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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云霄野     水浒任侠txt下载     水浒任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515章 秦桧,跟我走吧

    岳飞与张显、汤怀、徐庆、姚政四人率领千余义士赶赴相州治所安阳城时投奔得于当地招募义士的武翼大夫刘浩过后,也再度立刻被编入了官军,只是岳飞也又只是暂被营指挥使的低阶武职差遣,而且果然与相州一路被招募及收拢的义军、败军须暂归入元帅府统辖,等候军令行事。

    而与此同时,萧唐麾下往北开赴的先锋部队,也已经进入了河东路地界。

    虽然宋朝下辖诸路禁军大多兵事废弛,而且行伍中上下将官军中蠢虫忒多,甚至就连寒冬时节士兵所必备的棉衣都要盘剥克扣,可是多少年来富庶皇朝积攒下来的老底,东京汴梁内甲仗库储存的军械装备精良、齐备那是没有说的,本来也险些尽要被金军掳掠抢夺去,用于日后反来用于装备金军而再度侵掠宋境。如今却是萧唐缴获一应军备,也是按旨关支,将不计其数铁铠马甲、盔胄军械尽数调运往水泊梁山及往北进发的辎重部队之中。

    而如今麾下包括破阵军连环马,以及陷阵军陌刀营在内,许多等对于装备制造的需求成本,以及对士兵的素质要求极高的兵种经过先前与完颜斡鲁补所统领的金国东路大军的厮杀之中兵力有所损耗。如今却也得以补充了巨量的军械装备,而金军已经大举南下入侵宋境,也正是在如此时节于河东、河北、京畿等各地于民间大量涌现出抗金义军,众多矢志抗金的豪勇里面包括大批的绿林草莽,但同样也包含许多似岳飞那般为国尽忠则也必要为君王竭忠效死的忠臣义士,而如今无论对大宋朝廷仍旧中心与否,先前又是否接受萧唐背反宋廷的举动,国难当头,萧唐又得官家宽胥并受辱开设帅司府衙执掌御土与北伐的大权,也同样引得众多本来对绿林出身的强寇兵马排斥心极重的地方豪勇加入,并从中择选勇猛善战者,补充麾下马步军诸部的编制兵力。

    其中也正包括从扬州千里驰援而来的晏孝广、晏贞姑父女二人。

    萧唐自也清楚晏孝广的先祖晏殊不但辅国济世有方,而且以提拔名相人才而闻名于世,只随便数数范仲淹、欧阳修等皆可说曾是晏殊的门生,又是南宋时节追封两宋于国功劳最大之昭勋阁二十四功臣当中富弼的岳丈。而在晏殊执政时又提拔得韩琦等要臣.....朝中不止多为一时之贤,其中哪个不是后世耳熟能详的贤相名臣?

    虽然传到了晏家这一代虽然不复先祖晏殊时自五代以来,天下学校废,兴学自殊始的荣光,可是晏孝广倜傥有气节,为大宋社稷君王效忠之心丝毫不减。按原本的轨迹,晏孝广本来应是救援康王赵构渡江时力抗金军牺牲,晏贞姑则是在精疲力竭时拔剑自刎、颈血溅地,经旬不灭而壮烈殉国......如今却是晏家父女二人得知南逃的太上皇赵佶为金军追兵所掳,而依然抱着必死的决心北上前来试图救还君王,倒也正因为此,这才有了与诸路义军并肩厮杀,且与萧唐谋面相识的机会。

    可惜晏孝广与晏贞姑虽然冒死突入金军阵中险些战死,受限于所率领的义军兵力甚少也并没有掀起太大的风浪。终于从金军魔爪中得以逃脱的赵佶、赵桓二帝只是庆幸自己不必在匍匐外寇鞑虏脚下匍匐为奴受辱,又处心积虑的思付着如何应付恳请萧唐而将他们爷俩放回汴京,自也毫不知晓晏家这对肯为大宋君王抛头颅、洒热血的忠义父女已被抛在他们脑后...还是牛皋等头领向萧唐报说另有义士兵马突入金军阵内浴血奋战,当听闻得那一路从南面驰援而来的义军乃是由晏孝广、晏贞姑统领,萧唐当即下令务必好生安顿这对为国家、君王不计生死的忠义父女,且他们麾下战死伤损的义军勇健同样好生收敛,且按己方阵亡伤重的儿郎一视同仁加以抚恤......

    是以晏孝广、晏贞姑二人,先前还是受萧唐安排照拂,暂且安顿于东京汴梁城内。

    与种师道、张叔夜等朝廷重臣商讨军议罢了,再萧唐决议亲自统兵,再赴河东驰援兀自正竭力死命抵抗西路金军猛攻的宋廷禁军之前,终得机缘召请晏孝广计议长谈,诚意邀请他们父女二人暂且编入己方义军协力抗金。从晏孝广也甚是以礼相待,但眉宇间仍不禁流露出些许迟疑的反应上萧唐也能看出:这个如今只做得扬州尉微末职事差遣的晏元献公后人也十分认可水泊梁山、二龙山等诸路义军奋起抗金的义举,但是要教他死心塌地的效忠自己,乃至转过头来与大宋朝廷为敌时,晏孝广只怕当即仍会作色翻脸,这么双方目前所建立起来的信任,以及全因他为了保家卫国时能够施展拳脚,而暂时认可听从由宋廷认可天下兵马大元帅的心思也将荡然无存。

    “非是要教晏义士做我萧唐的私军家将,恁与令爱既然身为不惜为国家君王赴难效死的忠义勇烈之士,我只是不愿见到国家生死沦亡之际仍有赤子壮士枉遭屈沉埋没......

    我固然期盼恁父女二人能于本帅开设的府署中永得录用,与外寇征战之际军令虽也悉宜遵守、毋得违误,两位若能为匡扶江山社稷数功扬名,而再得朝廷调封擢升时,也不必一直受我节制号令,是以晏义士,我欲召请恁与令爱助我已拒金寇,非是定要拉拢恁等孝忠于我,而是为守卫中原江山沃土,以保百姓黎民,这恁可又依得?”

    萧唐对晏孝广如是说道,如此也是给他吃了个定心丸。晏孝广当即也点头应允听从萧唐号令行事,并暂调拨至萧嘉穗帐前听候安排,协助诸路义军于河朔一线布置防线,而抵御金军从东路再度南下的兵马。

    毕竟以晏氏父女的原则秉性,也很难投靠自己与朝廷对立,而肯图谋造反颠覆正统皇朝的勾当。可是对于这种同样不惜为了江山社稷舍生取义得以流芳百世的忠臣烈士,不到情不得已时,萧唐也决计不愿去构陷迫害。好歹如今自己在道义上占据绝对的主动,就算终有一日还是要与宋廷形成敌对的关系,萧唐也时常思虑考量,也未必没有计策安排筹谋,而非要与那些忠孝节烈、青史留名,且对大宋朝廷死忠的义士臣子非要斗个你死我活......

    然而与晏孝广、晏贞姑这等两宋交迭时节所涌现出的忠烈父女在后世的声名截然不同,也还有另外两个人,牵涉到他们情况各有偏差,萧唐也已想好了处置方式去分别对待。

    于杀溃由完颜斡鲁补所统领的金军东路兵马的战事之中,由武锐军正将孙安生擒活拿住的金国汉军都统刘彦宗一直被收押看管住。萧唐暂时也并未立刻下令将这个为金国南侵出谋划策的原辽朝汉官斩首处死,如今也仍要关押在大军牢监之所,随着萧唐所部兵马一并动身北上赶赴河东;而诸路义军临行前夕,萧唐又率领一众心腹头领亲赴朝堂,要求官家下旨派遣一名朝臣做为安抚河东军民,打理收复沦陷郡县传达圣谕的招讨使臣随着自己一并北上。

    而萧唐向朝廷拿言语暗示提议随军一同赶赴河东的招讨使臣,也正是如今官居御史中丞,先前看似是为了保存圣上皇家尊严,而对于萧唐的态度也显得较为刚硬的秦桧。

1516章 须敬忠臣烈士,而佞贼国奸,也有大用

    不止是萧唐有意点明要朝廷许他派遣秦桧随军出征,就连官家赵桓都认为如果须从朝廷中派一员臣子以招讨使的名义去监视萧唐的动向,而秦桧爱卿也正是最适合的人选。

    本来无论是甫一继位皇家威严便已大跌的赵桓,还是说如今只窝在深宫内苑的太上皇赵佶听闻萧唐要求汴京派出招讨使同大军随行,还以为对方是打算索要朝中重臣亦或赵氏宗族子弟为质子,而能于离京之后依然对朝廷保留一定的挟制用途。然而秦桧这等人物虽然在朝中渐渐崭露头角,很明显他还不是对于朝廷国家举足轻重,且不可或缺的人物。

    按说随军同行的招讨使这等只是差遣,于就遇战时临时设置,常以节度使、地方上的行政长官或者朝臣兼任,战情紧急虽来不及奏报时,虽可便宜行事,但于战后接管州府,安抚受外寇、匪军袭扰的乡民,并对出阵的主帅亦起到一定的节制作用,诸如水浒原著之中张叔夜就曾担任过宋军征讨方腊时的招讨使臣。

    而如今萧唐得授权天下兵马大元帅自设戎边幕府,行藩镇之实,已不按旧例出征时尚要受朝廷中派发的监军节制,而且若是意图夺还金军侵占的州府后暂作划地自治,诸如招讨使这等隶属听命于朝廷的官员对萧唐而言本也十分碍眼。是以萧唐主动要求朝廷发付使臣随军同行,赵桓与朝中一些臣子只以为这个虽竭力抗金,可是仍与朝廷相互各怀猜忌戒备的义军(反军)首领也是有意暂与宋廷达成共识,表现出彼此仍须来往协同的态度。

    而在赵桓看来,秦桧于当初极力上书力谏拒绝与金军谈判时割地求和,并且上书极力反对另立张邦昌异姓为帝而罢黜赵氏宗族皇位,他当然也是个极有气节,且对朝廷忠心耿耿的臣子。而且较之性情忒过刚烈秉直,恐怕更难与萧唐共事商议的李纲,很明显泰爱卿的态度不卑不亢,也更有利于站在朝廷的立场与萧唐翰旋计较。

    然而萧唐再次与秦桧会面时,眼见他虽然强自扮出副从容自若的反应,但如今脱离了汴京朝廷而完全落在对方手里,他言谈举止见不经意也已流露出一丝慌乱。萧唐心中冷笑,在嘱咐燕青由他来全权安排照拂这位朝廷中派来与大军随行的秦相公的同时,还特意对生得玲珑心窍、颇有识人之明的心腹兄弟叮咛道:“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小乙,这姓秦的之所以要交托于你看觑,我也是有心要教你将他的底探个分明。

    都说君子不欺暗室,在朝堂众人面前,要扮出副重臣贤相的嘴脸当然容易,然而这厮骨子里到底是忠是奸,以你迎来迎往时人情练达,且锦口绣心,极省得见机识人的手段,要探明这秦桧到底为人如何想必不难......若看觑出甚么眉头时随时报知于我,若是此人真如我所料想的那般,除抗御外寇外,遮莫日后为我等一众兄弟所谋的大业,这厮还能有极大的用处。”

    燕青自是道头知尾、聪颖机敏的俊杰之士,虽也有些纳闷何为自家哥哥对这秦桧十分上心,且已推断其是个表里不一的厮鸟,然而这些年来燕青也都亲眼觑见自家哥哥暗中谋划大事,又招拢得共聚大义的兄弟如云的过程中也端的是慧眼识人,是以他当即便也应承下来,这秦桧为人秉性到底如何,也必会清清楚楚探觑个分明,而教他在自家哥哥面前无所遁形......

    由萧唐统领的义军次第回京,诸部头领各按率领,由横冲、簇驰、天波、荡骑四军为先锋总领行军;萧唐自是领兵坐镇中军,合后由燕青等心腹监看秦桧,接应粮草,并引同一并带携出汴京的花想容等女子。

    而统军离京的当口,燕青倒又前来向萧唐报说这些时日赈济汴京百姓,巡守督监京城内外有无趁着战时动荡时节作奸犯科的奸邪宵小时于汴梁城外安乐村附近,正撞见一个行迹可疑,且拐带着个容颜娇丽女子的汉子。巡视的义军审问中那汉子大喊冤枉,辩解说自己本是安乐村中唤作卜乔的良民,因金虏打破汴京时附近乡里百姓大多携老扶幼、弃家逃命,却遇到乱军冲散了结队逃亡的百姓,混乱中他寻觅见邻家女儿,先前也曾好心得她家父母嘱托要护送这女子前往江宁府团聚。

    审讯鞫问的义军将士听那女子说那男子的确是自家邻居,本已打算放他们离去。可恰好燕青当时也于安乐村左近处,他瞧那汉子生得獐头鼠目,形貌猥琐,打眼一见便不似是甚么良善之辈,以燕青的锦口绣心,再智巧的手段盘问一番,果然探出这唤作卜乔的闲汉平昔不守本分、惯吃白食,而于当时战乱之际他正没盘缠,又正好撞见邻家那貌美的莘姓少女,便扯个谎说曾遇到她爹妈曾分付寻到这失散的女儿,由这厮护送去好教莘氏一家团聚。

    恐怕这年幼单纯的少女若是被自己这邻居懵懵懂懂的拐走,到了南面局势稍微稳定的州府恐怕多半要被那厮卖了去做娼妓。燕青遂喝令义军勇健擒下那卜乔发落,也得知暂且安顿下那个名为莘瑶琴,因与自己父母失散而衣食无着的可怜少女。

    莘瑶琴...?萧唐听得这个十分秀气的名字只觉有些耳熟,却想不起这女子的来历,只是也隐约记得靖康之耻这场浩劫中似乎也有这么一个身遭连累的可怜民女。一个民家女子的身世清白固然重要,可是与如今抗御外虏的国家大事相比,也当真不是甚么十万火急的要事,而且至于如何安顿花想容、柳影烟、莘瑶琴这些女子,也正是燕青这个浪子行家里手的本事,是以萧唐也并未放在心上,只嘱托燕青多费点心,也由他暂时看觑着这些因国家战乱而命逢劫厄的可怜女子。

    事发于立刻便要挂帅挥军离京的时候,萧唐随口嘱托燕青罢了,这件事很快也忘在了脑后,然而他却不知燕青出自于自家哥哥所谋大事涉及到与宋廷周旋时一些名分上的考虑,也是自己拿定了主意,另有件事暂隐瞒了下来而未向眼下正为河东战事涸思干虑的萧唐禀报。实则现在受他照托的除了花想容、莘瑶琴等女子之外,其实还有两个人。

    且说萧唐统领的义军兵马浩荡北往,由京畿路北面阳武、商丘地界进入河东路,数日后已奔赴至壶关附近时,北面却已传来情急军情报说不止是太原依然形势险恶,河东威胜军治下大多县镇皆以沦陷,西路金军趁势侵吞,也已攻克壶关所处的隆德府治所上党。正是敌遇怨家,义军四部先锋兵马,已随时有可能与侵攻之势依然猖獗的金军狭路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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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莘瑶琴,《醒世恒言》第三卷《卖油郎独占花魁》人物,汴梁城外安乐村人,自小生得清秀,更且资性聪明,七岁读书,十岁时能吟诗作赋,十二岁时琴棋书画,无所不通,飞针走线,出人意表。

    靖康之难时,十二岁的瑶琴亦随父母逃亡他乡。更不幸的是途中乱军冲突,瑶琴与父母失散,被平日里游手好闲的恶邻卜乔所骗,卖与“粉头过活”的王九妈,改名为“王美娘”,从此沦为娼妓。十四岁时,莘瑶琴娇艳非常,名声出众,在临安城得了“花魁娘子”的美誉。

1517章 前哨战,杨再兴

    空中簌簌落下的雪花降在一处十分破败的村落间,但见残垣断壁、茅屋土墙,到处一片荒芜,更为凄惨的是村落的附近横七竖八遗下数百具尸骸,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的遗骸血肉模糊,有的尸首衣衫则被剥个精光,本来一条条鲜活的生命看上去也只是在不久前消逝,外寇入侵的国难时节,人命当真卑贱得与待宰的家畜已没有甚么分别。

    东路由完颜斡鲁补的金军所过之处已是哀鸿一片,可是西路由完颜粘罕、完颜蒲鲁虎所率领的那些如狼似虎的金军肆虐屠戮却更为残暴不仁,金军自以所向披靡之势出现在河东路地界,立刻攻打太原等州府要地,还有余力分兵四处掠夺,侵害村镇乡坊,筹备粮草、掠夺财物奴隶期间无辜遭受的屠戮的宋民更是众多,转眼间河东路大多州府已是生灵涂炭,以此村坊为例,直犹如人间地狱一般的惨状。

    义军先锋部队派出的哨探人马抵达此处村坊之际,数百骑轻骑将士亲眼目睹破败凄凉、血肉狼藉的惨状各自也都是咬牙切齿,其中最是嚼穿龈血,已是忿怒已极的,也正是统领这些轻骑斥候的马军头领杨再兴。

    年少豪勇的杨再兴虽然入伙聚义的时日不久,可是如今也不止是萧唐心知这员于正史抗金战事之中勇武冠绝的名将是何等了得,前番与金军的大战杀伐之中,杨再兴崭露头角,也已显露出独挡一面的虎将潜质。聚义兄弟多是豪迈性情,当然也对杨再兴恁般敢打敢杀的血气儿郎极有好感,只是眼下军中正将杨志对他的看法却稍微有些复杂......

    杨志固然乐意重用这等敢战好拼的血性男儿,只不过他是行伍出身,萧唐当然也很清楚杨志原著里鞭打严厉管制那干押送生辰纲的军汉,实则在寨中也是以御下极严,甚至有些苛责而闻名的。而目前天波军中的偏将竺敬虽是绿林草莽出身,但性子内敛寡言,杨志有何调遣,他也只管玩命去干便是了,平素也不至与军中主将生出甚么分歧来;周瑾则是大名府留守司牌军出身,当年又有索超那悍勇军将看觑着,先前还曾被杨志鏖战时被打服过,自知令行禁止,有军令调遣时自也是谨慎遵从;而也决议离开汴京随义军一同勾当的杨温,眼下在自己族亲兄弟统管的军旅中时而充当军政顾问的角色,已是老成持重的年岁,统兵行军也甚是稳健......

    然而偏生只杨再兴武艺高强、性情刚硬,又是年轻气盛好胜心忒强,本来动过落草做绿林勾当心思的他此时身上仍不免透露出些草莽匪气。虽然也绝谈不上相互也屡生冲突而彼此结仇生怨,只是一个累代将门世家,行伍军人出身,且对待下属极为严厉的主将,与一名年少血气正盛,且一身草莽之气未褪的将佐之间,彼此平素也难免生有些矛盾。

    而萧唐刻意调拨杨再兴暂先至杨志统管的马军中做一员偏将,非只是他们都是杨姓本家,不但是考验杨志统兵御下时的分寸拿捏,同时正要教杨再兴这个恃武为傲,锐气正盛的后生能深刻体会军中严令法度。

    而如今做为驰援河东兵马中先锋部之一的天波军先是分头调拨出竺敬、杨再兴二将分头哨探侦察前面地域有无金军出没,他们二人也都十分骁勇的骑战骁将,倘若遭遇突发战事,在派出轻骑警示后方大军的同时,也足以率领麾下勇健与金军鏖斗纠缠。也正因如此,这一路下来,杨再兴最早目睹外寇侵害屠戮宋民百姓的惨状,以他刚猛气盛的心性,心中腾的燃起的杀意怒火又怎生能按捺得住?

    “杨头领!北面正有一股金军押解着大批百姓往西面行,遮莫有两三千的军马,本打算探觑周围是否仍有鞑子接应,只唯恐再靠近倒先惊动了那伙厮鸟!我等也合当速速回去报与杨志哥哥知晓,急报已探觑见前方有金军兵马出没。”

    等十余骑坐骑四蹄皆用麻布裹住的骑兵斥候急奔来报时,杨再兴暗喝了一声好,旋即杨再兴忿声道:“撞见得正好!我本来投奔萧唐哥哥聚义的时日便已是忒迟,此次北上不但也正要再一众头领面前再露露脸,再杀女真鞑子,也正挠到我心中痒处!再到这河东干大好男儿杀外寇鞑虏的勾当,也终要教我拔个头筹!”

    杨再兴沉声念罢,旋即又把眼一瞪,冲着那前来急报的头目喝道:“走个甚鸟?这一来一去耽误得许多时候,你不也说那伙鞑子押解着大批掳掠的百姓?万一教那伙金军逃了,眼睁睁的教那厮们掳走无辜黎民,又怎配做血性汉子?何况河东战事头一桩战功就在眼前,哪有不取的道理?”

    那哨探的头目本来也是打仗不惜命的好汉,而听杨再兴如此说也不由皮面涨红,而立刻说道:“杨头领,非是俺窝囊怕死!我又怎不想救还那些百姓?只是如今我等只数百骑,而金军那伙鞑子觑见的至少便有两三千人,且周围也不知有无兵马接应。如今按将令做斥候探察,倘若我等尽数都折在此处,又有谁去向大军报信?如此岂不也是延误了军情战机?”

    虽然萧唐率领麾下义军于燕云平州之地、京畿白马津以南两度杀溃金军,然而先后设计布置,两次战事之中有平州张觉猝然背反举兵、萧干统领的奚人大军忽然杀至战场、张叔夜率领数万禁军趁着战事胶着时忽然出现奇袭金军后阵等诸多因素扭转战局形势,基本也都集结了优势兵力准确的抓住战机击垮敌军......然而既与金军女真那些生猛坚韧,身上野性不褪的剽悍军兵真刀真枪的厮杀过,众多豪勇健儿也不得不承认女真鞑虏的确大多剽悍善战。只眼下而论,以几百兵马去与至少两三千的金军厮杀,非但九死一生,岂不是主动要往血海刀山里面钻?

    “是啊,前面那拨金军遮莫也有两三千的人马.......”

    杨再兴点了点头,先是悠然说罢,旋即很快的却呲牙一笑,说道:“我却是嫌鞑子忒少,如何能杀得爽利?你性子既然把细,便速前去传报便是,捎带着与杨志兄长说一句,兄弟抢着要杀鞑子,已等得心焦,便不候着他了!其余弟兄,回去通报前方已有金军出没也罢,可若是有人耐不住的,便随着我去杀鞑子也好!”......

    ............

    大群的百姓哭嚎声震天,在官道上任由着周围胡虏兵卒就如撵家畜一般驱赶着。人群互相推挤时,有些人声嘶力竭的呼唤着自己的家人,也有些百姓被推搡着脚程慢些,时不时便会有凶神恶煞的耐不住性子,挥刀斩向溃乱的人群,同乡身上溅出的鲜血溅在自己的脸上,在人众里面又激起一阵更为惊惶恐惧的惊叫哭嚎声。恁般景象,惨然已极,但是这些百姓却毫无办法抗拒如此遭外寇奴役、欺凌甚至屠戮的命运......

    当杨再兴策马疾驰奔至,大致已能觑见前方触目惊心的惨状,他更觉心中无明业火直冲天灵感,一股血气在胸膛中剧烈涌动着,在杀机、怒意、血气的驱使下他只觉浑身似忽然涌出使不完的力气,与身后二百余骑将士更是催马如风,也浑然不顾急促的马蹄声已然惊动了前方那些金军士卒,杨再兴叱喝一声,又发出怒雷般的咆哮声:“是宋人百姓的速速撒开!莫当着我等杀鞑子!”

1518章 横扫河东!大将银术可

    如滚雷一般的蹄声骤然炸起,那两三千由女真与杂胡军兵构成的金军反应过来有敌军杀至,也立刻汇拢集结,马军在奔驰中纷纷张开骑弓,搭箭引弦将那些突然出现的宋人劲骑觑个分明,七八百的步卒也纷纷绰矛架盾,嗷嗷呐喊着就地排开阵势准备迎战。

    至于那数千被那些奔逃的百姓终于觑见有两百多名急催战马,披甲持刃的同胞义勇前来施以救援,有人高声发了声喊,正趁着金军因有敌军骤然杀出之际略显慌乱之际,人群轰然蜂涌着开始向两边奔走!

    而这些于附近乡镇村坊掳掠钱粮、人丁的金军士卒,自打挺进杀入河东路以来虽偶有几场小规模的硬仗要打,但是在完颜粘罕、银术可等大金开国名将的统领下战事顺风顺水,自也养成了轻觑南朝宋人的骄纵习气。加上附近几处要地的宋军非是被杀败溃逃,便是早已屠戮殆尽,金军更是仗着肆无忌惮屠杀抢掠黎民百姓的猖狂气势横行,虽然因为忽然又有宋人兵马杀出而略显错愕,但很快又狂性大起,准备将眼前那伙人数看来也处于劣势,却不知死活而直撞过来的宋人杀个干净!

    “嗖嗖嗖嗖嗖!”

    一蓬蓬锋利的利箭顿时呼啸射出,锋利的箭簇划破空气发出刺耳的尖啸,直向着义军骑阵狠狠袭至。杨再兴却是艺高人胆大,他策马首当其冲,看来却是有意要为身后一众肯随他前来突袭金军的马军弟兄格挡箭簇,劈头盖脸的利箭射至眼前,杨再兴却是连眉头都不曾皱下,在催马疾进时倏忽间将手中铁枪挥动的水泼不进。随着一连串清脆的劲响声响起,如蝗的利箭便似是泼在顽石上的水花四溅飞落。

    然而也有许多箭簇贴着杨再兴舞起的绰绰枪影旁呼啸而过,身后顿时有三四十名义军将士中箭轰然坠马,直率在冰冷的地面上,然而其余骑军健儿仍旧是无所畏惧的催马疾进,其中有许多投奔至萧唐麾下的血性汉子已都经历过许多惨烈厮杀的老资历,他们早已经见惯了生死,于战场无论视敌军人命如草芥,亦或身临险阵厮杀已是稀松平常的事情,何况如今亲眼觑见自己的同胞百姓惨遭外虏凌虐,已是激忿似火,再有杨再兴领头驰骋,每个人冒着箭雨也丝毫不见阻滞,都发出声嘶力竭的怒吼,随即狠狠撞入向前方金军的队伍中!

    刹那间人马碰撞之声大作,兵刃入肉之声四下响起,杨再兴冲杀在最前,手中长枪左盘右旋,时搠时挑,每每出招顿时便有一名敌骑坠马,在他身后也有无数兵刃挥动,长槊、骑矛、马刀等兵刃纷纷照着周围金军挥斩劈刺,仗着杨再兴先声夺人的势威,一时间也教这伙金军抵敌不住,身上顿时被搠出几处血窟窿,或是当场被劈削得血肉横飞,当即翻身从马上坠落。

    直到此时,这些由北地诸部杂胡与女真所组成金军将卒才惊然意识到这一支劲骑冲杀破阵时勇武剽悍的锐气,也决计不输于己方自诩纵横北地无敌的强军猛士。

    尤其是那员带头冲锋破阵的骑将!

    待冲杀了一阵,杨再兴固然是在乱战群中纵骑如飞,大杀四方的架势无人可挡,然而其余追随他一并冲入敌阵的勇健拼尽了浑身最后的气力的血性与鞑虏强敌死战不休,也仍是不免先后阵亡殒命。虽然依旧竭力死战的只剩下四五十骑,可既然血气上涌已决议追随着杨再兴杀鞑子、救百姓,如今正是杀个痛快淋漓,索性也都豁出性命来鏖斗血战至最后一刻便罢!

    不得不说,也全因杨再兴勇冠三军的武艺起到了极大的作用,以接近一比十的悬殊兵力差距,更是面对以悍猛善战而著称的金军选择主动冲锋破阵,在此时竟然也搅动得敌军临时收拢的阵型有些松动起来。本来越是险急紧迫的情况,也越能激得杨再兴见猎心喜也似的战意昂然,更是奋勇突进,浑然不顾自己早已杀得浑身浴血,也杀得统领这一拨金军的猛安也开始紧急喝令暂且后撤收拢,重新整顿阵型再与这伙已不足百骑的敌军鏖战。

    锋利的长枪挟带着尖厉的锐啸,去势甚疾,立刻洞穿了一名背朝着自己的金军骑士身躯,杨再兴急着杀敌,只随手一轮,便将那具被自己手中长枪洞穿的尸首甩飞了出去,待他更欲催动战马往前赶杀那些向后撤离正欲重新收拢阵型的金军时,却又听见身旁有一名骑军对他焦急的高声叫道:“杨头领!西北面!”

    杨再兴与残存的骑军健儿闻声立刻向西北面望去,就见那边地平线上也有大批的金军涌出,一支支骑队迅速骤马向前,比此间的金军人数还要多上两三倍不止。似乎也正是于附近劫掠肆虐的兵马,也听闻得此处的同僚遭受敌军突袭,遂立刻疾驰赶来,而现在那一伙方自抵达战场的金军在各部头领的喝令下已经催动胯下战马疾驰,做准备冲击之势!

    面对眼前那一拨人数占据绝对优势的金人兵马,血战厮杀便已险象环生,更有许多弟兄战友已经殒命沙场,如今又有大股的敌军,这却又还能硬抗到何时?

    而杨再兴却兀自傲然策马矗立,又抬起手中锋刃上兀自有鲜血滴落的长枪,而指向西北面阵势密密麻麻且以诺大声势掩杀过来的敌军骑众,略过片刻,他蓦的对身旁的将士说道:“这倒来得好!本来正说鞑子忒少不够杀时,便又来了这许多囚攮的鞑虏教俺爽利一番!弟兄们,且护送着那干百姓往南去投先锋兵马,我且先去耍闹一番,再去与你们汇合!”

    杨再兴说得虽然轻松写意,可是其余轻骑将士也都很清楚如今金军人数之众,已在自己的意料之外,而杨再兴完全是打算凭借他出众的武勇再前去冒死搅阵,为争取麾下剩余的马军健儿以及那干百姓争取安然逃离的时间。是以一名身上已挂着两三处伤口的头目坦然一笑,随即大声说道:“杨头领,咱们兄弟既然肯随你来死战,哪有仗到了一半,便舍弃主将离去的道理?弟兄们都自夸是不怕死的好汉,合着到了此时更不能丢了天波军的颜面,要走,咱们一起走,要留,咱们一起留!”

    那头目对杨再兴说罢,旋即又策马回身,朝着后面蜂涌逃亡的宋民百姓大声喝道:“有俺们在与金军鞑子厮杀,你们只顾往南面去!遮莫奔十余里自有兵马保护河东路父老乡亲,待萧唐哥哥亲率大军来时,自会荡平扫净这些鞑虏厮鸟!”

    “甚么?是萧节帅...萧任侠又回来了!?”

    本来惊慌奔走的百姓之中听见那头目高喊,当即也有人惊喜欢呼,不止早年萧唐做为留守司兵马押监为先锋部追击张迪所部寇军,河东田虎匪乱、北地党项入寇时不也正是他挂帅挥军赶赴至河东靖平祸乱?无论他已变作何等身份,如今又换成是女真金军侵害乡土,而萧唐又率领兵马出现在河东路地界,对于这些年来饱受匪灾外患的百姓看来,自也有众多人已把他当做是救世主看待!

    然而忽率军抵达战场的那一支金军的主将策马立定,一对似豺狼般的招子恶狠狠的向对面那些兵马与宋人百姓凝视过去。统率这一路兵马的金将索里乙室阴测测冷笑一声,暗付道自我军杀入河东路,也与南朝宋人吹嘘的甚西军精锐厮杀几阵,虽堪堪也有一战之力,可也仍是不济事(金史载:索里乙室,破宋兵于太谷。宋兵据太谷、祁县,阿鹘懒、拔离速复取之。种师中出井陉,据榆次,救太原,银术可使斡论击之,破其军),宋人到底还是孬弱,这一拨嫌命长的小撮人马又能济得甚么事,就算不惜性命,可到底也仍要被我军精锐屠戮一空......

    毕竟银术可大人麾下诸部猛将云集,南朝宋军屡发救兵皆被杀得惨败,如今便是另有新援抵至,无非也是送上门来的战功罢了!

1519章 首战大捷!抗金名将的集结

    索里乙室本来也是辽朝契丹降将之一,曾被凶狠的女真诸部杀得丢盔卸甲,北地诸地弱肉强食,他遂也依着从服于强者的规矩,归顺势不可挡的金国也是不得不为。

    经历最初一段时日那些本来对辽朝奴役压制的女真诸部冷眼相待,时常羞辱,直到受完颜粘罕、银术可等金国要臣调用侵入宋境,索里乙室便知道自己时来运转的机会到了。毕竟金国肯召用他们这些契丹降将,也就是要他们在战场上能够派上用场。自己也终能盼得个靠战功于金国中立足,不至被区别对待始终要被人死死踩在头上。

    如今金国西路大军集结的军将之中,包括女真、契丹以及北地诸族杂胡族裔的,便有习古乃、蒲察、胡巴鲁、耶律马五、习矢、杯鲁、完速、阿鹘懒、拔离速、斡论、撒里,赛里、萨谋鲁,拔离速、沙古质......就算是汉人军将郭企忠、耿守忠等,也可称得上是猛将如云。而完颜粘罕、完颜蒲鲁虎、银术可等金国朝中对于侵吞宋境的决策上最为激进的掌权要臣虽然御下十分严厉苛责,但只要是作战勇猛能斩获大功之人,对于契丹汉人、杂胡诸部的厚赏赐封,与女真族裔出身的猛安谋克也别无任何分别。

    今番侵入河东路以来,牲畜、粮秣、丁壮、粮食、财物...等被金国西路大军劫掠搜刮。索里乙室做为辅军的主将也尝到了极大的甜头。金军之中几员主将不但御下严厉,管理各部也端的粗放,辅军各部,但凡是那等没立下甚战功的,活该就去干最为艰苦的杂役,粮秣军资补给大多是靠在宋境内乡村镇坊劫掠的情况下,非但填补饱肚子,捞不到甚么油水,也合当如狗一般被上官使唤,甚至若有强行攻打城郭的战事,也是由那些功劳最少的部族军旅要被刀枪威逼着填命去翻墙攻坚......

    虽然先前宋辽百年无战事,可如今金国的强盛、宋人的孬弱都看在眼里,弱肉强食又有甚不对的?当初契丹辽朝建立起诺大帝国,足以养育治下诸部子民,但是想当年我契丹中兴之前寇钞掠境打草谷的事照样做得......而且如果不想被金军中那些女真将帅残忍对待,索里乙室很清楚自己只能对于宋人军民更加的残忍。

    “杀!”

    索里乙室阴狠一笑,满脸狰狞的又高声喝令道,由他统领的契丹、杂胡军卒狼嚎响应,纷纷直朝着蜂拥杀去。

    眼见如狼似虎的鞑虏兵卒一波接着一波扑面杀来,胯下战马的突噜噜鼻响也愈发的沉重,而杨再兴就算也开始喘起粗气,可是力气又从体内爆发而出,他竟然仍能催马集突进,以手中长枪接连将从四面八方涌来的敌骑生生搠翻挑落下马,等到他再环顾左右时,就见如今仍然追随着自己死战的精骑已所剩无几,萧瑟的朔风蓦的吹过,荡起杨再兴身上染得一片赤红,且血腥味浓重的战袍忽忽作响,他眸子中决绝之色变得愈发浓烈,纵然已快战至最后一人,他血丝满布的双眼仍觑准了远处那统领金军兵马的主将,早已发了狠心,饶是单枪匹马,也要从合围过来的敌军中撞出一条血路,必要搠杀了那员敌军首将!

    狰狞的笑意渐渐在索里乙室脸上凝固住,眸子中也闪过一丝讶然,那南朝宋人的确是不知死活,可当真是顽强已极,就凭他如今只身寡将,还要困兽犹斗,甚至仍打算破阵过来取我的性命?

    索里乙室还从来没有见过南朝宋人里面竟然也有如此生得泼天大胆,且如此武勇剽悍的猛将,然而很快的他脸上又是戾气满布。就算这宋人小将再是骁勇,宋人里面还能出什么英雄豪杰,南朝军兵若都如他这般,这些时日又怎乃至于被金军杀得节节败退!?

    然而眼睁睁看蜂涌聚集的麾下军卒一时间也无法阻挡那南朝骑将平趟出一条血路的冲势,索里乙室歇斯底里的喝令周围的骑军也尽数冲将上前,企图以人数上的优势将那员仍然催马直向这边奔来的敌将淹没的同时,自己也绰紧了兵刃严阵以待。杀入宋境河东这些时日以来势如破竹,虽有负隅顽抗的宋军也只有被杀溃歼灭的份,今日眼前很快便只剩下一孤骑来寻自己厮杀,倘若震恐后退,若是教完颜粘罕、银术可等将帅知晓,岂不是要教那些女真贵人以为自己怯弱畏战?

    然而索里乙室从一开始气焰嚣张到以为轻易歼灭这伙宋人军马不必费甚么力气,再到那南朝虎将悍猛绝伦的战姿而心中震惊,连同他在内所有金军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杨再兴的身上,不但已没心思去追杀那些往南奔逃的宋人百姓,也浑然没有察觉到于附近哨探的义军先锋兵马也察觉此处战事陡生,同样的率领兵马疾驰赶至!

    破空呼啸的箭簇鸣响声骤起,马嘶人喊声蓦的响彻官道左近,索里乙室这才注意到有数千精骑滚滚而前,从两个方向骤然抵达,无数铁甲汹涌连成一片洪流,数不尽的锋刃闪烁寒芒的刀枪汇聚成一片钢铁森林,那两只骑军疾驰杀至,直接无可阻挡地碾压过来。索里乙室惊慌失措时,隐约的也觑见那两团骑阵当中打出的旗号:“荡骑军正将牛皋”、“横冲军正将韩世忠”!

    又是两支悍猛的先锋部骑军甫一抵达战场便立刻就发动突袭,立刻从不及防备的金军军阵中撕开两个口子,便是两把尖刀狠狠的捅将进去又不停的搅拌着,而致使对方的阵形立刻溃散,先后的血液肆意飞溅、以杂胡为主的兵卒残肢断臂也抛洒了一地。索里乙室惊愕震恐,他并没有听说过牛皋、韩世忠的名头,但是在乱哄哄的混战厮杀中大致觑向那些各个悍猛骁勇的敌军将士,蓦的他意识到了他们的衣甲制式似乎与宋军不尽相同......

    装备精良,又能有这等战力的,也绝对不会是是甚南朝治下的乡勇豪强......若是我所料不差...反来背反宋廷,却杀溃金国东路大军,还诛杀掉菩萨太子的那个萧唐.......应是他率麾下军马也抵至河东路地界了!

    索里乙室啐骂了声,又狠狠一咬牙,先前听完颜粘罕与银术可等主将合议,也曾推敲过萧唐这一路必要与大金为敌的势力驰援河东的可能性,若是他来了固然最好,也正可杀进追随他的那干水泊草寇、绿林顽贼,再取那萧唐的项上人头昭示天下,以重振金国雄兵无敌于天下的声威......而这厮来的却比预想中的还要快些,遮莫宋人朝廷那干孬弱的君臣当真许以了那叛逆反贼大权,也还须尽快禀告粘罕与银术可等贵人才是!

    现在已顾不得因战败要受追责惩治,索里乙室只图尽快从此处逃离。然而正当他焦急得喝令身边为数不多的亲随寻路径逃脱时,忽的却听见前方不远处响起一连串金铁穿透血肉的闷响声,紧接着马蹄声端的激烈,那单骑突阵的宋人虎将,竟当真被他杀出一条血路,而拨喇喇的催马已杀至索里乙室的近身处!

    眼见那满脸血污的宋人小将呲牙一笑,露出满口白眼,甚至还已经能十分清晰的觑见他双眼中迸射出狰狞的寒芒,索里乙室心中剧震,下意识的挺起手中骑枪搠去。而杨再兴却根本没有招架的打算,他微微身子一斜便避过枪尖,旋即手中的长枪接连探出,倒先是接连将戎卫在索里乙室左右的亲随骑士搠翻坠马!

    被鲜血糊住的枪缨蓦的转动起来,甩飞激溅的血珠登时溅了索里乙室一脸,他顿感眼前一片血红,已是不及招架闪避之际,杨再兴手中长枪再度探出,去势如电,使得索里乙室顿觉胸口一凉,当他低头再去望时,就宋人骑将手中本来神出鬼没,竟似觑不清踪迹的长枪去势终于停歇住,然而锋利的枪尖,已然直直捅穿了自己的胸腔!

1520章 靖难军旧部,李孝忠有难

    幕色渐渐降临,夕阳残红似血,战场上血腥遍野,义军先锋部兵马已经开始打扫战场。

    杨再兴血战搏杀,终于一枪搠死狭路相逢的敌将索里乙室,金军溃兵无首,又有韩世忠、牛皋这等悍将一并率军掩杀,本来于河东路地界肆虐已久的这一支兵马终于几近歼灭,救还得数千宋民百姓,萧唐率领麾下义军再如河东路也终取得了第一场大捷。

    然而如今于河东路抵御金军的全面战事之中,必要的会战双方仍须彼此试探,以小规模的兵马冲突渐渐探明对方底细。除杨再兴单骑突阵,又有韩世忠、牛皋疾驰援助的这场战事之外,于周遭地界双方的小股兵马经过反复纠缠与试探,另有别部兵马的掩护下又进行了数阵厮杀。

    等到萧唐已经率领中军诸部与先锋军会合,并扎下连绵营盘稳住阵脚,他也很清楚金军的战略部署也已十分明确,以围攻河东路军事要地太原为主,另有别部兵马张开魔爪四处反复侦视宋军布置守备力量的薄弱点,进展迅猛而疯狂的侵州掠县。如此不但是意图将河东路全境拖入战火之中,宋军在疲于应对的同时,何处守备兵力疲弱、何处州府又是要害之地,而不得不分兵救援的情报,恐怕金军那边完颜粘罕等主帅早已是了然于胸。

    反观宋军牵扯到朝廷干涉催促种师中等将帅用兵方略,以及由于老、小种相公年事已高西军中又有人生出别样的心思而暗流涌动......经历燕云战事的西军诸部也拆分得零散,似再无当年戎卫边庭与夏军杀伐时大宋军旅菁华的气势,也使得金军在战略上反而完全占据主动的地位。

    这一路上萧唐心中也思量道:欲解太原之围、河东之患,恐怕已无法像先前那样一举击溃完颜斡鲁补那般一蹴而就,也势必先要彻底打乱金人的部署才是......

    义军诸部兵马大寨,设置在隆德府襄垣一带地势较为平坦的地域,此处距离太平驿、亭镇等接邻河东隆德官道的位置不远,通路开阔,营地守卫巡哨便利,又紧紧卡住了金军甚有可能南来北往的通路。毕竟金人虽然在河东路来往猖獗,先后许多州府沦陷,然而太原等军事要地尚未失守,对方虽然攻破其它城郭一时,也是以掠夺城内仓廒库藏,搜刮钱粮、军械、壮丁、牲畜为主,亦无法平摊分拨兵力固守住每一处打下的城池。

    便如先前于太谷、祁县等诸地也有竭力死战的西军军旅与金军反复展开拉锯战,最终也皆因后继无力而先后溃败。然而萧唐率领大军驰援挺进隆德府地界,在进行了几轮前哨战之后,大致已能在此处金军侵入时日不长的州府站扎脚跟,继而收复治下各处县镇全境。

    此时于帅帐之中,身上数处伤口被麻布包扎得紧,按说伤势情况仍不得小觑,可杨再兴兀自拍着胸脯与在场的头领夸能显会、大声说笑着,冒死突进枪刺金将索里乙室,做下这等千军万马之中取敌将首级的壮举,正对上了在场众多好逞烈性血勇汉子的脾气,也直赞说杨再兴豪勇了得。至于杨再兴年少气性,自是大咧咧的拱手说笑,面对众兄弟的夸赞堂而受之。

    反观天波军正将杨志那张脸仍拉得来长,若是易地相处,换做是他率领一队兵马哨探时撞见外虏奴役押解众多宋人百姓,固然会先行去考虑如何与敌军周旋并救下河东地界惨遭鞑虏外寇祸害的父老乡亲也不至退缩避让.......但好歹也须于战前好生部署策划,杨再兴这小子可倒好,遇见兵力胜过己方十余倍的敌军,却撒着欢一头直往敌军阵里撞,便是马步军诸部之中以打仗悍猛不惜命而闻名的秦明、索超等悍将也都不至如此莽撞!

    治军甚为严苛的杨志虽然认可今番杨再兴立下了大功,固然也仍要站出来煞煞风景,冷着脸责斥他不明敌军底细便贸然冲杀,实在忒过莽撞,若不是牛皋、韩世忠率部来援及时,被人多势众的金军团团合围,你小子又焉能留得一条命在?

    可是杨再兴见说却把脖子一梗,笑言道:“杨志兄长,你选锋却差遣我哨探时的确曾叮咛嘱咐,教小弟千万不可冲动莽撞,一切须当谨遵军令行事。可是哨探金贼动向的勾当,我已遣弟兄速来传报,并未曾延误了战机,这哪里又违背了军法?而萧唐哥哥也曾传谕诸军各部若撞见陷于外虏之手的黎民百姓时,先审时度势,能救还的务必要救援。小弟不似兄长你性子持重,统兵的时日也久,是以真教俺撞见了有金军出没,亦有我宋民同胞乡亲受制于鞑虏时,我想不到旁事,也顾不得其它,唯有死战而已!

    女真鞑子猖狂的时日已忒久了,如今小弟单骑闯阵斩将夺旗而还,岂不也大大挫了那厮们的锐气?再者说固然是牛皋、韩世忠两位哥哥来援及时,才成就了今番大功,但就凭小弟的本事,你又怎知我不能在金军鞑子中杀个来回,再全须全尾的回来与众兄弟厮见?”

    面对这说一句、顶三句的后生,杨志皮面已涨的有些发红,本来治军自有刚严气度的这个杨家将门后裔,对于杨再兴这个勇猛果敢,偏生仍带些刺头习气的小子又气又喜,直觉仍须再好生磨熬下他的性子。而萧唐自也清楚毕竟杨再兴是那种典型善于突骑破阵,又极其热衷于冲锋陷阵的虎将,于正史中便干过单枪匹马往金军阵里撞打算生擒活捉完颜兀术,虽未得手,却又杀死金军数百人才催马返阵的豪举。而且按照杨再兴原本的轨迹于小商河终因寡不敌众,中箭无数而壮烈战死,不也是因为他统领得百余骑兵与大股金军遭遇时,却仍主动去与敌军大战所致?

    心中念罢,萧唐遂又对杨再兴说道:“兄弟,你一身武艺过人,且打仗悍不畏死,不愧是蹈锋饮血、杀敌致果的好儿郎,可是就算你今番能在金军阵中杀得个几进几出。与你一并奋不顾身撞进金军阵中的弟兄,却又有几个生还的?前番战事就算你是见机而动,虽也未曾违反军法,可是若非置之死地而后生的险恶关头,军法如山当然决计触犯不得,而杨志兄弟也是有意规劝你就算须临战随机应变时,也须稳妥思量,须知两军杀伐时一人之勇终究左右不了战局,为大将者不但须勇猛果敢,也当为与你一并出生入死的兄弟多做着想。”

    杨再兴固然打起仗来不要命,多少也仍有些叛逆心性,先是听杨志在自己得意志满时非要泼上盆凉水,也教他直感老大不痛快,我硬碰硬不是已从女真鞑子中趟杀了出来?又何必恁般聒噪?可是萧唐的话杨再兴倒还听得进去,尤其又听萧唐提及追随着自己毅然直撞进金军阵中,如今却无一人生还的那些哨探轻骑弟兄,杨再兴也不禁一时沉吟,而又恭谨的向萧唐拱手称是。

    再涉及到继续进军往北经过威胜军、辽州等地驰援种师中,并力抗金军以解太原之围的军议时,萧唐也不免一时迟疑不定,因为本来河东路乃至周遭战略意义甚是要紧的军州以受金军猛攻战事便甚吃紧,能否部署分拨兵马尽可能保住所有宋境内战略要地不失,也务必好生筹谋。

    然而就在诸部兵马抵至此处方自扎下营寨不久,宋军那边却另有急报传来:因金人围太原震慑关中,由朝廷调派的京兆府知府范致虚与环庆王似、熙河王倚调拨禁军驰援河东,但是宋军却遭遇乌鲁撤拔、阿鹘懒、拔离速、斡论所部金军截杀,溃败四散,金军反趁势攻陷了与河东路毗邻的陕州(后世河南省三门峡市附近),以陕州所处的战略位置而言金军不但亦能从西京洛阳、孟州一带攻入京畿路,也极有可能从后方包抄,袭扰义军辎重,并切断萧唐所率领挺进河东路的诸部与京畿、京东诸地宋军与其他义军兵马之间的联系。

    所幸金兵攻占陕州治所未久,却另有一员宋将与麾下部曲混入城中,并放起大火,内应外合,暂且杀退了立足未稳,且兵力有限的外寇鞑虏。只是金军兵马重新集结大军再度围城,虽然那员宋将率领陕州军民奋死抵抗,可如今的处境仍异常险恶......

    而那员复夺回陕州城池,如今正率领城中军民奋死抗击金军的宋将,也正是萧唐当年的旧部,本来于靖难军中任职的李孝忠。

1521章 两个旧识,一个仍是兄弟,一个却将是死敌

    以眼下的情况而论,靖康之难第一次金军南侵就已攻破东京汴梁,是以李孝忠还未曾来得及于李纲奉旨宣抚两河时上书弹劾抨击他不知用兵之术,而反遭朝廷追捕,不得已易名为李彦仙而逃匿,随后于金军已逞侵吞河东路全境之势的险要关头再度投军......可是如今他却仍出现在陕州力抗金军攻城么?

    萧唐本来听闻此战报时心中有些讶然,而随后也了解到自己曾于河东选编拉练起来的靖难军牵涉到他这个曾经的主帅背反朝廷,又有王进、牛皋等军中将官也背离出逃,似也是防备其他军将与自己这个反出朝廷的首领仍有些干系,靖难军马步军诸部一分为二,一部分随李永奇已调拨至延路延安府,另一部分则仍有李孝忠与党氏兄弟统领留于河东戎边。

    随后的事与正史也有许多相符之处,宋廷又犯了以文制武,尤其是对于兵事根本就是一知半解的文臣干涉乃至打压军中将帅的老毛病。本来李孝忠向统领率领禁军东进的京兆府知府范致虚谏言东过陕州,崤渑之地虽险要却难以驻军,应分道并进,则舍不至淹、败不至覆,否则群聚冒进出肴、渑,一蹴于险,容易导致全军溃散,结果范致虚反因为李彦仙贪生怕死、沮丧军心而震怒,他这个游侠儿仍是被革职调离,但依然选拔投靠的义军补充士卒,又撺掇着靖难军旧部夺回于金军攻陷陕州治所,守城主将经制使王燮率部逃跑之际复夺还城郭,旋即大量收编诸地民壮乡勇以及周边各处抗金义军,以摆开阵势与金军打熬对持。

    而宋廷那边喜闻李孝忠收复西面兵家要害之地,倒也赐封他为陕州知州兼安抚使,升武节郎、阁门宣赞舍人...李孝忠一时终于得受朝廷重用,可是官封得再大,手头掌握的军力却仍有不足,枯守陕州区区一处军州,也仍需要有援军前去以报万无一失。

    只是按正史中的轨迹,川陕泾原一带虽然仍有诸部西军驻扎戎卫,但涉及到派系之别与某些人别样的心思,恐怕陕州李孝忠那边也只得独立苦苦支撑局面,暂时无法指望宋军那边会有援军救助吧......

    萧唐心中暗念,虽然如今的战局环境不似原本的轨迹那般险恶,正史中于北宋已亡、关东沦陷时,潼关以东地域也只剩下李彦仙临危之际爆发出他做为军中主将指挥义勇官军打防御战的出众才能,拼死抵抗二年之久,而使金兵无法长驱直入中原,而面临十万金军终究仍是壮烈殉国。就算如今他面临金军的猛攻压力不似正史中那般险恶,可两军杀伐战机瞬息万变,如今战局的走势出现了太多的变故,也难保会出现甚么变数导致金军再度侵夺了那块兵家要地。

    再加上与李孝忠当年相处下来的袍泽情谊,按说宋军那边倘若依然有人心怀鬼胎也不肯发兵增援陕州,自己调派兵马前去驰援,也是义不容辞。然而北面被重重包围的太原城,以及恐怕现在被迫已经率部进入兵家死地的小种相公......同样也是救兵如救火,倘若务必须分散军力驰援往南北驰援,却又当怎生部署?

    “哥哥!就算陕州非是旦夕可破,可是李孝忠兄弟率孤军苦守,我等也终不能坐实河东战场后方有失,俺也不愿瞧着以往袍泽独力难支!俺愿请命率所部兵马前往陕州驰援。

    何况当初李孝忠兄弟虽碍着绿林强人的名头未曾与哥哥共聚大义,可都已到了恁般时节,朝廷宋军若仍不济事,哥哥又有朝廷许以御掳抗金的府帅名分,想必也已能说动李孝忠兄弟投奔得咱们合力,一并共做大事!”

    萧唐正思付时,牛皋便已抢先跳出来请命说道。本来都是在靖难军中任过职的同僚袍泽,何况李孝忠被人赞作游侠儿,心胸坦荡豪义,当初宋夏国战之际起初便最先与在萧唐帐下听命的牛皋并肩厮杀过。有着这一层深厚的交情,李孝忠那边军情紧急,牛皋这个憨直重义的烈汉当然也决计不肯作壁上观。

    李孝忠这等先前曾并肩作战,彼此足可推心置腹,而且如今也招聚周遭地界诸路金义士,又极善于打防御战的良将能拉拢他入伙投效,萧唐当然也是乐见其成。思付片刻之后,萧唐遂也拿定了主意,立刻说道:“当然也不能只教牛皋兄弟率所部人马奔赴陕州驰援,泼韩五,再由你统领驰援军旅,率横冲军与牛皋兄弟一并前去...还有太行山连环寨,以及于河朔诸地招募得抗金忠义保社义军......此番前往陕州,不止是要救援李孝忠解围,而是务必要将抄后奔袭的那一路金军清除涤荡,以绝后患!”

    牛皋听罢登时面露喜色,旋即挺直了腰板朗声领命。至于泼韩五韩世忠把头一扬,皮面上一如既往的又露出他不羁的笑意:“这赶情好,洒家虽乐得与众兄弟率性大干一番功业,当年军中相公也没几个看俺泼韩五入眼的,但好歹洒家到底仍是西军出身的军汉。直娘贼,如今眼见西军被东拉西扯,凋零分化,这几番仗打下来也教洒家瞧得肚里一肚子鸟气,如今既哥哥委俺重任,此战务必杀溃了围攻陕州的鞑子,不止是要救还回李孝忠那条好汉,也教俺成就大功,在当年西军同僚露露脸!”

    萧唐思付有韩世忠这等具备统军用兵之能的名将统领,再由如今战争磨砺得也能独挡一面的牛皋带兵,以及地处于河东路以南地域正与陕州相距不远的太行山连环寨、忠义保社义军的兵力投入,与死守陕州的李彦仙率城内军民里应外合,想来也足以杀溃那一路由遭遇乌鲁撤拔、阿鹘懒、拔离速、斡论等金将统领的敌军,自己这边也可腾出手来,率领其余部曲继续北上开赴太原增援。

    而隆德府与太原之间相隔的威胜军,以往征张迪、讨田虎时出入过几遭,如今却也是已经沦陷而为金军占据的州府。

    不止是那块对于萧唐而言也是十分熟悉的去处,已经成为再往北挺进时务必要收复的地域,再由轻骑斥候哨探回禀于威胜军地界盘踞的金军动向之际,也听得报说道:“金虏主帅完颜粘罕当初平定威胜军治下各县时,威胜富户邬梨不但携家财前去投效,且将他幼妹奉与完颜蒲鲁虎为妾。那奸厮讨得金人欢心,便分拨些杂胡军马,并由他召集得些从军,于金军侵吞进犯河东以西汾、晋、石等州府之际,委派那邬梨暂且把守着威胜军治所铜县......”

    虽然与威胜军邬梨相识年头已久,以往萧唐还在宋廷中官居要职前后他也没少主动前来示好巴结,然而如今于国难之时邬梨反而立刻投效金军,萧唐对于此却一点都不感到意外。毕竟以这厮的秉性,也决计不肯安安分分的做个于乡间纳福的土财主,无论是依原著中的轨迹去投靠田虎贪图做个伪国枢密使兼伪帝的国舅,还是如今投效于金军谋求功名富贵,这也都是那邬梨性情使然。

    按说往日也算是受了你不少人情,我也指望你能自守本分...可是事到如今,你到底还是做下这等投敌的勾当,也就怪不得我丝毫不念当年的情分了......萧唐心中念罢,旋即立刻沉声下令道:“驰援太原,宜速不宜迟,除韩世忠、牛皋两位率领所部人马,联决太行山连环寨与忠义保社义军驰援陕州,其余部曲听我号令即刻启程,速取威胜铜......既然当年结识相处有些情分,就算如今已做成对头,好歹我也须亲自前去会会那邬梨。”

1522章 不是我想杀你,而是你必要找死

    威胜军铜县城内一片喧嚣混乱,几处城门大开,四周城墙之上几乎也都被诸部义军豪勇所占据。而从城门冲杀进去的骑兵们只是回避注意着惊呼奔走的百姓,而但凡遇见杂胡打扮的士卒亦或者着些手持利刃看似是投金守城的厮鸟,都毫不留情的上前一律诛杀,旋即再不做滞留,而只顾朝着铜城内威胜军州府衙署的方向涌去。

    当初完颜粘罕率部攻克威胜军治所铜县甚是轻巧容易,而如今萧唐收复此处城郭更是易如反掌,不止是因为他基本对县城内外周遭地势、城防布置、城内格局等大致熟悉,同样再来到铜县时轻车熟路的,还有一个鼓上蚤时迁。

    早在萧唐率大军疾驰杀至铜县城之前,时迁便抢先摸点趁夜又使出他飞檐走壁的本事,蹬踏着夯土松软的城墙神不知、鬼不觉的翻身潜入城郭。本来他便是跳墙越城如登平地的人物,当年追击张迪逃窜至河东路集的贼军时也曾出入过此处城池,当即便先去城内最高处的酒楼点起一把火来,夜色中忽的熊熊大火窜起,映亮了半边夜空,已惊得城中鼎沸起来。自是家家老幼慌忙、户户儿啼女哭,时迁趁乱潜行却似闲庭信步,又潜至城内存放粮秣的去处、靠近城门口的位置又放起两把火,萧唐眼见得城内火起,遂统率大军骤然杀出,趁着据守城池的金军慌乱溃动之际指挥各部将士直往四面城门的方向直扑而去......

    金军急于侵占河东路全境,留守于铜县的不过是邬梨的私兵与些杂胡部曲,再加上与临时征召的一些市井村坊内投金的闲汉无赖,也都算不得甚么劲旅强兵。本以为就算有宋军要来夺还城池,只须死守段时日,自然会有方今已呈横扫河东之势的金军兵马杀溃那些连战连败的宋军,然而邬梨与城内守军万没料到却是萧唐所统领的诸部义军来得如此之快,又是以潜入城池放火引发城内混乱的方式又猝然发动猛攻。当城门被狠狠撞开,又有大批的义军将士攀上城头之际城内守军甚至不知该如何组织防御,起先下意识的进行抵抗,这却又能硬撑多久?

    本来身为邬梨府中管事的徐威手持利刃,于城头上惊慌四顾,然而他却绝望的发现自己几乎已快被四面涌杀过来的将士团团包围。弃械投降?自己追随邬梨时日甚久,既然主子投了金军,徐威心说自己当初顺从着也投向外虏,如今再反复投降,便会留得一条命在?负隅顽抗?必然是死路一条,当初既然投奔至邬梨主人府中做一忠仆,为他丢了性命,我也只是认了,可是为了女真鞑子?我拼了命去助那厮们又值得么?

    徐威一时踌躇时,赫然间却觑见了几张熟悉的面庞,他怔然片刻、若有所察。眼见原来寒暄时好歹面上过得去,尚能以礼相待的那些好汉豪强,如今却对着自己咬牙切齿、怒目而视,徐威也不由惨笑一声,方自哀叹了声时,一支流矢呼啸着激射而至,已然狠狠的插进了他的咽喉!徐威浑身一震,从口中呕出大口的鲜血,脚下踉跄了数步,身子也撞在一旁的墙头上,旋即倒折坠落,直直的从城墙上摔了下去......

    威胜军铜县城内的市井长街上血流满地、横尸遍布,只有一小撮杂胡夺路而逃,向城门口溃散出去,随之于厮杀混乱中,四面城池都被合围住,萧唐麾下豪勇将城内其余禁军尽数堵截困在城内,已将其余杂胡兵马几乎屠戮殆尽时,城内其余敌军的抵抗也接近尾声,大军奔驰所过之处,到处都是跪在地上,哀声乞降的失节伪军士卒。

    大批的精兵勇健已经接近了邬梨坐镇的州府衙署,在与仅存的邬梨手下私兵的合围厮杀之中,他手下另一员管事唐显也根本没机会像徐威那般反思踌躇,因为率部下意识的抵抗搏杀中,他正撞见了最先冲至州府衙署左近的麒麟军吕方所部的义勇。

    只得硬着头皮催马上前搏杀时,唐显就见眼前那赤甲红袍,生得也端的英武,脸上却遍布杀机的骑将仰天长啸一声,双手旋即抡舞起来,绰着的方天画戟便在空中划出一道道凄厉的寒芒,唐显咬着牙拼死抵抗,然而两人斗未久,他也已然发现自己实非眼前那个用戟端的精妙的敌将对头。

    先后曾受过几个用戟好手点拨,且与寨中常好与马战武艺奢遮的兄长们切磋比试的吕方一身业艺已是大为精进,饶是仍不及卢俊义、林冲、石宝等顶尖好手的本事,却也足以与一流的猛将掰掰手腕。而此时正撞见唐显厮杀,吕方更是越战越勇,两人只斗了不到十合,还未等与他向来在战场上彼此照应协助的兄弟郭盛拍马赶来时,吕方扬起的双臂狠狠挥下,方天画戟犹如一股狂风呼啸袭来,化作似电如雨利芒,已然教唐显再也抵挡不住!

    唐显窒息得再喘不过气来,只能眼睁睁觑着方天画戟再度化作耀眼的寒光横扫而至,锋利的戟刃准确的划过他的颈项,喷射出的鲜血溅在吕方披挂的赤红战袍上浸出一片殷红的暗色,他的身躯也当即从惊嘶的战马上倒头栽落坠地。当吕方干净利落的一甩长戟,随即瞪目四顾之时,就望见州府衙署外残肢断臂抛洒的到处都是,唯剩下顽抗的敌军已被杀得净了,大批军健擎刀绰矛,已撞开大门直朝着衙署里头涌去,而每个人脸上也都是杀气凛然!

    而州府衙署内当中的一片平地之中,邬梨骑乘着惊嘶不安的战马,双手不由的紧紧绰住那把份量沉重的泼风大刀,他勉强挺起高大的身躯惊惧环视着,眼中也已不禁流露出绝望之色。

    本来惊闻城内火起,邬梨惊慌失措中还未等组织起军兵救火,便又听闻有大批兵马趁着火势猝然猛攻城池,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已然杀入城来。邬梨倒也曾打算携家眷私财逃遁出城,可到底也仍是晚了一步,四面城门皆被萧唐麾下的义军兵马堵得严严实实,且有大量的兵马涌将进来,邬梨东窜西躲、南奔北逃一番,长街上到处都是势不可挡的义军勇健,恐惧慌张之下,邬梨被轰撵着只得一步步的往威胜军铜县城内中心处奔逃,倒又被逼回了州府衙署左近,无论是身处于衙署内外都只得做了瓮中之鳖,已是逃无可逃。

    铜县城已被围得个水泄不通,想必衙署四面也都被堵得严实......身旁只剩下数十名各自抖若筛糠,看架势眼见也要弃械投降的私兵。邬梨情知已无法冲杀出去脱身,他狠狠瞪视着面前大批涌杀进来的义军将士。未过多时,邬梨蓦的面色一凝,因为他已然瞧见围在府门口处的军兵让出一条道路,而自己的老相识,当初也没少刻意示好巴结的萧唐策马踅将进来,他面色阴冷,双目如刀的直往这边觑将过来时,也教邬梨不由得浑身一个激灵。

    旧识相见,如今自己也已是插翅难逃,只过片刻,邬梨焦急思付片刻,他脸上勉强又挤出了一丝笑意,又对萧唐恭敬的说道:“萧任侠,许久未见,我自甚是挂念...念在当初曾结下的情分,饶是我不及恁本事器量,做下那直教世人叹服的大业,可好歹当初邬某也是诚心要与萧任侠好生亲近,也多有帮衬处......若知是恁来,凡事皆好商议,如今怎却非要闹到这步境地相见?”

1523章 是非善恶,国家大义,遑论出身,心向中华

    面对如今已是以敌人身份相见的邬梨恭声巴结,萧唐忽的却又想到水浒原著中有关于他的那一段描述:...今日邬梨想着王侯二字,萌了异心,因此,保奏琼英做先锋,欲乘两家争,他于中取事......

    邬梨当初的确很早便曾打算彼此互助互利而找上了门来,因为萧唐当初在朝堂与江湖上的地位与声名水涨船高,他也放弃了顺从于田虎割据河东,献妹巴结而谋取于一伪国政权中做个朝夕不保的高官国舅的打算。而萧唐也很清楚眼前这个看似对自己低眉顺眼的邬梨,实则隐藏的野心也是随着他身份的提升而逐渐增大。

    终究仍是欲壑难填,原著之中邬梨已将其幼妹献于田虎做了伪晋国皇帝的大舅哥,尚且仍图谋趁着田虎与宋江杀伐之际叛离割据,自立门户,只是未等其阴谋实施便已被自己的养女琼英以及化名为全羽的张清内应按吴用计谋以鸩毒死......是以萧唐当初于官场、绿林双线行事暗中谋划时,又怎能去信任这个对于名利的贪念终究还是要大过于道义的邬梨?

    是以萧唐原本与邬梨接触时一直都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当初也没有似那般管不住裤裆里那活儿的撮鸟急不可耐的接受他通过献妹而彼此结成亲家的打算。前番协助萧唐剿灭田虎有功,朝廷赐他庄子匾额,厚赐封赏,也显然满足不了邬梨。本来金军看似声势浩大,而宋军于河东路所布置的方向已看似全面崩溃,势在于金,邬梨立刻转投外虏,也合乎他的习性,如今又是打算利用与萧唐曾经的情分得以捡回条性命,而由自己所统领的义军倘若接受了这么一号人物,久而久之想必他仍会不满于现状,早晚暗做手脚,也必然会是个祸患......

    尤其是投金当个失节宋奸这等事邬梨一旦做了出来,萧唐便知已是再饶不得他了。

    萧唐遂摇了摇头,喟叹了口气,而对邬梨说道:“我自知你为人如何,当初也是受你许多帮衬不假。是以你若肯做个富贵乡绅,便是遭逢难事之际要便我出手提携救助时也自是乐意......”

    只是萧唐越说神情越是森然,直到语气森寒如刀,并一字一句的对邬梨又道:“可你既然是宋境内威胜富户,也是享得宋人福祉的大户人家,然于金军入侵之际,非但不思保国安民,却转投侵害同胞百姓,家园山河的外寇,这等助纣为虐、背国忘义的恶行既已做出,国家大义当前,我却又怎能因为私人情分而饶过你这厮?”

    邬梨见说他的脸不住抽搐了几下,说道:“萧任侠,恁可莫要忘了,你我家世本来就是因当初辽朝因耶律乙辛等奸厮当道肆虐,铲除异己、迫害同僚,并株连宗族支脉,这才不得以避祸南投宋境做了移乡之人,便是做了多少年的宋人,也只是一时权宜罢了。

    当初我是辽人,不得已做了宋人,如今却是金国气运如日中天,早已侵吞得大辽全境,宋廷暗弱无能,已戎卫不得我们这些治下的百姓,我邬梨不但为求自保,人往高处走,谁又不期望世上走一遭时能趁着时运享得名望爵禄?如今只要恁肯饶我这次,我邬梨自当效命为恁作用...而恁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宋人,当初也不也反了朝廷,背负官家皇恩,既曾反大宋,不也是为了在这世道中谋得宏图霸业,怎的偏生我不甘做个宋人朝廷下匍匐屈从的顺民,这便是十恶不赦的大罪了?”

    方今论说甚宋人汉家、契丹外族,还是说后世涉及甚中华汉人、少数族裔...以我本来的出身鬼使神差的来到这个世界又换了一层身份,这很重要么?无论今生后世,无论是不认同自己的出身,还是那种仅因血脉族裔便否定排斥他人出身的败类,全都去他妈的吧......

    萧唐心中一时有感,随即又凝视向邬梨,又振聋发聩的豪声说道:“乌利得安(邬梨契丹名)!我只知既然生于大宋、长于大宋,但凡是认同这片大好山河是自己的家园故国,但有外寇入侵之际,无论是民族出身,只要是肯挺身而出赴国难保家、靖土、安民的勇烈之士,那么他遑论汉家儿郎、契丹人、渤海人、党项人、高丽人...甚至是女真人也都不打紧。

    我不忠于赵氏宋廷,恰恰也是因为不愿只为劳什子名爵官身栓束住,随波逐流屈从,坐视黎民百姓内受奸厮盘剥迫害,外遭虏寇祸害凌1辱!然而似你这等到底还是为了一己私欲而背负国家大义,甘愿为虎作伥掉,吃里扒外过头来侵害宋民的奸厮,也休伦过往你我有甚交情,也无论你是契丹、汉人,在我萧唐眼中,便已是罪无可恕的国贼!”

    萧唐这番话说得大义凛然,就连邬梨听了也不禁气为之夺,然而他脸上勉强挤出的讨好笑意渐渐褪去,再盯视向萧唐时已是满目的怨毒之色,邬梨直感道自己的喉咙有些发哑,当下也只得含恨嘶声道:“萧任侠...萧唐......你是当真不肯放过邬某,而必要赶尽杀绝么?”

    此时萧唐目光一乜,也觑见了位于威胜州府衙署当中的一角,邬梨的妻室倪氏与他府中的一些女眷战战兢兢地的抱成一团,面对周围层层将衙署包围住,各自手持明晃晃的兵刃而凶神恶煞的悍猛将士,倪氏等一干弱女子惊恐无助,也只得一时把眼望向邬梨,一时又眼含恳请期盼之色的觑向萧唐。

    待萧唐再转过头来时,又对邬梨沉声说道:“我的确饶不得你,投效外寇背负国家,也总要你这厮做出一个交代...然而念在以往你我确有些交情,且留你个全尸,而罪不及妻小,你的妻室家眷非但不必随着你这首恶一并枉死,我也自会好生安顿,教她们安享余生。”

    惺惺作态!家中婆娘无用,我邬梨本就无后,只盼得世上走一遭终有机缘能成就番霸业,若是我只得死在此处,你这厮便是留着我那些女眷又有何用!?

    邬梨心中发狠念着,他已然晓得萧唐决计不肯姑念旧日情分而饶过自己,遂也是狗急跳墙,当即厉声大吼道:“萧唐,当初我也算待你不薄,可如今你偏生恁的歹毒,却当真要逼死我!?”

    胯下战马惊嘶,邬梨急催坐骑抡起手中那一柄五十斤重的泼风大刀直取萧唐。就算他也很清楚面前那诸路绿林豪强共主一身武艺也早已堪称顶尖猛将,以自己力气远超出寻常勇壮的手段试图争取与萧唐作对厮拼,死里求生,也只得拼着万一的侥幸打算尝试着制住萧唐,而要挟那些精兵猛将让开一条教自己足以逃生的去路!

    眼见已做困兽之斗的邬梨拍马舞刀杀来,萧唐略一摆手,制住了周围也正要策马杀出的一众兄弟,随即绰着錾金虎头龙牙枪双腿一夹,胯下照夜玉狮子马须臾间化作一道白色的光影也疾驰杀出。只过片刻,便是激烈至极的金铁交鸣声响起,泼风大刀狠狠撞在錾金虎头龙牙枪所发出的剧烈鸣响声响彻州府衙署内外,教人听得也直感震耳欲聋!

    本来也入骨好使棒,两臂皆有千斤力气的邬梨,这时与萧唐真刀真枪的做生死厮拼时这才惊然发现只凭蛮力竟然也丝毫占不得上风。然而萧唐那杆大枪势如疾风劲雷,也更教邬梨仓惶抵挡得极是狼狈,两人走马厮战,堪堪斗了十余合之后,咬牙切齿的邬梨蓦的发现萧唐一枪看似招式用来,中门大开,露出老大破绽,当即他也顾不得其它,遂又嘶吼一声,抡起手中泼风大刀便直朝着萧唐兜头劈斩了下来。

    然而下一刻,邬梨却陡然感到眼前一花。

    萧唐只拿右手绰住大枪,左手却分光捉影也似的陡然探出,并准确的握住劈斩过来的泼风大刀靠近锋刃处的长柄。大刀劈落下坠的力道顿竭,邬梨大惊失色,待他用尽浑身力道企图再将大刀抽出时,却直感萧唐的手掌似是铜镶铁铸,死死握住刀柄任他如何发力却也无法再撤收回大刀!

    而与此同时,萧唐右手略一发力,看似轻描淡写的一枪搠出,锋尖金光闪烁的大枪已教邬梨躲闪不及,反而是他露出了致命的破绽,只能眼睁睁看着大枪直搠穿了自己的胸膛!

1524章 救兵如救火,驰援小种相公

    金光寒芒一探一缩,邬梨的胸口登时又迸射出如注的鲜血,他双目仍死死瞪视着眼前神情淡然的萧唐,终于仍从马上倒摔坠落,伏在地上,再不见半点动静。

    几声尖叫从那些抱成一团的女眷当中发出,然而邬梨的正妻倪氏怔怔的望向倒在血泊中的自家夫君,她脸上却也不带半点怨恨悲恸之色,而似是失了魂一般,瘫坐在地上,口中念念有词,也听不清到底再说些甚么。

    至于萧唐收回大枪,旋即勒马回身,于衙署内环视一遭,先嘱咐亲随过会且先将倪氏乃至邬梨府中女眷看觑安顿,发赍安身财物衣袄过后,随即沉声对在场的一众头领吩咐道:“传令下去,就城中出榜去各处招抚,以安百姓,其余从金失节贼徒,尽行收押看束,以做奴役。不止是铜治所,威胜军先是沦陷于金人之手的州府镇坊,经夺回收复的,也皆有我部义军接管...清点伤重兵卒且先留于城中调治,并着先前救下的河东路诸地流民百姓,也都暂安顿于此。至于诸部兵马将士,于城中休整将歇一晚,光复收回这铜县,我等也仍须尽快挥军北往,奔赴至太原地界......”

    一众头领也各按萧唐吩咐,分头前往城内各处扑灭火势、发榜安民,同时又安排部署各部伤兵与收拢的流民歇养安顿,全面接管了威胜军治所铜县。然而义军经过休整,只分拨几支部曲把守住城郭之后,很快便又要疾驰往北。

    毕竟金军真正精锐强悍的兵马主要集中在太原府一带,苦守的孤城要塞与孤军深入的援军依旧处于万分凶险的境地......北面战事,要扳回战势局面也依然是迫在眉睫。

    ※※※※※※※※※※※※※※※※※※※※

    太原府,杀熊岭。

    一些饥饿疲惫,且身上多少挂着几处伤的宋军士卒仍旧戍守在山岭高处,几场厮杀下来横七竖八的尸首身上流出的血液与地上的雪泥混杂着在一处早已凝固住,也已来不及掩埋,这般景象教人望之也直感格外的凄凉与悲壮。

    山岭高处后端不远处,也有一些断了手足或伤势极重的伤兵辗转呻吟。种师中就端坐在前面不远处,他环视着周围麾下儿郎凋零惨淡的景象,脸色也是一片惨白,只是仍竭力支撑起自己的身子,虽然眸子中时不时流露出一丝怆然之色,可也已旧尽力保持着神色镇静。

    然而麾下有名唤作黄友的军将奔至面前,又向种师中黯然报说的言语,也仍旧使得这个已是年近古稀之龄的长者长长的喟叹了一声:“...小种相公,方才末将清点剩余的兵马,却又有些军卒寻觅岭后野径逃散了去,如今尚能一战的弟兄,也只不过数百了人......”

    被赞誉为大宋最为精锐善战的西军如今竟然已出现许多逃兵,种师中心中悲愤,可事到如今他大致也能够理解那些不肯死战的兵卒心思。

    孤军深入陷入敌军重重围攻,就算自己率军死战不退,但是受朝廷勒令胁迫出军,本来就是军粮短缺、士气低落,宋军士兵本来就已是饥饿难忍、疲惫不堪,已是再也顶不住了,拼死玩命遮莫还要受战败之责,犒劳赏赍更没指望。而且如今朝廷与西军诸派系门阀于军中的威望及统治力实则早已大大下滑。已有许多士兵不肯拼死作战,而四散逃去,这似乎也不足为奇。

    毕竟比较如今的西军诸部将士的精、气、神,恐怕也不是那支当年镇守西陲边域,能震慑的羌人夏军不敢轻易犯边寇钞的劲旅强兵了......

    联金伐辽前后,西军内部上层的权力分化,也影响到下层各部军旅间。本来时代戎卫战事最为吃紧的西陲边庭的西军诸部历经宋夏国战,随即很快南调讨灭江南方腊,又奉旨北上赶赴至燕云之地。许多世代祖居甘陇陕地诸州的将士本就久经战事疲乏,遭分化调遣他乡州府,这已致使军心动荡,再加上先前燕云战事的惨败与金国悍然发动南侵......也教种师中这个西军中的领袖人物都直感英雄气短,已不复当年叱咤边庭时那般的锐气,又何况寻常行伍间的军兵走卒?

    小种相公虽也是久经战阵的勋帅,可到底仍有股老而弥坚的火性,而还是不及自己的兄长种师道更为持重沉稳。朝廷那边连发圣旨前来斥责他畏战观望,比起受官家降罪责罚,更教种师中激愤的是朝堂中不少口中叫嚷着效死尽忠保国的文臣根本不清楚如今河东的战势局面,却仍跳出来弹劾抨击他胆怯畏战,这也让种师中当时气得险些呕出几口老血,又立刻抛下辎重粮草率部轻装奔赴太原地界,除了务必要对朝廷有个交代,种师中心里也十分清楚自己贸然率军奔赴险地,多少也有些负气的因由。

    而自己预判河东太原的局势,在朝廷紧催出兵的形势下所能做出唯一的错失,就是派人急报约定姚古、张灏两路宋军与他分道俱进,彼此遥相呼应,那么尽力遏制住金军侵吞太原乃至整个河东路的势头尚能有些转机。可是这一路上遭遇金军主力兵马的围攻,种师中使尽浑身解数拼得取得几场胜阵,一直到苦苦行军至距离太原不过百里之遥的榆次县时,终于还是抵挡不住金军的猛攻被迫撤到此间杀熊岭的期间,也一直没有同僚军旅的旗号出现......

    力战至此,恐怕到底仍是无力回天。

    等到山岭下方又响起金军鼓吹号角,如潮的喊杀声再度传进种师中的耳中,这个垂垂老矣的长者默然片刻,脸上已然露出决绝慨然之色,又长声说道:“罢了...今番兵败于此,累害得众多儿郎枉死,本就是老夫的过失...是以其他人逃得,我却决计走不得,何况朝廷指责畏敌观望、停留不进,老夫从军征战数十载,到老却要担负这等骂名?军中儿郎战死沙场,马革裹尸、求仁得仁,也唯有力战赴难,以正身名......”

    种师中悲愤说罢,旋即又转头向仅存的那员名为黄友的军将望去,并叹然说道:“龙友,若是我肯听你的谏言,也仍能与金军打熬周旋段时日,也不至陷入今时如此绝境。我这身老骨头,性命丢在此处无妨,却也是累害了你要与老夫拼得个捐身徇义......”

    而那唤作黄友的宋将断然摇头,旋即朗声说道:“小种相公休恁的说!未将如何不知朝廷急催进兵,相公亦有不奈之何的苦衷?何况大丈夫不能为国立功,亦造化中赘物耳,如今奔赴国难,自当视死如归!末将当初弃笔从戎,先是有幸得刘法刘经略提携,叵耐刘经略如此宿将遭朝中阉佞迫害屈沉,小种相公本为西军德高望重的勋帅,却也负屈衔冤而身陷于此。如今能与相公一并死战到底,末将与有荣焉......”

    黄友正说着,又向山岭下方又开始集结的金军望去,他满目仇恨,又忿声说道:“只恨饶是我等躬冒矢石、拼死奋战,如今太原之围、河东之险却仍未曾解,金军外寇兀自猖狂,末将便是拼得力战殉国,九泉之下又怎能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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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黄友,字龙友,平阳凤林乡梅浦人,十五岁入太学,而后毅然弃笔从戎,投奔边庭名将刘法麾下,并得天生神将十分赏识。正史中金国大举南侵,辽将郭药师叛宋降金,充任金军向导。黄友于危急关头,亲率戍卒,迎战金军与郭药师所部兵马。因寡不敌众,但仍督率余众撤退到中山防守城池。

    太原被遭西路金军围困,黄友随种师中前往解围时发现地形不利,立即将情况报告师中谏言速做转移,却因朝廷督战严急而不被小种采纳。次日拂晓即遭金军四面夹攻于杀熊岭陷入敌围。黄友率军死战,却因中箭力尽而被金军俘虏。

    金将和尼见黄友英勇,以威逼利诱教其投降,黄友声色俱厉戟指金人骂不绝口。和尼恼羞成怒,令金兵用蜡油涂满黄友的全身,再将他倒挂在大树上用火烧死。而后钦宗御笔亲书忠节传家,并颁诏书,赠给中大夫之职,表彰黄友精忠为国执节不挠,特优赠典,用慰忠魂。后御书制成匾额,一直悬于梅浦黄友祖居......

1525章 不必你来杀我,我先要来寻你

    种师中与黄友乃至残存的宋军将士尽皆决议死战,虽然以现存的兵力,也很难再以利用神臂弓等远程杀器占据高处进行覆盖射击遏制金兵抢上杀熊岭的冲势,但也各个决议哪怕拼至最后一人战死,也要与金军厮杀到底。

    而山岭下的金军阵中呼哨声一声连着一声。最先从阵中涌出来的那一派排头戴铁盔、身披重甲的步卒嘶声怪叫着,已向山岭上方冲杀过去,在他们身后诸队挎着弓矢撒袋的射手也疾步赶上,也正要进行辅助射击,协助那大批重装步卒抢上杀熊岭。

    汇聚成大阵的金军也正摇旗呐喊着,一排排望不到头的人浪堵截在杀熊岭,也满是一股肃杀之气。一员策马立在阵前的金军小将面色意气风发,他倨傲的朝着山岭上方觑将过去,似乎也已有些按捺不住,也打算催马疾冲上前,而亲自前去斩下那宋军主帅的首级!

    而于此处指挥歼灭种师中所部宋军的另一员金军主将和尼也策马上前,并对女真诸部当中新一代涌现出来的善战将才,而唤作完颜活女的那员小将说道:“活女小将军,要屠戮尽山岭上那些宋军已是轻而易举,又何须你亲自前去冒矢涉险?那种师中与他兄长种师道在南朝被称作甚老、小种经略相公,也俱是宋军当中威望最盛的名将,若将其诛杀也必将教南朝震恐......此役也全由小将军你指挥调度,待攻上山岭后儿郎们献上那种师中的首级,届时你震慑得南朝宋人胆寒的威名更甚,皇帝与诸勃极烈那边自也会有厚封重赏。”

    “封赏封赏...自从灭辽之后,反教契丹狗子只得匍匐在我女真脚下时,上至勃极烈、下至诸部猛安头人个个满帐金银玩物,也用度不尽的奴隶仆役伺候着,比起往日于深山老林、冰天雪地中苦熬忍受,咱们所享的福已够多了。南朝江山富庶,偏生宋人孬弱,虽说也合当教咱们夺取宋国的土地人丁、粮秣财物......

    可是我到这河东来意图杀尽那干宋军,非是贪图甚么厚封重赏!不止是趁着我大金锐气正盛,正要扫灭荡平天下各国诸部以创下万世基业的根本,现在也还不是我女真诸部坐享江山纳福的时候,而是仍要将我女真儿郎的刀锋磨得锐利些!休说眼前那些宋军已不成气候,当年我率数百骑大破辽军,攻讨奚王霞末,哪次不是以少胜多?还怕甚亲临杀阵涉险?”

    完颜活女神情倨傲,又昂然说道。只是他也很清楚现在既已建立大金帝国,也不比当年只有数千儿郎与一庞大辽国为敌抗争之时,无分甚么头人兵卒都要把脑袋掖到裤腰带上与数倍、乃至数十倍于己的敌军搏杀玩命。如今辽地契丹、汉人、各族诸部望风归顺,再于战阵厮杀中不止是女真兵卒儿郎的性命也更精贵,战场搏杀,生死只在一线之间,当年那些讨灭辽朝打出名号的女真诸部名将,也不必再如当年那般非要冲锋在战阵的最前面去与敌军以性命相博。是以完颜活女虽然语气中多少透着一些不甘,可到底仍是勒马停留于阵前,并没有莽撞到首当其冲而直奔向杀熊岭打算最先冲进宋军的残阵中。

    而和尼听完颜活女忿忿说罢,他阴恻恻的一笑,又道:“如今宋军就连那所谓的小种相公也要死在此处......粘罕勃极烈用兵也端的了得,他深知太原是河东兵家要地,宋军不得不来援救,然而我军先后已拖垮杀溃得多路兵马,再攻陷得太原城郭,扫荡河东全境时......再往南去便是一马平川的南朝要害腹地。

    听探报称仍有几路宋军迟疑不敢进取,任由着这种师中这一路孤军前来送死,想必南朝孬兵弱将大多已是胆寒畏战,便如于燕云时那厮们打得窝囊仗一般,看来也是时候攻破太原,屠尽城中负隅顽抗的宋人以儆效尤,再集结得我军主力兵马扫荡河东,再一举南下了。”

    “不...还有一路兵马......”

    完颜活女摇了摇头,眼中蓦的闪过一抹杀气,而又沉声说道:“...萧唐那厮,不是也已率领那麾下那些草寇贼军抵至河东路了......”

    当亲口提及萧唐这个名头时,完颜活女面上已是戾气满布,实则无论是萧唐是否当真不识时务,而执意要与大金为敌,他也早就想在战场上会会那个当年竟也在生女真部族中耀武扬威的人物了。

    因为完颜活女正是早在当年诸部族人仍栖息于白山黑水中时,各部头人也都要敬服的称谓做女真战神的完颜娄室的亲生儿子。

    兴兵反辽之后,女真诸部固然涌现出了完颜粘罕、完颜斡鲁补、银可术、谋良虎、完颜挞懒、完颜母...等众多名将打出名号,其中有些人论及战功赫赫毫不逊于完颜娄室,甚至还要在自己的阿爹之上。可是早在誓师伐辽前后,只论个人武勇能被诸部头人敬称为女真战神,而且极得阿骨打老皇帝器重,完颜娄室完全是于最敬服悍勇猛士的女真人中凭自己的身手堪称个中翘楚,然而完颜活女所知的自己父亲唯一的一场战绩......正是输给了萧唐。

    当年仅十七岁时完颜活女于反辽战事中便曾作为先锋攻取宁江州,力战拼得伤痕累累,而被搀扶回阵,而阿骨打老皇帝亲自为他敷药,也曾赞叹说便如你父亲完颜娄室一般,日后你必为名将......这对于完颜活女而言自是莫大的荣耀,每逢战事他力当争先,所为者也紧紧追随着自己父亲的脚步。

    然而虽仅仅是比拼拳脚,却是玷污了自己父亲所向无敌的威名...本来完颜娄室倒也敞亮,输了就是输了,每每说及那次败阵时,只说拳脚的确不及那萧唐,只是若是比带兵打仗的本事却未必会输,然而对于完颜活女来说,自己的阿爹一生无论是领军杀伐还是与人鏖战厮杀都未尝败绩,而唯一的污点、唯一的耻辱也正是因萧唐所至,完颜活女又怎会不怀恨铭记于心?

    “......萧唐所召集的那些乱军贼党,不过是宋境内的各处啸聚的草寇,却不料这支甚鸟乱军突然崛起,居然连败我金军雄兵!东路军斡鲁补所部所经燕赵之地,趟过一马平川的河北两路直抵宋朝汴京,本来颠覆南朝,势在必成,竟然却被那萧唐杀溃而搅了我大金的功业。

    只恨我西路兵马这边宋境河东路地势多山,先前死死被堵在太原府一隅,未能与东路大军于南朝国都之下会师...而宋军到底难挡我大金兵锋,南朝反倒要放权倚仗那曾背反了的叛逆臣子!那萧唐来得正好,俺正要亲自会会他,如今粘罕勃极烈部署得当,我军就是要等着那些先后扎进河东路来的南朝兵马,也不比东路军斡鲁补那番孤军深入,想必又是攻破汴京后骄纵,这才反教他统领的那些贼厮与宋军杀得溃败......”

    完颜活女越说越是咬牙切齿,他只想着尽快斩杀了杀熊岭上那宋军主帅种师中,随即立刻挥军往南面部署去寻觅萧唐所部兵马。如今自己的父亲完颜娄室另按完颜粘罕调拨,也率领几路精兵却是往西面延路延安府奇袭,今番倒是由自己要去与萧唐于战场上相见。饶是只论个人武勇,完颜活女情知比不过自己的父亲,想必也及不得那萧唐,但如今可并非是在部落营寨当中争甚么彩头利物比拼,彼此既是死敌,也正好趁着两军杀伐时一较统军作战的本事分出输赢、立决生死。

    边想着,完颜活女又发狠念道:我又何止是要取那种师中的人头?萧唐的首级才是我必要拿的利物啊.......父亲的耻辱,如今也当由我来替他洗刷!

1526章 血染杀熊岭!山道间的混战

    杀熊岭上方,种师中拖着老迈的躯体,与黄友率领残存的宋军将士反被下方大批绰弓引荐射出如蝗箭雨的金军弓箭手给压制住,已有大批的步卒涌杀上了岭口,将那些仍要奋死顽抗的宋军士卒的身形给淹没住......

    小种相公那个宋军之中德高望重的勋帅,在完颜活女看来已是必死之人了,他已同另一员金将和尼开始商榷如何与其他金军兵马互通声息,往南再设下层层部署,也便如今日诛杀种师中一般,设计如何杀溃驰援挺进河东路的萧唐所部义军.......

    然而说萧唐,萧唐便到。

    浑如一道惊雷就在不远处响起,完颜活女立刻有所察觉,也立刻惊愕的转过头去眺望,倏然间他觑见后方天地相接的地平线头上隐隐的有一道道黑线缓缓出现,而隐隐的雷声似乎也愈发的响亮了。除了主将之外,其他金军也都听到了声响,也纷纷回身转头眺望南方,但见那一条条黑线疾速向前,渐渐的似是形成一道道汹涌的怒涛巨浪,并挟带着要碾压尽眼前一切生灵的气势直向己方军阵席卷过来。

    就连脚下的大地也开始微微颤抖了起来,也经历过许多场惨烈厮杀的完颜活女也立刻意识到南面又有敌军骤然杀至,而形成那隐隐雷声的军旅似乎都是身着重甲的劲骑,也是有意掩盖声息迅速接近己方正围剿杀熊岭上宋军的兵马,随即骤然发动冲锋。后方所布置的两三支游骑斥候却并没有前来急报有敌军杀至,遮莫已被对方剿杀得尽了。

    完颜活女心中正念,也擎起手中大斧,正要高声喝令时,他蓦的又觑见前方奔腾而来的骑阵之中有耀眼的寒芒炫起,那是那一片片锋利的骑枪,以及雪亮的马刀锋刃耀出的利芒!

    萧唐率领诸部义军星夜疾驰,奔赴至杀熊岭左近之后立刻令呼延灼率领所部破阵军连环马重骑最先向金军发动冲锋。换乘了也披覆着具装的高头大马上一队队体魄强健的重骑甲士宛如一尊尊钢镶铁铸的战神,迎着女真步马弓手仓猝疾射来的箭雨几乎毫发无伤,依然势不可挡的疾驰猛冲,眼见便要恶狠狠的撞进敌军的阵中。

    完颜活女、和尼二将反应也端的机敏,他们立刻指挥诸部骑兵从两翼分散开来,避免承受宋人重装骑兵势如破竹的猛烈冲击,已然能够维持得阵型的完整。然而大批蚁附聚集于杀熊岭下,堵截种师中所部宋军的各部步兵想要回避却已是迟了。第一排连环重骑先是与金军中以杂胡为主的部曲狠狠相撞,骤然发出激烈的巨响声,借着惯性加持的锋利长矛轻易地刺穿了前方步卒的身体,随即又捅穿后两三排军兵的身躯,还有许多杂胡步兵被汹涌而来的战马一头撞飞,身子往后高高飞出的之际便已经气绝身亡。破阵军冲锋的骑阵当中后几排一个个全身裹漆黑铁甲里的骑兵旋即杀至,大多被头盔覆盖住大半张面庞的儿郎眸子也迸射出凛然的杀机,雪亮的长刀当即斩落下来,更使得金军阵脚大乱。

    虽然完颜活女麾下统领的这些诸族杂胡当中也不乏剽悍好杀的猛士,还不至因为被这突如其来的打击惊吓得魂飞魄散。然而他们就算有心厮杀,后续的重甲骑骑已经挥舞着锋利的马刀接踵而来,久经战阵、训练有素的呼延灼麾下连环马将士组合成一排排锋利的箭矢冲阵......连人带马具装重铠奔驰起来所夹杂的猛烈势头,再是勇猛,仅凭血肉之躯,又如何抵挡得住?

    敌军来得突然,第一个回合的交锋中己方兵马便吃了大亏,完颜活女当真已是忿怒到了极点。河东路各路宋军彼此协同极不默契,先后被杀得七零八落,如今更是将自己军中威望最盛的勋帅置于险地,此役正要一举袭破那一小撮仍做抵抗的宋军,已是胜券在握,如今却仍有宋人兵马来援的如此神速,而且恁般冲阵的势头,也远要比前些时日彼此厮杀鏖战的宋军猛烈!

    等等...听闻宋军以姚古、张灏为主将的兵马迟疑不前,按说周遭数百里内本无与种师中协同的南朝宋军,那么来的这一路宋人兵马......莫非就是!?

    完颜活女若有所察,猛的又听见前方骤然穿来的马蹄声也是愈发的清晰,随即他便望见除了最先冲击己方大军步阵的具装重铠骑兵劲旅之外,对方也早又遣出数部轻骑从两翼直接朝着己方马军截杀过来,但见诸部的宋人义勇头戴的盔顶红缨连成一片,如林似火不住的涌来,而不但有轻骑军马立刻要与自己短兵相接,对方中阵执旗击鼓,冲出的众多步军也已直朝着杀熊岭的方向涌杀了过去!

    由于呼延灼、韩滔、彭三将率领重骑精锐猛烈冲击迫退阵型已开始溃乱的金军步卒,为杀熊岭隘口处清开了一片空间,萧唐自知今番不但要与在此设伏围攻的金人血战鏖斗,重中之重,也须救还回本来按正史中的轨迹正将在此壮烈殉国的小种相公,先前便已早做出部署。如今急奔向杀熊岭上方意图清开一条血路,火速要确保种师中性命不失的诸部步军死战用命,其中要救还回小种相公最为心切的,自然也正是当年曾在他帐前听命的军将官。

    “鞑子撮鸟!兀自要挡在洒家面前讨死!小种相公,小种相公何在!?”

    鲁智深大吼一声,沉重的水磨禅杖直朝着前方惊愕慌张,拥堵在杀熊岭山道间的金军步兵恶狠狠的挥出,一些长枪木遁顷刻间被他砸得碎裂,折断的枪杆与破裂的木遁倒飞激溅,又直发出一连串砰砰喀喇的劲响与碜人刺耳的骨骼碎裂声,但凡是挨着鲁智深水磨禅杖的杂胡与女真步卒,顷刻间不是被砸得趴到了地上,便是荡飞而出,身子直直从山岭道上栽落下去!

    最先面对鲁智深率领所部步卒义勇奇袭的,大多是本来布置于后方,且披挂着弓矢撒袋,身上甲胄装备并不严整的弓箭手,而鲁智深却是即刻杀上山岭心切,以他为锋矢直撞进金军步军弓手阵列,手中厂长就横飞,一时间也不知道撞开多少拥堵在一处的鞑子,女真与杂胡中的悍勇之士也根本来不及将阵型缺口填平,但见鲁智深大发神威,一人发足狂奔冲在空间有限的岭道最前方,竟顶着周围密密麻麻的敌军冲势不减,成堆的金军步卒受到冲击跌跌撞撞,摩肩接踵,已有不少人跌跌撞撞的从山岭陡坡直滚落了下去!

    邓元觉与疯魔军其它偏将眼见鲁智深一头扎进敌军阵中虽势不可挡,可如此打法也实在忒过凶险,当即也都率部直往前方溃动的敌军上撞,力图尽快追赶上鲁智深的步伐,所过之处,也是血雨纷飞!

    邓元觉那边也挥起手中禅杖,以另一端月牙铲的锋尖将前方一名杂胡军将劈头斩成半截,血雨冲天激溅,直浇了他一脸,旁边虽然又有几员步卒挥舞着钢刀直扑过来,当即也被邓元觉拍飞了出去,以他这等冲锋威猛的势头,此时与鲁智深相距也仅不过七八步的距离。而花和尚与宝光如来这一对威猛悍烈的沙门僧人皆是步战一等一的好手,身后不远处也有麾下勇健之士拼死护卫,是以就算眼前尽是人头攒动的敌军,也足以在杀出一条血路的同时自保不被敌军偷袭......

    然而在双方步卒在杀熊岭山道间已逞犬牙交错之势的激烈混战中,没面目焦挺也杀得浑身浴血,气喘吁吁着,双目中已满是血丝。而当焦挺觑见周围有神情同样如癫似狂的敌军杀来,他喉头嗬嗬作响,发出如野兽一般的嘶吼声,索性抛下了手中已看得卷刃的钢刀,随即歇斯底里的暴吼了一声,便张开双手,也反向那些正欲寻他厮杀的金军步将与士卒直撞了过去!

1527章 壮烈身死,好汉归乡

    先是一员金军兵卒冲杀上来,焦挺手到,立刻把他扭得定,干净利落的一跤颠翻,旋即又疾步上前,揽住另一人腰胯,一跤也将他颠个脚捎天时,正面却又有个狰狞嘶喊的汉子擎刀冲至,焦挺也迎将上前,一记垫步躬腰,紧接着手起一拳、脚起一带,便轻而易举的将那人绊倒翻滚着从山道间跌落......

    抛下兵刃的焦挺使出他拽拳飞脚、近身扑跤的本事反而更显得得心应手,一时间也大逞拳脚威风,以徒手的功夫放翻了十余人,然而冲散了金军诸队弓箭手之后,周围与之厮杀的,多是身披劲甲的剽悍女真、杂胡军健,疯魔军奋勇混战厮杀的军兵伤亡数目亦陡然增加。饶是焦挺以徒手功夫施展起来亦是三五十人近不得身的好汉,在此处空闲有限的山道间厮杀,也有利于他使扑跤巧劲即刻将近身的敌兵放翻而先后从陡坡上滚落下去,然而仍有大批被激起凶性的金军涌杀过来,也使得焦挺所身处的位置险象环生!

    这边焦挺刚又揽住一人腰挎再将其抛下山岭去,一道利芒暴起,“噗!”的声闷响钢刀便重重砍在了他的背上。焦挺踉踉跄跄几步,旋即回身怒目瞪视过去,就见有七八个女真兵卒又嘶声狂吼着围将过来。焦挺仍要冲上去厮斗时,却已感觉到双手渐渐变得愈发沉重,背上刀伤甚重,也使得自己有些发不起力......

    罢了...也有不少兄弟战死沙场,咱们是要做下大业的好汉,杀不得先后与鞑子拼得沙场殒命,若是今日终于是轮到我了,便争个轰轰烈烈斗个痛快,惧他个鸟!?

    焦挺已是抱着必死之心,本待立刻冲上前去。然而就在此时,那些向焦挺冲杀过去的金军身后忽然出现一道就身形端的庞大、宛若金刚的巨汉,当即便有个不及提防的兵卒被头上脚下的倒提起来,身子旋即又被重重往地上掼摔下去,蓦的咯啦啦一阵骨骼碎裂的响声乍起,那金兵的颈骨立刻被摔得折裂!

    头上绾着的穿心红角子已被打散,金鸳鸯踅褶衬衣外披的铠甲上也早已血迹斑斑,而任原耸然矗立,当真似扎在杀熊岭上的擎天柱一般也挡在了几名金军面前,他同样势如疯虎,嘶吼着使出近身扑跤的手段不停得将周围的敌兵放翻摔飞。然而任原身躯高大,那般气势也端的威武,但也更容易遭到敌军的环视围攻,在他奋力死战的同时,不停的有钢刀、长枪劈斩直搠在他的身上,发出“噗噗噗!”教人闻之心悸的闷响声,已是血流如注,恐怕性命只在咫尺间便休!

    焦挺见状大急,他也立刻发足狂奔上去,而任原在金军的围攻下庞大的身躯眼见便要轰然倒地,早杀得眼红,似乎也预料到此役自己难以幸免,任原兀自拼着使出最后一分力气,歇斯底里的狂声呐喊,并张开双臂直往近身的几个金军将兵身上猛扑过去!

    任原生得身长一丈,双臂张开也远较常人抱揽的范围更大,立刻便有一个女真猛安在内的五六名金军将兵被任原钳住,待这擎天柱再一发力,竟裹挟着这些一时被他制住的敌军发力一跃,一齐直从杀熊岭的山坡上滚落跌率了下去!

    焦挺一时怔然,他似乎觑见任原与那些金军从山岭上跌落之际回首直朝着自己怅然一笑,当即也不由的想起前些时日大军准备往河东路驰援时,任原曾对自己所说的言语:“...鞑子悍猛凶恶,我自然晓得,当年也是我骄狂,而自顾吹擂说甚拳打南山猛虎、脚踢北海苍龙,随后却教小乙哥与焦挺兄弟你教训得狠,方知小觑了天下好汉,实则我如何不知所擅的扑跤是江湖手段,于战阵中当不得甚么大用,说来惭愧,真要是到了沙场上以性命相博,兄弟我心中当真也仍有几分惧意......

    然而当初我在江湖中闯荡时,所立下的名头便是太原相扑擎天柱任原。我本来便是太原府出身,鞑子侵害我中原江山,如今更是将太原城团团围住。萧唐哥哥做的是抗拒外虏的大业,眼下要去援助的也是我的家乡故里。以往在江湖中漂泊的时日忒久,如今以戎卫故乡的义军头领的身份回了家乡,兄弟我的腰板也能挺得直了,是以我任原本事再不济,为了城中同乡父老,也势必要豁出性命与金寇鞑子厮拼到底......”

    周围的喊杀声已然喧嚣,也有几员头目大批的疯魔军步卒从后方涌杀过来,戎卫在焦挺左右。而焦挺回过神来,立刻朝山道陡坡那边奔将过去,待他探头向下方望去时,就见已有二三十几丈高的山岭下面,任原庞大的身躯横躺在几具金军尸首的上方,仰面朝向苍天,却已再不见半点动静......

    焦挺本是口拙鲁直的性子,然而平素能时常与任原这个同善扑跤的好手切磋本事,喜好契合,性情自也渐渐相投,彼此也早处下了极深的情分。如今却眼睁睁看着寨中与自己来往甚多的兄弟的身子静静的躺在山岭下方,焦挺也直感胸中无比抑郁,蓦的他直拽住自己的衣襟,仰天嘶声大吼,歇斯底里的怒号声响彻山岭道口,一时间竟似掩盖住了双方将兵尤为激烈的喊杀声......

    经历一番疯魔军悍勇将士的冒死冲杀,又有鲁智深、邓元觉这两个步战一流猛将于前方开道,义军豪勇终于平趟开一条血路,从岭道上直冲至杀熊岭高处。鲁智深神情忿怒凶煞,已早化身疯魔状,正大肆抡舞禅杖击杀金军。

    忽然间鲁智深双目骤然一凝,旋即口中迸发出金刚狮子吼也似的怒号,手中水磨禅杖早已泰山压顶般劈将下来,以所向披靡之势重击在挡在身前一个女真军将仓惶招架的长刀上,刀杆咔嚓一声端的干脆,又是噗的一声,那金军将官的头颅便已被水磨禅杖劈中,顿时如西瓜般绽裂开来。鲁智深旋即迈步疾奔,六十二斤重的水磨禅杖呼呼旋舞中,他大步流星兀自如分波辟浪也似又平趟出一条道路来,而直奔着前方的战团狂奔过去......

    ....................

    种师中已经记不得上次须自己亲赴战阵险地,而与敌军肉搏厮杀时是甚么时候的事了,如今仍聚集在自己周围的宋军只怕已不足百人之数,本是西军勋帅,也早是年迈岁数的小种相公手握佩剑,仍拼死搠翻斩到了五六人,已愈发的气力衰竭,战至油尽灯枯。随着身上又多出两三道伤口,种师中也再支撑不住,单膝一软而跪倒在了地上。

    我种家世代将门,以为国征战沙场建立功勋,如今却终于到了我于战阵中殒命的时候了......

    种师中心中怅然念着,眼见周围仍有大批的金军涌杀过来,他强自挺起苍老的躯体,又缓缓站起身来。惨烈的混战中这位年老的长者,拼得颌下花白的胡须也被点点鲜血染红,而就算已是奄奄一息,他也仍不肯就此向鞑虏外寇低头伏地,便是死,也要挺直了身躯轰轰烈烈的战死!

    流血过多,迷迷糊糊之间,种师中忽的却觑见对面金军阵中一阵溃乱,又隐约的似乎看见一个大和尚舞动着手中禅杖拍飞了几个金军,并大踏步直往自己这边奔来。种师中苦笑一声,本以为自己垂危之际已是看到了甚么幻相,两军杀伐之中,哪里却又冒出来的沙门僧人?

    等等...那和尚身躯胖大,看来倒也有些熟悉...遮莫他是......?

1528章 救人过后,更要杀人!

    本来种师中转念想时,他毕竟年事甚高、气力不继,已是支撑不住,当即瘫软往地上倒去。而那大和尚正赶在小种相公晕厥之际蹿步上前,一把将他揽住。旋即周围又有许多义勇健士也冲将上前,将己部军旅主将与种师中围在中间护定。

    而杀熊岭上方不远处,此番随小种相公一并驰援的宋将黄友也早拼到力乏,中箭倒地,眼见也要被金军生擒俘虏时,却发现有大批宋人豪勇也杀向山岭及时援至,黄友心中道了一声万幸,而眼见对方衣甲制式显然并非是官兵禁军军,他大概意识到了这伙精兵强将应是甚么来路,也仍旧高声朝着那救下小种相公的大和尚喊道:“多谢诸位壮士仗义驰援!却不知那位大师如何称呼?”

    鲁智深这边眼前小种相公虽然昏厥了过去,好歹暂时并无性命之虞,也正松了一口气,终于赶上照拂得当年自己的恩官性命周全,他脸上忿怒狰狞的疯魔凶相也逐渐褪去了几分时,又听得不远处黄友高声发问,鲁智深旋即也朗声道:“好说!洒家本乃延安府老种经略相公帐前军官鲁提辖的便是!后调任至渭州小种相公麾下,俱受两位相公提携之恩,只因三拳打死个欺男霸女的撮鸟,便避祸去五台山净发为僧,后与就萧唐哥哥等众多豪杰共聚大义,做得义军中疯魔军主将,如今既知小种相公遭受鞑子围攻身陷险地,俺又怎能不来?道上但凡识得洒家的,如今都叫俺做花和尚鲁智深!”

    花和尚鲁智深?萧唐?

    黄友见说心思一动,旋即暗付道:那萧唐虽先前背反了朝廷,可的确率领麾下群豪专做搭救遭奸佞迫害的忠臣烈士的义举......我旧日的恩官刘法刘经略,曾听闻也不正是为他仗义施援搭救?

    ...........

    位于杀熊岭下方的激战依然甚是惨烈,大批的女真骑士戎卫在完颜活女、和尼等主将左右,面对骤然杀出的敌军反应极快,在所部猛安、谋克等指挥下仍是极为剽悍的势头奋力厮杀。这些于女真兴兵反辽后历次惨烈的大战斩获大捷的勇猛凶悍之士,饶是起先遭遇奇袭而教萧唐所部义军先占得先机,但此时剽悍冲驰血战,却也仍是锐不可挡......

    又是一场刀光血雨中须臾间虽然足以立判生死,但两军终究仍是要比拼得谁的意志更为坚韧到足以挺至对方军心士气开始溃动的鏖战。

    女真骑士与义军诸部劲骑纠缠在一起,兵刃互相交击,激烈金铁交鸣之声回荡在战阵内外,听见所部将官的厉声呐喊,那些女真劲骑也是愈发的振奋。然而天波军正将杨志直觑见金军骑阵当中竖起的一面军旗,也立刻率领部曲掩杀上去,双方狠狠撞在一起,一片人喊马嘶当中,双方各自有骑兵纷纷惨叫着坠马,而杨志亲自冲在最前头,使出了杨家枪法的精妙本事,挑搠抡扫,当下也正杀得周围敌骑辟易溃动时,却忽然觑见了直教他目眦欲裂的一幕......

    天波军正偏将佐各自率领一彪劲骑与周围的金军驰骋鏖战,当中周瑾策马与前方敌骑拉开一定的距离,搭在弓弦上,扣得满满地,尽平生气力,直朝着那人心窝上一箭射去,刚将那敌骑射翻坠马时,从斜侧骤然又冲出一拨剽悍的女真骑队,直冲散了聚拢在周瑾左右的将士。猝不及防之下,几把大锤、狼牙棒劈头盖脸的直砸在周瑾身上,他口中当即呕出大口的鲜血,身子也轰然摔下马去,旋即在周围来往奔驰铁蹄的践踏下不住的翻滚!

    金军统兵大将和尼,比起当初追随着女真诸部那些早在北地成名的猛将时常冲锋破阵厮杀,如今更多的坐镇中军指挥诸部兵马杀伐,但依然十分剽悍凶煞。敌军来得突然,和尼与完颜活女立刻率领亲卫骑队沉着应战,当先也正撞见周瑾所率的义军骑众。眼见麾下亲骑精锐率先以马战重型钝兵器开道,并即刻袭杀了一员敌将,和尼的脸上也露出阴渗狰狞的笑意,然而忽的他却又听见一声暴喝声起,这吼声也直震得和尼与周围金军亲卫都不由得为之一滞!

    吼声未绝,杨志便猛的一夹马腹,催骑直冲上去,手中点钢枪再度探出,寒芒过处,锋利的枪尖又如毒蛇出动也似的摆动起来,当先几个女真骑士的喉头溅出一蓬蓬血雾,趁着敌骑阵中一时不及防备之际,已毫不停留的拍马从缝隙中直杀向金将和尼,期间手中长枪还不断的往周围敌骑咽喉、面庞等铠甲遮护不及处搠出,伴随着一片片利刃搠穿血肉的沉闷响声中,接连七、八名女真骑士翻身坠落,而惊嘶的战马收不住势头继续狂奔,几具尸体的脚踝直勾在马镫上在泥泞的雪地当中又被拖行出好远!

    和尼略作惊愕,眼见自己麾下也有不少亲随躲避过了那个突如其来的敌将的突袭疾刺,正与他岳飞错身而过,也立刻正要喝令戎卫在自己周遭的亲随骑士合围上去,速速将杨志乱刃分尸。然而未过片刻,那些女真骑兵还来不及做出反应,紧随着杨志身后的一队队天波军劲骑也轰然杀至,纷纷挥起手中军械兵刃与前方的敌骑混战成一团!

    眸子中满是戾气凶芒,和尼的眼角也不禁抽搐了几下,不得已他也正准备亲自应战时,却见从斜侧又有一员敌将率部冲杀而至!血刀子竺敬双手攥紧长刀发力横扫,伴随着一轮轮寒芒重重的磕碰在眼前金军手握的锤、棍、棒这等马战重兵器上竟也荡开了一条道路,也有些骑兵猝不及防,身子挨了席卷而来的刀锋当即残肢横飞,热血四溅,随之纷纷坠落下马!

    这个时候和尼的脸上已不由的显露出惊恐之色,然而从另一个方向又有一员敌将率领骑军涌杀而至,喊杀声直震耳欲聋。天波军另一员偏将杨再兴也杀进了战团,急不可待的挥起手中大枪攻向那些目瞪口呆的敌军骑兵,但见他手中长枪如翻江搅海的狂龙,其摧锋破阵的声势较之竺敬也更为猛烈。

    杨再兴与竺敬一左一右,一枪一刀,本来便极善于马战搏杀的虎将,便是撞见向来与剽悍善战而闻名的女真骠骑在声势上一时间亦能压制住对方。和尼就听见周围响起己方兵马一连串的惊呼惨叫声,又亲眼觑见无数主人的战马嘶鸣,惊慌奔驰,曾几何时又觑见过金军的儿郎吃过这等大亏?他心中也不由发狠念着不料南朝宋人竟然也有如此多悍勇的猛士集结于此......和尼再不敢托大,已打算迅速撤离此处,收拢其余金军兵马再联决银术可等部雄军,再与萧唐所率领的这些雄兵强将打熬。然而他刚策马回身,便惊觉觑见冲杀过来的敌骑当中那个脸上生有一大块青记的骁将已悍然冲杀至自己的面前!

    除了在大名府留守司时的恩官索超之外,周瑾与杨志当初于战阵中不打不相识,也当真服了他枪技弓马的本事,后经萧唐点拨至杨志麾下做了偏将也是甘心情愿,虽然他本事及不得竺敬与新投而至的杨再兴那等马战猛将,可是听奉军令向来勤勉,与杨志闲暇时相互切磋讨教,彼此也让也早结下了兄弟情义。而杨志眼睁睁觑见周瑾在混战中被那员金将手下的骑众所杀,与自是为他报雠心切,是以当即催马破阵,急喇喇的杀至那金军大将面前,立刻堵住他奔逃的去路,而教这厮逃不可逃!

    如今眼见那面露惊慌之色的敌将就在眼前,杨志手中点钢长枪锋尖撕裂空气发出凄厉的破风声狠狠搠出,他当即也瞪目大喝道:“智深兄长那边已然率部抢上杀熊岭搭救小种相公去,洒家却按哥哥所令在此专要杀鞑子!你这厮鸟坏我周瑾兄弟性命,血仇眼前便要报得,还想往哪里逃去!?”

1529章 你的成名之所,你的葬身之处

    点钢枪以雷霆万钧之势横扫而至,和尼勉强格挡,与杨志激烈鏖斗着。两匹战马走马观花也似的直打着转,而周围双方大批将士催马混战更是激促惨烈,在不断的有骑兵坠落下马的同时,两员大将已缠斗了接近三四十合的时候。

    虽然势必要去眼前那金军主将的性命,杨志也很清楚金国尤其是女真各部的确悍猛善战之士甚多。按金人军制三百户为谋克,十谋克为猛安,实则只任意一个低阶军将甚至善战的勇卒战力都能与寨中许多头领相当。每次战事再是布置得精细,也仍无法避免会有不少共聚大义的弟兄在疆场上阵亡,而自己不但统领得一支部曲,身为马步军诸部头领当中论武勇名列前茅的骁将,战阵中既然有机会缠住金军中统军的首领,则势必要尽快袭杀对方,以图能够瓦解以坚毅耐战而闻名的禁军气势。

    更兼要为周瑾报雠雪恨,趁着杨再兴与竺敬等兄弟大发神威而在周围金军骑阵搅起一阵阵血雨腥风时,杨志情知自己暂能得以与眼前那金将捉对厮杀,万不能再教其逃脱,便已打算冒险以巧招立刻取对方性命。当即杨志一枪又狠狠搠出,看似露出破绽,和尼本来便被这员宋将纠缠得心急火燎、杀意更盛,他见状立刻目露凶光,挥起手中长刀劈斩,也急于要将杨志力斩于马下!

    一道寒芒挥斩而至,杨志则歪头一闪,来势迅猛的长刀从他头戴的铁盔上堪堪划过发出教人闻之牙酸的摩擦声,而一道寒芒过后,却又有一道更为耀眼的利芒从杨志的腰挎间骤然闪现......

    点钢枪被单手绰在掌中,杨志骤然抽出砍铜剁铁、刀口不卷的家传宝刀,反朝着和尼兜头劈落。忽然间火星迸射,利芒势不可挡的从刚被架起的长刀刀杆划过,当即将其斩断后下劈之势丝毫未曾衰竭,削铁如泥的刀锋剁在和尼的肩头,紧接着划过他的衣甲与身躯,自腰肋处贯穿得透...当杨志在冷眼乜向面前面露惊惧之色的和时,很快又被腥热的鲜血溅了一脸......当即便将尼这员金军大将斩成了两截!

    而金军另一员统军大将完颜活女率众催骑正向前冲刺时,也顿感冰寒的杀机陡然从四面八方如潮水也似的席卷而至。

    前方众多女真骑士疯狂的嘶声呐喊,正迎向一员威仪浑如天神的敌骑所统领的宋人军马。完颜活女虽见那宋人骑将生得极是威武,却也并未将他放在眼里,先是追随自己的父亲完颜娄室,随后于战阵杀伐中亦能独挡一面,无论是反辽,伐宋还是征讨震慑得北地诸族各部的战事之中完颜活女斩将无数,只论个人武勇也是女真族裔中诸多以赫赫战功而树立威名的将帅之中屈指可数的人物。兼之周围又多是久随自己南征北战的剽悍猛士,完颜活女自有信心于马战厮杀之中不输于任何强兵劲旅。

    然而等到前方两拨骑兵短兵相接,完颜活女竟然觑见对面那员骑将催骑他越过由他统领的宋人兵马,而直扑冲在最前面的女真甲士,舞起手中大枪犹如一条择人欲噬的狂龙,几乎丈二长的枪杆虎虎抖动出碗大的枪花,寒芒闪耀的长枪枪头每一戳刺出去,都准确无比的攻向周围直扑过来的女真气势咽喉、面门、心窝等要害处,只一轮厮杀,似乎他手中长枪也只是稍点而至,便是点点的血光迸溅,当即有七八名骑兵登时毙命坠马。

    只这打眼一瞧,完颜活女虽然自问以自己冲阵厮杀磨砺出的本事,于捉对厮杀之中仍有能胜过对方的把握,但是若只论使弄马战军械的奇巧奥妙,自己比起那员宋人骑将仍是相差甚远。

    两军对垒厮杀,仅以一人之力也的确无法扭转争个战局。但尤其是这般双方骑阵相互撕咬混战当中,有一员武艺高强的骑将充任所部兵马的刀刃锋尖率先冲驰破阵的作用的确尤为重要,而一众女真骑士眼见那员敌将搅阵厮杀的势头生猛,也纷纷怒吼着抢将上前,当中也有人哪怕拼着被对方一枪搠中要害,也要丢下手中兵刃,再伸出双手死死抓住那员敌将手中的枪杆,直教他再施展不出其马战的本事!

    然而从那员长枪使得出神入化的宋人骑将两侧,猛的涌出两员手持长戟的骁将个率白衣白甲、赤衣红甲的两彪骑军也奔驰而至,策应着所部主将与金军亦拼死混战起来。完颜活女这时刚觑清对面敌军打出“麒麟军正将,玉麒麟卢俊义”的旗号,他狠狠一咬牙,挥斧拍马也正要亲自率领近卫亲骑疾驰过去与那一彪宋人兵马鏖战,却又听得斜侧喊杀声旋即而至,但见首当其冲杀来的那员宋将同样绰着一杆长枪,甫一冲至眼前女真骑阵近身处,周围也早有大批的劲骑涌上厮杀,也有一员女真谋克将手中狼牙大棒抡过了头顶,在直朝着那员宋将头上就狠狠砸来的同时,周围五六把兵刃也分别攻向他身上要害处。

    然而那员宋人骑将丝毫不乱,反而主动抢撞进了女真骑阵当中,手中他手中的长枪骤然转动起来,也如毒龙一般张牙舞爪的猛攻过去,但见枪影绰绰点点的直教人眼花缭乱,反而是围杀过去的金军骑兵将士当先中招,一抹抹鲜血顿时喷溅而出,而那员宋人骑将兀自能在乱军当中进退自如!

    完颜活女也已觑见那员宋人骑将身后奔驰过来的骑阵当中打出的是“貔勇军正将,血貔貅史文恭”的旗号,比起那个唤作卢俊义的宋人使得长枪精妙持重,先是立于不败之地,而这个唤作史文恭的骑将枪技则是更具侵略性,根本不容得眼前的敌军有片刻歇缓的机会。

    而完颜活女同样也有清楚,他面对那两个分别唤作卢俊义、史文恭的宋人敌骑当中的任何一个,自己盘算着尚有随机应变斩杀对方的可能。但是倘若是以一敌二,仅凭亲眼觑见他二人所展现出来勇武绝伦的手段看来,恐怕自己也是毫无胜算!

    不必他主动前去寻觅周围的宋人义军厮杀,卢俊义、史文恭便各率所部骁勇精兵直朝着完颜活女这边猛烈的攻杀过来。而完颜活女狠狠咬了咬牙,也仍打算率领麾下轻骑直从前面敌军当中平趟出一条血路时,却惊然闻得破空之声骤然而至!

    完颜活女的反应也是极快,他立刻侧身闪避,当即便有一支利箭呼啸着从他的身侧划过,身侧一名女真亲随骑士面门中箭,力道之猛,直接将他的脑袋射了个对穿,那骑士甚至哼都没哼一声,当即便倒栽从马鞍上坠落倒地。

    当完颜活女怒目再瞪视过去时,就见又从侧翼奔袭过来的宋人兵马当中,为首的那员生得面相端的俊朗英武的宋人骑将手中擎着的虎筋弦扣雕弓硬、燕尾梢攒箭羽长,而对面骑阵当中随风猎猎摆动,上写“驰簇军正将,小李广花荣”的军旗之下,又有二十八名身着玄色薄毡大氅、内穿玄色劲甲,各自骑乘着皆是通体生得油光黑亮的高头骏马的劲骑疾驰涌来,这二十八名人矫捷、马雄骏的黑甲骑士人数虽不多,奔腾起来却似也有千军万马的气势,在距离完颜活女所部女真骑阵尚有一二百步的距离时,他们与所部那员玉面骑将又擎起手中硬弓,紧接着又是一阵阵破空之声骤响,在混乱的战场之中穿梭的利箭都如长了眼睛一般,准确狠厉的又将素来也已弓马本事为傲的女真骑士射翻了二十余人!

    完颜活女猛的抡起手中大斧呼呼舞动,伴随着叮叮当当一连串的清响,激射而至的箭簇皆被他略为吃力的格荡击落。而在这个时候,完颜活女也已意识到:来的这一路宋人兵马,非只是为了要搭救杀熊岭上那小种相公,如今也已将其最为精锐骁勇的部曲集结起来,而都势必要尽快除了我这个统军主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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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浒任侠介绍:
萧家少主,和武二郎同生共死斗权贵;行镖四海,带兄弟结识八方绿林好汉;东京梦华,携燕青在汴梁城浅酌小饮;北地风云,向完颜阿骨打再去讨酒吃;西夏狼烟,与吴玠和西夏军浴血奋战;江南烟雨,同方腊教主还要计较一番......有无数好汉见了你宋江纳拜,可我也有谪仙、布衣剑卿、刈虎刃、铁狮子、青鹘子、一阵风、旱天雷、补天手、一点油、绵里针、小白龙、活死人、乳虎等一票兄弟帮衬。你及时雨宋江既然要招安,那梁山便由我燕云十八骑、面涅郎君、天魁星主的任侠萧唐接手了罢,替天行道那面大旗,我会替你扛下去的。(水浒任侠书友群号:277318413)水浒任侠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水浒任侠,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水浒任侠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