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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七尺书生     血蓑衣txt下载     血蓑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三十三章 :身陷囹圄

    蒙古军士中,为首的是一个又黑又壮的粗犷大汉,此人是将军府的都统,名叫扎木儿。

    东海茶楼内,扎木儿冷眼环顾四周,在与诸葛武眼神接触后,眼中迅速闪过一抹古怪精光,转而在诸葛武的眼神示意下,他又将阴狠的目光投向坐在桌旁的柳寻衣。

    “怎么回事?”扎木儿故作糊涂,朗声喝问道,“什么人在此闹事?”

    “官爷,其实……”

    “官爷!”不等茶楼掌柜开口,诸葛武却抢话道,“光天化日,有人行凶伤人。此人目无王法,仗着自己是贤王府的人,在洛阳横行霸道,此事官爷一定要主持公道!”

    见诸葛武恶人先告状,柳寻衣顿时心生不悦。迅速起身,朝扎木儿拱手道:“官爷,其实是他们在东海茶楼闹事,我们只是掌柜的朋友,本想出面调解,却不料这些人非但不听劝阻,反而愈发嚣张。甚至想以多欺少,仗势欺人。迫于无奈,在下唯有出手自保,这才伤了他。”

    扎木儿眼睛微微眯起,瞥了一眼捂着断腕,不断哀嚎的黑脸汉子,冷笑道:“他们闹事我没看到,可你伤人却是人赃俱获。”

    “官爷,我……”

    “不必解释。”扎木儿大手一挥,冷声道,“来人,把这几个闹事的统统带回去!”

    “慢着!”柳寻衣沉声道:“你不问青红皂白就胡乱抓人,分明是与诸葛武事先串通,否则怎会如此巧合?”

    “是又如何?”扎木儿阴笑道。

    见状,张福赶忙说道:“你可知我们是贤王府的人?”

    “废话!”扎木儿怒斥道,“抓的就是贤王府的人!你们汉人不是有句话,叫‘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难道贤王府的人,比天子还尊贵?哼!真是天大的笑话。来人,给我擒下他们五个,如敢反抗,格杀勿论!”

    “是!”

    蒙古军士齐声领命,纷纷抽出刀剑,朝柳寻衣几人逼来。

    与此同时,诸葛武却挥手示意金刀门弟子退后,将偌大的茶楼大堂,留给柳寻衣和蒙古军士相斗,自己则带人闲坐一旁,优哉游哉地看起热闹。

    “柳大哥,我们怎么办?”王寿急声问道。

    柳寻衣眼珠一转,迅速说道:“今天分明就是一个局,诸葛武和蒙古人一唱一和,一个故意挑衅,一个假装公事公办,他们的目的就是对付我们。”

    “早知如此,应该多叫些兄弟来。”赵宁的声音听上去有些颤抖,似是对眼下的局势心存畏惧,“本以为只是几个地痞混混,却没料到竟是这么大的阵仗。”

    柳寻衣道:“不必多言,先设法离开这儿再说!”

    “府主曾下令,尽量不要和蒙古人发生冲突,那我们……”

    “他们的刀都已经架在我们脖子上,难道还要任人宰割不成?”柳寻衣大喝一声,话音未落,人已率先冲了出去,与七八个围上前来的蒙古军士打成一团。

    见状,“福寿康宁”四人也不再犹豫,纷纷举起兵刃,杀入混战。

    闻听茶楼内大打出手,守在外边的蒙古军士纷纷提刀冲杀进来。

    扎木儿一马当先,将手中的大环刀舞的虎虎生风,怒吼着朝距他最近的李康冲去。

    “呼!”

    凌空一刀,扎木儿奋力一击,力劈华山,大环刀重重砸在李康的剑上,伴随着“咯嘣”一声脆响,李康的宝剑竟在扎木儿的刀下应声而断。

    惊慌失措的李康下意识地向后闪退,与此同时,扎木儿刀锋顺势而下,“嗤”的一声,在李康胸前划开一道巨大豁口,将衣衫撕裂之余,一丝殷红的鲜血也缓缓渗透而出。

    “嘭!”

    趁李康犹豫之际,扎木儿猛踹一脚,狠狠蹬在他的小腹上,直将猝不及防的李康踹翻在地,随后六七把钢刀接踵而至,迅速架住其脖子,令李康不敢再有丝毫反抗。

    “尔等速速束手就擒,休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三招两式便擒下李康,扎木儿心中得意,不禁放声狂笑。他一手蛮横地推开挡在身前的军士,一手拎着尚在滴血的大环刀,迈开流星大步,直奔不远处的张福而去。

    张福在四五名蒙古军士的围攻下,早已捉襟见肘,此刻又见扎木儿杀气腾腾而来,当下心中大惊,手中剑招随之一乱,身上瞬间又多出几道伤痕。

    “我来帮你!”

    柳寻衣凭借一人之力,连翻击溃十几名蒙古军士,见到张福有难,顿时脸色一变,随之剑锋一扫,直将周围的七八名军士震退。他飞身而起,脚下连踏几人的脑袋,一个漂亮的空翻,瞬间跃至扎木儿上空。

    柳寻衣乘风而来,手中利剑毫不犹豫地左右挥舞几下,凌厉的剑气顿时将扎木儿身旁的三四名军士逼退。随即剑锋一竖,身在半空的柳寻衣倒挂而下,剑尖直刺扎木儿的天灵盖。

    扎木儿没料到柳寻衣竟是一流高手,登时心中大惊,赶忙将大环刀横于头顶,抵御柳寻衣的杀招。

    伴随着“叮”的一声脆响,柳寻衣的剑尖笔直地刺在刀身上,巨大的力道将扎木儿粗壮的双臂震的一痛,双手下意识地向后倾斜。

    柳寻衣顺势变招,剑锋一错,剑刃紧贴着刀刃狠刺而下,发出一道尖锐刺耳的声响,令扎木儿的五官顿时扭曲成一团。

    说时迟那时快,防不胜防的扎木儿迅速将头向左一甩,与此同时,剑锋呼啸而下,将扎木儿的一块头皮瞬间挑飞,之后又顺着他的脸颊斜刺而出,顺带着将扎木儿的右耳一剑削落。

    “啊!”

    切耳之痛令扎木儿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此刻,他半张右脸鲜血淋漓,半边头皮被一剑削飞,露出猩红的血肉和隐约可见的森白头骨。旁人甚至还能看到,扎木儿失去头皮的半边脑袋上,暴露在空气中的一绺绺青筋,正一起一伏地微微跳动着。

    柳寻衣并未取他性命,而是将宝剑绕着扎木儿的膀子迅速一绕,紧紧压在其咽喉上。

    “有种就杀了我!”

    面对扎木儿的挑衅,柳寻衣冷哼一声,一脚踹在扎木儿的膝弯上,令他双膝跪地,被柳寻衣牢牢钳制在剑下。

    “统统住手,否则我杀了他!”

    “你最好放了都统大人,否则他们四个必死无疑!”

    就在柳寻衣擒下扎木儿的同时,蒙古军士也将“福寿康宁”四人擒于刀下,他们满身疮痍,狼狈模样,俨然伤势不轻。

    “你杀我一个,我杀你四个!”扎木儿转头露出半张血肉模糊的脸庞,直勾勾地瞪着柳寻衣,嘴角咧出一抹恐怖的狞笑,“我蒙古将士宁死不屈,虽死犹荣!你有种就杀了我!他们虽是我的部下,但更是汪将军的忠勇将士,因此绝不会为我屈服!哈哈……”

    柳寻衣闻言一怔,转而看向被踩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福寿康宁”,眼中不禁闪过一抹犹豫之色。

    “柳寻衣,我劝你赶快放人。”诸葛武冷笑道,“你公然对抗蒙古官军,已是重罪。如今竟又劫持蒙古都统,更是死罪中的死罪。你死不要紧,可你要想清楚,自己这样做会为北贤王带去多大的麻烦?”

    “你不放人,我们现在就处死他们四个!”蒙古军士怒声催促。说罢,他们已举起钢刀,对准“福寿康宁”四人的脖子,准备一刀砍下他们的脑袋。

    “你以为我在吓唬你?”扎木儿冷笑道,“不妨实话告诉你,拿下你们是汪将军的意思,所以无论你杀不杀我,他们都不会放人,唯一的区别是,杀或不杀!”

    诸葛武附和道:“柳寻衣,现在还有缓和的余地,你若再迟疑,他们四个就死定了。”

    柳寻衣目光挣扎地左右股盼着,当他看向“福寿康宁”时,却见他们四人正用一抹哀求恐惧的目光,紧紧注视着自己。

    “福寿康宁”四人年纪都不大,虽是林方大悉心栽培的弟子。但在柳寻衣眼中,他们不过是四个初出茅庐的孩子罢了。

    平日里有贤王府和林方大为他们撑腰,倒也能办些差事,但真正碰上这种生死一线的场面,他们仍难掩饰心中的恐惧。

    四人看向柳寻衣的目光中,充满惶恐不安,更流露着浓浓的哀求,似是在向柳寻衣哭喊救命:“柳大哥,求求你救救我们,我们不想死……”

    “既然你不肯放人,那我们就先杀两个,好让你清醒清醒……”

    “慢着!”

    终于,柳寻衣大声喝止住欲要痛下杀手的蒙古军士,并主动放开扎木儿,缓缓退后两步,“咣啷”一声,将剑扔在地上,以示妥协。

    “我放人,休伤他们性命……”

    “不知好歹的混账东西!”

    刚刚逃过一劫的扎木儿,突然转身朝柳寻衣的肚子,狠狠踹出一脚。将其踹翻后,又如恶狼般猛扑上去,一通狂风暴雨般的拳打脚踢,直将自己累的气喘吁吁,方才堪堪罢手。

    看着蜷缩在地,一动不动的柳寻衣,扎木儿仍不解气地朝他啐了一口吐沫,而后用衣袖擦了擦自己沾满鲜血的拳头,转而走到“福寿康宁”四人面前,在每个人的脑袋上又狠踹几脚,方才泄愤。

    “人我们带走了!”扎木儿望向诸葛武,道,“记得转告洛天瑾,若想救人,就让他亲自去一趟将军府。我没什么耐心,明日天亮前,他若还不出现,那我就把他们几个扔到油锅里炸了!”

    说罢,扎木儿押着柳寻衣五人,风风火火地离开东海茶楼。

    待扎木儿走后,诸葛武方才心有余悸地缓缓吐出口气,而后他将似笑非笑的目光,投向早已被吓的腿软的茶楼掌柜。

    见状,掌柜身体一颤,赶忙捣蒜似的朝诸葛武磕起头来,连声哀求道:“大爷饶命,大爷饶命,贤王府的人不是我请的,大爷千万别迁怒小人……”

    “别磕了。”诸葛武眉头一挑,哼笑道,“刚才蒙古人说的话,你可听到?”

    “小人……听到了。”

    “那就赶快去贤王府报信吧!你耽误的越久,他们五个的下场就会越惨。呵呵……”

    ……

第一百三十四章 :引蛇出洞

    当日下午,东海茶楼的消息传入洛天瑾耳中。

    但洛天瑾为避免外人猜忌,一直装作若无其事地招待四方来客,直至黄昏,他才找借口从宴席抽身,并秘召凌潇潇、谢玄、邓长川、苏堂、洛棋到书房议事。

    书房中,洛天瑾沉着的目光,来回审视着其他人,凝声道:“东海茶楼之事,想必你们已有耳闻,当下该当如何?对柳寻衣几人,是救还是不救?”

    凌潇潇柔声道:“瑾哥,这几日你一直对将军府的人避而不见,就是想故意避开汪绪统,以免他问及婚事。今日东海茶楼之事,分明是汪绪统故意设下一个局,想引你露面。倘若你亲自去将军府,汪绪统必定借机催婚,到时你又该如何回答?你已经一拖再拖,这次总不能再找借口推脱吧?”

    洛天瑾意味深长地点头应道:“夫人所言极是。我今夜若去,汪绪统势必追问婚事,到时我若答应他,那便害了语儿一生。若不答应,只怕汪绪统不会轻易让我走出将军府。”

    “要不然……我提前安排下三门弟子,前往将军府周围候命?”邓长川试探着问道,可话音未落,凌潇潇便立即回以一个抱怨的眼神,惹的邓长川不禁一愣。

    凌潇潇道:“倘若我们真想和将军府撕破脸,瑾哥何须如此犹豫?我们又何须等到今天?”

    “不知夫人的意思是……”

    凌潇潇轻叹一声,道:“我知道对待贤王府弟子,应当一视同仁,无论何人有难都应竭力相救。但如今……事关我女儿一生的幸福,以及贤王府的安定,不得不慎重再三。所以我的意思是……瑾哥不能去冒险。”

    “嘶!”此话一出,众人无不暗吸一口凉气,但却谁也没有直言反驳。

    洛棋踌躇道:“夫人的意思是……放弃柳寻衣他们几个?让他们各安天命?”

    “凡事应以大局为重,有何不妥?”凌潇潇柳眉一挑,反问道。

    洛棋苦笑道:“以大局为重,的确无不妥之处。只不过……柳寻衣、张福、王寿、李康、赵宁,他们是为贤王府出面办事,如今被将军府的人捉去,我们若见死不救,只怕传出去……有失体面。”

    苏堂点头道:“不错,贤王府若不能保住他们,势必会寒了其他弟子的心。”

    “此事我倒要问问你们!”谢玄突然脸色一沉,愠怒道,“他们几个为何会出现在东海茶楼?府主曾特意交代,府里所有差事,一律不许交给柳寻衣。你们竟敢抗命不遵?而且还是在不告知府主的情况下,擅自派他出去,简直混账!”

    闻言,苏堂、洛棋同时脸色一变,迅速跪倒在地,向洛天瑾赔罪道:“我等擅自做主,请府主责罚!”

    “起来吧!”洛天瑾心不在焉地摆了摆手,眉宇间笼罩着一股阴郁之气,淡淡的说道,“事已发生,多说无益。当务之急是想办法解决它。”

    “府主。”谢玄拱手道,“我赞同夫人的提议,柳寻衣他们固然是为府里办事,但也绝不能因小失大。依照府中规矩,凡是贤王府弟子,所作所为有悖大局时,皆要舍小而求大,舍生而取义。”

    “这条只是下三门弟子的规矩……”

    “也应是所有贤王府弟子的规矩。”不等邓长川开口提醒,谢玄已斩钉截铁地抢话道,“就眼下局势而言,相比起小姐的终身幸福,和贤王府的安危,柳寻衣几人的生死无疑是小事。他们既是贤王府弟子,就应该早料到会有这一天。也应该早就有所准备,随时为贤王府付出一切,甚至是……自己的性命。”

    洛棋道:“可茶楼掌柜说,柳寻衣本可杀出一条血路,逃出生天,可他却为救‘福寿康宁’四人而甘心被擒。此等有情有义的年轻人,在当今江湖已极为罕见,难道府主真愿放弃这块可造之材吗?”

    洛棋的话,令洛天瑾眼中不禁闪过一抹犹豫之色。他似是自言自语般,幽幽念道:“荆山之玉,谁人不爱呢?”

    “洛棋,你如何肯定他是可造之材?”谢玄沉声道,“有关柳寻衣的底细,你又知道多少?或许他非但不是荆山之玉,反而是贤王府的眼中之钉,肉中之刺!”

    洛棋、苏堂同时一愣,洛棋忙问道:“此话何意?难道柳寻衣不是我们贤王府的弟子?”

    “他进贤王府不过聊聊数月,你又怎知他是不是真心归顺?”谢玄沉声道。说罢,他转而望向洛天瑾,正色道:“府主难道忘了‘惊风化雨图’之事?他敢拿赝品蒙骗府主,足见此子居心不良。何不趁此机会,借蒙古人之手……除掉这个隐患!”

    “这……”苏堂和洛棋听的越发糊涂,但同时也猜出其中定有什么他们不知道的隐情,故而也未再一意孤行地替柳寻衣求情。

    “柳寻衣用假图骗我,此事的确令我十分震怒。”洛天瑾点头道,继而他话锋一转,又道,“不过西域之行,诡谲多变,柳寻衣极有可能被人蒙在鼓里。我不能只凭一念猜测,便将其打入万劫不复之地。至于他的底细……还需等江一苇从江陵回来,才能知晓。而在此之前,柳寻衣究竟是人是鬼,谁也不能妄下定论。”

    凌潇潇黛眉一蹙,别有深意地问道:“听瑾哥话中的意思,似乎不想放弃柳寻衣?”

    “颍川之事他办的不错,更何况潘八爷还……”洛天瑾话说一半,却戛然而止,继而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下,他微微一笑,搪塞道,“我也是惜才罢了。”

    “瑾哥只想着柳寻衣,难道心里就没有我们的女儿,没有贤王府吗?”凌潇潇不满地抱怨道,“你若去将军府救人,又如何应对汪绪统的逼婚?”

    “这……”被凌潇潇如此一将,洛天瑾顿时一阵语塞。

    邓长川叹息一声,突然眼中精光一闪,忙道:“林方大可知此事?”

    “还不知。”苏堂回道,“如今他正在城外接送各路宾客,三五天内应该不会回来。”

    邓长川点头道:“不知道也好。林方大与柳寻衣是结拜兄弟,而‘福寿康宁’又是他一手培养起来的心腹,若是让他知晓此事,不知这个火暴脾气又会做出什么糊涂事。”

    “小姐……小姐你不能进去……府主他们有要事相商,下令不许任何人打扰……哎!小姐……”

    “滚开!再不滚开,当心我出手无情!”

    突然,书房外传来一阵凌乱嘈杂的吵闹声。接着便听到几名下人,语气为难地连声哀求,但洛凝语却毫无顾忌地任性而为,径直朝书房冲来。

    “小姐……小……”

    “嘭!”

    话音未落,房门已被人大力推开。满眼急迫的洛凝语率先冲进书房,紧随其后的还有三四名面带苦涩、又惊又怕的下人。

    “爹,寻衣和‘福寿康宁’被蒙古人抓走了,还说明天天亮前就会处死他们,此事你知不知道?”

    一进门,洛凝语便开门见山,甚至连招呼都没顾的打。

    洛天瑾眉头一皱,先挥手示意下人退去,而后略带不悦地质问道:“语儿,你胡闹什么?没看到爹在……”

    “寻衣危在旦夕,爹你到底知道不知道?”不等洛天瑾把话说完,洛凝语却已急不可耐地再度追问道。

    洛天瑾是生平头一次被自己的女儿,如此无礼地顶撞,当下一愣,随即目光诧异地望向凌潇潇,却见凌潇潇同样满眼错愕。沉寂片刻,洛天瑾方才怅然所失地喃喃自语道:“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爹,你到底知不知道寻衣被……”

    “知道了!”洛天瑾拗不过洛凝语的咄咄相逼,颇为不耐地打断道,“我们正在商议此事。”

    洛凝语黛眉一蹙,反问道:“既然知道,那还商议什么?爹为何还不快去将军府要人?”

    “寻衣、寻衣!你这丫头眼里就只有柳寻衣一个人吗?”凌潇潇终于忍不住心中怒气,冷声斥责道,“一个姑娘家,竟如此不懂规矩!硬闯进来不说,一进门看到这么多长辈坐在这儿,你竟连声招呼都不打,张口闭口就知道柳寻衣,简直不成体统!”

    被凌潇潇一通训斥,洛凝语才突然意识到自己有所失态。但她心中又担忧柳寻衣的安危,一时间愣在房中,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好不难受。

    “语儿。”洛天瑾突然开口道,“你可知爹为何犹豫不决?”

    “为何?”洛凝语下意识地开口问道,但被凌潇潇一瞪,又赶忙低下头去,放缓语气,毕恭毕敬地小声补充道,“请爹示下。”

    “因为你。”洛天瑾直言道,“我今夜若去将军府,汪绪统必会逼婚。到时我若不肯答应,难保汪绪统不会恼羞成怒,贤王府会不会因此遭难暂且不提。就连为父,都不知今夜能否全身而退。”

    洛天瑾此话一出,书房内顿时陷入一片死寂,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面色复杂的洛凝语身上。她目光微微颤抖,眼神飘忽不定,似是内心在苦苦挣扎,几次欲言又止,终究没能发出半点声音。

    “瑾哥,你与她说这些作甚?”见洛凝语心神不宁的模样,凌潇潇又气愤又心疼,赶忙好言安抚道,“语儿,你放心,我和你爹绝不会强迫你……”

    “答应他们!”

    不等凌潇潇话音落下,洛凝语却突然开口。此话一出,众人无不暗吃一惊,谢玄更是满眼迟疑地问道:“凝语,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答应他们!”洛凝语神色一正,倔强道,“眼下只有答应汪绪统的要求,才能顺利救回寻衣他们,而且还能让贤王府免受无妄之灾。既然如此,那我一个人的幸福,又算的了什么呢?爹,今夜我和你一起去将军府要人。至于汪绪统的其他要求,你……你尽可答应。剩下的事,就让女儿自己来解决吧……”

    ……

第一百三十五章 :醉翁之意

    日落前,谢玄已暗中调集一百五十名弟子,乔装改扮混入将军府周围的茶楼酒肆中,以备不时之需。

    傍晚时,洛天瑾率洛凝语、苏堂、邓长川应邀而来。将军府大管家齐泰,亲自在府外热情相迎。

    稍作寒暄,引客入府。将军府内丹楹刻桷,画栋雕梁,富丽堂皇,布置奢华。琼楼金阙,阆苑瑶台,鳞次栉比,延绵不绝,令人望眼欲穿。

    洛天瑾一行在齐泰的引领下,连进三院,方才在正殿见到汪绪统和汪清术。

    “王爷,洛府主到了。”殿外,齐泰高声回禀。

    “快请!”

    汪绪统颇为爽朗地答应一声,匆忙起身朝殿外迎去。

    “本王刚才还在苦思,不知何时才能再见洛府主,却不料说曹操,曹操到。哈哈……齐泰,速去准备酒宴,今夜本王要与洛府主不醉不归。”听汪绪统话中的意思,似乎对洛天瑾今夜来访,毫不知情。

    “汪将军不必客气。洛某今夜冒昧前来,只为解开误会,不敢过多打扰。”

    洛天瑾别有深意地望着汪绪统,从他略显冷峻的目光来看,此时的洛天瑾,心情远不如汪绪统那般喜悦。

    “误会?”汪绪统面露疑惑,笑问道,“什么误会?”

    “怎么?汪将军难道不知洛某来此的目的?”洛天瑾眉头一挑,狐疑道。

    闻言,汪绪统登时一愣,满头雾水地摇了摇头,一副茫然无知的模样。

    “果真不知?”

    被洛天瑾一再追问,汪绪统不禁目光一凝,似笑非笑地回道:“本王确实不知洛府主的来意,还盼直言相告。”

    见汪绪统故意装糊涂,洛天瑾索性开门见山,直言道:“请恕洛某斗胆直言,今日在东海茶楼,我有几个不成器的手下,因为一点误会,被贵府的一位都统大人抓了回来。并直言,让洛某亲自到将军府赎人,否则便要取他们几人性命。所以,洛某今夜才不得不登门造访。”

    “哦?”汪绪统故作惊讶,诧异道,“竟有这等事?”

    “千真万确。”洛天瑾轻笑道,“不知汪将军的意思是……”

    “洛府主稍安勿躁,且坐下喝杯茶,我现在就查明此事,给你一个交代。”汪绪统义正言辞地答应一声,转而向齐泰喝问道,“今天是何人当差?”

    “是扎木儿。”齐泰答道。

    “把他叫来。”汪绪统怒声道,“本王有话要当面问他。”

    “是!”

    齐泰领命而去,汪绪统和洛天瑾则在殿中相互寒暄起来。

    一言未发的汪清术,用一双不还好意的目光,肆无忌惮地打量着洛凝语,直看的洛凝语坐立难安,心中甚是羞恼。但她又碍于眼下情形,不得不强忍着心中不悦,气哼哼地一杯接一杯喝茶。

    至于邓长川和苏堂,则在小心翼翼地观察四周,以防有伏兵暗藏。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齐泰引着扎木儿姗姗而来。

    此刻,扎木儿伤痕累累,半边脸颊被厚厚的白布包裹着,渗出一丝丝殷红血迹,显然伤势不轻。

    “末将扎木儿,见过王爷。”

    汪绪统诧异地看着扎木儿,道:“你为何这副打扮?受伤了?”

    “今日在东海茶楼,捉拿几个闹事的恶贼时,不小心被他们所伤。”扎木儿瓮声回道,语气中仍难掩愤怒。

    “恶贼?”汪绪统故意将语调拉长,当他看到洛天瑾愈发阴沉的目光时,立即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怒声问道,“如此说来,你果真抓了贤王府的人?”

    面对汪绪统的训斥,扎木儿不禁一愣,满脸错愕地说道:“末将是遵循王爷的吩咐……”

    “大胆!”不等扎木儿把话说完,齐泰突然一声断喝,直吓的扎木儿神色一变。齐泰喝道:“洛府主在此,你休要胡言乱语,当心我割了你的舌头。”

    “这……”

    扎木儿彻底糊涂了,其实他今日去东海茶楼设局,正是汪绪统事先下的命令。如今汪绪统却佯装不知,将一切罪责推到他头上,扎木儿一介武夫,又岂能这么快想通其中隐晦?

    邓长川、苏堂、洛凝语都听的真切,登时心生怒意,纷纷将目光投向洛天瑾。但洛天瑾却好像什么都没听到,依旧目无表情地自顾喝茶。

    汪绪统瞥了一眼洛天瑾,继而轻咳两声,下令道:“来人,速去将贤王府的贵客请上来。”

    片刻后,在几名蒙古军士的搀扶下,被打的皮开肉绽,满身是血的柳寻衣,以及“福寿康宁”四人,被缓缓架上大殿。

    五人中,柳寻衣伤势最重。由于他刺伤扎木儿,因此被其记恨在心,被带回来后便不停地遭受严刑拷打。

    柳寻衣破烂的衣衫,已被鲜血浸湿好几遍。浑身上下,到处是触目惊心的伤痕,红肿淤青更是随处可见。此刻,他被两名蒙古军士架在中间,眼神涣散,步伐踉跄,俨然一副奄奄一息的垂死模样。

    “寻衣!”

    一见柳寻衣如此狼狈,洛凝语忍不住率先冲上前去,担忧心痛的眼泪,也不争气地夺眶而出。她奋力将蒙古军士推开,用自己瘦弱的肩膀,撑住柳寻衣的臂弯,在苏堂、邓长川的帮助下,缓缓退到一旁坐下。

    洛凝语全然不顾四周异样的目光,直接跪在柳寻衣身前,手忙脚乱地掏出手帕,小心翼翼地为他擦拭着脸上的血迹。

    洛天瑾见柳寻衣被伤的如此之重,顿时脸色一沉,转而看向略显慌张的扎木儿,冷冷地问道:“不知他们所犯何罪?竟惹得都统大人如此‘厚待’?”

    “这……其实是……”此刻,扎木儿已不敢再乱说话,只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汪绪统。但汪绪统却佯装一副怒不可遏的模样,对其喝问道:“扎木儿,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们在东海茶楼闹事,而且当场行凶,砍断一个人的手……”扎木儿硬着头皮解释道,“我碰巧带人路过,本欲秉公执法将他们带回来审问,却不料这些人竟公然反抗官军,不仅打伤了我,而且还打伤我不少兄弟。所以带回来后……我就对这些凶恶之徒略施惩罚……”

    “柳寻衣!”不等汪绪统开口,洛天瑾突然冷声道,“可有此事?”

    柳寻衣不顾洛凝语的劝阻,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颤颤巍巍地回答道:“有……”

    “跪下赔罪!”洛天瑾道。

    “爹,这件事……”

    “住口!”不等洛凝语替柳寻衣辩解,洛天瑾却突然目光一冷,再次喝令道,“柳寻衣,向汪将军赔罪!”

    柳寻衣看了一眼目光冷厉的洛天瑾,转而又看了看满眼不甘的洛凝语,最终轻轻点了点头,踉跄着走到汪绪统身前,在众人狐疑的目光下,他竟“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赔罪道:“在下有眼无珠,冲撞了将军府的人。还望……还望汪将军海涵。”

    说罢,柳寻衣又转向汪清术,拱手道,“小王爷,多日前在东海茶楼,我曾多有得罪,今日一并向你赔罪……”柳寻衣虽心有千万个不情愿,但碍于洛天瑾的命令,他却不得不忍辱负重,向汪家父子下跪认错。

    “好了!”洛凝语赶忙冲上前去,迅速搀扶起柳寻衣,愠怒道,“跪也跪了,错也认了,赶快坐回去,让我看看你的伤。”说罢,她已不由分说地将柳寻衣强行拽了回去。

    洛天瑾见状,脸上露出一丝满意之色,转而对汪绪统拱手道:“汪将军,小字辈不懂事,还望你大人不记小人过。洛某平日疏于管教,在此也向你赔罪了!”

    汪绪统见洛天瑾和柳寻衣一唱一和,眼中顿时闪过一抹迟疑之色。

    “扎木儿!”汪绪统突然冷声道,“跪下!”

    “我?”扎木儿诧异地看向汪绪统,待他看到汪绪统那欲要杀人的目光时,方才悻悻地叹息一声,心不甘情不愿地跪在地上。

    “认错!”汪绪统伸手一指,示意扎木儿向洛天瑾扣头。

    扎木儿犹豫再三,终于缓缓转过身去,朝洛天瑾微微叩拜,口中也漫不经心地搪塞道:“是我有眼无珠,请洛府主见谅……”

    “噗!”

    “额!”

    还不等扎木儿把话说完,汪绪统却突然抽出腰间匕首,毫不留情地一刀刺入扎木儿的后心。

    扎木儿的声音戛然而止,身子剧烈抖动几下,最终满眼不甘地扑倒在地,殷红的鲜血眨眼流淌满地,血尚有余温,但倒在血泊中的扎木儿,却再也没了生息。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洛天瑾等人无不暗吃一惊,纷纷向汪绪统投去难以置信的目光。

    反观汪绪统,却优哉游哉地将匕首从扎木儿身上拔出,用衣袖轻轻擦拭着刀锋上的血迹,处之泰然,安之若素,一副满不在乎的轻松模样。

    一条人命,在汪绪统眼中,一文不值。

    “汪将军,你这是……”

    “我与洛府主不日便是亲家。”汪绪统淡淡地笑道,“既是一家人,那他得罪了洛府主的爱徒,我又岂能轻饶?索性就用他的一条狗命,来弥补几位小兄弟所受的委屈吧!呵呵……”

    说罢,汪绪统突然话锋一转,讳莫如深地笑道,“既是一家人,那本王也就不再说两家话。洛府主日理万机,相见一面,难如登天。今夜难得洛府主和洛小姐大驾光临,我们何不趁此机会,将犬子与令嫒的婚事定下来,也好让本王早做准备,以免贻误良辰吉日。呵呵……不知洛府主和洛小姐,意下如何?”

    ……

第一百三十六章 :古灵精怪

    汪绪统的话,令汪清术和洛凝语同时一愣。不同的是,汪清术眼中瞬间泛起一抹兴奋之意,洛凝语却面色难堪。

    见洛天瑾迟迟不肯开口,汪绪统眉头一挑,道:“将军府若与贤王府结为姻亲,无异如虎添翼,珠联璧合。怎么?难道洛府主看不上犬子,故而不想成全这桩美事?”

    “其实……”

    “其实我今天来,是想自己决定终身大事。”不等面有为难的洛天瑾开口搪塞,洛凝语却突然插话。她将手帕塞入柳寻衣手中,欲起身朝汪绪统走去,但柳寻衣却突然攥紧她那冰凉如玉的手,神色凝重地缓缓摇了摇头。

    面对柳寻衣的“依依不舍”,洛凝语的嘴角陡然扬起一抹欣慰的笑意。她并未说话,只是向柳寻衣微微点了点头,颇为不舍地将手从柳寻衣的手中抽出,转而看向汪绪统,眼中涌出一抹毅然之色。

    “你们汉人有句话叫‘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此事难道洛府主做不了令嫒的主?”汪绪统含沙射影地反问道。

    洛凝语笑道:“我爹当然能做我的主,不过却也不会对我的想法置若罔闻。你们趁我不在,冒然向我爹提亲,已是不妥。如今我回来了,难道还不能对自己的终身幸福有所期许吗?”

    “当然可以。”汪清术笑道,“天下很快就会尽归我大蒙古国,我乃蒙古小王爷,坐拥良田阡陌,金银无数,奇珍异宝取之不尽,钱权兵马用之不竭。只要你嫁给我,我保你此生尽享荣华富贵,到哪儿都能前呼后拥,虽不敢说只在一人之下,但却绝对是在万万人之上!”

    汪清术在说这番话时,眼中充满自信。在他看来,世间女子对他说出的条件,无一可以抵抗。故而又道:“无论你有何期许,亦或想要什么,我都能有求必应,全部满足你。不知这样的幸福,你可否满意?”

    面对汪清术的洋洋自得,洛凝语却面露不屑之意。她轻哼一声,随之身形一挺,展示出傲人的身姿,轻蔑道:“你说的那些,无外乎都是身外之物,本小姐统统不稀罕。我虽不是什么大家闺秀,但再怎么说也是贤王府的大小姐,世上有钱有势的人多了,倘若什么阿猫、阿狗都敢来提亲,那我岂不要烦死?”

    洛凝语话中有话,将“汪清术”比作阿猫阿狗,令汪清术的脸色顿时变的有些难看。

    反观汪绪统,却神态自若,不为所动,眼中对自己的准儿媳倒是颇有几分欣赏之意,点头笑道:“不愧是洛府主的掌上明珠,果然眼界非凡。本王对你甚是喜爱,既然你说自己对金银权势不感兴趣,那你对自己未来的夫婿,究竟有何要求?”

    洛凝语柳眉一挑,反问道:“你真想知道?”

    “愿闻其详!”

    “好!”洛凝语神色一正,凝声道,“文才武功,相貌品性,缺一不可。想做我的夫婿,需有潘安、宋玉之貌,孟尝、信陵之德,太白、乐天之才,以及纵横江湖,无出其右的一身好武功。这四个条件,缺一不可!至于奇珍异宝、前呼后拥之类,我早已司空见惯,没兴趣。”

    “哈哈……”洛凝语此话一出,汪绪统突然放声大笑,转而对洛天瑾说道,“洛府主果然生了一个与众不同的好女儿,她刚刚说的这四个条件,放眼当今天下,可曾有人见过这般奇男子?”

    “如若没有,我宁可终身不嫁!”洛凝语倔强道。说罢,她走到洛天瑾身旁,紧紧挽住洛天瑾的胳膊,得意地笑道,“谁说天下没有这般男子?我爹便是一个!无论人品相貌,还是武功才华,我爹都是当世翘楚。所以我要嫁的夫婿,就算比不过我爹,也绝不能相差太多!”

    “此话何意?”汪清术终于忍不住内心愤慨,怒声质问道,“看来你是不想嫁给我?贤王府分明看不起我将军府,认为小王配不上你……”

    “我没说过这种话。”洛凝语巧言令色,辩解道,“我爹既已收下你们的聘礼,我这个做女儿的又岂能拒绝?我可以嫁给你,但前提是,你要达成我刚才所说的四个条件。当然,看在汪将军的份上,我可以不计较你的长相,但人品、武功和才华却是缺一不可。”

    “我身为小王爷,自幼博览群书,人品才华自然不在话下。”汪清术冷声道,“至于你所说的什么孟尝、信陵之德,太白、乐天之才,那些人皆已作古,又该如何比较?”

    “那武功呢?”洛凝语冷笑道,“你的武功又是否能纵横江湖,无出其右?”

    “我的家族在马背上打天下,莫说纵横江湖,就算纵横天下,我蒙古铁骑也难觅敌手。”汪清术道,“否则你们大宋又岂会一让再让?一退再退?”

    汪清术态度嚣张,言语傲慢,令洛天瑾等人听的极不舒服。

    “那好,你有本事就和我打一场。”洛凝语怂恿道,“且不论你能否纵横天下,你若是连我这个弱女子都打不过,那这桩婚事……我便要好好斟酌了。试问天下间的女子,谁不想嫁给一个能保护自己的男人?你可以不是天下第一,但起码不能比我差。”说罢,洛凝语将目光投向若有所思的汪绪统,笑问道,“汪将军,你认为我所说的有无道理?”

    汪绪统哑然失笑,幽幽地说道:“我们从前只征服男人,却从未想过女人还需要征服。”

    “若连自己的女人都征服不了,日后又如何征服天下?”洛凝语当机立断,反驳道,“我希望自己的如意郎君,是真真正正的大英雄。而不是一个废物。”

    “你说我是废物?”汪清术怒不可遏,拍案而起。

    “那就试试?”洛凝语亮出架势,俏丽的脸蛋上浮现出一抹挑衅的姿态,“你可敢应战?”

    “你真当我怕你不成!”

    不等汪绪统开口劝阻,已被洛凝语彻底激怒的汪清术猛然冲出,挥拳重重地朝洛凝语的面门打去,洛凝语见自己的激将法奏效,登时心中一喜,面对汪清术的攻势,她非但不躲,反而娇喝一声,毫不避讳地迎了上去。

    须臾间,二人已交上手,汪清术自幼不学无术,学武亦是朝三暮四,致使武功稀松平常。因此,他与洛凝语交手才三五个回合,便已明显处在下风。慌乱中,他被洛凝语趁机狠狠踢了好几脚,却又无还手之力,打的狼狈不堪。

    眼看汪清术要败下阵来,汪绪统迅速朝齐泰使出一个眼神。

    齐泰会意,一个纵身飞掠上前,横身拦住咄咄相逼的洛凝语,将即将落败的汪清术挡在身后。

    见状,邓长川迅速飞身而上,半空中长鞭一挥,伴随着“啪”的一声脆响,长鞭将齐泰伸向洛凝语的手生生震退。与此同时,邓长川左手快若闪电般向前探出,一把将身处险境的洛凝语拽至身后,而后翻身落地,与齐泰呈对峙之势。

    “住手!”

    洛天瑾和汪绪统几乎同时喝令。闻言,邓长川和齐泰赶忙各自而退,一场风波偃旗息鼓,险些酿成大祸。

    此刻,无论是洛天瑾还是汪绪统,他们心里都对彼此存有忌惮,故而谁也不想率先撕破脸,尤其是在无理取闹的情况下。

    洛天瑾忌惮汪家父子的身份,以及他们背后的蒙古朝廷。汪绪统则忌惮洛天瑾的江湖地位,以及他在洛阳城的雄厚势力。

    倘若真撕破脸,汪绪统绝对会比洛天瑾先死,但洛天瑾日后也休想再过安稳日子。彼此相互利用,却又相互忌惮,故而只能明和暗斗,勉强维系着看似稳定的局面,坐等时变。

    “你耍赖!”洛凝语怒指着齐泰,埋怨道,“刚才他明明快输了……”

    “语儿,不得胡闹!”洛天瑾喝止住洛凝语的牢骚,转而对汪绪统拱手道,“洛某教女无方,让将军见笑了。”

    “无碍!”汪绪统摆手笑道,“洛小姐是本王见过的,最与众不同的姑娘。若能有此儿媳,绝对是我汪家一大幸事。当然,前提是洛小姐能心甘情愿地嫁入将军府。呵呵……”

    “那今天……”

    “洛姑娘的高超手段,刚才本王已见识过了。”汪绪统道,“不愧是江湖儿女,果然性情豪爽,出手不凡。不过刚刚这一战,并未比出结果,不如我们择日再战?到时若犬子赢了,你我两家便共同成全这桩美事。倘若令嫒赢了,那这桩婚事再另行商议。如何?”

    “什么时候我都不怕他!”洛凝语自信地说道。

    “如此……也好!”洛天瑾沉吟道,“不知汪将军想何日再比?”

    汪绪统思量道:“此事不急,日后我再与洛府主慢慢商定。”

    看到本来急不可耐的汪绪统,突然转变态度,洛天瑾不禁心中生疑,但也来不及多想,索性痛快答应道:“如此也好,洛某只等将军的消息。”

    “好!”

    双方虚情假意地寒暄几句后,洛天瑾便带人离开了将军府。

    洛天瑾走后,汪清术终于忍不住心头疑惑,急声问道:“爹,你为何要答应他们比武?你明知孩儿……”

    “你还敢说!”汪绪统一改从容之色,面色阴沉地斥责道,“谁让你平日不好好练武?如今竟连一个弱女子都打不过,亏你刚刚还敢大言不惭,实在是丢人现眼!”

    “莫非爹的意思是……不让孩儿娶洛凝语为妻?可爹不是希望以此来拉拢洛天瑾吗?更何况,孩儿是真心喜欢这个女人?我一定要得到她!”

    “难道刚才的局势,你还没看清吗?洛凝语说话天衣无缝,她不是不嫁,是你自己没本事征服她。若爹一意孤行,便是不讲道理,真把洛天瑾逼急了,结果只会两败俱伤。”汪绪统沉声道,“洛凝语也不简单,尤其是那张伶牙俐齿的巧嘴。这丫头有一颗七窍玲珑心,机灵古怪,聪明睿智,又有江湖儿女的胆量和气魄……说实话,爹真怕你降不住她,甚至会在她手里吃大亏。”

    “不就是一个女人吗?想降服她又有何难?”汪清术不服气地反驳道。

    汪绪统叹息道:“就算爹强迫她与你成亲,等到洞房花烛夜,以你的武功非但近不了她的身,说不定还会赔上自己的性命。这也是爹不急于促成此事的另一个原因。爹刚才说择日再战,只不过是拖辞罢了。你若真想征服这个丫头,必须要用些非常手段,比如……”

    见到汪绪统欲言又止,汪清术急忙附耳上前。待汪绪统对他窃窃耳语一番后,汪清术顿时一扫心中阴霾,眼中隐约闪露出一抹诡谲奸猾之色。

    ……

第一百三十八章 :流水无情

    年关将至,贤王府门庭若市,宾客络绎不绝。

    洛阳城数十万百姓,兴致勃勃地等待辞旧迎新。这几日,仿佛所有人都沉浸在欢乐喜庆的热闹氛围中,就连将军府也变的异常平静。

    连日无话,直至除夕。

    天降瑞雪,福临满城。鹅毛大雪好似随风柳絮,漫天飘零。洛阳城内银装素裹,家家户户张灯结彩,皑皑白雪与火红的春联福字,交相呼应,为新年平添一抹喜庆之意。

    夜幕降临,贤王府的除夕宴举办的热闹而丰盛。除去前来拜访的亲朋好友外,府中上至府主、七雄,下至寻常弟子,全部汇聚一堂。前前后后,共设数百张大桌,延绵三堂两院,上千名贤王府弟子,与各路英雄豪杰,今夜皆是不醉无归。

    声势之浩大,规模之宏盛,江湖罕见。

    今夜,贤王府内桂宫柏寝,象箸玉杯,山珍海错,嘉肴旨酒。取之不尽的琼浆玉液,用之不竭的饕餮佳肴,岂是“痛快”二字所能形容?

    兴致盎然的洛天瑾,与众弟子行酒令为乐,并豪掷千金,赏赐众人。出手之阔绰,无不令人在惊喜交加之余,又对其心怀感激之情。

    只可惜如此盛宴,却依旧留不住洛凝语的心。

    开宴不久,随便敷衍几口酒菜的洛凝语,匆匆跑到洛天瑾和凌潇潇身旁,窃窃耳语一番。听罢,洛天瑾和凌潇潇同时将目光,投向正在与林方大等人推杯换盏,把酒言欢的柳寻衣。

    在洛凝语的百般哀求下,洛天瑾稍稍沉吟片刻,方才苦笑着点了点头,模样甚是无奈。

    见状,洛凝语赶忙来到柳寻衣身旁,还不等林方大起身招呼,她却不由分说地拽起柳寻衣,匆匆离席。柳寻衣一脸错愕,本欲婉拒,但却架不住洛凝语的坚持,以及林方大等人的“怂恿”,只好随她一路离开贤王府,直奔洛阳城北的繁华闹市。

    苍穹夜暮之下,雪花随风飘舞。柳寻衣与洛凝语漫步在灯火通明的洛阳闹市。

    此时,街上百姓熙熙攘攘,无不是春风满面,喜笑盈腮。游逛在摆满花灯的街道上,人们摩肩接踵,一步一行。远远望去,只见人头攒动,人山人海,极为热闹。

    “咻咻咻!”

    “砰砰砰!”

    一道道声响接踵传来,人们纷纷抬眼仰望,但见广阔无垠的夜空中,瞬间绽放出数十道绚烂无比的烟花。

    烟花在天际尽头轰然洒落,宛如梨花暴雨,星星点点散落人间。此情此景,美不胜收,令百姓们顿时发出一声惊叹。烟花绽放后,迅速化作一道道耀眼的弧线,相互交织着、攀比着,最终消散在无尽的夜幕中。

    除夕夜的烟花盛宴,正是你方唱罢我登场,东方天际的一片烟花才刚刚落幕,西方却又陡然升起数十道流光,眨眼间便又绽放出一道道溢彩,再度照亮苍穹。

    东起西落,东落西起,接二连三,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闻见此景,天真无邪的孩童无不手舞足蹈,拍手称快。长辈们则是眼笑眉舒,喜气洋洋。好一派河清海晏,天成地平的太平盛世。

    见到这般场景,柳寻衣不禁回忆起昔日在临安,与赵馨一同欣赏烟花的往事,心中顿时涌出一抹难以名状的相思之苦。一时间,他竟站在人群中,望着漫天烟花,痴痴地看呆了。

    洛阳之盛,比之临安也不遑多让。只可惜,今日的太平只是一种假象,遥想宋廷之危,国家之难,天下随时都会变成一片战乱之地,到时民不聊生、血流成河、百废待兴、家国疮痍……一想到这些,柳寻衣不禁发出一声苦涩叹息。

    “寻衣,你可曾见过如此惊艳的烟花?”

    洛凝语不知柳寻衣的心事,她今夜精心梳妆打扮,一身红装,婷婷妩媚,俊俏的脸蛋上轻妆淡抹,不失楚楚风韵。但她发现,柳寻衣似乎对自己今夜的妆容,并未感到太多惊艳,反而却总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见过……”柳寻衣下意识地回答道。

    “在哪见过?”

    柳寻衣猛然回神,转而看向一脸笑意,满眼期许的洛凝语,淡笑道:“难道你忘了,我曾去过临安?”

    洛凝语不可置否地点了点头,又道:“我见你今夜闷闷不乐,可是身上的伤口又疼了?”

    柳寻衣见洛凝语如此关心自己,不禁心怀感激,摇头道:“不过是皮外伤,早已无碍。我之所以能好的如此之快,还要多谢你替我上药。”

    其实柳寻衣在隐约间,已察觉到洛凝语对自己似乎有些好感,但他却不能接受,甚至连想都不敢去想。

    一是因为柳寻衣心中只有一个女人,那便是赵馨。二是因为柳寻衣知道,林方大对洛凝语倾心已久,他与林方大是生死兄弟,又岂能夺人所爱?

    因此,洛凝语对他越是关心,柳寻衣就越会刻意疏远,想以此划清彼此的距离。

    “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客气……”洛凝语故作嗔怒地喃喃自语道。

    二人踩着积雪,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缓缓前行,半晌谁也未再开口说话。

    “寻衣。”行至牌楼下,洛凝语突然止住脚步,转而深情款款地望着柳寻衣,轻声道,“你到底从何处而来?”

    被洛凝语突然一问,柳寻衣不禁心中一惊。暗暗揣测洛凝语此话的深意,生怕自己一不小心露出端倪。他支支吾吾半天,但却始终没有开口。

    面对柳寻衣的沉默不语,洛凝语却面无异色,仍默默注视着柳寻衣,继续道:“你从何处而来?又为何要来到我身边……”

    闻听此言,柳寻衣悬着的心陡然放下,暗道:原来不是自己露出马脚,而是洛凝语别有所指。

    “凝语,我……”

    “或许这便是缘分吧!”洛凝语径自打断柳寻衣,又道,“我曾听林方大说……说你有一个心上人,而且你还为她去泉州的鸳鸯榭,精挑细选了一支金钗,是吗?”

    此刻,洛凝语既好奇又担心。她好奇的是,柳寻衣是否真有心上人?担心的是,万一柳寻衣的心上人不是自己,又该如何?

    柳寻衣凝视着脸颊绯红的洛凝语,犹豫许久,方才缓缓点头道:“是。”

    洛凝语神色一僵,眼神也随之变的有些飘忽起来,似乎不敢再与柳寻衣对视,低声问道:“那你的心上人……可是溯水阁的白霜?”

    “啊?”柳寻衣登时一愣,没头没脑地琢磨半天,也没能想明白洛凝语何出此言。

    “是林方大告诉我的,你不必瞒我……”洛凝语脸色通红,却仍倔强道,“可我想告诉你,白霜不是一般的女人。她是陆庭湘的宠妾,你即使喜欢她也无济于事……”

    “误会了!”柳寻衣赶忙摇头道,“我从未说过自己喜欢白霜姑娘,这……这八成是大哥误会了我的意思。我和白霜姑娘,不过是寻常朋友罢了。”

    “真的?”洛凝语顿时眼前一亮,猛地抬起头来,目光羞涩却又不肯退让半分,扭捏地问道,“那……你的心上人是谁?”

    “我的心上人是……”言至于此,柳寻衣脑中又浮现出赵馨的模样,不禁心中一暖,可他却并未再说下去。

    柳寻衣不可能告诉洛凝语,自己的心上人是大宋郡主。事关他的秘密,柳寻衣又岂敢铤而走险?

    见柳寻衣欲言又止,洛凝语眼中顿时涌现出一抹好奇与急切。与此同时,她心中也在暗暗设想:“寻衣是不是喜欢我?但他却不好意思当面说出口?”心念至此,洛凝语顿感脸上一阵滚烫,眉宇间也泛起一抹宛若桃花般的羞涩红晕。

    “你的心上人……”洛凝语再三鼓足勇气,目不斜视地注视着柳寻衣,她目光微微颤抖着,就连呼吸都变的有些急促起来,“是不是在临安相遇?”

    柳寻衣心中想着赵馨,一时没有防备,下意识地脱口而出道:“你如何知道?”

    柳寻衣的回答,对她而言无异于默认。

    洛凝语不禁心花怒放,感觉自身轻快无比,心中欢喜无限,整个人飘飘欲仙,恨不能飞上九天云霄。

    “凝语?”柳寻衣诧异地呼唤道,“你……怎么了?”

    “那你又知不知……”洛凝语不答反问,娇羞无限,“其实你喜欢的人也……同样喜欢你?”

    柳寻衣再度一愣,傻傻地望着洛凝语,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应答。

    “寻衣!”

    洛凝语突然张开双臂,一下揽住柳寻衣的腰身,主动将娇躯投入他的怀抱。还不等柳寻衣有所反应,她已紧闭双眼,将心一横,快速说道,“其实我也喜欢你,我从第一次见到你,就已经对你有好感,之后我们又一起经历了那么多事。如今的我,早已对你无法自拔,你……”

    “凝语!”

    面对洛凝语的突然表白,柳寻衣大惊失色,慌忙将其推开,自己则惊慌失措地迅速向后退了数步,连连摆手道:“凝……小姐!你……你怎么能喜欢我呢?不行不行,此事断断不行!”

    “为何?”洛凝语不依不饶,主动向柳寻衣逼近一步,追问道,“难道你怕爹娘不同意?”

    “并非这个原因,只是……”柳寻衣脑中拼命思量着合适的措辞,连忙解释道,“小姐,你也许对我有所误会,我所说的心上人……并不是你……”柳寻衣最后这句话,说的极其为难。他虽不想伤洛凝语的心,但却也深知剪不断理还乱,长痛不如短痛的道理。

    “轰!”

    此话一出,洛凝语宛若遭受雷霆一击,当头一棒。整个人呆若木鸡,脑海中一片空白,心中千般滋味、万般苦楚,一时间失落、悔恨、沮丧、悲伤……千头万绪纷至沓来,令她应接不暇。

    但她的脸上却是目无表情,唯有两行轻泪,不知何时已不争气地滚落下来。

    “原来……原来我只是一厢情愿……”

    “小姐,我……”

    “不要理我!”不等柳寻衣开口劝慰,洛凝语却突然后退数步,并挥手打断柳寻衣的话,她泪眼婆娑地注视着柳寻衣,忍不住地哽咽道,“我现在不想听你说话……不想再看见你……你走!让我一个人好好静一静……”

    “可是……”

    “柳寻衣,我求求你。”洛凝语拼命压制着内心的悲痛,强作镇定地说道,“你让我一个人想想,你先回去,我想独自呆一会儿……等我想通了,我会自己回去……”

    “我怎能把你一个人扔在街上……”

    “柳寻衣,我已经在你面前丢了脸,我的期许、我的骄傲、我的自信,统统在你面前变的一文不值,难道你现在还想夺去我最后的一点自尊吗?”洛凝语泣不成声,苦苦哀求道,“我不想……不想让你再看到我软弱的样子……求求你,你走吧……”

    柳寻衣看着悲愤交加的洛凝语,心中万分焦急,却又无可奈何。一时进退两难,只能满眼苦涩地站在一旁,一动不动。

    洛凝语挥手阻止了柳寻衣一切言行,转而快步走向人群,看她慌不择路的模样,简直就像是在逃命。

    “既然不喜欢我,那就不要再对我那么好……我不喜欢这样……”

    柳寻衣本想追上去,但洛凝语突然传来的一席话,却令他无论如何都再迈不开腿,只能满眼忧郁地望着洛凝语的背影,渐渐湮没在人群中。

    此时的夜空,烟花依旧绚烂璀璨,纵情绽放。人群依旧喜气洋洋,欢声笑语。

    人间向来如此,无论你正在经历何种苦难?饱受何种折磨?天上的烟花,依旧绽放,身旁的路人,依旧笑谈。

    悲欢离合,自知其味。

    ……

第一百三十九章 :除夕夜变(一)

    当柳寻衣独自一人回到贤王府时,除夕酒宴尚未散去。远远地,依旧能听到府中弟子熙熙攘攘的欢声笑语,只是此刻的柳寻衣,却再也提不起半点“不醉不归”的兴致。

    柳寻衣神情落寞,难以名状,身形踉跄,步履维艰,眉心紧锁,满身阴霾。

    柳寻衣眼前不断浮现出,刚才与洛凝语在一起时,发生的一幕幕景象。耳畔回荡着洛凝语悲伤哽咽的一声声言辞。百般滋味汇聚心头,千头万绪惹的他心烦意乱。

    柳寻衣知道,除赵馨外,自己不会再喜欢第二个女人。知道林方大对洛凝语情深意切,自己绝不能夺人之爱。他更知道,自己对洛凝语直言相拒,无疑是挥剑斩情丝,快刀斩乱麻,不可谓不明智。

    但明智归明智,可一想到洛凝语伤心欲绝的可怜模样,柳寻衣便顿生愧疚之意,心中极不是滋味。

    柳寻衣一路惆怅,晃晃悠悠地回到贤王府。此刻,林方大并未在府内与众人畅饮,而是独自一人默默站在府门外,神情凝重地注视着姗姗而来的他。

    “大哥?”柳寻衣先是一愣,继而赶忙收起脸上的苦闷之意,强颜欢笑道,“你怎么在这儿?”

    “凝语呢?为何没与你一同回来?”林方大不像往日那般亲切热情,反而眉宇间还萦绕着一抹淡淡的阴沉。

    只不过此时的柳寻衣心有羁绊,因此并未察觉林方大的异常。忽闻他提起洛凝语,柳寻衣脸上的笑容顿时一僵,沉吟片刻,方才随口搪塞道:“我有些疲累,但凝语还想在夜市多逛一会儿。我见身后有人在暗中保护她,所以就一个人先回来了……”

    柳寻衣在说这番话时,总是有意无意地闪躲着林方大的目光,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自己对林方大有所亏欠。

    奇怪的是,林方大并未一如既往地对洛凝语刨根问底,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突然他话锋一转,语气古怪地问道:“寻衣,你是否把我当大哥?”

    柳寻衣精神一振,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洛凝语,又突然听林方大这么问,下意识地以为林方大是因为他横刀夺爱,所以前来兴师问罪。

    柳寻衣猛地抬起头来,义正言辞地说道:“大哥对我恩重如山,小弟非但视你为大哥,更视为至亲。”

    “那好!”林方大重重点了点头,语气依旧沉重,“既然你把我当大哥,那是不是应该对我赤诚相待?”

    “这是自然。”柳寻衣毫不迟疑地应道。

    “既是如此,有些事我想问问你。”见柳寻衣如此诚恳,林方大的脸色陡然变的复杂起来,他目光纠结地注视着柳寻衣,沉吟道,“你一定要如实回答,不要对我有一丝一毫的欺瞒。”

    闻言,柳寻衣心中更加笃定林方大的来意,故而主动开口道:“大哥,其实我对凝语她……”

    “我不是想问这个。”不等柳寻衣解释,林方大却突然打断道,“不是凝语的事,而是你的事。”

    林方大一双虎目死死盯着柳寻衣,似乎不想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

    柳寻衣面泛狐疑,尴尬地笑道:“寒冬腊月,大雪纷飞,你我兄弟为何要站在冰天雪地里交谈?何不回去围坐在火炉旁,慢慢喝酒畅谈?”

    说罢,柳寻衣便要拽着林方大入府,但林方大却突然反手攥住他的手腕,神色严肃地缓缓摇了摇头,一字一句地说道:“不!就在这儿说!如果你不能在这儿和我说清楚,只怕待会儿进去后……我不知该如何帮你。”

    林方大此言,令柳寻衣顿生疑云。在他记忆中,林方大似乎从未如此严肃。

    柳寻衣俯身看了看林方大攥着自己的手,轻笑道:“大哥说的话……小弟怎么听不明白?”

    “你究竟是谁?”

    林方大突然开口,只此一句,便令柳寻衣心头猛然一颤,刚刚萦绕在心中的万千思绪,瞬间消散的无影无踪。

    柳寻衣深邃的目光直直地盯着林方大,四目相对,二人谁也没有避让。

    “大哥此话何意?”柳寻衣不动声色地反问道。

    “你从哪来?”林方大幽幽地问道,“一身武功又从何而来?”

    “有关我的来历,小弟不是已经说过吗?”柳寻衣故作轻松之状,淡笑道,“小弟乃江陵人士,曾是江陵樊虎门的弟子,师从樊虎门大当家,赵通。大哥这是怎么了?为何突然又问这些?莫不是……”

    “所言当真?”林方大突然打断道。

    柳寻衣在林方大的注视下,心中顿生三分犹豫。他实在不想利用林方大对自己的信任,而继续欺瞒他。但又想到自己所肩负的重任,事关大宋安危,关乎汉人江山,以及正在临安苦苦等待自己凯旋而归的赵馨,柳寻衣不得不继续狠下心肠,将真相一瞒到底。

    月夜之下,大雪飘零,散落在柳寻衣和林方大的身上,两兄弟则是一动不动地站在贤王府门前的台阶上,任由鹅毛般的雪花,将他们的身体慢慢遮掩,几乎变成两尊雪人。

    就这样,二人彼此对视着,僵持着,不知过了多久,柳寻衣方才目无表情地缓缓开口道:“字字无虚,不敢欺瞒。”

    见柳寻衣亲口承诺,林方大眼中再度泛起一抹复杂之色。

    片刻后,林方大突然伸手一拽,将柳寻衣拉入怀中,柳寻衣也在诧异间下意识地反手抱住林方大。两个大男人在雪地中紧紧熊抱着,林方大附耳道:“既是贤弟所言,大哥便一字不疑。稍后无论发生何事,大哥定与你站在一起!”

    柳寻衣听的愈发糊涂,感受着林方大紧紧勒着自己的臂膀,疑声问道:“大哥,究竟出了什么事?”

    “其实府主一直都不信任你。”林方大快速解释道,“府中不少人都认为你来历不明,千方百计混入贤王府是有所图谋,但碍于你曾对我和凝语有过救命之恩,再加上你远赴西域替府主拿回惊风化雨图,所以才不得不将你召入府中。但即便如此,府主也一直对你有所保留,以至于很多事情……都不让你插手。”

    此刻,柳寻衣终于想明白,这段时间自己为何会被赋闲?原来是洛天瑾有意提防他。

    “原来是这样……”

    柳寻衣虽早有预料,但此刻听林方大亲口说出,心中还是不免涌出一丝伤感,语气也随之变的有些落寞。他苦笑着问道:“既然府主不相信我,那一定不止是闲置我这么简单,我想……后面一定还有其他事吧?”

    林方大缓缓松开柳寻衣,满眼愤慨地点头道:“你所言不错,府主和谢二爷他们都不相信你,所以就暗派江三爷前往江陵,去彻查你的底细。”

    “大哥说的可是贤王府七雄之一,江一苇?”柳寻衣诧异地问道。于此同时,他心中也在快速盘算着对策。

    柳寻衣虽假借江陵樊虎门的身份,但其实他和樊虎门毫无关系。倘若江一苇暗访江陵,只怕自己编造的谎言,很快就会被人揭穿。

    “正是。”林方大并不知道柳寻衣的心思,还以为他是在为洛天瑾不信任自己而心怀芥蒂,继而话锋一转,说道,“江三爷非同常人,他一旦出手,任何事必会查出个子丑寅卯,所以刚刚我才会细细询问你的来历。我曾经的确怀疑过你,尤其是你的一身武功,又岂是区区樊虎门可以教出来的?”

    柳寻衣苦笑道:“我在樊虎门所学的拳脚,不过是些皮毛功夫。后来偶有几番天赐良机,因此才学得这一身武功。”说罢,柳寻衣眼神一动,试探着问道,“可樊虎门早在多年前就已覆灭,不知江三爷……去哪查我?”

    “府主原本并不在乎弟子的出身来历,毕竟江湖之中英雄辈出,一向也都不问出处。”林方大解释道,“但你实在太过出色,武功高强,心智过人,这才不得不引起府主的重视和猜忌。其实你即便真隐瞒过自己的身份,也并非什么大事。只不过如今正值多事之秋,府主若知你有所欺瞒,只怕会对你入府的目的也产生怀疑。因此一旦罪名坐实,轻则会将你逐出贤王府,重则……”

    “重则如何?”

    “重则依照贤王府的规矩办事,对府中意图不轨者,必遭万箭穿心而死!”林方大此话说的颇为犹豫。显然,他并不想看到柳寻衣真走到这一步。

    林方大看着神色凝重的柳寻衣,转而安抚道:“既然你没有任何欺瞒,那也无需担心。府主虽对你有所怀疑,但也绝不会平白无故冤枉好人。”

    “既然府主早在我入府时,便已心存怀疑。想必查我的底细,也绝非一两天的事了。”柳寻衣心有旁顾,语气也变的有些古怪。

    “是。”林方大坦言道。

    “那大哥为何要现在将一切告诉我?”柳寻衣面露狐疑,试探道,“而且还专程在府门外等我?莫不是……府主命你寻我?”

    “正是!”

    “为何?”

    “因为半个时辰前,江三爷……回府了!”

    ……

第一百四十章 :除夕夜变(二)

    江一苇秘密回府,没有惊动任何人。是谢玄在宴上偷偷告知洛天瑾后,他才不动声色地抽身离开。

    洛天瑾在书房中密会江一苇,并在听完江一苇此去江陵的所见所闻后,即刻令谢玄密召凌潇潇、邓长川、苏堂、林方大前来一叙。随后,洛天瑾与他们互通原委,并令林方大将柳寻衣找来问话。

    书房中仍能依稀听到前院的喧闹和嘈杂,但房内几人却无不面色凝重,一言不发,各有所思,气氛颇为压抑。

    一个时辰后,林方大终于带着柳寻衣姗姗而来。

    一进门,柳寻衣便能明显感觉到气氛有些微妙,但碍于自己的身份,以及对未知的种种猜忌,他虽心存忐忑,但表面上却仍装出一副宠辱不惊的淡定模样。

    “见过府主、夫人!见过谢二爷、江三爷、邓五爷!见过白执扇!”柳寻衣不卑不亢地依次见礼,之后在林方大指引下,站在几人中间。林方大则神色忧虑地退到一旁落座。

    “寻衣,今夜和语儿一起去赏烟花,玩的可还愉悦?”洛天瑾率先开口,他的声音依旧平淡儒雅,就像和柳寻衣聊家常似的,听不出半点古怪。

    “回府主的话,尚好!”柳寻衣心中快速盘算,嘴上却是毫不迟疑地迅速作答。

    “嗯!”洛天瑾似笑非笑地点了点头,又道,“我记得你说自己是江陵人士,不知你认为洛阳除夕的烟花盛宴,比之江陵的年节氛围,又当如何?”

    闻言,柳寻衣心中一禀,暗道:“终于快问到正题了。”他淡淡一笑,谦逊道:“江陵的新年也很热闹,但论繁华奢侈,却比不上今日的洛阳。”

    “是吗?”江一苇突然插话道,他那双如骷髅般深深凹陷的眼睛,死死盯着柳寻衣,似乎要用目光将柳寻衣的心底洞穿。

    江一苇阴阳怪气地说道:“我听说樊虎门曾在江陵一带风光无限,那时樊虎门内终日烹羊宰牛,众弟子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可谓朝朝寒食,夜夜元宵。难道这也比不过洛阳的繁华奢侈吗?”

    柳寻衣知道江一苇刚从江陵回来,势必对当地了解的一清二楚,若是自己想在他面前胡编乱造些模棱两可的江陵轶事,只怕很快就会露馅。

    于是柳寻衣不得不思量再三,缓缓开口道:“樊虎门再如何鼎盛,也不过是偏安一隅,又岂能与偌大的洛阳城相提并论?所谓朝朝寒食,夜夜元宵,不过是些虚夸之词。江三爷太高看樊虎门了。呵呵……”

    “那你说真正的樊虎门,应该什么样?”江一苇咄咄逼问道。

    “说好听些算是绿林帮派,若说的不好听……就是群乌合之众。”柳寻衣沉吟道。此话并非无的放矢,而是他从江陵官府上呈朝廷的“事志”里看到的。

    这种事志,地方官府几乎月月一奏,大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所以并不会刻意保密。

    柳寻衣身为东府天机阁少保,自然有机会翻看这些事志。更何况,他此番混入贤王府,是奉丞相密令,因此对有关“假身份”的消息,自是顺理成章地随意查阅。

    “既是乌合之众,以你的人才武功,又为何甘心留在樊虎门?”江一苇反问道,“你入樊虎门,岂不是龙游浅水,虎落平阳?”

    “当时在下年纪尚轻,资历尚浅,能有机会跟随赵通习武,已是十分不易,又岂敢挑三拣四?”柳寻衣见机行事,说的尽是些场面道。

    “你跟赵通学武有多少年?进入樊虎门又有多少年?”

    “习武十二年,进入樊虎门有五年。”柳寻衣早已备好说辞,故而此刻信手拈来,倒也不必担心有什么错漏,“之后樊虎门被官府清剿,我为求自保,只好逃出江陵。”

    “既是赵通的徒弟,又在樊虎门呆了五年,那应该和樊虎门上上下下的人都很熟吧?”江一苇冷笑道,“我有一事愈发糊涂,还想请你给我解释解释。”

    闻言,柳寻衣心中一沉,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刚刚有所失言,暗想道:“既然江一苇刚从江陵回来,那他八成已找到一些曾与樊虎门熟络的人,打听有关自己的消息。而刚才自己说曾在樊虎门呆了五年之久,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就在柳寻衣暗暗自责时,他转念又一想:“樊虎门已消失数年,三位当家早已被官府斩首,其余弟子也纷纷作鸟兽散,大都离开了江陵。再加上年月已久,应该不会这么巧,被江一苇查出究竟才是。就算真打听出什么消息,我也可以凭借三寸不烂之舌,为自己推脱。反正大家都是无凭无据,岂不是谁说的有模有样,就听谁的?其他人信不信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让洛天瑾相信。”

    心念至此,柳寻衣心里顿生几分胆气,直言道:“不知江三爷有何糊涂?还请明示。”

    “我前些日子碰巧路过江陵府,顺便打听一下有关你的消息,本想看看你在江陵还有没有什么亲戚,好让我拿些薄礼,前去拜访。”江一苇笑道,“但万没料到,我在江陵府几乎逛一圈,却没有一个人听过你柳寻衣的名讳。不知这是为何?”

    柳寻衣自信一笑,道:“一者,在下是孤儿,自幼无父无母,亦无亲戚朋友,虽然出身江陵,但却没有亲朋。二者,樊虎门覆灭多年,人们对其早已淡忘,我想除了樊虎门的三位当家,或许还能被少许人记住外,其余弟子怕是没人能再记得。三者,樊虎门当年是因为得罪官府,从而遭到清剿,此事曾闹的沸沸扬扬,人人唯恐避之不及,纷纷撇清自己与樊虎门的关系,甚至连一点瓜葛都不想牵扯,害怕枉受牵连。因此,就算有人还记得我,怕是也不敢承认。万一不小心被官府当成樊虎门余孽抓起来,岂不冤枉?试问寻常百姓,谁敢这趟浑水?”

    江一苇没料到柳寻衣竟如此能言善辩,不禁脸色一沉,冷声道:“就算你有百般说辞,那偌大的江陵府,难道就没有一人记得住你?还是说……你根本不是出自江陵?”

    “江三爷有句话说的真切。”柳寻衣点头道,“那就是‘偌大一个江陵府’。试问江陵府如此之大,而在下当年只是一个无名小辈,又怎会被人刻意记住?更何况,江三爷又如何保证,你此番途径江陵,就一定能问到所有人?或许真有人记得在下,但江三爷却没找到他,也不是不可能。毕竟,江陵府之大,人口之多,就算是朝廷也难以精准统计,更何况江三爷一个人呢?”

    “你……”江一苇被柳寻衣的巧舌如簧惹的面色不悦,冷声道,“你说来说去,不过是凭借一张巧嘴罢了。”

    “在下绝没有冒犯江三爷的意思。”柳寻衣见状,赶忙拱手赔罪道,“只是我实在想不通,江三爷为何对在下的身世如此感兴趣?甚至还不惜专程跑去江陵一探究竟。”柳寻衣故作无辜,佯装出对一切毫不知情的可怜模样,委屈道,“在下更加不明白,我是不是出自江陵樊虎门,对江三爷而言,究竟又有何不同?”

    “柳寻衣,你不必逼问江一苇。”凌潇潇突然开口道,“不妨实话告诉你,其实是府主命江一苇去查你的底细。”

    “哦?”柳寻衣故作惊讶,转而问向洛天瑾,“不知府主究竟是何用意?”

    洛天瑾刚刚一直在默默聆听着柳寻衣和江一苇的争辩,此刻见到事已挑明,索性大方承认,直言道:“因为我想知道,你究竟还有多少事瞒着我?”

    柳寻衣一愣,心中快速盘算着洛天瑾的言外之意,试探道:“府主此话何意?不知我有何事隐瞒过府主?”

    “不是隐瞒。”洛天瑾的语气突然加重,看向柳寻衣的眼中陡然迸发出一道令人心悸的寒光,“而是欺瞒!”

    “这……”

    “你自己看!”

    不等柳寻衣开口,洛天瑾却突然将书案上的一卷画轴,狠狠甩在柳寻衣面前。

    正是柳寻衣从西域带回来的那幅惊风化雨图。

    此事已完全超出柳寻衣的预料,不由地心中大惊,急忙捡起此图,诧异地问道“府主,这是何意?难道……难道这图……”

    “你可认识此图?”谢玄沉声道。

    “是我献给府主的惊风化雨图。”柳寻衣迅速点头。

    谢玄冷哼一声,随即又扔来一幅图,叱问道:“那你再看看这一幅?”

    柳寻衣细细对比,发现这两幅图竟然一模一样。思来想去,他始终不明白洛天瑾的意思,不禁面露焦急之色。

    “第二幅才是你从西域拿回来的。”洛天瑾突然拍案而起,怒声道,“而第一幅,是汪绪统从南方花钱买来的,并明确告诉我,那是一幅假图。最令我惊讶的是,你千辛万苦带回来的真迹,竟和汪绪统花钱买来的假图,一模一样!此事,你如何向我解释?”

    洛天瑾此言一出,柳寻衣的脸色瞬间变的难看至极。

    ……

第一百四十一章 :除夕夜变(三)

    “这……”柳寻衣彻底糊涂了,他愣愣地望着眼前的两幅图,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作答。

    “我的确对你的出身十分好奇,但也仅仅是好奇而已。派江一苇去江陵查你的底细,是想对你多一些了解罢了。”洛天瑾沉声道,“但直到我拿到这幅图,才突然明白,原来你一直在用一幅假图蒙骗我。柳寻衣,我且问你,你到底有没有去过西域?还是说,你那幅图也和汪绪统一样,是从街上花钱买来?”

    “我……”柳寻衣大惊,赶忙跪倒在地,朝天起誓道,“府主,柳寻衣可以对天发誓,此图的确是我从天山玉龙宫,历经九死一生得来的。此图是洵溱……”话未说完,柳寻衣脑中突然灵光一闪,喃喃自语一阵,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了,我也被骗了!原来假图不只有两幅,还有这……”

    言尽于此,柳寻衣突然意识到,洵溱和任无涯二人之中,定有一个是罪魁祸首。当下心中又恼又悔,但却又无可奈何。

    “本来我对你的出身,并不想深究,但现在你竟拿一幅假图来骗我,又让我如何再相信你的话?”洛天瑾质问道,“这幅图,我暂且当你也是被人蒙骗,可你的身世来历呢?我再问你一次,你真的出自江陵樊虎门吗?”

    “府主,你怎能再相信他的鬼话?”苏堂忙道,“什么叫被人骗了?我看他分明是想利用假图,蒙混入府。柳寻衣心怀不轨,必定另有所图,依我之见……”

    “白执扇,话可不能这么说!”不等苏堂把话说完,林方大已迫不及待地开口辩解。对于惊风化雨图的事,他事先也毫不知情,因此当洛天瑾扔出两幅假图时,他也被吓了一跳,甚至还怀疑过柳寻衣的忠诚。但当他看到柳寻衣那副信誓旦旦,言之凿凿的模样时,又觉得不似作假。因此,林方大心生偏袒之意。

    于是,林方大看到苏堂落井下石,不禁勃然大怒,呛声道:“无凭无据,岂能信口雌黄?现在所说的一切,不过是你们的推断罢了,有本事就拿出真凭实据,证明寻衣故意欺骗府主?”

    “都给我住口!”谢玄喝止住苏堂和林方大争执,沉声道,“府主在问柳寻衣,现在只需他自己说,其他人不必多嘴!”

    谢玄此话,令苏堂和林方大顿时没了声音,可二人仍互不服气地怒哼一声,随即各自转过头去,不再理会对方。

    此刻,柳寻衣早已方寸大乱,脑中一片混沌。值此生死一线,他只知倘若自己承认撒谎,最好的结果,也会被赶出贤王府。如此一来,他之前所做的一切,都将功亏一篑。因此,为今之计只有一个,那就是硬扛到底,宁死不改口。

    “是。”柳寻衣眼睛瞪的通红,咬牙切齿地昧着良心说道,“我从未有意欺瞒府主,惊风化雨图如此,我的出身亦如此!”

    说罢,柳寻衣猛然转头,看向神色阴郁的江一苇,道:“如若不信,江三爷可以再去一趟江陵府,挖地三尺也找出一名昔日的樊虎门弟子,与我当面对质,看看我究竟有没有撒谎……”

    “不必挖地三尺!”江一苇突然开口道。

    “什么?”柳寻衣不禁一愣,可还未等他开口,江一苇却面色阴险地狞笑道:“既然你有此愿望,那我便成全你。”

    说罢,江一苇突然起身,朝洛天瑾拱手一拜,正色道:“回禀府主,江某此番前往江陵,本以为会无功而返,但却万没料到‘上天不负苦心人’。在我即将空手而归时,却无意间打听到一个人的消息。”

    “何人?”

    “樊虎门的三当家,程秋。”江一苇直言道,“当年他本应和大当家赵通、二当家万虎一同斩首,但他却在临死前,暗中买通狱卒,最终找了一个死囚替他受刑。所以樊虎门的三当家,根本就没有死,而是改名换姓逃往别处。最值得庆幸的是,我在回府前,已打探出程秋的下落。”

    江一苇此话一出,柳寻衣如身遭雷霆霹雳,当场呆若木鸡,面如死灰。

    洛天瑾冷眼注视着脸色骤变的柳寻衣,向江一苇问道:“此人在哪?”

    “我已派弟子前去捉拿,昨日收到传书,他们已带着程秋在赶来洛阳的路上,三日内必到!”江一苇狞笑道,“柳寻衣说别人不记得他,但我想樊虎门的三当家,总应该记得他吧?毕竟他曾在樊虎门这么多年,程秋不可能不认识他。”

    洛天瑾看着心灰意冷的柳寻衣,淡淡地问道:“寻衣,你可敢与程秋当面对质?”

    “我……”

    “有何不敢?”不等思绪混乱的柳寻衣开口,林方大却是胸有成竹地替他开口道,“正好让那个什么狗屁程秋,赶快来证明我兄弟的清白,以免再让府主误会。”

    说罢,林方大朝柳寻衣嘿嘿一笑,憨声道:“寻衣,这就叫天无绝人之路,看来这次老天爷都想帮你,哈哈……”

    对于林方大的话,柳寻衣心中既感动,又愧疚。

    感动的是林方大在这个时候,竟还如此相信自己。愧疚的是自己欺骗林方大,而且还是利用林方大对自己的情义欺骗他。

    昔日的柳寻衣,最痛恨利用别人感情行骗的人,却万没料到,自己如今竟也变成这种人。

    再想想不久之后,程秋会当面戳穿自己的谎言,到时非但自己的任务会彻底失败,而且说不定还会赔上性命。

    此时,柳寻衣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只能强颜欢笑,故作镇定。

    “那好,此事便等程秋与柳寻衣当面对质后,再行定夺。”

    洛天瑾突然开口,虽然他言语中颇有怒意,但字里行间,却又无处不透着对柳寻衣的偏袒之意。甚至就连凌潇潇和谢玄,都对此甚为不解。

    他们认识洛天瑾已有几十年,却从未见过洛天瑾如此袒护过一个素不相识的外人,甚至这个外人,还极有可能欺骗过他。

    若是放在往日,洛天瑾根本不需要真凭实据,只凭这些疑点,便足以将柳寻衣处死,最不济也会将其逐出贤王府。

    但这次,他却什么都没做。

    “瑾哥。”凌潇潇突然开口道,“倘若程秋与柳寻衣对质,二人言辞不一……你还会继续袒护柳寻衣吗?”

    凌潇潇的话令洛天瑾和柳寻衣同时一愣。

    洛天瑾并未急于回答,而是将清冷的目光直直地投向柳寻衣,别有深意地问道:“柳寻衣,你想我如何抉择?是信你,还是相信程秋?”

    柳寻衣五味陈杂,犹豫许久,方才幽幽开口道:“若真如此,府主应该相信程秋……”

    柳寻衣此话令众人不禁一怔,就连凌潇潇都没料到他会如此回答。

    “为何?”洛天瑾的目光较之刚才,似乎缓和几分。

    “因为……一者,程秋与我无冤无仇,他不可能平白无故陷害我。”柳寻衣声音颤抖着喃喃说道,“二者,有府主和诸位前辈在此,谅程秋也不敢撒谎……所以,倘若他与我口径不一,那府主更应该相信他……”

    柳寻衣在说出这番话的同时,心中也笃定必死的信念。他想用自己的死,来弥补对林方大和洛天瑾的愧疚。但其实,他最对不起的人……依旧是下落不明的妹妹,以及尚在临安苦苦等待他的赵馨。

    一想到柳寻玉和赵馨,柳寻衣的眼角悄然泛起一抹苦涩的泪光。

    “报!”

    就在众人各怀心思,沉默不语时,一道急促的传报声突然自院中传来,语气中颇有惶恐之意,令众人不禁一怔。

    房门刚被推开,张福已慌不择路地冲了进来。

    最令人诧异的是,张福此刻竟是鼻青脸肿,一身狼狈。

    “怎么回事?”林方大怒声问道,“你和王寿不是在暗中保护小姐吗?怎么一个人跑回来了?”

    “回禀府主……不……不好了……”张福气喘吁吁地说道,“小姐……小姐她被汪清术的人带走了……”

    “什么?”

    闻听此言,众人无不大吃一惊。尤其是柳寻衣,刚刚的生死念头,瞬间被他抛到一旁,一个箭步冲到张福面前,急声问道:“小姐怎么会被汪清术的人带走?”

    “今夜我们奉命在暗中保护小姐和柳大哥,一路去到城北闹市,就在柳大哥独自离开后不久,小姐被汪清术的人拦住,他们与小姐交谈几句,小姐就跟他们走了。”张福急忙回道,“我们欲上前询问究竟,但却被金刀门的诸葛武带人拦下。他们人多势众,我们打他们不过……于是,王寿在暗中继续监视,我则赶忙跑回来向府主报信……”

    “怎么会这样?”凌潇潇一听自己的女儿被人带走,如今生死不明,登时又悲又怒,转而怒视着柳寻衣,呵斥道,“柳寻衣,你……你将语儿带到什么地方去了?语儿是你带出去的,你怎能丢下她一个人回来?你……”

    凌潇潇气的说不出话来,索性两步冲到柳寻衣面前,出手狠狠打了他两个耳光。而从始至终,柳寻衣只是满眼复杂地愣在原地,未曾有半分闪躲。

    “他们把语儿带去什么地方?”洛天瑾眉头紧皱,沉声问道,“将军府?”

    “不是将军府,我见小姐一路跟着他们,最后进了……进了……”

    “进了哪?”林方大早已按耐不住,一把揪住张福的衣领,近乎咆哮地喝问道,“两个废物!连个人都看不住,难道现在连话都不会说了吗?别他妈吞吞吐吐的!”

    “进了……凤鸣楼……”

    “轰!”

    此话一出,林方大脑中顿时一阵空白,整个人泥塑木雕,呆若木鸡。书房中其他人亦是面露诧异,继而目光纷纷变的凝重起来。

    “大哥,凤鸣楼是……”

    林方大艰难地转过头来,眼神复杂地望着柳寻衣,犹豫再三,方才嘴唇颤抖地吐出一句:“洛阳城的凤鸣楼,就好比泉州的溯水阁。不是青楼,却胜似青楼……”

    ……

第一百四十二章 :除夕夜变(四)

    林方大此言,令柳寻衣顿感无所适从。他目光颤抖地望着林方大,转而又难以置信地看向神色慌张的张福,但见张福朝他苦涩地点了点头,柳寻衣那颗高高悬起的心,瞬间坠入万丈深渊。

    倘若洛凝语今夜真有什么三长两短,柳寻衣怕是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寻衣,你怎能把凝语一个人扔在街上?”林方大又气又恼,若柳寻衣不是他的结义兄弟,他定会拔刀相向。

    林方大字字如针,令柳寻衣痛如刀绞,他不想反驳,也没资格反驳。毕竟,洛凝语是和他相约外出,如今出事,他自当难辞其咎。

    凌潇潇杏目怒瞪,对柳寻衣冷声威胁道:“若是语儿今夜出了什么事,我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说罢,凌潇潇不再理会满眼愧疚,欲言又止的柳寻衣,径自转向苏堂,喝令道:“你还在等什么?快带人去凤鸣楼救出小姐!”

    “这……”苏堂一惊,不禁面露难色地看向洛天瑾,似是在恳求洛天瑾亲自下令。

    见状,谢玄接话道:“夫人莫慌,此事还有些蹊跷。刚才张福说,凝语是主动跟他们去的凤鸣楼,而并非强行掳走,是不是?”

    “是。”张福赶忙回答道,“一开始小姐并不睬他们,可后来他们对小姐说了几句什么,之后小姐便主动跟他们去了。”

    “他们说了什么?”邓长川狐疑地问道。

    张福眉头一皱,细细回忆道:“具体的没听清,但似乎提到了‘梅花曲’。”

    “梅花曲?”林方大和柳寻衣不约而同地惊呼道,“可是那位曾在东海茶楼卖唱的姑娘?”

    “应该是。”张福犹豫不决,回道,“似是汪清术抓了卖唱父女,并以他们为要挟,小姐这才同意跟他们走的。”

    林方大恍然大悟,并连连点头道:“定是如此!凝语一向侠义心肠,倘若汪清术真抓住那对儿卖唱父女,她一定不会坐视不理。”

    凌潇潇抱怨道:“这丫头未免太过不自量力,她以为仅凭自己一人,就能斗得过汪清术吗?”说罢,她便将哀求的目光投向洛天瑾,急声道:“瑾哥,事不宜迟,无论起因如何,我们都应先派人去把语儿救回来。凤鸣楼那种地方……岂是一个女儿家该去的?汪清术将她哄骗到那儿,又能做出什么好事?”

    凌潇潇一席话犹如钢刀铁线,狠狠扎在柳寻衣心头,一句“又能做出什么好事”,令柳寻衣顿浮想联翩,无数种难以预料的悲惨结局瞬间涌入脑海。有些事,他甚至连想都不敢去想。仅是一个念头,便足以令他悔恨难当,生不如死,更何况真的发生?

    “夫人所言不错。”林方大迫不及待地附和道,“只要府主一声令下,我这就带人去荡平凤鸣楼!”

    “不可冲动!”谢玄赶在洛天瑾应答前,突然劝阻道,“凝语是被汪清术‘请’去的,虽然手段略显卑鄙,但终究没有用强。既然他没有用强,我们若是大张旗鼓地杀去凤鸣楼……只怕会落人口实。莫要忘了,我们现在与将军府算是准亲家,就算不在乎汪清术的感受,也应顾忌一下汪绪统的颜面。他儿子只是暂邀未来媳妇儿一叙,我们便如临大敌,兴师动众,岂不摆明着和将军府为敌?到时,汪清术若真对凝语图谋不轨,我们也算师出有名。但汪清术若什么出格的事都没做,反而对凝语以礼相待,相敬如宾,我们又该如何向汪绪统解释?难道说我们怀疑他儿子是个穷凶极恶、卑鄙无耻的登徒子,所以才火急火燎地去救自家小姐吗?”

    “二哥言之有理。”江一苇眉头紧锁,缓缓点头应道,“我们若堂而皇之地去救人,只怕汪绪统也会派兵大张旗鼓地去救小王爷,一旦两拨人马在凤鸣楼前相遇,势必刀兵相见,水火不容,那时我们就等于和汪绪统彻底撕破脸。”

    “撕破脸就撕破脸!”林方大愤愤不平地说道,“难道我们还怕他不成?”

    “还是那句话,汪清术若对凝语图谋不轨,就算撕破脸也无妨。”谢玄摇头道,“但汪清术若只想借此机会,和凝语联络联络感情,并未作出过分之举,那我们的反应如此过激,只怕……代价有些太大了。那可是洛阳将军,代表着蒙古朝廷,我们与他为敌,绝非小打小闹。稍有不慎,便会令贤王府上千弟子,乃至洛阳城数十万百姓,坠入万劫不复之地,府主应三思而后行!”

    凌潇潇黛眉一挑,语气不悦地反问道:“那依你的意思,我女儿今夜有没有事,就全凭运气?”

    “岂敢!”谢玄赶忙解释道,“依我之见……可以派人去找回凝语,但却不应以贤王府的名义,大张旗鼓地杀去凤鸣楼。毕竟,现在一切还都没弄清楚。尤其是府主,绝不能轻易露面,更不得冲动表态。”

    林方大急声道:“我怕真等到弄清楚时,一切都晚了!凝语现在人在凤鸣楼,我……”

    “够了!”一直沉默不言的洛天瑾陡然开口,书房内激烈的吵闹声顿时安静下来,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汇聚在他身上。

    洛天瑾面沉似水,语气阴沉地说道:“其一,语儿绝不能有事,半点风险都冒不得,倘若汪清术真敢对语儿行不轨之事,那我就算拼出这条命不要,也定要让汪家父子不得好死!”

    洛天瑾这两句话说的极为霸气,根本容不得旁人有半点质疑。

    可还不等凌潇潇和林方大满眼欣喜地开口应答,洛天瑾已继续说道:“其二,谢玄所言也不无道理,语儿毕竟不是被掳走的,我们若兴师动众,极易落人口实,对贤王府的名声,以及未来的局势皆有诸多不利。还是那句话,不到万不得已,我不想得罪蒙古人,尤其是蒙古的王公贵族。无论贤王府在江湖中如何强势,却终究无法和一国之力相抗衡。更何况今天是除夕,府中弟子大都已喝的酩酊大醉,又如何再去厮杀?而且……洛阳城毕竟是我的地盘,我不相信汪绪统敢在我眼皮子底下,纵子行凶!”

    “府主的意思是……”

    “就依谢玄所言,派人去凤鸣楼带回凝语。”洛天瑾沉声道,“遇到阻碍可以出手,甚至可以杀人。但……只准对金刀门的人出手,切不可伤及汪清术性命。我虽不想得罪蒙古人,但也绝不会对蒙古人的走狗畏首畏尾。金刀门和铁掌帮,自从找到汪绪统做靠山,这段日子越发猖狂,简直不可一世。也是时候让他们重新认清楚,这座洛阳城究竟谁才是真正的主人!”

    “我去!”

    洛天瑾话音未落,柳寻衣突然主动请缨,满眼悲愤地请命道:“夫人所言不错,凝语是我带出去的,也该由我将她安然无恙地带回来。所以这趟凤鸣楼之行,请府主允许我去。”

    “你去?”凌潇潇不满地冷哼道,“没有你,凝语今夜根本不会出去,更不会身陷险境。你现在竟还敢开口……”

    “夫人!”突然,柳寻衣“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正色道,“千错万错,都是我柳寻衣一人之错。害小姐身陷囹圄,害府主进退两难,我罪无可恕,罪该万死。此事不仅府主不宜出面,就连七雄、执扇甚至是门主也不应该插手。我入府不久,是个无名小卒,还不懂府里的规矩,所以稍后无论发生任何事,都是我一个人擅自行事,即便日后引出什么麻烦,我也愿一人承担,与贤王府无关。因此,我求府主、夫人给我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让我去带回小姐。待小姐平安归来后,我任凭你们处置,绝无二话!”

    “你若带不回来呢?”

    “除非我死在凤鸣楼,否则我一定将小姐安然无恙地带回来!”柳寻衣对天起誓,字字铿锵。

    “苏堂!”洛天瑾突然吩咐道,“你和方大率领休门弟子,去将军府附近埋伏,两个时辰内,我不允许有任何人进入将军府通风报信。”

    “是!”苏堂当即领命,而林方大本想与柳寻衣一起去凤鸣楼救人,但见洛天瑾面色阴沉,目光坚毅,也吓的不敢再多言,只好悻悻而去。

    洛天瑾目光深沉地盯着柳寻衣,幽幽说道:“寻衣,我给你两个时辰,把凝语给我毫发无伤地带回来。两个时辰内,汪绪统和蒙古兵马,绝不会出现在凤鸣楼,你大可放开手脚,无所顾忌。总之,凤鸣楼内除了汪清术外,其他人任你处置。”

    说罢,洛天瑾又将话锋一转,道:“当然,在这两个时辰内,你也不会有任何帮手,为了避嫌,贤王府的人同样不会出现在凤鸣楼。”

    “是!”听闻此言,柳寻衣不禁面露感激之色,迅速领命道,“府主放心,寻衣誓死带回小姐!金刀门的人,不拦我最好,若敢拦我……我绝不会手下留情。今夜,不仅是为弥补我将小姐一人留在街上的过错,更是为报答府主这段时间的器重之恩!”

    说罢,柳寻衣朝洛天瑾“砰砰砰”地一连磕了好几个响头。

    柳寻衣此举,在座之人皆甚为不解,也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这或许是他留在贤王府,所能做的最后一件差事。只等程秋一到,谎言揭穿,到时生死尚未可知。但至少,柳寻衣不会再被洛天瑾留在贤王府。

    “长川,取无极剑来!”

    洛天瑾吩咐一声,上前亲自将柳寻衣搀扶起来,并挥手为其掸去身上的尘土,面色恳切地说道:“千万!千万!千万不要让语儿出事!”

    这一刻,站在柳寻衣面前的,不再是执掌武林半壁的北贤王,而只是一位牵挂女儿安危的父亲。

    对此,柳寻衣心中顿生一股悲凉之感。在他的记忆里,自己好像还从未体会过真正的父爱,就沦落成孤儿。这种父爱如山的厚重,正是他内心深处极其渴望,但却不可求的亲情。

    “此剑明曰‘无极’,乃多年前家师赠与我的宝物。”洛天瑾从邓长川手中,接下一把三尺七寸长的青色宝剑,剑柄上端雕刻有太极阴阳符。

    此剑虽历经年月,但剑锋出鞘,仍寒光夺目,惹人心悸。

    洛天瑾将无极剑交由柳寻衣,正色道:“我为大局计,不能亲自去凤鸣楼。你带着我的剑,去将语儿接回来!”

    “府主放心,此事因我而起,今夜我必会给府主和夫人一个满意的交代!”

    柳寻衣紧攥无极剑,再度朝洛天瑾和凌潇潇拱手叩拜。随后不再犹豫,命张福带路,快马出府。

    风雪之夜,柳寻衣一人一剑,直奔凤鸣楼。

    ……

第一百四十三章 :凤鸣啼血(一)

    “柳大哥,你来了。”

    凤鸣楼外,躲在暗巷小心监视的王寿,在冰天雪地中冻的瑟瑟发抖。一见柳寻衣,他赶忙掸去身上的积雪,一路小跑着迎上前去。

    王寿先是满脸喜色,但看清张福身后只有柳寻衣一人时,原本狂喜的眼中,顿时又涌上一抹愁容。

    “小姐呢?”张福急忙问道。

    王寿伸手一指不远处灯火通明的凤鸣楼,低声道:“小姐还在里面,外边有金刀门的人守着,我混不进去。”

    循声而望,凤鸣楼是一座富丽堂皇,画栋雕梁的楚风楼阁。粉墙朱户,玉宇琼楼,足有七层之高,在这条街上分外扎眼。

    风亭月榭,雾阁云窗,隐约间,甚至还传出阵阵女子闺房中才有的淡淡幽香,令人远远地便已心猿意马,心生迷离。

    “知道了,你们先回去吧!”

    柳寻衣对凤鸣楼上下打量一番,轻轻留下一句,随即迈步朝凤鸣楼走去。

    “柳大哥且慢!”王寿赶忙劝阻道,“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有何不妥?”柳寻衣心中挂念洛凝语的安危,故而对王寿的阻拦颇为不耐。

    王寿连忙摇头道:“不可,万万不可!刚刚我看见金刀门主诸葛雄,亲率二百多弟子进入凤鸣楼。再加上之前诸葛武所带的几十人,以及汪清术的随从,此刻的凤鸣楼内至少有三百多护卫,柳大哥你只有一个人……不如我们再等等其他人吧?等他们到了,咱们一起……”

    “没有其他人了。”柳寻衣直截了当地回答道,“今夜只有我一人来接小姐回府。”

    “什么?”闻言,王寿登时大吃一惊,惊恐的眼神猛地转向张福,但见张福无奈地点了点头,算是默认。

    王寿稍稍一愣,随即和张福对视一眼,眼中迅速闪过一抹毅然之色,齐声道:“我们跟柳大哥一起进去!”

    柳寻衣深邃的目光注视着二人,尚未开口,张福已开口道:“柳大哥对我们有救命之恩,今天就算是死,我们也愿随柳大哥赴汤蹈火。”

    闻言,柳寻衣急迫的眼中不禁露出一抹感动之意,他出手轻轻拍了拍张福、王寿的肩头,轻松地笑道:“别在这儿碍我的事,快走吧!”

    “可是……”

    不等王寿再劝,柳寻衣已大步流星地朝凤鸣楼走去。他头也不回地向张福、王寿匆匆挥了挥手,似是催促他们速速离去。

    张、王二人犹豫再三,最终决定赶回贤王府向洛天瑾求救。

    除夕之夜,寒风似刀,大雪如絮。

    只可惜,今年的除夕,夜柳寻衣注定不能安然度过。

    柳寻衣深一脚浅一脚地踏雪而来,嘴角挂着一抹难以名状的阴冷笑意。

    凤鸣楼外的金刀门弟子见其形色可疑,欲向前询问,可还不等他们问清究竟,原本在雪中大步而行的柳寻衣,突然加速飞跑起来,三两步便冲到凤鸣楼前,二话不说,登时一跃而起,凌空连踢数脚,直将欲要拔刀的几名金刀门弟子,狠狠踹飞进凤鸣楼内。

    花团锦簇,纸醉金迷的凤鸣楼内,乍然响起一片桌椅倒翻、杯碟破碎的声响。紧接着,在一道道满含惊恐的尖叫声和喊骂声中,柳寻衣伴随着肆虐呼啸的寒风飞雪,如杀神般踏入凤鸣楼。

    大堂正中的天井,从一楼直通七楼,一间间雅间厢房排列四周,与天井呈“口”字形围绕。

    凤鸣楼内,处处是衣着艳丽的丰腴美人,还有不少醉眼蒙、左拥右抱的酒客。除此之外,便是三五成群,虎视眈眈的金刀门弟子。

    放眼望去,美衣玉食,奇珍异玩,数不胜数。歌舞礼乐,鼓瑟笙箫,延绵不绝。琼浆玉液,酒池肉林,莺莺燕燕,花枝招展,俨然一派靡靡烂象。

    “你是什么人?”

    见柳寻衣来者不善,十几名金刀门弟子立即冲上近前,以合围之势将他困在其中。

    柳寻衣眼泛寒光,左右打量着这些刀手,朗声道:“洛姑娘在哪?”

    “怎么?贤王府的人都死绝了吗?我们摆出这么大的阵仗,怎么就等来你一个人?”

    三楼走廊,陡然传来一阵戏谑的冷笑。柳寻衣抬眼望去,但见诸葛武带着十几名弟子,正凭栏俯视着柳寻衣,目光中颇有轻蔑之意。

    “诸葛武,我不想和你废话,洛姑娘在哪?”柳寻衣高声喝道,“我要带她走!”

    “洛姑娘是小王爷请回来的客人,你想带她走?”诸葛武看向柳寻衣的眼神,就如同在看一个白痴,嗤笑道,“你凭什么?”

    “就凭我是洛姑娘的朋友!”

    “哈哈……”柳寻衣所言似是天大的笑话,立即惹来众人一片哄笑。甚至就连刚刚那些面露惊恐的美人酒客,此刻都饶有兴致地看起热闹。

    柳寻衣目光谨慎地打量四周,冷声道:“诸葛武,你最好别逼我动手。”

    “你吓我?”诸葛武故作慌张失措的模样,佯装惊恐地大叫道,“柳寻衣要动手,他吓唬我,我真的好怕啊!”

    “哈哈……”

    诸葛武的表演立即又惹来一阵哄笑。

    此刻的柳寻衣,在他们眼中,就如同一个跳梁老鼠。而诸葛武,就是戏耍老鼠的猫。

    “柳寻衣!”诸葛武突然神色一正,面露狠戾,狞笑道,“你他妈也不看看这儿是什么地方?就凭你也敢来这儿撒野?莫不是前几日在将军府被人打坏了脑袋?今天晚上,就连洛天瑾都不敢来此胡闹,就凭你?哼!你信不信今夜我让你有来无回!”

    诸葛武此话一出,立刻又有不少金刀门弟子从二楼、三楼一跃而下,杀气腾腾地朝柳寻衣聚拢过来。

    “寻衣……”

    突然,一道急促的呼喊声自半空响起。柳寻衣大惊,慌忙循声高望,却见七楼的一间厢房内,迅速冲出一人。柳寻衣定睛细看,正是洛凝语无疑。

    只不过,此时的洛凝语身姿摇晃,步伐踉跄,神色颇为慌张,俨然一副有气无力的虚弱模样。

    “凝语!”

    一看到洛凝语,柳寻衣下意识地欲要上楼,但却又被周围的几十名刀手给生生逼了回来。柳寻衣仰视着洛凝语,高呼道:“凝语,你没事吧?”

    “寻衣,他们抓了梅花父女,我想救他们……”

    洛凝语话音未落,七楼厢房内再度走出几人,其中两人五花大绑,并被人用刀挟持着,正是曾在东海茶楼卖唱的梅花父女。

    在梅花父女左右各站一人,左边是汪清术,右边则是金刀门主,诸葛雄。

    “汪清术!”洛凝语神色冷厉地娇喝道,“我已经喝下三杯酒,你现在可以放他们走了吧?”

    “本来可以,但现在我又突然改变主意了。”汪清术坏笑道,“小王想让你陪我多喝几杯,不知娘子意下如何?”

    “呸!谁是你娘子……”洛凝语又气又恼。但不知怎的,她突然感觉自己浑身无力,呼吸变的愈发急促,白皙的额头上也迅速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你……你怎能言而无信?”

    “明明是你爹先说话不算话。”汪清术冷笑道,“他之前明明已收下我父王的聘礼,可后来你又反悔,还说什么比武定亲,这难道不是出尔反尔?”

    “我懒的与你争辩,赶快放了他们父女!”洛凝语强忍着“醉意”,倔强道,“酒我已经喝了,人你若不放,我又如何再相信你?”

    汪清术不怀好意地目光,上下打量着连站都快站不稳的洛凝语,似笑非笑地说道:“若让小王放了他们也可以,除非……娘子今晚肯陪我共度**……”

    “你说什么?”柳寻衣与洛凝语异口同声,怒不可遏。

    “反正你我马上就要结为夫妻,有些事……提前几天也无妨。”汪清术突然伸手,一把攥住洛凝语的皓腕,当洛凝语想要反抗时,却发现自己此刻竟连半分力气都使不出来,只能气愤难当地拼命挣扎着娇躯,但却始终挣脱不开汪清术的束缚。

    “放开她!”

    柳寻衣瞪着一双猩红血目,怒视着汪清术,一字一句地说道:“你敢动她一根毫毛,我定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好啊!”汪清术不屑地俯视着柳寻衣,挑衅道,“我就在这儿等你,有种你就上来带走她!但万一你武功不济,被人乱刀砍死在凤鸣楼,那可休怪小王见死不救。哈哈……”

    说罢,汪清术转而对诸葛雄吩咐道:“柳寻衣就交给你了,替小王好好招呼他!”

    “你想干什么?”洛凝语早已吓的六神无主,惊慌道,“我为何全身无力,你在我的酒里……下了什么?”

    “一点蒙汗药而已。”汪清术冷笑道,“那天在将军府,你让小王丢尽了脸,今天小王自然要找你讨回颜面。”

    看着面色愈发难看的洛凝语,汪清术面露得意之色,转而又看向楼下的柳寻衣,大笑道:“你猜她还能强撑多久?别说小王不给你机会,你想她安然无恙,那就在她彻底昏死前,来这儿救走她。”说罢,汪清术伸手点指一下自己所在的位置,突然肆无忌惮地放声大笑起来,随后强行将洛凝语拽入厢房,而可怜的梅花父女,也被人一并带了进去。

    “寻衣救我……寻衣……”

    洛凝语惊惧悲愤的呼喊声,宛如重锤般狠狠敲打在柳寻衣的心头,令其恨不能将手中的剑柄生生攥碎。

    “小王爷只管和洛姑娘逍遥快活,我定不会让任何人打扰到小王爷的雅兴。”

    诸葛雄淡笑着应和一声,随后从外边将房门轻轻关上。转而走到栏杆旁,目光冷漠地盯着柳寻衣,眼中杀意滔天。

    “柳寻衣,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得罪小王爷。他要你死,就绝对没人敢让你活。”

    “诸葛雄,洛姑娘如有一点闪失,就算我不杀你,北贤王也一定会将你碎尸万段。”柳寻衣咬牙切齿地说道。

    “北贤王又如何?在汪将军面前还不是一个懦夫?否则今夜他为何不敢亲自来救自己的女儿?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你们贤王府不吃汪将军敬的酒,那就只好吃罚酒。”诸葛雄冷笑道,“今夜有我金刀门三百弟子在此,定叫你有来无回!柳寻衣,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有多大能耐?竟如此不知死活!”

    ……

第一百四十四章 :凤鸣啼血(二)

    “杀了他!”

    诸葛雄一声喝令,金刀门弟子纷纷怒吼着挥刀朝柳寻衣扑去。

    柳寻衣心系洛凝语的安危,无暇手下留情,面对蜂拥而至的众多刀手,他右手猛然一甩,剑鞘顺势挣飞而出,狠狠砸在两个迎面而来的刀手脸上,直将那两人瞬间砸翻在地,鲜血横流。

    无极剑出鞘,挥手便是一道耀眼夺目的寒光,剑锋疾驰而过,带起一片血光,柳寻衣横扫一剑,顿时将面前的四五个刀手开膛破腹。

    “挡我者死!”

    柳寻衣身随意动,脚下轻轻一点,登时冲天而起,在一片刀光血影中,双脚在众人脑袋上连踏数步,眨眼间便跃上二楼走廊的栏杆之外。

    与此同时,候在二楼走廊的几十个刀手,发疯似地猛扑而来,他们毫不留情地朝柳寻衣挥刀砍杀。

    柳寻衣挺剑连翻刺出,点破三五个人的胸口。与此同时,十几把钢刀也呼啸而至,柳寻衣避无可避,只能左手紧攥围栏,身形猛地倒飞而出,将身体悬于半空之中。

    霎时间,十余道锋利的钢刀砍落在围栏上,将二楼走廊的围栏瞬间砍成一片稀烂。柳寻衣骤然翻身而上,呈倒挂金钩之势,双脚勾住三楼走廊的边缘,与此同时,迅速挥剑与身下的几十名刀手焦灼而战。

    柳寻衣头下脚上,倒挂着与二楼走廊中密密麻麻的刀手们搏命厮杀。此刻在他身下,已形成一片荆棘遍布的锋利刀山,只要他稍有不慎,掉落下去,必会在顷刻间被洞穿成刺猬。

    突然,柳寻衣左脚踝传来一阵剧痛,随之左脚一松,一条腿狼狈地悬于半空,他心知三楼还有不少刀手,故而右脚猛地用力一勾,身体在半空中矫捷地连翻数周。

    混乱中伺机出手,柳寻衣一把拽住三楼走廊内一名刀手的胳膊,奋力一扯,他便连飞带撞地跃上三楼。而刚刚被他拽住的刀手,则惨叫一声自天井坠下,落地时脑浆迸裂,死状凄惨,引起一片尖叫。

    走廊本就十分狭窄,柳寻衣周围又聚集着至少三四十名刀手,故而他难以将剑招完全施展,只能以剑为刀,左劈右砍,将不断涌上来的刀手砍翻在地,艰难地杀出一条血路,朝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涯的楼梯走去。

    这种厮杀完全不像是武林高手间的较量,更像是战场上的厮杀。一切高深莫测的武功,都不如一剑毙命来的痛快实用。

    此时,柳寻衣的左脚被人横砍一刀,伤口深入骨头,好在没有伤及要害,因此还能勉强忍痛前行。左脚所过之处,无不留下一片殷红的鲜血。

    在如此拥挤的走廊中与人厮杀,就算柳寻衣这样的高手,也难保自己周全。因此,在他疯狂砍杀前仆后继的刀手时,其前胸、后背、双腿、双臂上,也随之平添出许多触目惊心的伤口。

    鲜血将他的衣袍浸透,并不停地滴落在地上。此刻的他,宛若一只血葫芦,早已分不清哪些是自己的血,哪些是别人的血。

    “拦住他,快拦住他……”

    见到柳寻衣如地狱恶鬼般,不畏生死地一路杀来,三楼走廊的诸葛武顿时慌了心神,赶忙招呼着从楼下、楼上不断涌来的刀手朝柳寻衣扑去,自己却急流勇退,在人群中不停地向后闪躲着。

    但柳寻衣早已盯住他,在出剑刺穿一名刀手的咽喉后,他猛然加速,连跌带撞地硬是趁人不备,冲出重重围堵,挥剑直刺诸葛武。

    诸葛武大惊失色,慌忙将一旁的刀手拽至身前,可还不等那刀手挥刀抵挡,柳寻衣却已暴喝一声,挥剑自上而下狠狠一劈,登时将那刀手,活生生地从中劈成两半。

    顷刻间,鲜血参杂着脑浆、内脏喷涌而出,劈头盖脸地洒落在诸葛武身上,吓的他目瞪口呆,哇哇乱叫。即便手里拎着刀,但诸葛武却再提不起半点与柳寻衣抗衡的勇气。

    电光火石间,柳寻衣强忍着剧痛,用后背又硬抗下数刀,剑锋一甩,直将面如死灰的诸葛武擒在无极剑下。

    “再敢靠近,我就砍下他的脑袋!”

    柳寻衣左手勒住诸葛武的臂膀,右手持剑紧紧抵住他的咽喉,目光凶狠地怒视着四周,狰狞狠戾的声音令人不寒而栗。

    看着瘫软无神的诸葛武,被柳寻衣擒于剑下,这些金刀门弟子难免有所顾忌,因此不敢再冒然向前,只能随着柳寻衣缓缓后退的步伐,步步向前紧逼。

    柳寻衣挟持着诸葛武,身子紧贴着围栏,在拥挤刀手中迅速破开一条出路。

    从三楼到四楼、五楼、六楼,一直到七楼,他无不小心谨慎。而此刻围在他身旁的刀手也越来越多,诸葛雄更是亲自提刀站在第一个,目光阴狠地盯着满脸血污的柳寻衣。

    “柳寻衣……”

    “少废话!你敢再向前一步,我就让你断子绝孙!”不等诸葛雄开口,柳寻衣剑锋一紧,锋利的剑刃已浅浅切入诸葛武的脖颈,直吓的诸葛雄赶忙喝令众弟子停下脚步。

    此刻,一楼至三楼已是横尸遍地,血流成河,柳寻衣一路而来,负伤无数,但也至少杀了七八十人。

    此刻,凤鸣楼内如死一般寂静,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之前还想看热闹的美人酒客,早已吓的六神无主,纷纷找地方避难,更有甚者已被活活吓昏过去。

    柳寻衣挟持着诸葛武,连退数步,终于来到汪清术和洛凝语所在的厢房前。他毫不迟疑地将房门一脚踹开,随即奋力将诸葛武推向诸葛雄,自己则一个箭步闪入房中。

    此刻,汪清术正将昏昏欲睡的洛凝语强压在桌上,并笨拙地奋力钳制着洛凝语不断挣扎的双手。

    此刻,洛凝语衣裙凌乱,上衣已被汪清术撕扯的褴褛不堪,若隐若现出一片令男人发狂的旖旎春光,伴随着娇躯痛苦的扭动,愈发刺激汪清术的兽性。

    梅花父女被人打昏在地,一动不动,生死不明。

    亲眼见到汪清术欲对洛凝语行不轨之事,柳寻衣勃然大怒,飞身上前,一剑刺向汪清术的太阳穴。汪清术大惊,慌忙挥手抵挡,剑尖瞬间穿透汪清术的手掌,并随之一横,硬生生地从其中指和无名指之间撕扯而出。

    柳寻衣猛踢一脚,狠狠踹在汪清术的侧肋上,将其踹飞而出,重重地撞在墙上,又狠狠地砸落在地。

    看着自己被切成两半、血肉模糊的右手,汪清术口中不禁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

    柳寻衣来不及对付汪清术,飞身上前,扑到脸色苍白的洛凝语身旁。但见洛凝语那凌乱不整的衣衫下,雪白的肌肤上满是血痕淤青。

    “凝语……”柳寻衣声音颤抖着望着洛凝语,眼圈通红,无所适从,“对不起,我来晚了……”

    看到柳寻衣,洛凝语强提着的一口气,终于松懈下来。她伸手摸向柳寻衣鲜血淋漓的脸颊,苍白如纸的脸上强挤出一抹倔强而虚弱的笑意,有气无力地自嘲道:“还不算晚……我还以为……自己等不到你了……”

    “凝语,我带你回家!”柳寻衣强忍着心中悲愤,对洛凝语轻声笑道。

    洛凝语半睁半合的美目,痴痴地望着柳寻衣,冰凉如玉的右手轻轻抚摸着柳寻衣胸口的伤痕,柔声问道:“你又把自己……弄伤了……”

    只此一句,柳寻衣险些嚎啕大哭。他反手握住洛凝语的手,紧抿着嘴巴,强挤出一丝苦笑,拼命摇着头,可即便如此,他的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滴落下来。

    “我带你回家……”柳寻衣哽咽道。

    “嗯……”洛凝语有气无力地微微颔首,口中轻应一声。可声音未落,她却已气力耗尽,脑袋一歪,昏死过去。

    柳寻衣翻身将自己的“血袍”褪下,用其将洛凝语紧紧裹住,而后左手搂住洛凝语的腰肢,任由其柔若无骨的娇躯完全依靠在自己怀中。

    “汪清术!”柳寻衣挥剑直指疼的死去活来的汪清术,恨的咬牙切齿。他现在真恨不能一剑刺穿他的脑袋,但尚存的最后一丝理智却告诉他,自己绝不能这样做。

    不杀他,洛天瑾就能向汪绪统兴师问罪。若杀了他,有理也会变成没理。

    “柳寻衣!”

    此刻,诸葛雄已带人围堵在房门外,他双眼通红地怒瞪着柳寻衣,全身的肌肉剧烈颤抖着,似是愤怒到了极点。

    “你杀了我儿子!”诸葛雄怒喝道。

    其实诸葛武并未死在柳寻衣的剑下,而是在刚刚那一幕恐怖的大劈活人中,被活活吓死了。

    此刻的柳寻衣,根本不在乎诸葛武是死是活。他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把洛凝语安然无恙地带回贤王府。

    柳寻衣左手揽着洛凝语,右手持剑直指诸葛雄,语气阴沉的吓人:“再敢拦我,我就一剑杀了汪清术!”

    一提到汪清术,诸葛雄不禁一怔,他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房中哀嚎不止的汪清术,继而又看了看满身血污的柳寻衣。犹豫许久,方才狠下决心,挥手示意众刀手为柳寻衣和洛凝语让开一条路。

    柳寻衣谨慎地盯着诸葛雄,紧揽着洛凝语,缓缓向外走去。

    从厢房一路走到楼梯口,周围的刀手们无不对其怒目而视。毕竟,刚刚柳寻衣杀了许多他们的同门兄弟。

    柳寻衣单手搂着洛凝语,从楼梯缓缓而下,凤鸣楼内除了他的脚步声,便只剩七楼厢房内汪清术杀猪般的惨叫。除此之外,再无半点动静。

    “啊!”汪清术的凄惨叫声陡然变的残暴起来,怒吼道,“诸葛雄,你们还等什么?给我杀了他!我要将他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可是……洛姑娘……”

    “那个女人不识抬举,宁死不从,留之何用?”汪清术声音颤抖地暴喝道,“一并杀了!杀了!”

    “那北贤王……”

    “有我爹为你们撑腰,怕什么?我已派人去将军府调兵,大批兵马随后便到。你们现在若不杀他,等大军来时,你们这群废物都得与他陪葬!”

    被汪清术一通怒斥,本就心怀杀子之仇的诸葛雄也不再犹豫。他暴喝一声,猛地冲天而起,从七楼走廊一跃而下,未有片刻迟疑,手中金刀一挥,狠狠地朝柳寻衣砍去。

    “柳寻衣,还我儿命来!”

    ……

第一百四十五章 :凤鸣啼血(三)

    “铿!”

    面对呼啸而至的诸葛雄,柳寻衣急忙出剑抵挡。刀剑相撞,迸发出一道震耳欲聋的巨响。诸葛雄满含内力的一刀压力如山,直将柳寻衣和洛凝语生生砸下楼梯,自六楼滚入五楼走廊。

    狼狈地稳住身形后,由于柳寻衣揽着昏死的洛凝语,一时站立不稳,不由地踉跄几下。与此同时,已杀至近前的几十名刀手见到柳寻衣二人,就如同恶狼见到肥羊一般,一股脑地挥刀猛扑上来。

    万急之下,柳寻衣腰马一扭,用自己的身体将洛凝语死死护在身下,继而右手一翻,将无极剑负在背后,同时身躯向下一躬。

    “铿铿铿!”

    霎时间,至少十几把钢刀同时砍落在柳寻衣背后的剑锋上,蛮横而巨大的力道,令柳寻衣的身体猛地向下一沉,无极剑重重砸向他后心,口中登时喷出一大口鲜血。

    可即便如此,柳寻衣仍旧硬扛着没让自己倒下。甚至没让自己的身躯,压伤身下的洛凝语。

    眨眼间,柳寻衣的背上又多出七八道血口子,还不等那些刀手变招,他却突然紧揽洛凝语翻身而起,身体在半空中横翻一圈,手中的无极剑如灵蛇蛟龙般闪电刺出,伴随着一道道凄惨的哀嚎,当柳寻衣和洛凝语重新落地时,其身旁的七八名刀手,皆已被利剑洞穿心口,横尸一片。

    “杀!”

    彻底杀红眼的柳寻衣,早已不知人命为何物?他口中猛地发出一声暴喝,无极剑自身前横扫而出。顿时,无数道凌厉霸道的剑气在虚空中刮起一层层涟漪,如秋风扫落叶般,将其周围的二三十名刀手尽数斩退。

    运气好的被剑气扫到胳膊、腿,未能丢掉性命。而运气不好的,则直接被凌厉的剑气斩断咽喉,当场毙命。

    “这是……紫霞剑法?”

    见状,诸葛雄登时大吃一惊,惊呼道:“你竟会昆仑派的紫霞剑法?”

    “我会的比你想象中还要多!哈哈……”

    此刻,柳寻衣杀的起兴,人已呈癫狂之状。他一手抱着洛凝语,一手连翻挥舞无极剑,狞笑着迈步朝楼下而去。

    这一路,柳寻衣只杀不防,任由身上多出无数刀伤,他却丝毫不为所动,甚至连眉头都不皱一下。沿途所遇的刀手,无不被他剑锋所指,或开膛破腹、肠流满地,或是见血封喉,人头飞落。

    柳寻衣出手不留情,其身后所走过的鲜血淋漓的走廊中、楼梯上,到处挂满残肢断臂,地上无不是死状极惨的尸体。这副场景宛若人间地狱,岂是一句惨绝人寰所能形容?

    柳寻衣宛若地狱恶鬼,又似天神下凡。任由满身伤口,血流不止,但他仿佛浑然不觉,反而越杀越勇,越战越猛,就好像不知痛、不知累、不知生、不知死。

    一番血战持续了将近一个时辰,柳寻衣一人一剑,硬是在前仆后继的刀手中,杀出一条血路。

    此刻,凤鸣楼内所剩的刀手,尚有一战之力的已不足五十人,其余的不是惨死,便是重伤。

    面对杀气腾腾的柳寻衣,剩下的人中竟无一人再敢冒然出手,皆是战战兢兢,满脸骇然,拿着刀围在柳寻衣四周,眼中充满惊惧之色。他们围而不杀,半天也不见有人再敢向前半步。

    显然,这些金刀门弟子已被柳寻衣的杀气彻底震住。

    不知不觉间,柳寻衣已带着洛凝语从七楼一路杀到一楼。

    抬眼而望,金碧辉煌的凤鸣楼,此刻已变成一座血城,墙壁、灯笼、桌椅、楼梯、走廊、房间,甚至是壁画上,无不鲜血四溅,更有断臂残肢、脏腑碎骨等血腥之物流于遍处,凄惨之状,恐怖之极,令人不忍直视。

    “你们还等什么?”诸葛雄怒气冲冲地冲到一楼,朝唯唯诺诺的一众弟子冷喝道,“他只有一个人,你们怕他作甚?速速杀了他!再敢有后退者,杀无赦!”

    说罢,诸葛雄竟突然出刀,将身旁一个哆哆嗦嗦,不断后退的弟子,当场斩杀。

    “啊!”

    在诸葛雄的催促下,终于有一人忍不住压力,率先向柳寻衣出手。而当他嘶吼着,挥刀冲到柳寻衣身前时,柳寻衣却突然将身子一转,右臂顺势一勾,直将那人的脖子死死夹在自己的臂弯中,任其如何挣扎,柳寻衣的胳膊却如钢筋铁柳般,非但没有松开分毫,反而还越勒越紧,直将那刀手勒的脸色发白、双眼上翻、口吐白沫、舌头外吐,最终身子一颤,便再也没了动静。

    柳寻衣将其勒死后,缓缓吐出一口气,在他将尸体松开时,身子也不禁向后晃荡几下。俨然,他的体力已消耗殆尽,此刻已成强弩之末。

    “来啊!”

    柳寻衣狞笑着环顾周围的刀手,将无极剑高高举起,挑衅道:“不怕死的就一起上吧!来啊!”

    突如其来的一声怒吼,直将众人吓的肝胆俱裂,不少人顿觉腿脚发软,莫说再战,就算是手中的刀,怕也快拿不稳了。

    不知柳寻衣的这声怒吼,是否耗尽了气力,他只感觉脑中一晕,双眼随之一阵模糊。紧接着,高举着无极剑的右臂,也不由自主地耷拉下来,剑尖“铿”的一声垂在地上,双脚软绵绵地前后踉跄几步。看其状态,似乎马上就要虚脱昏死。

    此时,柳寻衣虽站立不稳,但却仍拼尽全力,死死揽着洛凝语。他一直在心中默默告诫自己:“绝不能倒下,我若此时倒下,凝语必将劫数难逃!”

    “柳寻衣,看招!”

    诸葛雄看准时机,趁柳寻衣眩晕之际,突然挥刀而上,一出手便是杀招,誓要将柳寻衣从中劈成两半。

    “呼!”

    刀风呼啸而至,柳寻衣的直觉告诉他,危险已近在咫尺。

    不等多想,柳寻衣突然狠咬舌尖,混沌的意识瞬间清醒几分。他甚至没来的及看清诸葛雄的方位,眼前的一缕头发,便已被扑面而来的刀风高高卷起。

    柳寻衣左手架住洛凝语,右手将无极剑狠狠插入地面。凭借单臂之力,将自己的身躯猛然横于半空之中,在错开诸葛雄刀锋的同时,双脚齐出,狠狠蹬在猝不及防的诸葛雄胸口,这一脚力道之大,直将诸葛雄的虎躯踹的横飞而起。

    柳寻衣趁势变招,眨眼间他已右脚在上、左脚在下,上下夹击,死死夹住诸葛雄的脑袋,接着右臂猛地一转,横于半空的身躯当即被甩飞旋转起来,连带着诸葛雄的脑袋,也一并连翻数周。

    最终,柳寻衣、洛凝语、诸葛雄三人同时摔落在地。

    不同的是,柳寻衣在落地后,迅速使出一个鹞子翻身,揽着洛凝语晃晃悠悠地重新站起身来。反观诸葛雄,身体朝下趴在地上,但他的脑袋此刻竟是仰面朝天,后脑勺落地。

    如此诡异的场面,令周围的金刀门弟子纷纷吓的连连后退,原来刚刚柳寻衣的那一招逆转空翻,硬是凭借着极快的速度和恐怖的力道,将诸葛雄的脑袋从其脖子上生生扭断,并一百八十度调转,残忍地拧断他的颈骨和血肉,这才形成眼下无比骇人的一幕。

    柳寻衣奋力拔出无极剑,被鲜血和头发遮挡的眼中,陡然射出两道如野兽般凶狠的光芒。他朝其余的刀手扫视一圈,口中突然发出一声满含杀意的咆哮,直吓的三四十人当场扔掉手中的钢刀,一个个面露惊恐,连连向后退去。

    “哈哈哈……”

    见状,柳寻衣突然仰天长笑,笑声狂妄不羁,豪气冲天,直穿九霄。

    当柳寻衣侧目看向洛凝语时,却见她紧紧依偎在自己的怀中,睡的正香。刚刚所发生的一切,对柳寻衣而言,无疑是刀山火海,九死一生。但对于洛凝语,或许只是一场惊心动魄,酣畅淋漓的梦。

    最终,在所有人惊惧敬畏的目光下,柳寻衣轻揽着洛凝语,缓缓退出凤鸣楼。

    柳寻衣手中的无极剑,宛若在血浆中浸泡过一样,通体血红,甚至还有尚未干涸的鲜血正顺着剑刃,静静地向下流淌着,最终在剑尖凝聚成一串串浑圆的血滴,随着漫天大雪,悄无声息地洒落在洁白无瑕的雪地中,与两行断断续续的脚印一起,指引着他们离开的方向。

    除夕之夜,凤鸣楼内,横尸遍地,血流成河!

    除夕之夜,凤鸣楼内,一人一剑,九死一生!

    除夕之夜,凤鸣楼内,以一当百,一战成名!

    今夜,柳寻衣一人剑挑金刀门,斩杀诸葛父子。

    今夜过后,江湖中将少了一个洛阳金刀门,多出一段风雪月夜,英雄救美的传奇故事。

    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力,柳寻衣终于将洛凝语带回贤王府。

    府门前,当他看到神色匆忙的洛天瑾、凌潇潇等人,自府门内鱼贯而出时,柳寻衣的嘴角陡然露出一抹如释重负的笑意。

    可还不等他的笑容完全绽放,一股难以抗衡的虚弱疲惫之意,瞬间袭遍全身。未曾开口复命,柳寻衣却已眼前一黑,脚下一软,连带着洛凝语一起,双双栽倒在雪地之中。

    ……

第一百四十六章 :祸乱相寻

    今夜,贤王府注定无眠。

    黎明时分,洛天瑾一言不发地坐于中堂内,面色之深沉,目光之阴寒,气势之冷峻,可谓前所未有,闻所未闻。

    烛火摇曳,谢玄、江一苇、邓长川、苏堂、洛棋、林方大、洛鸿轩等人皆是沉默不语,面色凝重地坐在左右。

    整整一夜,中堂内灯火通明,人头攒动,但却鸦雀无声。

    “瑾哥。”

    天色蒙蒙发亮,凌潇潇在两名婢女的陪同下姗姗而来,其疲惫的脸上,仍可清晰地看到两行浅浅的泪痕。

    昨夜柳寻衣与洛凝语狼狈归来,她这个做娘的,一见自己的宝贝女儿遭此大难,顿时悲从中来,又恨又悔,直哭的泪如雨下,肝肠寸断。

    她将洛凝语搀扶回房,并一直陪在床边,亲自为洛凝语擦拭换洗,并为其清理身上的累累伤痕。待洛凝语安然入睡后,方才匆匆赶来中堂。

    凌潇潇知道,心急如焚的洛天瑾已在此苦等一夜。

    凌潇潇一露面,众人迅速起身相迎,洛天瑾更是两步冲上前去,满眼关切地问道:“夫人,语儿她……”

    “瑾哥放心,语儿的身子并无大碍,只是受了些惊吓。”凌潇潇柔声安抚,转而语气一沉,怒声道,“不过我定要将那汪清术碎尸万段,他……他竟敢对语儿欲行不轨,实在天理难容,罪无可恕!”

    “那个王八蛋色胆包天,早知如此,我昨夜就该去凤鸣楼把他剁了!”林方大气的脸色铁青,气哼哼地说道,“好在寻衣去的及时,否则……后果真不堪设想!”

    “哼!若是没有柳寻衣,语儿又何至于出这种事?”凌潇潇似乎对柳寻衣的怒气仍未消除,冷声抱怨道,“好在安然无恙。倘若语儿真出了什么事,我第一个就要拿他开刀!”

    洛天瑾看着怒不可遏的凌潇潇,眼中不禁涌现出一抹愧疚之色,他轻轻握住凌潇潇的手,低声道:“夫人,这次错在于我,是我高估了汪绪统品性,低估了他的胆子。早知汪清术真敢对语儿做出不轨之举,昨夜我……我又何必只让寻衣一人去凤鸣楼,定会亲自带人前往,手刃这个畜生!”

    “爹,娘,暂且稍安勿躁。无论如何,小妹她有惊无险,便已是不幸中的万幸!”洛鸿轩眼神复杂地望着洛天瑾和凌潇潇,幽幽开口道,“更何况,柳寻衣也并未让我们失望,他最终还是把小妹平平安安地带了回来。”

    谢玄点头道:“不错!这回是汪清术有错在先,我们大可去将军府找汪绪统兴师问罪,并正大光明地推掉婚事。倘若昨夜府主真在一怒之下杀了汪清术,势必会与将军府结下不共戴天之仇,到时我们与蒙人鱼死网破,必会激起一场血战。就算能出一口恶气,也会付出极为惨痛的代价。”

    闻言,林方大不禁面露焦急之色,追问道:“夫人,不知寻衣的伤势……大夫怎么说?”

    提起柳寻衣,凌潇潇再度面露不悦,但又想到昨夜毕竟是柳寻衣拼死将洛凝语救回来的,也不好太过刻薄,故而淡淡开口道:“柳寻衣昨夜在凤鸣楼一场血战,身上留下七十八处刀伤,虽然大夫已为他处置完毕,但毕竟流血过多,所以至今仍昏迷不醒。大夫说,他之前旧伤未愈,如今又添诸多新伤,此番究竟能不能闯过这一关……还要看他自己的造化。”

    “轰!”

    凌潇潇此言,令林方大如遭五雷轰顶,他神色茫然地愣在原地,眼圈通红地喃喃自语道:“我兄弟他……他……”

    “柳寻衣的底子好,只要安心静养,相信定能闯过这一劫。”邓长川好言安慰道,“府主已下令,让大夫对他用最好的药材、补品,相信他定能转危为安。不过柳寻衣昨夜真是干出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一人挑了金刀门不说,而且还斩杀诸葛父子,一人吓破金刀门数百弟子的肝胆,果真是敢杀敢拼之徒,顶天立地之辈。就连我,这次也不得不对他再度刮目相看。哈哈……”

    对于邓长川的夸赞,林方大只是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透过他那心不在焉的飘忽目光,不难看出他内心对柳寻衣的担忧与忐忑。

    突然,洛天瑾神色一正,沉声道:“既然语儿暂时无碍,我们现在也该做些正事了!长川,我昨夜命你做的事,准备的如何?”

    邓长川拱手道:“我已从下三门召集三百名弟子,随时听候府主差遣。”

    “好!”洛天瑾眼神阴晴不定地望着愈发明亮的天色,冷声道,“我洛天瑾在江湖中纵横几十年,何曾受过如此耻辱?我本不愿招惹蒙古人,以求相安无事。但我发现,自己越是对汪绪统礼让,他便越要得寸进尺。我退一步,他便进十步,以至于如今他视我为草莽懦夫,竟纵容逆子对我女儿做出这般灭绝人伦之事。倘若这次我再行退让,只怕用不了多久,汪绪统就真要骑在我脖子上拉屎了!”

    “府主所言极是!”林方大第一个高声附和,“这么多年,贤王府何时受过这种屈辱?江湖中有谁敢对府主不敬?洛阳城来来往往那么多将军,还没见哪一个如此嚣张?如今不知打哪儿冒出来一个狗屁汪绪统,竟如此不识时务,敢在咱们的地盘上撒野,若不狠狠教训教训他,还真以为我们怕了他。就算他背后有蒙古朝廷又如何?大不了咱们离开洛阳,隐于江湖,我就不信他们还能赶尽杀绝?”

    谢玄眉头一皱,谨慎地询问道:“府主的意思是……”

    “我知道你顾虑什么。”洛天瑾沉声道,“放心,我不会与他拼个鱼死网破。我若真想杀他,又何须等到今天?”

    谢玄暗松了一口气,又道:“那府主召集这么多弟子,是为了……”

    “女儿受辱,我这个做爹的又岂能不闻不问。”洛天瑾冷声道,“今天我要亲自去将军府,找汪绪统讨个说法,并将婚事一并否了。”

    “好!”邓长川应道,“府主,我这就安排三百弟子去府门外候命。但不知府主打算何时动身?”

    “现在……”

    “报!”

    洛天瑾话音未落,一道急促的传报声陡然自堂外传来。

    一名弟子惊慌失措地跑进中堂,“噗通”一下跪倒在洛天瑾面前,不等人询问,他已抢先说道:“府主,大事不好了。外边突然来了一大批蒙古兵马,将我们贤王府团团围住!”

    “什么?”

    闻听此言,众人无不面露诧异之色。

    凌潇潇怒声道:“好个汪绪统,我们还没去找他算账,他倒先来找我们的麻烦!”

    “来了多少人马?”谢玄沉吟道。

    “足有千人!”

    “这么多?”谢玄稍稍一愣,又问道,“那他们可说是为何而来?总不会是来拜年的吧?”

    “这些军士,人人身披孝服麻衣,口口声声要为小王爷报仇雪恨!”

    “什么?”洛天瑾一惊,诧异道,“身着孝服麻衣?为小王爷报仇?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言至于此,洛天瑾眼中陡然闪过一抹凝重之色,继而难以置信地喃喃自语道,“难道汪清术死了?不可能,我昨夜已叮嘱柳寻衣不能杀他……”

    谢玄道:“府主,汪绪统已杀到府外,我们已无时间查清此事,不如出去与他当面对质,顺便一问究竟。”

    片刻后,洛天瑾率人气势汹汹而来。

    贤王府外,密密麻麻地站着一排排严阵以待的蒙古军士。为首之人,正是满眼悲愤的汪绪统。

    “洛天瑾,交出柳寻衣,本王要他将他千刀万剐,挫骨扬灰,替我儿偿命!”

    一见洛天瑾,汪绪统当即开口怒喝,言语之悲愤,情绪之激动,绝非弄虚作假。

    “怎么回事?”洛天瑾行至汪绪统面前,面色阴沉,冷冷地问道,“莫非你儿子死了?”

    “是!”汪绪统咬牙切齿地回道,“术儿昨夜在凤鸣楼,惨死在柳寻衣剑下。洛天瑾,此事你可知情?”

    洛天瑾眼神一冷,毫不避讳地怒哼道:“你儿子死没死,我没兴趣。但你又可知,汪清术昨夜在凤鸣楼做过什么好事?他将我女儿骗去饮酒,但却在酒中下药,欲行畜生之事!此事,你又如何解释?”

    “术儿虽死,但也由不得你这般诬陷!”汪绪统怒声道,“洛天瑾,本王今日带兵前来,还能心平气和地向你要人,已是对你礼让三分。如若不然,我率军杀入,定叫你们……”

    “汪绪统!”洛天瑾陡然打断道,“汪清术辱我女儿,我昨夜没有命麾下弟子杀入将军府,也是给你留足了面子。你不必吓唬我,说句大言不惭的话,就凭你洛阳大营这点兵马,想与我贤王府作对,还远远不够资格!”

    “洛阳的守军奈何不了你,难道本王不能从蒙古调兵吗?”

    汪绪统与洛天瑾针锋相对,二人皆心怀滔天之怒,故而剑拔弩张,谁也不肯退让半分,汪绪统怒声道:“一千兵马对付不了你,那一万兵马如何?十万兵马如何?百万大军又当如何?”

    面对汪绪统的咄咄相逼,洛天瑾突然向前一步,与汪绪统对面而战,二人相距不过数寸之遥,四目相对,战意迸发。

    此刻,二人的鼻尖都恨不能快要碰到一起。

    洛天瑾已彻底被激出怒气,刚刚与谢玄所说的“缓兵之计”、“从长计议”、“避免鱼死网破”等云云而而,此刻早已荡然无存,被他全部抛到九霄云外。

    洛天瑾怒视着汪绪统,语气阴狠地冷笑道:“你想回蒙古调兵?好啊!那你不妨试试,看自己今天能不能活着走出洛阳城!”

    话音未落,邓长川猛地大手一挥。顷刻间,贤王府内迅速涌出数百弟子,持刀带剑,杀气腾腾。

    片刻的功夫,贤王府弟子已与汪绪统所率兵马,形成对峙之势。双方弓弩上弦,刀剑出鞘,一场积怨已久的血战,喘息之间便可一触即发。

    ……

第一百四十七章 :互有忌惮

    “洛天瑾,你竟敢纵容手下与朝廷对抗?”

    汪绪统见贤王府早有防备,不由地心中一惊。他怒瞪着洛天瑾,喝问道:“你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又可知道,你现在所得罪的,绝不是本王一个人,而是……”

    “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不等汪绪统把话说完,洛天瑾已语气冷漠地打断道,“我们汉人有句话,叫‘士可杀不可辱’,如今你纵子行凶,不止是辱我女儿,更是侮辱贤王府所有弟子,侮辱全天下的汉人。洛某在江湖打打杀杀几十年,早已将自己这颗脑袋悬在刀刃上过日子。几十年来,我历经千难万险,无数次九死一生,方才能走到今日这般地步。这么多年,想杀我的人数不胜数,你以为我还怕死吗?怕死我今天也不会站在这儿!”

    汪绪统心头一禀,他虽对自己儿子的死万分悲痛,但却更明白自己绝不能与洛天瑾彻底闹翻。最起码,今天不行。

    蒙古大汗曾对汪绪统下达密令,命他来洛阳后,要极力拉拢中原武林各门各派,以便日后蒙军南下时,能配合蒙古大军里应外合,为大宋朝廷制造内乱,减轻蒙古一统天下的阻力。

    而北贤王洛天瑾,更是蒙古大汗亲自点名要招降的对象之一。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汪绪统出任洛阳将军的真正用意,并非是管理洛阳的百姓民生,而是为了招安洛天瑾,令其为蒙古朝廷效力。

    为此,汪绪统曾使出诸多手段,软硬兼施,劝也劝过、吓也吓过、逼也逼过,甚至还想通过提亲,与洛天瑾结下秦晋之好。可结果却屡屡出乎他的预料,以至于闹到今天这般难以收场的地步。

    其中最令汪绪统后悔莫及的,就是主动成全汪清术和洛凝语的婚事。甚至连“霸王硬上弓”这招,都是汪绪统亲口教给汪清术的。

    现在想来,当日他一语成谶,自己的儿子果然死在洛凝语手中。虽不是被她所杀,但却是因她而死。

    “王爷息怒,凡事应以大局为重!”

    将军府的管家齐泰,快步走到汪绪统身旁,附耳低声道:“小王爷已去,倘若今日再与洛天瑾反目,只怕我们会赔了夫人又折兵。”

    听到齐泰的劝慰,汪绪统眼神挣扎着缓缓后退一步,极不情愿地挥手示意蒙古军士先行收起兵刃。见汪绪统退让,洛天瑾也逐渐恢复一丝理智,命贤王府弟子退后三步。

    刚刚的水火不容之势,终于有所缓和。为此,齐泰、谢玄等人,纷纷暗暗松一口气。

    “洛府主,我知你是当世豪杰,不畏强权,也不畏生死。”汪绪统强压着心中的丧子之痛,语气颤抖地说道,“本王今日带兵前来,不想与你为难,只想抓住凶手,并用其项上人头,慰藉我儿的在天之灵。”

    洛天瑾目光深邃地盯着汪绪统,脑中飞速盘算着,他虽气愤汪清术对洛凝语的所作所为,但如今汪清术已死,也算得到报应。相比之下,洛天瑾心中的悲愤,远不如老来丧子的汪绪统深刻。

    沉寂片刻,洛天瑾缓缓开口道:“据我所知,柳寻衣昨夜并未杀死汪清术。其中怕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汪绪统欲要动怒,但转念又想到洛天瑾的身份,故而长叹一声,用尽可能平缓的语气反问道,“昨夜柳寻衣在凤鸣楼大开杀戒,难道此事也是误会?”

    “昨日小女被汪清术困于凤鸣楼,柳寻衣想带她离开,却遭到诸葛雄父子率人阻拦,情急之下,双方不得已才动起手来。”洛天瑾幽幽地说道,“此事若细究起来,其实是金刀门以多欺少、恃强凌弱在先,只不过最终他们技不如人,因此才会被柳寻衣扳回一城。”

    “洛府主承认此事便好。”汪绪统道,“本王知道,昨日凤鸣楼之事,与洛府主和贤王府无关,一切都是柳寻衣一个人惹出来的麻烦。他昨夜杀了多少人,本王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可以不再追究。但他出剑无情,残杀术儿,此事我就不能不管。洛府主也为人父,女儿受辱尚且怒不可遏,更何况有人杀了本王的儿子呢?洛府主一向深明大义,何不设身处地的为本王想想?杀子之仇,焉能不报?”

    “杀子之仇,自是该报。”洛天瑾不可置否地点头道,“不过那也应该找罪魁祸首去报,柳寻衣昨夜在凤鸣楼的确杀了很多人,但却绝没杀小王爷。”

    “洛府主昨夜又不在凤鸣楼,你如何断言?”

    洛天瑾淡淡地说道,“此事小女可以作证,并且昨日凤鸣楼内的其他人,相信亦可出面作证。”

    汪绪统满眼悲愤地摇头道:“昨夜之事,大多数人都早早躲藏起来,根本不知详情。而亲眼看到的,几乎已被柳寻衣杀光。你让本王如何去找?更何况,昨夜凤鸣楼内除了柳寻衣外,还有什么人会杀术儿?”

    “这……”

    “洛府主不妨将柳寻衣叫出来,令他与本王当面对质,如何?”汪绪统见洛天瑾有意袒护,不禁心生恼怒,但碍于眼下的局势,却又不得不强压怒火,保持镇定。

    洛天瑾道:“实不相瞒,柳寻衣身负重伤,如今生死未卜,恐怕不能出来与你对质。”

    “除了柳寻衣,本王实在想不出还有谁会杀害术儿。”汪绪统直言道,“洛府主不会只想凭三两句话,便让本王放弃杀子之仇吧?就算凶手另有其人,那也要等我找到真凶之后,才能赦免柳寻衣。至于今日……无论柳寻衣是生是死,还请洛府主将他交由本王处置,否则你让本王如何甘心……”

    “三天!”

    汪绪统话音未落,洛天瑾却突然开口道:“请汪将军给我三天时间,三天后我一定给你一个交代!此事我想调查清楚,柳寻衣毕竟是我贤王府的人,更何况他又刚刚从凤鸣楼救回我女儿,我若现在将他交给你,一旦宣扬出去,只怕天下人会说洛某是个忘恩负义、攀附权贵的阿谀小人。”

    “洛府主想如何调查?”

    “倘若柳寻衣没杀小王爷,那真凶一定另有其人。而此人用心险恶,欲挑拨你我两家的关系,不可谓不歹毒。”洛天瑾迟疑道,“只待柳寻衣苏醒后,洛某会亲自询问清楚,若真有人在暗中作祟,那我一定会把这个人揪出来,到时将他交由将军府,任凭汪将军处置。”

    汪绪统面沉似水,死死盯着洛天瑾,听来听去,这些话都像是洛天瑾的包庇之辞。但与此同时,汪绪统又心知肚明,既然洛天瑾已把话说到这步田地,他再僵持下去,只怕也是徒劳无功,说不定还会再度激起刀兵。

    虽然汪绪统对洛天瑾有一千个、一万个不满,但有件事他却十分清楚。以他现有的兵马,根本无法和洛天瑾抗衡。所以刚刚他主动退让,一是为蒙古朝廷的统一大计,二是为自己的安全。

    汪绪统城府颇深,又岂会不明白以退为进,暂避锋芒的道理?

    “好!”犹豫再三,汪绪统眼中陡然闪过一抹狠色,点头答应道,“我给你三天时间,希望三天后,洛府主能给我一个满意的交代!”

    洛天瑾没料到汪绪统竟会轻易妥协,心中暗吃一惊,不过表面上仍是那副冷漠平淡的模样,轻声道:“多谢!”

    一场风波在貌合神离的妥协下,草草收场。

    目送汪绪统率兵远去,面色平静的洛天瑾眼神陡然一变,对谢玄低声吩咐道:“从现在开始,暗中封锁全城,连一只苍蝇都不能放出去。”

    “府主的意思是……”谢玄若有所思地狐疑道,“汪绪统刚刚不是真心退兵?”

    “杀子之仇,又岂能这么轻易善罢甘休?”洛天瑾沉声道,“我料汪绪统刚刚之所以妥协,是因为他懂得审时度势,知道今日不能与我硬碰硬。如果刚才闹翻了,他非但报不了仇,说不定还会搭上自己的老命。但如果我是他,回去后定会立即上书蒙古朝廷,召集大军兵临洛阳城。汪绪统没那么简单,他不打则已,要打便要打的我们毫无还手之力,所以我不可不防。”

    “嘶!”闻言,谢玄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赶忙应道,“我这就派人去日夜监视将军府,一旦有任何风吹草动,那便……”谢玄的话并未说完,似乎在等待洛天瑾给他下令。但见洛天瑾眼中寒光一闪,谢玄即刻心领神会,神色肃穆地缓缓点了点头。

    片刻后,江一苇突然问道:“府主,你向汪绪统讨要三天时间。这三天难道真是为了调查汪清术的死因?还是……另有所指?”

    洛天瑾眉头一挑,讳莫如深地反问道:“你想说什么?”

    “三天时间,府主怕是在等一个人吧?”江一苇神秘地笑道,“樊虎门的程秋,三天内必到洛阳城,到时便知柳寻衣是人是鬼。若柳寻衣来历属实,那府主便会设法保他,但若发现柳寻衣来历有假,那……那就可以将他交给汪绪统,借蒙古人之手除掉他。”

    江一苇的话令林方大脸色骤变,忙问道:“府主,寻衣可刚刚救回凝语,我们怎能置他的生死于不顾?若把他交给汪绪统,岂不是必死无疑?”

    “他枉顾我的命令,擅自做主杀了汪清术,难道不该偿命吗?”洛天瑾话中有话地反驳道。

    “这……”林方大眉头紧锁,吞吞吐吐地说道,“难道府主也认为是寻衣杀了汪清术?”

    洛天瑾眼睛微微眯起,愠怒道:“今天我们与将军府已成水火之势,两家再想相安无事,无异于痴人说梦。我料与汪绪统之间迟早必有一场血战。稍有不慎贤王府便会元气大伤,甚至灰飞烟灭。究其根源,皆是因为汪清术之死。今天没闹僵,是因为彼此互有顾忌,汪绪统不得不忍气吞声,但我不相信他会一直隐忍下去。我现在气的不是柳寻衣杀了汪清术,而是气他枉顾我的命令,无视贤王府的生死存亡。”

    “可刚刚府主对汪绪统说……真凶另有其人……”

    “那不过是我的托词罢了!”洛天瑾冷声道,“你应该很清楚,昨夜凤鸣楼内,能杀汪清术的人只有一个,那便是柳寻衣,除了他……”

    言至于此,洛天瑾的声音戛然而止。只见他恼怒的目光中,悄然闪过一抹狐疑之色,沉思片刻,突然满脸凝重地抬起头来,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语道:“不对!昨夜在凤鸣楼,明明还有两个至关重要的人,为何刚才汪绪统却只字未提?”

    “府主说的是……”

    “汪清术骗走语儿的诱饵,那对儿卖唱的父女……哪去了?”

    ……

第一百四十八章 :何苦依恋

    “寻衣,寻衣在哪?寻衣在哪?我要去看他……”

    “小姐,你身子还弱,需要安心静养,就别去了……”

    “别拦我,统统给我让开……再敢拦我,决不轻饶……”

    初一夜,戌时,渐渐从惶恐中恢复精神的洛凝语,一睁眼便匆匆起身要去探望柳寻衣,甚至不顾自己虚弱的身子,和众婢女的苦苦劝阻,一意孤行,踉跄着朝柳寻衣的房间走去。

    “寻衣!”

    洛凝语火急火燎地冲到门外,当她满眼担忧地推开柳寻衣房门的一瞬间,一股浓浓的血腥味和中药味瞬间袭来,令她不禁身子一颤,原本匆忙急促的脚步也不由自主地放缓下来,而跟在其身后的几名婢女则赶忙冲上前去,小心翼翼地为她披上绒氅,以免受凉。

    柳寻衣的房间内,一名大夫正坐在床边,小心翼翼地为柳寻衣换药。林方大和“福寿康宁”则满眼忧虑地围在一旁,虽然心中万分急切,但却又不敢发出半点声响,生怕惊扰了昏迷不醒的柳寻衣。

    “小姐?”

    房门的动静吸引了李康的主意,在他的提醒下,林方大几人纷纷转过头来,当看到站在门外,面色苍白如纸,但眉宇间却蒙着一层浓浓的担忧之色的洛凝语时,林方大迅速迎上前去,满眼关切地问道:“凝语,你怎么来了?快些进来,外边太凉了!”

    说着,林方大亲自将洛凝语搀入房中,并挥手示意众婢女退下。而从始至终,洛凝语的目光一直投在柳寻衣身上,不曾挪动分毫。

    “见过小姐!”

    “福寿康宁”纷纷上前施礼,但洛凝语却对此置若罔闻,满心忧虑地低声问道:“寻衣他……伤势如何?”

    见到洛凝语如此关心柳寻衣,林方大心中顿感五味陈杂,虽不是滋味,但还是迅速回答道:“大夫说他虽多有外伤,但万幸并未伤及要害。不过因为昨夜流血过多,故而……故而到现在依旧昏迷不醒。”

    “那他可有性命之忧?”洛凝语眼圈一红,拽着林方大的胳膊,急声追问道,“大夫说他何时能醒?”

    “千万不要激动,你也才刚刚缓和过来。”林方大急忙安抚道,“府主已下令,给寻衣用最珍贵的药材和补品,相信他很快就会痊愈。放心!放心!”

    闻言,洛凝语紧张的神色稍稍缓和几分,她神色黯淡,默默垂泪道:“若不是为了救我……他也不至于如此……”

    “不关你的事,这是寻衣他……不对不对!也不是寻衣的事,而是汪清术他……”一提起汪清术,洛凝语脸色明显一变,吓的恍然大悟的林方大又赶忙将后面的话,生生咽了回去。一到这种时候,林方大就笨嘴拙腮,不知该如何开口劝慰。

    情急之下,林方大突然伸手朝张福、王寿二人的脑袋狠狠敲了几下,疼的他们一阵龇牙咧嘴,林方大低声怒骂道:“要怪就怪你们两个没用的孬种,昨夜你们也在凤鸣楼外,为何就让寻衣一人进去?你们两个是干什么吃的?混蛋!王八蛋!孬种!”

    说罢,林方大似是还不解气,又狠狠踹了他们二人几脚,张福、王寿满心委屈,但又不敢反驳,只能默默忍受着。

    此刻,大夫已为柳寻衣换完药,并为其小心盖好被褥,方才缓缓起身。

    洛凝语见状,赶忙上前问道:“先生,寻衣他……”

    “小姐不必太过担心,柳少侠他已度过最危险的时候。”大夫满眼疲惫地安抚道,“刚刚我为其反复诊脉,他已再无性命之忧。除了府主所赐的天材地宝外,还要归功于柳少侠自身的体魄十分强健。若是换做别人,流了这多的血,只怕早就一命呜呼了。柳少侠已撑过一天一夜,自当性命无虞。如今只需好生养息,待他自己醒来便无甚大碍了。”

    大夫的话令林方大等人皆松了一口气。送走大夫,洛凝语不顾林方大的劝阻,执意要留在这儿亲自照看柳寻衣,反而还将林方大几人轰了出去。

    烛火摇曳,幽明阑珊。美人满目深情,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此时,房中只剩下心神复杂的洛凝语,以及昏迷不醒的柳寻衣。

    她缓步走到柳寻衣身旁,虽然心中早有预料,可当她看到柳寻衣的脸上和脖颈上,遍布横七竖八的伤痕时,眼泪还是止不住地滚落下来。

    洛凝语轻轻坐在榻旁,默默注视着柳寻衣,房间内寂寥无声,不知不觉间,她已泪流满面。

    “寻衣……”洛凝语痴痴地望着柳寻衣,下意识地想伸手去触摸柳寻衣的脸颊,但当她的手指将要碰触到柳寻衣时,脑海中却又突然回响起,柳寻衣昨夜对她说的话,顿时心如刀绞,肝肠寸断,声泪俱下地喃喃自语道,“原来只是一场误会……你的心上人并不是我……”说罢,洛凝语又缓缓抬起自己的玉手,情不自禁地攥紧粉拳,指甲将其细嫩柔软的掌心掐出来几道血痕,可掌心之痛在她的心痛面前,却又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可是你为什么要去救我?”洛凝语一边流泪,一边呢喃道,“你知不知道,你越是这样,我就越舍不得你……你为了我,险些弄丢自己的性命,难道这也只是出于朋友之间的情义吗?还是因为你是贤王府的人,所以不得不去救我?不……不是这样……我记得你出现在凤鸣楼时,最后留给我的那个眼神。在那一眼中,我看到悲伤、看到愧疚、看到愤怒,甚至还看到了你对我的……柔情……难道这也是一场误会吗?这也只是我一个人的错觉吗?”

    只可惜,对于洛凝语的肺腑之言,柳寻衣却不为所动,仍紧闭双眸,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

    “寻衣……你我经历如此一场风波,也算是同生共死吧?”洛凝语自言自语,又哭又笑,“难道这世间……还有什么‘情’能大过昨夜的生死与共吗?我听他们说,昨夜你一个人血洗凤鸣楼,剑挑金刀门,为了我……你一怒之下连杀二百多人,身上留下七十八处刀伤……你非但没有将昏迷的我抛下,反而还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我平安带回贤王府……你能如此待我,难道还不算是你对我的情吗?天下的痴男怨女多到数不清,但无论是海枯石烂的誓言,还是天荒地老的承诺,都不及昨夜你为我所做的万分之一……虽然我不知道昨夜自己究竟是如何回来的,但我却能感觉到,昨夜你一直陪在我身边……依偎在你怀里,无论面对多少刀光剑影,我都能感到踏实……因为我知道,你一定不会让我出事……”

    洛凝语现在多想柳寻衣马上醒过来,然后紧紧抱住自己,并在她的耳边向她诉说一百句、一千句、一万句……他的心上人就是她,想她、念她,甚至是……爱她……只要柳寻衣肯愿意说,洛凝语可以为他放弃一切,不顾一切,甚至是牺牲一切。只愿与他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但这一切或许只是洛凝语的一厢情愿,柳寻衣并没有因为她的万般柔情而苏醒,也并未因为她的泣不成声,而表现出一丝一毫的疼惜之意。

    “我听林方大说……”洛凝语又道,“汪清术已死,虽然我不知道他究竟是不是你杀的,但他的确是死有余辜,死不足惜……今天早上,汪绪统带兵围困贤王府,想逼爹把你交出去,但爹并没有同意,我也不会同意……”

    言至于此,洛凝语的语气不禁一滞,颇为苦涩地说道:“娘好像并不喜欢你,她说你来历不明,甚至还故意隐藏着许多秘密。爹让江三叔去江陵查你的底细,说这两天就会有一个叫程秋的人来洛阳城,林方大说程秋可以证明你的真正身份,消除爹娘的疑虑,但是……寻衣,不知为何,我总觉得这件事没有这么简单,那个程秋未必能证明你的清白,而你……也未必真如自己所说的……那般简单……”

    “不过无论你是谁?无论你从何而来?也无论你究竟隐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我都不会让爹把你交给将军府。”洛凝语话锋一转,信誓旦旦地说道,“虽然你不喜欢我……但是你毕竟在危急时救过我,这是我欠你的……”

    说罢,洛凝语的余光不经意地扫向枕边,那里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一方染血的锦帕。这是赵馨送给柳寻衣的手帕,一直被柳寻衣贴身保管,昨夜他身负重伤昏死之后,大夫在为其解衣疗伤时,一并将这块已经被鲜血浸透的手帕拿了出来,并小心翼翼地放在柳寻衣身旁。

    洛凝语一看便能认出,这方手帕乃是女子之物。她的心在这一刻,如同被一根针狠狠刺痛。她拿起手帕,细细观瞧着,眼中是说不出的复杂与悲伤,喃喃道:“这方手帕一直被你贴身存放,想必它的主人对你来说……一定很重要……她就是你的心上人吗?原来你没有骗我,而是真的心有所属……”

    话音未落,洛凝语的眼泪再度滑落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将手帕轻轻放回柳寻衣身旁,继而缓缓起身,默默站在床边,痴痴地望着柳寻衣。似是犹豫许久,洛凝语竟突然俯身,柔软的红唇在柳寻衣的脸颊上留下一道浅浅的唇印,与此同时,一滴伤心的泪珠也随之滴落在柳寻衣的额头上。

    “寻衣,我以后不会再缠着你……也不会让你为难……”洛凝语贝齿轻咬着红唇,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深情地注视着一动不动的柳寻衣,轻声哽咽道,“或许你永远也不会知道,你给我的这场误会……让我刻骨铭心,曾让我翘首期盼,也令我肝肠寸断……原谅我的自私,原谅我的执着,因为我会将这份‘错认的情’一直存在心底……就当你也曾对我情深意切,依依不舍……”

    说罢,洛凝语迅速转身,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酸楚,连连擦拭着眼角的泪痕,快步离开柳寻衣的房间。

    洛凝语走后,房间内顿时陷入一片死一般的沉寂。

    而一直躺在床上不为所动的柳寻衣,却不知在何时,眼角已滑下两行轻泪。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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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蓑衣介绍:
一纸招安令,神秘孤儿化身金牌卧底,人前是江湖浪子,人后是朝廷密探。庙堂重臣、武林豪杰、隐世高手、外族恶人、异教魔头、富贾巨商、绿林好汉……皆在名、利、权、欲中相爱相杀,纠缠不清。伪装、谎言、阴谋、野心……柳寻衣在生与死、黑与白之间临渊而行,上演江湖“无间道”。江湖风雨漫天下,天下风雨尽江湖。蓑衣掩掩避风雨,风雨潇潇血蓑衣!血蓑衣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血蓑衣,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血蓑衣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