们小孩子家不懂事,您别和她们一般见识……”孙氏劝道,又朝屋里紧紧靠在一起的姐妹俩道:“曦儿柔儿,快过来给你们奶道歉!”

    谭氏的霸道冷漠,锦曦方才已经很好的领教了。她刚穿越到这儿,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穿回去,面对谭氏,这只是一个开始。

    这回锦曦低了头认输,那下回就会被压的更死的,一次这样,两次也这样,一旦被压成习惯了,就别指望翻身。

    何况,方才的事,锦曦并不认为自己哪里做错,她不过是为锦柔说了两句话。

    谭氏看到锦曦挺直了腰杆站在那儿,对孙氏冷哼道:“你假惺惺的做戏给谁看?她们混,还不是你在背后教唆的?作死的,披着一张狐狸皮,打量我不知道你那假孝顺?歹毒的婆娘!”

    “娘,我和妹又没犯错,妹手臂痛没法给小姑端水,多大个事儿啊,值得您老气成这样?”锦曦很不满谭氏这种无故扩大打击面的行为:“就算我们做错了啥,您恼我们就是了,我娘好端端的烧火做饭,你扯她干啥?”

    “作死的,还出息了,就说你们娘们一窝子坏水!我这还没说几句,她那就急了,上赶着为她娘抱不平了……”

    锦曦不为孙氏鸣不平还好,这一鸣,倒是拔了谭氏的逆鳞。

    谭氏掉转枪头,将火力全部对准孙氏,骂的唾沫横飞,旁人压根插不进嘴去。

    锦曦也惊得目瞪口呆,谭氏还真不是一般人啊!又有点懊恼,她本意是不想孙氏被牵扯进来,没想还是拉了孙氏下水。

    孙氏被骂的抬不起头来,梁俞忠在一旁干着急:“娘,有话好好说……”

    “我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儿?”谭氏又朝梁俞忠喝,矮小的身子一凑,手指差点戳到梁俞忠的眼睛。

    “窝囊蛋子,废物点心,睁大你那狗眼睛瞅瞅,瞧把个媳妇闺女,都给惯成啥样!”

    梁俞忠被训的涨红了脸,败退到一边,孙氏则是面红耳赤,又朝锦曦锦柔劝道:“你们俩快过来,跟奶说,说你们错了,往后再不敢顶撞奶了。”

    锦曦看到孙氏抬起手背抹了把眼睛,她刚才一直垂着头,是哭了?

    锦柔还是很惧怕谭氏的,畏缩着从锦曦身后出来,还没走出两步远,就被孙氏进来给扯了过去。

    孙氏说一句,锦柔跟着说一句,终于给谭氏赔了礼道了歉。末了,锦柔替锦曦给谭氏赔礼道歉。

    谭氏手一摆,横了眼屋里的锦曦,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道:“别介,曦丫头那歉我可不敢受,瞧那僵头怪脑的耿样,指不定心里多诅咒我呢!”

    谭氏还真是能想啊!锦曦感觉头上一排乌鸦飞过,站的有点摇摇欲坠。

    孙氏满脸羞愧,为难的看了一眼锦曦,只见女儿穿着一身单衣站在地上,重病刚愈的身子,站在那里直打摆。瘦削的脸颊,眼窝都有些往里凹。孙氏目光中有央求,更有心疼和不忍。

    “娘,曦儿病的那一场,脑子还没真正清醒过来,我替她给您赔不是。”孙氏垂下头,双腿一弯,就要给谭氏下跪。

    “娘……”

    孙氏的手臂被人从后面拽住,扭头一看,锦曦已经冲到她身边。

    “娘,是我冲撞了奶,这个歉该由我自己来才算数!”锦曦道,和锦柔一起将孙氏扶起,谭氏气哼哼的在一旁瞪着锦曦,梁俞忠沉默的看着这一切。

    “奶,是我不会说话,冲撞了你,我错了!”锦曦道,一切就看在她比自己年长几十岁的份上,认个错,做个小吧,也不丢人。

    谭氏的神色这才略微缓和了一些,瞪了锦曦一样,又把目光落到锦柔身上,吩咐道:“给你小姑端水去!”

    “娘,菜粥都给熬上了,这会子我有空闲,我这就把热水给她小姑送去!”孙氏将差事揽到自己身上。

    谭氏又横了孙氏一眼:“你就可劲儿惯吧!”撂下这句话,谭氏蹬着小脚,气哼哼走了。

    所有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第十三章 老梁家

    第十三章老梁家

    老梁家一年到头,每日吃三顿,中午饭和晚饭,都是吃干,早晨吃稀,农忙的时候除外。

    前几日抢收棉花杆子,是件很耗费力气的事,所以那几日早上,孙氏都是大锅烧饭,小锅炒菜。

    这两日闲了些,又恢复了原状。

    锦曦的早饭,是孙氏端到屋里来吃的。

    一只麦子粑,估摸着是早几天做好的,煎的两面起了黑壳。捏在手里硬邦邦的,掰开一点,气味有点发酸,嚼起来,干裂粗糙。

    还好有一小碗稀得可以照人的野菜粥配着,锦曦将掰开的麦子粑泡在粥里,就这样沾着吃,一口口,吃进肚里,只有多吃,她久病伤及的元气,才会快些恢复。

    在这样的乡下,想要生活的好,有副健康的身体很重要。

    早饭后,锦曦也不躺了,让锦柔带着,在老梁家屋前屋后走走转转。

    这里的屋舍结构,类似于古徽州的建筑风格。村里房屋走势都是坐北朝南,一排排一户户,坐落有致。放眼望去,皆一色的青瓦白墙,檐壁层层叠叠。

    这一带,堂屋的正大门唤作绞门,老梁家绞门大开,正对着外面的青石板路面。

    因为月底老梁家长孙定亲,这会子,屋里屋外,所有的门搭上,几乎都贴了红色的剪纸,是喜鹊登枝的图案。

    屋里的结构,无论是屋顶的梁檩,还是顶柱,门窗,都是用榆木打制而成。

    榆谐音余,有余粮万担之意,庄户人家喜欢这样的好彩头。

    堂屋深长,两侧皆有厢房,堂屋正中间开了一口方形天井。

    这种屋舍结构,锦曦并不陌生,上一世,她的故乡就在徽州那一带,舅公家保存完整的老宅子里,就有一口这样的天井。

    天井里有排水渠道,四面有洗漱的磨石。

    雨雪封门的时候,不用去外面,在家里天井里就可以洗衣洗菜。

    天井的作用,还将深长的屋子分为里外两进。

    老梁家天井前面,挨着绞门那一进,外堂屋基本不作用,只当做穿堂和过道使,偶尔堆放些农具啥的。

    左右各两间屋子,大房梁俞驹他们夫妇,带着四个儿子,恰好住的满满当当。

    天井后面那进,同样的结构和房屋数量,住的是二房的人,还有尚未成亲的梁愈洲。

    里堂屋里,中间挂着中堂,两边还书有对联,应该有些年头了,纸张边角被从屋顶潺出的雨水浸润,有些泛黄脱落。

    锦曦兴趣不在那中堂和对联上,她的目光,移到另一物事上。

    那是一座神龛,供奉着老梁家的几位祖宗牌位,神龛两侧,贴着一些黄纸,上面镌写的密密麻麻。

    锦曦粗略看了下,大致的内容应该是记载着,梁姓这一族的发祥地,以及先祖们的嘉行懿德。神龛旁还以梁姓,题了对联为证。

    锦曦诧异,老梁家虽是普通的庄户人家,但家里不仅挂了中堂,还供奉这些个,原来老梁头祖上是安定梁氏的旁支,族里出过有名望的人!

    封建时候有名望的家族,都喜好弄这些个,以此数典祭祖,不忘故土、祖根,并以此为傲呢!

    锦曦从这黄纸上记载的年份推断,自己现在置身的这个金鸡山村,应该不再是上一世那时空里的地点了,她穿越到了一个异时空。

    里堂屋里摆着一张大大的八仙桌,桌子两侧,摆着两张厚重的大木椅子。再远一点,挨着墙壁的两侧处,也都摆着一溜儿的椅子。

    锦曦估摸着,这里应该是老梁家召开重大家庭会议的时候,按长幼尊卑落座的吧?

    “姐,晌午了,大人干活快收工了,咱回屋去吧!”锦柔一直乖乖跟在锦曦身后,她脆声道。

    锦曦收回目光,拍了拍锦柔的头,姐妹俩从里堂屋的侧门绕出来,来到后院。

    后院是典型的北方四合院结构,看那屋瓦的成色,想必是后来家里人陆续多了,前面两进的屋子住不下,才新搭建的。

    上屋是灶房和饭堂,东西各三间厢房,东面住着老梁头老两口,还有他们的老生女梁愈梅。西面住着老三梁愈忠一家。

    后院有一大块地,开垦做了菜园子,两侧挨着墙壁堆放着柴禾和棉花杆子。鸡圈里养着五六只鸡,咯咯咯的追逐着。一头半大的花猪,躺在猪窝里哼哼唧唧。

    有屋有田,养猪养鸡,镇上还经营着一间小杂货铺子,老梁家在乡下,想必也算得上家境殷实的人家,锦曦心里想着。

    这异时空的乡下村子,很特别,不仅仅在建筑风格上,融合了以前那时空,南北方的特色,在人们说话口音上,也糅合了那一世南北方的腔调呢。

    谭氏和杨氏说话的腔调,就有很大的不同。

    锦曦的中午饭,依旧是在自己屋子里解决的,吃的是红薯焖饭,米粒几乎数的出来,都是焖的烂烂的红薯。

    两筷子时令蔬菜,一小簇咸菜,油盐寡淡。

    红薯快要见底的时候,碗底竟然露出两片腊肉。锦曦意外,这肯定是孙氏偷偷给藏的。

    那肉薄的几近透明,但对于好长一段时日,没沾过半点荤腥的锦曦来说,已经是泼天的惊喜了。

    下晌,老梁家人都没出去下地,聚在上屋的饭堂,老梁头正跟儿子媳妇们分派明天的任务。

    老梁头虽然上了年纪,但身子骨好,声音浑厚洪亮,满院子都听得见。

    西屋窗下,锦曦正教锦柔翻手绳,不时听上一两句。

    “爹,您放心,您交代的这些事儿,我们都记着呢,保准照着您的安排,可劲儿的张罗,一定让您老,让咱老梁家,不说在这十里八村,怎么着也得在咱金鸡山村,给挣到一个好名声来!”一个男子的声音激扬着说道。

    锦曦听过梁俞驹,梁愈忠和梁俞洲的声音,那现在这声音,肯定是二伯梁愈林了。

    “咱老梁家,祖上可是出了圣人的,到了现今虽说败落下来,但老祖宗传承下来的祖训规矩,可不能丢!礼辉是长孙,又有秀才功名在身,咱们就从礼辉这儿做起,要让周围四邻的都瞧见,啥叫做正统的体面!”老梁头浑厚的声音又起,比先前还要激动澎湃。

第十四章 金氏

    “就是啊,咱们这一支虽是安定梁氏旁支,怎么着也算的上望族之后,那些祖祖辈辈土里刨食的,再能耐,也没法跟咱比!这骨子里淌着的血脉本身就不一样啊!”梁愈林又附和着称赞。

    “就是那理儿。”屋里又有人对此表示赞同。

    “可是爹,咱这眼瞅着明个就要办事,过几天还要办酒席,这该备下的物事,筹办的酒菜,都还没人张罗呢!大哥原本是说今个将那些物事一并从镇上送回来,可这都过晌午了,还瞧不着人影!爹,要不,您给列个单子,儿子就辛苦一下,跑趟镇上给采办齐全了?”梁愈林向老梁头请示。

    锦曦眨了眨眼,好多地方都有这样的规矩,办大事前,是要提早几日将需要的物事给备下的。腌的炸的菜式,都得提早准备个七七八八,这样真正办事的时候,才不会慌乱。

    不过这话出于梁俞林的口,锦曦怎么听着,好像他话里还有点别的心思呢?

    “老二,你啥时转了性子?早前你妹让你跑段路,给捎个针头线脑的,你推三阻四。这会子腿脚利索了?”谭氏开了口。

    “娘,您说的啥话,我做哥哥的,咋能不疼梅儿呢?那回是真有事!”梁愈林笑嘻嘻道:“再说了,大哥那么忙,我做兄弟的,能分担就分担一点呗!镇上我熟,砍价啥的,兰儿她娘那嘴皮子也不吃亏,采办这差事交给我们俩口子,那是当当的,好应付!”

    “一回赶巧,回回都是?”谭氏声音拔高几分:“偷懒卖坏的,打量我不知晓你打的啥鬼心思?采办这差事,你们俩甭惦记,惦记也是白搭,落谁身上也轮不着你们这雁过拔毛的!”

    “娘,您咋这么说儿子呢?我这大侄子定亲,做叔叔的心窝子热乎着呢,您这话一说,一盆凉水全浇儿子心头了!”

    谭氏冷笑两声:“少跟这扯那嬉皮笑脸,我肠子里扯出来的崽子,猴儿精的,跟我这儿耍花腔,你还嫩着!”

    谭氏说的干脆直接的,不拖泥带水,将梁愈林和杨氏那点小心思,给掐灭的干干净净。

    老梁头一直没吭声,直到谭氏话音落,这才道:“这喜事才刚起个头,就争抢起来,捞那一点点蝇头小利啥的,眼皮子浅,传出去,让人笑话!”

    “爹,儿子冤枉啊……”

    老梁头磕了磕桌角,拦住梁俞林。

    “你也别叫冤,趁着大家伙都在,我也把话搁这儿。你们娘话粗理不粗,咱老梁家,不管啥时候都要齐心协力,容不下那打小算盘,贪公慕私的!你们大哥是个有担当的,这事他说张罗,就一定做的数!你们一个个做好自己本分,协助你们大哥,少惦记那有的没的!”

    老梁头话音刚落,前面大路上,隐隐传来谁的喊声。

    “怕是你们大哥回来了,咱都去前面瞅瞅。”老梁头道,一家子人都从上屋饭堂涌出来,簇拥着老梁头和谭氏往前屋而去。

    “姐,我听礼柏说,大伯买了好多稀罕物呢,有花灯笼,还有炮仗啥的!我们也跟去去瞧瞧,好不好?”锦柔神秘兮兮跟锦曦道。

    锦曦正好也有这个心思,姐妹俩便出了屋子,跟在人后去了前屋。

    前屋绞门大开,屋外青石板路上,停靠着一辆马车。梁礼青梁礼柏他们推搡着往那马头处凑,老梁头在一旁喝叱。

    锦曦到的时候,正好瞧见谭氏指挥着梁俞林,梁俞忠,梁俞洲,以及二堂哥梁礼胜,从车厢上往下搬东西。一筐筐,一袋袋,满满当当,鼓鼓涨涨,扛了码放在外堂屋的侧壁处。

    锦曦四下瞅了瞅,没见着男主角梁礼辉,也没见小姑和堂姐的身影。

    杨氏和孙氏在边上站着,孙氏朝锦曦姐妹望来,笑了笑。她旁边多了一位妇人,那个妇人,是本尊的大妈金氏。

    锦曦打量了一眼金氏,中等身形,身量有点微胖,穿着一身簇新的藕荷色碎花襦裙。

    大饼脸,金鱼眼,眼角眉梢往下垂,黑眼圈很重。为了遮掩,她在脸上扑了一层厚厚的粉。眉、唇都没有修饰,就一张脸白的渗人,给人一种了无生气的闷呆感觉,没有半点铺子老板娘的精明感。

    直到车厢里的东西都搬卸空了,谭氏又拿了银钱打发了那马车夫,锦曦也没瞧见锦柔说的灯笼和炮仗。

    那边,老梁头和谭氏清点完靠在外堂屋侧壁的东西,找来金氏问话。

    “老大家的,怎是你押送马车回来?老大他人呢?”老梁头问金氏。

    金氏眼皮抬了抬,冲老梁头怯怯道:“礼辉他爹吃过中午饭就出去了,说是有点急事赶着去办。”

    “去哪了?啥事这么急?”老梁头又问。

    “我问了,他没告儿我。”金氏如实道。

    “那你这送回来的物事,都齐全了不?”

    金氏有点难色:“这些个……我也不太清楚啊,是礼辉他爹上昼去采办的,就打发我给送回来。”

    老梁头啥有用的都没问到,‘哦。’了一声,背过身去。

    “明个媒人上门换庚帖,他做老子的不在,那可说不过去!”谭氏蹬着小脚过来,接着问金氏:“老大今个夜里能赶回来不?”。

    金氏茫茫然摇头:“娘,我、我不晓得啊,礼辉他爹没交代这些个。”

    谭氏脸色垮下来:“你个脓包,一问三不知,要你做啥!”

    金氏不做声,低眉垂手站在那儿。

    那边,老梁头解开箩筐袋子,查看起里面的物事,从锦曦这角度,恰好可以看到老梁头的侧脸,老爷子面色好像有点不愉。

    孙氏见锦曦这一日,屋前屋后的走动,精神气比起躺在床上,反倒更好一些。孙氏很高兴,烧晚饭的时候,便也带着俩闺女去了灶房玩耍。

    孙氏是灶房里的一把好手,淘米,洗菜,切菜,引柴,架火,一气呵成。

    里面的大锅焖着红薯饭,外面的小锅用作炒菜,炒菜焖饭同步进行。

    等到两口灶都点上火,大锅里咕咕唧唧,小锅里炸油准备下菜,这就到了考验掌勺人本事的时候了。

    两口大锅两口灶火,孙氏锅上锅下,忙的不可开交。

第十五章 良媳

    第十五章良媳

    “娘,我坐灶下给你塞柴禾吧!”锦曦道。

    “你才刚好一些,哪要你做这些,一边看着吧,娘应付的过来!”孙氏道。

    “塞柴禾这活计不累,坐灶口还暖和呢!”锦曦道,不等孙氏应允,自己走过去坐下。

    看了眼两口灶里的火势,又扫了眼小锅里的菜色,顺手捞了一把柴禾,用烧火棍顶进了外面那口灶。小灶里火势上来,那菜炒的兹兹作响。

    锦柔在一旁捡了根菜叶子划水玩,见这样,也吵着要帮忙。

    锦曦便让锦柔去侍弄里面的灶口,焖饭的锅,比较好侍弄。

    锦柔乐呵呵去了,孙氏的笑脸隐在油烟后。

    “你这俩孩子,拗!仔细别把袖子弄脏了!”她笑着叮嘱,手里的锅铲子翻飞,不一会,尖炝炒土豆丝,清炒蒜薹便出了锅。

    “老大家的,你杵院子里作甚?这一大家子,都忙得脚不沾地,你垂手站那卖呆?”灶房外,谭氏又开始训斥金氏。

    老梁头和谭氏,之前在饭堂当着众儿孙的面,还夸赞梁俞驹办事稳妥。可这回梁俞驹筹备的那些物事,却让老梁头有些诧异和失望。

    清点完那些物事,老梁头面色就有些不愉。急忙忙另开了一份单子,又让谭氏开了箱笼重新拿了钱,吩咐梁愈忠梁愈洲两兄弟,架着家里的牛车赶紧去了一趟长桥镇,照那单子采办。

    这会子两兄弟还没回村呢,而梁俞驹却一直不见人影。

    “姐,我奶咋这么瞅不顺大妈咧?”锦柔小脑袋凑过来,压低声音跟锦曦讨论:“大妈和娘一样的,都是好脾气呢,奶说啥听啥!”

    锦曦瞥了眼灶房的窗外,谭氏正在数落金氏。

    这一下昼,谭氏进进出出,脸色就一直黑着,杨氏逮住机会早躲了,孙氏忙的没停歇,媳妇里就金氏在跟前晃悠。

    梁俞驹筹备不足,害的谭氏不得不再次破费,谭氏对大儿子虽有不满,但更多的是不待见金氏。在谭氏看来,男主外,女主内,儿子办事不力,错在媳妇不能持家有道。

    所以金氏这一回来,便被谭氏当做发泄目标。茶都没让金氏喝一口,便打发去饭堂隔壁的杂屋剥棉花壳了。

    前几日急着拔棉花杆,杆子上面还残存着一些没来得及摘的,全是带壳的棉花,小半篓子,也够金氏剥好一会了。

    “咱奶这是心疼钱呢!”锦曦跟锦柔低声道,姐妹俩相视一笑,低头烧火。

    “娘,我就是想来问问您,那棉花壳我剥了往哪搁?”金氏在院子里怯怯问道。

    “咋,跟着我大儿去镇上做了几天掌柜娘子,就忘了这庄户人家的事儿?你说那壳往哪搁?”谭氏反问。

    “大妈这等小事,也要去问奶,不是摆明着找不自在么!”锦曦小声嘀咕,锦柔附和着点头,孙氏拿铲子将锅里的汤搅了搅,盖上锅盖让它自个炖,也蹲到了灶口。听这话,瞟了眼屋外:“你大妈那人,脑子里素来就没啥转弯的窍门。”

    锦曦猜,孙氏的意思,应该是说金氏这人缺乏头脑,遇事先不懂自个思考,啥都指望着别人,别人说啥听啥,挺后知后觉。

    “那、把那壳送灶房做柴禾去?”金氏在外面小声请示谭氏。

    这边孙氏就又摇了摇头,低叹:“大嫂人好,可惜亏在持家这块儿!”

    “那壳还带着湿气,你烧个试试?”谭氏已经火冒三丈。

    “那,那我就先把那壳给收着,等明个出了日头拿去外面晒晒,再做柴禾引火。”金氏道:“那啥,娘再给我分派些别的活计吧。”

    “你都知晓那壳该咋整,还来问我?啥都要问我,都要我这老婆子来操心,费心费力还费钱的,你们是嫌我命长咋的?”谭氏道。

    锦曦听出来了,谭氏这是在借题发挥,心里对下昼那补办物事的钱,疼的紧。

    只可惜,谭氏的借题发挥,灶房里的人都听得懂,站在谭氏面前的金氏,却不一定懂。

    “娘,这家里您做主,您让我做啥,我就做啥。”金氏道。

    “有啥做啥,还要我来告儿你,你那俩眼窟窿作甚的?”谭氏骂。

    金氏惶恐:“娘,您消消气,我这就自己找去。”

    “你不是老梁家的媳妇?干活还由着你挑拣?甭找了,后院那猪圈还没铲呢,你麻溜儿的去铲了!”

    “嗯,我这就找铲子去。”金氏道,还没转身,又被谭氏喊住。

    “把你身上那衣裳换了,干活没个干活的样!”

    “嗯,那我先回屋换身衣裳去。”

    “你脸上那粉也给抹了,四个小子的娘,抹那玩意儿作甚?白哈哈的,渗人!镇上才住几天,净整些歪门邪道!败家的娘们!”

    孙氏和锦柔都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锦曦则听得双耳竖起,表情囧囧。像谭氏那样难应付的人,其实蛮多的,但像金氏这样的好脾气,真真是少见啊!

    都说泥人还有三分土性,可这金氏,对谭氏的挑剔却是招盘全收,瞧不出半点不愉快。

    谭氏又来到灶房来视察了一番,顺便吩咐了些旁的事情,孙氏都满口的应下。

    谭氏扫了眼灶口蹲着的姐妹俩,眉毛就皱了,数落孙氏:“烧顿饭多大个事儿,咋要费这么多人?”

    孙氏尴尬赔笑。谭氏扭身去了灶房一角,那里堆放着的箩筐里,是金氏从镇上送回来的物事,梁俞驹采办来的那些宴请的酒菜材料。

    谭氏解开其中一只麻袋,俯身从里面舀出半篮子土豆,提过来直接甩到灶门口锦曦姐妹的脚边。

    “你们俩,也别干坐着等火势,顺手把这半篮子土豆皮给刨了,回头晚上炸土豆丸子要用。”她吩咐:“别偷懒卖坏,回头我来看,没刨干净,别指望吃饭!”

    锦曦瞅了眼那篮子里的土豆,真不知道梁俞驹从哪找来这样的土豆!

    大半篮子的土豆,霉的霉,烂的烂,就没一个齐全的。凹口里都是泥,有的地方甚至还冒出了小指长的绿芽。

    锦曦睁大了眼,岂不说这土豆难刨,就算真清理出来,还能吃吗?

    “奶,这么多土豆,老费功夫了,还没一个好的,吃了闹肚子!”

    锦曦还没来得及开口,锦柔已经被吓到了,小丫头天真的问谭氏,锦曦垂下眼,锦柔这丫头又踩到雷了。

    “怕闹肚子,你半口都别指望!又懒又馋的丫头片子,麻溜儿的把这土豆刨了,啥时候刨好啥时候吃饭!”谭氏连着将锦曦一并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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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田园地主婆介绍:
遭遇车祸,重生在农家。
为毛身染重病,奄奄一息?老天爷也太不给力了吧!
重病也就罢了,一群极品爷奶叔婶和包子爹妈竟然要将自己扔进土窑自生自灭!
锦曦表示鸭梨山大……
作为一位光荣的穿越者,锦曦要自救,要用自己的双手改造包子爹娘,种出一个富贵荣华出来,做一个坐拥万顷良田,坐看闲庭落花的田园地主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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