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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浒任侠全文阅读

作者:云霄野     水浒任侠txt下载     水浒任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990章 天之生民非为君,天之立君以为民

    鲜艳的血花立刻从喉头飚出,虽然方虎有些武艺,可是万万没有料到石秀竟然会突下杀手。一对招子如死鱼一般凸了出来,眼中也满是疑惑之色。在方虎直挺挺向后倒下的时候,心中也仍不禁疑惑的想道:既然我早已肯入伙为你们效命,为甚么要杀我?

    其余囚徒眼见这一路强人突下杀手,也都不由齐声惊呼起来。其中那个做拐幼卖女勾当的汉子以为石秀等人是打算杀人灭口,便立刻高声叫道:“各位好汉!小人也是在道上混的,也知义气二字,肯与诸位做成一路!何况小的还不知诸位在那座山头啸聚,绝不会告发好汉的行径!只求放小人一条生路,必当厚报!”

    “便是官府知道我等杀上沙门岛,又能怎的?我们兄弟虽然敢杀官门恶吏,可是哪个又曾说要与你这厮们的确是歹事做绝的恶贼做成一路?”

    树林中忽然有人沉声说道,戴着獬豸面具的萧唐,在这个时候才缓缓走出身来。那些囚徒眼见萧唐面戴的那张獬豸面具,其中有些江湖阅历的立刻便明白了胆敢攻打沙门岛这个官府下辖牢城营的,正是在青州二龙山、清风山啸聚的绿林兵马,也明白了为甚么方虎那个强人头子会被一刀杀了!

    按说朝廷禁军与绿林强人之间泾渭分明,就算不是在一个山头上啸聚的,若先前没甚么仇怨的彼此撞见了也须做些人情,尤其是和官府周旋时也好齐心戮力,共同抵抗官军的剿捕。可是这铁面獬豸全羽统管的绿林兵马在道上却是个异类,为非作歹的滥官恶吏要杀,祸害一方的恶霸大户要杀,就算是绿林同道,但凡因滥杀无辜而恶名在外的草莽强人也要杀!

    其实在山东地界,还有晁盖、宋江统领的梁山泊也打出替天行道的旗号,说要以仁义为先,也宣称其专做劫富济贫的勾当。可是但凡有绿林草莽前去投靠的,你先前是开黑店人肉作坊也好,污了多少清白女子的身子也罢,干过几桩杀人满门的命案不妨,只要入伙拜了把子的,尽可做成兄弟。可是听从于全羽号令的绿林势力却截然不同,杀奸除恶时执法不讲绿林情面,倒似是官门之外,要在江湖中主持公道的阎罗包老一般!

    萧唐冷眼朝着眼前那些呆若木鸡的囚徒觑将过去,又沉声说道:“瞧你们的面色,看来也已猜出我等到底是谁沙门岛上那些以残害囚徒为乐的公人固然该杀,可是你们当中有些人也绝非无辜枉遭冤屈迭配的,甚至有的厮鸟论罪当诛,但却仍苟活于世。既然如今朝纲糜烂,诸地府衙内讼案多有不公的,有些事便要由我等出手了。”

    旋即萧唐又向那个本来使**拐幼卖女,做黑道人牙子勾当的恶汉觑将过去,那汉子眼见那张铁面獬豸面具上的招子凶光闪烁,看似这只噬奸吞恶的神兽便似转活了一般,他也被吓得不由的浑身一颤,萧唐语调森冷,又道:“似你这等做人贩勾当的腌臜厮,我也最是痛恨!你这厮又曾害得多少良善人家妻离子散,又让多少无辜百姓受那摧心剖肝的苦楚,还敢说你知义气二字?就算在绿林中你这厮与些山寨有交情,如今教我等撞见了,我又怎能容得你这厮再逃出沙门岛去继续害人!?”

    那恶汉浑身冷汗涔涔,忽然他又嘶吼了一声,转过身来夺路便逃!可是还没等他奔出数步却被个凛凛大汉生生截住了去路,山士奇将浑铁棍搭在肩上,又冷声笑道:“许久不曾在哥哥面前建功,如今大寨里又多出许多豪杰聚义,本想在众位兄弟面前显显本事,可是打杀了你这么个欺善怕狠,只敢用下作手段阴人的狗贼,却也不算发得利市!”

    山士奇冷笑罢了,他攥住浑铁棍棍梢的右手忽的向下发力一按,抗在肩头的混铁板顿时似风车一般在山士奇的肩头呼呼旋转起来。山士奇又身手一绰,抓住浑铁棍借着旋转的力道单手猛然向前面砸去,那个恶汉的脑袋被砸个正着,便如大棒击砸的西瓜一般碎裂开来!

    另一个诱扎良家女子做皮肉买卖的恶汉吓得呆了,还没等他回过神来,顾大嫂便已上前死死薅住了他的头发掼倒在地!顾大嫂虽然女生男相,好歹仍是个女子,对手下这个专坏女子清白的匪类自然也绝不会心慈手软。就算这厮仍要挣扎,可是此时体虚力乏,挣脱不过有些蛮力的母大虫,只得眼睁睁看着顾大嫂抡起手中钢刀狠狠剁将下来,当即便取了他的性命!

    “至于你这个贪墨钱帛的贪官,曾收得多少贿金到底真如你所说,往日是否在时任的州府横行,残害良民而无所不为的,我只稍做打探便知。项上人头权且寄在你的脖颈上,就算罪不至死我也自然有法子惩治你这厮。”

    山士奇、顾大嫂分别出手宰了那两个歹人之后,萧唐又对那因坐赃枉法遭弹劾而充军迭配,此时早已被吓得抖若筛糠的配军说罢,他转过身,去对剩下的那些囚徒继而说道:“你们且不要慌,纵然先前曾犯些过失的,在沙门岛上既都已受尽折磨苦楚,我等也不至再屈坏了你们。只是你们还是充军期限未满的囚徒身份,便是救助你们出了沙门岛,仍要吃官府缉拿,有愿意投到我大寨中去的,也会教你们有个安身的去处,有不愿去的,也赍发你们些衣食钱物,待渡海之后任凭投别处去。”

    其余那些胆战心惊的囚犯闻言便如逢大赦一般,他们立刻跪倒在地,感激涕零的磕头如捣蒜,连呼多谢诸位好汉恩同再造的大德,做牛做马也誓要报答云云可是这时一直在旁冷眼旁观的孙定忽然冷哼一声,又对萧唐高声说道:“绿林强人头子,铁面獬豸全羽!我倒也听过你的名头!原来你就是如此收买人心的么?虽然你处事比起那些祸乱各地的强人匪类更讲个公道,却也不过是欺公罔法、沽名钓誉!殊不知以武犯禁者,仍不过是呈匹夫义气,而游离于国家法度之外,只凭武力而各自为法,长此以往下去,到底也只能使得天下愈来愈乱!”

    听孙定出言呵斥,在萧唐身后孙安、阮小七、山士奇等人登时又面露愠色,可是孙定当年毕竟对林冲曾有大恩,好歹一众头领也没立刻向他发难。而萧唐听了也不着恼,他摇了摇头,说道:“孙孔目,你方才说孟子有云徒善不足以为政、徒法不能以自行,却不闻上无道揆则下无法守也,朝不信道、工不信度、君子犯义、小人犯刑,国之所存者幸也上位者不能依公义而以身作则,能够用法度约束自己的官吏自然是越来越少,朝廷不信奉道义,官吏不恪守法度,我倒想请孙孔目扪心自问一番,说甚么法不阿贵、法无可贷,可如今的世道是不是就是如此?

    窃钩者诛、窃国者侯,你任由权宦仗着王法谋私横行而无动于衷,我等救助遭欺凌迫害的百姓你却要出言斥责。按你的说法,谁能掌握权柄便可以仗着王法肆意害你、害我、害天下人,长此以往却只会教大宋百姓寒了心,任由奸佞当道、朝纲糜烂,这可是你这个自诩恪守法度的刚直之士愿意看到的?

    当年我朝先帝修订蜀国国主孟知祥亲撰的颁令箴而发尔俸尔禄,民脂民膏,下民易虐,上天难欺十六字祖训,可是现在我朝上至朝廷、下至军州多少官吏虐的就是下民,欺的就是上天!孙孔目,你是个正人而不肯与滥官污吏同流合污,可是你虽不压榨民脂民膏,可是你这却是在告诫我等权奸贪官暴敛民脂民膏,拿王法公器私用时天下百姓就只能逆来顺受!你以为为了朝廷效死节这是死得其所,可是除了死后能留个好名,贼臣弄权以致天下大乱、盗贼并起,便是恪守法度又能有甚么用处!?”

    萧唐越说言辞越是激烈,本来以为自己义正言辞的孙定也不禁面色立变,听萧唐说到最后他的心也似被一把大锤狠狠的撞了一下!孙定没有想到眼前这个绿林强人头子“全羽”竟也有恁般见识,虽然心中不忿想出言反驳,可是对方说的又哪有半点差错?

    虽然同是受奸官迫害的孔目官,孙定却不似早已投到萧唐麾下的铁面孔目裴宣那般有些狷狂书生气,而且早对朝政心灰意冷,可是他自问耿直好善,恪守法度自问上无愧于天、下无愧于地,如今却不是还遭构陷迫害充军到了沙门岛上?我虽然清廉刚正,可是正如那“全羽”所说我有心死后能留个好名,可是拿王法说事对于如今愈发糜烂的官场却也不但无可奈何,还教天下人不得违抗王法时这到底又算不算是助纣为虐?

    孙定一时间怔然出神,万般思绪纠结在一处使得他愈发迷惑起来。忽然间孙定又想起那个“全羽”言及尔俸尔禄,民脂民膏,下民易虐,上天难欺这十六个字,心中蓦的又生出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991章 懂法的草寇,有文化的强人头子

    怔然出神了良久,孙定蓦的又颓然坐倒在地上,他自诩是清吏正人,所以对绿林中那些抗拒官府的草莽强人向来甚是厌恶,可是他也十分清楚自己到底还是被青州两山的强人救下了性命。饶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可是孙定也让心知肚明的是,这些强人头领虽然对抗官府,的确也都是刚烈正直的人物。

    只不过孙定仍有着那股书生执拗气,他冷哼一声,仍要对萧唐说道:“诚然全头领说的有些道理,若要我投奔你那山寨做个强人,却万无这个可能!按全头领说言,你当真就肯放我投别处去?”

    萧唐淡淡一笑,说道:“大丈夫言出必践,众兄弟就在此处,我又怎会食言而肥?可是待孙孔目离了沙门岛,不知又有甚么打算?”

    我还能有甚么打算天下之大,可还有我的容身之处?

    听萧唐问罢,孙定垂首沉思。他心想自己本来是奉公守法的府衙孔目,可就是因为自己恤下傲上,不肯对权奸卑躬屈膝这才被构陷刺配到了沙门岛。

    开封府衙又是何等去处?但凡在汴京地界的权贵纨绔要害人的时候,涉及构陷或是开脱罪责,大多都要买通开封府衙中的府尹、胥吏在讼状上大作文章。可是按孙定恁般性情,当年官居武勋之首的三衙太尉高俅要暗害下属,林冲也不过只是隶属殿前司中众多枪棒教头中的一个,虽有些江湖名声,在汴京并没甚么权势可言,但是耿直的孙定却仍要拼着得罪高俅周全林冲的性命。久而久之,自然也会开罪了朝堂中其他手握权柄的权奸,落得现在这般凄惨的境地,反倒成了顺理成章的事。

    对那些权奸做奴颜媚骨状的庸官反而得以擢升提拔,严按法度而不肯受权贵的摆布却注定要受恁般冤屈与折磨,孙定满心悲愤之情的确也是不得宣泄,如今再加上萧唐的一番棒喝下来,也使得他的内心已经开始动摇起来。

    又过了片刻,孙定怅然一叹,说道:“我学吏出身,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如今也只不过是个戴罪在身的配军囚徒。如今还能有甚么打算?”

    萧唐听孙定如此这般说道,也知他现在已经开始渐渐的卸下心防,便又说道:“孙孔目刚正不阿、务为敦厚,分毫不肯与权奸苟且,又是精熟吏道之人,我也没有打算强扭你落草。可是我倒有个去处,并非是强人占据的山林,去迫你做对抗朝廷的勾当,要紧的是那里不会让你白白屈沉埋没了本事,同样能够造福于民,整治吏治而为民请命也并非是我要市恩贾义,故意做人情赚你入伙,只因如今有件事,还须请孙孔目助我。”

    孙定越听越奇,暗付道:整治吏治、为民请命?却是作怪!你不过是个统领数山草寇的强人头领,遮莫还能推举我仍在府衙内做个当案孔目不成?我现在只是个身无长物、弱不禁风的囚徒,又有甚么忙能够助你的?

    虽然满腹的疑问,孙定此时却也不忙着做口舌之争,他只顾定定的凝视着萧唐,心中倒也有些好奇眼见这个强人头子又有甚么打算。

    萧唐先是吩咐麾下的兄弟暂且将其余囚徒与俘虏的那个差役押到远处,他走到孙定面前,随即又道:“实不相瞒,我们兄弟此番下山,冒险必要攻打沙门岛牢城营,乃是为了搭救前熙河路经略安抚使刘法而来。刘经略遭童贯那厮迫害,也是因为其牵扯进童媪相与老种、小种相公在西军的权斗中,童媪相胁迫刘经略出塞遇敌伏击,险些身死。童贯那厮反倒谎报军情,栽赃刘法败军丧师,我等恐奸权把事做绝,要在沙门岛牢城营内坏刘经略性命,这才东进渡海,趁夜登岛”

    孙定听罢微微动容,说道:“刘经略号为天生神将,乃是边庭名将,我自然也是有所耳闻。四五日前听说他也被发配到沙门岛来,心中也感骇怪,可是刘经略被发在重犯单身囚牢里,自从被收押之后也不曾与其它囚徒来往,先后也曾有两拨蹊跷的人似是为刘经略而来,我却也不知底细

    可是全头领,刘经略乃是禁军中的名将,而你却是与朝廷对抗的强人寇首,虽然边军西陲与山东地界相距遥远,可是他日你若是养成贼势,惹得朝廷大军剿捕,似刘经略这等为国效力的名将,势必要扫清你的山寨杀种绝类刘经略倘若真被权奸害死,对你有益无害,你又为何要来救他?”

    萧唐见说淡然一笑,只是听孙定向自己提到刘法这般禁军将领与绿林兵马之间水火不容的身份,没由来的,萧唐心中却忽然又想起了尚在萧家集中苦熬磨练,而立志要精忠报国的岳飞。

    只沉吟片刻,萧唐便又说道:“孙孔目,有道是一人传虚、万人传实,我统管下的山寨有如今恁般名望,就是因为我等兄弟杀得滥污官吏、作恶草寇,专只替天行道,誓不损害忠臣烈士。不但不害,若要撞见遭奸佞迫害的却必然要救!刘经略征讨敌酋、剿捕强寇是为了为国尽忠,我啸聚山林,锄奸扶弱是为了替天行道,天下同归而殊途,一致而百虑,今日我来救他,是我的事,日后就算他来剿我,也知是他的事。”

    绿林草寇做的是杀人放火、祸乱黎民的勾当,甚么强人头领累造大恶

    ,却多是毫无远见之徒,这全羽的胸襟与见识,哪像是聚众造反的强人头子?

    孙定听罢心中思付,只默然片刻,便又向萧唐问道:“全大头领既然统率许多强人兵马打算搭救刘经略,我却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囚徒,又有甚么能帮衬上恁的?”

    萧唐闻言说道:“先前我等如何行事孙孔目你也见个分明,沙门岛中的囚徒虽然遭凶吏鱼肉欺辱,可是其中的确有许多合当千刀万剐的凶徒,牢城营中许多无辜之人、论罪该杀之人、亦或罪不该死的囚徒混杂在一处,我若攻破牢城营后,终也不能再放恶徒奸人逃出岛去继续祸害百姓。

    阁下是开封府衙老成练达的孔目官,断决鞫谳的阅历自然远胜过我等这些绿林中人,是以我打算在刘经略后清点牢城寨子中囚徒的迭配文案之后,请孙孔目重做录问择选出沙门岛牢城营中囚徒的冤案、错案,不能教一个恶贼趁机逃脱,也绝不能再让一个无辜之人再受冤屈,按我大宋法例,若囚犯称冤道枉,依‘翻异别勘’之法,也须重新审理,滥官恶霸编织冤假错案,通常会漠视这条法例如今我只请孙孔目给那些无辜的囚徒一个公正受审的机会?”

    你一个强盗头子,怎么对大宋官法都如此熟悉?

    孙定闻言也不由得心中腹诽,萧唐所说的“翻异别勘”,是指在宋朝时节如果被定罪的犯人不服判决,按例将启动申诉程序,先前庭审、录问、检法诸程序全部推倒重来,由提点刑狱司等上级法司部门另选一批审官重审理,只是这个颇值得称道的优良司法制度随着宋朝的灭亡而消失,可是如今时节,对于孙定这个业务精熟的孔目官来说自然十分清楚。

    只是孙定此时却不由得有些哭笑不得,定案判处他们这些配军到沙门岛饱受折磨的,是童叟无欺的大宋正规司法机构,可是如今委托自己替牢城营中的囚徒翻案的,竟然是个文化还懂法的强人头子

    想到随后那些确实罪无可恕的恶贼要犯要被萧唐动用私刑处死,孙定心中虽然仍有几分抵触,可是转念想来,无论自己肯不肯答应对方,这些强人仍要打下牢城营。虽然这个机会是孙定向来排斥的绿林草寇给的,可是他也很清楚只有如此,才能给其他无辜的配军囚徒一个公平受审的机会。

    所以孙定到底还是点头了,而在萧唐的循循诱导之下他已开始做出妥协,现在就连孙定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心中官门中人与绿林强人之间的那层隔膜,也已开始变得越来越薄了。

992章 豺狼当道,此间我便是阎王

    门高墙壮、地阔池深的沙门岛牢城营中忽然有一阵海风吹过,呜呜咽咽的,便似是幽冥鬼哭。由于这里关押的多是本来该是死罪,却又刑减一等的重刑要犯,是以守备比起寻常牢城营要森严的多,在夜幕中灰压压的墙壁高耸,只从远眺望这座牢城寨子的轮廓,心里便莫名的生出一种压抑与诡异的感觉。

    “墙子虽高,拿了攀高越墙的飞抓在手,也只当它做篱笆跨过。”

    牢城营外一处阴暗的角落间,有一道矮小的黑影先是低声自言自语的说道,他左右张望,又侧耳倾听了番,旋即退后几步,作势欲跃。

    黑影与夜幕似被融为一体,那矮小的汉子拈指翻蹬,飞檐走壁,灵猫攀树、壁虎游墙也似的先是借着一跃之力嗖嗖嗖便飞爬出一段距离。旋即他脚蹬在城墙上借力窜高几尺,伸手抛出的飞抓也扣在牢城营城墙之上又发力一蹬,从远猛的望去却似徒手攀墙,又如凭空飞出一般须臾间便翻过墙头。

    那个脸面被黑布包裹住,穿着一身夜行衣的汉子纵身跃下墙头,灵敏的避过几处似有差役巡守的位置,可是又潜行了几十步的距离后他险些没骂出声来。腥湿的海风味、有些发霉似得的腥血味、腐坏的酸臭气味、臊气扑鼻的尿味等许多让人难以忍受的气味在这里混杂在一处,不止是连牢城营中的囚犯,就连其他节级、差拨、小牢子也似都对恶臭难闻的怪味早习以为常了。好歹这矮小的汉子似先前也做惯了钻穴探墓的勾当,倒也能忍受得住,他又寻觅得个攀高的去处疾窜向上一跃,身形便倏然不见了

    未过多久,在牢城营寨中抄事房对面拐角的一处监牢之内刚有个差役走了出来,他手中提着的皮鞭上滴答、滴答着有血珠滑落,那差役只顾哼着小曲,又往回廊便摆着的水桶中一沾,胡乱洗刷了去鞭子上的血迹。那差役回过头去,又凝视了一眼早就被他抽得皮开肉绽,整个后背鲜血淋漓,俯卧在地上一动不动也不知死活的那个囚徒,差役嘿嘿狞笑了声,道了声:“皮痒骨贱的贼囚!敢与老子瞪眼作色,却不是你这贱厮是我手里行货,轻咳嗽都是罪过!”

    差役随即伸手重重的将牢门关上,猛的转过身来,可是眼前似有一道人影飞快的从不远处掠过。那差役吓得浑身一个激灵,立刻揉了揉眼睛再瞧后,前面明明已无甚去路,眼前空荡荡的连鬼影子也不见一个。

    那差役小心翼翼的又转头四周打量了一番,转念心想遮莫是老子看花眼了?这世道若是真有甚么鬼怪,沙门岛累代下来死的贼配军都道不清个数目,早如酆都鬼城也似,也不见有甚厉鬼寻人索命,老子听闻就连小苏学士都说过鬼也怕恶人,我又惧个鸟?

    那个差役心中念罢,旋即又啐骂了声,甩开膀子不以为意的便离去了。而距离他三四十步开外,另有两个差役分别伸出一手抓着个昏死过去的囚徒脚踝,一边说些荤段子闲扯,一边将那囚徒往土牢拖拽过去。

    忽然间那两个差役听得房梁上悉悉索索的,便猛然抬头向上瞧去。可是未过片刻,他们两个又听得吱吱唧唧的老鼠厮打声,其中一个差役呸了一口,骂道:“直娘贼,只这般时节老鼠便又开始闹腾!遮莫这牢城寨子里的耗子喝多了死人血,各个似成精了一般连人也不怕了,直聒噪得惹老子心烦!”

    另一个差役则说道:“还真别说,半月前在东面牢狱里那驴鸟打熬不住死了,咱们发现的晚,没来得及将尸首抛到海里去,前几日再去瞧时,早被老鼠噬血肉吃没了半个身子。还有五六个撮鸟被老鼠噬咬也害病死了,也该备置些灸礬梱斗的物件来毒杀了那些畜生,否则那些快成精的耗子反倒要在牢城营里被供成了老爷!”

    那两个差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房梁之上老鼠厮打的声音也渐渐远去了,只时不时又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只在点视厅、抄事房、诸般刑罚还有官狱监牢上方七拐八绕,终于潜到了牢城营中关押重犯的单身囚牢

    这个时候,在单身囚牢里面一灯如豆,又有几道身影在微弱的火光摇曳,映着沙门岛牢城营寨寨主杨三那张蜂目隼鼻的面庞也显得格外的阴森。轻微的悉索传来,杨三那对阴冷的招子一眯,又向四周张望一番,眼见耳听再无其他动静,心说自己也是忒过疑神疑鬼了些,旋即便又向他眼前那个气咽声丝、浑身伤痕累累的的汉子望将过去。

    那个汉子被二十斤铁叶盘头枷给钉住,脚上也被铁链死死禁锢住了,他双腿的形状扭曲的也是古怪,两个肩头也被钢针死死钉入,一片鲜血淋漓可是那个汉子气喘吁吁,兀自死死的瞪视着眼前面目可憎的杨三,他却正是遭充军发配至此的西军宿将刘法!

    “刘经略,粗大的钢针已经扎进恁的肩井穴里,没入**内,可也不是教恁疼痛难忍,日后胳膊难以抬高。恁快将养好的双腿又已被我差小的们拗得断了,也再难将养痊愈只能做个跛子。啧啧啧名震边庭的天生神将,以后也只能成个废人了”

    虽然眼见刘法血灌瞳仁的凝视着自己,杨三心中却更觉痛快,他瞧着刘法便似是一只正在玩弄老鼠的猫,旋即又教大拇指一翘,说道:“不过刘经略的确是坚韧刚强的烈汉,实教卑职敬服,受如此酷刑却不惨呼求饶,似刘经略恁般似铁打钢铸的硬汉卑职也曾见得过几个只是那些汉子此时早被抛到海中去喂鱼了,刘经略却还要生受一段时日,终不能教恁现在就死了,还有许多拷刑法子未用,卑职还需要在加一把劲才是”

    刘法强忍着快教他昏厥过去的钻心剧痛,咬牙切齿,对杨三嘶声说道:“姓杨的我虽遭充军发配至此,可是也有功名在身,也罪不至死!你这狗贼恁般歹毒心肠,折磨炮制,便是你害了我的性命,不止朝廷追究,待我军中旧日泽袍同僚知晓时,也必然要你这厮血债血偿!”

    杨三闻言却冷冷一笑,又狞声说道:“刘经略怕是不知卑职的手段,我若真打算取恁的性命,卑职也有的是稀奇法子,譬如拿锯末和着水,灌到恁的肚子里,锯末胀腹,最后教恁疼痛难忍至死或是拿装满石块的麻袋殴击,便是活活打死皮肉表面上也觑不见任何伤痕,全部是内伤或是拿肚子里放了鱼钩的泥鳅喂恁生吞下去,泥鳅好钻,过些时日铁鱼钩自会钩破肠胃,教恁呕血而死现在恁是配军囚徒的身份,便是害病死了,也不会有仵作来喂恁验尸,卑职只说恁是害病死了,哪个又能彻查的清?”

    越说着,杨三脸上狰狞之色愈发明显,他桀桀狞笑着,又对刘法阴测测的说道:“何况教卑职结果恁的是童贯童宣帅,刘经略在军中故交虽多,可是又有谁论权势大得过童宣帅么?”

993章 破寨,救人

    刘法听杨三说及童贯,更是恨不得要把满口的铁齿咬碎,按说他也很清楚西军中老种、小种相公与童贯虽然堪堪能分庭抗礼,可是论朝中权柄,西军中再是军功赫赫的宿将也没有办法与童贯这个天子近臣相提并论。童贯胁迫他、栽赃他、迫害他,刘法虽然忿恨已极,可在内心深处仍保留一丝希望,盼着挣扎熬到刑役期满,哪怕在西军中只担任个低阶武官重头做起,继续做个戎卫国土的行伍军人。

    至于童贯那个阉贼刘法虽然愤恨他忒过心歹,也知凭自己的权势要报仇已没个指望。便是忍气吞声也罢,权奸当道,世道不就是如此?饶是为国家立下许多战功的将才,为了保住官位与继续统御兵马的机会,饶是被那些大权在握得的贼臣算计了,也只能委屈球员、忍辱负重

    可是刘法到底还是低估了官场权斗的人心险恶,高俅要陷害林冲那等无权无势的枪棒教头都要把歹事做绝。似刘法这等西军中地位尊崇的名将,倘若有个东山再起的机会,童贯谎报战功、迫害同僚事发的可能性便会更大。既然如此,那个媪相又怎么会放过将刘法斩草除根的机会?

    刘法正悲愤的思付时,却听杨三又肆无忌惮的说道:“虽然西军那边老种经略相公也曾差人来说要保刘经略,可是两者权衡,卑职自然知道便是老种相公还须受童宣帅节制,该做谁的人情我也清楚的很不过倒请刘经略安心,卑职好歹要吊着恁一段时日的性命,按童宣帅钧旨,也教卑职留意军中又有谁会差人来为恁周全,过个一年半载,才好送刘经略上路。”

    虽然受酷刑折磨,可是刘法凭着军旅儿郎的铁骨与血性,仍厉声向杨三喝骂道:“你身为沙门岛牢城营的寨主,使许多酷刑残害囚犯,比起那些凶残至极的绿林恶匪所犯下的罪孽还要深重!你若还带些种便立刻便杀了我,也休想教我向你这狗贼求饶讨命!”

    杨三脸上仍挂着奸险的笑意,慢条斯理的说道:“刘经略,来日方长呐多少沙门岛上的囚徒也都求得能被一刀两段,可是俺偏要慢慢地摆布那厮们,尤其是你这等曾经军功显赫的人物你道为何?沙门岛不必寻常牢城营,此处孤悬海外,我们这些做公的也似是被迭配充军一般到了这岛上受苦,连个六街三市、酒肆瓦舍的去处都没有,穷极无聊,又恨遭此处的配军连累得苦,便只能找牢狱中的囚徒寻些乐子。

    何况在刘经略面前,卑职不过是不入流的小人物,似你们这些大人物也只有在发配至此落到卑职的手里,任凭我是杀是剐时,才有教卑职感觉到那般能将英雄好汉踩在脚底的快活恁说我又怎会放过这个机会?”

    “你这狗贼!!!”

    刘法低吼了一声,直恨不得能冲上去诛杀了这个以做贱残害他人为乐的残暴之徒,可是他只稍一动弹,被粗长钢针扎进肩井穴的双肩骤然又是一阵钻心剧痛!刘法疼得冷汗淋漓,几乎快昏厥了过去。杨三见状他脸上的笑意倒愈发的扭曲起来,他又阴声说道:“今日便到此为止,刘经略,这段时日卑职再与恁慢慢理会。”

    杨三说罢便与两个小牢子走出了关押刘法的重犯囚牢,他经过牢城营点视厅前,见夜色越深,本待回自己的卧房歇息。可是就在此时,杨三却听得牢城营门下传来阵阵喧哗声,他微微皱眉,心说沙门岛上那些岛户都是些谨小慎微的小民,万不敢靠近沙门岛一步,那么又是哪个不开眼的小牢子这时候还在聒噪?

    可是未过片刻,杨三不但隐隐听到有人惨叫,金铁相交的兵器磕碰声也越发清晰起来,渐渐的杀声愈大,直似山崩海啸、声势骇人。旋即另有个牢城营中的节级与三四个小吏落荒逃来,焦急的像杨三报道:“杨寨主!有人前来攻打牢城营!”

    “你说甚么?谁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前来攻打沙门岛牢城营寨!?”

    杨三又惊又怒,此时牢城营中的一众差役军健也都听闻得杀声四起,接连从营房中奔走而出,这些人大多衣衫不整,各个也只是面面相觑、不知所措。很快便有许多人马似发狂的野兽一般突袭而至,扑向那些尚未回过神来的狱卒厢兵,沙门岛牢城中的差役军健猝不及防,顷刻间阵脚大乱,并在那伙强人兵马的突袭下四散而逃!

    杨三眼见有个有个强人头领单骑一马当先,他手中长刀纵横劈砍、所向披糜,更显眼的是那个汉子脸上还戴着一面精铁獬豸面具。原来是他!杨三心中震恐,名震江湖,且统管绿林中数座山寨的铁面獬豸全羽,这个强人大头领怎么会打起沙门岛的主意!?

    既然全羽这厮统领兵马有备而来,能够顺利的杀进牢城营中,恐怕先前早安排了人手潜进营寨打开寨门杨三心中暗念,虽然若论用酷刑折磨残杀囚徒,他比起十八层地狱中专管施刑的恶鬼也不遑多让,可是却也是本事平平、仗势欺人之徒,眼见由那绿林数山共主全羽统领的兵马已经杀进牢城营内,杨三转身便逃,根本不打算死守官狱营寨!

    本来沙门岛上收押的有三四百人,那狱卒虽然人数有限,可是却又不同于寻常牢城营,严格说来是在岛上设了沙门寨的兵营,而又附设有牢城官狱,是以还设寨主、监押等职事,还要受京东路提点刑狱使检察。为了防止罪囚逃亡,又增设三百名刀鱼水兵、以及沙门寨的军户把守岛屿,是以官军数量要多过其他牢城营寨,不过萧唐此番前来统领三营的人马,以这些有备而来的精兵对付猝不及防的狱卒乡兵,料想也是绰绰有余了。

    在杨三仓惶奔逃的同时,他隐隐又听冲杀进牢城营的绿林兵马之中有人高声喊道:“劫牢要紧!刘经略就在北面的重犯囚牢中,先带一彪兄弟杀将过去。”

    明明是绿林中的强人,前来攻打牢城寨子,怎么是会为了搭救那禁军的将帅刘法?不管怎的,若要保全得性命,能教这些贼厮鸟投鼠忌器也好!

    杨三心中疑惑,他脑筋转得也快,立刻伸手拽住一个惊慌逃窜的小牢子,并厉声说道:“你再唤来几个人,随我现在北面的牢狱中去,先制住刘法那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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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来以为发低烧痊愈了,可是又复发脑袋开始迷糊,这章更新略少,调整下状态

994章 前有豪强,后有怪汉

    浑身雪白的照夜玉狮子马仰蹄疾驰,萧唐挥舞着寒芒闪烁的陌刀拖斩而过,七八个厢军兵卒纷纷被拦腰截断、倒毙当地。牢城营中的包节官见不是头,连忙朝着点视厅的方向奔逃过去。可是很快又有一骑化作疾火奔雷冲进营城,嵌满铁钉的大棒也高速旋转起来,砸向那些负隅顽抗的寨中兵卒!

    秦明暴喝一声,手中狼牙大锤顺势一记横扫,蜂拥而上的五六个兵卒顷刻间被砸得骨骼碎裂、倒飞而出,人还在半空中时早已经气绝身亡!附近的差役、厢兵眼见秦明悍勇难挡,也吓得纷纷后退,根本无人敢上前应战。

    节级官见状掉头再逃,却见顾大嫂大喝一声,早从身上掣出两把明晃晃的钢刀来,孙新提着单鞭,解珍、解宝兄弟也各提起钢叉合力放翻了几个差役,正迎着节级官狂奔过来。那节级官根本无心应战,可是他刚一转头便瞧见个身材长大、长相奇异,脑后生有一个肉瘤的莽汉嘶声怒喝着,绰起长枪便朝自己猛搠了过来!

    邹润提枪朝着面前那个牢城营节级打扮的汉子直刺过去,眼见对方堪堪侧身躲避开来,他却一时性起,诺大的脑袋微微向后一扬,旋即便又朝着那节级的面庞一头猛撞了过去!

    那节级官的武艺本就稀松平常,也没料到邹润的打法这般不按常理,当即被他一头正撞在鼻子上,登时鲜血迸流,不止鼻子歪了半边,整个鼻梁竟也都凹陷了下去!那节级官惨嚎一声,仰面倒在了地上,旁边邹渊立刻疾步赶上,再复一枪狠狠刺进那节级的喉咙中,便了结掉了他的性命!

    那边秦明已杀得血染衣甲,还打算抡棒酣战,可是牢城营寨中的差役厢兵战力萎靡、疏于操练,还不及寻常军州指挥使司下的禁军军健,大多人在青州两山人马的突袭之下已然心寒胆碎,又怎敢与他这个性如霹雳烈火的猛将一较长短?

    秦明正嫌战得意犹未尽时,蓦的他双目一凝,眼见有个身披铁铠,手捻长枪的军官朝着自己策马直冲了过来。看来似是统领沙门岛上沙门寨军卒的押监官,秦明本待催骑直冲上去与那押监放对,可是忽的有一骑抢先从秦明身侧疾飞而出,骑乘在马上的头领还对秦明说道:“秦明哥哥,这厮也算是个见过的,就让与小弟了吧。”

    虽然秦明性情嗜战性急,可是他倒也很清楚抢先出战的这个兄弟与登州禁军有些渊源,所以便将缰绳一勒,说道:“孙立兄弟小心便是!”旋即又调转马头,又招呼刚率所部兵马冲进牢城营的黄信去制住其余牢城营中的差役与厢兵。

    沙门寨的押监官惊闻有强人前来攻打牢城营,也只得匆匆披挂上马前来应战。此时他眼见有个强人头领策马已朝自己冲来,眼见那汉子似乎有些眼熟,可当下也来不及多想,只得匆匆绰枪拍马上前应敌。

    可是当这押监官纵马冲到近处的时候,就见那强人头领生得阔脸似妆金,双睛如点漆的淡黄面皮,颌下蓄着落腮胡须,终于觑清了他的相貌之后那押监官的面色陡然一变!

    这个强人头领,却不正是在登州治下诸部禁军之中武艺最为出众,名头也最为响亮的病尉迟孙立!?看来真如前些时日传来的消息那般,病尉迟果然已经背反了朝廷,投到绿林落草去了!

    沙门岛属于登州治下,而孙立仗着其枪鞭双绝、弓马娴熟的本事以往便能够震慑的海边水匪见了望风而降,而沙门寨中的押监职事与萧唐曾经担任过的掌一路军旅屯戍营防,资历稍低者称谓的兵马押监大有不同。按说这个沙门寨的押监官论军职差遣还要受孙立所曾担任的兵马提辖节制,他们二人虽然曾打过照面,彼此也不算有甚么交情,可是这个押监官却也十分清楚,真要做生死相博,孙立也必将是个极为棘手的对手!

    倘若真能杀了这个病尉迟,登州地界武名最响的禁军官将,岂不便轮到我了?

    那押监官心中思付,何况眼见周围尽是杀进牢城营的强人兵马,他也只得硬着头皮挺枪前搠,口中也骂道:“孙立!朝廷命官教你做得登州提辖,掌握一境兵马,本是食禄于国的,颠倒着去做强人!本官便为国除了你这个反贼!”

    事已至此,还有甚话好讲?以往囫囵做得个武职官将,本来我也以为只得在行伍中厮混过一生一世,弟妹虽然行事武断了些,赚我投身绿林,可是想来这些时日在大寨中与一众豪杰相交,却也远比在登州指挥使司中打踅来得快活

    孙立心中念罢,手中长枪一摆,荡开了那押监官直搠过来的刺击,旋即冷声说道:“你这厮似也在此处做了两年的沙门寨押监,沙门岛牢城营恶名昭著,想必那些暴虐害人的歹事,你也没少做过吧?”

    那押监官闻言瞪目喝道:“你这反贼忤逆,倒来说本官的不是!好歹我仍为国家效力,便是杀些合当早死的贼配军,也有王法庇佑!”

    “所以哥哥才会常说他要做的勾当,就是做官杀恶贼,做贼杀狗官呐”

    孙立口中暗叹,又与那押监官走马缠斗六七合,忽的他却故意卖了个破绽,只等那押监官尽力一枪再猛搠过来,堪堪在长枪枪尖抵至自己的胸膛前孙立又把腰一闪,使得那押监官人与枪险些攧入他的怀里来,两匹战马错身驶过,孙立旋即回身一枪探出,狠狠刺进那押监官的后心,登时将他搠翻马下,便连他那使竹节虎眼鞭单鞭打将的看家本领也没必要使将出来!

    此时萧唐麾下几彪兵马仍然正气势汹汹的杀进寨中,数营军健各个骁勇善战,那些以害人取乐的狱卒差役本就不堪一击,兼之牢城营中的节级、押监先后都被杀了,余者更是战意全无,纷纷跪倒在地哀求乞降。

    萧唐也只是策骑冲杀了阵,牢城营内的狱卒、厢兵战力的确也甚是孬弱,尽管由麾下众多兄弟厮杀了一阵便已制住了几乎所有的差役兵卒。萧唐也知道事分轻重缓急,又立刻下令道:“留下一营的弟兄,看守住这些差役厢兵,其余人等尽皆随我前去北面牢狱,先救出刘经略要紧!”

    在另一头,杨三带着十来名狱卒拼命奔走,直朝着关押刘法的牢狱猛冲过去,听得外面杀声震天,此时四周囚牢内的配军大多也惊醒了起来,除了不通气透光,里面漆黑一团的土牢之内,其他囚徒大多来到牢门窗前观望,也有些人已高声鼓噪起来。而杨三狠狠咬着牙,只顾催促着狱卒奔逃,力图先制住刘法再想办法从那全羽统领的绿林兵马中逃脱出去。

    眼见关押刘法的牢狱距离自己已不过三四十步远,杨三冲的更急,可是忽然间他却听得破风声骤起!杨三下意识的俯身闪避,一杆利矢堪堪从他头上呼啸而过,并刺进他身后一个差役的脖项,登时教他两脚蹬空,扑地倒了!

    杨三浑身惊出了一声冷汗,他听声辩位的又向上方看觑过去时,却见不远处房梁之上,却坐着面裹黑布只露出对眉浓鲜目,身形也甚是矮小的怪汉。

995章 这到底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做贱人命的狗贼,此时你这厮们已是上天无路、下地无门,兀自还要生歹念害人!却不知我家哥哥早有准备,如今也不怕你飞了去!”

    坐在房梁上的那个矮小怪汉嘿嘿冷笑说着,自然便是与萧唐聚义的一众兄弟之中最擅长飞檐走壁、潜行探视的鼓上蚤时迁。不久前萧唐从那被俘虏的差役口中关押刘法的去处,便吩咐时迁再施展出自己的看家本领潜进牢城营来一探究竟,此间军寨牢狱为防范囚徒出逃虽然森严,可也不是甚么要紧的军镇城池,对外防备却不算如何严密,凭时迁的本事神不知鬼不觉的潜行进来,也并非甚么难事。

    杨三虽然没料到青州两山的兵马中竟有如此人物,竟能悄然无声潜进牢狱而未曾教人发觉,可是到了这个时候他也绝不甘心束手待毙,又狠狠一咬牙,嘶声说道:“冲过去!这厮只一个人又惧他个鸟!?”

    身后差役闻言本待硬着头皮往上冲去时,时迁却又随手一抛,将罐猛火油从房梁上方丢掷下来,“啪嚓!”声碎响过后,又是个点燃的火折子被凌空丢下。猛火油一沾得火星,登时蹿起团熊熊烈焰,冲在最前面的两个狱卒躲闪不及,立刻被凶焰吞噬,并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嚎声!

    猛火的热气扑面而来,杨三与剩下的几个差役也都不由的倒退了数步,这个时候他们却忽然听见周围的牢狱都爆发出歇斯底里的吼叫声来。

    “杀!杀得好!杀光了这般畜生!!”、“老天开眼呐!恶有恶报,不管来的是哪个好汉,快宰了这群歹事做绝的杀才!!!”

    随着趴在牢窗前向外觑探的囚徒越来越多,现在他们大概也都能察觉到外面到底发生了甚么?有些囚徒通过牢窗望将平素致使着那些狱卒差役对他们炮制折磨的沙门岛牢城营寨主杨三脸上竟然露出惊慌之色,满心的怨毒与仇恨顷刻间便爆发开来!

    长年累月的屈辱与折磨在这一刹那终于得以宣泄,那种仇恨的情绪伴随着癫狂的叫声在周围的牢狱中迅速传染开来,越来越多的囚徒赤着双眼,甚至握着牢窗木栅发了疯一般的吼叫着,就似是群困在牢笼中暴怒的野兽一般,恨不得立刻冲出去将杨三并着那几个差役生吞活剥了!

    那些往日凶神恶煞的差役听着周围狂乱癫疯的咆哮声快震破耳膜,就似是被无数索命的厉鬼团团围住,他们尽皆心胆俱裂,吓得呆立在当场不敢动弹。专好残害折磨他人取乐的杨三也惊惧得脸色发白,他不时的左右张望着,就在这个时候,他却忽然又听见在自己身后有囚徒高声叫道:“瞧!那是戴着獬豸面具的,来的是全羽大头领!是青州两山的好汉要来杀光这群合当千刀万剐的狗贼!”

    杨三闻言连忙转过身来,他眼见有无数强人也奔至牢城营中北面关押囚徒的区域,那伙兵马拥簇着那个面戴獬豸面具的绿林数山共主“全羽”步步逼近,饶是杨三想逃,可是身后又道火墙阻隔,周围的监牢内也尽是恨不得将他扒皮抽筋的配军囚犯,此时也早已是无路可逃。

    石秀此时薅着被俘虏的那个差役推搡到了前面,而那个本来被吓得噤若寒蝉的差役一见杨三,便立刻把手一指,并尖着嗓子告饶道:“诸位好汉!那厮便是沙门岛牢城营的杨寨主,点视厅、抄事房,还有关押刘经略的囚牢等去处小人都已教诸位好汉知晓,只求能饶小人一条性命!”

    萧唐见说也不理会那差役,他绰起手中长杆陌刀一步、一步的向杨三踱步走去,而萧唐只走出数步时,在他身后的石秀便顺手一刀,将那哀告讨饶的差役给剁翻在地!

    杨三倒抽了一口凉气,情知事到如今只怕已是凶多吉少,在他身旁的那些差役各个也都抛了兵刃,先后跪倒在地上哀告乞降。牢城营中其余狱卒厢兵半数被杀、半数降伏,往日把持着对沙门岛上配军生杀大权,喜好肆意欺凌囚徒的这些官门凶吏,现在他们的性命反倒都要落到萧唐等一众绿林好汉的手里。

    只要能让我活过今日杨三脑中飞快的转着,他忽然开口说道:“全大头领!小的虽是官门中人,却也敬服恁在江湖中的威望,听说恁是为搭救刘法刘经略而来?虽然小人不知全大头领为何要周全刘经略的性命,可是也愿与恁做个人情!沙门岛牢城营好歹也是由朝廷设立,隶属京东路帅司治下的官狱营寨,饶是全大头领统管数山、兵强马壮,可是要打破官门下的牢城寨子,此事也是非同小可!

    若是沙门岛被绿林强人攻占,京东路提点刑狱司与诸座军州指挥使司必定严加查探,早晚会教追查到恁统领的山寨。可是只要全大头领肯放我一条生路,小的向朝廷上报时,只说是其他地界的绿林强人打破的牢城营,也教全头领不止招来朝廷发大军征讨!小的虽然只不过是一介牢城营寨主,好歹这些事还能办到。若是全大头领肯依得,日后但有差遣,小的也绝不怠慢!”

    想不到都已经到了这般境地,这个狗贼倒还能想出这等说辞来,企图捡回他的那条狗命

    萧唐冷冷一笑,通过孙定与被俘的差役口述,他大致也了解到眼前这个牢城营寨主残害人命的手段又是何等歹毒。萧唐又心中思付,想到这个以害人取乐的腌臜厮,便似他先前的那些前任的沙门岛牢城营寨主那般,各个都要通过侮辱、恐吓、折磨、残害等方式力图使得受害者受到痛苦、恐惧、害怕、屈辱等诸多负面情绪的打击,在**与精神上不停施加折磨以此让自己获得满足与快1感,这要是按后世犯罪心理学的说法,也该算是典型的施虐型变态杀人狂。

    似乎在人类社会中权力绝对的控制与被控制关系,在宋朝时节日渐黑暗糜烂的牢狱制度下越能得以集中的体现,身为人类内心中最为阴暗的一面却能够在如此的环境下变本加厉地滋生蔓延,让那些心理早已病态的人在此又能掌握绝对的权力,所以沙门岛牢城营历任寨主多有好残害杀人取乐的残暴之徒,似乎也就不足为奇了。

    对这等性情凶残暴虐,心理病态也早已成型的杀才自然绝不能放过,便是走过场的怒斥喝骂,似乎也都可以免了

    萧唐心中念罢,骤然间发力抡臂,蓦的又将手中锋刃冰寒的陌刀向杨三那边猛甩了过去!

    杨三没料道萧唐根本就不打算与他赘语多言,那道凄厉耀眼的光轮席卷至他的面前时要躲闪却已然来不及了!“噗!”一声利刃切入血肉的闷响声乍起,陌刀如切入朽木一般轻易的捅穿了杨三的腹部!力道强劲去势不减,杨三的身躯竟然也在陌刀的惯性下向后撞出,又飞出十来步的距离,穿透杨三身体的陌刀随即又钉在了由猛火油燃起的熊熊烈焰之中!

    被锋利的兵刃切割的肠穿肚烂,同时又要切身体会着烈火炙烤自己血肉的痛楚,这又是一种甚么滋味?

    彻底被烈火吞噬掉的杨三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嚎声,他不得不拼命挣扎,可是他的动作越是激烈,就越能深刻的体会到锋利的陌刀切割自己五脏六腑的痛楚,可是他却不得不癫狂的挣扎着,谁能又忍受得了猛火焚身这般痛苦到极致的感觉?

    本来在沙门岛担任寨主职事时日甚久,杨三深谙各种教人求**的酷刑、让人求生不得的死刑,今日却算是托了萧唐的福,他又学到一种足以教对方能够痛苦到极致的法子,只不过受害人却换成了他自己。

    撕心裂肺的惨嚎声越是尖锐,周围牢狱中那些囚徒愈发歇斯底里,癫狂的欢呼声也变得越发响亮起来,那些受尽诸般凌1辱折磨的囚犯瞪着血红的双眼死死瞪视着在烈火中挣扎的杨三,都似犯了癔症一般嘶声欢呼、手舞足蹈,饶是萧唐等一众做惯了杀人勾当的强人听着都不禁觉得惊悸。

    有些人把杀人当做一种手段,有些人把杀人当做一种乐趣,可是这些囚徒心中压抑多年的仇恨突然间宣泄出来,都将沙门岛牢城营寨主残忍的死法当做是一个疯狂的庆典,至少在这一时刻他们都要将心中的阴暗面彻底爆发开来,萧唐目睹此情此景,自然也不由的深感触目骇心。

996章 悍不畏死,难道就该束手等死么?

    吱嘎嘎的一阵沉闷的摩擦声响起,单间囚牢的铁门缓缓被拉开,萧唐随即就与麾下几个头领疾步赶了进来,而张荣紧随着萧唐前脚后脚,也赶入关押刘法的牢房之内。

    攻打牢城营的战事并不算如何惨烈,甚至还能说十分顺利轻松,萧唐自然也不会教张荣有甚么闪失。而张荣也不甘心一直受诸位哥哥的庇护,他在牢城寨子里亲自冲杀了阵,又有阮小七、顾大嫂、孙新、解氏兄弟、邹氏叔侄等水军步军的头领在周围策应厮杀,也教张荣亲手杀得三个差役,以他现在的身手来说虽然尚需磨练,可是在这等规模的战事中自保也已是不成问题。

    而张荣随着萧唐走进囚牢中后,瞧见面前那个满身血污、伤痕累累的汉子心中也不由一震。随着阮氏三雄、张顺等水军头领由密州发船走海路至登州地界与萧唐会师之前,张荣就已知道此番萧唐哥哥要攻打沙门岛牢城营,就是为了救下被权奸构陷的军中宿将。现在当张荣亲眼目睹明明为国家立下赫赫战功的名将刘法吃构陷冤案,遭朝廷降罪,如今竟然被残暴的官门恶吏折磨成恁般模样,心中震撼的同时,一股强烈的激愤之情也是油然而生。

    原来血气方刚的张荣愿意追随着阮小七,一并与萧唐共聚大义做锄奸扶弱的勾当,多是因为身为血性少年的他对于心中那片热血江湖的一片向往。而现在的张荣,也渐渐的能够体会到一些萧唐扶持绿林义军的用意与目的,不止要在江湖中畅意快活,同时聚义的一众兄弟也都有种不同于寻常绿林草莽的责任,虽然会感觉到心头有些沉甸甸的,可是在心中涌出的却是另一种舍我其谁的豪情。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被铁叶盘头枷给锁住的刘法此时缓缓睁开双眼,又慢慢的抬起头来,他的目光立刻与萧唐对视在了一处。

    只过了片刻,刘法便张口问道:“方才我听牢狱外喧哗,心道遮莫真有人敢来攻打牢城营。看来你们是在绿林中打踅的强人,休说如今时节,上朔数代我也从来没听说过有哪处强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来劫这沙门岛的牢城营寨聚众造访,倒也都是悍不畏死的,却不知你们又为何前来攻打此处牢城?”

    萧唐眼见刘法浑身上下皮开肉绽,头发与胡须被血糊在一块,双肩的位置也都渗着殷红的血迹,就连前些时日已快将养好的双腿此时又已扭曲变形心中蓦的十分愤慨与悲戚,萧唐也只得强压住心头燃起的怒火,喟然叹道:“实不相瞒,刘经略,我等兄弟却正是为了搭救你而来。”

    刘法闻言一怔,萧唐对他所知甚详,可是虽然刘法与官面上的萧唐感情交厚,却浑然不知萧唐在绿林中的另一层身份。何况他是西北边庭出身的行伍军将,与山东、河北地界路途遥远,兼之刘法学成些本事后便一直在军中征战,对江湖绿林中的诸般事宜所知并不多,自然也不晓得萧唐以“全羽”之名统领诸多山寨等众兄弟的底细。

    是以听萧唐如此说罢,刘法顿时心生警觉,他费力的保持着头颅不低垂下去,直直凝视着遮住萧唐面庞的獬豸面具,又警惕的说道:“好你个绿林强人,遮莫是生了泼天大胆!权因我是禁军将帅,便要拿住我显你的本事?还是要向朝廷要挟?”

    萧唐摇了摇头,又叹道:“方今时节若论名将,必以刘经略为首,恁成名于宋夏国战,身经百战而被赞作天生神将,经略虽不知我统管下几座山寨所做的勾当,我等绝不会做半点加害忠臣烈士的歹事,倘若趁着刘经略落难加害,只会教我们兄弟遭世人唾骂再者刘经略,如今恁已落到恁般境地,我拿住经略向朝廷要挟,又能图得甚么?”

    刘法闻言一怔,心中忽的涌起一股悲怆之情,想来自己也是国之干将,如今已被奸佞宵小害到这般惨状,如今却反而沦落到要一个绿林强人头子来慕名搭救?

    又是惨然一笑,刘法长叹口气,向萧唐问道:“这位好汉面戴那獬豸面具,也倒是副好卖相,却不知又当如何称呼?”

    虽说明明是旧识重逢,萧唐就算遮住了面庞,他的声音、谈吐、身形与举手投足的习惯难免会让那些不知他双层身份底细的人会感到有些熟悉,可是萧唐也早就习惯了在带上面具后换一种语调言谈,何况当他与“全羽”的身份去见那些故识旧友,那些人大多经历磨难而心境最为惘怅愤慨,自然也觑不出甚么端倪,是以萧唐便又一俯身打拱,说道:“不敢劳烦刘经略动问,在下是京东青州二龙山、清风山乃至京西、两浙路治下绿林间数座山寨共主全羽,蒙道上好汉抬举唤我做铁面獬豸。听知刘经略因宋夏战事遭童贯那阉贼迫害,迭配充军岛,我等兄弟自知权奸害人必要将歹事做绝,又知沙门岛恁般凶恶的去处吃人不吐骨头,便商议定了前来登岛劫牢。”

    刘法虽然生受酷刑折磨,可是他性情刚毅顽强,眼下也没到神志不清的程度,他听萧唐说罢登时发觉有些不对劲。这个山东地界的强人头领,与西陲边庭千里之遥,就算是听过些风闻传言,他又怎会断定自己便一定就是受童贯陷害的?遮莫此人与西军部曲中的将士,还有着甚么干系?

    官匪不一路,这个铁面獬豸全羽全冒着风险要来搭救我的性命,他到底又有甚么打算?

    就在这个时候,本来按萧唐吩咐,与竺敬率领所部人马在海岸附近游哨的天波营主将杨志踱进牢房,他见得刘法恁般惨状先是一愣,心中暗付也是行伍军将出身,似天生神将刘经略这等名将,竟然也要任由着阉贼权奸迫害构陷

    杨志随即又念及自己当年的凄惨经历,长叹了一口气,旋即又向萧唐报道:“禀告哥哥,牢城寨子外两三处营盘的厢兵军健,也被我与竺敬兄弟打破了,也未教一个厮鸟逃脱得去。沙门岛南岸那边尚有三百名刀鱼水兵驻守的水师营寨,有阮小二、阮小五与张顺兄弟率水军与小弟率部水陆合攻,杀得那厮们措手不及,生擒得两百多人,数十艘刀鱼船也尽皆收缴了,不曾有半点差池。”

    萧唐道了声兄弟苦劳,旋即又转过头来望向刘法,说道:“刘经略,这位兄弟唤作杨志,乃是五侯杨令公之孙、三代将门之后,也曾在关西行伍中打踅,后应武举在殿前司制使官,却如恁一般曾遭权奸迫害,也被在下搭救,如今也与在下共聚大义,彼此以性命相托。”

    “杨家将门之后?也曾在关西军中任职?”

    刘法闻言冷哼一声,说道:“果然我想得不差,行伍军中多有心志不坚的,颠倒着反与绿林强人夹杂不清。既然你身为杨老令公之后,却落草做得强人,却不怕玷污了杨家将门的名声?”

    杨志见说一时沉默,可在他身旁同样也是官将出身,却更是性急的秦明闻言按捺不住,他跳将出来,对刘法说道:“刘经略,恁是为国家立下无数战功的当世名将,未将万般及不上恁,心中只是敬服!可是如今权奸害到你头上却又如何!?恁以为咱们就不曾矢志要为国家效死尽忠?可是我辈武人学成本事,豁出性命去征战杀伐,到头来到底是为了江山社稷、我大宋百姓,还是只供权奸使唤摆弄!?”

    眼见秦明气愤性发,杨志反倒先去劝住了他。在二龙山大寨聚义的时日久了,以外一门心思要在军中争个出身的杨志心思也释怀了许多,他又向刘法躬身施礼,坦然说道:“刘经略说的是,实则未将也曾指望把自小学成十八般武艺,一枪一刀的也去为杨家将门争口气,但能有个出路,未将又怎敢玷污先祖英名?可是似晚辈的族兄杨温,当年也曾遭奸贼迫害,抄没其家,只得流落至绿林自立一寨,可是虽沦为江湖草莽,尚能率领义军力抗交趾犯边,好歹得了朝廷免罪褒奖,官至江夏零陵节度使。

    当年倘若未将族兄倘若不愿避祸投身绿林,难道还要任由着奸贼摆弄迫害不成?在绿林中勾当的好汉,在那般要紧时候不也能保家卫国?未将自然知道刘经略洁身自好,不愿与绿林草莽扯上半点干系,可是我等许多兄弟虽远不及恁在军中的功业与威名,也都曾是禁军行伍中任职的军将,国逢危难时军人自当力战勇不畏死,可是如今朝有贼臣弄权,无数军中健儿枉遭屈沉冤杀刘经略,未将不怕战死,爹娘生得洒家凛凛一躯,体内留得也是杨家先人的血,本不曾心存半点背反朝廷的心思,可是权奸害到头上来时,末将却只能束手等死么?”

997章 当世之名将,我的私心还是有的

    杨志只顾一吐衷肠为快,刘法心中也顿觉感同身受,他默然不语,心中也不禁想道自己乃至大多军中将领受权臣的摆布一忍再忍,可是就算一直沉默到被奸厮冤杀害死,可是朝堂却仍有权奸当道,那么自己效死节倒也罢了,大宋各处军司治下的将官要么变做软骨头对权宦卑躬屈膝、要么被构陷枉死、要么在恁般世道下心也早就寒了这又当真值得么?

    萧唐见状趁机也是见缝插针,又说道:“我这秦明兄弟、黄信兄弟,原来也是在青州指挥使司做得统制官与兵马都监的武职差遣,也都有赤子报国之心,可是秦明兄弟刚直,当年遭那欺罔僚友的青州知府慕容彦达暗中忌讳,全家性命也险些被那狗官给害了

    在下山寨之中,本是朝廷官将出身而经历与刘经略相仿的兄弟还有许多。在绿林啸聚的,虽然多是山林狂寇,中间亦有许多智谋勇烈之士,兼之遭奸邪迫害的行伍官将,在下处心积虑也是要为那些好汉留得有用之身。”

    “呵呵说到底你还是要抗拒朝廷的绿林强人,听你如此说来,反倒是为国家着想了?”

    听萧唐言语,刘法虽然未免会感到有几分荒谬,可是在恁般处境下,他心中却也没由来的会觉得这个强人头领说的着实有几分道理。只顿了顿,刘法却忽然又想起先前曾救下他性命的另外一个人来,便说道:“全大头领既然是在冀鲁地界的绿林中打踅的强人头领,想必也曾听闻过河北大名府出身的萧唐萧节帅,刘某听闻萧节帅也得江湖中人的推崇,夸赞他做任侠,边庭我遭蕃王察哥大军埋伏,险些战死,也蒙萧节帅及时来援,救下了刘某的性命。

    那萧节帅也好结识天下往来的江湖好汉,救济诸地落难的英杰,手下也招揽得许多能人异士。我瞧全大头领也似是豪杰之辈,远不同于寻常绿林中杀人放火的贼寇匪盗。既然你不愿让落难的行伍将才明珠蒙尘,就此屈沉埋没下去,也心存保家卫国之念,又何不效法萧节帅那般从军入伍,不必做造反生事的勾当,更能搭救屈沉的军中良将”

    越说着,刘法心中却莫名的涌出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说到后来他的声音也愈来愈轻,再怔怔的望向萧唐时也不由若有所思。明明是官匪不同路,可是刘法也发现自己与这个强人头领之所以说得投契,也是因为对他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而萧唐身后的一众兄弟再向自家哥哥望去时,眼中也多了几分古怪之色。本来心中甚觉义愤的张荣听刘法当着自家哥哥的面,却劝说着自家哥哥要去效法自家哥哥也不禁感到有些好笑,可是还没等他乐出声来,脑袋上便又挨了一记暴栗,阮小七在一旁又不动声色的捂住了张荣的嘴巴,旋即朝他瞪目使了个眼色,好歹没教张荣露出纰漏来。

    “萧任侠名闻寰海,自然也教绿林中许多好汉钦敬,可是他虽然在朝堂身居要职,又与刘经略感情交厚,那么为何却也仍只能眼睁睁看着恁遭构陷发配?”

    萧唐顺着刘法的话头腆脸自夸了一句,随即又话中带话的说道:“便是得受朝廷擢升赏个官位,肯为朝廷不计生死的豪杰,一旦受了官身羁绊,要么与滥污权宦同流合污,要么身家性命落入权奸掌握之中。既是在朝堂谋得高位的,官面上我‘全羽’做不到,那‘萧唐’却能办得成,可反过来有些事他‘萧唐’办不得,我‘全羽’却做得到。”

    刘法面带疑惑的凝视着萧唐,又道:“救命之恩,虽当厚报,可是全大头领却又打算如何处置刘某,遮莫还要教我到贵寨坐上一把交椅?呵呵虽然足下义气深重,肯救助我大宋军中遭屈含冤的将士,可待做大了势力却又如何?足下以为恁般收买人心便能与朝廷分庭抗礼不成?倘若真是如此,那你未免也忒过夜郎自大了些。”

    萧唐微微一笑,只不过覆在脸上的獬豸面具还是那副狰狞森严的表情,他摇了摇头,说道:“在下如何不知在绿林中扶持落难的好汉与走投无路的流民,也只不过是剑走偏锋?非是在下专要与朝廷对抗,而心存祸乱天下的歹念,方今天下动乱、盗贼并起,正所谓天下有道则庶人不议,倘若朝廷恭检仁至、政令通达而能使得江山社稷国泰民安,但凡有条活路的百姓,谁又愿意舍下性命落草当个绿林强人?倘若各地衙门军司公廉清正,好好的国家栋梁不做,谁又肯与在下共聚大义?

    刘经略说在下是夜郎自大,可是我却以为道之将行,知其不可而为之,无论是刘经略还是‘萧任侠’恁般在军旅中一等一的人物咳咳,受权奸掣肘有太多事也没法奈何,既恁的,那些事便由我‘全羽’来做。”

    萧唐说的既然都是实情,无论是在牢狱中的刘法,还是在牢狱门下静静旁听的孙佛儿孙定出于军中宿将、府衙清吏虽然也曾想出言驳斥,可是他们都已沦落到如今这般境地,也只是缄默不语,心中激愤悲戚之情反而愈发浓郁起来。

    而对于萧唐来说,他先前明知岳飞不但有一身浩然正气,更是至孝至忠,就算日后遭昏君佞臣迫害也几无可能落草绿林、背反朝廷,虽然自己也会做退避三舍的打算,不过以后仍甚有可能要与他兵戎相见,可是萧唐依旧肯不遗余力的帮衬岳飞磨砺成才,除了心目中对千古忠烈的敬重,也不能埋没了日后一个能够在国难时力挽狂澜的禁军名将。萧唐必要救下西军宿将刘法的性命,也是相同的理由。

    只不过官面上的事自己该做的都做了,可是现在只得动用绿林手段救下刘法的性命,萧唐要搭救性命垂危的军中宿将的同时,的确也有自己的私心。

    现在与自己聚义的兄弟里面虽然能征善战的猛将极多,可是毕竟还是缺乏能够统帅全军具有杰出指挥才能的帅才,前番战败刘法也知胜算极小而遭童贯胁迫出兵,这才落得一场惨败,实则在西军中的威望刘法不但能与种师道、种师中一较长短,若论临阵指挥的经验甚至还要胜过种家兄弟一筹,萧唐领教过夏军晋王察哥恐怖的统兵手段,而察哥与刘法常年厮杀大多时候也要避其锋芒。便是岳飞、吴玠、韩世忠、刘锜这些在两宋交替之际涌现出来的名将,起码现在统军作战的阅历甚至能力还远不及这个天生神将

    毕竟时论名将,必以法为首。

    所以萧唐在这个时候心中也暗付道:虽然我也知刘经略你忠心于朝廷,就算我三番两次救下你的性命,可是要让你心甘情愿的成为我在绿林中的极大助力也须多费些心思潜移默化。如今听你言语,这似乎也并非绝无可能之事

    既然朝廷白白的教有大功于国的善战名将空被沉埋,正所谓此间失重、彼处得贤,我不但会尽心竭力救你性命,更要动些脑筋赚你入伙。

998章 有强人作祟,花荣总管,请指示

    萧唐心中正思付时,忽又听刘法叹声说道:“吾辈军人虽当尽忠报国,忠心不负朝廷,可是几位头领坦诚布公,恁般苦衷我如何不会明白?却是刘某倨傲了,虽然你们是绿林中人,但若无各位攻打下这沙门岛牢城营,刘某必要受奸厮迫害炮制而死现在我也不过只是一介贼囚配军,又有甚么资格指摘全大头领?”

    萧唐听罢摇了摇头,又道:“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刘经略岂不闻汉时周武侯(汉朝开国大将周勃)遭人诬陷下狱时出狱也曾叹言吾尝将百万军,然安知狱吏之贵乎。囹圄之中狱吏苛刻,生杀予夺专要害人,致使刘经略恁般英雄衔怨受辱如今恁既落了难,毕竟也无其他去处可投,在下愿请刘经略往小寨将歇,待将息好了身子,后事再做计较不迟。”

    现在刘法虽然对萧唐等人绿林强人的身份已经不算十分排斥了,可是听萧唐说罢,他仍只是冷笑一声,又道:“刘某虽非累代将门,祖上却也是世代忠良,如今我既已落到恁般境地,实无法报答全大头领的大恩,只是至贵寨安身之事,再也休题。”

    萧唐现在已经生出赚刘法入伙聚义的心思,情知他非但不肯死心塌地的落草为寇,更清楚他不愿到山寨安身避祸也是怕有通匪之嫌。不止是因为刘法仍然忠心于朝廷,同样也极为看重家门名誉。倘若迁到绿林山寨避祸的事情传扬开来,刘法宁可就此死了也不愿连累到他刘家的子裔,是以便又对刘法叹道:“刘经略,倘若当时你于边庭战死沙场,童贯谎报战功、构陷同僚之事死无对证,想必也不会再为难恁的家人。可是如今恁受胁迫出兵,又遭童贯嫁祸之事在西军中早就传开,令郎也已荫授任三班借职,童贯那厮要削株掘根,难道便不会攻讦令郎而斩除隐患么?”

    刘法闻言脸色剧变,萧唐的话已直戳中他心中最为担心的事。刘法也很清楚自己那儿子刘正彦寡断少谋,在军中一直碌碌无为也倒罢了,可是一旦教童贯得知他也在西军中做得武官,那阉贼既先谋害自己,又如何善待视他如死仇的隐患?不得重用提拔也是轻的,只怕也要斩草除根

    萧唐也很清楚虽然在正史之中,刘正彦发动苗刘兵变牵扯到谋反,而刘法父代子受过,记录其战功和事迹的传记也在宋史中被抹除,可是现在的刘法自然也不会知道他那儿子在自己死后多年仍要狠狠的坑了一次爹,童贯先害了自己若要再铲除他亲子刘正彦这个后患,那么刘法也岂会甘心就此任由被权奸害死?

    心中思量片刻,萧唐继而又对刘法说道:“刘经略一死万事皆休,而你倘若再泄露行迹,童贯那厮也定然饶你不过。依在下来看,刘经略也当留得有用之身,在下敬重恁的英明,自然也不会教刘经略背负与朝廷为敌的名声,请恁至小寨避祸之事也决计不会声张出去,而童贯那厮若仍要作歹想必刘经略也很清楚,恁军中的同僚旧友便是有心相帮只怕也是无能为力。可是我等绿林中人,却并没那许多顾忌。”

    刘法闻言又霍然抬起头来,直直凝视着萧唐,他又如何能料到这些本来该与他势如水火的绿林草寇,眼下竟然会成为自己唯一的指望?

    过了片刻,刘法长叹一声,又喟然说道:“刘某本与绿林中人素不相识,不想却得全大头领如此厚爱,闻得刘某迭配至此后仗义相帮,此恩自是万分感激刘某抚躬自问,也实不愿性命就此休了,如今看来也只得厚颜请全大头领收留”

    长叹说罢,刘法却感觉到心头蓦的一阵轻松,在牢城营中被折磨数日的他实则身心俱疲,只是强自打起精神不愿在这些绿林强人面前露怯,如今刘法不再坚持,似是压在心头的巨石倏然不见,精神一松弛下来,便使得刘法立刻晕厥过去,不省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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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从牢城营抄事房中取出标注牢狱内所有配军囚犯因犯何罪而被发配至此的书册籍薄之后,又有开封府当案孔目出身,断案经验老道的孙定一一审核,便从牢城营内囚犯中择出近半数遭构陷发配与罪不至死的囚徒。萧唐麾下的兄弟又从沙门岛牢城营寨主、押监、节级官的房中搜出合计三千多贯钱的家当,也都尽发付给那些有亲人留在本乡,是以不愿落草的囚犯做路费盘缠,并承诺在助他们渡海登陆之后,任由着那些囚徒各寻路径返乡。至于那些确实犯了死罪乃至罪孽深重,却刑减一等被发配至此的凶徒要犯,则由石秀、竺敬等兄弟吩咐军健将其就地正法。

    虽然沙门岛牢城营被萧唐率领麾下弟兄打破,可是牢狱中所有囚徒也仍是戴罪之身,只怕仍要遭衙门发海捕文书缉拿,所以剩下的不少囚徒也是无路可走,他们被青州两山的绿林好汉救下了性命,又见那数山共主全大头领慷慨仗义,也都死心塌地的愿投奔山寨入伙。萧唐便暂且将这些囚犯编入孙新、顾大嫂、邹渊、邹润是个头领麾下,随即在各部兵马再度集结之后,又往海岸停泊船只的去处行去。

    至于那些遭冤枉陷害,如今终于得以逃出生天的囚徒们虽然各个拖着伤残的躯体,可是归心似箭,在萧唐又吩咐麾下军健向他们发付过清水干粮之后身子有了力气,上也丝毫没拖累行程,与萧唐统领的绿林兵马很快便来到了海岸边,阮氏三雄、张顺等水军头领先后安排救出的囚徒登上刚缴获不久的水鱼刀船,又待三营军健都登上船舶之后便立刻把橹摇浆,直往南面蓬莱县地界的海岸处驶去

    数日过后,登州牟平县,乃至东面的莱州治下的掖县等地界县衙门口竟然凭空多出三十多个被五花大绑,又被麻布塞堵住嘴的囚徒,在身上也都张贴着他们所犯下的罪状。这些虽说罪不至死,却也并非无辜之辈的原沙门岛上牢城营中的配军囚徒,反倒又被萧唐差遣头领暗中送还给了途径地界的官门府衙

    牟平县、掖县等地的知县官立刻严加审问这些配军囚徒,当他们得知青州二龙山、清风山的绿林强人渡海登上沙门岛杀了牢城营中的寨主、押监、节级官等大小官吏,只说是为了搭救被官府拿住发配的结义兄弟,情知此事也是非同小可,便立刻上报本地州府衙门,乃至京东东路提点刑狱司,以及掌一路军政之事的兵马总管府邸。

    沙门岛隶属于登州治下,而登州又是京东东路下属的军州,管辖下军州地界的强人竟然闹出如此大的动静,恁般大事也总要立刻向巡检京东东路治下各处军州禁军,权掌统辖军队、督捕盗贼等职责的兵马总管知晓。

    于是乎,京东路草寇头领全羽率领青州两山兵马打破沙门岛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赴任时日不久,却也是萧唐结义兄弟的花荣那里。

999章 密州市舶司,新来投效的三个头领

    “花总管,青州二龙山、清风山治下的强人恁般猖獗,竟敢攻打本官治下的牢城营寨,此事非同寻常!此是心腹大患,若不早些诛剿,再教贼势养成贼势,只怕更难以制伏。花荣便不点拨兵马攻打强人山寨,也须尽早上报朝廷,却为何只作壁上观,不做动弹?”

    官居提点五岛使臣察举,都检京东路地界几处海岛牢城的官员正对花荣说道,他也曾听说这个新赴任的玉面将官因弓箭本事端的了得而被世人赞作小李广,也是新官上任三把火,花荣甫一上任便彻查出莱州指挥使司的都监官拿扣头常例,猺剥将士的恤金粮饷,又整治了几处巡检司军寨胡作为非的官员,兼之统辖军队、训练教阅,手段也称得上是雷厉风行。

    毕竟这小李广花荣也是从二品签书枢密院事萧节帅的心腹嫡系,这个察举官也曾听闻花荣在边庭时施展神箭手段,震慑得夏军万骑一时间莫敢向前,因功受朝廷擢升提拔回到青州之后大刀阔斧的彻查军中蛀虫,似也是要在家乡故地建功扬名。

    而那个在山东、河北地界纵横势大的铁面獬豸全羽攻打下沙门岛牢城营寨,杀了官狱中寨主、押监、节级等官吏,还私放配军囚犯,甚至还将其中一些罪囚扔到了京东路治下诸州县衙的大门口前那个提点五岛使臣的察举官自觉受匪寇挑拨,立刻便来寻花荣力谏教其调拨京东路诸州兵马前去剿捕,可是这个执行军政甚是严正的小李广却一反常态,如何也不肯发令出兵。

    此时花荣面色淡漠,又道:“调拨诸州禁军马步军事宜繁复,何况各地指挥使司下辖的部曲也要担负防备本州匪盗之责,是以轻易不得调遣。而青州那两山强人虽然攻打下沙门岛牢城营,也并非甚么要紧的州府重镇,只一海岛牢狱失守,便要点拨大军前去攻打此举却是小题大做了。”

    那察举官听罢忙道:“花总管,恁总掌京东东路诸州禁军兵马,官邸就在青州地界,那个唤作全羽的寇首可说就是在恁的眼皮底下肆无忌惮,岂不该剿灭贼兵,以保城郭?花总管追随萧节帅时日甚久,本官也知萧节帅征讨河北张迪、于京西南路平定房山寇、再剿灭河东田虎于剿除各地作乱的绿林贼寇立下诸多战功。

    如今萧节帅因悼念旧友返至宗城县萧家集,大名府本就与京东东路毗邻,我也听闻眼下萧节帅正于京东路治下走动,青州二龙山、清风山、济州梁山泊等地界既然贼匪猖狂,以往剿捕所托非人,而致容滋蔓。如此这般,若有萧节帅发枢密院调令,与花总管率军若能擒拿众贼,以安兆民,却不更是大功一件?”

    花荣见说心中只是冷笑,他轻哼了一声,说道:“青州地界本是强人草寇四处出没的去处,可如今已剿除了许多,虽然有强人啸聚,可是往日也不见其劫掠治下村坊庄镇,如今有我此守把时,远近强人,又怎敢搅扰青州百姓?草率出兵只会惊群动众,如何调遣兵马,察举自也不必提我与萧节帅做主!”

    这花荣到底也是个徒有虚名的,而也怕了那甚么绿林数山共主全羽的名头?

    那察举官心中暗恨,可是他也很清楚大宋治下各处军司下辖虽然都有禁军将官督捕盗贼,但是许多在各路帅司与诸座军州指挥使司中任职的官将也都深知做得越多、错得越多的道理,虽然现今世道越来越乱,各处占据山头啸聚劫掠的强人匪盗也是越来越多,可是剿匪本来就是一件费力不讨好的差事,只要所处辖区的绿林兵马并没有威胁到本州治所,官军也不至轻易发兵剿捕,反容易因兵败遭上司追究问责。是以当年似清风山、白虎山、桃花山、少华山等许多绿林山寨不过几百喽啰,兵微将寡,可是除非军司调拨大军来剿,大多疏于操练的禁军官将只怕适得其反,也都不愿节外生枝,。

    何况听从那全羽号令的绿林兵马所处的山寨虽然就在青州治下,也可只不过是攻破了登州辖下一处海岛上的官狱寨子。除非有贼势好大的强人兵马震动朝野,由官家朱笔亲批,再由枢密院发令调动各州府禁军前去征剿,邻州邻府的禁军部曲通常也都是各自扫门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只不过一处牢城而已,不愿多事的州府将官作壁上观,避免招惹强敌也是常态。

    前任的京东东路兵马总管云天彪就是因为擅自调动诸州禁军去攻打那二龙山大寨,反而大败出场,那厮也被那伙强人杀得割须弃袍,又遭军司追责被罢黜了兵马总管的职事。这花荣必然知晓此事,是以也不愿招惹青州那两山贼寇,只图自保?

    那察举官暗中寻思,可是按着官例职权差遣,他这个提点五岛使臣察举能调拨得动几处海岛军寨的厢兵,却也没办法指使一路兵马总管打算何时调拨禁军部曲,又打算何时出兵剿捕绿林强人。既然花荣定然不肯做与他人情,这察举官虽然心中衔恨却也无可奈何。

    说不入巷、话不投机,这察举官也只得请辞告退,花荣凝视着那厮灰溜溜离去的背影,又冷笑了声,便转身入了内堂之后,说道:“所幸萧唐哥哥率弟兄们去的及时,未教奸厮鸟害了刘经略的性命!”

    在京东东路兵马总管府邸的内堂,却端坐着一个面似堆琼的郎君,也正是萧唐另一个的心腹兄弟燕青。此时燕青也莞尔笑道:“这倒也是哥哥于官场、绿林双线行事的好处,官面上有花荣哥哥周旋,也省得与官军多做无谓的厮杀。花荣哥哥此番也可说是衣锦还乡,这兵马总管的差事可还做得习惯?”

    与自家兄弟坦诚相谈,花荣那张英气的俊脸也多了几分笑意,说道:“不过只按照哥哥的吩咐,清除了各处指挥使司治下几个拿老弱虚冒军籍,吃空饷喝兵血的军中腌臜,前几日回我那清风寨故里探视了番,还揪出个唤作刘高的正知寨,那厮是个穷酸饿醋的文官,又没本事,自从到任,把此乡间些少上户诈骗,乱行法度,无所不为。

    那厮的婆娘也极不贤,只是调拨他丈夫行不仁的事,残害良民、贪图贿赂,虽然他是文官,却也不过是个知寨小官,我自有手段教那滥污贼禽兽伏法,也不必再让两山兄弟出手而惹人耳目。如今既然已经攻破沙门岛救下了刘经略,先前东平府祝家庄的厮鸟无礼,伤了几个兄弟而要和山寨敌对。现在萧唐哥哥是否又要准备发兵与山寨报仇?”

    燕青见说却缓缓摇了摇头,说道:“萧唐哥哥在绿林中勾当,为了掩人耳目先前便说待救出刘法将军后,先去阮家三位哥哥等水军头领坐船前往密州市舶司,青州这边自有其他兄弟以全羽的名头行事,哥哥再于密州板桥镇那边以自己的身份检视自家商号一番,也不至教人觑出端倪

    何况先前汴京贯忠那边也发了书信来,说又有一个能人肯投到萧唐哥哥麾下,也正要去与哥哥相见。而密州那边,萧安也曾按哥哥吩咐留意招募些用得上的人手,随着走海运的营生做大,也有两个有本事的肯受雇佣,只不过现在还算拿金银请动的人,眼下那两人也并不知晓萧唐哥哥在绿林中所谋的大事。”

1000章 离经叛道,争着造反的书生

    “我也晓得了,只不过待萧唐哥哥率领两山弟兄要去攻打那祝家庄时,东平府独龙岗祝家庄属于京东西路治下,非是我能在暗中帮衬的东路地界,也须提防那面军司官军有所动弹啊,是了,哥哥这些时日既然在京东路奔走,再多些时日只盼也能来我这里暂住几日。”

    花荣这边又向燕青嘱咐说道,可是极擅察言观色的燕青却发现一向洒脱干脆的花荣此时有些呐呐唯唯,是以便追问道:“花荣哥哥,你在青州这面是否还有甚么好事,要教弟兄们晓得?”

    “却也并非是甚么十分打紧的事”

    花荣嘴上虽然如此说,可是脸上却已然显露出几分窘色,又过片刻,花荣才说道:“前些时我回清风寨故居探视,与些旧邻故友叙话,当年寨中有户崔氏人家也常照拂我们兄妹两个,如今那崔员外见我衣锦还乡,又做得东路兵马总管恁般军职差遣,便寻了个说媒的撮合撺掇,要将他女儿许配与我都是清风寨的旧识,我也知那崔氏千金是个贤惠的,是以也便应允了这门亲事。”

    燕青听花荣说罢眉毛一挑,笑道:“哦?这可是天大的好事!花荣哥哥先将妹子许配与贯忠,自己也合当早些娶个良人成家,这件喜事我也必然早些报与萧唐哥哥知晓只不过两浙路白云山庞万春庞寨主前番赴京拜访哥哥时,也不愿他妹子久做绿林勾当,便将那庞秋霞也托付安顿在东京汴梁。他的心思我也自然也能看破,庞家那小妹是江湖儿女,虽不及寻常闺秀温和斯文,可是坦荡直率,我本以为与花荣哥哥性情也算契合。能入得花荣哥哥法眼的,想必是个极贤良温雅的女子,不过你在家乡故里寻觅得个合适的佳人婚娶,只怕庞寨主甚至还有那庞家小妹却要大失所望了。”

    花荣微微一笑,说道:“那庞姑娘是个好女子,也必然能寻觅得个如意的郎君,可是我既与她没那缘分,又何必强扭做一处,反而是要误了彼此终身。小乙反倒爱说别人,你虽有个浪子的诨号,只顾三瓦两舍打哄,惹得许多女子为你牵肠挂肚,若说年纪,你不是也该早些寻个合适的良人婚配,心思也该定一定了。”

    “我只图个清闲逍遥,每个人缘法各自有分,众位兄弟成家事大,对于小乙而言却未必适合”

    燕青悠然说罢,旋即又对花荣笑说道:“我这就早些返回萧家集去,发飞鸽传书时也必然将这般喜事报与萧唐哥哥知晓,估算时日,想必萧唐哥哥现在也已到了密州板桥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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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做为大宋时节在北方官府管理海上对外海运贸易最重要的通商口岸,萧唐当初第一次至此时便知密州板桥镇地界商贾云集、端的繁华,而当初最前盘下的那几家以勾连搭式的屋顶连在一起的店面,随着萧唐名下诸般营生的日渐做大,在汴京又有最擅经商聚财的鸱夷公子杨序调度打理,在密州也有萧安等管事亲自过问,现在在板桥镇市舶司周遭地界做海运营生最大的商家,早已非萧唐名下经手的商号莫属。

    “少爷,恁人贵事繁,与小的许久不得相见,却是萧义那厮命好,也时常能够伴随在少爷左右帮衬,此番既然恁有机缘到板桥镇来察视,说不得如何也要多留一段时日。”

    昔年萧家少主的帮闲伴当三尾雉萧安,得杨序点拨打理商号的本事,又在密州市舶司地界亲身历练了许久,言行气质本来已成熟了许多,若论本事本来在掌管钱粮、打理商号上已经能够独当一面。可是在萧安又与摘下了獬豸面具,以自己本来身份又出现在密州的少主重逢之后,也不由的又流露出几分当年他插科打诨的模样来。萧唐麾下诸多头领管事之中,萧安也是为数不多任习惯以用旧时称谓唤他的,这倒也让萧唐心中也不由感怀一番。

    萧唐拍了拍萧安的肩膀,说道:“萧安兄弟,现在你我早无主仆之分,既然与诸地的能人志士已共聚大义,无旁人时咱们都是以自家兄弟相称。市舶海运、商号营生等诸般事宜有杨序与你这些善于理财的兄弟打理,我自然放心,此番我到这密州板桥镇来一来是为了掩人耳目,二来你我的确也是许久不曾相见,合当多叙些旧情,三来你说招募得的那两个能人,我的确也有必要亲自会会他们,瞧瞧能否拉拢过来与其推心置腹,而教那两人也知晓我等暗中所谋的大事。”

    这个时候阮小七也大大咧咧的凑上前来,他毫不见外的揽过萧安的肩头又用力的拍了拍,说笑道:“哥哥放心便是!有咱们兄弟几个时常出入板桥镇,走船的行当也能帮衬些萧安管事,商号营生顺风顺水,密州地界也没有甚么不开眼的撮鸟敢来讨野火吃。萧安管事,你说是不是呐?”

    萧安嘴巴一咧,不动声色的又将身子一挣,以往在密州时这活阎罗有事无事的便总要来说笑揶揄,的确不太擅长与绿林中草莽人物打交道的萧安也不禁大呼头疼,眼见这阮小七当着少爷的面却又要来耍笑,萧安也忙着转了个话头,又向萧唐说及这些年下来在密州走海运事宜的发展情况。

    当年那个也曾受过萧唐恩惠的高丽人崔慕远,后来倒也算是知恩图报。他以自己在高丽国内两班子弟的身份撺掇些也做海运营生的贵族商户,与萧唐名下在板桥镇的商货互市走动的也十分频繁。随着海运生意的做大,除了与高丽国交易些本地的紧俏商货在大宋地界流通贩卖,萧安倒也与东瀛扶桑那边的几家商户搭上了线,除了借着互市海运的名目往北地辽东等地运送物资商货,无论是与高丽还是日本的海商来往,也足以让萧唐赚得个盆满钵盈,开拓出几条财源滚滚的商路。

    后来萧安也曾与那崔慕远亲自会过几次面,当年那个说大宋官话口齿甚不伶俐的高丽书生,在这几年下来汉话倒也说的愈发流利起来。萧安也曾听那崔慕远言及他愿效法其庆州崔氏的先祖,在后世也被朝鲜和韩国学术界尊奉为汉文学开山鼻祖的海云公崔致远,似当年新罗国向大唐派出遣唐使的身份到大宋求学,不但要致力于两国之间的文化交流,也要亲身体察天朝上国风华,研习博大精深的汉儒学术。

    只不过近年来那崔慕远却忽然杳无音讯,也不知是否在来往大宋、高丽乘船海渡期间出了甚么意外。只不过是当年有过几面之缘的高丽书生,萧唐本来也不算十分在意,可是萧安却又说及他从崔慕远口中探知高丽国内也知生女真诸部崛起于辽东,先后大败辽国的征讨大军,朝中也有人打算趁机北进,往鸭绿江的方向蚕食领土甚至还要觊觎北面高丽人所宣称的高句丽“故国”领地。

    萧唐心说该来的总会要来,当年有大辽雄踞北地,数次大败高丽国而叫那厮们不敢再心存北望辽东的念头。如今大辽国力衰微,高丽人见是大好时机必然也要有所动弹,可是当年完颜阿骨打率领着人数、装备处于劣势的生女真联盟便能将高丽军打得抱头鼠窜,日后既然要与金国见个高低输赢,镇守皮岛、保州等海镇州府的纪山军、辽东诸族各部兵马或早或晚与高丽军兵戎相见时,也能起到锤炼诸部将士的作用。

    心中正思付时,张顺忽然踱进萧唐位于板桥镇市舶司不远的府邸厅堂,说道:“哥哥,从东京汴梁来的那位先生,也已经到了府邸门前,只等与哥哥密谋。”

    张顺随即又道出了那个先生的名头,萧唐见说微微一笑,暗付道那个本来便是离经叛道的书生,既然现在他已断绝了替朝廷效命的念想,要诱说其入伙聚义,应该已不是甚么难事。

1001章 造反容易,眼下却不可同室操戈

    随着萧唐传唤,又被张顺请到厅堂之内的那个书生穿一领沿边褐布素服,穿着双青布履,在腰间还挎着把佩剑,虽然模样生得端正文秀,可是眉宇间却隐隐透出一股戾气,望之便知他并非是谦冲淡和的性子,看来也常好与人做意气之争。

    而那书生甫一见萧唐,也不顾将背负的行囊包裹放下,便立刻上前参礼纳拜,口中还激赞道:“好一个萧任侠,好胆识,好气魄!小可在国子监学时也曾久闻恁的英名,道不同不相为谋,方今世道穷酸腐儒忒多,小可也不愿躬身权贵门下做那干滥污恶官的口舌!

    本欲返乡投奔个明主做成大事,却蒙萧任侠麾下管事谪仙贯忠相邀,说长道短、倾心吐胆,方知萧任侠也不愿与那干腌狗官同流合污,扶持诸地各路绿林义军,小可自是又惊又喜,情愿与萧任侠共聚大义,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明明本该是苦读圣贤书,要把满腹经纶卖与帝王家的书生,如今却争着要做造反的勾当,他也正是当时萧唐途径汴京辟雍时偶尔得见,在抨击时政时却群嘲争论拉得一手仇恨,与国子监中师尊同窗也做唇枪舌剑激辩的太学生吕将。

    在东京汴梁的体己心腹按着萧唐吩咐,暗中注意这个离经叛道的太学生。后来果不其然,争论口气极冲的吕将因屡次抨击朝廷搬运花石纲花石纲等时政,期间还得了个“狷狂书生”的诨名,他不止被朝廷遗弃,又遭国子监中的同窗冷眼,被罢黜驱逐出了辟雍学府永世不得为官,而性烈偏激的吕将至此心中愤恨,心中便已经生出要对抗朝廷造反的念头。

    便是有些读书人遭权奸迫害走投无路,便如那孙佛儿孙定一般,萧唐也很清楚在大多书生的心目中忠君的理念根深蒂固,也是萧唐暗中最难拉拢招募的一个群体。可是不管是哪个时代在寒窗苦读的书生之中,也总会出现那么几个异类,便夏国国主李元昊当政的时期,在宋地屡次科考皆没中举,后来向韩琦、范仲淹等宋廷重臣自荐谏策却遭冷遇的狂生张元,身为宋人书生的他索性投奔西夏一时间反倒成了夏军最为仰仗的谋主之一。愤世嫉俗的吕将也觉得是大宋昏君当政,朝纲日渐腐坏糜烂,如今又被撤除了太学生的身份后更是对朝廷咬牙切齿的恨,造反又能怎的?这对于吕将而言本来就不是甚么难以逾越的心坎屏障。

    而江南出身的吕将深知家园故土深受朱等奸佞靡费官钱、百计求索,百姓因“花石纲”的名目备受勒索涂炭,自然也有许多揭竿而起的绿林匪盗蜂起对抗官府,他打算从中择选个势力最大的造反势力出谋划策,聚集叛民组织义军与朝廷抗衡到底。可是现在的吕将并没有投到江南摩尼教中,自然也尚不清楚方腊终将在睦州帮源发动起义,甚至设官吏将帅,建立政权,并且连续攻取杭州、歙州等六州五十二县,成为江南地域声势最为浩大的造反势力,留守于汴京萧府中的许贯忠兄弟却赶在吕将返回江南之前与其密会,而吕将正要投奔个最有实力对抗朝廷的主公,只眼下看来,萧唐却不是最为适合的明主?

    大概能揣摩得清吕将性情的萧唐,也知道在一定程度上他与这狷狂书生也算是志同道合,又有洞若观火,善于察言观色的许贯忠试探把关,循序渐进的让吕将得知萧唐联合绿林群豪暗中所做的诸般勾当。

    而性情有些狷介狂放的吕将自有股傲气,虽然对于萧唐为何能够准确的寻到他这个已生反心的书生头上来有些疑问,可是转念想来自己在汴京辟雍中舌战群儒时也算是个争议人物,萧任侠暗中勾当正是用人之际,自然也会留意汴京中一些甚有可能招揽的能人异士。辅佐在朝堂官居要职,却又在绿林中扶持起数支义军,似乎是要图谋不轨的萧唐也正合了吕将的胃口,是以他根本不做片刻迟疑,当即便表态愿入伙聚义,并力求能够尽早的能够与萧唐拜识。

    这个的确很有战略眼光的狷狂书生很干脆的愿意投奔自己入伙,萧唐自然也是十分欣喜,他上前扶起吕将,说道:“能有吕先生为我出谋划策,日后克敌制胜,大义既明,也是我萧唐的幸事。”

    甫一相见,吕将便要履行其谋士的职责,在被萧唐扶起身后又当即问道:“听闻主公在绿林中筹谋时日已久,却不知道打算何时大弄?”

    也是对腐坏的朝政心灰意冷,对于赵氏皇朝深恶痛绝的吕将似乎正要在萧唐面前一显自己的才学本事,眼见萧唐面露讶异之色,他连忙又道:“从许先生那边听闻主公在两浙路地带也有两山的绿林好汉肯共聚大义,招募江南地域饱受花石纲迫害的黎民百姓,已养成些气候,现在难道竟然还没有举事起义的打算?朱那个狗贼在两浙路、福建路、江南路诸地挖墓毁屋,祸害的大批百姓流离失所,正是民怨沸腾,便是主公仍须隐藏身份,只要派遣些心腹头领在江南打出诛杀贼臣朱的的旗号,周边各地必定纷起响应!届时占据杭州、苏州、江宁等军州要地,扼守长江,再趁势席卷东南诸州各县,划东南诸座军州也足可与朝廷对抗!

    主公于官场、绿林双线行事,更是一步精妙着法!恁在枢密院官居要职,旁人如何会知晓发付兵马在江南揭竿而起的,竟然就是受官家宠信的萧任侠!?京东路距离汴京路程也并不算十分遥远,主公在青州两山也有数万义军可以调动,江南诸路官军战力萎靡,只要南面的义军按部就班的夺取江南全域。朝廷必会调动重兵前去征剿,以主公如今在汴京朝堂的地位,与义军内外策应,最好能够搅乱征讨大军的部署,便是只能争取来一时的兵权,朝廷届时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江南那边,也正好方便主公行事!听闻主公早在山东、河北、河东、江南诸地联决绿林群雄,暗中掌控数路兵马,难道不是早就打算揭竿起义?如今宋廷糜烂如斯,却不知主公还要等到什么时候举事?”

    刚与这个本来应该是方腊手下重要谋士的吕将打个照面,萧唐就见他锋芒毕露,并急不可耐的提出不少关于造反举事须如何部署的建议。吕将越说越是兴奋,从口中溅出的吐沫星子都险些喷到萧唐的脸上,想必他也是在赶赴至密州的路途上早做冥思苦想,打算尽快让自己已经决议投效的明主知道自己的重要价值。

    可是眼见这个吕将迫不及待的要显露自己才识的模样,不止是有些急于求成,似乎这个狷狂的书生自视甚高,也难免忽略掉其他人的顾虑和想法。萧唐心说也难怪这个吕将虽然战略眼光十分毒辣,可是他在史载中与方腊乃至其他义军头领似乎并不是十分合拍,当一个人忒过急于展示自己的能力,的确反而容易受到他人的反感与排斥

    何况吕将所献之策虽然颇有可取之处,就算要施行却也不能操之过急,因为吕将到底还是忽略了在辽东地域崛起的金国这个足以彻底颠覆眼下局势的变数。

    便如明末闯王虽然在当时阶级矛盾极度尖锐的情况下聚众百万,攻克北京推翻了大明皇朝,联系到如今风雨欲来的时局,萧唐也决计不愿去做第二个李自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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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2章 唇枪舌剑,却是我只知内忧、不问外患?

    似乎也是因为吕将太过急于成事,随着萧唐一起到了密州的萧嘉穗剑眉微蹙,他立刻站起身来,说道:“吕先生向哥哥所谏之策虽然有可取之处,但你又可曾晓得我家哥哥何为要于官场与绿林双线行事?又为何担着血海也似的干系要在绿林扶持义军兵马?方今朝廷奸佞当道,天下盗匪并起,揭竿而起公然背反朝廷者,诸如河北张迪、河东田虎之流,虽然打着的是反抗朝廷的旗号,可却多是好杀之辈,手下贼兵也都有凶残淫1暴的,贼兵过处百姓受暴虐不过,弃了家产只得颠沛流离。

    我家哥哥数度以朝廷官将的身份兴兵讨寇,就是不愿那些自诩为好汉的凶徒肆无忌惮,作恶尤甚于奸官恶吏,只顾祸害无辜良民,却并无一人能有那夺取天下开创太平盛世的器量!背反朝廷如操之过急,要与朝廷抗衡必要有足够的兵马数量、粮饷用度、军械补给方今虽然国家朝廷昏庸,诸如生辰纲等弊政更是流毒于江南诸地百姓,可是现在大宋还没到大树将倾的局面,各地百姓但凡有条活路寻觅也不会做舍命造反的勾当,萧唐哥哥若是一个不慎贸然造反,到时无挽回时只得做逼民作贼的勾当,倘若如此与那田虎等划地自立,祸乱一方的寇首又有甚么区别!?”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这句话可说最适合诠释萧嘉穗的个人理念,当年他与萧唐结识之后肯投到任侠麾下尽心辅佐,可绝对不单单是要助自家哥哥做成造反大事而去当皇帝的。无论北地辽东金国与辽国之间的局势如何,倘若萧嘉穗发觉萧唐野心勃勃,为了一己私欲而不顾天下百姓民生,他也必定会背弃萧唐归隐,继续去做他的闲云野鹤。眼见吕将这个前太学生甫一投到萧唐帐下便极力撺掇着自家哥哥造反,萧嘉穗又怎还能坐得住?

    而吕将听萧嘉穗出言驳斥,他眉头一挑,在询问过萧嘉穗的名头之后吕将又打足了精神,语气中还有着些亢奋的说道:“哦?原来是布衣剑卿萧先生,小可倒也算是慕名久矣。可是萧先生也须知破而后立的道理,但凡能够改朝换代的枭雄,哪个不是要逆取顺守?为天下苍生谋福祉,那是守天下时才该做的事,枭雄者,顺者生、逆者亡!唯要遂大志而通权达变,先登绝顶之位再行仁义之事!历来开国之君,多为枭雄,又有哪个是只靠仁德打下天下的!?

    便是不题主公在朝堂上的地位,只说在绿林中的名望,张迪、田虎乃至王则之流,又怎配与主公相提并论?人言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要做成大事自然要心狠手辣!萧先生所言造反大事操之过急时,反要教百姓遭刀兵之祸,但是小可却要问萧先生:难道我等就任由诸地奸官狗贼压榨欺凌百姓?现在不是该造反的时候,那又该是甚么时候?主公既然在绿林中扶持起了数支义军兵马,便是背反朝廷的重罪,恁般官是贼、贼是官,官不官、贼不贼的又要厮混到甚么时候!?”

    虽然都可说是才识过人、满腹学问之人,可是襟怀豪爽,度量宽宏的萧嘉穗顾虑得更为全面,是以他向萧唐谏策以后大方向的战略目标时更为稳妥一些。可是性情有些偏激的吕将却是个激烈的造反派,两个人的性情与理念有所差池,一相见争论起来也针尖对麦芒也似。

    只是萧嘉穗好歹也算是萧唐麾下的老资历谋士,都是彼此推心置腹时日甚久的心腹兄弟,吕将要尽显自己的本事,逞起口舌之利也不肯输人,如今反倒有些喧宾夺主的意味,也使得在场的其他兄弟心中有些不悦,暗付道这个唤作吕将的太学生被罢黜逐出了汴京辟雍国子监,倒也真不负他那狷狂书生的名头,在萧唐与萧嘉穗两位哥哥面前恁般张扬,这性子也未免有些讨人厌。

    不过萧唐倒也很清楚这吕将的性情虽然有些不讨喜,从战略层面上出谋划策他也的确是个十分出色的谋士,按正史记载中就算方腊被朝廷征讨大军俘虏之后,吕将趁乱逃走,赶到浙南又聚集其七万兵马继续起义,直到在重兵镇压之下兵败自刎而死,誓要把造反大事干到底,这么个人物既然已经投到了自己的麾下,倒也基本不必再担心他会生出背叛的心思。是以萧唐略作思付,便伸出双手一按,又道:“吕将兄弟,你知国有奸党弄权、谗佞侥幸,以致天下大乱,可却又知如今辽东北地局势如何?”

    吕将微微一怔,他虽不知萧唐为何突然把话头转到北面辽国的地界,可是听着眼前这自己已决议投效的主公话语中虽别有深意,吕将倒也如实说道:“小可小弟知道那辽国国主也是个糊涂昏君,北面地界也是盗贼并起、群雄林立,前番有高永昌杀死东京留守起事自立渤海国,后有完颜阿骨打统领女直诸部也造反举事,听说是在北面黄龙府地界抗拒辽军,也养成了些气候,只是主公却又为何说起北地的时局?”

    “那女真诸部合止是养成了些气候?如今那雄主阿骨打早已立国称帝,取国号为金,辽国北面重镇黄龙府也早就被金国攻取。辽帝知黄龙府失守后御驾亲征,统数十万大军伐金,却在护步答冈相遇被阿骨打率领的两万金军杀得惨败,渤海人高永昌也早被金军所灭,辽朝东京道大半州镇已尽并入金国现在反倒是辽国数度遣使求和,那女真人建立的金国却正要趁势东进,侵吞北地全境,只怕也就在这四五年内,辽国终将要为金国所灭了”

    萧唐每说一句,吕将脸上的惊异之色也愈发明显,如今时节不光是各地时局消息的传播有些闭塞,吕将对辽东地界蛮夷部落自然也并没有放在心上,可是他却十分清楚辽国可是能与大宋分庭抗礼两百余年的大国,如果想在已到了辽朝被北方异族取而代之的时候,那么对于大宋而言又意味着甚么?

    萧唐继而又沉声说道:“总之,辽国与我大宋百年无战事,可是如今却被辽东北地崛起的女真诸部逼到了绝境,好歹宋辽两国澶渊之盟后虽然彼此戒备提防,可是辽人自那时之后便无南侵中原的打算,如今辽国国祚危如朝露,倘若被更为凶猛的金国取而代之,历朝各代北面异邦觊觎中原锦绣江山,大宋新添一恶邻,届时又会如何?凭吕将兄弟你的才识,大致也该预料得出。”

    吕将到也曾许贯忠言及萧唐在辽东地域也曾安插势力,只是不知底细,如今眼见自己心头的主公言之凿凿,吕将虽然大概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可是心说就算金国取代了辽国要南下侵宋,又怎会那么容易教那些蛮夷得逞?

    毕竟大宋现在在纸面上对外宣称还有百万禁军,富庶繁华又远胜辽国,加之不久前还与西夏交战尽取横山险地,而教夏人臣服求和,吕将虽然有心造反,可是他也有些怀疑东北面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异族就算能颠覆辽朝政权,可是灭辽侵宋,却不是贪心不足蛇吞象?

    萧唐眼见吕将面色迟疑,心说按正史中宋廷闻知辽国行将就木,却有不少人要争着棒打落水狗,力谏官家联金伐夺回燕云故地,这般战略看似没甚么问题,可是说到底在宋国朝堂内还是有太多人盲目乐观,反倒忽略了金国的莫大威胁,直到金军南下时将国内奸佞误国、军政糜烂等致命处的那层窗户纸给捅破

    念及至此,萧唐又对吕将说道:“毕竟现在中原地界,并非是群雄逐鹿,要争个问鼎中原的乱世时节。我若是正式揭竿而起,届时倘若与宋廷划地对持,只会加剧国家内耗。改朝换代又岂是易事?便是能够做成大事少不得也要至少数年的光景,就算我能够煽动各地早生反心的势力与大宋禁军拼个你死我活,金国如今却已接连大败辽国,气候已成。如果因我之故,只图皇权帝位而在中原拼得个元气大伤,却是给了外贼南侵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吕将兄弟,那你说我到底该算是揭竿而起反抗暴政的枭雄,还是致使华夏江山沦亡的千古罪人?”

    吕将眉头紧蹙,面色阴晴不定,只是脸上狷狂之色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凝重,过了良久,他又向萧唐郑重施了一礼,说道:“毕竟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主公,小弟有个不情之请,听闻恁联决了些北地的豪强,占海岛建军寨意图经略辽东,现在北地到底局势如何,小弟还想去亲身经历一遭。倘若真是小弟只知内忧、不问外患,不似主公与萧先生那般皆有阋墙御侮的顾虑便是小弟自命不凡,直愧煞个人!张狂冒犯,还要请主公与萧先生宽恕则个!”

1003章 方腊的谋士,水浒的船工,金国的大将

    听吕将说罢,萧唐也能听出他虽然离经叛道,对赵宋社稷并无任何忠心可言,可是他再是恃才傲物,却也不愿像当年辅佐夏国的张元、吴昊等汉人书生那般鼓动西夏对大宋发动战争,掉过头来助异族屠戮自己的同胞族民。虽说现在吕将不能预知金国的巨大威胁,可是他也很清楚贸然造反,的确也甚有可能在中原江山遭受外辱时反而成为敌酋的助力,这也是吕将所不愿意看到的,是以从民族大义等角度,萧唐、萧嘉穗与吕将等人也完全能做到求同存异。

    萧唐心中又暗付既然吕将有意到辽东经历勾当,在北面闻焕章要为保州等州府的民治政事殚精竭虑,似纪山军中的奚药师奚胜也只是擅于排兵布阵的将才,在战略层面上的调度还真需要有个似吕将这么个能够筹谋策划的谋士辅佐帮衬。

    至于江南方面,虽然有石宝统管的福建路武夷山、庞万春统领的两浙路白云山留意招募流离失所的难民,不过萧唐还真不曾打算在江南诸路继续扩充势力而导致与摩尼教的方腊发生冲突。那信奉二宗三际之说,崇拜光明日月的摩尼教众不比寻常以义气相交的绿林草莽,而且从对待朝廷的态度上而言,萧唐在某些方面上与方腊的确也算得上是志同道合。

    何况萧唐深知近年方腊会打算在江南会打算干出甚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来,自己就算有朝一日终要与朝廷决裂,留着方腊在江南举事吸引禁军重兵的注意力,对自己来说也是有益无害。

    安抚住了这个按原本的轨迹本当是方腊手下的重要谋士,在密州地界萧唐也仍还有两个受萧安雇佣的管事要去面见。之间萧安也曾向萧唐报过了那两个人的名头,巧的是那两个人萧唐也都知道他们的名头,而且也都是对于萧唐建造船只、壮大水军等事宜上起到极大助力的能人异士

    虽然宋时大型船厂主要集中在明、温、台、婺、虔、吉、潭、鼎等等南部军州,密州板桥镇做为宋廷在北方所设的唯一一处市舶司所在,由官营作坊打造战船、漕船;再由民营作坊打造商船、游船,在这海运交通要冲之地也设有不少专门修船的船坞船厂,虽然按例纲船(漕运船)、座船(官员客船)、战船、马船等船只由官营船场打造,而供官府自用,萧唐却也有朝堂大员的身份,即便不属于水师编制,可是现今朝纲腐乱,萧唐以海运贸易的名目打造私船,也并非是甚么值得弹劾,惹人耳目的大事。

    此时距离板桥镇市舶司几条街口开外的一处船坞濒临黄海,三面接陆、一面临水的干船坞上坞口、坞室和坞首内外都有来来往往的船工正忙得热火朝天,说来如此船坞的构造发明距今也不过才一百多年,先前于江河海造船容易被水将船冲走,征调民工守护又劳民伤财,时任监阳平都木务兼造船厂的供奉官张平遂命民工在岸边挖谓之“船坞”的大坑,在其中造船,待船只造好后再掘口引水入坑,船只漂起便能驶入河中。

    至此大宋也一直沿袭利用船坞在陆地造船再拖入水中的方法,发明此法的山东临朐人张平也被世界造船界公认为“世界船坞之父”,要比英国在1495年于朴茨茅斯建造的欧洲第一个船坞要早出五百多年。

    这个时候有许多身上长着水锈,赤着双脚的船匠就踩在潮湿的坞坑泥土里搬运着舢板、龙骨、船壳等由多层板料叠加而成的船只部件,先前也都采用榫合钉接法将将其紧密的连接起来,工匠与民夫们拉弓沉重的舱板硬木时发出洪亮统一的号子声,还有些管事来回着吆喝指挥,时不时也有些造船匠拿着按照船样设计的图纸、或是根据木制船模来进行造船的绘制船图踱到管事面前一一核对,避免在制造船只时在人力与原料上造成不必要的浪费。

    这边在萧安的引领下,萧唐、萧嘉穗、阮小七等人刚到了此处船坞查看,有个监造大小船只的管事见了立刻奔将上前,并朝着萧唐打拱施礼,又笑说道:“小弟一直也盼得与哥哥相见,只是监船大事要紧,也没个机缘与哥哥再叙义气,今日却终于将恁给盼来了。”

    眼见是原本船匠出身,后来却到饮马川与邓飞等好汉落草的孟康前来叙旧,萧唐也知他须仰仗孟康造船的本事,只得派遣他于密州、皮岛甚至两浙路等地四处奔走监工,不止身上担子极重,与自己确实私下相处的机会也少,是以萧唐立刻扶起孟康,并感然说道:“孟康兄弟监造大小船只兢兢业业,甚至劳苦,好歹此番又招募得善于造船的能人,也能分担些兄弟的担子。”

    孟康闻言立刻笑道:“哥哥,休说恁般见外的话,小弟能与恁共聚大义,能把一身本事发得利市,活得端的踏实!小弟也没曾想到当年做下那桩子事,要走官门一展所长已没个指望,可是如今得哥哥恁般重用,得知遇提拔,这才算活的有个出豁!”

    当年孟康奉命监造花石纲大船,可是因不忿提调官欺辱而将其杀死,有些草莽习气却也是犯了人命官司,可是如今在萧唐、萧安等人的安排下改换个身份,因为他皮肤白净、身材修长而被人称呼做玉幡竿的那身白肉也不再密州地界公然袒露出来,萧唐为孟康翰旋打点倒也不算难事,可是如今既然又雇佣来一个善于造船的能人,一来为了以防万一,二来也不至继续让孟康四处奔波劳苦,在密州地界打造海船等事宜,也是时候交托给其它善造船的能够巧匠打理了。

    此时孟康又压低了声音,对萧唐说道:“萧安兄弟雇来的那个船匠,小弟按船样、船模打造出来的船舶,便是多桅帆装的大船,他倒也都识得,可是他能够打造出来的奇巧船舶,小弟却不曾学过,单论造船的本事他的确在小弟之上,只不过那厮不是江湖中人,于义气并不如何看重,只怕此人官面上虽能用的,却绝不能教其知道哥哥暗中所谋的大事。”

    萧唐见说点了点头,旋即又吩咐孟康去唤那两个出钱请动的管事前来相见。既然已经从萧安口中听过这两个花费钱财雇佣的人物名头,萧唐也都很清楚这两人的本事与生平事迹。对这两个新收雇佣的管事,当然也不能像吕将那般轻易道明自己于官场、绿林双线行事的勾当。

    过了片刻,孟康便引着个那个船匠直往萧唐这边走来,那船匠身长六尺上下的,萧唐遥望过去眼见他相貌也是平平无奇,算是那种扔到人堆里面很难分辨出来的长相。而那人也遥望见萧唐正向自己这边觑来,便立刻唯唯诺诺的开始点头哈腰,看来也是恭顺怯弱,没甚主见的性子。

    可是还没等孟康带着那船工走到自己面前相会,萧唐忽听不远处却又有人骂骂咧咧的嚷道:“直娘贼!原来萧任侠早已到了,却不早与老子提及?俺在即墨县老家时久曾闻得他的好名头,本来是做够了犯禁的勾当,打算到密州板桥来投军混口饭吃,方知此间许多商号、船坞竟都是萧任侠名下的营生!与其投奔行伍受上官鸟气,凭老子这一身本事,还愁萧任侠不得重用俺!?”

    萧唐听有莽汉叫嚷,他的嘴角也是微微一翘,心说看来那人倒也算是如自己所料,性情应该是个桀骜不驯的,与孟康口中夸赞造船本事了得的那个造船匠秉性却是截然不同。

    而萧唐对于那个正史之中有记载的人物印象比较深,因为他记得那个汉子不但勇力过人,算是官匪勾当都曾做过的狠人,一身本事非但端的奢遮,于统领水军、监造战船等职事上也算是得心应手

    更为重要的是,那个汉子按原本史载的轨迹,按说本该会成为金**中立下赫赫战功的猛将。

1004章 诨名重复,第三个绰号为大刀的猛将

    “小小小人叶春,本是淮南东路泗州人氏,因擅长造船得了个妙手船匠的诨名,只恨至山东地界做些营生时,被些该杀的贼匪劫了钱财,流落在济州,不能够回乡。

    后听闻密州市舶司这边招募善于造船的工匠,只得一路叫化些饭食权做充饥,受尽千万的苦楚才到了这板桥镇,方知萧安官人乃是萧大人手下的管事。萧大人在上,蒙恁抬举教小人能够安身立命,恁般大恩,唯有俯首竭力誓报答之。”

    在板桥镇船坞不远处的酒肆内,被孟康带来的那个造船匠低眉顺眼的对萧唐说道,虽说萧唐已示意众人安坐,可是这个唤作叶春的船匠仍只把半个屁股虚坐在椅子上,并低声下气的向萧唐报说道。那唯命是从的模样,便如闲常没甚心气的斗升小民见了自己只能仰望伏拜的达官贵人一般。

    可是萧唐发现这叶春说及自己被绿林强人劫去了做买卖的本钱时咬牙切齿,低垂的双目中也有狠厉之色一闪即逝。

    这个叶春,便是水浒中那个因被梁山泊头目劫了钱财而流落在山东地界,却又因擅长造船,在听说高俅征讨梁山后便前去献上海鳅船图样,自荐造船辅助高俅讨伐梁山的那个造船匠啊

    萧唐心中暗念,这叶春因为自己的血汗钱被绿林强人劫掠是以对梁山泊深恶痛绝,他只是个做守法行当的船匠,和江湖绿林本没甚关系,所以仇视梁山倒也可以理解。再加上他这种专业性技术人才为了衣食不愁,自然也不会顾权奸高俅的风评如何,只是按原著的轨迹这叶清依旧教李云、汤隆、杜兴等梁山头领率军杀了,虽然说其制造船只的本事十分了得,可是也不过只是个在水浒传中一闪即逝的小人物。

    而叶春向高俅所献的大小海鳅船图样实则在正史中亦有记载,在宋金采石之战做为重要作战用船,与蒙冲大舰等战船装负霹雳炮具猛击金国水军时曾经发挥奇效,也使得金国第四代皇帝海陵王完颜亮兵败因战事惨败而被部下缢杀,自此再一次粉碎了金国侵吞南宋全境的野心。

    由此看来那海鳅海船与两宋交替之际打造的车船不便在浅水航行、不便入海、在大江也未必灵便适用等弱点短处似乎也有些不同,或许也曾经过叶春这个妙手船匠创新改良,只不过萧唐却很清楚这种战船的致命软点却是防不了诸如张顺、阮小七等水性精熟的好汉潜入水下凿透船底,起码船底选材的坚固性上还存在着很大的问题

    如果叶春真的有能力能够改良宋时车船大多只能在内河湖泊行驶的弊病当然还有船底疑似偏薄的致命短处,萧唐心想似叶春这般人才就更不能教他为高俅那等权奸所用,虽然现在这叶春看来对绿林中人极为仇视,不过他现在只以为投奔得个大靠山,起码目前看来在官面上叶春也肯兢兢业业的为萧唐尽力效命,不会有任何怠慢。

    对于叶春这个造船工匠又该如何相处,萧唐也是心中暗念道:既然我并不打算强人所难,眼下在绿林中所做的勾当也只有暂且瞒过他。

    比起没甚主见的叶清,酒肆之中另外那个受萧安雇佣的汉子却是一身草莽习气,但见其紫棠阔脸上生得铜铃怪眼,颌下髭须根根倒竖,八尺长短的身躯浑如只铁背通臂的怪猿,半敞着的衣襟下面露出的那片黑肉上也有斑斑水锈,一望便知并非甚么善茬,也是个在道上混迹时好勇斗狠的恶汉。

    这边萧唐刚出言宽慰过叶春,那个大汉却见叶春在萧唐面前恭恭敬敬,也是嫌他那副怯弱的模样,便张口讥讽道:“却是怪哉,萧任侠再是了得,却也没生得三颗头颅、六条臂膊,瞧你这厮恁般怂样,可别吓尿了裤裆!”

    叶春闻言登时目露愠意,可是他立刻又把头低垂下来,似是不敢与这莽汉争执作色。而那汉子不屑的嗤笑一声,旋即又向萧唐大咧咧的拱手说道:“俺姓徐名文,祖贯本是湖北仙桃出身,后举家迁至京东路莱州即墨城地界,原来因专贩私盐货卖,时常在潍州、莱州、登州、密州等山东地界靠海的军州走动,倒也驾得手好船。又因俺两臂有些力气,惯使柄五十斤重的大刀,蒙道上的好汉抬举,便唤我做徐大刀!

    只是贩私盐的勾当日渐难做,莱州即墨又与密州板桥镇地界临近,市舶司中来往招徕商舶繁华,也正好教俺另寻觅个生计。俺在江湖中行走时甚少服人,可是也久闻河北呼保义,大名府任侠萧唐的大名。萧任侠又是个戴大头巾的,俺既然肯为恁卖命,料想任侠也绝不至亏待了俺!”

    果然不出我的所料,正是这个正史中的金国水军大将徐文徐大刀

    萧唐心中暗付,脑中随即也又回想起这徐文在正史中的记载:徐文,字彦武,湖北仙桃人,徙胶水又称平度,古属即墨。少时贩盐为业,往来濒海数州,刚勇尚气,侪辈皆惮之。宋季盗起,募战士,为密州板桥左十将。勇力过人,挥巨刀重五十斤,所向无前,人呼为“徐大刀”

    先前萧唐与京东路临海的登州地界出身的孙立、邹润、邹渊等当地官将、绿林强人出身的弟兄谈论些江湖轶闻时,也曾听他们口中听闻过这个孙文先前做私盐勾当,主要在胶东半岛沿海地域的绿林间活动。方今时节敢贩私盐勾当的,大多也都是敢把脑袋掖在裤腰带上玩命的狠人,而这徐文打出的名声足以让贩私盐的同行同辈都畏惧忌惮。就算私盐买卖也算是绿林草莽讨活路的生计之一,只要不是手段忒过狠毒的,萧唐倒也不愿对那些盐枭赶尽杀绝,可是这徐文肆无忌惮的把他以前做的犯禁勾当挂在嘴边讲,看来也是个不把官法看在眼里的草莽中人。

    似乎这般时节诸如大刀这等诨名简单易懂,萧唐先后也已见过闻达、关胜再加上这徐文这三个绰号唤做大刀的人物。后世也有说法,徐文疑似是水浒传中闻达的原型,大刀这般称谓的确也影响到了关胜的绰号,可是便是将关胜与闻达加到一起,所立下的战功也都不及徐文一个,只不过这徐大刀后来却是索性反了朝廷,去为金国效力。

    不过这徐文却是遭人构陷才愤而投敌的,他先前作战勇猛屡经升迁,以功迁淮东、浙西等沿海地域水军都统制之后却遭军内众将的记恨,按正史轨迹,现在还在大名府做得兵马都监的李成,还有在辽国南京道时早已被萧唐所杀的孔彦舟等宋将投奔金国扶持的伪齐政权之后,徐文遭人怀恨也遭诬陷说他要通敌叛国,其他同僚竟也不问详情便前去攻打擒拿徐文,定要栽陷他叛徒国奸的罪名,徐文却不是为了向朝廷示忠而甘愿束手待毙的性子,你们诬陷老子反叛,老子便真反叛给你们看,他遂率战舰数十艘泛海也去投奔伪齐。后来因战功历任海、密二州沧海都招捉使兼水军统制、海道总管、中都兵马都指挥使、权掌都水监监造战船等要职,成为金国最重要的水军将领之一

    所以徐文此人虽然也是在金史中留名的猛将,可是他与郭药师、孔彦舟那等欲壑难填、卖国求荣的将官情况却大有不同,他算是被宋廷生生推到敌方阵营的。萧唐念及这徐文在正史中的生平事迹,心说他并不如何看重名节,也不打算为赵家皇朝死心塌地的卖命到底

    是以比起叶春而言,萧唐对徐文的态度正好相反,也更极端,心说这徐大刀草莽气重,对绿林道虽不排斥,可是真把他给逼得急了,掉过头来与自己的故国为敌也不在乎如此一个人物,待观察段时日后要么收他入伙,要么就暗地里除了他,不管届时作何抉择,也都能再铲除一个有可能为金国效力的猛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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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浒任侠介绍:
萧家少主,和武二郎同生共死斗权贵;行镖四海,带兄弟结识八方绿林好汉;东京梦华,携燕青在汴梁城浅酌小饮;北地风云,向完颜阿骨打再去讨酒吃;西夏狼烟,与吴玠和西夏军浴血奋战;江南烟雨,同方腊教主还要计较一番......有无数好汉见了你宋江纳拜,可我也有谪仙、布衣剑卿、刈虎刃、铁狮子、青鹘子、一阵风、旱天雷、补天手、一点油、绵里针、小白龙、活死人、乳虎等一票兄弟帮衬。你及时雨宋江既然要招安,那梁山便由我燕云十八骑、面涅郎君、天魁星主的任侠萧唐接手了罢,替天行道那面大旗,我会替你扛下去的。(水浒任侠书友群号:277318413)水浒任侠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水浒任侠,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水浒任侠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