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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慕流苏     重生田园地主婆txt下载     重生田园地主婆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六十六章 我的鞭子不吃素 二合一

    “爹,你到底有完没完?”一墙之隔的堂屋里,突然传来梁愈忠一声如闷雷炸响的吼声,如同从天而降的惊雷,一下子就震断了老梁头对孙氏和锦曦的指责和控诉。

    “啥?你个混账小子,你吼你爹我?你敢吼我?”老梁头的眼珠子快要瞪出来了。

    “没错,就是我吼你,我做儿子的,今个就敢吼你这做老子的,因为你该!你该!”兔子急了也咬人,底线被一次次的撞击,梁愈忠做了将近三十年的大孝子,今个也有了爆破的时候。

    老梁头也是震惊了,即便是如梁愈驹那样在外面挖人祖坟坏事做尽,即便是如梁愈林那样狡诈无赖的,也从?猪?猪?岛?小说wwWZHuZHuDaOCOM来不敢这样厉声厉色的跟他对吼过。

    没想到,敢第一个这样指着他的鼻子吼的人,竟然是素来憨厚好打发的三儿子梁愈忠!

    “兔崽子,你再说一遍,你把刚撂下的狠话再给老子再说一遍试试!”

    “别说一遍,就是一千遍,一万遍,我也敢说。”梁愈忠粗噶着嗓子吼道:“我媳妇端庄贤惠,从来都是与人为善,持家有道。我闺女更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跟着我们就没过过一日的好日子。我梁愈忠,为能娶到这样的媳妇,生下这样的闺女,我从头到脚都乐呵,我做梦都能笑醒。我承认我这天,不如她们这地有能耐,我跟在她们屁股后头转悠又咋了?我家翻天覆地了又咋样?我们碍着谁了?”

    老梁头瞪大眼睛直勾勾盯着梁愈忠,气的身子直哆嗦。他梗着脖子跟梁愈忠对吼。可惜人上了年纪,背有些佝偻,站在年富力强的儿子跟前,竟比他矮了半头。嗓门虽然不比梁愈忠弱,但是先前已经训斥训得口干舌燥的他,此刻张大嘴巴也发不出一串长音来,又急又怒下老梁头狠狠一跺脚,手里的旱烟杆子就朝着梁愈忠的头上砸去。

    “哎呦!”梁愈洲抱头一声痛哼,那一下梁愈忠躲开了,却砸到了过来拉的梁愈洲的脑门上。顿时听到清脆一声响。梁愈洲的后脑勺就起了一个蚕豆粒大小的凸起。

    “爹,你对自个的亲儿子,还真是下得去手!”梁愈忠看到梁愈洲后脑勺上的凸起,气得朝老梁头吼叫。眼里一片冰冷。

    这一下。原本是应该砸在自己头上的。是四弟给挡去了……

    老梁头才没理会梁愈洲,一转身冲回堂屋正中间的八仙桌旁,直接就踩着椅子站上了八仙桌。并用脚把桌上的茶碗吃食的碟子,一股脑儿给踢下了地。顿时,堂屋里响起一阵乒乒乓乓的破碎之音。

    梁愈洲和梁礼胜还有蔡金山他们,在一旁好言劝着,但是老梁头就像失去了控制似的,到最后,竟然将堂屋正中间长高几上,摆着的财神像,给搬起摔到了地上。

    这边抱夏厅里,孙氏和锦曦站在通道的侧门后面,将堂屋里发生的一幕幕看得一清二楚。锦曦其间瞧瞧抬眼留意孙氏的眼神,发现她虽然满脸惊愕和担忧,但是,眼底却是充满欣慰和安定之色的。

    梁愈忠这回的表现,是有史以来,表现最好,最无法挑剔的。尤其是先前反驳老梁头的那一番长话,别说是孙氏,就是素来信奉自己的幸福自己争取的锦曦,也为之动容和震撼!

    独立自强,和被别人死命的维护,这是不冲突的。

    但是,孙氏和锦曦怎么都没料到,一贯顾及脸面的老梁头,这回竟然一反常态,大有豁出去要跟梁愈忠死磕到底的倾向。

    孙氏吓得拽住锦曦就想往后院的地方躲,但锦曦没挪步子,她倒要看看,老梁头这样的大闹,想要闹到什么程度,又想要如何收场!

    “砸吧,砸吧,你要喜欢,就把一切都给砸了个干净,一把火把我这前宅后院都给烧个干净,就当是我还了你生养了我一场的亲恩,从此后,只要你在世一日,咱们同姓不同亲,井水河水各不相犯!”

    梁愈忠站在一地的狼藉中,脸上全是震骇和悲痛,声音带着无力的疲惫,说话的语调在颤抖,是那种彻彻底底心凉后的绝望颤抖!

    “老四,胜小子,老蔡,你们都退后,随他砸去,等他砸干净了,我也解脱了。”他看向八仙桌下面慌乱惶恐劝阻的梁愈洲他们,尽管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沉下来。

    但是,那几条暴突的青筋,却从额头处蔓延向太阳穴,且一直延伸到脖颈的地方。双手在身侧握紧成拳,每一根骨节都苍白易见。

    老梁头涨红着眼站在八仙桌上,听到梁愈忠放弃了抵抗,梁愈洲和粱礼胜他们也都不再围过来劝阻,老梁头身子一震,像是被雷电击中的佝偻老树,目光胀满红色,老梁头扭曲成一团。

    “三哥,你莫说混话,难不成你当真要跟咱爹断绝父子关系不成?”梁愈洲吼问。

    “这一切,都是被他逼出来的,不断不成!”梁愈忠咬牙道,目光一片坚定。

    “兔崽子,老子生你养你,如今翅膀硬了就要撇开我这老的单飞,你、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你敢跟我一刀两断,我就要你身败名裂,让你走在外面被人戳脊梁骨,被人唾沫星子淹死!老四,快,快去请……”

    老梁头的话说到一半,锦曦从一侧的通道里跑出来,站在出声打断了他的话。

    “爷,是要去请里正来见证这一切吗?好哇,四叔,那劳烦你赶紧跑一趟!”

    “还有蔡伯,地上的这一片狼藉,先留着莫要清扫,我也要让人来瞧瞧这打砸上门的老疯子是个什么骇人样!老子做到这个份上,被欺压了几十年的儿子。要咋样才有活路!”

    锦曦语速极快,且声音一改平素的平和沉静,因为怒气,因为一直压抑而不能爆破的怒气今日得到宣泄,锦曦的声音变得清脆嘹亮。

    梁愈洲脚步僵在那里,他自然知道,这样的事情,是绝对不能出去喊外人的,那样最终丢的是大家的脸!

    “赔钱货的丫头片子,老子今日被闹得众叛亲离。都是你这祸害从中挑事!”老梁头用一种瞪着洪水猛兽。甚至瞪着瘟疫病毒的眼神盯着锦曦。

    站在桌上,抬起长满老年斑的手颤抖着指向锦曦:“从你两年前那回,大病不死起,你就被后山的精怪附了身。也是从那会子起。咱老梁家境遇就变了!”

    “够了!”梁愈忠再次暴出一声野兽般的怒吼。

    锦曦皱了下眉。依言往后稍微退了两步,不再说话。老梁头气得身子如过米的筛子,在那剧烈的抖着。

    “你这个妖怪。你这个灾星,你怎么不去死……”他突然大叫起来,拔出擦在后腰的一只拳头大的铁盒子,朝锦曦的面门就狠狠砸过来。

    锦曦没料到老梁头还留有这样的后招,当她站在那里看到一个黑物朝脸上飞来,躲避都来不及,更何况还隔着一段距离的梁愈忠他们赶来救援呢?

    完了完了,这回当真要实实在在挨一下了,锦曦已经做好了准备,但是,就在这个时候,她耳中听到一声木轮子转动的吱嘎声响,紧接着,眼前一道黑线几乎是贴着锦曦的脸前五寸距离飞过。

    老梁头砸过来的那只黑铁盒子,被那黑线打落在地,发出喤铛一声脆响,铁盒子摔开,里面的旱烟丝儿都泼了出来,辛辣刺鼻的烟丝儿气味迅速在堂屋里扩散开。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等到气味散开,大家看到通道口,文鼎坐在一把装着木轮子,能自由移动的大靠背椅子上。他正在将一条黑色如蛇的软鞭收起。

    大家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孙氏和梁愈忠两人,一个从堂屋墙壁那边,一个从后面的通道里,同时惊惶的冲向站在八仙桌附近的锦曦。

    梁愈洲和粱礼胜以及蔡金山他们,也都担忧的看向锦曦这边。

    “曦儿,你没事吧?有没有伤到哪里?快让娘看看!”孙氏迭声问道,声音带着哭腔,身子抖得不行,一边拉着锦曦往后面墙壁处退。

    锦曦一直在轻轻拍着孙氏的背,轻声安慰她,并说自己没事,然后抬步朝通道那边快步而去。

    “文大哥,多谢你出手救我。”锦曦扶住轮椅的扶手,在文鼎身侧蹲下身来,扫了眼堂屋里狼藉混乱的现场,以手抚额,对他道:“瞧这闹的,让你见笑了。不如,我陪你回屋?”

    文鼎目光在锦曦脸上身上掠过,稍稍放下心来,轻摇了摇头,道:“无妨,看看再说。”

    既如此,锦曦也只得作罢,站起身站在文鼎的身旁,一手扶着木轮椅的扶手,目光投向前方。

    “铁盒子的四角,都有凸出来的尖勾,这一下不是文兄弟给打开,真砸在曦儿脸上,少不得就要破相了!”梁愈洲弯身捡起那只黑铁烟盒,惊恐道,梁礼胜等人也都大皱眉头。

    孙氏看了眼那黑铁烟盒,突然‘哇’的一声,撑住身后的墙壁哭起来,又是心悸又是后怕:“这要是破了相,该怎么是好啊……”

    锦曦的目光也落在那凶器上,这一看,锦曦不禁翘了翘嘴角,勾起一丝冷笑,对众人道:“这黑铁盒子,还是当初我去县城,花了八十文的大价钱,专门给爷买的。呵,没想到今日倒派上大用场了!”

    梁愈忠握着拳头站在原地,抬眼跟桌上的老梁头对视,老梁头脸上不仅没有半点愧色。

    他反而一脸遗憾的摇了摇头,扭过脸去,目光冷飕飕的瞪着坐在那边轮椅上的文鼎,嗤笑道:“臭小子,自己都是个站不起来的废人,还学人护人,哼哼,鞭子抽的不错嘛,可还是个废人!”

    “爷,你几十年的素养,都活到谁肚子里去了?是狗肚子么?”锦曦冷喝道。

    当着矮人不说短话,老梁头一辈子行事稳妥顾大局。今日正是彻彻底底的颠覆了。因为他是梁愈忠的爹,所以即便他刚才砸了自己,锦曦也不会出粗话。

    但是,老梁头却不该当着文鼎的面,这样揭人伤疤。她还欲再狠狠刮他几句,文鼎抬手制止了她。

    “多谢老爷子夸赞。没错,我的腿是废了,但我的心却没废。不像老爷子你,看见别人家日子过起来,就妒忌不平衡。打砸上门。”文鼎一贯清冷的声音在堂屋里响起。

    “张网的得鱼。拿斧的得柴火,梁三叔家能有今时今日,那是一家上下齐心协力,勤勉拼搏得来的。老爷子。腿废了不打紧。心若是残了。那就祸害大了!”文鼎面色冷沉如水,盯着老梁头,声音清淡幽冷的道。

    老梁头眼睛微微眯了眯。他的眼睛在坐着的文鼎,和站着的锦曦身上,来来回回审视了好几遍。前者坐在那里,一副淡漠冷然,眼底含着淡淡的嘲讽和不屑。后者站在那里,如果目光又实质的话,只怕老梁头早已被锦曦的眼神给戳了个千疮百孔。

    老梁头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一边笑还一边跺了两下脚。弄得堂屋里神经紧绷的众人,更加诡异惊愕。

    “又是一个牙尖嘴利的,跟贱丫头是一路货色。瞧你们俩这一副狼狈为奸的模样,实在让老汉我恶心作呕!我呸,我们老梁家的家事,还轮不到你这个外人小辈来掺和,还是个都站不起身的废人,哪里凉快哪里呆着去!”老梁头道。

    “老爷子,我也要告诉你,我的腿是废了,可我还有手,抽得一手好鞭子。我可不管是不是你们家事,我只认准一件,那就是有我在的地方,谁都别想碰她一根汗毛。”文鼎道。

    “咋?会抽鞭子怎么了?你敢抽一个试试?这满屋子都是我的儿孙,你小子不要命就尽管来!”

    文鼎的凤眼微微眯了起来,里面有一抹危险的气息一闪而过,快到没有谁人察觉到,但是站在他身侧的锦曦,却看到了。

    锦曦心里一动,只听到文鼎冷笑一声,还没见他怎么动作,便见一条黑练自手掌中飞出,直袭向那边的八仙桌。

    随着啪的一声脆响,文鼎手里的黑色乌金软鞭勾住其中一条桌腿,他手腕一转,用力一拽,只听到嘎嘣一声裂鸣,那条桌子腿就给卸了下来。

    八仙桌失去平衡,轰的一声坍塌下来,幸好练家子的蔡庆阳反应及时,跃上前去捞住了老梁头,老梁头狠狠踉跄了好几下,才终于扶着蔡庆阳站稳了脚。蔡庆阳立马就松开手,退到一旁,留下老梁头站在原地望着那已经成为一片废墟的八仙桌直喘粗气。

    梁愈忠和梁愈洲他们一个个看傻了眼,谁都没有料到,那么牢固的一张八仙桌,就这样轻松的被一鞭子给摧毁了。

    “老爷子,我这乌金软鞭可不是吃素的。”文鼎冷漠的声音再度响起,漫不经心的收回软鞭,一圈圈缠绕在自己的手腕上。

    今日的他,穿着一件紫色的袍子,双肩和手腕袖口的地方,用白色的金线挑着云纹。

    面容冷峻,眉眼犀利,声音低沉,言辞强硬,态度冷冽。

    没有剑拔弩张,没有声嘶力竭,没有握拳大吼,甚至只是漫不经心的带着一点点冷笑,也只是轻轻挥出的一鞭子杀鸡儆猴。

    但是,从小就在生死堆里打滚着过来的他,只是一个眼神,一句话,一个动作,就足以带给人从骨子深处的威慑和恐惧。

    尤其是那一身云纹紫袍,越发呈现出他的清冷矜贵,让人突然间就从心底滋生出一种惊艳震慑的冲动。

    屋子里的人都静默了下来,孙氏也忘了哭泣,一眨不眨的看着文鼎,虽然心里感激他的救场和震场,但是已经习惯了文鼎温和谦谨的孙氏他们,这会子都觉得有点陌生有点仰望了。

    老梁头也是如此,他站在那里,张大着嘴巴重新审视文鼎,老脸上一双眼睛,滴溜溜的转着。

    老三家住着方掌柜养病的外甥,这件事,金鸡山村的人都知道,老梁头也是知道的。

    他前些时日在村里行走,少不得听到些人背后嚼文鼎和锦曦的闲话。老梁头还嗤之以鼻,觉得那不可能。

    不是因为老梁头对自己孙女人品的信任,而是他压根就不觉得方掌柜的外甥会那么没眼光,去看上一个乡下丫头。但是如今,老梁头看到文鼎竟然能为了维护锦曦,不顾一切,老梁头相信了村人的嚼头,这个贱丫头果真是有点手段!

    “一对狗男女,我不会让你们如愿的!”老梁头忌惮文鼎的鞭子,只敢在心里咬出这句狠话。然后一咬舌头。让自己嘴角沁出一丝血。

    “啊,爷的嘴里淌血了!”梁礼胜大惊道,赶紧朝老梁头这边冲来,老梁头眼皮一翻白。拽住梁礼胜的手顺势就晕了过去……

    人群各自散开后。锦曦直接推着木轮椅。送文鼎回了西厢房。

    很快,闻讯赶来的阿财和阿贵,就火急火燎的进了西厢房。刚一推开屋门。文鼎便喝令他们二人跪下。

    阿财和阿贵没有丝毫迟疑,当场一撂衣裳下摆,就挺着着腰身跪了下来,倒把一旁正给文鼎调试茶汤的锦曦给吓了一跳。

    “你们二人可知罪?”文鼎端坐在那里,冷声问道。

    阿财皱了下眉头,双手抱拳,道:“属下失职,请少主降罪!”

    文鼎凤眼微微眯起,脸上冷峻之色更甚。

    锦曦瞧见这一幕,立时明白过来所为何了。虽然锦曦还是对文鼎的出身不清楚,但是,从他的身手,行事作风,以及那些围绕在他身边的护卫,以及他凶残的对手沧云。

    锦曦不难猜测,文鼎治下必定是规矩森明,说一不二的,可不得让他惩罚了阿财阿贵。

    锦曦走过去将茶汤放在文鼎的手里,扫了眼跪在地上的阿财阿贵两人,对文鼎抿嘴一笑。

    道:“文大哥,今日的事,你莫怪罪他们俩。因为今日一早,我便将他们二人给派去了三里地外的柳家塘办事。他们又不是千里眼和顺风耳,算不得失职。以前他们跟在我身边,一直都是尽忠职守,从未有疏忽的!”

    文鼎看了眼锦曦,又看了眼跪在前面的阿财两人,沉默了下,然后摆摆手,这事就算是这么过去了,不追究了。

    阿财和阿贵跪地磕头,后背也是惊出了一身的汗,少主治下严谨,从来都是奖赏分明。如今日这样的情况,要是搁在军中,必定是难逃一顿惩罚。幸好有小姐出面求情,阿财感激的看了眼锦曦。

    锦曦正跟文鼎那揭开茶碗的盖子,脸上挂着乖巧的浅笑。

    阿财不由垂下眼,欲退身出屋,突然,被锦曦喊住。

    “小姐有何吩咐?”他躬身问道。

    “你们俩忙碌了大半日,必定是粒米未沾。灶房里大锅里里,我给你们扣了饭菜,赶紧去添把柴火热一灶再吃!”锦曦转首,脸上带着一贯面对他们时,那种亲和的笑意。

    阿财微微一愣,目光在锦曦的笑脸上多停了一瞬,顿时,就有一道寒芒从他身上一扫而过。

    他不能看也知道,那道带着警告意味的寒芒是来自何处。

    此刻,文鼎已经敛眉轻轻吃茶,一切似乎都没有发生过。等到阿财和阿贵离开屋子,文鼎这才放下茶碗,眼底含笑的询问起柳家塘的事情来。

    锦曦正跟床边,为他铺床,闻言头也不回,嘴里却像倒豆子似的说起柳家塘的由来。

    “柳家塘是据此三里地外,东面山脚下的一处水塘。听说起初是柳家村的人挖的,目的是为了引附近河流里的水过来储存,好方便灌溉。后来金鸡山村用一块山头,跟柳家村换了柳家塘。”

    “你派他们去柳家塘做什么?”文鼎又问,目光追着锦曦的身影看,从来没发现过,原来铺床叠被也是这么生动好看的事情啊。

    “我跟我爹合计,打算明年承包一块池塘,试试养鱼呢!咱村里这口大池塘,大家伙都在里面浆洗,夏日里男人和小子们都在里面洗澡,很是不好用。柳家塘那块位置不错,我挺相中的,就先让他们两个过去好好勘察下附近的地形和环境。”锦曦道。(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七章 靠自己赚大家底 二合一

    先养鱼后种桑养蚕,想要把家底真正赚大,只指望着三间铺子是远远不够的,还得图谋别的发展。

    “不想做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难得你有如此野心,不错不错。”文鼎赞道,眸底闪过一抹欣赏之色,旋即又问:“承包一块鱼塘,且不说后期的采购鱼苗的路子,花销,以及打点费,仅仅是前期租赁银钱,请人挖塘,引水注水这块,就已经是一笔不小的支出了。”

    “那是,处处不都得花钱?”锦曦笑了下,道,不过她不怕,路要一步步走,饭要一口口吃,她喜欢挑战,但却不会做远远高出自己能力太远的事情。

    “银钱方面若有紧~猪~猪~岛~小说UzhuDaOOm缺,别跟我外道。”他道。

    锦曦铺床的手微微一段,转身回头看着他。

    文鼎以为她误解了,摸了摸鼻子,又补充道:“我没有旁的意思,我的意思是,你固然很能干,但是文大哥也想尽一份心力。你看我这样子……”

    他无奈的指了下自己的腿,苦涩一笑道:“文大哥如今别的帮不了,唯有银钱上,还能稍稍助你一臂之力。”

    锦曦冲他抿嘴一笑,相比较他的小心翼翼,她则显得大大咧咧许多。

    走过来拍了下文鼎的肩,笑道:“不外道,那我先说声多谢了,回头哪里周转紧缺了,我头一个想到你这尊金佛!”

    说着,锦曦顿了下,神情也认真下来。用近乎于商量的口吻跟文鼎道:“不过,文大哥,以前我每次开铺子,都是你站在我身前为我铺路,铺子开张后,也一直是你站在后面鼎力相助。明里暗里,为我扫平障碍。这一回养鱼,我想让你放手看我一搏,看看这两年的锻炼下来,我这个徒儿能不能出师?”

    ……

    下昼大闹了那么一场。夜里一家人谁都没有心思吃饭。都坐在内院的饭堂里叹气发呆,文鼎也在,就坐在锦曦对面。

    “四叔过来说,二堂哥驮着他出了咱家大院。还没过池塘塘坝。爷就醒了。在他背上闹腾着要下来。最后,是爷自个走回村的,也没让人去请李大夫来!”

    锦曦双手托着腮。盯着面前桌上托盘里,两根跳跃着的火烛,兀自道。

    “你爷压根就是装晕的!”梁愈忠浓眉拧成了一个疙瘩,道:“他在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哼,真是想不到,这样的把戏,竟然玩弄到我这来了,实在可气可恨!”梁愈忠说着还不解恨,一拳头砸在桌上。

    锦曦和孙氏交换了个眼神,孙氏敛下眉眼,低声道:“今日咱们跟爹都撕破了脸皮,这事,该怎么着?”

    孙氏虽没有点名点姓,但显然是在询问梁愈忠意见。

    梁愈忠气哼哼道:“还能怎么着,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从今日起,咱谁都不要再往老宅子那去,省得回头见了闹心!”

    孙氏抬眼惊讶的看向梁愈忠,道:“曦儿爹,你当真要跟曦儿爷……算了,气话在气头上说说,嘴上凉快凉快也就罢了,事情过了,咱就不能把那气话当真,不然,那外人可不管咱谁对谁错,只管戳咱们的脊梁骨,说咱不孝!”

    “孝不孝的,公道自在人心,咱也问心无愧!这份穷气恶气冤枉气,我真是受够了。还有你们母女,这些年人前人后受得委屈,我就更不能回想,一回想,心里就跟被狗给挠了似的难受!”梁愈忠固执道。

    孙氏为难的看向锦曦,锦曦蹙眉不语,心下正在思忖。孙氏又将目光投向文鼎,希望他能帮着开导劝解两句。

    孙氏并未张口,只一个眼神,文鼎便会意了。

    他放下手里的茶碗,轻咳了声,开声问锦曦道:“曦儿,我听你提过,将来有意将老三老四,往读书致仕这条路子上引导?如今,你们还是这样打算的么?”

    锦曦打住思忖,抬眼看向文鼎,这正在合计老梁头的事情,他怎么突然问到了老三老四?

    不假思索,锦曦点头道:“没错,我和我爹娘,一直是这个打算。”庄稼人的指望,便是那一亩三分地,一辈子也就那样庸庸碌碌为图个温饱生计。遇上天灾,田地里颗粒无收,指不定还要卖儿卖女为奴为仆。

    经商者,商海浮沉,朝来寒雨晚来风,瞬息祸变,且商人在这世间是没有什么社会地位可言的。锦曦最想的,就是努力挣钱,竭尽全力培养两个弟弟为官致仕,出人头地,过跟他们不一样的人生。

    文鼎了然一笑,旋即接着道:“据我所知,现今朝廷科举取士,户部在审查士子的家世时,通常都会往上盘查家中三代。爷爷,父亲以及士子自身。”

    文鼎的话点到为止,锦曦脑子里一道灵光闪过,整个人坐在那,愣住了。

    文鼎虽没有明说,但是那话里的意思,不止是锦曦,梁愈忠和孙氏都听明白了。

    没错,就此跟老梁头闹崩了,他们一家眼下确实是畅快了。可是,从长远来看,受大损的,还是自家这边。

    夜里大家各自散去,锦曦陪着孙氏回了东厢房,梁愈忠送文鼎去了前院。

    “哪是那么容易,说断就能断得了的?毕竟是血脉的父子!我做媳妇的,要是当真往死里劝断,于情于理都站不住脚!与其如此,还不如劝和,至少,你爹那心里多少还能有份慰藉。”回厢房的路上,当锦曦问及孙氏为何劝和时,孙氏如此说,

    锦曦点头,孙氏倒是一个通透的人。

    “娘,话说回来,爹今日能有这个表现,这个态度,咱都心满意足了。”锦曦道,看得出。梁愈忠今日当真是豁出去了。

    孙氏无奈摇头,道:“嗯,有你爹那样维护着咱们,不管断不断,后来事又当如何,我这心里也是熨帖的。哎,只是这老宅子那块,只怕你爹的牛脾气上来,得好长时日都僵在那!”

    “两边都撕破了脸,即便断不成。怎么着咱也得好好晾晾爷那。不敢奢求他能反省,只求咱也落个几日的清静!”锦曦道,就是要冷落一段时日的老梁头,让他晓得软柿子也是不能捏的。一捏就爆。粘你一手。

    ……

    自从老梁头和梁愈忠大闹过一场后。一连七日,梁愈忠都不再踏足老宅子半步。纵然进村去有事,即便跟老梁头当面相遇。梁愈忠也是撇开头,装作不认得。

    孙氏压根就足不出户,活动范围都在家里的前屋后院,最远的地方是院子外面墙根下的两块白菜畦。

    锦曦压根就忙着铺子里的事,没功夫进村,锦柔她们一般孩子去村里玩耍,老远见着了老梁头,掉头就跑。

    这可把老梁头给气闷的,想揪住三房的人过来痛斥一顿,可是又拉不下那老脸。

    于是老梁头那边也鼓足了劲儿,打算赌一把气。老梁头所不知的是,起初的头几日,梁愈忠确实也是在赌气,但是接下来,他是当真的忙得脚不沾地,因为,锦曦家腊月年根底下,正在筹谋一件大事情。

    日子过得飞快,在下过今冬的第二场雪后,转眼间就到了腊月二十一。

    雪后初晴,日头非常的好。因为迫近过年,这几日村口的池塘边,一天到晚都是挑着挎着木桶木盆过来浆洗的妇人。锦曦家中,孙氏带着董妈简氏她们,也在抓紧功夫该洗的洗,该晒的晒,忙的脚不沾地。

    孙老太还住在锦曦家中,帮忙带孩子,需等到腊月二十四,孙玉宝他们从县城回来接她老回孙家沟过大年。

    锦曦今日没有去镇上,而是换了一双皮靴,挎着一只大篾竹篮子,篾子篮子可是极其有份量的呢,幸好她力气也不小了。

    “娘,我过去柳佳塘那边了啊!”锦曦跟晾晒完一批衣物,正迎面走来的孙氏笑着招呼道。

    “诶,好,路上当心点,把饭菜送到了就赶紧家来,别耽搁!”孙氏叮嘱道。

    她已不是贪玩的小孩子了,孙氏还是不忘叮嘱,锦曦点头一笑,挎着篮子大步出了院子。

    柳佳塘这块,池塘里的水,早在几天前,就被排放了个干净,余下的水,梁愈忠他们抬来一架水车,也全给抽了个干净。只有塘底下那些有凹洞的地方,还残存着一些积水,都不过膝盖。

    锦曦唯恐篮子里的饭菜冷了,一路快走,此时走得身子发热。在高高的塘坝上放下篮子,站在那里喘气。

    池塘下面,一群男人正扛着铁锹,锄头,还有用来装泥的土筛,正热火朝天的挖塘泥。

    蔡金山蔡庆阳带着家里的四个长工,村里的春柱,大牛,二牛,张屠户家的两个儿子,以及村里其他一些跟梁愈忠家要好的男人们,都过来了。

    梁愈忠和梁愈洲粱礼胜他们自然也都在其中,大家伙儿分工合作,有的铲挖,有的负责搬运塘泥。锦曦站在高高的塘坝上,看见他们将一筐筐塘泥运上来,堆在池塘边缘。然后又有专门的人过来把这些塘泥弄均匀,整平实。

    锦曦看着塘坝边缘那展开一圈的,由塘泥整平的土地,暗暗点头。

    在跟柳家村的里正洽谈租赁柳家塘的时候,锦曦便一并将塘坝周围的几亩田地也一并租赁了下来,为的就是中桑养蚕。

    塘泥土质肥沃,放到这几亩地里,能有效的改善土质。

    “曦儿,你是来给咱送晌午饭的么?”梁愈洲瞥见了站在这边塘坝上的锦曦,大声吆喝起来。

    锦曦朝他们招招手,喊他们上来歇息吃饭。梁愈忠停下手里的铁锹,赶紧招呼着大家伙上岸把饭吃了。

    梁愈洲洗了把手,爬上了塘坝,帮着锦曦从大篾竹篮子里端出一摞碗筷,一个大饭盆,一个菜盆。

    “这么多东西,亏着你拎三里多地,怎不让人帮你送?”梁愈洲问道。一边开始给大家伙盛饭。

    “难得今日日光好,家里她们都忙着浆洗晾晒呢!”锦曦道。

    说话间,其他人也都陆续洗了手上了岸,朝着这边围拢过来。

    “曦儿,今个晌午弄的啥菜?”梁愈忠也过来了,笑着问道。

    锦曦笑了下,解开大菜盆的盖子,顿时,一股浓浓的肉香窜出来,众人不用看仅凭嗅那气味。也足够流口水。

    “乖乖。好伙食啊,竟然是大块的粉蒸五花肉!嫂子真是舍得,这样实在的给咱吃!”春柱大赞道。

    “我娘说了,大家伙天还不亮就过来挖塘泥。做力气活的。可累了。哪能在吃食上缩减呢?喏,这边还有一碗酸辣萝卜条,开开胃。”锦曦笑着道。

    锦曦家放出要租赁柳家塘养鱼的消息。村里就有好多跟梁愈忠家交好的人家,都纷纷过来主动提出帮忙挖塘泥什么的。

    梁愈忠和孙氏很是感激,这说明他们在村里人缘不错,做大事,别人都过来捧场。而锦曦,也对此很欣喜。

    这个年代没有挖土机等现代机械。做这样大事的时候,最是考验人力的。

    锦曦和爹娘一合计,提出给大家伙算工钱,这挖塘泥可是一件极其损耗力气的苦差事呢,柳家塘大概有三亩的面积,少说也得挖个五六日。

    可是,这些过来帮忙的村人都很坚决的不要工钱。梁愈忠他们无奈。锦曦思忖了一番,决定暂时就作罢,不去提工钱的事,等明年开春池塘养上鱼儿后,再议。

    于是,这几日来,每日两顿饭的吃食,孙氏就在里面狠下功夫,把最实在的东西啊拿出来犒劳。

    “大家伙晌午就这样凑合着吃点,下昼咱收工了,再去我家好好喝几盅!”梁愈忠大声招呼道。

    “诶,好嘞,大家伙都听到了吧,好好干活,别省着力气,回头夜里咱还有酒喝!”春柱大声道,其他人都一哄笑道:“好!”

    一阵风卷残云,众人吃饱了喝足了,没有片刻耽误,再次热火朝天的忙活起来。锦曦蹲在塘坝上将碗筷收拾进篾竹篮子里,跟梁愈忠那招呼了一声,挎上直接回了家。

    因为众人的齐心努力,腊月二十三,柳家塘已经挖得差不多,边上那几亩田地里的塘泥土,在经过了这几日的好日光暴晒,也平整的差不多。

    长工短工,二十四日满工。

    腊月二十四,锦曦家的四个长工都收拾了铺盖卷儿各自家去过大年了,要到正月初八才回来。

    锦曦家的三间铺子,都打烊歇业了。崔喜雀和秀兰姐,宝红哥他们都家来了。二十四日上昼,孙玉霞孙大虎两口子,还有孙玉宝,坐了马车使离了县城,到了长桥镇,接了孙二虎和琴丫,一众人说说笑笑着来到了金鸡山村的锦曦家中。

    孙玉宝,孙二虎,推着文鼎在院子里晒日光,说话喝茶。

    孙老太,孙氏,孙玉霞,锦曦,琴丫,都聚在后院逗孩子,拉家常。

    “玉宝他们学堂,二十头上就闭馆休年假了,我和他二姐夫催他先过来,他说想趁着这几日功夫,好好温习一番书。”孙玉霞咯咯笑着说道。

    “那是,等到回来过年,走亲访友的,没个落停清闲。”孙氏笑着接过话茬道。

    锦曦上回从县城回来,把孙玉宝进学堂读书的事情跟家里人一说,大家伙都是又激动又惊喜又欣慰。

    “难得他有那份苦心,只希望他好好的,用心念书做学问,不敢奢求来日怎么飞黄腾达,只要能如曦儿她大堂哥那样,有个秀才功名在身,能免些家中的徭役和赋税,见了官老爷也不需要磕头下跪,咱们就知足了!”孙老太笑呵呵道。

    “老太太心思太浅了,咱们村人,都说玉宝哥打小就机灵聪明,脑袋瓜子好使,不跟咱土生土长的山里娃那样。如今玉宝哥进了学堂,必定能光耀门楣的!”琴丫跟锦曦挨坐在一块,忍不住力挺孙玉宝。

    孙老太笑着直摇头,孙氏道:“那你借你吉言,如此倒是更好!”

    孙玉霞是个人来疯,又好长日子不见琴丫,亲热劲儿和疯癫劲儿一齐上来。忍不住伸手过来拍了一把琴丫的肩,笑着问她。

    “琴丫,过了年我家二虎小叔子可就十八了,到了说媳妇的年纪,要不,明儿到了村里,我让大虎置办一座酒菜,把你姑姑夫他们请来说说话?”

    琴丫一听这话,圆圆脸蛋上迅速涌上两片酒红。她和孙二虎那是私下里的事情,周围崔喜鹊他们都心知肚明。但谁也没拿这事在明面上说。

    孙玉霞倒好。人来疯直接就把这层遮羞布给揭开了。

    “玉霞姐,这还没吃饭,你咋就喝醉了,满嘴说的啥醉话还拿我打趣。我不跟你扯!”琴丫也是个泼辣性子。当下就回了过去。

    孙玉霞哈哈笑起来。啐道:“还跟我这死鸭子嘴硬,二虎腰上进进出出戴着的那只荷包,外人不晓得。咱一眼就瞅出是你的手艺!”

    孙氏伸手扯了一下孙玉霞,孙玉霞浑然不觉,还在那咯咯笑着。

    琴丫张大嘴巴瞪着孙玉霞,孙玉霞伸手拧了一把琴丫的牛鼻子,笑着道:“好个嘴硬的丫头片子,都要跟我做妯娌了,还这样冲我瞪眼珠子,老孙家可是长幼有序的,来来来,趁着这里没有外人,快叫声嫂子来听听!”

    琴丫一跺脚,对上孙玉霞这样人来疯的,气也不是恼也不是,赶紧拽住锦曦的手臂,把脸搁在锦曦的肩上,羞囧的抬不起头。

    “哎,嫂嫂问你话呢,我那二虎小叔子,那样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的憨傻小子,你是怎么把他给手到擒来的?快跟咱说说啊!”孙玉霞还没放过琴丫,继续捉弄打趣。

    琴丫恨不得找条地缝给钻进去,头搁在锦曦的肩上不敢抬,脚下一个劲儿的跺着地面。

    锦曦一边拍着琴丫的背,一边抿着嘴笑,孙氏无奈的直摇头,孙玉霞笑得前仰后翻,依旧不放过琴丫,要她老实交代,最后还是孙老太出声喝止了她。

    “好没个大人样子,你是成了亲的粗人,这些话张口就来,没瞧见这里坐着俩大姑娘吗!”孙老太喝止孙玉霞道,孙玉霞抿着嘴直笑。

    孙老太无奈的摇头,把目光移到已经抬起头来,但是一张脸却如同猴儿屁股的琴丫身上。

    老太太的目光慈爱中带着亲切和关心,询问道:“琴丫啊,我也是瞧着你长大的,把你跟曦儿一般看待。这里都没有外人,你玉霞姐她也不是笑你,你要是愿意,不妨跟我们透个底儿,你跟二虎小子那事,打算啥时候定下来?”

    “过了年二虎十八,咱山里小子都是十六七的时候,老子娘就着手谋划。二虎娘去的早,他爹一直托曦儿嘎婆给留意着好姑娘。”孙氏在一旁补充道。

    锦曦轻轻捏了捏琴丫的手,给她投去鼓励的眼神。琴丫压下脸上的窘迫,抬眼羞涩的看向孙老太。

    孙老太微微一笑,脸上露出一丝愧疚和焦忧之色,道:“二虎和玉宝是同岁,照着山里规矩,他们两人去年就要谋划了,可咱们大家伙这两年不一直忙着生计么?就今年才算稍稍稳定下来。”

    “琴丫头,我的意思是,若是你跟二虎小子,两人都是打心眼里的中意对方,不是孩子戏……”

    “老太太,我俩是真心稀罕的,不是小孩子过家家……”还没等孙老太把话说完,琴丫就急切的打断,并澄清她和孙二虎之间的感情。

    看到琴丫那副急切的样子,屋里的人都愣了一下,孙玉霞突然抚掌,再次咯咯笑起来。

    琴丫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脸红的快要滴出水来,一扭头,又拿锦曦的肩膀当护盾了。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没啥不好意思的。你,给我收声。”孙老太扫了眼孙玉霞,说了句解围的话,孙玉霞立马收声,坐在那憋着笑。

    孙老太看着琴丫,笑着道:“既然如此,那这趟回孙家沟过年,咱就把双方家人请到一块,好好说说话。”

    孙老太思忖了下,又接着道:“二虎年纪虽到了,可琴丫头过完年才十三,虚岁十四,成亲还早了些。”(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八章 莫欺少年穷 二合一

    “两家先来个口头约定嘛,也给村里人透个口风,如此不就少了那些节外生枝的事了么?等回头过两年琴丫大了,再托媒婆上门说亲去!”孙玉霞一摆手呱呱道。

    孙老太点点头,她也是这么想的,得先透个口风出去,省得回头有不知情的人,来给孙二虎说亲。因为,上回孙老太回孙家沟去,就有人托人来孙老太这探问口风,想把山里的一个内侄女许给孙玉宝,被孙老太找了个借口给敷衍住了。

    因为孙老太晓得,孙玉宝这会子是定然没有想要成亲的打算的。

    琴丫感激的瞥了一眼孙玉霞,觉得这是她说的最好的一句话。可是,琴丫的感+猪+猪+岛+小说WZHUzhUDCom激还没散开,孙玉霞就笑道:“我说等过两年,指不定咱琴丫性子急,不到一年半载就该说亲了呢!”

    琴丫羞的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孙氏轻轻捶了一下孙玉霞,让她少说两句。

    “姐你别捶我啊,我这不是打心眼里的乐呵嘛。我从前还真怕二虎不小心,就把一个有心眼的陌生女子领进门来给我做妯娌,没想到是琴丫,那真是再好不过了!”孙玉霞道。

    琴丫脸上露出笑容,她又何尝不是呢!

    “琴丫头,别理她。那咱就照着这样说的,回头回孙家沟去,就这样办,好不?”孙老太问。

    琴丫还能再说什么呢,满心都是激动和喜悦,却是羞涩的低垂下眉眼。轻轻点了下头,声若蚊蝇的道:“一切听从老太太做主。”

    “婚姻大事虽说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若是儿女双方也都中意,那这桩姻缘就更加美满。”孙氏也出来打圆场道,说完,目光不由在对面的锦曦身上略停了下,眼底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

    下昼天色将黑未黑之际,村子里陆续传出炮仗的炸响,附近村子里,也都能听到断断续续的炮仗声。

    二十四是这一带迎接祖宗归家过年的重大日子。也是小年。从这傍晚时分的接祖炮仗一响,也就正式宣告进入辞旧迎新的过年氛围中。

    蔡庆阳从外面进来,手里拎着一挂炮仗,后面跟着锦柔文芸文安一群孩子。

    “老爷。炮仗从库房取过来了。”蔡庆阳把炮仗交到梁愈忠的手里。梁愈忠是一家之长。这接祖的炮仗得由他来亲手点燃。

    梁愈忠快步去了前院,后面的女眷们说说笑笑的差不多,也都跟着移步去了前院。经过西厢房门前。锦曦瞟了眼文鼎的屋子里,发现已经亮起了烛火。灯光将三道端坐着的身影投在窗户上。

    这三兄弟,好长时日没有聚在一块,这是有着说不完的话呢,锦曦暗想。这样也好,孙二虎耿直略显木讷,孙玉宝心思细腻玲珑,有他在,想必更能好好疏导一番文大哥这段时日心内压抑的情绪。

    尽管,他从未对外露出过丝毫气馁和惆怅,但是,锦曦却从他的眼神中,明显察觉出少了从前的那抹神采。

    孙家人今日赶不回孙家沟,孙老太倒很是幽默,站在外院的廊下,看着前面蔡庆阳正帮着梁愈忠将一挂长长的炮仗挂到墙头上。

    她转头跟身边的孙氏她们打趣道:“以前都说何家的祖宗是瘸子,得二十五才能接到家,今年何家的祖宗有伴了。”

    周围人都笑了起来,孙玉霞笑得咯咯响,道:“娘,你放心好了,前些时日我们便给我公公捎信去了,你和玉宝今日不在家,我公公记得过去放炮仗代你们接祖的。我公公可是我爹的兄长,由他做代表,祖宗也是认的。”

    正说着话,梁愈忠已经点燃了炮仗垂在外面的引线,外面院子里顿时就响起了炮仗的脆响,还伴随着孩子们的欢呼。

    大家都没有说话,目光全朝那炮仗轰鸣的地方望去,每个人的脸上都溢出笑容,有的还捂住了耳朵。

    锦曦站在廊下,抬头看着天空中渐渐深黑下来的天幕,鼻息间全是炮仗炸后浓郁的硫磺气味。年味,似乎就在一瞬间浓郁了起来。

    又是新的一年,又是新的开始,一切都在变,唯一不变的,是孜孜不倦的前进步伐。

    锦曦的目光在身边这些妇人们的脸上身上,逐一扫过,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喜悦和期待。纵使今年锦曦家用的是万鞭来接祖,村里人家能涌上万鞭接祖的,也不过里正,老杨家,这几家。

    但是,再长的炮仗也有结束的时候。随着最后一道尾声响过,身边人说话的声音都似乎渐渐远去。

    孙氏他们心满意足的看完了炮仗的全过程,大家伙脸上带着浓浓的满足和笑意,说说笑笑着又回了内院。

    “曦儿,外面有风,咱也进屋去吧!”琴丫挽着锦曦的手臂,转身往屋子你去。

    锦曦收回目光,腾出一手来拢紧了披在肩上的宝蓝色兔子毛披风,随在人后朝着内院而去。

    琴丫这是第二回来锦曦家,第一回来的时候,锦曦家的新宅子才刚刚落成,院中基本是光秃秃的。如今再来,挽着锦曦一路往里,眼睛看到的屋里的摆设家具,院子里的廊石花坛草木的布局,惊羡的合不拢嘴。

    “今时不同往日,曦儿,我和二虎哥这辈子,要是也能住上你家这样的前屋后院,家里还养着家仆,我做梦都要笑醒了!”她情不自禁就把心里想的话给说出了口。

    “你怎么就觉着你们不能呢?”锦曦扭头笑问。

    琴丫愣了下,指着自己的牛鼻子,道:“我们,也能?”

    自己不过是仰仗着锦曦,才从寄人篱下的放猪娃的苦日子里跳出来,在镇上的铺子里谋了一份差事。二虎哥虽也是杂货铺子的三成东家。可是这一切还都是因为有曦儿在前面顶起来,他们说到底,不过是打下手,跑个腿帮个忙的。

    这也能?

    锦曦不难从琴丫眼底换转的神色中,看出这丫头心中的气短。锦曦抿嘴露出一个真挚的笑意,伸手覆上琴丫的手,道:“只要有心,也敢豁出去拼,谁都可以!”

    锦曦说完,目光扫向前面照壁。照壁下方挂着的灯笼已经被点亮。映着下面一株株含苞待放的腊眉,梅花星星点点,在夜风中轻轻摇曳,发出幽幽芬香。让人有一种迷离恍惚之感。

    “还有一句话。叫做莫欺少年穷。三年前的今时今日。我和爹娘还有柔儿所处之地的环境,是你远不能想象的!”

    老梁家后院,低矮的西厢房。窗户是漏风的,地面是潮湿的泥土,屋梁上结满蛛网,屋角里打着老鼠洞。

    桌椅是跛脚的,床是嘎吱响的,床上的被褥是单薄破败的,肚子里经常是食不果腹的,心情,却是极度压抑且谨小慎微,时时刻刻都提心吊胆着的。

    琴丫直直看着锦曦,以前的事情,她在孙玉霞那里早已有所耳闻。但是今日听到锦曦自己说出这话来,琴丫心里的感触还是被再次震了一下。

    她捏了捏锦曦的手,环视这眼前的一切美好景物,问道:“今非昔比,一切都过去了,曦儿,如今,你满足了吗?”

    “不,我永远都不会满足的。”锦曦不假思索道,人心的欲望,是在一步步的接近预定目标,然后再一步步的扩充起来的。

    她若满足,就意味着停下追逐的脚步。追逐如同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永远没有原地踏步走,也就自然没有满足。

    “曦儿,你跟我们不一样!”琴丫也不晓得自己在说什么,最后只是用力吸了下牛鼻子,认真道。

    锦曦笑了笑,戏谑的看了眼自己浑身上下,道:“我倒没觉着我哪里跟你不同啊!”

    琴丫也笑了起来,突然伸手抱住锦曦的肩,低声道:“曦儿,我感激你,打心眼里的。”

    没有锦曦的不满足,就没有她琴丫的今时今日。不是锦曦先斩后奏把她带出山,安置在千里香做事,让她长见识,只怕这会子,她早已被那个好赌的姑父卖给了更深山里面的老鳏夫……

    锦曦愣住了,这丫头,这是怎么了,这样突然抱住她说这样的话,弄得锦曦怪不自在的。正要推开她打趣一番,琴丫已经松开了锦曦,侧过脸去抹了把有点发红的眼睛。

    “曦儿,咱不跟这说话了,后院要开饭了,我都嗅到菜香了!”说完,也不待锦曦反应,直接拽起她就往后院跑了去。

    难得今年过小年大家伙都聚在一块,夜里的小年席上,酒菜格外的丰盛。孙氏几乎是把大年夜里该有的排场都给拿了出来招待大家。

    酒席原本是打算摆在前院的堂屋,但是孙氏说夜里那边有点冷,不如后院大饭堂暖和。

    于是,酒席便摆在后院的大饭堂,两张大桌子没有分开男女席,而是拼接起来凑成一张大桌,所有人都坐了席。

    饭堂里面摆着四只炭火盆子,虽然用的是一般的炭,其中还混杂着些炭头,难免有些刺鼻的烟味。但是,比起村里九成的人家用不起炭,过冬都是拿锯碎了了木头沫子混合着松枝取暖,锦曦家的待遇已经是极好的了。

    锦曦留了个心眼,将门窗的地方都没关严实,好方便烟味的散出。

    小年这一夜,锦曦家可谓是温馨热闹。屋外天寒地冻,滴水成冰,饭堂里却是温暖如春。过年的年味,随着这些欢声笑语,杯盏交错,孩子们的欢呼,而越发的浓郁,如一坛封存许久的老酒,浓香四溢,让人心醉。

    几家欢喜几家愁,然与此同时,隔着一块池塘的村子里老梁家那块,又是另一番光景。

    梁愈洲和崔喜鹊两口子,秉承成亲时候就约定好的,每年的小年夜,都要去村那头的老崔家陪着崔喜鹊的爹娘一块过。

    老梁头这个月是跟着四房过,于是。崔喜鹊下昼的时候便跟大房如今的当家媳妇桃枝那说了,让老梁头小年夜去大房过,这边梁愈洲也跟老梁头给说好了,老四两口子天色煞黑便锁门去了老崔家。

    桃枝和金氏在大房的灶房里,金氏坐在下面塞柴火,桃枝把持锅上,切菜剁菜下锅翻炒煸炝蒸煮,桃枝一一做的得心应手,娴熟利落。

    不一会儿,各种菜的香味。便充盈在小小的灶房。惹得外面堂屋的梁礼青,不一会儿就把头朝灶房这边探一探,。

    “四弟,红烧鳊鱼起锅了。你来帮二嫂尝尝咸淡?”烟熏火燎中。桃枝温婉的声音朝灶房门口。扶着门框的那双半大小子的手喊道。

    扶着门框的手显然动了一下,略略一迟疑,便传来梁礼青的哼声:“是咸是淡你自个不会把握吗?亏得你还拿着锅铲站上锅。装模作样给谁看!”

    哼完,梁礼青转身便离开了灶房门口,踢踢踏踏着回了他自己的屋子,一头就栽倒在床上。把床上新拢的麦麸皮枕头假想成桃枝,狠狠的用拳头砸了两下。

    “臭寡妇,霸占了我二哥,把一家人哄得团团转,还想用鱼来收买我?哼,我又不是小孩子,我比锦曦那贱丫头,还要长一岁呢!”

    又砸了两拳头,胸口还是闷闷的,这才发现这床上的床单被套还有枕头,全都换了干净的。

    “该死的寡妇,啥时候跑到我屋子里来了?”梁礼青气的涨红了脸。他下意识伸手在那枕头上撸了一把,不再是以前摸上去那种油腻腻的触感,他嗅了嗅自己刚刚砸过枕头的拳头,咦,再不是以前那种汗味混合着头油的难闻气味。

    手上竟然还留着一丝淡淡的香胰子的气味,这气味,说实话,还真是好闻。梁礼青坐在床边,皱着眉头发呆。

    灶房这块,金氏有点诚惶诚恐的跟桃枝那欲言又止了好几次。

    “枝儿啊,那啥,娘晓得你是个好嫂子,你四弟那……”

    “娘,你甭担心,我没事的,四弟还是个半大孩子,我做嫂子的不会跟他较真。”桃枝一边把切好的猪肝往油锅里推,边对灶口的金氏投去一个放心的笑意。

    灶房里暗淡朦胧的光线中,袅袅升腾的热气,映着桃枝温婉的面容,给人的感觉的这么的柔顺可亲。

    金氏咧嘴一笑,诶了一声,满心欢喜的埋头继续往灶口里添了一大把柴火。

    “哎哟,娘啊,这灶里的火势过旺了,猪肝子受不住。”桃枝搁下锅铲,三两步绕到灶门口,接过金氏手里的烧火棍往灶里倒腾了几下,柴禾被分散开,火势也随即矮了下去。

    桃枝看了眼身旁习惯性的站起身,因为慌乱和内疚,而下意识揪着衣裳角的金氏,桃枝鼻头微微一酸。

    婆婆这是从前在奶奶谭氏的威压下,留下的阴影呢,桃枝少不得听孙氏和锦曦提过,谭氏对犯错媳妇们的惩罚!

    桃枝微微一笑,对金氏柔声道:“娘,没啥,糊一点点也不碍事,胜小子就爱吃有点焦糊的猪肝子汤。下回,你要往锅里添大柴禾之前,就看看锅里的菜势,要么问问我,没啥,啊!”

    金氏愣了下,看着面前儿媳妇这张友善亲和的笑脸,直直的点点头。桃枝弄好灶口,又赶紧起身去了锅上。

    这边,金氏垂下头重新坐下身,抬起袖子悄悄抹了把眼角的湿润。这一切真像是在做梦,她竟然能过上这样的好日子,有这样的好媳妇陪在身边这样对她好,不嫌弃她。

    梁礼胜从外面风风火火跑进灶房,瞧见灶房里这娘和媳妇一个锅上一个灶下,温馨热闹的场景,梁礼胜的心头也是涌过一阵暖意。

    “怎么就你一人?爷呢?”桃枝过来从灶房探出头,扫了眼堂屋,转身诧异的询问梁礼胜。

    “我去接他过来一块吃夜饭,可爷说他晌午吃得太撑,夜里吃不下,让我回来!”梁礼胜如实道。

    “那怎么行,再吃不下也得过来做一会儿啊,今夜可是小年夜,放他一个人在屋里,多冷清。”桃枝道,催促梁礼胜再去。

    金氏也在下面帮着一起催促,道:“枝儿还给你爷温了酒。那酒是他爱喝的呢。”

    “嗯,我把嘎公留下的酒给爷温了一壶。”桃枝点头道。

    陈医正自打那日被锦曦家请去,为文鼎诊断了一番腿伤后,留下了两个疗程的药。过了两日,陈医正便带着药徒林儿匆匆动身离开了金鸡山村,说是得回京城的宅子去取一套医药行头来,得要年后才能回村。

    陈医正临走前,将他从县城带过来的那一坛子酒,配以一定的中草药,用以舒缓老梁头的胸闷气喘等老疾。但又怕老梁头得了一坛子药酒。身边没人约束肆意饮酒伤身。便把药酒坛子搁在大房,让桃枝有节制的给他喝。

    “要不,我也过去请爷?”桃枝道,抬手就要解下腰上的围裙。被梁礼胜拦住。

    难得自己媳妇还这样孝敬爷爷。殊不知爷爷那边。可还是对她满心眼的看不上眼。梁礼胜不傻,自己的媳妇自己疼,才不让她去老梁头跟前受委屈呢!

    “不用你去。我再去就是了!”他忙地道,转身大步出了灶房。

    “那就可要快些,猪肝汤起锅,咱就可以摆碗筷开饭了。”桃枝追出两步在后面叮嘱。

    梁礼胜头也不回的摆了下手,道声:“晓得了!”

    不一会儿功夫,梁礼胜又垂头丧气的回来了。金氏和桃枝涌上去,看见老梁头还是没来,都很惊诧。

    “算了,不用再去了,爷已经脱了衣裳上床躺下了,让咱谁都别去吵他!”梁礼胜道,直接喊了梁礼青进灶房去端菜。

    桃枝和金氏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枝儿,要不,咱盛碗饭菜给你爷那端过去?”金氏询问道。

    桃枝想了下,道:“娘,算了吧,爷让咱别吵他,那咱就听胜小子的,让爷好好睡吧!”说完,桃枝转身也进了灶房,开始布筷子摆饭。

    后院东厢房里,屋子里黑乎乎,冷冷清清。床前的小矮凳子上点着一盏豆油灯,能照见的范围就床前巴掌大的地方。

    老梁头披着外衣,佝偻着背坐在床上,被窝里没有半点暖气。露在被子外面的双手里,捧着一盏白纸画卷。

    他颤抖着手将那画卷凑近床前的豆油灯,眯着眼睛端详着画卷上那张熟悉的面容,良久都不吭声,屋子里,只有手指摩挲在纸张上的沙沙声。

    “老婆子啊,你走了倒是解脱了,两眼一闭两脚一瞪,啥事撒手不理,留我一个人在这世上,受尽冷落白眼啊……”

    纸是上好的宣纸,上面谭氏的画像栩栩如生,这是那回谭氏坐头七,梁礼辉回想着记忆中谭氏的神态给描摹出来的。原本是打算在坟前给烧了,被老梁头要了去,并保留了下来。

    有事没事的时候,老梁头就喜欢在屋子里看谭氏的画卷,跟她说会话。

    “孩子们大了,一个个翅膀硬了都去顾自个的小家,我这老的,成了多余了!梅儿自打那回跑了,就再没音讯,不晓得是死是活!我也想随你去,可心里还是放不下!”

    “老婆子啊,我日子不好过,屋里冷清的怕人,身旁都没个人说话,做个伴儿,苦啊……”

    “老三那孩子,看来是当真跟我这老儿恼怒上了,这都小半月了,都没过来瞧我一眼。老婆子,你说,我这是造了啥孽啊!”

    这一夜,万家灯火,都在欢度小年,老梁头坐在床上,捧着谭氏的画卷,低声呢喃着,抹着泪。豆油终于燃尽,当最后一丝星火跳跃挣扎着,终归还是逃不逃油尽灯枯的宿命。

    屋里顿时被黑暗吞噬,老梁头孤身坐在床上,黑漆漆的夜里直叹气。

    同样的夜晚,在长桥镇一域的一条富人集聚的巷子里,夜风从宽阔而深长的巷子里拂过。

    其中一座朱红色宅子的门楣下,贴着杨字的一对大红灯笼,在夜风中轻轻摇曳。

    院墙里面,是两进的屋舍。院子里栽种着各种草木,回廊下每隔几步就悬挂着照亮的灯笼,不时有下人打扮的人,端着香茶糕点从廊下经过,径直朝后院而去。(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九章 梁愈林的悲愤 二合一

    后院的一间布置奢华艳丽的厢房内,不时传出阵阵妇人们欢快的笑语声和摸牌的哗哗声。

    杨氏穿着明艳的秋香色大团花的襦袄襦裙,头上发髻高堆,插着各种珠花钗环。脸上也是浓妆艳抹,指甲涂了鲜红,因为要不时抬手去摸牌,露出袖口处一根金灿灿的镯子。在灯光下发出耀眼的光芒,很是让人眼馋。

    坐在杨氏左右手的两个妇人,皆做仆妇打扮,是梁锦兰在为他们购置这座宅子时,一并给买来伺候杨氏和梁愈林的。

    而坐在杨氏对门,那个穿着打扮于仆妇稍有不同,且做少妇打扮的妇人,她跟杨氏这恭维奉承话说的最多,便是梁锦[猪_猪_岛]小说WWUZhuDACOm兰的儿子壮壮的奶娘徐氏灵芝。

    因为在金鸡山村那会子,徐氏就日日跟在杨氏身后谄媚,颇得杨氏欢心。横竖壮壮过了年就快一岁,也到了断奶的时候,徐氏无处可去,就求了杨氏,留在杨氏身边继续伺候。

    杨氏正跟这打出一张牌,徐氏在对门做叫好状,外面一个叫做长丁的小厮急匆匆来到门口处回话。

    “长丁,不是打发你去喊老爷过来帮我摸牌么?怎么还不见他人?”杨氏眼皮也不撩的问跪在门口的小厮长丁。

    “回夫人话,老爷说他不打算过来,让夫人自个打!”长丁垂首回道。

    “那怎么成,我这牌技是他教的,这还生疏的很,他不过来。我输了银子咋办?你赶紧再跑一趟,把他给我务必喊过来!”杨氏道。

    “夫人,你就别谦虚了,虽说是老爷教授了你牌技,可我看夫人这打的可上路了,贼好呢!你们两个说,是这样不?”徐氏笑着跟左右两边陪练的仆妇问道。

    两边的仆妇自然都笑着应承,纷纷恭维杨氏打的好。

    杨氏得意的摆了摆脑袋,带动发髻上满满当当的首饰发出乒乓碰撞的清脆鸣音。

    “哪里哪里……”她谦虚道,又问长丁:“老爷呢。他在做啥?”

    “夫人……”长丁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来。跪在地上苦着脸。

    杨氏一撩眼皮子,声音带上一抹厉色,喝问长丁:“老娘问你话,你哑巴了吗?老爷在做啥?”

    “夫人莫恼。老爷还在饭堂那自斟自饮。一个人又哭又笑……”长丁不敢隐瞒。低声道。

    “啥?”杨氏一惊,手里的牌掉到桌上,叮咚一声。她整个人也站了起来。

    “这样喜庆过年的日子,他鬼哭个啥!死鬼,就是不让人省心!”杨氏骂咧着,朝桌上也跟着站起身的三个仆妇一挥手:“散了散了,我瞧瞧那死鬼去!”

    说完,转身就往外走。才走到屋门口,徐氏从后面追上来,双手恭敬的为杨氏献上一件猩红的披风,又将一只暖手的捂子递过来。

    “夫人,老爷怕是醉了,要不,奴婢陪你一道过去,也好有个照应。”徐氏请示道,一脸的关切。

    杨氏对徐氏的体贴和恭敬很是满意,摆摆手,不以为然道:“啧啧,醉了又如何?难不成还敢耍酒疯打我不成?”

    “可是夫人,你难道忘了上回在金鸡山村的田埂上,老爷他可是把你压在身下,脸都打肿了,害得少奶奶心疼了好久。还是让奴婢陪着你一道过去吧!”

    不提上回田埂里挨打那事还好,一提,杨氏的气就不打一处来。她狠狠一撇嘴,马脸耷拉下来,道:“那个死鬼,最是个狼心狗肺的,那回老娘我是没有防备才着了他的道。这趟,他要还敢动老娘半根汗毛,我跟他拼了我!”

    “夫人,如今今非昔比呀。杨家那边可是把湖海县杨记布庄的掌柜一职,拨给了老爷,等到过了年开春,老爷就要去湖海管事,在外面抛头露面的男人,少不得都要些脸面,夫人往后还是忍气吞声些吧……”

    “呸,做了掌柜又如何?那还不是我娘家的产业?老娘跟他半辈子夫妻,他如今被老梁家除名,吃我老杨家的,住我老杨家的,我还治不住他!”杨氏骂骂咧咧的走开了。

    徐氏垂头恭送杨氏离去,待到杨氏走开,徐氏抬起脸来,白净光滑,保养得好的脸上,闪过一丝歹毒阴险的冷笑。

    “要长相没长相,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不就是仗着有个有钱的娘家,又生了个摇钱树的闺女亲上加亲么,有啥能耐在老娘面前摆夫人的谱儿?哼,老娘早晚一脚踹了你!”

    杨氏气匆匆撞开饭堂半开半掩着的屋门时,迎面扑来一股刺鼻的酒气,还夹杂着呕吐的馊味。

    “唉呀妈呀,你这个死鬼,还让不让人活了,这闹腾的!”杨氏用袖子捂住口鼻,也不去看饭堂里的梁愈林是何形容,扭头就冲到院子里,扯开那破锣般的嗓子大声吆喝。

    “人都死哪里去了?快些过来清理饭堂,老娘花钱买你们一个个回来,是供着的吗?”

    “来了来了……”紧接着就响起慌乱的答应声和急促的脚步声,眨眼功夫小厮长丁还,还有先前那两个陪着杨氏打牌的仆妇,也都赶过来了,徐氏没来。

    饭堂里面,杨氏转了一圈都没找到梁愈林,其他人都在忙着收拾狼藉。

    “死鬼,咋不见了呢?难不成被乌鸦给叼去啦?”杨氏提着身上的大团花百褶襦裙,踏着地面腰身都不弯的找着,口里骂骂咧咧。

    突然,脚下被一物绊了一跤,杨氏哇的一声尖叫,挥舞着手臂栽倒在地,鼻子都快碰平了。

    这个时候,她也才终于找到了梁愈林,他四仰八叉的躺在桌子底下睡大觉呢,怀里还抱着一壶酒……

    梁愈林被小厮长丁。还有另外一个小厮长荣给抬回了他和杨氏睡觉的屋子。从饭堂去后院睡觉的屋子,有一小段路,徐氏后面赶来,原来是去取褥子去了。梁愈林一路上都在哼哼唧唧,眼睛半开半闭,似醉非醒。

    对杨氏的叫喊问话毫不搭理,只兀自含含混混的骂人。

    “臭,臭婆娘、挑拨是非……兴风作浪……害得老子……众叛亲离……有家不能回……”

    “娘啊……儿不孝……过年不能给你坟头上香……”

    杨氏的脸气的煞白,紧咬着牙跟在一旁急匆匆的走着,一言不发。

    “夫人。老爷这嘴里嘟囔些啥呀?”其中一个仆妇好奇问道。她是后来的,对杨氏和梁愈林从前的那些事情是一点都不清楚。

    杨氏一张马脸铁青着,扭头狠狠剜了一眼那个仆妇,扬手就是一巴掌。打得那个仆妇身子一转。摔倒在地。

    “多嘴的贱货。打死你活该!”她叱骂,一口唾沫稳稳啐在那个仆妇干净整洁的衣裳上,仆妇捂着发红的脸。赶紧跪下来磕头求情,杨氏睬不不睬,转身就走,留那仆妇跪在冰冷的院子地面。

    徐氏垂着眼紧跟在杨氏身侧,一言不发,谁都不敢再出声,唯独梁愈林还在那含混不清的咒骂。

    夜风深寒,梁愈林身上的褥子滑了下来,另一个仆妇欲伸手去牵一把,被杨氏抢先一步把褥子扯了去。她把那褥子胡乱卷成一团,夹在腋下气鼓鼓的越过梁愈林,先跨步去了后院。

    “最毒妇人心……最毒妇人心哪……”梁愈林被两个小厮打横抬着,挥舞着双手,仰望着头顶黑色的苍穹,像一条缺水的鱼儿在浅滩上做着垂死的挣扎……

    翌日,天气依旧晴好,一轮火红色日头从东面山头探出半边,官道上,梁愈忠一家将孙老太一行,亲自送上马车。

    后面的牛车上,绑着满满一车的东西,一半是他们自个置办的年货,一半则是锦曦家送的年节礼。孙老太一份,孙老爹那边一份,还有一切其他的礼品,是孙氏托孙玉霞转交给孙家沟其他几乎交情深的人家的。

    大家笑着挥别,约定年后再见,孙二虎赶着马车在前,载着女眷。后面孙大虎和孙玉宝则赶着牛车,一前一后,四平八稳朝着西面群山那边而去。

    直到马车在前方路的尽头化作一个小黑点,这边官道上送行的人才转身回院。

    忙年忙年,过了二十四的小年,村民们都丢开了活计,男女老少都在为即将到来的过大年而忙碌。村里街头巷尾,到处充盈着欢声笑语。

    隔着一口池塘的官道这边的锦曦家,也是同样热火朝天的为过年准备着。

    三间铺子都打烊暂歇业,十五亩的田地里都种上了油菜和冬小麦。今年添置的二十多亩田地里,暂且荒弃在那,留等明年开春再耕种布置。

    柳家塘也挖得差不多,年内河里的水位落了,也得等到明年开春河水上涨,再引河水过来注入。鱼苗是至关重要的一事,锦曦在构思着要租赁鱼塘养鱼这个念头时,便已跟茗山阁的洪厨子那,探讨过好多回。

    洪厨子担任茗山阁的大厨,茗山阁后院就有一口小水塘,专门用来饲养那些鱼儿,洪厨子对这一块颇有经验心得。

    如此一来,当真什么事情都暂且打住,眼下最迫切的事情就是忙年了。

    这边送走了孙老太一行,那边,张屠户就带着一整套的杀猪工具进了叩响了锦曦家的大院子门,因为今日约好了杀年猪。

    一行人簇拥这张屠户去了侧院的大猪圈前,猪圈打理的干净,三只肥头大耳的花猪躺在那里晒太阳,嘴巴里还在嚼着菜梗子,哼哼唧唧的叫。

    另外还有两头半大的猪崽子,在猪圈里上蹿下跳。

    孙氏指着其中那头黑色,身体圆润的黑色猪崽子对众人道:“那头还没长成,我是打算留到明年三四月那会子再卖。”

    “那边三头躺着晒日头的猪,一头宰杀了过年食用,另外两头卖。”孙氏道。

    锦曦也在其中,扶着猪圈外面的一排半人高的木栅栏,目光随着他们的话而落在里面的猪身上。

    虽然如今日子过好了。但孙氏持家一直秉承勤俭节约的习惯,这是村里人尽皆知的。

    张屠户打量着那三头身体乳球,四肢短粗的大花猪,笑眯了眼。随即又有点讶异的看向孙氏和其他人。

    孙氏恍然过来,笑了下接着道:“杀中间那头,我家如今人口多了,过年腌肉啥的,得要半边猪。还有半边,我家大房和四房都定了。”

    梁愈洲两口子一直在镇上铺子里做事,家里没有养猪。大房今年自然也没有。这两家过年的猪肉。自然是从三房这边买,这话是早前就说好了的。

    “曦儿娘,那边那头长白条的半大猪崽子你是怎么打算的?那长白条体型俊啊!”张屠户又指着剩下的一头问道。

    男主外,女主内。后院这块都是孙氏在家操持。自然她最有安排权。梁愈忠甚至都把发言权也一并让了出去。只背手站在一旁,笑呵呵的看着自家猪圈里面的肥硕果实,在心里感叹妻子这一年来的辛苦操持。

    孙氏看了眼张屠户指向的那头。笑了下道:“我也是瞧着它身形俊,又是母猪,想留着当猪娘来养呢,希望来年产下的猪崽子,也都身形俊!”

    锦曦听到孙氏的想法,忍不住抿嘴轻笑了声,合着,孙氏打得是漂亮猪妈妈就必定能生出漂亮猪宝宝来?这恐怕有点悬,从基因上来说,还有一半取决于那位神秘的猪爸爸。

    张屠户却狠狠惊讶了一把,梁愈忠也是这才听到孙氏的这个决定,也惊诧的看向孙氏。

    养猪娘可不是一件说说的简单事,那可费成本了。从怀猪崽子,一直到猪崽子断奶能给人抱走这些月里,那是忒耗猪食的。

    这还只是其次,初生的小猪崽子断奶长牙前,也是极耗功夫的。稍有不慎,给死了几只,可谓一年来就白搭成本人力了。

    当然,倘若运气不错,猪娘也争气,一窝能生下更多健康的小猪崽子,又恰好赶上那一年猪崽子紧缺,也是能好好赚上一笔的。

    只因为这事风险大,乡下人家养猪娘的不多,如金鸡山村这般大的村子,有将近二百来户人家,养猪娘的人家最多也不超过五家。

    “曦儿娘,你打算好了?”梁愈忠只问这一句。

    孙氏脸上没有半丝退缩,坚定的点点头,道:“嗯,我和董妈都打算好了!”

    “成,那咱就养!”梁愈忠咧嘴一笑,很干脆的道。

    整整忙了大半日,才把那头过年用的猪给拾掇了干净,张屠户带着家里的伙计们,用板车把另外两头猪给带走了,并说好等到年后再过来结算卖猪的银子。

    下昼,大房和四房的人都赶过来称猪肉,大房过年四口人,梁礼智照例留在县城的师父家不回来,于是,粱礼胜便称了四十斤肉。

    四房梁愈洲两口子,割了二十斤肉。照着眼下外面猪肉的市价,猪肉已经涨到了五十文每斤。

    梁愈忠和孙氏决计给他们四十五文的单价算,但是大房二房坚决要照着市价来。无奈下,梁愈忠和孙氏只得收了。

    临走前,孙氏叮嘱这两房,让夜里务必过来吃杀猪饭。

    大房和四房的人离开后,屋子里就剩下锦曦自家人。孙氏看着面前案桌上,大盆里,屋梁下面,那摊开的,堆着的,挂着的,一坨坨,一串串,一刀刀的猪肉和猪内脏,眼里心里满是欢喜。

    一旁,锦曦正跟换了鞋子,准备出门去镇上市集采办蔬菜的蔡庆阳那,细细交代采办的清单及份量。

    “……莲藕十斤,包菜四只,香葱两斤,豆芽菜三斤……有些菜市集上若是没有,你就去刘大户他们家的暖棚里买……”

    蔡庆阳全都记在心里,转身出去套车去了镇上。

    “曦儿,人家暖棚里买,那价钱可贵多了!”孙氏过来道。

    刘大户是镇上出了名的乡绅,家里人多,专门斥巨资搭建了长桥镇第一座用来种菜的暖棚和花房。

    听说里面种了许多于季节不符的蔬菜。自家人吃不完,也对外售卖。但是那暖棚里面的蔬菜价格,自然是要比外面市集上的应季菜翻了几番。

    “贵就贵点吧,难得今日请大家吃杀猪饭,桌上除了猪身上的玩意儿,总得有些其他的做点缀不是?”锦曦一笑而过。

    孙氏还是在那兀自心疼,锦曦想到一事,抬头见梁愈忠正风风火火反而从屋外端进来一只大盆,盆里面是一只大猪头。

    “曦儿快来,瞧瞧这猪肉,你不最爱出卤舌条么。回头夜里酒席散去落了闲。我跟你娘就把这猪头给煮熟了剔了,明儿你就能吃到舌条。”梁愈忠兴奋道。

    “卤猪头肉也好吃呢!”锦曦抿嘴一笑,随即话锋一转,道:“爹。回头夜里请家里人过来吃杀猪饭。爷那……咋办?”

    听到锦曦提到老梁头。梁愈忠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了下。上回那顿饭,他可是被弄怕了。

    孙氏回忆起那回老梁头借酒装疯,跳到桌子上打砸谩骂。吧儿孙们一个个训斥的劈头盖脸不说,还差点用黑铁烟盒砸破了锦曦的脸。

    “曦儿爹,咋办呢?”孙氏问道,声音里夹杂着明显的心悸和后怕。

    “那就不请了。”梁愈忠闷声道。

    “不请?那也不像话呀,咱家杀了猪,请他们过来热闹哄哄的吃肉,把曦儿爷一个人撇开,说不过去,也于心不忍。”孙氏害怕归害怕,但善良正直的本性一直存在。

    梁愈忠没有张口,锦曦出声道:“娘,我看,不如咱等会就直接割几斤肉,再配上一坛子酒,还有些其他的糕点吃食,回头庆阳哥采办回来,再给配条大草鱼。回头明日上昼给爷那送去,横竖这年节礼咱家还没送呢!”两股合一股,省事省心还又好看。

    “曦儿爹,你说呢?”孙氏看向梁愈忠。

    梁愈忠点点头,道:“成,那就照着曦儿说的办,今夜里的杀猪饭,咱就不去叫了,我都给叫怕了,宁可明儿给他送些东西,大家都落个清静!”

    “那,等回来咱开饭前,我每样菜都给挑拣些,让喜鹊他们给老爷子那送过去吧!”孙氏道。

    天色渐渐黯下来的时候,锦曦家的后院灶房的烟囱里,飘出袅袅炊烟。灶房里面,孙氏,简氏,崔喜雀,桃枝,都系着围裙忙得有条不紊。

    金氏坐在灶口,一门心思侍弄着里面大锅的灶火。听着大家一边侍弄饭菜,一边说说笑笑,金氏很是喜欢这样的热闹氛围,时不时在那咧开嘴跟着笑。

    “喜鹊,你们过来那会子,可去后院跟老爷子那招呼一声?”孙氏问一旁切菜的崔喜雀。

    “唉,快甭提老爷子了,自打上回在三嫂你这吃酒乱撒威风后,这段时日,跟我们都在闹别扭呢!”崔喜雀一边把土豆切成细细的丝儿,一边头也不抬的道,

    “啊?怎么说?”孙氏诧异。

    “除了一日三顿,我和老四能送进他屋去,其他时候都把们关着,出来上茅厕兜面遇着了,也跟不认得似的。我去跟他要脏衣裳和被单洗,也不开门,也不搭理,让老四去要,被骂了出来,说咱都是狼心狗肺,虚情假意的白眼狼……”

    “不会吧?老爷子从前可不是这样的性子啊……”孙氏道,从前老梁头在老梁家,还算是一个比较拎得清的人,至少不会把对三房的不满撒到四房去。

    “怎么不会?三嫂你要不信,就问桃枝去,他们大房这段时日,也是吃透了老爷子的折腾!”崔喜雀一指那边正忙着炸丸子的桃枝。

    “桃枝,果真是这样吗?”孙氏转向桃枝,又问。

    桃枝苦笑了下,道:“如四婶说的,爷自打上回那一闹后,这段时日跟咱都别扭。也不大出来走动,昨儿小年夜让胜小子去请了两趟,都不过来吃饭,说歇着了,让谁都别去打扰他。”

    “哼,我和老四从我娘家那吃过了夜饭家来,刚进院子门就瞧见老爷子披着外衣站在东厢房门口嘟嘟囔囔,见是我和老四,当场就指着鼻子开骂。说咱都是白眼狼,过节都撇下他,出去吃肉喝酒……我和老四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崔喜雀叹道。(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章 海螺姑娘 二合一

    “啊,那你后来是怎么给说开了的?”孙氏问。

    “老爷子揣着清楚装糊涂,咱这些人就是全身上下长满嘴,也说不开!这不,桃枝和胜小子他们听到后院这边的动静,赶过来解围,老爷子可不认账,说大房叫吃饭都是假惺惺的,不是真心的请……”崔喜雀道。

    桃枝再次苦笑着摇头,用筷子挑动着锅里炸得金黄色的肉丸子,道:“真是冤枉死人了,可怜胜小子腿都跑断了,还说咱不是真心实意……”

    “那最后怎么消停的呢?”孙氏追问,心下暗诧老梁头如今怎么成了这样的性子?

    &n》猪>猪》岛》小说wwWZHOmbsp; “是我使了一招苦肉计,装肚子痛,才终于消停了!”崔喜雀接过话茬道,言毕,轻轻拍了下自己的腹部。

    孙氏看了眼崔喜雀罩着厚袄子的腹部,都快五个月了,还是没有显怀,不由担忧问道:“喜鹊,你的肚子这段时日还好吧?”

    “多些三嫂关心,我和娃儿都还不错,胃口也好。”崔喜雀嘻嘻笑道。

    别人家怀了身子的人,好多都闻不得油味,孙氏怀锦曦锦柔那会子就是如此,但还是要硬着头皮下灶房侍弄老梁家一大家子的饭菜,回回饭菜上了桌,别人都吃的津津有味,她却是啥胃口都没有。

    “你这样,大人孩子都好,我们也都放心。”孙氏道。

    “表姐,先前我们过来你家这边,就瞧见爷一个人在那西夹巷子里走来走去。瞧见我们出来,他冒了个头又赶紧缩了回去。”桃枝想到这事,对孙氏道。

    “老爷子那是在张望呢,张望三嫂他们过去请他吃杀猪饭呢!”崔喜雀笑着道,“我和老四出门的时候,他就在东厢房屋檐下站着,瞧见我们出去,他也不问。老四心里还为昨夜的事情憋着气,存心没跟他那吱声,我猜啊。这会子老爷子必定是坐立不安。气闷的要命!”

    孙氏想到老宅子那边指不定还在生闷气不晓得又要怎么闹腾的老梁头,再没有心思再跟灶房这说笑,跟她们交代了两句一脸郁色的出了灶房门,来到饭堂。

    饭堂里梁愈忠陪着梁愈洲他们一大群男人。正在那喝茶侃大山。

    孙氏四目一看。没瞧见锦曦。便将梁愈忠招出了饭堂,两人在门口一阵嘀咕。

    “曦儿爹,要不你赶紧去村里把老爷子也请过来吧。父子没有隔夜仇,这样子闹下去,连带着他们两房都不得安生啊!”

    “爹把大家伙搅得不得安生,还是冲着咱三房来的,就是在等着咱过去跟他低头认错,我这些时日很是琢磨透了这些!”梁愈忠浓眉紧紧皱着,沉声道。

    “既然他这半个月来还在变本加厉的闹腾,那今个的饭菜你也甭给那送了,送去了也要受奚落!”他道。

    “那咱就再低回头吧,这大过年的,和和气气多好,别别扭的也不是个事儿啊……”孙氏劝着,在她看来,这趟他们家冷落了老梁头小半个月,已经是非常震撼的事情了,孙老太离去前,也叮嘱了孙氏,毕竟是晚辈和长辈,啥事差不多就得了,见好就收。

    “可以低头但不能认错,咱没有错!就该让爹也反省自个,咱曦儿都差点破了相!为老不尊的,咱也不能愚孝。我想到上回那事,这会子都还又气又怕!今个还是不能去请,横竖明儿咱就去送年礼了,横竖再给晾他一日!”

    梁愈忠一拳定音道,不管孙氏如何想法,转身进了饭堂,继续跟梁愈洲他们侃大山去了。孙氏知道梁愈忠这回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也不再坚持,叹口气转身也去了灶房!

    老梁家。

    老梁头背着手,手里握着旱烟杆子,也没有点火,就这样在西夹巷子里来来回回的踱着步。不时站到巷子口,朝着青石板路的那头张望两下。

    今日是老三家杀年猪,老梁头是知道的。从上昼村口外面那边,远远传来炮仗的声响,他就知道了。

    还以为老三家会借着今日这个锲机来请他,他也就顺势而下,给大家一个缓和的机会。没想到,从上昼一直等到下昼,他都已经在心里想好了一番挽回那日颜面的说辞。

    但是,眼看着这天色都快要黑下来,大房四房都锁上屋门出去了,老梁头也猜到了大家必定是被老三家给请去吃杀猪饭去了,而他,却惟独被撇了下来。

    老三家那边没有半只人影过来打声招呼,就连大房和四房的其他人,都是锁门就走,也不告诉他去哪里!

    “老梁叔,这天快黑了咋还站在巷子口吹冷风哪?”身旁路过的一个村人热情的跟他这打招呼,老梁头转头心不在焉的‘嗯嗯’了两声,背着手折身进了巷子口。

    都说养儿防老,这一个个的,都合着伙儿的孤立冷落自己,老梁头心下一片忿然,唉声叹气着回了冷清潮湿的东厢房。

    ……

    “……贫穷的渔夫有一日,留了个心眼,去而复返,刚好瞧见灶房的水缸里青光一闪而过。一个美丽的姑娘从水缸里跳了出来,开始淘米做饭……”

    “海螺姑娘和渔夫住在一块,虽然日子过得清贫,但是两人都觉得有滋有味……”

    “有一日渔夫出海回到家中,瞧见海螺姑娘美丽的青丝,成了一头雪白银发……原来是海神娘娘责怪……”

    橘红色的烛火从西厢房里溢出来,伴随着少女软软的声音。

    屋子里,帐幔从两侧挽起,文鼎和衣靠坐在床上,腿上盖着柔软的被褥。他侧着头,目光温和而专注的看着床边矮凳子上,正跟他讲故事的少女。

    满屋溢满橘红色的烛光。为少女清秀的容颜,镀上一层迷离的色彩。她软糯的声音一点一滴,从那两片粉色的唇边流泻出来。

    文鼎握拳支颚,在她好听且抑扬顿挫的讲叙下,思绪也跟着遐想起来。

    “渔夫对海螺姑娘的深情,最终打动了海神娘娘,她成全了他们这对有情人,从此后,渔夫和海螺姑娘幸福快乐的在一起,过上了普通渔民夫妻的日子……”

    随着最后一个尾音。给这个美丽的故事划上圆满的终点。

    锦曦徐徐吐出一口气。就是跟老三老四那,她也没有这样有耐心的讲过故事。而今日,她竟然跟文鼎讲了海螺姑娘这样哄骗小孩子的故事,而文鼎。竟然还听得一副遐想的样子。

    锦曦抿嘴一笑。轻轻推了他一下。道:“文大哥,回回神,故事说完了。这个故事。好听不?”

    文鼎睫毛动了动,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头,微微一笑,似在斟酌了下词语,道:“故事偏于稚童,不过,我喜欢这样的结局。”

    “嗯,这类型的故事,大多是这样。中间会有点小虐,但都是大团圆收尾。”锦曦道,要不怎么搁在儿童刊物里面呢。

    “文大哥,故事讲完了,药汁也冷却的差不多,要不,咱现就把药给喝了?”锦曦话锋一转,眨了眨眼睛,问道。

    文鼎略有点不自在的抬手摸了摸鼻子,笑了笑,点点头。

    锦曦很是高兴,屁颠着起身去那边的桌上端药。

    “曦儿,你是我的海螺姑娘么?”

    身后,传来他模糊的低喃。

    “文大哥,你说啥?”锦曦扭头。

    “没,我是说让你小心,别烫到手。”他目光闪烁道。

    “放心吧,哪里就那般精贵人,我皮实着呢!”锦曦嘻嘻一笑,伸手端起面前一碗枯黄色,泛出辛辣之气的药汤来。

    这人跟人哪,若是没有在一个屋檐底下共同生活过,摩擦过,即便认识个十年八载,也千万别拍着胸脯说什么了解对方啥啥的!

    就好比锦曦对文鼎,从前她自认对他很是熟悉,当然,摒弃他背后那些不为人知的身世背景外。

    但是,这段时日在一个屋檐下生活,锦曦才恍然自己从前的认知是多么的狭窄。

    就好比喝药,她竟然不知道,一贯在她面前的似乎无所不能的文大哥,在喝药的时候,甚至比老三老四还要难对付。

    怪不得上回和这回他负伤,福伯都对他的吃药问题棘手的很。他闻不得那药的苦味,宁肯死撑着也不愿意喝药。

    可这药是陈医正临走前开得,千叮万嘱,让锦曦一定要想尽法子,让文鼎按时按量喝下去。于是,锦曦便每日送药过来,都会变着花样的哄着他喝,今日实在是黔驴技穷了,突然就想到了默默付出的海螺姑娘,就用故事来打发他,还真凑效了。

    “文大哥,这回的药,会比前几日的稍微辛辣那么一丁点儿,不过好在份量要稍浅一些。你捏着鼻子一口气喝下,伤就会好得更快!”

    锦曦重新坐到床边,用自己的唇轻轻碰了碰调羹,确定温度适中,这才放到文鼎的手里。

    文鼎把目光在她白皙的双手上略停了停,眼底闪过一丝希翼,最终还是伸手接过自己一勺勺的喝了起来。

    锦曦坐在那里,刚才只不过是用唇,轻轻触碰了一下那调羹的一点点,这会子,唇边便有火辣辣的涩苦之味。

    她伸舌舔了一下,乖乖,顿时,一股火烧火燎的感觉,从唇边一直滑到嘴里,就像包了一嘴的酸辣子!

    再看文鼎,他已经将最后一口一饮而尽,然后,皱起来的不止是眉头,整张脸都有点扭曲。

    “来,赶紧含颗杏脯。”锦曦从袖子里取出事先准备好的一颗杏脯,塞进文鼎口中,他脸上的扭曲这才稍稍缓和一点。

    “陈医正有交代,吃过了这药,得赶紧小睡半个时辰,药性才能生效的快。文大哥,你先躺下歇息,半个时辰后我再给你送晚饭过来。”

    锦曦接过文鼎手里的碗,放到一旁,起身将他的帐幔落下半边。还留着半边挽起。这也是这段时日摸索出来的他的睡觉习惯,不喜欢把帐幔全部落下。

    锦曦很是奇怪,她睡觉就喜欢全部落下来,这也才有保护隐私带来的安全感。而文鼎的想法显然不一样,锦曦猜测,也许是跟文鼎打小的成长环境有关系吧。

    听说曹操睡觉,床里侧都要放一把刀,且不准人在睡觉时靠近,并放出有梦中杀人的习惯。

    文鼎留着半边帐幔,兴许也是一种缺乏安全感的行为。唉。锦曦暗暗感慨。人生太复杂了也不是一件好事啊。

    锦曦将灯笼里的火烛挑得弱下去,让整间屋子里的光线暗淡朦胧下来,营造出一个温馨的睡觉环境。然后,轻轻走出门口。将门从外面带上。

    文鼎平躺在床上。听锦曦的话闭上双目。直到屋门被轻轻带上,他侧过头来,眼睛是睁开着的。

    侧耳聆听着屋外庭院里。锦曦正跟追逐打闹的一般孩子们压低声音叮嘱,让他们去后院耍闹,莫要吵着他休息……

    孩子们一哄而上,纷纷跑开去了后院。屋外和屋内,顿时都陷入了一片安静之中,唯有夜风从头顶的屋檐上拂过的呜呜声响。

    “曦儿,你就是我的海螺姑娘……”药性上来,眼皮像是被灌了沉沉的铅条,文鼎在沉沉睡去前,呢喃出这句话。

    这一夜,很快就过去了。翌日,早饭后,孙氏将给老梁头准备的年节礼拿到院子里的石头桌子上,在那仔细清点着,唯恐还遗漏了点什么。

    “娘,你昨儿烧夜饭,跟大妈和四婶她们约好了么?”锦曦从屋里步伐轻快的出来,一边系着宝蓝色褐色兔子毛围脖的披风带子。

    “都约好了,她们也是今个上昼送年节礼,你挎着篮子先去你大妈那,等你二堂哥他们一道。”孙氏道。

    “娘,后来我回屋后,爹没再闹腾吧?”锦曦瞥了眼身后屋门紧闭的东厢房,脸上流露出担忧,轻声问道。

    原本梁愈忠今日也是要进村去老梁头那的,但是昨夜后半夜,梁愈忠突然上吐下泻,闹腾了好几回。

    孙氏担忧急了,锦曦他们半夜都被惊醒,阿财半夜里去把李大夫给请过来了。

    李大夫一番诊断,得出的结论是梁愈忠患了胃疾。梁愈忠的胃以前一直都很好,冷水泡饭就着咸菜都能管饱。

    但是这段时日,他的胃偶有不适。昨夜较往常多喝了些酒触动了。李大夫手里是没有药的,都是给诊断开方子,让病患家属自己去镇上的药房买。

    昨夜,蔡庆阳和阿财他们当时就要去镇上买药,被梁愈忠拦住。他不放心他们星夜赶路,只让他们天明后再去。

    孙氏担忧不已,锦曦让简氏去灶房给梁愈忠煮了一碗加了艾叶的红芝麻糖水,喂梁愈忠喝了几口,便一直在边上陪着,帮忙照顾梁愈忠。

    “又起来了两趟,许是那艾叶芝麻红糖水温补的,没再吐了。这会子刚刚才睡去,庆阳和阿财一早就去镇上抓了药回来,文芸娘正在灶房煎药。等会你爹醒来,我先让他把药给吃下去。”

    孙氏道,声音略有沙哑。查点完年礼,转过身来,锦曦瞧见她满脸的疲惫之色,眼睛下面有两片浓重的黑影。

    “娘,你也别太担心,李大夫说了,我爹是伤了胃。这胃疾,十个人里就有八个或多或少沾惹了,不是啥大事,啊!”锦曦走过去,轻声安慰孙氏。

    “回头等爹喝过了药,你也得补个回笼觉,瞧眼眶都青了。大年边下的,可不得一个两个都病倒了。”锦曦叮嘱道。

    孙氏抬手摸着锦曦的柔软的青丝,看着已经快要跟自己齐肩的闺女,耳中听着闺女叮嘱的话,心内暖呼呼的。

    昨夜要不是闺女在床边一直陪着,她只怕真要胡思乱想了。怪不得人都说闺女是爹娘的贴身小棉袄,果真熨帖心怀啊。

    孙氏欣慰一笑,想到闺女紧接着要去的地方,又忍不住叮嘱:“等会见着你爷,你那脾气也稍稍收敛一些。跟在你四婶和桃枝表姨后面,尽量少说话。”

    锦曦抿嘴一笑,道:“娘。你安心啦,我晓得我爷不待见我的,我把年礼送到就走。”

    孙氏笑了下,这才放了锦曦出内院。锦曦经过前面照壁,遇见了坐在木轮椅上,正在欣赏腊梅的文鼎。

    阿贵垂手站在他身后十步开外,瞧见锦曦从内院过来,远远朝锦曦垂首以示行礼。

    锦曦点了点头,放轻脚步,目光落在斜前方的文鼎身上。

    文鼎似乎赏梅入了神。又或者整个人都在走神。甚至都没有察觉到锦曦的到来。

    梅树长势好,枝干上的花苞一株株,经过了两场隆冬风雪,此刻开得正闹。

    梅花星星点点。骨骨朵朵。红如血。白如雪,风起,梅枝轻轻摇曳。带动暗香浮动。晨风过处,拂起的不止是落樱纷纷,还有在空气中飘散,弥漫开来的醉人香气,馥郁且游离。

    而坐在梅花树下的人,一身银红色莽袍箭袖,腰间束着玉带,脚底踩着粉底青缎小朝靴。宽肩窄腰,墨发高高挽起,头顶处用白色的玉箍紧住。一身的神清气爽,一身的尊贵雅然。

    从锦曦这个角度看过去,看到的是他线条利落的侧脸轮廓,透出棱角分明的冷峻。

    一缕细碎的墨发,从他光洁的额头处随意的垂落下来,拂过浓密而纤长的睫毛,他额首望向面前的梅树,凤眼微微眯着,如一只惬意的猎豹。

    朝阳初升,淡淡的红色日光披泄而下,为几树梅花披上一层淡金色的光晕,梅花美得妖娆斗艳。但跟花树下坐着的那人的风姿相比,这一切都遽然失色。

    锦曦的脚步已经顿住,目光竟无法挪开,载着丰厚年礼的篾竹篮子放在脚边。

    心里不由想起了一句词儿:金缕衣,玉罗刹,心如流云人如画。用在此番,用在文鼎的身上,简直就是再贴切不过的了!

    照壁后面突然传来嘻嘻的笑声,随即,两个手挽着手的小女孩从照壁后面转过来。

    两个人都梳着同样的双包髻,穿雀红色袄裙,面如满月,浓眉大眼,肤色呈蜜色,且唇瓣偏厚的那个小女孩是锦柔。

    而穿青蓝色袄裙,个头稍矮半头,瓜子脸,白净肤色,柳叶眉双眼皮的那个是文芸。

    跟在她们身后,还有一个蹦蹦跳跳的小男孩,头上戴着虎皮帽子,约莫五岁光景的男娃儿,是文安。

    “姐,娘说你去给爷那送年节礼了,你咋这老半日还没走出家门呢?站在这发什么愣?”锦柔抬眼瞧见站在照壁处的锦曦,惊讶了一下,脱口扬声问道。

    文鼎的思绪被打断,他转过脸来,正好瞧见锦曦略有尴尬的弯身提起脚边的篮子,对锦柔她们几个支吾道:“呃,这就去。”

    文鼎微微一愣,认识锦曦这么久,从来见到的都是淡定洒脱的她,沉稳坦然的她,以及大大咧咧的她。这样支吾略有慌乱的她,还是头一回见。

    锦曦挎起篮子,朝文鼎这边看来,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文鼎眼中泛起柔和的笑意,正要张口跟锦曦打招呼。

    “文大哥!”锦柔往前走出几步,瞧见那边梅花树下坐着的文鼎,眼前一亮,喊了一声。

    “姐,你赶紧进村去爷那吧,回头早些家来啊!”锦柔对锦曦眉开眼笑起来,说完,拽着文芸拔脚朝梅花树那边跑去,顿时,文鼎就被锦柔的叽叽喳喳声给包围住了。

    好像是在那缠着文鼎,要他教她做什么似的,锦曦没有多听。梅树下面,文鼎的目光越过面前晃来晃去的锦柔他们三人,投向这边的锦曦,朝她含笑着点头示意。

    锦曦报以抿嘴一笑,挎起篮子快步离开了这里,去了前院,朝着村子的方向径直而去。

    老梁家内院的东厢房里,除了被驱逐出去的二房没有人到场。其他三房都来了。

    大房是粱礼胜和桃枝两口子,四房是梁愈洲和崔喜雀两口子,三房是锦曦为代表。

    老梁头坐在桌边,桌子上面堆放了满满一桌的礼品,全是这些底下人送的。

    锦曦一路上还才心里做着各种应付老梁头刁难的措施,没想到,今日的老梁头,竟然一改了那日醉酒的凶煞形容,坐在那里和蔼可亲起来。

    不仅搬来了椅子让这些底下人坐,还拿出了两碟子的瓜子和花生来招待大家。(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一章 老梁头主动低头 二合一

    听着老梁头在那跟梁愈洲和粱礼胜询问,并探讨各房来年庄稼地里的打算,并给与丰富的经验指导,一旁坐着嗑瓜子的崔喜雀,桃枝,还有锦曦,都忍不住面面相觑,不时互相交换下眼神。

    末了,老梁头转过脸来,目光落在锦曦的身上,眼神中闪过一抹复杂,随即便很快恢复了慈祥之光。

    “曦丫头,爷上了年纪,脑子没有以前灵光了。上回爷醉酒,吓到了你,你莫要往心里去啊!”他突然开声道。

    锦曦怔了一下,她没听错吧,老梁头这是在跟她赔不是吗?

    ?猪?猪?岛?小说WwWZHuZHuDAOOM 她诧异的看向屋里的其他人,看看是不是她自己的幻听,从其他人脸上那种同样惊诧的表情,锦曦知道这不是幻听,是真的,老梁头竟然当真亲口跟她赔不是了。

    “唉,上了年纪的人,就是这样的身不由己,明明心里想的是这样,可嘴上说出来的却偏偏是反着的,讨嫌啊,不能怪底下人不孝,只能怪自己脑子不灵光,唉,离死也不远咯!”

    老梁头长叹一口气,目光暗沉下来,道。

    “这些时日,爷一个人清静下来回想那回的事,老脸汗颜啊!曦丫头,爷在这先跟你赔个不是,好孩子,好闺女,莫要跟爷这上了年纪,脑子不灵光的半死老头子计较,成不?”

    老梁头拉下面子来,跟锦曦真诚又亲和,倍显慈爱和愧疚的请求道。

    锦曦还真是受宠若惊了,不管老梁头是真悔悟还是假惺惺作态。至少说明了一点,这段时日他们三房对老梁头的刻意冷落,让老梁头尝到了厉害,开始懂得做出退步了。

    成果收到,锦曦心里也很高兴,毕竟是自己的爹的爹,哪里还真能让他做低伏小呢,赶忙从椅子上站起身来,顺着台阶往下。

    道:“爷,咱们都是一家人。勺子碰锅盖的。说开了就成了。况且,我这人记性不大好,过去了就过去了,只要往后别再犯就成了。大家都互相体谅则个就是。家和万事兴嘛。”

    “那是。那是,家和万事兴,爷做梦都盼着你们一房房。一个个的,都能兴旺发达啊!”老梁头抬手示意锦曦坐下,双目环顾屋里,动容的说道。

    梁愈洲和粱礼胜他们都跟着动容的点头,对老梁头的此举,大家伙一直憋闷了好长时日的心中郁气,终于消散的无影无踪。

    桃枝也是欣慰的抿着嘴笑,崔喜雀眼睛骨碌碌转了几下,暗暗撇了撇嘴。

    “曦儿,你爹呢?今日怎么没过来?是去铺子里了么?”老梁头顿了一下,又问起锦曦来。

    “铺子里二十四就歇业了,要年后才开张,我爹他……”锦曦便把昨夜梁愈忠胃疾犯了的事,跟老梁头还有屋里其他人给说了,大家一听,都纷纷流露出焦急和担忧来,其中,以老梁头为甚。

    “啥?这就是铁打的身子骨,一晚上起来个八九趟,那也受不住啊!”老梁头从凳子上惊得一下子站了起来,在原地打着转的走着,急道。

    锦曦垂眼,上吐下泻的,可不是确实伤身嘛!何况爹如今已将近三十的年纪,再不是那二十出头的壮小伙的身子骨了,胃疾这种病,虽说不属于稀罕,但是一经患了,也不是能轻易祛除病根的,稍有不慎便最易触发。

    “请大夫瞧过了吧?这会子咋样?”老梁头顿住脚步,又问。

    “李大夫瞧过,并开了药,我来的时候药还在煎。”锦曦如实道。

    “嗯……”老梁头点点头,突然想到什么,皱在一起的眉头突然松开了,大步朝着那边挨着墙壁的一排衣裳橱柜奔去。

    来开橱柜的门一通翻检,身后这边的众人都惊诧的看着他,不一会儿,他便橱柜的门也不关的折了回来,手里多出一只盒子,交到锦曦手上。

    他道:“这是从前你奶在世时,找人照着偏方给碾的栗子粉。你姑……她打小肠胃就不好,一直靠着这个东西在调理,效用还是不错的,你赶紧拿着家去,让你爹把这冲了喝下去!”

    锦曦再一次站起身,掂量着手里的栗子粉,不得不说,谭氏为梁愈梅辛苦寻求来的东西,还真是好东西。

    “爷,这个……我爹已经抓过药了,这栗子粉,你还是留着,或者拨一半下来吧,这样的东西难寻……”

    锦曦怎么能够让拿就拿,一般的客套退让可是不能丢的,因为她面对的对象是老梁头。

    “你这丫头是怎么了,倒跟爷这推让起来?”老梁头佯装生气的瞪了眼锦曦,从她手里抢过那栗子粉盒,背在身后大步流星的出了屋子,头也不回的道:“我还是亲自给老三那送去,顺便看看他咋样了,这才放心!”

    等到最后一个尾音传回来的时候,他人已经走到了院子里面。

    屋子里,桃枝站了起来,提醒锦曦道:“你还不赶紧去追?那样的偏方可是好东西,怎么还能劳烦爷大老远给亲自送过去呢?”

    锦曦站着抿嘴一笑,站在那里没有挪动步子,更没有要出去追的意思。梁愈洲和粱礼胜都诧异的看向锦曦,有点觉着锦曦托大。

    崔喜雀一手轻捶着后腰从凳子上站起身,笑嘻嘻道:“追啥呀,你们咋就没瞧出,曦儿爷憋了这好些时日,这会子三哥病了,可不正好被他逮住个送药的机会过去探望?如此一来,这三哥三嫂心生感激,两边都就趁此机会和好了么?”

    锦曦扭头看了眼崔喜雀,觉得这屋子里的人,就属崔喜雀心思最剔透,可不就是这样么,锦曦也是这样想的。

    “四婶你说的这些,会不会是咱在背后错猜了爷?指不定。爷心里是当真的担忧曦儿爹的病呢!”桃枝道。

    锦曦又看向桃枝,不得不说,孙氏的娘家那一脉的人,心地都是善良正直的,桃枝也是如此!

    梁愈洲和粱礼胜纷纷站起身,也跟出了门,打算去锦曦家看望梁愈忠。

    “估摸着,我也该跟上去了,四婶,表姨。我先过去了啊!”锦曦跟他们招呼了一声。跟在梁愈洲他们后面也出了屋子。

    东厢房里,剩下崔喜雀和桃枝两人。崔喜雀拍了拍桃枝的肩,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道:“枝儿,不是我在背后编派老爷子。你进门日子尚浅。将来跟老爷子处久了。你自然就明白了。”

    桃枝看向崔喜雀,便听崔喜雀接着道:“老爷子,可不是一般人。白脸黑脸唱念做打,他那是样样都来得一手,不然,你表姐,我三嫂他们,何故这些年会被压得死死的?”

    桃枝默然不语,过了一瞬,道:“我表姐两口子,比一般人家的儿子媳妇,都要来得宽厚。我也相信,好人终归有好报,我表姐两口子,如今不就是苦尽甘来了么!”

    “四婶,多谢你提点我这些。我表姐夫如今病了,我想过去陪陪我表姐。”

    “正好我也想去那边瞧瞧,咱顺道结伴过去吧!”崔喜鹊笑了笑,道,两人一前一后走出老梁头的东厢房,走在后面的桃枝随手将屋门带上。

    锦曦和梁愈洲他们脚步子快,还没到村口的地方便追赶上了老梁头,于是大家伙簇拥着老梁头进了锦曦家的大院子门。

    内院里,孙氏从东厢房出来,蹑手蹑脚的带上屋门,蔡金山和董妈等候在门口的廊下。

    董妈过来从孙氏手中接去喝得见了底的药碗,蔡金山忙地问起梁愈忠的情况。

    孙氏看了眼面前的蔡金山和董妈,眼眶略略红了一圈,道:“许是腹中难受,说是一直都没睡踏实,刚刚喝下了药。”

    蔡金山面色沉着的听着,安慰孙氏道:“等药性上来,就不碍事了。”

    孙氏点头,但愿如此吧。

    董妈道:“老爷昨夜起来那么多趟,这会子腹中难受指不定也是饿得慌。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不然,我去给老爷下碗鸡汤面?老母鸡的鸡汤可滋补了!”

    “董妈妈,千万莫要。”大槐树这边突然传来一道略有急切的声音。

    这边的董妈和孙氏都将目光投过去,便见阿财将坐在轮椅上的文鼎,从大槐树的另一面推出来。孙氏这才察觉文鼎竟然也一直等候在屋门口。是他太过安静了,也是因为她心思慌乱,满满的全是梁愈忠那蜡黄青白的脸,都忽略了外面的事情。

    “文兄弟,你怎么在这里?陈大人叮嘱过,这样的冷天,你得多呆在屋子里好好歇息啊……”孙氏上前两步,关切道。

    文鼎微微一笑,看了眼自己腿上搭着的褥子,道:“多谢三婶挂念,我不妨事。”

    语速略停了下,又道:“只是三叔昨夜脾胃遭遇重创,此时最是忌讳油荤。虚不受补,待三叔明后日元气回转,再喝鸡汤也不迟。”

    “文兄弟说得在理,昨夜李大夫临去前,也是这样交待的,我在边上听到了,只是还没来得及跟夫人细说。”蔡金山道。

    董妈一脸懊色,自责道:“瞧瞧我,差点坏了事,幸好有文兄弟适时提醒。那我这就去给老爷熬点小米粥,坐在炉子上,等老爷醒了再喝几口润润嗓子!”

    文鼎朝董妈这边投来淡淡笑意,微微点了下头。又跟孙氏道:“三婶也莫要太过焦心,三叔不会有事的,不过是这两日人要吃点苦头,就当是祛病消灾。”

    孙氏还真不晓得寡言少语的文鼎,说起安慰人的话来,竟然也是字字句句熨帖在心。她感激的点了点头,眼眶又红了一圈。

    董妈点头的功夫都没有,转身就去灶房准备去了,踢到一块石板,差点摔跤。

    孙氏在后面喊住她:“董妈,你莫要自责,我知道你是好心。你跟我一样,急的主意都乱了。这大年边的。可别再摔着磕着,当心脚下啊!”

    董妈动容的连连点头,拍了拍衣裳转身急匆匆进了灶房。

    这边,孙氏也打发蔡金山下去了,原本是打算今日熬麦芽糖,但是梁愈忠这病倒了,一切计划都打乱了。

    “文兄弟,你赶紧让阿财送你回屋歇息去吧,这院里风大。”孙氏扭头叮嘱文鼎,脸上难掩倦色。

    文鼎点点头。阿财上来。沉默的推着文鼎朝着内院的月亮型拱门处缓缓而去。过拱门的时候,文鼎侧首看了眼身后的内院。

    孙氏扶着冰凉的石桌僵直着身子站在那里,一副心思飘忽的样子,大槐树的一片枯叶。被风吹落下来。落在她的头顶。竟是浑然不觉。

    文鼎收回目光,先前柔和的脸庞瞬间冷凝下来。

    曦儿娘对曦儿爹,那应该是一种风雨共济。相濡以沫的守护和关怀吧?他在心底问自己。

    这些最平常最朴实的关心和情感,为何往往都只存在于这样最寻常朴实的夫妻中呢?

    从前,他一直都不相信男人与女人之间,除了钱,权,利及色的交易,还能剩下些什么?

    而如今,在这里,在梁愈忠和孙氏这对最平常最不起眼的夫妻身上,他看到的是真正的关心和守护。

    文鼎的眼底划过一丝羡往,还有些淡淡的惆怅。

    “速速飞鸽传书,让文卿火速出山一趟。”刚刚回到西厢房,文鼎沉声跟等候在屋里的阿贵沉声吩咐。

    阿贵的身手只是其次,文鼎最看重的,是他那一手驯养信鸽的本事。

    “少主,这样……不妥吧?”阿贵惊愕道,阿财也是一脸震惊。

    “有何不妥?”文鼎眼也不抬的问。

    “文卿大夫,他,毕竟是您麾下最得力的军医,军中兄弟刚刚经受一场重创,这个节骨眼上让文卿大夫出山,不太妥当。”

    阿贵顿了下,偷偷看了眼文鼎的脸色,没有任何表情,眼睛还是微微眯着的。

    “嗯?还有呢?”文鼎问。

    阿贵壮了壮胆子,继续往下说:“况且,小姐的爹,不过是区区胃疾,找边上的大夫瞧过,抓了药吃不就成了么?请文卿大夫出山,那不是大材小用么?”

    阿财垂着眼站在一侧,一言不发,心里却在极度挣扎和纠结。

    不可否认,阿贵的分析是理智的,文卿大夫是少主麾下最得力的军医,医术的精湛自然是这些村医和镇医所不能超越的。

    但是文卿大夫一直驻扎在山中军营里,他若出山,一面容易引来敌手的察觉,二来,区区胃疾,杀鸡焉用牛刀?

    但是,想到这个病着的人,是小姐的爹,在门口心力憔悴的是小姐的娘。小姐虽然面上还是一副豁达开朗的样子,但是,凭着这段时日阿财的贴身跟随,他多少也能看懂小姐的心思。

    小姐的心里,那焦急和担忧,一点都不比夫人少。夫人担心,可是跟人诉说,抹泪。可以表现出夫人的惶恐和无措,表现出软弱,而小姐,却不能,因为这个家,其实是小姐在扛。

    兴许,文卿大夫出马,老爷的胃疾能更快的恢复?小姐和小姐的娘也就不用这样,暗着明着的忧心如焚?

    就在阿财挣扎了好一会,打算出声争取的时候,背对着他们坐在轮椅上,一直沉默的文鼎,突然抬起了手。

    “飞鸽回山,传我命:令文卿速速赶往此地,不得耽误,违令者,军法处置!”

    ……

    阿贵这边刚刚将一只白色的信鸽,朝着金鸡山西北面,那片层层叠叠起伏的群山方向放飞出去。前面大院子门外,老梁头背着手急匆匆走在最前面,后面跟着梁愈洲,梁礼胜,还有锦曦。

    再往后面隔着几十步开外,则是桃枝和崔喜鹊。

    院子里正在躬身洒扫的蔡金山瞧见老梁头一脸忧色的过来了,后面跟着的锦曦,在朝自己暗暗使了个眼色。

    蔡金山立马会意过来,把扫帚靠在一旁赶紧赔着笑迎接过来,老爷子长老爷子短的往堂屋里请。

    “老三病了,我做爹的哪里还有心思去喝茶抽烟?快快快,带我去后院瞧他。我给他带了偏方的好药!”老梁头急道,伸手去推蔡金山,被蔡金山更加热情恭敬的缠住。

    锦曦乘此机会,赶紧脚底抹油的去了后院。虽然默许了老梁头借此机会缓和两边的矛盾,给彼此都一个台阶下。

    但是,锦曦也不能冒冒失失的,就把老梁头直接给带去后院看梁愈忠。

    梁愈忠昨夜折腾得都快脱了水,这会子不晓得是清醒的,还是刚刚吃过药睡下了?锦曦得先去后院跟孙氏那知会一声啊,可不得给病中的梁愈忠带来负累!

    锦曦小跑着进了后院。一眼就瞧见自己的娘亲孙氏。如石雕一般扶着石桌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锦曦叫了一声,孙氏都没应,头上顶着树叶。肩上也是。却浑然不觉。锦曦吃了一惊。三步并两的跑过来,帮孙氏拂去枯叶。

    “娘,你怎么跟这里站着呢?”锦曦扶住孙氏。难掩心疼。

    早上出现了一会儿日头,这会子天又阴了,院子里风大,娘也不知在这里站了多久,脸上都有些发白了。

    “你爹在屋里,喝过药躺下没一会儿。”孙氏回过神来,抓住锦曦的手,道。

    “我怕在他跟前呆着,耽误他眯眼。去了别的屋子,等会又听不到他醒来的声喊,就在这站了一会儿。”

    锦曦微微皱了下眉,这还只是站了一会儿吗?她的一双手,真是比冰块还要沁骨。

    锦曦把自己随身戴着的暖捂子取下来,覆盖住孙氏的手,道:“爹会没事的,娘你赶紧去灶房那烘烘手脚,我到廊下的屋门口去替你守着。”

    “没事,娘不冷。”孙氏道,看到锦曦跑的红扑扑的脸,随即响起她方才从哪里回来,忙地问起送年节礼的事情。

    “你爷那,没说啥不中听的吧?”她担忧问。

    “没啥……”锦曦三言两语将老梁头的奇怪态度给说了,“我给蔡伯使了个眼色,这会子他正爷那缠驳,也拖不了多久。爹既刚睡下,那还是不要把他吵醒的好。”

    “曦儿,那你跟你爹这守一会儿,娘去前面跟你爷他们说一声。难得他……还能专门赶过来看望……”孙氏也是神色复杂,说完,便转身去了前院,临走前,坚持要将手捂子套在锦曦的手上。

    锦曦离去后,锦曦端着手捂子,站到屋檐下面,隔着一扇东厢房的屋门屏住呼吸,聆听里面的动静。

    梁愈忠往常睡觉,那呼噜声是如春雷滚滚,震天动地。而这番身子抱恙,屋里面除了长长短短,气息不稳的吐纳之声,并无其他。

    锦曦端着手捂子,面色冷沉如水的站在门口,心里琢磨着事情。

    胃痛,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她也时常犯过。一般的胃胀倒是没什么大碍,饿几顿,让胃保温,一两日也能缓和过来。若是其他的胃病,那可就不是单单的一两句话,躺几日,喝几副药茶能解决的事情。

    胃出血,胃溃疡,以及一些其他的胃方面的疾病,有的还需要涉及临床手术治疗呢。

    村医李大夫的医术,锦曦不知到底有多深多浅,今日爹的病情若是没有明显好转,明儿一早得去镇上把王老大夫给请过来才是……

    厢房里,突然传来拍床板的声响,锦曦身子一怔,随即恍悟过来发生了什么情况。

    一把推开虚掩着的东厢房屋门,以最快的速度冲进去,正好瞧见梁愈忠半截身子趴在床边,腮帮子鼓了起来。他一手抓着床沿,另一只手在床下面划拉着,锦曦扫见床底下的木踏板上,放着一只盆。

    许是孙氏备在那里接污物的盆,锦曦赶紧弯身将盆抽出来,放在他面前,又绕到他身旁,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锦曦扶着绵软无力的梁愈忠缓缓躺下,梁愈忠的眼睛微微眯着,平素那张黑堂堂的国字脸,今日这么看去,陡然间就瘦削了一大圈。

    孙氏从屋外匆匆进来,瞧见锦曦刚刚将帐幔落下,正弯身拿起那只装有污秽物的木盆,朝门口这边走来。

    昨天不是故意要断更,文章是写好了的,可是却忘了发,真是没脸说,犯了这样的低级错误……(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二章 梁愈梅的下落 二合一

    瞧见孙氏,锦曦抬起一根手指在嘴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孙氏赶紧放轻了步子,跟着锦曦出了屋门。院子里的石桌旁,桃枝也站在那里。娘俩带上屋门,一径走到院子里的石桌旁,孙氏和桃枝看了眼木盆子里的东西,脸上都白了几分。

    “你爹这是……”木盆子全是先前好不容易喝下去的药汤,这胃里面囊不住药汤,病怎么能好呢?

    “怕是得换一位大夫瞧瞧。”锦曦徐徐吐出一口气,思忖道。

    孙氏无助的看向锦曦,道:“会不会是这药太刺鼻**猪**猪**岛**小说ZHUZHUDAO太苦了些?”

    “如果味道美妙,那就是不叫药了,良药苦口。”锦曦道,最有可能的,就是药并非对症。

    “曦儿,那你说,啥时候换大夫?要不,再等等,灶口的小米粥快要熬煮好了,我先舀点喂你爹喝几口小米粥,垫吧下肚子。”孙氏商议道。

    “曦儿,你莫急,你爹的情况先前你娘跟我说了。这人闹腾了一宿,肚子里是半粒米渣儿都没有,那再好的药也囊括不住啊。还是先吃几口小米粥润润肠胃,再喝点药试试看?”桃枝也在一旁轻声劝慰道。

    锦曦看着面前的这二人,扭头看了眼东厢房的方向,略想了想,点头道:“成,那就再等个半日,下昼日头落山前,爹要是还不能囊住药,就非得换大夫来瞧。”

    “那是,那是。不能耽误。”桃枝连连道,孙氏没有吭声,站在那里抹泪。

    “娘,爷那……”锦曦把帕子递给孙氏,又问道。

    “你娘实话实说了,我们也都在边上劝着,你爷才回去了,说是等你爹醒了,一定得派人去跟他说一声,他好过来看看啥情况。”桃枝代替孙氏做了回答。

    “我爷把那栗子粉留下了没?”锦曦问。

    孙氏立马打住哭。从袖子里面取出那只盒子。道:“在这呢!我倒差点忘了,要不,我这去抓一把栗子粉洒在小米粥里。”

    锦曦点点头,栗子粉能温润养胃。搀和在小米粥里。纵然不能药到病除。但至少也不会对病情造成更深的破坏。

    孙氏赶紧擦干了泪,抬步去了灶房,留下桃枝和锦曦在那边低声说话。

    “……你爷听你爹刚躺下。还是不愿意走,说要留下等着。后来是青小子过来传话,说是大哥家来给爷送年节礼了,你爷才赶紧回了村子……”

    锦曦轻轻‘嗯。’了声,脑子里还在想着梁愈忠的病情……

    半上昼的时候,孙氏从东厢房里出来,这半日一夜来,一直惶白着的脸上,终于多出一丝欣色。

    等候在门口的锦曦,桃枝,董妈,以及简氏带着的锦柔,文芸她们,全都围拢过来。

    “吃了,断断续续的,吃了小半碗呢,我在屋里坐着等了一会,见他躺下睡了,这才出来。”孙氏压低激动的声音跟大家说道。

    众人闻言,都稍稍露出放心的神色,在大家的概念里面,不管患的是啥病,只要能吃能喝,就不是啥大病。

    晌午饭前,梁礼辉过来了锦曦家,没有空手,拎着几包给老三老四的零嘴点心,一看就是县城糕点铺子的包装。

    又去东厢房里看了梁愈忠,梁愈忠那会子刚好醒了一会,被孙氏和锦曦扶着喝了半碗药。跟梁礼辉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了两句话,药性上来,再一次迷迷糊糊的睡去了。

    孙氏留在屋子里照料梁愈忠,锦曦送梁礼辉去前面堂屋喝茶说话。

    “自打我记事起,眼中的三叔从来就是生龙活虎的,今日这番憔悴绵软,还是头一回见。实在让人心底不安哪!”梁礼辉坐在堂屋,徐徐道。

    锦曦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下,闻言轻叹一口气,点了下头。

    旋即又问道:“大哥这趟家来给爷送年节礼,打算呆几日?”

    梁礼辉这两年回来送年节礼,都会在村子里小呆一日。

    “坐一会,等会下昼就要动身回县里。”梁礼辉道。

    “怎么这般急?”锦曦问。

    “今年县令老爷带着一家妻小,回了兰坪县的老家过年去了,县里的一切大小事务,都是我岳丈大人在兼管。”他道,作为女婿的他,自然也要跟在老岳丈身后随时听候差遣。

    锦曦表示理解的点了下头,便不再追问。

    “这绿茶好,醇厚,地道。”梁礼辉举杯吃了小半口茶,杯子里的茶,一根根如翡翠银针,悬浮在水中,茶汤碧绿,晶莹剔透,喝在口中,绵软延长,醇香留齿。

    他忍不住赞了一声。

    “是今年新近采的第二批冬茶,山里气候与外面略有不同,新近采下的茶叶,就着山里的松木炒制出来的。给茶香轩上完三十斤的货后,家里还留了六斤,今个是头一回喝。”锦曦道。

    “原来如此。”梁礼辉额首道:“你家于茶香轩,还一直在续约专供茶叶么?”

    锦曦含笑点头,梁礼辉颇有不解,道:“据我所知,你家做的绿茶,黄茶这两种,如今已被长桥镇乃至跟近一带的村民们熟知,打出了口碑啊1”

    锦曦垂头微微一笑,这两年,虽说他们家在不停的谋划铺子的发展,但是,在制作茶叶方面,也选择了一条走专攻和精攻的路。由从前的花样繁多的茶叶,渐渐浓缩的只剩下绿茶和黄茶这两种,所以手艺越做越好。

    绿茶面对的人群,是中等偏高的消费人群,而黄茶,却是面对广大的村人百姓。

    “听说县城也有娘家茶叶铺子,跟你私下接洽过,想要跟你们家签下专供合约?”梁礼辉又问。

    锦曦抿嘴一笑。大方的点点头,道:“是有此事,开出的价钱还要更优厚些,不过,我婉拒了他们的好意。”

    “恕大哥说句冒犯的话,但凡经商者,难道不都是逐利而行么?良禽择木而栖,你为何要婉拒呢?”他不解的问。

    “经商者,固然以利为本,但这个利。也有建立的根基。那就是为人做事的原则。”锦曦道。

    锦曦晓得梁礼辉并不能明白她对茶香轩的感激,当初在她创业最艰难的时期,如果没有文鼎引荐的茶香轩,适时向她伸出援手。只怕今日又是另一番光景。

    “许人一物。千金不换。我和茶香轩的茶叶专供。十年内都有效。”锦曦道。

    她从不轻易对人对事许诺,是因为变数太多。但一经许诺,便千金不换。

    “锦上添花远不及雪中送炭。好一个许人一物,千金不换,曦儿妹妹,大哥曾思忖,你若是男儿身,必定是我们老梁家最出类拔萃的佼佼者!”梁礼辉由衷赞道。

    “大哥赞的好,不过在我看来,曦儿妹即便不是男儿身,也不输与哪个男子。”粱礼胜的声音忽然从堂屋门口传来。

    锦曦看着去而复返的粱礼胜略有惊讶,梁礼辉笑了笑,改口道:“大哥的意思是,曦儿若是男儿之身,便是咱老梁家的下一任顶梁柱,能扛起来的那种,老二你别曲解大哥的意思。”

    粱礼胜咧嘴一笑,不反驳,锦曦也腼腆一笑。说来说去,即便在众人的眼中,她再能干,也终归是女子。

    是女子,将来便是要出嫁,成为别家人的,名字前面都要冠上夫家的姓。这个问题太深远,没法子也没必要细细探讨,锦曦便转开话题,询问粱礼胜折回来所为何事。

    粱礼胜抬了抬手,指了下后院,道:“三叔还在睡么?”

    锦曦点头,应该是还在睡。

    “那我去找桃枝,跟她说点事。”他道,梁礼辉点点头,目送粱礼胜去了后院。

    “书中有云,成家立业,安身立命之所也。如今见二弟,亦不复从前少年人的稚气。今日瞧见娘和四弟,亦穿戴干净整洁,家中物件俱雅洁,这郑氏,倒是个持家有道的,上下老少打理的井井有条。”梁礼辉再次感叹道,面上流露出放心之色。

    锦曦这回笑了,桃枝当然是个好女子,能持家的,也不瞧瞧是谁给保的媒,能有错么?

    “日子是过出来的,不是看出来的。路遥知马力事久见人心,二哥二嫂他们,定然会越过越好的。”锦曦附和道。

    梁礼辉点点头,喝了一口茶,清俊的容颜上露出复杂纠结的神情,好几次欲言又止。

    “大哥,你我之间,有啥话就直说呗!我最受不得人在跟前吞吞吐吐,看着硌得慌!”锦曦道。

    梁礼辉摩挲着敞口茶碗边缘的一圈微微凸起的青花连蔓儿花,问锦曦:“家中近来,可寻有梅儿姑姑的消息否?”

    锦曦愣了下,才明白过来他是在问消失已久的梁愈梅。

    锦曦摇头,道:“没有听说,自打奶出事的那天夜里姑姑卷着钱财翘跑,就再没踪影。家里人都不敢在爷跟前提姑姑的名字。”梁愈梅的名字,如今是老梁头的忌讳,谁提跟谁急!

    梁礼辉又不做声了,坐在那里,眼里闪动着一抹思忖。

    “大哥,你咋问这个?是不是,是不是你打听到啥风影了?”锦曦身子往凳子前面探出几分,问道。

    “嗯,算是吧,但我眼下也不能确定,是与不是,还待查探。”他斟酌道。

    “到底是个啥情况,你倒是跟我说说。”她追问。

    消失大半年的梁愈梅终于有了踪迹了,这个消息一下子就调动起锦曦浑身的血液来,为之沸腾。

    “腊八节前后,你大嫂与几位闺中密友,结伴去湖海县城游玩,因为我喜欢喝茶,你大嫂便去了湖海县城的一家茶庄买茶叶,你大嫂身边带着的丫鬟,与一位女子撞了一下,两人闹出了两句口角之纷,也并非大事,边上人一劝,便也散了。”

    “你大嫂在内堂喝茶,听到动静出来一瞧。只跟那对方打了一个照面。”梁礼辉道。

    “因为之前你大嫂并未亲见过梅儿姑姑,她只是从我的画作中瞥见过几眼,便觉得那口角的对方形容和身形,有似曾相识之处。”

    “又听那与之争吵的丫鬟道,对方的口音与姑爷,便是我,与我的口音相似。你大嫂当下便带着丫鬟追出门来。迫近年关,大街上行人如织,哪里还有那人的踪影?”

    “因为你大嫂并未找到那个女子,亲自对质。她只是看了我做的画。我们也不能确定是不是梅儿!我也才有些犯难,不知当不当说。”梁礼辉最后两手一摊,道。

    谭氏去世,他为谭氏做了一副画。被老梁头拿去当做念想。梁愈梅失踪。他为了方便寻人。也做了一副画让那些差役们看过,好做到心中有数。

    “大哥,这事确实不能确定是不是梅儿姑姑。不过,咱也算是有了一条踪迹了。”锦曦思索道。

    “那这事,今个该不该告诉爷他们?”梁礼辉征询道。

    锦曦想了想,道:“只是有了一丁点儿的头绪,我觉着暂且还是不要告诉爷,不然又得闹个人仰马翻。还是先去湖海那边暗暗打听找寻一番。”

    老梁头自个人仰马翻倒是其次,其他人都跟着不得安生,便是病中的梁愈忠,只怕也要被波及的起来出钱出力。

    锦曦的自私之心抬头。

    “我也是这个想法。但我同时也担心的是,会不会因为我们的一时大意和拖延,而给梅儿姑姑带来不可逆转的恶果?若当真如此,我们良心何安?”梁礼辉也直接说出自己的想法。

    锦曦微微蹙眉,接着跟梁礼辉分析起来。

    “大哥你分析的,是最恶劣的一种境遇,我倒不这般觉着。姑姑当初可是自己翘跑的,可不是被谁给拐卖了。还能在湖海县城上街买药,甚至还跟人吵架,这说明她的人身自由并未受束缚,行事作风较之从前,更强势霸道了。”

    “换而言之,她的处境兴许并非咱们这担忧设想的,指不定人家乐不思蜀,不是有家不能回,而是有家不愿回,不想回。”

    “咱这边得到一丁点头绪就兴师动众,人仰马翻的出动去那边找她,她若是想回,早就回了,若是不想回,这样贸然出动,只会打草惊蛇,指不定早得到风声有多远躲多远,到头来咱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白跑一趟!”

    梁礼辉点头,道:“那照你这般说,咱如今该当如何?”

    “爷那先瞒着,等过了正月初六,我随你一道去湖海走一趟,先摸摸底。若真是她,咱就直接绑了回来再说!”锦曦道。

    “这主意,我看行,那就这么说定了!”梁礼辉心中石头落地,徐徐吐出一口气。看着外面的天色,起身跟锦曦告辞,锦曦也不虚留,让蔡金山将先前那绿茶给装了一斤,送给了梁礼辉。

    因为梁礼辉今日是坐顺道马车到的镇上,然后走回金鸡山村来的,于是,锦曦跟他约好,回头估摸着时辰,一经他在金氏那吃过晌午饭,就让阿财赶牛车送他去镇上租马车。梁礼辉接受了锦曦的好意。

    梁礼辉和梁礼胜桃枝他们相继离开后,也到了吃晌午饭的时辰。

    因为梁愈忠先前吃了小半碗小米粥,也喝了几口药,心情全都写在脸上的孙氏,稍稍松过一口气来,过来堂屋招呼锦曦去后院吃饭。

    锦曦临去吃饭前,去了趟东厢房,看了眼床上合眼睡着,呼吸平稳的梁愈忠,这才放心去了灶房。

    晌午饭的时候,东厢房里突然传来茶碗掉在地上的碎裂之音,随即便听到孙氏惶急的哭声从屋檐下面传来。

    “快,快来人啊,曦儿,曦儿……”

    锦曦在听到茶碗碎裂的声音的时候,心口就猛地一跳,顿感不妙。孙氏的哭声传来的时候,她已经顿下碗筷,起身就冲出了饭堂的门口。

    “娘,别慌别慌,不碍事不碍事!”她一把扶住朝这边奔来的孙氏,迭声安慰,脚下朝着屋里走去。

    孙氏深一脚浅一脚的跟在后面,饭堂里的其他人都过来了,全都围在梁愈忠的床前。

    梁愈忠北朝里面朝外的卷缩成个拱形。被褥被踢成皱巴巴的一团堆在床脚的地方。他的眼睛是紧闭着的,五官却都扭曲在一起,额头上的青筋暴起,一直蔓延到他的脖颈处。

    脸色一片铁青,嘴角泛出淡淡的紫色,枕头边,一直到床沿以及床沿下面的地上,全都布满了污秽物。

    “……也没有醒透,迷迷糊糊的说口渴……倒了茶还没喝两口,就一股脑儿的出来了……药汁。小米粥。一样都没囊括住……我给他拍背,他身子抖得没停,眼睛一翻白,就倒在床上抽搐……”

    董妈和简氏一左一右扶着孙氏。听孙氏在那吐字不清的说着事情的经过。蔡金山和蔡庆阳都铁着脸。锦柔。文芸两人吓得已经哭了,锦曦朝简氏使了个眼神,简氏赶紧连哄带劝的将这俩人给拉门口去了。

    屋里的人皆满脸凝重。锦曦自然更不在话下。她弯腰将梁愈忠的被褥拉上盖住他的身子,伸手摸了下梁愈忠的额头,又摸了下自己的,他的额头一片滚烫。

    “爹的病情加重了。”她沉声道。

    孙氏的声音打住,及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锦曦一人的身上,听到锦曦这样说,孙氏脚下一个踉跄,差点就软下去了,幸好有董妈扶着。

    “小姐,我还是套车去镇上把王老大夫给请来吧!”蔡金山请示锦曦。

    “一来一回太过耽误功夫,我爹这情况得有大夫在边上时刻监察。蔡伯,你把马车套好,里面铺上厚厚的垫子和被褥,我们送爹去镇上的王记医馆。”锦曦在很快的思忖后,果断决定,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要住院留院观察。

    “好,那我这就去套车!”蔡金山说完,转身大步出了屋子。

    孙氏惊慌无措中,只隐隐听到锦曦说出的几个字眼,‘病情加重’‘不能耽误……’当下眼泪哗的一下就涌出来,脚下踉跄着奔到床边,扶着梁愈忠的手臂,哭成了泪人。

    锦曦看了眼哭成了泪人,显然已经全没有主意的孙氏,转而吩咐董妈:“赶紧找两套被褥出来,还有我爹衣裳,一并吃饭喝水洗漱的用品,备在车上。”

    “诶。”董妈应声而去。

    “庆阳哥,你去端盆热水来,让我娘给我爹简单擦把脸。”锦曦道。

    “好。”蔡庆阳大步流星的出了屋子。

    “娘,你莫慌,等到了镇上的王记医馆就没事了。”锦曦也不晓得该如何宽慰孙氏,毕竟梁愈忠就躺在这里,神志不清,而且他的样子看起来,也是极其的不妙。

    孙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但还是道:“等会捎带上我,我要跟去照看你爹。”

    锦曦心里压着一块大石头,轻声道了声‘好。’

    蔡庆阳很快就端来了热水,锦曦将床前的空地让开,和蔡庆阳一道关了屋门站到门口,由孙氏给梁愈忠擦身上。

    今日就早饭后出了一个多时辰的日头,接着便是一天的阴天。到了这下昼的时候,外面风声大作,天空灰蒙蒙的,如同压在人心上的一朵黑云。

    身后屋子里传来孙氏压抑的哭声,院子里,锦柔哭红了眼睛站在锦曦身旁,仰头一遍遍的问:“姐姐,爹不会有事吧?”

    脱贫后,锦柔这两年来一直过着无忧无虑,被呵护的幸福时光。陡然间,一家之主的爹突然倒了下去。锦柔的心也一下子被狠狠摧了一把,以前的那种恐慌的感觉卷土重来,她害怕极了。

    锦曦抬手抚着锦柔的头,对她挤出一丝笑,沉声道:“有姐在,别怕!”

    “小姐,马车套好了,被褥啥的都给弄妥当了。”很快,蔡金山便过来回话。

    锦曦点点头,道:“好。”

    “阿财兄弟去送礼辉大少爷了,阿旺如今断了一条手臂也不方便,要不,去把阿贵也叫来?”董妈在一旁请示锦曦。

    “小姐,带上我吧,多个人多份力量,驮上抱下的也方便。”蔡金山道。

    锦曦感动一笑,道:“蔡伯,这家里得有人坐镇,你留下,我把庆阳哥带上。”

    “阿贵不能带,文大哥身边也缺不得人手。”锦曦道。

    “姐,我可以去照顾文大哥,伺候他吃喝,陪他解闷……”锦柔道。

    锦曦看向锦柔,道:“你不行,有些事也没阿贵他们来得方便。姐也要提醒你,文大哥如今身子抱恙,你要让他多歇息,不不能常去那边叨唠他。知道么?”(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三章 一家人焦心如焚 二合一

    锦柔垂下眼,嘴巴微微扁起,脚尖轻轻蹭着地面,颇有点委屈的样子。

    锦曦轻叹口气,拍了下锦柔的肩,语气柔和了一些,道:“我和娘会随爹同去镇上,啥时候家来还说不准。家里由蔡伯和董妈把持,你要听话,要有大人的样子,等我们消息。”

    锦柔点头,依依不舍的看了眼锦曦,还有锦曦身后的东厢房,突然撒开脚跑回自己的屋子,取来她自己的那件加厚鸭绒的披风递给锦曦,“姐,我这件鸭绒的比你那件兔子毛的暖和厚实,你戴着!”

    锦曦再次一笑,接过披在身上,抬手系好脖颈处的带子。身后屋门嘎吱一声拉开,露出孙氏{猪+猪+岛}小说ZhUzHuDaOOM一双憔悴花白的脸。

    蔡庆阳赶紧进屋去驮起梁愈忠,蔡金山和董妈从后面撑开一床褥子给梁愈忠盖着,简氏扶着孙氏跌跌撞撞着跟在后面。锦曦回屋,取过装银子的荷包,里面是五两碎银子。想了想,又开了抽屉,取了一张面值五十两的汇丰钱庄的银票放在身上,然后赶紧出了屋子,小跑着去追他们去了。

    马车不是那种大户之家豪华版的宽敞马车,只是外面市集上最普遍的那一款。梁愈忠身形高大,腿脚长,根本就无法平躺。

    孙氏不得不坐下去,半抱住梁愈忠,里面还有被褥和其他的衣物用品,塞得没剩下多少空间。如此一来,便不再有锦曦的地方。

    但是此时此刻,谁还顾及得了那么多呢?只想着快些到镇上就好了!

    目送马车上了官道。并渐渐远去,蔡伯和董妈她们这才提心吊胆的回了院子。

    “庆阳他爹,你去哪?”董妈瞧见蔡金山去了西厢房,问了句。

    “大小姐临走前有交待,让我把他们去镇上这事,跟西屋住着的文兄弟那说一声去。”蔡金山远远回道。

    ……

    往常每日都要往返的一条路,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略琢磨点事情,也就到头了。

    但是今日,同样的一条路。怎么走起来这般的漫长呢?

    锦曦与蔡庆阳并排坐在前面。耳中出了木轮子嘎嘎的转动声响,便是贴着耳畔刮过的北风。傍晚的风格外的冷,就像一把把冰冻过的刀子。吹在脸上,割得人生痛。尽管锦曦缩在锦柔的那件加厚的鸭绒披风里。双手塞在手捂子里面。但仍然直不起腰。后背沁凉沁凉的。

    天色渐渐黯下来,路上行人鲜少,纵然有一两人迎面匆匆而过。也都是全副武装,包在厚厚的衣裳帽子里面只露出眼睛来,辨不清是谁。

    路边枯草一丛丛,小水沟干涸见底,黑色冻土的田地里面,油菜刚刚冒出头,是这苍茫大地间唯一的绿意点缀。

    “曦儿,你把这个披身上。”孙氏的声音从后面车厢里传来,随即帘子被挑起一角,她把自己的披风塞了出来。

    “娘,我不冷,你好好坐着,抱紧爹,别让他磕到了。”锦曦侧身,将那件还带着孙氏体温的披风推了回去,叮嘱道,将帘布重新拉下,以防风钻了进去。

    一路再无人说话,马车擦着天边最后一抹蓝色,终于抵达长桥镇王记医馆的门前……

    “啥?王老大夫去县城了?那今个可能赶得回来?”孙氏抱着梁愈忠还在马车上没有下来,锦曦先跳下马车跑进医馆,却在医馆里的药徒小顺子那得知这个不好的消息。

    “小少爷染了风寒,起不来床,师父去了都快三日了,都没口信捎回来。医馆里的事情如今丢给坐诊的郑大夫打理。腊月二十四,郑大夫也休假家去过年了。”小顺子认得锦曦,跟锦曦道。

    郑大夫,锦曦也跟他打过两回照面,白净面皮,蓄着八字须的中年男子,样子有些严肃,听说以前也是从王老大夫手下的药徒做起的。出师后去外面做过几年的铃医,后来又回了长桥镇,就在王记医馆驻扎没再走了。

    王老大夫的儿子去世的早,家里就一个孙子在县城学堂上学,王老大夫是决计要将唯一的孙子往读书致仕上培养的。

    至于行医这类匠人的贱活,定然是不会再传给孙子。镇上人都私下猜测,说这郑大夫,极有可能继承王老大夫的衣钵,成为王记医馆的下一任主人。

    门口车厢里,孙氏抱着梁愈忠,等了一会见没等到锦曦,便催蔡庆阳进来瞧瞧情况。

    蔡庆阳听到王老大夫不在,也吃了一惊,今早来镇上抓药,他只是照着李大夫的方子,匆匆抓了药就掉头回村了,哪里还去关注王老大夫在不在!

    “小姐,都怪我不好,早上没问清楚,害得老爷跟着白这趟这一趟……”蔡庆阳对自己懊恼不已。

    小顺子瞧见蔡庆阳,惊讶了下,随即明白他跟锦曦是一家的。

    “梁姑娘,我记得早上是这位小哥过来我这里照方子抓药的,那药你家谁吃的?怎么,吃的不见效么?”小顺子道。

    锦曦道:“我爹,不见效!”

    “我家的药都是从庆安府城的老字号药行给进的药,炮制药材的高师傅,是行内前五的大药材师。经他手炮制出来的药材,药效那是没得怀疑。”小顺子当即道。

    王家医馆的进药渠道,锦曦从王老大夫那里曾听过,对此,她是没有怀疑的。药是必定没有问题的,那必定就是出在药方子上,村里李大夫的诊断,很有可能有误,药不对症,吃再多也是枉然。

    “就是因为药吃的不见效,我家小姐才用马车把老爷带过来了,就是想请王老大夫给诊断。却没赶上,这可如何是好?”蔡庆阳焦急道。

    “梁老爷也来了?”小顺子惊讶问。

    锦曦点头,又问药徒小顺子:“你方才说坐诊的郑大夫回家过年去了。那郑大夫的家住在哪里?”

    “郑大夫家倒是不远,就在镇北老陈米粮铺子斜对面的巷子里,院子外面挂着郑字的那家就是。”

    锦曦点头,从袖口里抓住一把铜钱塞给小顺子,道:“外面天色已黑,劳烦小顺哥腾出一间屋子来,让我爹娘暂为落脚?”

    小顺子看着手里那一捧铜钱,哪里还有不答应的理儿?连连点头,一边将铜钱往口袋里揣,一边拔脚就朝后院准备屋子去了。

    锦曦和蔡庆阳一道出了门口。孙氏早已迫不及待从车厢里探出头来。瞧见锦曦朝这边过来,她忙地急问:“曦儿,咋样了?你爹刚才又抽搐了,就跟给啥东西给咬了似的。痛得身上的青筋都爆出来。急死我了……”

    锦曦对孙氏挤出一丝宽慰的笑。一边让开身帮着蔡庆阳将梁愈忠弄到他背上,蔡庆阳大步跑进了铺子。后面,锦曦搀扶着孙氏往里去。一边道:“娘,王老大夫不在家……”

    “啥?那咋办呢?”孙氏愕然。

    “娘,你莫急,我跟小顺子要了一间屋子,等会你先陪着爹在屋里歇息,我去找医馆里的郑大夫,他就不远,就在镇上,一会儿功夫我就来了,啊……”

    “那郑大夫,医术咋样啊?咱是冲着王老大夫来了,成不成啊?”孙氏心慌担忧和无措下,将心里的话都说了出来,幸好郑大夫这会子不在跟前,不然,锦曦苦笑了下。

    “娘,王老大夫既然能让郑大夫坐堂,那医术自然是能独当一面的,至少不比咱村里的李大夫差。好了,你赶紧进屋去吧,我让庆阳哥赶车送我过去一趟,很快就回来。”

    ……

    当锦曦和蔡庆阳簇拥着一个白净面皮,形容严肃,留着两撇胡须的中年男子进屋。孙氏连忙从床边站了起来,脸上露出拘谨和期待的神情。

    “娘,这位就是郑大夫。”锦曦在一旁为孙氏引荐,孙氏忙地屈身跟郑大夫施礼,眼眶又红了。

    郑大夫虚扶了一把,面无表情道:“夫人不必多礼。”

    说完,郑大夫便绕到床前,梁愈忠躺在被子底下,双目紧闭,脸色铁青,额头上不时还会有汗渗出。

    他先是拨开梁愈忠的眼皮,观察了一会,继而又把手指搭在梁愈忠的手腕上,开始给他听脉。屋子里的人都不敢大声呼吸,锦曦和孙氏屏气凝神的看着郑大夫脸上的神情变动,连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

    郑大夫看了一会儿,目光继续落在梁愈忠的脸上,口里询问起病症和病发的时辰来。

    孙氏眼泪又下来了,在那抹泪,这些话自然是锦曦来告诉郑大夫,吐字清楚,条理清晰。以防遗漏了要点,说完后,锦曦还跟孙氏求证,孙氏连连点头。

    郑大夫捻着自己的一边小胡须,在那思忖起来。锦曦扶着孙氏站在一旁,蔡庆阳把凳子搬到母女俩的身后,母女俩谁都没坐,眼睛一瞬不瞬的在躺着的梁愈忠,及坐着的郑大夫身上来回的转。

    瞧见郑大夫久久都没有出声,且神色变幻莫测,孙氏的身子在微微颤抖。

    “……先前在家中,还忽冷忽热,似在发烧。这会子渗出了汗,是在退热么?”孙氏在一旁哑声轻问。

    “此汗非彼汗,这乃冷汗。”郑大夫沉吟道。

    孙氏脚下一软,锦曦赶紧扶她在后面的凳子上坐下,问郑大夫道:“郑大夫,我爹这是啥病?”

    “初步诊断,似是胃疾,可似乎又有些不太尽然。”郑大夫斟酌了下,旋即又道:“你们村大夫开的药方呢?”

    “在这里,请你过目。”锦曦从袖底取出李大夫开的药方,双手递给郑大夫。

    郑大夫接过细细一看,捻着胡须道:“是对症下药,不过,这胃疾实乃一个统称,其中分门别类,又能划出大同小异十几类。你们村医开出的这药方,是针对通常胃恙之人的中庸之方,倒也不为过。”

    小顺子在一旁连连点头,孙氏和蔡庆阳听得一头雾水。锦曦也大概能听懂郑大夫的意思。

    打个比方说。就好比在现代,胃痛胃酸胃胀不消化,以及溃疡,痉挛等等等等,锦曦能报出名儿来的就有好几种。但凡是这些日常生活中常见的,在现代,都是几支藿香口服液就能了事了。

    针对梁愈忠这情况,李大夫开出的,就是类似于藿香口服液这类型的中庸安全型用药。

    “显然,我爹的情况。已经超出了中庸之道。还请郑大夫重新对症开药。”锦曦道,弯身对郑大夫施了个大礼,孙氏连忙从凳子上起身,也如此。

    郑大夫站起身。道:“救死扶伤乃医者职责所在。两位不必如此大礼。”

    “这样吧。我先写副方子,从前那方子的药就先停了。照着我这方子的药来喝俩顿,以观后效。二位意下如何?”郑大夫道。

    锦曦和孙氏对视了一眼,也只能如此。于是,锦曦送郑大夫去前面大堂写药,又让蔡庆阳送他回了家。锦曦事先跟小顺子那打听了郑大夫每回出诊的诊金数目,并照着他寻常的数目翻了一倍,放在蔡庆阳身上,让他等会把人送到再给。

    这边,受了锦曦丰厚打赏的小顺子,把后面的小灶房也让了出来,方便锦曦给梁愈忠熬药,烧水。还给梁愈忠和孙氏的屋里,送去了一只取暖的火盆子,这才回屋去睡觉了。

    满打满算,还有五日便是大年。王家医馆里,王老大夫带着家里的两个仆人风风火火去了县城,几个药徒也都告假回家过年去了。这几日,都是郑大夫白日过来坐半日的堂,然后其他时间都是小顺子看门,顺便给人照方子抓药。

    小顺子告诉锦曦,等过了二十七,他和郑大夫也都要告年假,这么说来,梁愈忠只能明日再跟这里住一日,后日也必须要家去了?

    锦曦蹲在灶房煎熬药汁的小炉子边,看着红泥小瓦罐底下兹兹冒出的火苗,脑子里飞快的转动着。若是爹喝下了郑大夫开的药,病情得到明显好转,那倒是放心回村,若是不然,只有去县城了!

    锦曦将熬好的药汁端回那边的小屋,让孙氏喂给梁愈忠喝,自己又转身脚不沾地的去了灶房。

    当她端着一盆热水送去那边的小屋,蔡庆阳已经回来了,正坐在床边,从后面托着梁愈忠,孙氏在前面,正一小勺一小勺的,将碗里的药汁一点点喂进梁愈忠的口中。

    梁愈忠每喝进一勺,听到一声细微的吞咽声,孙氏的脸上就多出一丝欣色。锦曦端着热水盆站在床脚这边,直到碗里的药汁见了底,这才徐徐吐出一口长气。

    可算是喂下去了!

    蔡庆阳去外面给马儿喂草料和水去了,屋子里,锦曦将满满一大盆热水,倒出一半的他们带来的另一只木盆里。从包袱卷里取出几条干净的帕子。

    孙氏端起其中一盆,去给梁愈忠擦脸擦手去了,不知道是不是郑大夫开的药对症的缘故呢,还是因为其他,梁愈忠在喝过了药后没一会儿,似乎比先前那一路要平缓了些。

    见到躺在那里闭着眼睛昏睡,抽搐痉挛的次数明显减少了许多,这边的孙氏和锦曦稍稍松了一口气。

    锦曦洗过脸,过来将孙氏按坐在凳子上。“干啥呀闺女?”孙氏讶异的看着在自己面前蹲下身子的闺女,问道。

    “给娘烫脚呗!”锦曦大咧咧说着,抬起孙氏的脚,就要动手给她脱去鞋袜。

    从昨夜爹犯病起,娘就一直未曾合眼。这一整日的折腾,夜里窝在这小屋里面,虽然摆着一只炭火盆子,但是,这天寒地冻的,门窗各处皆不能与家中相比。

    爹倒是稍微好点,至少躺在床上,身上盖着被子。而娘,从早到晚,都是这一身衣裳,晌午饭也没吃,热茶也没喝一口,又焦心如焚,担惊受怕。

    锦曦担心她再跟这里冻一夜,明日也得倒下。好好的烫脚,脚底穴位多,多少能够驱除些寒气,也能让娘暖和一点。

    孙氏惊了一把,缩回了脚,道:“娘不冷,倒是你,这一日来,进进出出就脚底下这双鞋子,你该好好烫个脚。别冻了!”说完,就要起身相让。

    锦曦早就预料到了她会这么做,按住她不准动,嘻嘻一笑,道:“娘先烫,完了我再去灶房重新舀水烫脚!”

    “你烧了多少热水?”孙氏询问。

    “多得很,大锅里还有小半锅哪,娘你甭磨蹭了,回头我还赶着去烫呢!”锦曦说道,已经麻利的褪下了孙氏的鞋袜。

    孙氏信以为真。弯身下去。怎么都不肯让锦曦去给她脱另一边的鞋袜,只道:“娘又不是七老八十岁,哪里还要你伺候?”

    锦曦晓得她是舍不得要自己做这些,嘻嘻一笑。道:“等娘七老八十岁了。我还这么伺候。眼下就让我练练身手呗!”说着,将孙氏的一双冻脚按进了热水里。

    孙氏看着蹲在面前的闺女,正埋着头。动作轻柔的给她洗脚。孙氏嘴角紧紧的抿着,眼眶再次红了。

    孙氏在盆里还没泡一会儿,就赶紧把脚给擦了起来,催促着锦曦赶紧去烫脚。

    蔡庆阳回到屋子里,就着梁愈忠洗脸剩下的那些水,草草洗了个脚。

    锦曦嘴里答应着孙氏,端起水盆出了屋子。灶房的锅里,空空如也。水缸里还剩着一些水,那是要留着明早熬药和给大家洗漱用的,不能挥霍。

    锦曦坐到灶门口,就着孙氏用剩的,还残存着几丝暖气的水,脱下鞋袜,把一双已经冻得指头都快要断掉的脚,放到水里。

    好一会儿,脚才渐渐的恢复了知觉,指头也能缓缓伸直,锦曦抱膝坐在灶门口,双脚插在已经快要冷却的水里,舒服的叹出一口气……

    折腾了好久,这个时辰,镇上的居民全都躺倒在温暖的被窝里,跟周公会面呢。

    四下一片安静,偶有几声更夫手里的梆子声,远远近近的传来。

    灶房的门口,突然传来一声轻轻的叩门声,在这寂静的环境下,显得格格不入的突兀。

    先前过来的时候,孙氏已经被她强迫脱了鞋子,坐到一旁的那张空床上去了。而蔡庆阳,也脱了鞋子,合衣靠坐在梁愈忠那床的床脚处。

    小顺子早就去前院睡觉去了,蔡庆阳若是受孙氏吩咐过来催自己去睡,必定是站在屋门外面叫唤,而不是这样贴着门叩门,好像怕惊动了别人似的。

    那么过来的人是谁?

    锦曦没有做声,脚已经从盆里收了回来,顺势抄起一旁用来夹柴禾的铁火钳,手里还抓了一把灶底的草木灰。

    屋外再次传来一声轻微的叩门声,锦曦的心瞬间被提了上来,握着铁活钳的手加重力度,脑子里在飞速的想着对策。

    突然,一声压得极低的声音传了进来。

    “小姐,是你在里面么?我是阿财。”

    阿财?果真是阿财的声音!

    锦曦轻吁出一口气,道:“进来。”

    屋门开合间,阿财熟悉的身影闪身进屋,他腋下还有一只包袱卷。

    锦曦一眼就扫到了阿财和他腋下的包袱卷,料想必定是他送梁礼辉返回后,从蔡金山那里听到消息,便受蔡金山和董妈嘱咐连夜送东西过来吧?

    当下也就没多问,当务之急是赶紧把脚擦干净穿上鞋袜,再不穿,唯一的一丝暖气又要溜了。

    一进门,正好瞧见小姐坐在那里大咧咧的擦脚。阿财脸一红,闪电般的背过身去,并把眼睛也闭上了。

    “这大晚上的,何必赶来?”锦曦头也没抬的问,等了一会儿,发现没有回应,抬头一看,灶台上点着的一盏灯火,将站在门边的阿财的侧影打在一旁的墙壁上。

    小伙子身影僵硬,一双手不自在的握拳垂在身侧,是背对着这边,一副避讳什么的样子。

    “阿财,你咋了?过来说话!”她道。

    “这里就好,我是给小姐送东西来的。”他沉声道,头也不回的指了下腋下的那只包袱卷。

    锦曦愣了下,这人是怎么了?随即看到自己的一双赤脚,恍然了。

    她抿嘴一笑,亏着自己在这个世界也融合了两三年,有些细节难免还是带着上一世的习惯。

    倒忘了这个时代,虽然民风开放,孤男寡女也是可以共处一室,一同骑马出行游玩。(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四章 用心良苦 二合一

    但是,身体发肤授之父母,尤其是未婚女子的脚,在这个时代的男人心目中,是一个很神圣也很特殊的部位,除了被自己的父兄,正常的瞧见和触碰外,若是被其他男人也瞧见并触碰了,那这个女子这辈子只能嫁给这个男人,以保全自己的清白。

    锦曦的一双脚,就这样毫无遮拦的露在阿财的眼中,难怪阿财吓得头也不敢回了。

    锦曦大咧咧的笑了声,道:“你小姐我,奸商一个,在外抛头露面的。那些制衡其他闺阁小姐们的规矩,某些在我这,是白纸空文一张。”

    “你且放心大胆的转过身来就是!”锦曦道,将赤脚套进鞋子里。袜子~猪~猪~岛~小~说~~zHuzhuDao~早就湿透了没得穿,而鞋子里面,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但总比光着脚站地上要好就是!

    他先前在外面叩门,就是不想撞见什么不该撞见的,但没想到还是给撞见了。

    本以为小姐会怪罪,没想到小姐不仅没有怪罪,反倒还用自贬的玩笑话,来化解了这场尴尬。再如此下去,倒显得自己一个男人小气了。

    阿财闻言肃清了脸上的尴尬之色,转过身朝这边大步走来。

    小姐正蹲在灶门口洗手呢,手里全是草木灰,搁在水盆里荡开一片漆黑。边上的滚条石上,还摆着一把铁火钳。

    阿财顿时就明白自己的谨小慎微,给小姐带来了惊吓。想到自己过来的任务,懊恼之色在眼底一闪而过。将手里的包袱卷双手奉到锦曦跟前。

    “少主让我送来给小姐,小姐请过目。”阿财道。

    是文鼎打发阿财送来的?是什么?锦曦把手从水盆里抽出来,狠狠甩干,又在身上擦了两下,这才接过阿财递过来的包袱卷。

    包袱卷不轻也不重,接在手里,触感就晓得里面好像是衣物。

    “蔡伯没跟文大哥说么,我来时,已经带了一套换洗的衣裳。”锦曦道,并没急着去解开包袱。

    “少主说。他知晓。但这些东西,小姐必定也是用得上的。”阿财道,看了眼锦曦手里尚未解开的包袱卷。

    锦曦点点头,道:“难得他有心。倒是你。这大晚上的赶过来。这里没有准备多余的被褥。”

    “没事。我有个地方歇歇脚就成,无需睡觉。”阿财道。

    “那如何能成?天寒地冻,又长夜漫漫的。不如这样。我把千里香的钥匙给你,你去千里香暂凑合一夜,宝红哥的屋子里,被褥都是现成的。你看如何?”

    阿财垂头将那木盆端到一旁,然后又站到锦曦的身前,沉声道:“听候小姐安排。”

    锦曦点头,道:“那成,你随我先去那边屋子,钥匙我没搁身上。”

    两人熄灭了灶房里的火烛,一前一后去了前面梁愈忠那屋。

    “夜深了,老爷和夫人都歇下,我明日再过来给他们请安。”阿财道,退开一步等在门口的院子里,锦曦笑了下,抬脚进了屋子。

    ……

    屋子里,洗过脚的蔡庆阳,打算拉把椅子在梁愈忠的床边凑合一宿。耐不住孙氏的好劝歹说,不得不脱了鞋子,窝到梁愈忠的床脚处。

    “……怕挤到老爷……”他感激又担心的道。

    自己不过是个下人,竟然跟老爷睡同一张床,盖同一床被子,这种待遇还真是头一回,有点受宠若惊。

    “不妨事的,这床能容纳两个人,挤挤更暖和。”孙氏道。

    又看了一眼昏睡得很深的梁愈忠,轻叹口气,道:“要是他醒着的,也定然不会要你在地上挨冻。”

    虽是主仆的关系,但是孙氏和梁愈忠这两口子,从来没有轻贱过蔡家的人,甚至,都已经把他们当做了家人。是家人,就该互相爱护,不是么?

    安置好了蔡庆阳,锦曦就匆匆进来,把一只包袱卷搁在床上,跟孙氏简单说了一下包袱卷的来历,只说是阿财送过来的,以及阿财还等候在屋外,便取了千里香的钥匙,匆匆转身出了屋子。

    片刻后,一道单薄的身影从屋子里出来,朝着院子里站在月下的瘦高个年轻人这边走来,她手里多了一大把钥匙。

    “走,我送你去到前面拱门口。”说罢,抬脚上前。

    “小姐,不用,你赶紧回屋去吧。”阿财在后面低声道。

    “没啥,就几步路。千里香那铺子门的门锁在打制的时候,我爹让那锁匠在里面加了一点东西,到了前面拱门那处,我用这钥匙演练给你瞧瞧,开锁时有一点点的小窍门呢。”

    原来是这样,阿财不做声,沉默的跟在锦曦身后,两人一前一后走着,一轮冷月挂在树梢,清冷月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并重叠着交缠在一起。

    阿财看着地上那两道重叠在一起的影子,把眼垂得更深,遮住眼底的柔意。

    这边屋子里,孙氏拿起那只包袱卷,以为是董妈和简氏她们后来再从容收拾,并托阿财送来的。便在灯下解了开来,并取出里面的东西,打算整理一番……

    包袱卷一解开,首先入眼的,是一双有褶皱的圆头暗红色鹿皮软靴。

    孙氏暗暗诧异,闺女啥时候添置了一双这样的软靴?怎么也没听她提过半句?她眯了眯眼,开始细细打量起来。

    靴子外面没有任何点缀,简洁雅致。孙氏暗暗点头,这靴子,倒是很对闺女一贯素雅的风格。

    她又看起靴子底部来,靴子底部是那种加厚的,用的料子,不是普通的布块压平,而是选用一种类似于软皮沓子的材质打磨而成。

    紧贴地面的地方,在制作的时候显然是花费了心思的。给钉了许多凹凸不平的小褶子。下雪天用来行走,不仅厚实防潮,还很是防滑稳实。

    “这丫头,哪里找的好鞋匠,这种雪地靴真是不赖!”孙氏满意的上下打量着,低低赞道。

    打量完了外面又打量里面,靴子里面,也被填充的很丰富。孙氏的手塞进去眨眼的功夫,便感觉到手指被一团温暖包裹着。而另一只靴子里,还塞着一双袜子。

    “你娘和你媳妇做事。还真是细心。不止给准备了靴子,连袜子也没落下。”孙氏微笑着道。

    转而将那双靴子搁到一旁,路出底下的一抹银红色的衣物来,然后抖开细细看了起来……

    锦曦将千里香的钥匙送给阿财。转身回了屋子。

    屋子统共摆着四张床。每一张床铺之间都摆着一张小桌子。且屋梁下面都各自拉着一根绳索,绳索上面串着一面简易的布帘子。

    王记医馆是镇上最好的医馆,也是老字号的医馆。不仅仅是因为王老大夫的医术,还有这后院专门接待病患的病房。

    锦曦比较喜欢这种垂下来的简易帘子,很人性化的考虑。

    梁愈忠和蔡庆阳那边的小桌子上,留着一盏微弱的烛火。锦曦没有过去瞧,但是听到他们两人都发出了轻微的鼾声,料想都睡着了,便转身朝着最里面那张床铺蹑手蹑脚走去。

    孙氏和衣自然是没有睡的,正合衣靠坐在床头上,手边放着先前锦曦送进来的那只包袱卷,桌子边微微跳跃的烛光,将她走神的模样投影在一侧的墙壁上。

    “娘,折腾了一日,这会子不合眼,在想啥那般入神呢?”锦曦来到床边,一边弯腰脱鞋子,一边轻声打趣道。

    还真是极少瞧见孙氏这副走神走得极其专注的样子呢,很好奇她在想什么!

    孙氏的思绪被打断,朝锦曦温柔一笑,抬手扶着锦曦让她爬到床里面,将已经捂得热腾腾的被子裹住锦曦。

    锦曦依偎着孙氏,娘俩就这样裹在被子里,屋外风声渐起,折腾了这一日,锦曦终于舒服的吁出一口气。

    一旁的孙氏却心里又搁上了事,垂眼看着怀里女儿柔顺的青丝,忍不住抬手轻轻抚上去,心里说不出是啥样的感觉。明明是欢喜的,却又忍不住酸酸的,奇怪的很。

    锦曦很享受这种窝在母亲的怀里,任由她略带茧子的手,在头上轻轻拂过,惬意的眯上了眼睛。

    “曦儿,娘问你件事,就当做是咱娘俩谈谈心,没啥旁的意思,你莫拘谨,好不?”过了一会儿,孙氏低柔的声音从头顶响起。

    锦曦眼也不睁,抿嘴一笑,“嗯。”了一声。

    “在咱乡下,女孩儿家十三四岁的,也就到了可以说婆家的年纪,琴丫这趟回去,也是要跟二虎口头定下来的……”

    “嗯,这个我晓得啊,昨日你们问琴丫话时,我在边上坐着呢……”锦曦哼哼唧唧道,趴在孙氏的腿上,舒服的换了个姿势。

    “曦儿,过了年,你也十三了,琴丫跟你,就差几个月份……”孙氏吞吐着,手指在锦曦披散开的青丝上停了下来。

    “娘,你该不会是也急着要把我撵出家门吧?”锦曦趴在那里,吃吃低笑了两声,孙氏今日真是奇怪,折腾奔波了一日不累么,还跟她这谈论这些?受啥刺激了?

    “哪里会呢,娘巴不得你和柔儿啥时候都在身边,可是,有些事不是娘想要咋样,就能咋样的,闺女大了,总得出门子,过自个的日子呀……”孙氏说着说着,声音就酸涩起来,说不下去了。

    锦曦抬起头,眨巴着一双明亮的眼睛诧异的看向母亲,因为疲倦,眼底有一圈淡青色的阴影,但这并不妨碍她眼底一闪而过的警觉。

    “娘,好端端的,你怎么说起这些来?你怎么了?跟我说!”锦曦抓住孙氏的手,沉声道。

    孙氏挤出笑,看着锦曦,又看了一眼被锦曦塞到床里面去的那只包袱卷,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锦曦也随着孙氏的目光瞧去,依着这几年的相处下来,她对孙氏脾性的摸透。顿时就恍然过来孙氏今夜的反常为何故了。

    锦曦抚额,文鼎托阿财给她捎东西来,她竟然都没顾得上细瞧,只晓得是衣裳便对了。难不成里面有什么不该有的东西,被孙氏瞧见了,所以她多想了?

    不可能的,文鼎又不是杨峰,他做事素来稳妥,岂会在这样的节骨眼上,在捎带的包袱里放唐突之物!

    何况。她跟文鼎之间。从来都是发乎情止于礼,且这份情,与男女之情无关。

    锦曦心里有底,三两下利落的打开包袱卷。包袱卷是松的。显然孙氏真的在先看过了。

    这也没关系!锦曦想道。目光随即落在摊开的包袱卷里,眼里有一丝光亮一闪而过。

    最上面的,是一双暗黄色的鹿皮软靴。锦曦从来没有穿过软靴。都是穿孙氏和桃枝纳的千层底的布鞋。

    这双软靴,不论是颜色,式样还是做工,眼一看,手一摸,就能感觉出它的好。鞋底轻软厚实,跟地面接触的地方有掌钉。靴子里面显然是加了大料,又暖呼又舒服。

    锦曦用手指比划了一下靴子的大小,脸上也有点惊讶,跟自己脚的尺码,简直就是吻合的!

    靴子下面是一件银红色的斗篷,丽而不艳,明而不炫,在烛火下,泛出低调却又迷离的光泽,如彩虹倒映在水中,默默流淌过温润人心的暖意。

    锦曦不喜欢穿大红大绿的衣裳,但是眼前的这件银红色的披风,却让她一眼就生出喜欢之意。随即半跪在床上,将披风整件抖开来。

    斗篷里面,也是大有乾坤。一层黑压压的茸状的内胆。手顺着摸过去,像是抹在一汪春水暖流上。逆着摸,则能感觉到一根根黑色的软毛镶嵌其中。

    “这是什么毛?比兔子毛柔软,又比鹅毛坚韧,比鸭绒慎密……”锦曦低头打量着,确实没见过这种材质。

    “估摸着,是黑天鹅绒。”孙氏在一旁轻声提醒。

    锦曦诧异的看向孙氏,黑天鹅绒?那是什么玩意儿?只是一个单纯的衣料材质的名称呢,还是当真的黑天鹅的绒毛?

    “先前庆阳也看了一眼,他说像是黑天鹅绒,不过也不能打包票。他从前在庆安府城的老东家那,府里出去的贵人回来省亲,袖口缀着的一圈黑绒,就说是黑天鹅绒,皇帝赏赐的,跟你这披风的内胆一眼扫去有五成相似。”孙氏解释道。

    蔡金山一家在来锦曦家前,是在庆安府城的一大户人家做事。那大户人家有位小姐送进了宫,被皇帝封了贵人。这些,董妈跟孙氏和锦曦她们都说过一二。

    后来那户人家也不晓得因何犯了事,一大家子还有族里的人,都下场凄惨。听说宫里那位贵人不久也得了病,没多久就一命呜呼了。

    所以董妈时常跟孙氏在一块干活的时候,就不停的念叨,女孩儿家,还是不要送进皇宫的好,在跟近找户门当户对的,看着她结婚生子,那才安心!

    “是黑天鹅绒啊?怪不得……”锦曦喃喃道,怪不得她识不出这料子,原来,竟是如此稀罕难寻之物。

    “曦儿,你觉着,文兄弟那人如何?”孙氏突然低声问道。

    锦曦愣了一下,转过脸去一脸莫名的看向孙氏,手里还托着那件斗篷。

    “娘,你这话啥意思?曦儿不明白。”锦曦道。

    “这些东西,是文兄弟让阿财捎带给你的,对不?”她又问。

    锦曦点头:“是。”

    “可我不觉着这双靴子和斗篷,能让娘这样胡思乱想。”锦曦道,若是被孙氏瞧见文鼎送她的那几只小木偶,只怕孙氏会更胡思乱想。

    “那,再添上这个,娘是不是就可以胡思乱想了呢?”孙氏道,从袖子底下取出一物来,放到锦曦面前,正是那双袜子。

    锦曦低头看了一眼那双袜子,也有点不淡定了,道:“这也是那靴子里的?”

    孙氏点头一笑,不言不语的看着锦曦。

    在大玥国,甭管是权贵阶层,还是贩夫走卒,抑或是偏远山村。不管这男女之间如何风气开放,相邀游玩又或是互赠礼品,但是。有一样东西,男子是不得轻易赠送给女子的。

    那便是袜子!

    未婚女子,若是接受到袜子的礼品,那么,这袜子的由来必须只能是两个人赠送的。一个是她的亲爹,另一个,则是她的夫婿,有婚约在身的那种。

    其他男子,若是赠送了袜子,则也只能是两种意思。其一。是为了跟女子表白心迹。其二,便是唐突调戏。

    显然,孙氏和锦曦都明白,文鼎对锦曦送出袜子的举动。铁定。绝对。不可能是后者。

    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前者,文鼎在大胆的跟锦曦暗示心迹!

    上回做生辰时。琴丫的一番话,再次浮出锦曦心头。一直把她的话当做不颠真的调笑打趣,但是……

    锦曦垂下眼,指尖在那黑天鹅绒的斗篷内胆上,轻轻滑过,如同破开一汪春水,轻柔温顺的好似无物。

    然而,锦曦的心底,却是如同水面推开几圈淡淡的涟漪……

    “娘,我……”锦曦张口,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该要怎么说呢,说文鼎或许已经喜欢她有一段时日了,只是,她一直在心里强迫的暗示自己,那是哥哥对妹妹的爱护?

    “曦儿,闺女长大了,终归都是要嫁人的。爹和娘不能永远陪着你。能陪你一条道走到头的,唯有你将来的夫君。”孙氏摸着锦曦的头,语重心长的道。

    锦曦不语,静静看着孙氏,屋外的风声似乎渐渐远去。桌上烛火跳跃了两下,她的眼睛里,倒映着孙氏慈爱真切的面容,她的耳朵里,传来孙氏掏心挖肺的叮咛。

    “咱一直都没细问过文兄弟的出生和家境,是咱一直没想到那个头上,没想到他会对你生出想要结亲的念头来。瞧他今夜给你捎带来的这些东西,娘不是冲着那些东西的精贵和稀罕,娘是看到了他在你身上花的心思……”

    花的心思……

    锦曦想到了他一笔笔,一刀刀刻画出来的那几个小木偶,惟妙惟肖,栩栩如生,连嘴角的笑纹都没有疏漏。

    “虽说不清楚他家那边是啥状况,爹娘可都还健在,兄弟姐妹几人。可这孩子本身真是不赖,对咱家更是没得挑。即便他眼下不得志,腿也坏了,可咱们也不是那种以貌取人,过河拆桥的人家!”

    锦曦默默点头,没有文鼎,可以说,锦曦家想要实现如今拥有的这一切,少说得延缓两年,也得多走许多弯路,遇到更多困阻……

    “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但咱家也不是那种为了报恩,就把闺女给推出去偿恩的人!”孙氏摸在锦曦头上的手,稍稍加重了些力道,终于道出了她最想说的话。

    “曦儿,娘就是想听你的一句真话,你心底,到底是咋样想的啊?”

    锦曦猛地抬起头,看向孙氏,道:“娘,你是想问,我心底是不是也有文大哥,是这样么?”

    孙氏看着锦曦,慈爱一笑,道:“爹娘啥时候都不会逼迫你,一切,都随你的心意去做。你要是心里也有他,爹娘倒也放心把你交给他。若是你心里没有他,那爹娘从今往后,就加倍儿的,对他好!”

    在这个封建时代,儿女的婚姻大事几乎是不能自己做主的。但是锦曦觉得自己何尝有幸,竟然能遇到这样豁达体贴的爹娘!

    锦曦用力吸了口气,唇边荡开一抹苦笑,道:“娘,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说没有,那是假的。可说有吧,也好似又没到那种非要身心相许的地步!”

    “娘,我一时说不上来,你别逼我说了,我姑娘家脸皮子薄,再说下去我可要钻地缝了。咱躺下歇息,成不?”锦曦抱住孙氏的手臂,

    孙氏也犯难了起来,这种事情,怎么还这么斤斤计较寸寸衡量了呢?但随即回想,闺女素来沉稳妥当,尤其是遇到这样的大事,那慎之又慎,自然也是必然。

    “好,娘不逼你,横竖你过完年也才十三,还有功夫慢慢想。不过,事关文兄弟,你得好好的想,认认真真的想,啊!”孙氏也松了口,锦曦无奈点头,直到孙氏吹熄了边上桌上的火烛,锦曦才如蒙大赦,赶紧脱去外衣躺进温暖的被窝。(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五章 子不教父之过 二合一

    这一夜,锦曦破天荒的翻来覆去了好几回,才终于忍受不住眼皮的沉重,在外面更夫手里的梆子吗,传来三下的时候,沉沉睡去。

    许是郑大夫的药对症,梁愈忠夜里喝过了一回药汁后,这一夜也睡得比较前一夜,那真是大幸。除了起床小解了一回,其他时候都很安生。

    因为昨夜后半夜才睡着,翌日锦曦睁开眼,瞧见孙氏和梁愈忠都醒了,蔡庆阳人不在屋里。

    孙氏穿戴整齐的下了地,正侧身坐在梁愈忠的床边,一小勺一小勺的喂给梁愈忠早上熬好的药汁。

    &猪-猪岛-小说WWWZHUZHUDAOCOMnbsp;梁愈忠好好睡了一宿,精神头缓过来了一点,但是脸上还是一片蜡黄,脸颊明显瘦削了一圈,眼窝处有明显的凹陷。

    瞧见锦曦醒来,两口子都将目光一齐扭向这边的床上。

    “闺女,时候还早,再睡会?”梁愈忠朝锦曦这笑了笑,声音低沉虚弱。

    “睡好了,该起了。”锦曦道,从被窝里坐起身,开始麻利的往身上套袄子和外裳。梁愈忠那边还欲再说什么,孙氏的勺子又送到了嘴边。

    “娘,我爹今日好似有些起色了呢,真好!”锦曦道。

    “老天保佑,这关总算是闯过来了。不过这趟,你爹可折损了大半元气,家去后得好久才能补回来!”孙氏看着梁愈忠消瘦的脸颊,一脸心疼。

    “真是一棍子打来的病,这大年跟下的。把你们都吓坏了!”梁愈忠看着面前憔悴的母女,沉声道,脸上难掩心疼和自责。

    “吃柴米油盐的,哪个能不生病痛呢?”孙氏宽慰一笑,手里的药碗见了底,拿起一旁的帕子给梁愈忠擦拭了嘴角,起身朝锦曦这边走来。

    “你昨日穿的那鞋子,里里外外全湿透了,今日外面下了厚霜,我把那靴子搁在床前。你换上它。”孙氏道。俯身从锦曦的床底下拿出那双鹿皮靴子帮着锦曦套在脚上。

    靴子不大不小,就像是照着锦曦的脚码来做的。锦曦看到这靴子,耳朵边就浮现出昨夜临睡前,孙氏跟她叮嘱的那些话。脸颊就有点微微发烫。

    偷偷瞥眼。发现梁愈忠也正靠坐在那里。看着锦曦脚上的靴子,神情跟昨夜的孙氏如出一辙。

    铁定是自己还没醒来前,孙氏跟梁愈忠那把昨夜的事情给说了。锦曦暗想。

    “娘,等我洗漱完毕,再去请郑大夫过来给爹瞧瞧。”锦曦弯身下地拔鞋子的时候,跟孙氏道。

    “你爹方才还跟我这吵嚷着要家去呢……”孙氏道。

    “瞧啥呀,我这病都好了大半了,跟郑大夫那拿些药家去调养是一样的,住在这里啥都不方便。”梁愈忠在那边道:“再说今日腊月二十六了,人家医馆也要暂停歇业过年的。”

    “娘,你看呢?”锦曦询问孙氏。

    “你爹看来是好些了,拿了药家去调养也不是不成。”孙氏正跟那拧帕子,打算给梁愈忠洗脸擦手。

    锦曦环顾四下,这里的条件哪里能跟家里比?再在这里呆下去,只怕孙氏也要垮了。但一切的前提是,梁愈忠的病情得到了明显的好转。

    “那也成,等我洗漱完了,再去把郑大夫给请过来,家去前还得给爹复诊一遍,再开些药带着。”锦曦道,目光在屋子里扫了一圈,又问:“庆阳哥哪去了?等会还要他赶马车去接人大夫呢!”

    “哦,庆阳被我打发去镇上给你爹买早饭了,你爹从前日夜里起,腹中就没存过一粒米!”孙氏一边给梁愈忠擦脸擦手,一边道。

    这边话音才刚落,屋外就传来脚步声。

    “许是庆阳哥回来了。”锦曦道,随即屋门被推开,蔡庆阳空着一双手进了屋子。

    “夫人,我跑遍了大半个镇,早点铺子和小吃摊子,全都歇业了,大家都回家过年了,大街上卖糖葫芦和烧饼的倒是有,可老爷又不能吃那酸呼呼的东西,也吃不得太硬太脆的,我就只给夫人和小姐带了这个。”

    说完,他从怀里掏出两张烤得脆梆梆的饼来,送给孙氏和锦曦。

    “就说这越临近年根,大家都往家里跑,咱也赶紧收拾下家去吧,别跟这耽误了!”梁愈忠催促道。

    听到孙氏跟他说,闺女为了让医馆的药徒挪这间屋子,还给送来一只取暖的炭盆,可是额外花了不少钱。还有郑大夫那,除了诊金还有红包,梁愈忠就心疼的紧,一刻都不想多呆。

    “成,那娘你先陪着爹在这等着,我去请郑大夫过来一趟。娘,我这张饼你也一并吃了,我牙口不及你!”锦曦说完,将手里的那张脆饼交给孙氏,孙氏牙口好,喜欢这种脆脆的东西。锦曦则不然,她喜欢那种软糯绵香的,譬如糍粑和米糕之类。

    马车出了王记医馆,没有径直朝郑大夫驶去,锦曦让蔡庆阳拐了个弯儿,绕道去了一趟镇上的茗山阁酒楼,然后,再动身去请郑大夫。

    梁愈忠已经穿戴整齐,死活不愿再跟床上躺着,要下来坐着等。孙氏便将他搀扶到炭火盆子边,拨弄了几下火盆子里面,还有一些残存的火势,刚好烘手。

    梁愈忠手里拿着锦曦昨日换下的那双鞋子,就着火盆子里外烘烤着。

    孙氏被他催促着正在收拾东西,小顺子从外面进来,问了几句情况,得知梁愈忠他们今日决计要走,小顺子毫不含糊,立马就要端走炭火盆子。

    “小兄弟,这炭火盆子里火还没灭,好歹再让我们烘烤一会儿吧?”孙氏好言好语的跟小顺子商量道。

    “不成哪,若不是因为要等你们。我今个一大早起床,就收拾包袱家去过年了。这炭火盆子我得收去拾掇干净,等你们前脚走,我后脚就要锁门!”小顺子道。

    “小兄弟,你瞧我们这不是还没走吗?好歹再借我们烤一会儿吧?我家曦儿爹这身上还没好利索,我们家,跟你师傅王老大夫,也是有几分交情的……”孙氏看了眼坐在那,脸色蜡黄的梁愈忠,央求道。

    小顺子迟疑了一下下。道:“就是冲着那份交情。昨夜我才给你们行的方便,这炭火盆子烧了一宿,可烧了不少炭呢,如今这炭可贵着呢……”

    孙氏怔住了。曦儿可是给了钱的。照理说。这炭火也已经算在内了。

    洞开的屋门口涌进来一阵冷风,梁愈忠抱膝坐在那里,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小兄弟。要不,我们再给你添点钱,炭火盆子留下一会儿?”孙氏不想在这小事上跟小顺子缠杂,退步央求。

    小顺子露出动心的样子,他压根就没真想收取炭火盆子,就等着孙氏这句话呢!昨夜锦曦给的那一把铜钱,当时着实让小顺子大喜了一把,忙地殷勤的又是腾屋子,又是让出小灶房,还给端来了一只火盆子取暖。

    可是后来锦曦付给郑大夫翻倍的出诊银子,还额外将二两银子留在蔡庆阳那,叮嘱他回头找机会再包给郑大夫。

    小顺子刚巧撞见了锦曦交代的这一幕,他心里先前的那一抹欢喜,顿时就消失的无影无踪。相反,昨夜一整宿,他是翻来覆去的没睡好,今日一早就赶着过来催梁愈忠他们,最好就是能再榨取些好处!

    就等着孙氏这句话了,小顺子一喜,正要放开炭火盆子松口,一旁咳嗽完了的梁愈忠突然开了口。

    “添啥添?咱家的钱是白水淌来的还是咋地?闺女昨夜给的钱,够咱烧三天三夜的炭火盆子还不止!”梁愈忠道。

    蜡黄国字脸上的一双眼睛,带着不满和严肃的看向小顺子,冷声道:“端走端走,没了你的火盆子,咱也冻不死!”

    小顺子哼了一声,翻了个白眼,端起炭火盆子头也不回的出了屋子,屋门也懒得带上。门口院子里,路两旁的衰草上,布满了一层厚厚的乳白色严霜。风灌进来,梁愈忠忍不住连打了几个喷嚏。

    孙氏赶紧奔过去将单薄的屋门掩上,屋里顿时陷入一片阴冷潮湿中。

    “要是王老大夫在,铁定不会这样。这些小哥啊,眼皮子浅……”孙氏无耐的叹息道。

    “人心不足蛇吞象,我一辈子最嫉恨的,就是这种不知足的人!这样的人,跟他央求攀交情,是没用的,就要用钱砸……”梁愈忠显然是被气到了,怒道。

    “好好好,下回我不跟这样的人缠杂,曦儿爹,你也甭气了,那边冷,你还是到床上来盖着被子坐会儿吧?”孙氏道。

    梁愈忠本来想要赌一口气,但是,这身体亏了元气,实在力不从心,他犹豫了下,还是听了孙氏的话过来了。

    后面,屋门再次被撞开,小顺子气鼓鼓进来,端起昨夜他抱来这屋里的一套垫絮和被褥,丢下一句:“小半个时辰后,你们闺女再没回来接,我可要锁门走人了。横竖你的病也好了,不要炭火盆子也冻不死,那就别跟我这屋里呆着,去外面大街上等吧!”说完,小顺子头也不回的走了。

    “你这小兄弟,做人哪有这样的!”孙氏在后面气道。

    “哼,人人都跟我师傅攀交情,这世上哪有那么多交情攀的?不就是出诊了几回么,还真当自个是老亲老戚了,笑话……”小顺子走开了,嘟囔声被风吹了回来,断断续续传进梁愈忠和孙氏的耳中,两口子的脸都气得铁青一片。

    如此一来,屋子里就只剩下孙氏他们从家里来时,带过来的唯一的一床盖被。

    “这小哥实在是……王老大夫为人好,怎么会收到这样的徒弟呢!”孙氏也被气到无语了,摇头长叹一声,将家里的那床盖被,裹在已经瑟瑟发抖的梁愈忠的身上,自己也是冷得无处可躲。

    “都怪我不中用,好好的筹备过年,家里一挑子的事情还没做。把你们都折腾成这样……这外面天寒地冻的,闺女哪能受得了!”梁愈忠坐在那里,环顾四下,虚弱无力道。

    “好好养好身子,听她的话,就是在帮她……至于家里其他事儿,不急,人才是最要紧的。”孙氏一边往手里呵热气,一边耐心的安慰他。两口子相对无言,想到挨冻挨饿的闺女还在外面奔走。两口子心里都不是滋味。都默默叹气。

    又过了片刻,屋外再次传来脚步声。

    孙氏紧张起来,道:“莫不是那小哥过来赶我们了?”

    梁愈忠脸色猛地沉了下来,道:“他敢!”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了轻重得当的叩门声。并非前两回小顺子那样的横冲直撞。

    “梁老爷。梁夫人,有贵客到访。”小顺子的声音在屋外随即响起。

    梁愈忠和孙氏惊讶对视,孙氏赶紧过去拉开屋门。瞧见屋门口,药徒小顺子满面热情的领着一个掌柜模样的人。

    “戴大掌柜的,这位就是梁夫人。”小顺子微微弯下腰背,脸上堆满笑容的对戴掌柜道。

    戴掌柜朝小顺子不耐烦的摆了下手,像赶苍蝇似得挥到一边。然后上前两步朝孙氏拱了拱手,肥胖的身躯弯下腰身,脸上堆满更甚的笑容道:“在下茗山阁戴某人,给东家夫人请安。在下奉东家姑娘的吩咐,给东家老爷送皮蛋瘦肉粥来。”

    戴掌柜说完,侧开身子,让出后面跟随的一个做小厮打扮的人。那人手里果真拎着一只红漆木的食盒。

    孙氏惊愕住了,原来是镇上茗山阁的戴掌柜,她听锦曦提过。看到眼前的戴掌柜一脸和气,她忙地让开身请人进屋。

    戴掌柜可不敢越过孙氏先进,谦让着道:“夫人先请。”

    一番礼让,孙氏先进了屋,小顺子也跟了进来,亲眼瞧着茗山阁赫赫有名的戴大掌柜,对这对从乡下来的夫妇躬身侍奉,点头哈腰,亲切热情。

    尤其是从那红漆木食盒里,一样样取出来的,可远不止一碗皮蛋瘦肉粥。

    “这红糖烧饼,是东家小姐特地吩咐,两面特地烘焙脆一些,还撒上白芝麻,夫人请尝尝。”

    “这水晶饺子,是刚刚现擀现剁的馅儿,猪肉白菜馅儿。”戴掌柜将食物一样样双手端到梁愈忠身旁的床板上。

    “老爷若是吃不惯这皮蛋瘦肉粥的味儿,在下还为老爷准备了一碗猪肝枸杞汤。”

    阴冷的屋子里,突然就饭菜飘香。梁愈忠和孙氏面面相觑,戴掌柜说完,垂手微笑着立在一旁,不耽误梁愈忠和孙氏两口子进食,小顺子在一旁看傻了眼。

    ……

    锦曦和蔡庆阳还有阿财带着郑大夫折回医馆的时候,正好在医馆的门口,跟正欲告辞的戴掌柜的马车相遇。

    戴掌柜已经上了马车,又赶紧跳了下来,跟在锦曦的身后,点头哈腰的汇报着什么。

    茗山阁是望海这一带的大酒楼,有分号的,听说背后的大东家还有背景呢。

    戴掌柜是镇上茗山阁的大掌柜,财大气粗,如梁家这样的小商户,最多就是有间杂货铺子和早点铺子,起早摸黑的。怎么会让戴大掌柜这样点头哈腰一脸谄媚?小顺子在一旁看的下巴都快掉到了地上,再看那梁姑娘,还是穿着昨夜来时的那件衣裙,长发在头顶梳了一个简单的新月髻,并排插着三根似金非金,似银非银的簪子。

    眉眼清秀,神态娴静,说话点头的样子一派清淡。怎么看,怎么都是一个很寻常的少女啊,和和气气的样子!

    小顺子愣神的当下,戴掌柜重新登上马车告辞了,而这边的锦曦和蔡庆阳,则已经簇拥着郑大夫进了医馆,直朝后院梁愈忠他们栖息的那间屋子而去。

    因为有昨夜蔡庆阳那后来塞的红包,郑大夫今日很好相请,一听是过来给梁愈忠复诊,二话不说就来了。

    郑大夫给梁愈忠把脉复诊了一番,又开了两幅药,细细叮嘱了一番调养的饮食忌讳,便告辞了。

    蔡庆阳率先搬了那床被褥去了外面马车里铺,屋子里,孙氏扶着梁愈忠站在床边,空荡荡的床木板上。搁着她收拾好的两只包袱卷。

    饭菜的香气已经渐渐散去,锦曦环顾四下,先前请郑大夫进屋的时候,她就察觉到了哪里有点不对头。当时一心扑在梁愈忠复诊这事上,没多留意。

    她目光在屋子里一寸寸扫过,接着,她就发现了哪里不对头。

    “娘,屋里的火盆和被褥,小顺子啥时候来收去的?”锦曦突然问道。

    孙氏已经搀扶着梁愈忠,两人缓缓朝着屋门口的地方移去。听到身后锦曦的问话。两人同时脚步一顿。

    “是不是我前脚离开医馆,他后脚就过来收去了?”锦曦又问,知女莫若母,同理反推。最能从自己爹娘身上瞧出端倪的。也是女儿。

    “小顺子是不是还说了刁难的话?”锦曦上前几步。又问。

    孙氏张了张嘴,梁愈忠悄悄碰了孙氏一下,道:“没啥。横竖咱也要走了,用不着,收去也没啥。”

    “曦儿,你别为了这些,去找他对质,这没多大的事儿。你爹还赶着回家呢……”孙氏瞧见锦曦陡然间冷却了的眼神,唯恐她要去找小顺子对质,忙地道。

    蔡庆阳铺好了被褥又折了回来驮梁愈忠,孙氏在后面扶着,一边担心的朝锦曦回望。

    锦曦眼里的冷却一闪而过,脸上恢复了平静的笑容,道:“嗯,没啥,咱家去吧,我回屋去拎包袱,你们在马车上稍等我片刻。”

    锦曦转身拎着两只包袱卷出了屋门,后面阿财拿着两只洗脚的木盆,锦曦瞧见小顺子在对面的屋檐下朝这边张望。

    锦曦脚步顿下,朝小顺子笑容满面的招了招手,小顺子想到自己先前对梁愈忠夫妇的那些刁难举动,迟疑着不肯过来。

    锦曦袖底有几粒东西,随着她招手的动作,滚了出来,掉在地上,日头出来了,衰草上的霜在融化,那几粒东西被日头光一照,泛出耀眼的金黄色,小顺子眯起眼,原来是几粒碎银子啊。

    锦曦俯身拾起碎银子,在手里把玩。对面的小顺子屁颠着也跑了过来,在锦曦身前几步处站定,笑呵呵的。

    “小顺子,我听王老大夫说,你亲爹在你五岁那年就生病过世了,你娘带着你改嫁,如今你是随着你继父改姓了彭?”

    锦曦似乎是跟人随意聊天似的,跟小顺子说话,手里把玩着几粒碎银子。

    小顺子眼睛跟着那碎银子瞟,口里敷衍着锦曦的话:“是啊是啊!”

    “你在医馆做药徒,每月不到一百文,你娘在给别人家做短工,养家糊口的事情,都是得益于你继父彭三福在茗山阁的那份差事?”锦曦又问。

    小顺子看向锦曦,很诧异她怎么知道的这般清楚?

    锦曦淡淡一笑,对小顺子道:“人心不足蛇吞象,我昨夜已经给过你足够的钱财,可你今日还如此刁难我爹娘……”

    小顺子脸上闪过一片惊讶,眼睛咕噜噜的转,显然在想着推脱的说辞。

    “不过,你放心,纵然你刁难于我爹娘,我也懒得跟你计较了。”锦曦话锋一转,又道。

    小顺子脸上惊讶扩散开来,眼底明显闪过一抹侥幸。

    “我不跟你计较,是因为没有计较的价值。书语云,子不教,父之过。你做儿子的犯下的错,我要让你继父来承担!”

    “?”小顺子眼睛猛地睁大,锦曦的笑容在他眼底逼近几步。少女依旧是清淡和气的面容,但那眼底的戾气,却跟她的年龄和外表俨然不符,阴狠的,邪恶的,带着嘲讽和不屑,似要将他给吞没,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大小姐,夫人问你好了没?”蔡庆阳的声音打断了这里的谈话,锦曦应了一声,转身大步离去。

    小顺子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顿时明白这个少女是在威胁他。毕竟是年轻气盛的半大小子,一面不甘被威胁,另一面也忌惮暴躁继父的棍棒和拳头。当下,小顺子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追上去拽住锦曦跟她一番理论!

    不过,很可惜,他这才刚刚一动身子,就被一只铁钳一样的大手给拽住肩膀,然后,那手猛地将他从地上给揪离了地面,轻轻松松就将他甩在一边。

    “再跟上来,拧断你的手。”阿财没有表情的面孔,配上更没有温度的声音,小顺子甩在地上,好半天都没能回过神!(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六章 玉面公子文卿

    锦曦颇为欣慰的是,这回来的一路上,梁愈忠的精神状态和体力,较昨日真是好一些了。竟然还能跟孙氏那,指点着车窗外面的景观,断断续续的介绍着什么。

    锦曦坐在前面,侧耳听着,两口子谈论最多的话题,就是这一路上,瞧见的谁家的油菜地长势最好,一亩地的油菜明年能打多少斤油菜籽,压榨多少斤菜籽油。

    马车驶进了家门,得到消息的蔡金山还有锦柔他们,全都迎了出来。大家伙簇拥着梁愈忠回了后院东厢房。

    马车这边,锦曦和董妈还有阿财,正在将车厢里面的东西一桩桩往下拎。突然,锦曦瞧见了一只红漆木的食盒,(猪)(猪)(岛)(小说)ZHUM上面还有茗山阁的标识。

    拧开盖子一瞧,乖乖,里面一层层,一屉屉,竟然都是她先前交代戴掌柜准备的那些吃食,还都冒着温热。

    “这两人,根本就是没有动筷子嘛!”锦曦无耐的嘀咕了句,听到身旁董妈喊了一声‘夫人。’抬眼一看,孙氏从东厢房那边出来,正朝这边石桌处走来。

    “曦儿,你赶紧回屋歇息去,洗把脸好好睡一觉,瞧这眼睛里红的。这些东西让娘来收拾。”孙氏一过来就麻利的接过锦曦手中的食盒盖子,重新顿上。

    “娘,这些东西你们咋原封不动的带回来了呢?”锦曦问道,难道不饿么?

    “哦,快别说那大酒楼的菜肴了,跟咱这乡下的农家菜还真是不一样。那卖相可真是好,也忒香。不过,你爹吃了半口皮蛋瘦肉粥,说是不太喜欢那味儿,还是惦记着家里的野菜小米粥。你出门前给我的那两只大脆饼,可把我给填饱了,也吃不下,我和你爹合计,干脆全带回来,大酒楼的菜肴。让大家伙都尝尝。”孙氏很淡定的道。

    锦曦扶额。再一次领教了爹娘的节俭,好吧,只要爹娘喜欢,那就这么着。

    锦曦回屋歇息去了。转身的时候。还听见身后传来孙氏和董妈惊喜的议论声。目标是那只红漆木的食盒。

    两个妇人都高兴的很,这让锦曦想到了在现代的农村,村委为了调动起育龄妇人过来尿检的积极性。但凡尿检者,都送一件灶房的围裙,统一款式,统一花色的那种。

    “文芸娘在照看两位小少爷,夫人,要不我这就去给老爷熬点小米粥吧?”董妈请示道。

    “那敢情好,他从前日夜至今,肚子里就没存过半粒米,赶紧去吧。”孙氏道。

    与此同时,锦曦已经上了床,躺在自己熟悉的被窝中,正温暖的闭上了眼。

    前院西厢房里,文鼎靠坐在床上,墨黑色,双肩处镶有金色云纹的外袍,随意披在肩上,露出里面雪白色的中衣。

    阿财阿旺阿贵都在,三个人崔首立在一旁。四个人的屋子里,寂静无声,只偶尔听到外面院子里,传来蔡金山他们的脚步声。

    文鼎靠坐在床头,床边的小矮凳子上摆着一碗米粥一叠小菜,也是纹丝未动。而他靠坐在那,眉眼垂敛着,似乎陷在自己的思绪中,冷峻的脸上瞧不出任何情绪。

    过了好一会,阿旺终于忍不住,低声提醒文鼎:“少主,小姐的爹吃了药,病情好转,那文卿大夫那边,是不是可以飞书一封,让他取消行程?”

    拒那边传来的消息,文卿大夫一接到文鼎的飞鸽传书,便放下手头的事情立马朝这边赶来了,如今正在路上,若是路上不出大岔子,这两日必定能到。

    文鼎抬眼,眼睛里难掩倦色,似是一夜不曾合眼的样子。

    “那郑大夫我知晓,医术不过尔尔,与他师傅王老大夫相比,还谈不上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小病小痛的应付得来,但若是遇到点疑难杂症,便束手无策了。”小地方的大夫,经验不足并非单与他行医的时限有关联,还有许多其他方面的因素。

    例如师出之门,例如面对的群体庞大与否,还有医者自身的天份。

    阿旺和阿贵悄悄交换了个眼神,少主的意思,那就是让文卿大夫还照原定计划赶来了。

    “少主,若是没有胖的吩咐,那属下等先退下了。”阿财出声道。

    文鼎略点头,道:“阿旺你脚步快,去迎迎文卿。阿贵你留在前院听我吩咐,至于阿财你,去后院吧,随时听候她的调遣。”

    “是,属下遵命!”三人齐声抱拳道。

    文鼎点点头,微微抬手,让他们出去了,并让阿贵将矮凳子上的早饭也一并带走。

    屋子里,文鼎又重新陷进来人先前那种静坐默思的状态中,屋子里寂静无声。

    阿财等三人直至走到院子外面的花坛下,阿旺看了眼阿贵手里端着的托盘,这才发出一声低低叹息。

    “自打小姐昨日下昼去了镇上起,少主这小半日来,也是粒米不进,滴水不入的。”

    “一宿也没合眼。”阿贵接过阿旺的话茬道:“少主上回那一战,大伤元气,腿也落下重疾。文卿大夫和刘医正都是叮嘱万不能受凉受寒。”

    “昨夜霜重,少主坐在地上一宿都不曾合眼,腿上的褥子掉到地上,都顾不得去捡。就在那里坐着,盯着桌上的烛火发呆。这一发呆就是大半夜,后来好不容易被我们劝着上了床,还是如此!”

    “诶,阿财,昨夜少主派你去镇上是探望小姐他们么?”阿旺注意到一旁的阿财一直保持沉默,转头问道。

    阿财微微皱眉,看了眼前这二人一眼,沉声道:“少主做事,自有他的打算,我们做属下的,休得妄论。”说完,阿财越过二人。头也不回的去了后院。

    这小子,自打被少主拨给小姐做贴身保镖后,这脾性越发的不爱说话了。不过,怎么瞧着跟少主却有些相似了呢?

    阿旺和阿贵都瞧着阿财离去的背影,心下产生同样的嘀咕,但是却都不敢再出声议论。

    锦曦再一次被孙氏惊恐的哭声惊醒了。

    她披着外衣,踩着鞋子跑进东厢房时,跟从里面跑出来的孙氏撞了个满怀。

    “曦儿,不、不、不得了啦……”孙氏惊恐的指着屋里面,头发都乱了。

    锦曦从未见过孙氏这样惶恐到失态。顾不得去搀扶她。拔脚就冲进了屋里面。

    眼前的一幕,让她目瞪口呆,接着,便是目瞪口呆。身子惊愕的不自觉的颤抖起来。

    “快。快让庆阳哥备马车。赶紧去镇上把郑大夫接过来!”锦曦朝门口大喊,听到孙氏哭声赶来的董妈转身就去了前院。

    阿财和蔡金山前后脚进了屋,都被眼前这一幕都变了脸色。

    锦曦拿着一只木盆。脸色铁青的蹲在床边,接着梁愈忠口里吐出来的‘怪东西’,在她的脚边,还有一些怪东西在地上拍打,挣扎。

    蔡金山惊呼着上前去从后面帮着拍梁愈忠的背,阿财瞧见锦曦快快要濒临奔溃,忙地从后面扶住她,病从她的手里接过木盆,沉声道:“我来。”

    说完,伸手推了锦曦起来。锦曦踉跄了下,起身过去扶住孙氏。

    孙氏的身子如同过米的筛子,脸色惨白一片,在一旁哭得喘不过气儿。手指紧紧抓着锦曦的手,急的在地上跳,“老天哪,这可咋办呐……大夫,大夫快来呀,要出人命了啊……”

    “娘,你别这样,没事,爹不会有事的,啊……”锦曦沙哑着声音连哄带劝,想把孙氏送到屋外,孙氏抓住一旁的门框死活不肯走。

    床那边,蔡金山一声惊呼:“老爷!”

    孙氏和锦曦同时撒开∩朝床边冲去,呕吐完了的梁愈忠两眼一翻,仰背倒在床上,一张脸面如金纸。

    “曦儿爹啊……”孙氏嚎啕一声,扑倒在梁愈忠身上,也跟着昏死过去。

    “小姐,庆阳小子动身去镇上了……唉呀妈呀,这是啥怪东西呀……老爷,夫人,这都是怎么啦……”

    “董妈,快过来把我娘扶去我屋里!”锦曦急道:“阿财,你去屋门口守着,别让二小姐他们进来!”

    屋里顿时乱作一团,蔡金山在床边照看梁愈忠,锦曦抹了把泪,拿起扫帚和簸箕将床前的一片狼藉简单清理了一番。

    她从未见过这样惊骇的场面,那些怪东西离开了梁愈忠温暖的身体后,在地上挣扎了没几下,基本都已经僵死掉了。混合着其他污物,一条条或是卷缩或是僵直着,好几回都忍不住干呕起来。

    文鼎那边听到了风声,让阿贵推着也来了东厢房。

    “是蛔虫。”他打量了一眼锦曦手里簸箕里的东西,沉声道,冷峻的脸上,神色颇为肃然。

    “蛔虫?”锦曦愕然,蛔虫不都是白色的么?这些,从形体来看确实像蛔虫没错,可是却都细如丝线,且颜色颇深,跟锦曦印象里的蛔虫有些诧异。何况,蛔虫难道不是从下面随着污物排出?也能从口里而出?

    文鼎目光继续停留在簸箕里的污物上,沉声道:“这些蛔虫显然是孵化出的幼虫卵子,刚刚拔条生长,尚未长成熟虫。”

    锦曦下意识伸手捂住自己的嘴,胃里面一阵翻涌。

    “蛔虫的颜色,有点奇怪……”文鼎喃喃了句,坐在轮椅上眉头微微皱起,扫到锦曦伸手捂嘴的动作,文鼎眼底的担忧一闪而过,对她道:“你去看看你娘,这里我看着,等会大夫来了你再过来。”

    锦曦放下手,看了眼床上重新陷入昏迷中的梁愈忠,摇摇头,道:“我就在这里等。”

    屋里门窗都是关着的,光线暗淡,加之锦曦忧心如焚,也没太去多加留意文鼎此时的神态。

    “文大哥,这屋里空气混浊,我要照看我爹,顾不得你。你还是让阿贵陪你回屋去吧,等回头大夫来看过,我再让人告诉你消息。”锦曦道。

    文鼎点了下头。看了眼床上已然没有知觉的梁愈忠,又看了一眼锦曦身后垂手而立的阿财,阿财抬眼看过来,朝文鼎做了个让他安心,他会照顾小姐的眼神。

    文鼎微微额首,这才跟阿贵抬了下手,阿贵赶紧将他推出了屋子。

    “少主,今日风大,我们回屋等消息去吧?”出了屋门,文鼎做了个停下来的手势。阿贵低声劝道。

    “就在这里等。”他沉声道。抬眼一瞬不瞬的盯着东厢房那扇紧闭的屋门。

    董妈留在隔壁照看孙氏,简氏拢着家里大大小小的孩子们,蔡庆阳去接郑大夫了。阿财出门端来了热水,锦曦撸起袖子。给梁愈忠拧了帕子擦拭去脸上的污渍。一边竖起耳朵扑捉外面的动静。只希望能早一些听到蔡庆阳的声音。

    比锦曦预期还快得多的是。院子外面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锦曦放下帕子起身就冲过去拉开了屋门,正好瞧见蔡庆阳风风火火的朝着内院的东厢房而来。身后还领着一个面生的年轻男子。

    锦曦没功夫去打量和理会那面生的年轻男子,只扫到蔡庆阳身后并未跟着郑大夫,很是惊诧。

    “庆阳哥,郑大夫人呢?”她迎过去急问。

    “小姐,没去成镇上,走在半路就遇着阿旺兄弟和这位文大夫,说是文兄弟专门请过来给老爷瞧病的……”

    文鼎请来的文大夫?锦曦更加惊愕,目光随即落到蔡庆阳身旁的这个面生的年轻人身上。

    “在下文卿,乃文鼎挚友,祖上三辈都乃医者。”来人微微拱手,曼曼一笑,开门见山道。

    他肤如凝脂,眉若远山,眼若秋水,琼鼻朱唇,端得是生了一副比女子还要俊秀的面容。

    若不是他一身宝蓝色长袍,做男子装扮,说话间有着很明显的喉结,锦曦当真要以为他是女扮男装的祝英台了。

    不过,俊俏归俊俏,但是这人的身上,却没有女子的那种阴柔之气。举手投足,撩发擦手之间,颇有一份洒然。倒真是应了玉面公子那句话。

    “文大夫安。”锦曦朝他侧身施礼,目光落在他腰间佩戴着的那只鸳鸯戏水的香囊上面。

    “姑娘不必多礼,敢问病人在哪里?”文卿直接问道。

    “文大夫这边请!”锦曦道,转身领着文卿朝东厢房疾步而去。

    “少主,不如我们也进去瞧瞧?”阿贵推着文鼎从大槐树后面转出来,望着那半开的屋门低声询问道,

    “算了,有文卿在,没有什么不放心的。走,送我回屋。”文鼎道,一直紧绷着的冷峻面容,稍稍轻缓了几分,眼睛缓缓闭上。阿贵无语,沉默的推着文鼎朝着前院而去。

    后院这边的东厢房里,文卿一撩衣摆,侧身坐在床边,正跟梁愈忠那把脉。把过了脉,又翻看梁愈忠的眼皮和舌苔,末了,还从随身携带的一只药箱里面,拿出一把造型有点奇怪的东西,一端塞在他自己的耳朵里,另一端包着一圈圆形透明状皮质的东西,则贴在梁愈忠的胸腹间,反复的按压着。

    孙氏已经苏醒了,听到大夫正在给梁愈忠诊断,赶紧由董妈扶着赶过来了。

    屋子里的人谁都不敢出声,一个个眼睛追着这位比女人还要好看的年轻大夫手里奇怪的东西看。

    锦曦微眯了眯眼,文卿这手里的玩意儿,怎么跟现代的听诊器有些相似呢?虽然材料不同,可瞧他这一系列检查和诊断的手法,真是跟现代门诊里那些医生相似极了。

    莫不成,重生穿越这样诡异的事情,不止发生在她身上,这位文卿大夫,也是一位幸运儿?锦曦嘴角忍不住抽了抽,文卿这时候收了一切诊断工具,将梁愈忠的手臂重新塞回了被褥里,这才转过身来,目光在你面前站着几人身上扫过。

    一脸肃色的蔡金山父子,满面焦心的董妈,头发散乱双眼红肿的孙氏,以及身子单薄面容憔悴的少女。从每一个人的神态看,都像极了病人的直系家属,但是有些话,他要跟能做主的直系家属说。

    “敢问谁是夫人?”文卿问。

    “我是。”孙氏忙地上前一步,紧张又期望的看着文卿。突然,又把锦曦给拉到身边,她担心自己听不懂大夫的话,遗漏了什么。

    “他是我爹,敢问文大夫,我爹到底是啥病?”锦曦轻捏住孙氏发抖的手,转过脸来问道。

    “乃中运不健,气滞湿困。”文卿沉吟道。

    这些行话,屋里人没一个能听懂,锦曦追问:“那。如今该如何治呢?”

    “需解表化湿。理气和中。”文卿答道。

    屋里的人再次面面相觑,还是没听懂。

    锦曦微微皱了下眉,将前面李大夫和郑大夫开的诊断书和药方子递给文卿,并将梁愈忠吃过那两种药后。发生的不良反应如实说了。

    是爹。不是小白鼠。可不能让这些大夫们一个个的拿来练手。

    他只略扫一眼,便还给锦曦,道:“前一位乃差之毫厘失之千里。后一位的诊断跟我如出一辙。不过,他却忽略了另一突发症状。”

    “何症状?”锦曦追问。

    “蛔虫钻孔。”文卿道。

    孙氏和锦曦同时想起梁愈忠先前吐出来的,那些米线一半的怪东西,面色再次惊变。

    “文大夫,这人的肚腹里面,怎么会生那种怪虫子呢?”孙氏惊恐问道。

    文卿职业化的淡淡一笑,移到一旁的桌旁坐下,锦曦早已准备好笔墨纸砚在那。

    他素手执笔,轻描淡写道:“这没什么稀奇,我们每一个人的肚腹中,但凡摄入……呃,进食了过量的生冷之物,便易生长那种蛔虫。”

    “啥?”孙氏惊得脸都白了,说话舌头打结,“那,那我家曦儿爹,肚腹中的内脏该不会被那些怪虫子给吃空了吧?”

    董妈和蔡金山他们,也是一个个初听到这样的恐怖事情,一个个下意识伸手捂住自己的腹部,就连阿财都忍不住眉头皱了皱。

    文卿讶异挑眉,随即淡淡一笑着摇了摇头,提起笔来,开始写方子。

    “大夫,求求你,救救我家曦儿爹吧!我宁愿做牛做马报答你的大恩情……”孙氏眼泪涌出来,把文卿那淡淡一笑理解成他的默认,越想越怕,竟要给文卿下跪。

    文卿身手倒是敏捷,一个起身,身子一转,一把就将孙氏给捞了起来,而另一手上的毛笔,竟没有半点墨汁溅落。

    蔡庆阳在一旁看得张大嘴巴,锦曦也留意到了这个,显然,这也是一个练家子。阿财倒是没什么惊诧,文卿的身手在山里,可是少主亲自传授的,能不好么!

    他道:“我乃文鼎挚友,是他传信让我过来相助,我尚且不知你们与文鼎间的渊源,但只要是文鼎让我相助的,我必定鼎力相助,不求回报。”

    “娘,你莫担心,有文大夫在,我爹定然会没事的,你安心坐下,别耽误文大夫写药方子。”锦曦道,又跟董妈叮嘱:“董妈,你快些扶我娘去床边坐下休息。”

    “诶,夫人,咱这边坐着。”董妈赶紧扶着孙氏坐到了床边,孙氏抹着泪为梁愈忠将被子拢紧。

    桌子这边,锦曦看着文卿在面前的纸上,极其潦草的写下了大半张的药材名称及其斤两。锦曦再次眯起了眼,不管是李大夫,王老大夫还是郑大夫,那开出的药方子,锦曦即便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材料,但药材的名称终归是认得八成的。

    这位年轻的文大夫倒好,写出的药方子,锦曦眯酸了眼也认不出几味。这一点,倒又跟现代的某些医生作风相似,写字都带着加密呢!

    “令尊如今体内蛔虫尚未清除,这三日可小饮一点米汤面汤,切不可进食半流质及硬物。不止肠胃囊括不住,还会触动蛔虫频频活动,若是被蛔虫钻破了胆囊,就有些棘手了。”文卿举起自己写好的满满一张纸的药方,对着上面稍吹了几口气,好让墨汁快些风干。

    “照着这上面的药方子和剂量来抓,回头交给我来调配。这几日我会在府上多叨扰几日,不会给诸位添扰吧?”他把药方交给锦曦,淡淡一笑,转头问孙氏道。

    “文大夫说的哪里话,怎么会呢?我们欢喜还来不及呢!”正抬头看药方的锦曦闻言,抬起头来,极是真诚的道。

    “摒却文大夫你是我爹的救命大夫这层恩情不说,就冲着你跟文大哥是挚友,只要你不嫌弃我们这乡下地方简陋,想住多久都成!”孙氏也忙地赔着笑道。

    文卿点了点头,起身看了一眼梁愈忠,又探了一下他的脉象,点了点头,从袖子底下取出一只白色小瓷瓶,递给孙氏道:“打来一盆温水,将此药水滴几滴在水中,用药酒给他搽一遍身子,夜里自然会醒来的。”

    孙氏如获至宝的双手捧着那小瓶子,感激的不得了,董妈立刻拔脚就去灶房准备热水去了。

    文鼎又看了眼站在锦曦身后的阿财,一扭头,道:“这边事情都处理好了,这下你该带我去会会他了吧?”

    阿财下意识抬眼看向锦曦,文卿踏出一步又收回脚来,目光略带讶异的在阿财和锦曦的身上掠过。

    “阿财,文大夫是贵客,你只管待我好好招待人家,快些去吧!”锦曦把目光从药方上收回来,朝阿财点了下头,轻声道。

    文卿听到锦曦叫‘阿财’为‘阿财’时,眼皮明显调了下,嘴角有点微微翘起。

    阿财没啃声,目光又在锦曦手里的药方子上扫过。

    锦曦恍然,微微一笑,道:“没事,我等会随庆阳哥一道去镇上,你赶紧带文大夫去跟文大哥叙旧吧,这里的事儿,我们忙得过来。”

    阿财这才垂了下眼,转身领着文卿出了屋子。这边后面,锦曦将梁愈忠和孙氏一并托付给蔡金山,自己则赶紧随蔡庆阳一道出了屋子,赶紧去镇上抓药。

    绕过前面的照壁,文卿一手勾住阿财的肩,一改先前在东厢房时淡若熏风的医者风范,变得有些痞子气且吊儿郎当。

    “我说小财子,还当你是块木头,你行啊你!”文卿勾住阿财的肩,嘻哈道。

    阿财诧异的看了他一眼,摇摇头,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别跟我这装了,你方才瞧那乡下小妞那眼神,我可都看得一清二楚呢!”文卿挤眉弄眼了几下,换到阿财的另一边压低声打趣道:“快跟我说说,你这闷声不做的烂木头一块,是咋样把那乡下妞给钓到手的?”

    阿财脚步一顿,这下,他听明白了。

    不由分说,抬手就朝文卿的胸口捅出一拳。文卿没防备阿财会突然进攻,但习武之人身体的本能反应让他微微侧身。

    没想到阿财还留有后招,先前捅出去的那拳是虚张声势,后面这一拳才是真招,一拳头就砸在文卿的左眼上,当下就又红又肿。

    “这是对你口无遮拦的警告!”阿财重哼一声,抬脚头也不回的走开。

    后面,文卿抱着脸蹲在地上,龇牙咧嘴:“死木头,烂木头,见面就偷袭,打人还打脸!不晓得我这脸比命还打紧么?看我等会告诉他,让他惩罚死你!”(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七章 是穿越同行吗?

    前屋西厢房中。

    阿贵第三回将文卿面前的茶杯,续上水,然后垂首立于一侧,安静的没有半点声响。

    文卿再次抿了一口茶,润润嗓子,看到床上合衣靠着,双目假寐的那张冷峻面容,文卿跺了跺脚,上前去聊起袍子,坐在床侧,比女人的唇瓣还要娇嫩的粉唇撅起来。

    “诶,我说凌哥哥,人家得到你那只屁鸽子,大老远从山里巴巴的赶来给你助阵,你倒好,见了面除了问几句山里的事儿,问一下那梁大叔的病情,就半句关怀我的话都舍不得?”

    =猪=猪=岛=小说==zhuZHuDaO=“你也不问问我这一路上跑累死了几匹马?甩了几拨跟踪者?”

    文鼎微微睁开眼,目光一如既往的清淡冷沉,只道:“你这不好好坐在我面前么,还问那些做什么!”说完,又要闭目养神,被文卿给拽住。

    “诶,凌哥哥,你什么意思嘛?你瞧瞧我这张脸,我这熊猫眼可都是被阿财那呆木头给打的呢,你可得为我做主!”文卿一手拽着文鼎,一手指着自己的左眼,委屈的嚷嚷起来。

    早在文卿骂骂咧咧进屋的时候,文鼎和阿贵都瞧见了。前者是不屑去问这些碎事,后者是忌惮文卿公子的古怪脾气,不敢过问。这下子好了,文卿自己说出来了,竟然是阿财给打的。阿贵惊讶的张大了嘴巴,阿财那小子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招惹谁不好,竟把素来以容貌为傲的文卿公子给打成这样?

    文鼎也稍稍惊讶了下。打量了一眼文卿颇为滑稽的左眼,冷峻的神情稍稍柔和了几丝。

    文卿心里乐了几分,脸上露出欢悦的神情,故意抚着自己的左眼装可怜。

    文鼎调换了个坐姿,声音带着几分慵懒的问道:“阿财的脾性我清楚,必定是说了什么让他忌讳的话。对么?”

    文卿哼了一声,站起身来,在床前气鼓鼓的走过来又走过去,玉面上浮出几分怒色,更添迷人风采。

    “那小子见色忘义。也不想想那会子他受伤。是谁给他刮骨疗伤的!对我这救命恩人痛下黑手,回头看我不给他饭里下泻药,毒不死他!”他磨牙擦掌道。

    阿贵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在山里的时候。文卿公子这背后小人的招数。可是让很多兄弟苦不堪言。自己也是其中之一。阿财这下真惨了!

    “见色忘义?阿财可不是那样的人,这点眼力见,我还是有的。”文鼎淡淡一笑。不以为意的道。

    “怎么就不可能?凌哥哥,你可千万别被那小子给蒙蔽了。你当时不在场,你是不晓得那小子瞧那乡下妞时那眼神,就跟,就跟……”文卿大大咧咧道。

    “什么乡下妞?到底跟什么似的?”文鼎有点不耐烦的催问,文卿说话一贯疯疯癫癫,文鼎早已经习惯了将他的话当做笑谈。

    “就跟,就跟我瞧你似的!”文卿嬉皮笑脸的凑上来,道。

    又来了!文鼎沉下脸来。

    阿贵在一旁抿着嘴偷笑,山里的兄弟们都敬畏少主,少主对大家也都是从来说一不二的威严。但是,这玉面公子文卿,却是个例外。

    他不仅从不畏惧少主,相反,还最喜欢跟少主这腻歪。少主也从来不会跟文卿公子动气。

    文鼎皱眉将凑到身前的那张扩大的,比女人还要妩媚妖娆的玉颜给推开,道:“好好坐着说话!还有,什么乡下妞?你给我好好把话说清楚,一个字一个字的掰!”

    文卿撇撇嘴,坐了回去,兀自道:“还能是哪个乡下妞?自然是你让我救治的那个梁大叔家的闺女啊!”

    文卿为了抹黑阿财,再次绘声绘色的将当时阿财用眼神询问锦曦的场景,以及在照壁处阿财的举动,添油加醋的给说了。

    阿贵以为自己听错了,张大嘴巴看向床这边,心里已经翻起了滔天巨浪。不会吧,阿财那小子不会傻到当真喜欢小姐吧?他吃了雄心豹子胆吗?敢跟少主抢着喜欢小姐?阿贵不由将眼神瞧向文鼎。

    少主先前还略带着倦意和慵懒的眼神,陡然间就恢复了清明和警觉。

    “这院子里住着三位姑娘,两位是梁大叔家的,还有一位是蔡管家的孙女。你说的那个,到底是谁?”文鼎盯着文卿,沉声问道。

    “我也不晓得是三个乡下妞中的哪一个,不过我去时那屋里就一个乡下妞。个头嘛,大概这般高……”文卿说着,抬手在自己下巴的地方随手比划了下。

    “长得也算是眉清目秀,不过却算不得什么大美人。我听见阿财叫她小姐来着……”

    阿贵惊得下巴擦点掉到了地上,再也不敢偷窥文鼎的面色,赶紧把头使劲往下垂。

    文鼎紧绷着一张脸,冷沉的眼底,有不知名的危险的暗流在涌动。

    文卿瞧见文鼎陡然间就冷下来的眼眸,心里一喜,凌哥哥嘴上否认,其实心里是在意自己的。瞧瞧,他搁在被褥上的一双手,竟然都紧握成拳了。

    文卿目的达到,心内的郁火散去,也没当真想过要处置阿财。伸手覆上文鼎的手,忙地改口道:“凌哥哥,你也别太气恼,算了算了,我大人不记小人过。说来说去,我也有错,明明阿财在意那乡下妞,我还故意调侃他,挨他一拳也不妨事!”

    瞧见文鼎的脸色不仅没有好转,相反却更黑了。文卿心中一动,继续劝慰道:“哦,我倒忘了你治下甚严,是不准许属下轻易谈情说爱。不过,这话又说回来,阿财那小子口味虽说有点独特,喜欢个乡下妞,可那乡下妞倒也不算太赖,至少说话吐字落落大方。不像那种不敢见世面的土丫头……”

    “够了。”文鼎的脸色铁青,线条利落的冷峻脸庞上,如同凝结了冰霜。

    文卿吓了一跳,还真没瞧见过这样的他!

    “凌哥哥,你别这幅样子嘛,有道是儿大不由爷,阿财若是喜心喜欢那乡下妞,你就成全了吧……”

    “闭嘴!”文鼎的拳头已经握到发白。

    文卿吓得从床边弹了起来,“我瞧着他们两人站在一处,那小眼神还真蛮登对的呀……”

    “滚!”文鼎突然一声暴喝。文卿吓得往后踉跄了好几步。才扶住桌子站稳。

    “好好好,我滚我滚,你别再气恼了啊,你那腿伤还没好呢……”文卿说着。赶紧脚底抹油的跑出了西厢房。后面紧跟着抱头鼠窜的阿贵。

    “阿贵。去传阿财进来!”身后,传来文鼎的冷喝。

    ……

    锦曦和蔡庆阳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镇上,发现长桥镇的五家和药房。有四家都闭馆回家过年去了。

    好不容易在最后一家药行抓药,但是药方子上还有三味药,药行缺货。

    想到家中床上还昏迷不醒,正在等着药石救治的爹,锦曦的心里如同有一万只虫子在啃咬,急得恨不得抓敢挠肺。

    两个人站在茫茫大街上,真是一筹莫展。当时锦曦就想,若是眼前有人能出售她那几味缺失的药材,哪怕要她出十倍二十倍的钱,她也二话不说!

    最后,锦曦痛下决心,抄小路去了临近的枫林镇

    好不容易在一家药行里,终于配齐了。茶水都没地方喝一口,又马不停蹄的赶回了长桥镇。

    当两个人回到金鸡山村的家中时,已经到了下昼,最多还有一个时辰,日头就要落山了。

    蔡庆阳将马车送去了侧院喂草料和水,让奔波了大半日的马儿也好好歇息喘口气。这边锦曦拿着一摞药材,脚步不停的小跑进了院子。

    路上遇到蔡管家,得知梁愈忠擦过了文卿大夫给的药水后,晌午的时候已经苏醒了。这会子情况还算稳定,并且出现早上那样的呕吐状况。期间,文卿大夫还过去查看了两回。

    锦曦这半日来一直紧绷着的心,这才稍稍松缓了些。

    “喂,阿旺,你是怎么混的?不过才离开山里两年多,就把一条左臂给混没了?”照壁处,一袭飘逸蓝袍,墨发高束头顶,在前额留了一排细碎留海的玉面公子,自然就是文卿了。

    而边上那个苦着脸的独臂人,自然是阿旺。

    “喂,独臂阿旺,只要你把凌哥哥跟这梁家人之间的渊源告诉我,我答应回山后,给你弄一条比从前那手臂,还要健硕一百倍的假肢给你,如何?”文卿把手搭在阿旺的肩膀上,压低声谈条件。

    阿旺听到这个,显然有点心动,面前的这位玉面公子,可是山里出了名的鬼医。他的治病手段,跟一般人不一样。以前山里有位兄弟断了条腿,文卿硬是给那兄弟弄了一条以假乱真的腿来!

    “我要麒麟臂!”阿旺环目四下,也压低声道。

    文卿夸张挑眉,用力一拍阿旺的肩,“兄弟,你没搞错吧?麒麟臂那玩意儿是存在于传说中,你懂啥叫传说不?那就是现实中不可能出现的!还真当自个是步惊云?”

    阿旺耷拉下脑袋,一脸郁闷。

    “文大夫,正要去找你,原来你在这啊!”锦曦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文卿和阿旺一齐扭头,瞧见锦曦气喘吁吁的小跑着过来,两只手里各拎着一摞药。

    “这是你要的药,都给抓来了,文大夫,你瞧着这药该如何吃?”锦曦站在文卿跟前,恭谨的问道。

    文卿伸手接过那两包药,大概看了一眼包数,点了下头,对锦曦友好又带着一点心虚的笑了下,道:“你爹不需要吃药,这些药我等会拿去研磨成药粉,然后搓成一只只蚕豆大小的药丸子,如此好方便吞服,又能提纯药中精华!”

    锦曦眼睛眯了眯,文卿大夫原来是要自己炼药,还能这样人性化的设想。果真是文大哥请来相助的,就不是一般人。

    “如此。那便有劳文大夫了。若是有何吩咐,只管开口就是!”锦曦感激道,弯身又施了一礼。

    “梁姑娘切莫这般大礼,医者就,救死扶伤,治病救人,乃是天职所在。呃,那我先行一步了,回见!”文卿说完,拎着两摞药一眨眼的功夫就闪人不见了。

    “阿旺。你有没有觉着。文大夫跟我笑时,眼底好似有点心虚慌张的模样,难道是我眼花错觉?”

    锦曦望着文卿离去不见的地方,自言自语嘀咕了句。一旁的阿旺听了。脸颊抽了下。能不心虚嘛。先前跟少主那说了一堆小姐你跟阿财的事情。还鼓动少主做主给你和阿财牵红线来着呢……

    这些话阿旺只敢在心里嘀咕,却不敢当着锦曦的面说出来。

    “呃,是么。我倒是没有瞧出,应该没有吧……”阿旺打着哈哈道。

    锦曦收回目光,点了点头,看着阿旺若有所失的样子,不由问道:“老远就瞧见你跟文大夫在这边又说有笑,一副很投缘的样子呢!”

    “啥投缘啊,他笑话我呢!”阿旺郁闷道。

    “哦,此话怎讲?”锦曦不免多问了一句。

    阿旺挠了挠头,不知该从何说起,憋了好一会儿也挤不出一句话。

    锦曦抿嘴一笑,也不追问,转身欲去后院看爹。就在她转身的时候,阿旺突然没头没脑的问了她一句:“小姐,步惊云是哪个?他是不是有一只麒麟臂,还很厉害?”

    锦曦脚步猛地刹住,这个人名好熟悉,脑子里调动所有记忆,然后眼前一亮,心里却猛地一震!

    她转身问阿旺,心跳已经抑制不住的狂跳了起来。“谁告诉你这些的?”她问,自己都能察觉出声音在隐隐发抖。

    “是,是文卿大夫,他就是这样打趣我得!”阿旺迷惑道。

    锦曦点点头,再一次转头望着文卿离去的方向,心都差点要跳出嗓子眼了。

    老天爷,可不会这么巧,这趟穿越之旅竟然碰到了同行吧?

    阿旺见小姐这幅样子,在边上唤了两声,都没有反应,挠了挠头,嘟嘟囔囔着下去了。

    锦曦强行让自己的心平稳下来,径直去了后院。

    东厢房里,梁愈忠躺在床上,脸色惨白如纸。床边,老梁头,梁愈洲,梁礼胜,大牛,春柱,全都在。一屋子人坐在床前的桌子旁。大家先前都已经听过了孙氏讲诉上昼蛔虫的那一幕,一个个脸上都是后怕和担忧的神情。

    老梁头端了把凳子坐在梁愈忠的床前,老眼浑浊,眼角有明显的湿痕。

    锦曦进屋的时候,正巧赶上老梁头一双枯树皮似的老手,正紧紧握着梁愈忠的手,声泪俱下的道:“老三啊,爹可惜不能替你受这趟罪啊……儿啊,你受苦了,遭罪了啊……”

    崔喜雀和桃枝则陪着孙氏坐在另一边靠墙壁的高凳上,低声安抚着孙氏,孙氏不时垂头抹泪。

    很快,文卿那边便打发阿贵给梁愈忠送来了三颗蚕豆粒大小的药丸,并嘱咐梁愈忠用稍凉却的热水的吞服。

    锦曦将那药丸放在鼻息间嗅了嗅,果真跟现代那些打蛔虫的药丸气味相似,然后服侍梁愈忠吞服了。

    “这眼瞅着还有三四日就要过年,家里豆腐没有打,麦芽糖没有熬,年货也没怎么筹备。我还折腾出这档子事情来,连累大家伙,一家老少都不得安生……”

    梁愈忠吞下药后没一会儿,肚腹中那种难受的感觉,稍稍得到了缓和。但是他说话还是很虚弱,一句话说出来,声音很低,且中间还要停顿好一会儿才能接着往下说。

    锦曦拿着空碗转身放回桌子上,想起以前梁愈忠那洪亮浑厚的嗓门,鼻头就忍不住发酸。

    “三哥,这些事儿你甭操心,只管安心养病。先前过来这一路上,我和胜小子已合计过了,明儿咱三家的豆腐一块打,后日咱三家的麦芽糖一块熬!”梁愈洲站起来大声道。

    梁礼胜在一旁跟着点头,道:“没错,就这么着。”

    “三嫂,我们熬制麦芽糖的功夫,怕是远不及三哥和你,你莫嫌弃就是了,将就着熬些,过年应景呗,孩子们也不眼馋别人家的!”崔喜雀笑着道。

    梁愈忠和孙氏动容的看着他们,不知该说什么好。

    老梁头也是满脸欣慰的对梁愈忠道:“一家人,打断了骨头连着经,就该如此相互帮衬!老三,你就别推辞了,你平素也帮了他们那么多,这回就让他们也回帮你一回!”

    梁愈忠又动容的看向老梁头,汉子苍白的脸上难掩愧疚。他想到了前段时日,他对眼前的这个老者刻意的冷落……

    “爹,儿子对不住你老,不该那样跟你赌气……”梁愈忠眼眶泛红,哑声道。

    老梁头连连点头,伸手按住梁愈忠的手,也是老眼泪奔,颤声道:“儿啊,啥都甭说,爹怎么会跟你较真呢,咱是亲父子啊!”

    梁愈忠羞愧的点头。

    老梁头又将目光环视屋里的其他人,声情并茂的道:“还有你们这些我的子子孙孙们,一个个都能好好的,我就知足了。这大把年纪,也没啥可图的,哪怕现在就让我闭眼去见你们娘,我也乐意……”

    “爹,你也不能说傻话,我们没了娘,不能再没了爹!”梁愈洲也被感动了,沙哑着嗓音道:“虽说分家了,可只要有你在一日,咱这个大家族就有一个主心骨,你老一定要好好活着,看着我们一个个……”(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八章 过大年

    对症下药,药到病除,梁愈忠的病就这样在文卿大夫的精心调理下,起色明显。

    转眼间,就到了腊月三十日。

    早上起来就没出日头,天空阴沉沉的,北风很大。

    早饭后,已经康复了的梁愈忠,正和蔡金山在后院的饭堂桌子上,清点等会上昼去后面山上上坟的祭品。

    香纸炮仗,茶水糕点,饭菜鱼肉,每一样都用小碗盛着,层层叠叠,摆在一只篾竹编织的椭圆形箩筐里。

    [猪_猪_岛]小说WWUZhuDACOm 孙氏在一旁忙着帮锦曦和锦柔系披风的带子,一边叮嘱着等会去山上上坟的注意事宜。

    一切准备妥当,老梁头那边派了梁礼青过来问话,梁愈忠带着锦曦锦柔姐妹从家中出发,蔡金山拎着箩筐跟在后面,四人朝着村里而去。

    老梁头和梁愈洲他们都已经等候在大房的堂屋里,看三个房的人都到齐备了,老梁头打头阵,带着一众儿孙孙女们穿过村子,朝着后面的山中而去。

    这个时候的山上,早已褪去了那份青葱,入眼处皆是草叶凋零的凄黄之色。漫山遍野的枫树,都秃了树干,腐叶落了厚厚一地。

    老梁头一路看来,对有一座山坡上那漫山遍野的红色松毛,很是眼羡。

    锦曦和锦柔拉着手紧跟梁愈忠身后,一行人在山间路上,不时还能遇到同样进山上坟的同村人。山里远远近近,都会不时响起噼啪的炮仗声。树梢上,不时有黑色的鸟雀扑扇着翅膀,被惊飞了。

    老梁家是在老梁头的时候搬迁来金鸡山村落脚扎根的,祖上的坟茔都没哟迁移过来,除了老梁头自己的亲生爹娘外。

    老梁头先是带着两个儿子三个孙子两个孙女,给他自己的爹娘上了香,摆了祭品,放了炮仗,大家都跪了拜了磕了头才作罢。

    做完了这一切,老梁头带着大家伙移到旁边二十步开外处。一座新坟跟前。老梁头矮身在那坟头边蹲了下来。一只枯枝般的手,抓了一把那坟头上的一捧土,在手里捻着,不吭声。

    不同于在之前那两座坟前。梁愈洲还跟粱礼胜说笑。到了眼前这座新坟前面。众人都不约而同的安静了下来。

    因为,眼前的这座坟茔,是谭氏如今的归属之地。

    锦柔挽着锦曦的手。姐妹俩安静的站在附近一颗野栀子花树边上,看着梁愈忠他们将各自箩筐里的祭品东西,一样样小心翼翼的取出来,在谭氏的坟前摆了一长排。

    “老婆子啊,今个过大年,你一个人在那边……别苦着自个,啊!”老梁头又抓了一捧土,一点点洒在谭氏的坟前。

    风从山林里吹过来,拂过光秃秃的树梢,将老梁头的声音带得有些飘渺。

    “娘,儿子们,来瞧你了,这些吃食,都是你平日最喜欢的,你老,每一样都尝尝……回头想吃啥了,短缺了啥,给儿子托梦……”

    梁愈忠跪倒在地,膝盖下面顶着凹凸不平的小石子,埋下头,声音沉闷哀伤。

    梁愈洲摆好他带来的祭品,也跪到梁愈忠身侧,抬头盯着坟头的方向,好像要穿透那厚厚的黄土直视里面的人,大声道:

    “娘,儿子要跟你报喜,喜鹊,你四媳妇,又要给咱老梁家添丁了,临盆的日子,在明年四五月份,正是割菜籽的农忙季。等喜鹊生了,甭管是男是女,儿子都给娘头一个送糖面来……”

    梁愈洲说到最后,声音哽咽了,也说不下去了。

    粱礼胜耷拉着脑袋蹲在那里,将手里的草纸一张张点燃,用力的吸着鼻子。梁礼青一双眼睛四下乱瞄。

    “走,咱也去爹那边跪着。”锦曦低声跟锦柔道,拉着她小步移过去,在梁愈忠身后并排跪了。

    那边,蔡金山将几家带来的炮仗,甩在不远处的一棵松树枝上,然后开始点燃。

    炮仗的轰鸣将这附近一带的鸟雀全给惊动了,锦曦锦柔皆垂下头,但还是有不少炮仗的碎壳飞溅而出,落在头上,身上肩上。炮仗声中,老梁头哀哀的哭声在风中断断续续的传来……

    下山的路上,老梁头跟大家伙提到了一事,那就是关于谭氏三年后动土迁坟的事情。

    锦柔悄声问锦曦:“不都是说入土为安么,爷咱还张罗着要给奶迁坟?”

    “因为咱奶是死于非命,三年一过,得动一动,挪个地方再葬。”锦曦低声道。

    锦柔似懂非懂,没再询问。快到山脚下的时候,迎面又遇到了三三两两村里上坟回来的人,大家在路边歇息说话。

    老梁头也让大家伙坐下歇息片刻,跟村人坐在一块,大家都是说着过年的话。先前在谭氏坟前的悲伤心情,经过一番说话谈笑,皆冲淡了不少,老梁头又重新拿出随身携带的那根旱烟杆子,吧嗒吧嗒的抽了起来。

    众人在青石巷子口分开,梁愈忠跟梁愈洲他们约好了年夜饭后,再串门拜年,便各自家去了。

    “姐,你晓得不?文大哥作画可好了,他画的那梅花,一朵朵那跟真的似得呢!”过塘坝的时候,锦柔跟锦曦低声却又雀跃的说道。

    “嗯,是么!”锦曦笑着应付,文鼎的画技栩栩如生,她早就见识过了,在她瞧见他画的那些她自己的画像的时候。

    “你前几日在梅花树下缠着他,就是为了要他给你画像?”锦曦笑问。

    锦柔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随即有点失落的道:“嗯啊,可文大哥不给我画。”

    “为啥不给你画?”锦曦问。

    “他说他只会画花鸟树木,不擅长画人。哎,没法子,咱也只得算了呗!”锦柔道。

    “哦,这样啊!”锦曦口里漫不经心的应了声。

    “哎,也不晓得文大哥是当真不会画人,还是不想被我扰了。你说,他能把梅花画得跟真的似的,咋就不会画人呢?我们做针线活计,那不是花鸟虫鱼一齐来的么?”锦柔一路叽叽呱呱道。

    锦曦一路微笑着听着,不发表任何意见。很快就到了家,蔡庆阳手里捧着厚厚一摞的黄色对联,文芸手里端着一盆浆糊,阿财踩在一把木梯子上,正在给院子门口的门楣上张贴对联。

    将去年贴的那些残存的红色对联撕下来,刷上一层浆糊,然后贴上黄色的对联。

    因为谭氏是今年过世的,所以这过年老梁家上下,所有的门楣上都不能张贴红色,等出了三年,方能张贴红色。

    “曦儿柔儿,你们把这箩筐带进院子里去,跟你们娘说一声,说我在这贴春联!”梁愈忠撸起袖子,过去扶住阿财踩着的梯子,开始忙活起来。

    “姐,我也想留下看贴春联。”锦柔道。

    锦曦笑着道了声好,拎着空篮子和空碗进了院子。路经前院西厢房前面的那条鹅卵石小径时,锦曦脚步慢了些,侧首朝西面这边的厢房处投来目光。

    西厢房并排的无间屋子的屋门,都是关着的。其中文鼎的那间,窗户微微支起,文卿大夫的说笑声,从里面隐隐传出。

    好像是在跟文鼎说着从外面听来的趣事笑话,还没说完,自己就先忍不住笑了起来。其中还混杂着阿贵和阿旺的声音,锦曦没有听到文鼎的。

    算起来,自己已经有五日没有去看望文大哥了,锦曦心里记得很清楚。

    这几日为了梁愈忠的病,为了年事忙得再焦头烂额,去看望一个人,小坐片刻说几句话的功夫,还是能挤得出来的。

    但是,自打那夜文鼎让阿财给送去那双带袜子的靴子和斗篷后,她就再没有去看望过他。

    而那双靴子,她翌日从镇上穿回来后,也就当即换下了,并再没有穿过。

    今日就是过年了,要不要过去看看他?锦曦迟疑了下,还是决定先去后院跟孙氏那回了话再说吧。

    灶房里,孙氏,简氏正在为夜里的年夜饭上的菜肴做准备,洗菜切菜备在一旁。

    董妈带着老三老四还有文安几个,在灶房和饭堂之间的屋檐下来来回回的戏耍。瞧见锦曦过来,老四赶紧丢掉手里的拨浪鼓,迈动着短短的小腿朝锦曦这边缓慢而又快速,灵敏却又笨拙的走了过来。

    快要到锦曦跟前时,老四不小心踩到个小石子,身子往前一栽,就在差点就要摔个马趴的时候,锦曦小跑过来,伸手一把将他给捞了起来,并抱在怀里,轻轻抖着,另一手在老四的后背轻轻拍着。

    跟孙氏那把梁愈忠的话给转达了,孙氏应了声,便丢开锦曦这块,一头钻进了灶房接着忙活去了。

    “便便……”怀里的老四突然扭来扭去,锦曦手掌心托着的他的小屁股的地方,隐隐传来放气得震动。

    锦曦呵呵笑起来,在他有点涨红的小脸上啄了一口,对董妈道:“我带老四去大解。”

    说完,锦曦抱着老四朝着后院去了。等她抱着舒畅过后重新神采焕发的老四出来,董妈已经带着老三和文安离开了灶房门口。

    “小四,大姐也带你去前院看贴春联啊!”锦曦逗着老四道,抱起他往前走去。

    再次途径前院西厢房前面,西厢房的屋门嘎吱一声开了,文卿言笑晏晏的推着文鼎也出了屋子,正巧跟这边抱着老四的锦曦打了个照面。(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九章 大年夜要解决的事情 三合一

    “哥哥……”老四突然抬起胖乎乎的小手,朝着文鼎的方向奶声奶气喊了一声。

    文鼎的目光投向锦曦这边,四目相遇,他的目光灼灼,一抹难掩的,似是久别重逢后的惊喜在眼中一闪而过。

    锦曦的脸颊,就像是被一块烙铁给烫了一下,假装抬手给老四矫正头上的帽子,赶紧错开眼神。

    她的慌乱和闪躲,没有逃过他的眼。他目中的灼灼也随即黯淡下去,再次恢复了沉寂。

    “不要帽帽,要哥哥,要哥哥……”老四突然在锦曦怀里不安分的扭动起来{猪}{猪}{岛}小说{zhuzhu][dao},挣扎着要下地。

    “小屁孩,这里可是有两位哥哥,一位比一位帅,你到底是要找哪位?”文卿呵呵笑着,推着文鼎朝这边走来。

    锦曦抬头,朝文卿和文鼎那边投去一个笑容,垂下眼来将老四放到地上。老四脚尖刚一着地,立马迈开小步子朝文鼎那边歪歪斜斜走去。

    锦曦不放心,跟在后面一步处,随时准备海底捞月,目光假装关注小四,偷偷从前面的一站一坐的两人身上掠过。

    一袭银红色长袍,腰束白玉带,腰带下方坠着一只鸳鸯戏水的香囊。挺拔的身躯,披着白色狐裘,墨发高束的文卿大夫,飘逸俊秀,面若芙蓉。

    他侧身站在文鼎身侧,笑容满面,如雪落梅花,美轮美奂,让见者之人皆眼中艳光四射。

    在他身旁的轮椅上,文鼎一如既往的坐在那里。

    一袭神秘墨袍。左肩处绣有一只展翅雄鹰,神秘中又添霸气。墨发披散在背,只从两鬓各挑了两束,在头顶用一根翡翠簪子定住。

    脸部利落的轮廓,如神工巨匠手里的刀斧雕凿而成。眉眼冷峻,五官俊美,双目间似乎蕴藏着一股清冷的锐气。

    纵然只是沉静的坐在那里,但是,那股与神俱来的尊贵傲然之气,却是无法让人忽视。

    纵然身边站着文卿这样一颗璀璨明珠。但是。文鼎的气度和风华,却是不能被比压下去的。相反,文卿倒成了他的陪衬。愈发将缠绕文鼎周身的那层神秘清冷,而不失尊贵的霸气。衬显的意味分明。

    如同他扑朔迷离的身世般。让人一眼看去。就很难再将双目从他身上挪移开。

    不得不承认,随着年龄的增长和他的那些经历淬炼,文大哥身上那种吸引女子芳心的魅力。越发的挡不住。

    锦曦垂下双目盯着脚前的地面,不敢再多看。

    文鼎看到小四走近,脸上的冷峻一点点褪去,浮出浓浓的温柔之色。

    文卿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文鼎的身,自然将他这种神情的转变看在眼底,心内不由狠狠惊讶了一把。

    原来,凌哥哥也会流露出这样温柔的一面啊,不是对着什么样勾魂摄魄的大美人,而是对着一个一岁出头的小屁孩?没搞错吧?

    “哥哥,抱……”老四站到文鼎的轮椅前,小小的人儿仰着头,远远就伸开了双手。

    文鼎微微一笑,做出俯身的动作,被文卿抢先一步拦在中间。

    “诶诶诶,那可不成,这位哥哥腿受伤咯,可不能抱你这只笨重的小老虎。”文卿点着小四的额头,一本真经道。

    转头又严肃的叮嘱文鼎:“你呀你呀,身上还有伤,可不能流失半分力气!”

    小四不懂,紫葡萄一般的大眼睛闪动着,又投向坐在轮椅上的文鼎,带点小委屈的模样。

    “要,要哥哥,抱抱……”他再一次期待的伸开双臂。

    锦曦从后面过来,扶着他的小肩膀蹲下身来,哄着:“小四乖,姐姐抱,咱让哥哥好好休息,去前面看贴春联,好不好?”

    “不好,要哥哥……”小四扭动着小身子道。

    “来,哥哥抱。”文鼎挥开拦在身前的文卿,朝小四伸出双臂。

    “诶,我刚叮嘱你的话,都是打了水漂么?”文卿气呼呼的叉着双手站在一旁瞪眼睛。

    “我的身体,我自己心中有数。来,小四,到哥哥这来。”文鼎俯身,将小四一把抱起,坐到了他的腿上。

    小四一坐到文鼎的腿上,就眉开眼笑起来。而文鼎显然也是很开心的,俯下脸来,两个人的额头碰在一起。

    “文大哥,小四不懂事,你的伤势要紧,别啥都随他……”锦曦在一旁,看到小四这样腻歪着文鼎,心下颇为惊诧。不知何时这两人竟然关系打得这么好,但同时瞧见老四在文鼎腿上咯咯笑着,扭动的小身子,还是担心的劝了句。

    “无妨,难得他乐意。”他淡淡道,继续逗弄着老四,眼也不抬。

    锦曦笑了笑,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他们俩亲昵。文卿将惊讶的目光从文鼎和小四身上收了回来,又落在锦曦的身上,将她从头到脚,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

    自打那日他在文鼎跟前,爆料出阿财和锦曦的暧昧事情后,文鼎不晓得招了阿财进屋去问了什么,总之,阿财似乎没受到什么惩罚。相反,文卿自己,倒被文鼎下了面壁思过的铁令。一连两日,除了每日必备的去内院为梁愈忠诊断,其他时间一律不准离开屋子。

    这两日好不容易才解禁的,文卿就赶紧跑过来拍马屁了。

    此刻跟这个叫做锦曦的乡下妞咫尺相遇,他自然要好好端详一番。

    面前的这个丫头,根本还只是个青涩的少女,眉眼长得清秀,目光有神,但绝对算不得美人。

    听说家里是村里数一数二的殷实人家,开着几间小铺子,穿着一点都不像传说中的暴发户。相反,一身素雅的湖蓝色裙子。腰间束着一条同色腰带,将那腰身勾勒的盈盈不足一握。

    再往上……那小胸脯,应该是已经开始发育了,虽然算不上饱满浑源,但已经有了点味道。

    阿财那小子,眼光还算不赖。

    锦曦的目光一直跟随着小四和文鼎,自然就没有擦觉文卿的目光,以及他心里转过的念头。

    一直在跟老四逗弄的文鼎,就像长了其他暗眼似的,突然轻咳了一声。文卿下意识扭头去看文鼎。正好被文鼎眼底一闪而过的森冷警告给震了下。

    小四捧着文鼎的下颚,用小胖手好奇的摸着他下颚,文鼎收回目光,眼底只有一片温柔和宠溺。

    “哥哥。这里长了好多小草哎……”老四奶声奶气的摸着文鼎的下颚。认真道。

    文卿再次震住了。没搞错吧,凌哥哥的下颚竟然让这个小屁孩乱摸?天哪,是自己眼花瞧错了吧?

    锦曦被老四这稚语给逗乐了。目光也落在文鼎的下颚处。

    他的下颚处,果真冒出了一圈淡青色的胡茬。因为有了这些胡茬,让他的整体感觉和气质,跟从前那个清冷的少年,有了质的不同。

    少年陡然就蜕变成了男人,冷峻的男人。锦曦目光微闪,眼底几不可察的闪过一丝光亮。

    倒是文鼎,却很淡定的抓住老四的小手,在他下颚上轻轻磨蹭了几下,轻声问道:“扎手么?”

    老四点头,“扎,痛呢。”

    “男子汉不能怕痛,来,咱再扎一下?”文鼎鼓励道。

    老四跃跃欲试,文鼎就又将他的小手搁在下颚处蹭了几下,麻酥酥的感觉逗得小四咯咯笑了起来。

    “好玩不?”文鼎眼中含笑的问。

    老四点头如啄米,圆溜溜的眼睛里闪着光芒,奶声奶气道:“我也要长小草!”

    文卿又是哈哈大笑起来,锦曦微笑着在一旁摇头。

    文鼎温和一笑,摸了下老四的头,道:“那就好好吃饭,等你长到哥哥这样大的时候,自然就长小草了。”

    “小屁孩,那可不是小草,那叫胡子。”文卿忍不住弯下身来,在老四的小鼻子上轻轻刮了一下,又问道:

    “胡子,那是男人的标志,人都说嘴上无毛办事不牢,男人自有蓄了胡子,那才叫真正的男人!”文卿大声道。

    锦曦含笑看着文卿,留意到他在对老四说这些,老四这个年龄根本就听不懂的话的时候,他的目光一直是落在文鼎的脸上的。

    锦曦目光闪了闪,文卿大夫瞧文大哥的那种眼神……想必也跟阿财阿旺他们那般,心底定然是极其崇敬文鼎的吧?锦曦如此想着,也释然了。

    “你的小草呢?哪里去了?”老四似懂非懂的眨巴着大眼睛,打量了一会儿文卿,突然问道。

    文卿一愣,还没做出回答,老四歪着脑袋想了下,天真问道:“哦,你是我姐姐,姐姐不长草……”

    文卿再次一愣,没有从老四毫无逻辑的话里听明白,一旁的锦曦终于捂嘴笑出了声,文鼎显然也听明白了老四的话,有点忍俊不禁。

    “梁姑娘,你们笑啥呀,这小屁孩到底说啥呀?”文卿一脸莫名。

    “没啥没啥,童言不忌。”锦曦笑着带过。

    文鼎看向文卿,笑了下,道:“童真无邪。文卿,若想以后再不被人错当做女子,你就赶紧的把胡子蓄起来吧!”

    “啥?”文卿眼睛睁大。

    文鼎微笑着摇了摇头,随手帮小四把老虎帽矫正,手指轻轻刮着小四的小脸,他的小脸被北风冻得有点泛红泛紫。

    “小四的脸有点冻着了,你赶紧回屋去给他调配一瓶搽脸防冻的药膏,临睡前就要用!”文鼎突然出声吩咐文卿。

    文卿对文鼎的命令从来不会推诿,忙地道了声好。锦曦欣喜的看了眼兀自跟小四玩耍,眼也不抬的文鼎,又朝文卿微微欠身,道:“如此,便有劳文大夫了。”

    文卿摆摆手,道了声:“好说好说。”便头也不回的走了。临走前,还是忍不住弯腰装了一副羞怒的样子,在老四的小脸上轻轻捏了一下,咬牙切齿道:“小屁孩。你瞧清楚咯,我可是纯爷们!”

    文鼎打开文卿的手,皱了下眉。文卿憋屈的走了,走出几步又转回身,对文鼎道:“诶,你刚不说要去看梅花么?我得去配药,要不给你喊阿贵过来?”

    文鼎没有即刻出声,略有迟疑的抬眼看了眼锦曦,锦曦的目光却没有看自己,文鼎眼里又是一黯。正要对文卿道‘好吧。’

    锦曦却抢在前面出声了。

    “文大夫。你只管去配药,我陪着文大哥去那边看梅花。”锦曦对着文卿的方向笑了下,道。

    文鼎埋头继续跟坐在腿上的老四耍戏,虽然今日没有出日头。但是。这浑身上下。陡然就好像被灌注进了一汪暖流,四肢百骸都暖洋洋的,真是舒服。

    “文大哥。我们去那边看梅花。”锦曦过来从后面扶住椅背,柔声道。

    “嗯。”文鼎轻应了一声,轮椅下面的几只木轮子开始启动。

    锦曦在照壁附近的一处避风,却又不阻挡看梅视线的地方停下来。她安静的立在一旁看着文鼎和老四嬉戏,看他耐心的回答老四的那些幼稚的提问。

    锦曦自问自己对待幼弟,已经算是有足够的耐心了。但是瞧见文鼎跟老四的相处,锦曦这才发现自己所谓的耐心,其实不过是对小孩子的耐心敷衍。而文鼎则不同,不论老四再如何吐字不清,前后逻辑混乱的说出一通话,文鼎都会很认真的应对,饶有耐心。

    锦曦眼睛在面前这一大一小的两人身上留转,耳中听到这一问一答的好笑对话,嘴角忍不住微微抿起,脸上的神情是自己从未察觉过的柔和。

    文鼎偶尔的抬眼,看到那少女恬静带笑的立在一旁,耐心的陪着。她脸上的笑容,直达眼底,没有半点敷衍。

    他的目光投过来,跟她的目光交汇在一处,她抿嘴淡淡一笑,随后再别开视线,脸颊上浮起的两片红润。

    虽然没有只言片语的暗示,但是,少女脸上的羞涩,还是让他如梦初醒。

    头顶依旧是阴沉沉的天空,但是他抬头望天,却隐隐瞧见一缕霞光从乌云后面射出……

    风从梅花树枝间拂过,落英缤纷,带来暗香浮动。

    空气中流动着的,不止是醉人的暗香,还有一缕淡如熏风,飘忽难定,没法子言喻,瞧不见摸不着,却又隐隐缠绕的情愫……

    晌午饭大家伙都只是匆匆吃了几只茶叶蛋,垫吧一下肚子,还给夜里的年夜饭腾出空隙来。

    下昼的时候,村口那边的土地庙前,已经围聚了成群结队的村人,老人,还有半大的孩童们。

    妇人们都留在家中烧年夜饭,男人们则带着孩子,用托盘装着供品和炮仗香纸,去土地庙前烧。

    梁愈忠和蔡金山,蔡庆阳去了,并带上了锦柔,文芸,文安,以及老三老四。锦曦则留在家中,趁着年夜饭前的这一段空闲,将家里前后堂屋饭堂里面的茶壶,茶碗,以及用来装瓜子花生糕点吃食类,用的小盘子给一并清洗擦干备用。

    天色微微入黑的时候,村里远远近近传来炮仗的声响,在宣告着村里的许多人家,都已经开始围坐吃年夜饭了。

    在孙氏和简氏的一番精心操持下,锦曦家的年夜饭,也逐次摆上了桌。

    年夜饭摆在前院的堂屋,男女同席,两张大桌子拼凑在一起。琳琅满目的菜肴,煎炒焖炸,炖熬烘煮。荤素搭配,甜辣相济,凉菜果盘,面食糕点,应有尽有,一应俱全。

    高粱酒的醇香,米酒特有的清甜芬芳,在饭堂里弥漫开来。

    蔡庆阳在院子门口点燃了年夜饭前的炮仗,堂屋里,大家伙都纷纷落座。梁愈忠是一家之主,自然是坐首位的,孙氏是家中的女主人,自然是其次。

    接下来,梁愈忠和孙氏要请文鼎和文卿分别上座,但是,文鼎坚决不肯,而是坐到了小辈们的席口上,于锦曦坐了个对面。

    梁愈忠无奈,只得将对他有救治之恩的文卿给拉了过去,接下来便是蔡金山。

    锦柔文芸文安,以及老三老四,都换了喜庆的新衣裳新鞋子,坐在大人中间。席口坐好了。外面的炮仗声也终于打住了,梁愈忠端着一碗温过的酒站起身,环视桌上的众人。

    “今年,是我梁老三过得最欢快,最乐呵的,也是最知足的一个年。”他激动道。

    “为啥,因为今年,咱们不止能一家人团聚,还能有幸请到文兄弟与我们一起过这个年!大家都知道,在咱家最困难的时候。是文兄弟鼎力相助。没有他,就不会有咱家如今的一切!这头一杯酒,我不敬天不敬地,文兄弟。咱两先走一个!”梁愈忠道。面向文鼎。手里的碗在微微的抖动,显然是内心太过激动了。

    文鼎面色也是复杂激动,但是他不能站起身。只能坐在那里举杯。

    “诶,你腿上有伤,不能沾酒!”坐在梁愈忠身旁的文卿惊呼道。

    文鼎抬手制止住文卿,对梁愈忠道:

    “三叔折煞小侄了。承蒙三叔三嫂这段时日的照料,这杯酒该我敬你,我饮尽,三叔随意。”文鼎说罢,仰头姿态优美的将杯中的酒一口饮下。

    然后,他的眉几不可见的挑了下,目光越过杯沿,疑惑的在桌上快速掠过。所有的人都在用敬佩和惊讶的目光投向他,唯独坐在他对面的锦曦,却是对他抿嘴一笑,俏皮的眨了下眼。

    文鼎瞬间恍然。

    梁愈忠后面的话尚未说完,正要叮嘱文鼎抿一点点就成了,没想到,文鼎却已经一口见了底。

    “哎呀,你这孩子,咋这般实诚呢!快些吃口菜,等会子就以茶代酒吧!”孙氏无奈叹道,赶紧用公筷夹了一筷子鸡丝放到文鼎面前的碗里。

    梁愈忠愣了下,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声音浑厚响亮的道:“文兄弟好酒量啊,是男子汉就当这般喝,好,痛快,痛快!”

    这一桌年夜饭吃得是宾主尽欢,桌上觥筹交错,言笑晏晏,谈笑风生。

    文卿起初还有点拘谨,但是,随着几杯酒下肚,看着眼前这众人随和随意,却又真挚坦诚相处的态度。看着一贯清冷漠然的他,在这样的氛围中,也是一副怡然处之的神情,文卿也不由放开手脚,试着让自己全身心的,融入这不一样的,农家的欢乐氛围中去。

    一顿年夜饭,吃了将近一个时辰才终于结束。刚一放下碗筷,锦柔他们就惦记着年前,锦曦从县城带回来的烟花。

    蔡庆阳和阿旺他们带着锦柔他们一群孩子去了前面院子里,看燃放烟花,董妈带着老三老四也去了。梁愈忠和蔡金山,还有文鼎文卿,都在堂屋里坐着喝茶说话。

    堂屋四角都摆着炭火盆子,前后门口都落下了厚厚的布帘子,跟外面的寒冬倒是天壤之别。

    孙氏,简氏,还有锦曦,则去了后院灶房忙着收拾碗筷。

    “娘,过年真好。”母女两个站在锅台边洗碗筷的时候,锦曦突然有感而发来了这么一句。

    “孩子盼过年,大人盼插秧。”孙氏慈爱一笑,也道。

    “孩子玩性重,盼望过年。可为啥大人盼插秧呢?”锦曦问。

    “插秧才有稻米粮食吃啊,咱家如今是日子过好了,可村里有些人家,每年都还有青黄不接的时候,那是最难熬的。”孙氏道。

    锦曦默默点头,想到这两年来,每年青黄不接的时候,自己家可没少往村里那些揭不开锅改的人家,借出米粮。

    于是便总结道:“只有春日插秧播下了希望,才能在秋日迎来丰收的硕果。”

    简氏从外面拎井水进来,听到锦曦这一句,忍不住夸赞道:“大小姐说话,如今是越发的文绉绉了。一样的话,从大小姐口中说出来,就是要比旁人说的好听呢!”

    锦曦不好意思的笑了下,继续跟她们闲话做事,很快就收拾的差不多,简氏催孙氏和锦曦去前院歇着,剩下的她一人就成。

    娘两也没有磨叽,便洗了手离开了灶房。刚刚走到院子里,正好瞧见前面的大门口的那个方位,一道五光十色的光亮,突然串上天空,在深蓝色的天幕中,噼啪一声,砸开成一片亮闪闪的光片。

    五光十色,美的炫目,就像将漫天的繁星。都聚拢到了一块。层层叠叠的光晕在半空中如水波般朝周围荡开,直到最后一点星光消失不见,天幕再度恢复深蓝,一切重归寂静,前院隐约传来孩子们激烈的欢呼和笑声。

    孙氏和锦曦站在原地,仰着头看着那烟花升起,绚烂盛开,再凋零消散,孙氏被惊羡到了,锦曦也是抿着嘴笑看着。

    方才这么一瞬间的美艳。却是花去了她一百文钱啊!今年难得破例。买了三只烟火,美艳是美艳,大家伙都被惊羡到了也是真的,可这心肝肉都在疼啊!

    “娘。还剩两只。咱也去前面瞧吧!”锦曦挽住孙氏的手臂。笑着道。

    院子里的屋檐下面,每隔一段路就挂着一盏灯笼,夜晚的黑暗驱散了不少。红色的灯光很有暖意。

    孙氏的笑容,在暖光的笼罩下,备显慈爱。她并没有抬脚去前院看烟花,而是拉住锦曦,目光深深的看着她。

    “娘,你咋用这幅眼神瞧我呢?”锦曦打住步伐,看向孙氏。

    “闺女,上回娘让你琢磨的那事儿,你琢磨的咋样了?”孙氏突然问。

    “琢磨啥事儿啊?”锦曦有点莫名其妙。

    “就是,在镇上王记医馆那夜,你答应娘,要好好琢磨的那事儿啊!”孙氏提醒。

    锦曦想起来了,手下意识紧紧揪住自己的衣裳角,幸好这灯光是红色的,能稍稍掩住她脸上的红色。

    “怎么,是还没想好,还是咋地?”孙氏问道。

    锦曦瞧着眼前孙氏这幅急切的样子,突然觉得想笑,先前的羞涩也随之散去。

    “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娘啊,你咋就这么着急这事呢?难不成,你还担心你闺女没人要不成?没人要最好,我就留在你和爹身边,孝顺你们一辈子!”

    “大过年的,不准说不吉利的话,快啐一口!”孙氏佯装怒道,锦曦无耐,只好假装啐了一口。

    “有些事,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娘今个在饭桌上仔仔细细的留意了。闺女呀,文兄弟瞧你那眼神,是真心的,就跟当年你爹跟我相看时,那眼神一模一样……”

    瞧见锦曦捂嘴偷笑,孙氏也有点不好意思,将被风吹到脸边的发挽到耳后。

    接着道:“你爹和娘的意思是一样的,甭管你心里怎么想,人文兄弟都送出袜子好几日了,咱答应还是不答应这门亲事,总得给人家一个明确的答复啊,不能这样让人老吊在那里呀!你说是不?”

    锦曦默然起来,孙氏和梁愈忠两口子的顾虑,也是可以理解。照着这一带,甚至是这个时代的婚嫁习俗,男方送出了示情的袜子,就是探路问话。成还是不成,女方这边都要尽快给个答复,不能就这样不清不楚的拖着。

    “娘,我……”锦曦刚刚开口,又被孙氏抢在前面打断了。

    “要不这样吧,趁着今夜是除夕,等会娘来安排个机会,让你和文兄弟俩坐下来说会话?自打你爹从镇上医馆回来,这都好几日了,娘可半回都没见到你去文兄弟那屋子探望她,就这么说定了,今晚最好,等会娘来安排!”

    孙氏一辈子的谨小慎微,瞻前顾后,这回真是破天荒的干脆利落。说完,便抬脚要走,赶着去给锦曦和文鼎创造独处的机会。

    锦曦从后面追上来,一把拽住她,语气有点急,跺脚道:“我的个亲娘啊,这事您还是甭插手了,你要真去给我弄啥机会说那种话,那干脆挖条地缝让我给钻了吧!”

    “娘啊,你消停消停吧,你放心,我自个的事情,我自个会处置好,保证这两天就给文大哥一个回复,成了吧?您啊,去看着老三老四,不准瞎折腾啊!”锦曦说完,撒脚就跑进了自己的屋子里,关上了屋门,靠在门口面,吐出一口长气。

    上一世,姑姑一家儿子多,忙着给儿子张罗媳妇都忙不过来,哪里还有谁会顾忌到她二十五六岁还没处男朋友呢?

    这一世倒好,十三岁就开始被爹娘催着琢磨亲事了。锦曦靠着门后面,望着屋中温暖的烛光,心情极度复杂难明。

    她靠着门站了好一会儿,盯着屋里的烛火陷入沉思。过了好一会儿,她深吸一口气,转身拉开屋门,走进外面的夜色中。

    从这里通往前院的西厢房,是有一段距离的,但是今夜,踩在这条平日里闭着眼睛都能走的路上,锦曦有一种恍惚在梦中的感觉。

    脸颊火辣辣的,被夜风一吹,打了个寒蝉。却越发的滚烫。不知是夜饭的时候吃多了辣子。唇瓣也觉得格外的干燥难受。当前面有更加明亮的光线传进眼中,锦曦猛地抬头,发现自己已经站在前院西厢房,文鼎那屋的门口。

    屋里面灯光明亮。可见一个端正的坐姿侧影投在窗上。

    他回屋了?屋里应该就他一个人吧?等会该不会正说在要紧关头。文卿大夫又跑进来吧?

    锦曦在门口七上八下的想着。真是恨死自己了,做别的事情,都能干脆利落。想到就做,雷厉风行,从不拖泥带水。可是,唯独处理这样的儿女之事,那是要了她的老命了!

    锦曦才刚刚抬手,手指还没有触到屋门,文鼎的声音就从里面传了出来,一如既往的低沉:“进来。”

    锦曦愣了下,莫不成,他知道她会过来?又或者说,他知道来人是她?

    一咬牙,锦曦伸手推开了屋门走了进去,随手将屋门从身后掩上,这才转过身来寻他。

    发现,文鼎竟然就坐在床前的轮椅上,正温和而专注的看着她,眼底是难得的深情和温柔。

    锦曦两世为人,哪里被人用如此深情款款的目光看过,当下呼吸一窒,觉得这屋里的空气,怎么这般的热且闷呢?她本能的反应就是想掉头夺路而逃。

    但是,他已经出声喊住了她。

    “都进来了,何必再逃?早晚都有这一遭!”

    锦曦僵在那,侧身默然不语。

    “曦儿,你是讨厌我,还是怕我?”他紧接着又问。

    锦曦垂下眼,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侧过身来,目光定定的迎上他灼灼的眼神,没错,有些事情,总是要解决的!

    锦曦从后面追上来,一把拽住她,语气有点急,跺脚道:“我的个亲娘啊,这事您还是甭插手了,你要真去给我弄啥机会说那种话,那干脆挖条地缝让我给钻了吧!”

    “娘啊,你消停消停吧,你放心,我自个的事情,我自个会处置好,保证这两天就给文大哥一个回复,成了吧?您啊,去看着老三老四,不准瞎折腾啊!”锦曦说完,撒脚就跑进了自己的屋子里,关上了屋门,靠在门口面,吐出一口长气。

    上一世,姑姑一家儿子多,忙着给儿子张罗媳妇都忙不过来,哪里还有谁会顾忌到她二十五六岁还没处男朋友呢?

    这一世倒好,十三岁就开始被爹娘催着琢磨亲事了。锦曦靠着门后面,望着屋中温暖的烛光,心情极度复杂难明。

    她靠着门站了好一会儿,盯着屋里的烛火陷入沉思,过了好一会儿,她深吸一口气,转身拉开屋门,走进外面的夜色中。

    从这里通往前院的西厢房,是有一段距离的,但是今夜,踩在这条平日里闭着眼睛都能走的路上,锦曦有一种恍惚在梦中的感觉。

    脸颊火辣辣的,被夜风一吹,打了个寒蝉,却越发的滚烫。不知是夜饭的时候吃多了辣子,唇瓣也觉得格外的干燥难受。当前面有更加明亮的光线传进眼中,锦曦猛地抬头,发现自己已经站在前院西厢房,文鼎那屋的门口。

    屋里面灯光明亮,可见一个端正的坐姿侧影投在窗上。

    他回屋了?屋里应该就他一个人吧?等会该不会正说在要紧关头,文卿大夫又跑进来吧?

    锦曦在门口七上八下的想着,真是恨死自己了,做别的事情,都能干脆利落,想到就做,雷厉风行,从不拖泥带水。可是,唯独处理这样的儿女之事,那是要了她的老命了!

    锦曦才刚刚抬手,手指还没有触到屋门,文鼎的声音就从里面传了出来,一如既往的低沉:“进来。”

    锦曦愣了下,莫不成,他知道她会过来?又或者说,他知道来人是她?

    一咬牙,锦曦伸手推开了屋门走了进去,随手将屋门从身后掩上,这才转过身来寻他。

    发现,文鼎竟然就坐在床前的轮椅上,正温和而专注的看着她,眼底是难得的深情和温柔。

    锦曦两世为人,哪里被人用如此深情款款的目光看过,当下呼吸一窒,觉得这屋里的空气,怎么这般的热且闷呢?她本能的反应就是想掉头夺路而逃。

    但是,他已经出声喊住了她。

    “都进来了,何必再逃?早晚都有这一遭!”

    锦曦僵在那,侧身默然不语。

    “曦儿,你是讨厌我,还是怕我?”他紧接着又问。

    锦曦垂下眼,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侧过身来,目光定定的迎上他灼灼的眼神,没错,有些事情,总是要解决的!(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章 文鼎的身世 二合一

    “文大哥,我信你的话。”锦曦抿嘴一笑,轻声道。

    “你信就好。”文鼎道,“接下来,你是不是想问,关于我得家世背景?”

    锦曦怔住了,确实很想知道。“不,我不强求。”她道,文大哥一直不说,必定是有不说的道理,不能总是追问。

    “以前不想跟你说,是因为时机未到。如今,我确定了我喜欢的人是你,且只有你,不管你接受或是不接受,我都要跟你坦白,好让你知道,这个口口声声说着喜欢你的男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由来。”他淡笑着道,嘴角泛起一丝晦涩。

    &nbs&猪&猪&岛&小说{}{zhuzhu}{dao}{}p; 锦曦坐正了身姿,屏住呼吸。

    “我先跟你说个故事吧!”他笑了下,缓缓敛起眼中的笑意,开始讲诉起那个他引以为耻的故事。

    “本朝的天家姓云,自这往南千里之外,有座如同庆安府城大小的城池,叫做云州,是云王的封地。”

    “第一任云王,是当今圣上的四叔。当今圣上在还位居皇子时,并不得势。是这位四叔,以强大的财力在背后扶持,招兵买马,笼络各方势力,这位富可敌国的四叔,功不可没。”

    “圣上继位后,大赦天下,为犒赏有功之臣,便将这南边的富庶鱼米之地云州,给了四叔做封地,并封号云王,功勋世袭。”文鼎平静道。

    锦曦专注的听着,不敢打断,她有预感。文鼎的由来绝对是不一般的。

    “第一任云王,虽富可敌国,但却生性淡泊名利,圣上继位后,他便携了一家妻小来了云州,远离朝堂纷争,做了个闲散王爷,身边有美丽的王妃,还有十二位美妾陪伴,过着神仙般的逍遥日子。”

    一位王妃。十二位美妾?一个男人要应付这么多女人。第一任云王看来也是个风流种子啊!锦曦在心里暗暗想着。

    “人总是有美中不足之处。云王爷唯一的遗憾便是子嗣艰难,王妃无所出,十二位侍妾,也是一儿半女都没有诞下。当时钦天监有一位与云老王爷私交甚好的故友。私下为云老王爷占了一卦。卦象显示。云王爷因为早年做下的那些事情,伤损了太多阴德,命中注定无一儿半女送终孤老。”文鼎说到这里。顿了一下。

    因为锦曦已经忍不住惊讶了一声,“是因为第一任云王爷,参与了皇子间的争夺,手染鲜血的缘故么?”

    文鼎摇了摇头,道:“成王败寇,不论是朝代的更迭,还是每一代帝王的更新换代,都少不得一番杀戮,生在皇家,这是免不了的。”

    “那又是为了什么,云王爷会折损那么多的阴德,要他断子绝孙呢?”锦曦不解问道。

    文鼎目光微微闪了闪,皱了下眉头,道:“云王爷富可敌国,才能鼎力相助当今圣上争夺大宝。然而,云王爷的这些金山银山,却是来路不明!”

    “来路不明?”锦曦讶问,偷得?抢得?杀人越货得?天哪,该不会是……挖别人祖坟得来的吧?

    “如你所猜,正是盗墓所得!”文鼎无奈的点了下头。

    锦曦下意识抬手捂住嘴,唯恐自己吃惊过度而发出声。怎么会,高高在上的王爷,背后的资本积累竟然是这样的黑暗?太不可思议了!

    “当然,盗人祖坟这等事,是不能外道的。于是,对外,便只能虚造声势。说是云王爷手下有一支兵,神出鬼没,在当时被人以讹传讹,传成是阴兵,说云王爷有大神通,能跟阎王那借到阴兵。因为云王爷每次带着他的军队过境之处,皆坟土龟裂,棺木横野。实则不然,云王爷手下的这些神出鬼没,白日蛰伏,夜间行军的,实乃一支专业的盗墓队伍。”

    “跟云老王爷的‘壮举’相比,我大伯还真是小鱼小虾呢!”锦曦忍不住摇头苦笑,文鼎也是无语摇头。

    “圣上感念云老王爷当年的扶持大恩,私下里请钦天监的能人,为云老王爷千万设计破去诅咒,终于寻得一个破解方子。”

    “在云老王爷五十岁那年,他的其中一位侍妾,终于为他诞下一位男丁。当今圣上感念老王爷一生功勋,老来得子,不待满月便将此子敕封为世子,只待他年满十八周岁,便顺利继任下一任云王。并下旨将南部富庶且气候宜人之地云州,为云老王爷封地,子孙后代永沐圣光,永享荣恩。”

    “人都说虎父无犬子,云老王爷的这位老来子,却是个破例。熬鹰赌马,斗鸡遛狗,开钱庄,逛青楼,养戏子,押男宠,风流成性,纨绔不羁,胸无大志,是个烂泥糊不上墙的蠢材!”

    锦曦注意到文鼎在说到第二任云王的时候,脸上的嫌恶直达眼底。

    “老云王为他迎娶了当时云州的书香世家文氏嫡女为正妻。但是,就在成亲的翌日,这位年轻的云王爷却从外面领回来一个美丽妖娆的渔家女,并带回一个两岁大的男娃……”

    “渔家女带回来的男娃,于年轻的云王爷如出一辙,云王爷宠溺他们母子,渔家女沧氏被抬为贵妾,那孩子入了皇室宗亲的族谱,取名云夙。是云王的长子,却非嫡子。”

    “文王妃书香世家的大家闺女,才情过人,自然也是性情清冷孤傲。渔家女自幼生于海边,长在市井之中,最会察言观色,巧言奉承,云王爷及家中一干奴仆下人下人都被渔家女拉拢,文王妃渐渐被孤立,一不得宠,二不得势,几个月后文王妃怀有身孕,被抬为贵妾的渔家女暗里下手,致使其滑胎。文王妃在云王府里日子过得极其苦闷。”

    锦曦默默点头,在这个世界。尤其是在上层权贵之中,女人永远只是附属,甚至玩物。做丈夫的,高兴了就去安抚一番,不高兴了,十天半月也等不来一回临幸,尤其是皇室中人更是如此。

    “一年后,文王妃再次怀孕,这回终于顺利诞下一子,取名云凌。云老王爷嫡庶分明。当下便奏请圣上册封。云凌被册封为云王世子,即第三代云王……”

    文鼎话音未落,只见对面一直端坐着倾听的锦曦,突然脸色惊白的站了起来。

    “文大哥。你、莫不成。你、你就是云王世子?第三代云王?云州城的下一任主人?”锦曦惊愕的打量着文鼎。声音有点发颤的将话脱口问出。

    文鼎微微一愣,随即自嘲一笑,摇头不屑道:“我母亲确实是那可怜的文氏女。不过,我却并非云王府嫡子长孙,更不是那云王世子!”

    “为啥?你都已经承认了,你娘就是文王妃啊!”锦曦更加不解,袖子不小心拂到桌上的点心碟子,蜜饯撒了出来。

    “等等!”她想到什么,顿住,又急道:“既然文大哥的娘亲是文氏女而非方氏女,那么,茗山阁的方掌柜……”

    提及茗山阁的方掌柜,文鼎的眉头再次皱紧,一拳捶在身侧的椅子扶手上,痛声道:“文王妃产子三个月后,渔家女沧氏为了除去云凌,为自己儿子争取世子之位,试图收买文王妃身边的贴身丫鬟方氏。”

    “沧氏打听到方氏的胞兄做买卖一直不顺,便恩威并济,收买了这对兄妹。沧氏指使方氏将小世子毒死,但方氏感念文王妃的厚待,不忍下手。沧氏那边又无法交代,丫鬟方氏便只得狠一狠心,偷了小世子,并随同哥哥远走他乡来了湖海县城,隐姓埋名,给我取名文鼎。”“这事随即败露,渔家女沧氏被云老王爷一怒下,当众赐死。而那位可怜的文王妃,痛失爱子已成不争事实。心灰意冷下,还是削发入了空门,从此后青灯古佛再不问世事。”

    锦曦倒吸了一口凉气,原来,文鼎的身世,竟然是如此,如此!

    “文大哥,你是如何得知这一切的?是方氏兄妹良心发现告诉了你?还是如何?”锦曦问。

    “这世间,坏人或许也会有自己在意的人,或者事。但是,他们是绝对不会对自己前面犯下的过错而去良心发现的。”文鼎道,眼中的目光森冷起来,“是福伯,他是当年追随文王妃的一个侍卫,如同阿财待你那种,是他辗转多地找到了我,并告诉了我一切,那一年,我刚刚八岁,在我得舅舅,方掌柜的酒楼里做一名小小的跑堂,任凭他们对我呼来喝去!”

    锦曦惊愕的看着文鼎,可以想象当一个八岁大的孩子,听到这样雷霆霹雳的一切时,会是什么样的反应和心灵冲击吗?

    “想想真是可笑,我娘被他们设计陷害,孤苦凄冷。而我,却要对着那个偷我的罪人,喊了八年的娘!”文鼎自嘲的低笑了两声,脸色阴暗下来,唇角紧抿成一条直线。

    前院,应该又点燃了烟火,孩子们和大人们的笑声远远传来。天空炸开的火树银花照映在这边的窗户上,厚厚的窗纸上,变幻出五彩十色的光影。

    屋子里,托盘上的烛火不时跳出几朵烛花,发出细微的噼啪声。

    坐在轮椅上的年轻男子,整个人如同他身上那墨黑的衣袍,当浓浓的神秘气息一点一滴的散开,水落石出后的真相,却是如此的让人心酸,悲愤,到最后不得不化作一声悲叹!

    叹这世事难料,叹这命运捉弄,叹这阴差阳错。

    “文大哥,那你恨他们吗?”锦曦问道。

    文鼎抬眼,眼里涌动着深不见底的黑暗漩涡,闻言凄然一笑,道:“恨,怎能不恨?”

    “纵然你恨,你又当如何报复呢?”锦曦不由问道,罪魁祸首沧氏已死,方家兄妹毕竟养育了文鼎八年。

    “佛主当年被孔雀一口吞噬,后来佛主灭寂重生,欲取孔雀性命。众神都劝,既从孔雀腹中走了一遭,便等同生母。杀不得!何况,人都说生恩不如养恩大,文大哥你必定是下不去手的,对吗?”锦曦叹道。越看文鼎,越觉得他是个悲剧人物啊。

    文鼎满脸的痛苦纠结,但还是点了点头,道:“我抢夺了舅舅的一切,让他像条狗一样在我的脚边趴伏。他的一双儿子,方灵羽被我送进了北疆苦寒之地的军中去历练,方灵芝则被我送进了皇宫。至于那个凭白受了我八年孝敬的‘娘’,我则将她送去了千里之外的寒山寺落发为尼!”

    “曦儿,文大哥做的这一切报复,是不是很自私很无情?”文鼎苦笑着看向锦曦。眼神晦暗陌生。

    “文大哥你不是神明。也不是圣人,文大哥你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有自己的七情六欲!”锦曦走了过去,在他身旁蹲下身来。轻声道。

    “对那些罪大恶极。弄得别人骨肉分离的罪人。千刀万剐也是应该。你非但没有一刀了结他们的性命,而是如此,由此可见文大哥你的心胸。如同文王妃那般,是善良正直的。”

    “我知道你这是在安慰我。”文鼎苦笑,但眼底的黑暗稍稍褪去了几分。

    “我没必要口是心非的安慰你,我只是平心而论罢了。若是这样的事情换做发生在我的身上,我都不晓得该如何处置,只怕最后奔溃的人是自己。”锦曦道。

    文鼎不说话,静静的看着锦曦。哪怕全世界都与他为敌,只要眼前的这个少女,能理解他,就足够了。

    “文大哥,还记得以前我跟你提及的那个奇怪的人吗?”锦曦突然问道。

    “你是说……沧云?”文鼎问。

    锦曦点头,“要是我猜的不错,沧云应该就是渔家女沧氏带回来的孩子,是你同父异母的庶兄云夙吧?”

    文鼎淡淡点头,道:“嗯,虽是兄弟,却从未在同一屋檐下生长。他一直将他母亲被云老王爷赐死这件事,算在我的身上。这些年,他不知从哪里捕到些蛛丝马迹,便一直在暗中找寻我的下落,试图将我击杀。他比我年长三岁,已经二十一,但是云老王爷迟迟没有奏请圣上下旨改封他为云王世子,只有杀了我,他的世子之位,才能稳如磐石!”

    锦曦恍然,脸色随即惊变。沧云、不,应该说云夙,云夙曾在她家的屋檐下,跟她一家人过了那么长的时日!天哪,如今回想起来,锦曦浑身上下都在发抖。原来不是农夫和蛇的故事,而是东郭先生与狼!

    “你的腿伤,是云夙的手笔吧?”锦曦问。

    文鼎看了眼自己全然没有知觉的膝盖,沉默了下,道:“云夙是个狠角色,是我遇到过的,最强大的对手。”

    锦曦想起沧云那时候装瞎装可怜的样子,不由低咒道:“那人,狡诈如狐,装的特深,若是早晓得他跟你之间是这样的敌对关系,那回我就该将那包泻药换做老鼠药,毒死他直接拉后面柳树林子去埋了干净!”

    文鼎闻言,微微错愕了下,随即低声笑了起来。

    “文大哥,你笑啥,我是说真的,你不晓得,那家伙为了在我家守株待兔逮你,骗得我爹娘团团转。每日好吃好喝的侍候着,心里还愧疚得要命!”锦曦气恼道。

    文鼎打住笑,看着锦曦,突然道:“原来是因为你的那包泻药,难怪当时我跟他过招,发现他中气亏损。若不是因为他中气亏损,我也不能从他手里救下阿旺阿贵,并全身而退,原来如此!”

    锦曦不好意思的摆了摆手,想到沧云与文鼎之间势同水火的立场,赶紧问道:“哎,放虎归山了,如今你的双腿受伤,云夙他会不会再来乘人之危?”

    文鼎摇了摇头,道:“不会了,如今,他不仅不会再来杀我,反之,他倒希望我活得好好的!”

    锦曦不解,文鼎继续道:“他如今眼中,已经容不下云王世子这个位置了。因为,他已经有了更高远的目标。”

    锦曦眯了眯眼,道:“该不会是……”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嘴,却是用手指指了一下京城的方向。

    文鼎会意点头,道:“皇室也是子嗣艰难,裕太子英年早逝,圣上心伤。皇室宗亲内,已经在开始进行佼佼者的筛选,最后内定四人进京,留待圣上与太后考验。最后留下的一位,便要入驻东宫,不出意外,便是下一位帝王!”

    文鼎说到这里,锦曦就已经大概明白了。作为皇室宗亲,云王府的优秀后辈,自然也要入围筛选考校。

    皇室是最大的家族,用锦曦自己的理解来说就是,皇家后继无人了,要在其他的堂兄叔伯家挑选个优秀的儿子过来过继。如果某一位叔伯自家就只剩下一根苗儿。那自认是没得过继。所以。云夙将不会再击杀云凌,因为云凌是云夙的备胎。

    “国家大事曦儿不懂,也不想懂,我只想要打理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一年比一年丰收就成!”锦曦站起身。活动了几下手脚关节。又转回桌子边。给文鼎和自己分别斟了一杯茶。

    “曦儿,今夜饭桌上,我得那碗酒是你换了蜂蜜水。对么?”文鼎修长的手指轻拂杯盖,含笑问道,目光中的温柔之色遮掩不住。

    锦曦最受不得被他这样温柔的眼神看着,浑身不自在。笑着点了下头,嗯了一声,双手捧着暖暖的茶杯坐到一旁去喝茶了。

    两人说了好长时候的话,时间在不知不觉中飞快的流逝。屋外,隐隐传来脚步声,还有文卿他们的说笑声,似乎,是要朝西厢房这边来了。他们一旦回来,那今夜的谈话也只能就此打住。

    锦曦搁下茶杯,朝文鼎抿嘴一笑,道:“今夜回去,我能睡个踏实觉了,因为我终于晓得了文大哥到底是谁,嘻嘻。”

    “感激三婶,为你我今夜创下如此宝贵的独处之机。可惜,我却没有把握住。”文鼎抬头苦笑了下,目光温柔的包裹着她,带着留恋,但语气却是充满遗憾。

    锦曦脸颊微微一红,她明白文鼎言语所指。今夜这难得的独处之机,主要目的是冲着两人之间的儿女之事而来的,说着说着,话题跑偏,倒演变成了挖掘文鼎身世了。

    “文大哥,今夜你跟我说的这些话,我需要多一点时间好好消化呢!呃,至于咱两那啥……来日方长呗,改天再议。你,早些休息,就别守岁了!”锦曦道。

    文鼎没做声,轻轻点了点头,留恋而又遗憾的目光一直追着她。

    锦曦再次笑了下,摆了摆手,转身朝着屋门处而去。当她的手快要按上门把的时候,突然转过身来,四目相碰,文鼎的眼里闪过一抹明显的惊喜。

    “曦儿,怎么了?”他轻声问。

    “那啥,文大哥,如今我已晓得了你的真名是云凌,那我往后是叫你文大哥,还是叫你云大哥?呃,文卿大夫好似叫你凌哥哥?”顿了下,锦曦脸上也闪过一丝纠结,又接着问道:“又或者,叫你云世子?”

    听到云凌这个名号,文鼎的表情闪过一抹幽深晦涩。显然,他对这个名字的感情很是纠结复杂。

    “姓名只是一个代号,如甲乙丙丁。”文鼎静静盯着锦曦,一字一句道:“曦儿,不管我以前是谁,以后又会是谁,不管是转换了时空,身份,还是姓名,我都是你的文大哥,你要记住。”

    “如果,有一天你回了云州做了云王,身边风景无数,也还是我的文大哥吗?”锦曦问,目光一眨不眨的看向他。

    文鼎的目光突然变得深了起来,眼里的炙热和深情,似乎要把锦曦给融化掉。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锦曦不是瞎子,文鼎眼中流露出的一切强烈的爱慕之情,她看得一清二楚,心下也是为之悸动。

    但是,有些话,当说的时候,还得说出来,哪怕有些煞风景,也要说清道明,省得回头陷入太深受伤太深。

    “如果我喜欢一个男子,我会把我的心,一分不差的献给他。但是同理,他也必须如此待我,我要的是彼此的唯一,而不是彼此生活中的之一。文大哥,你能做到这点吗?”

    锦曦定定看着文鼎,一字一句的问道。

    这是个男权统治的时代,越是位居高位的男人,身边越是围绕着越多的女人,莺莺燕燕,鸟语花香。

    且抛开门第观念不计,锦曦首先要确定的那个男人的心,即他的态度。

    尽管,她知道要对一个土生土长的文鼎提出这样的要求,在他听来是不可思议的,甚至是刁难,但是,这个难,锦曦必须要刁一把!

    “曦儿……”他呢喃着轻唤了一声,好看的凤眼微微眯起,眼底涌动着复杂难辨的情绪。

    “文大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有些事情一时三刻也急不来,咱两,回头都好好想想再说吧。你好好歇息,我走了!”说完,锦曦拉开门,头也不回的出了屋子,再不曾停留。(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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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田园地主婆介绍:
遭遇车祸,重生在农家。
为毛身染重病,奄奄一息?老天爷也太不给力了吧!
重病也就罢了,一群极品爷奶叔婶和包子爹妈竟然要将自己扔进土窑自生自灭!
锦曦表示鸭梨山大……
作为一位光荣的穿越者,锦曦要自救,要用自己的双手改造包子爹娘,种出一个富贵荣华出来,做一个坐拥万顷良田,坐看闲庭落花的田园地主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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