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九章 :府主钦点
黎明前夕,洛天瑾将柳寻衣单独召至书房一叙。
书案上,烛火摇曳,映出一抹淡淡的昏黄,折射出洛天瑾那张略显疲惫的脸庞。
满腹疑惑的柳寻衣,毕恭毕敬地站在桌前,目光忐忑地注视着喝茶不语的洛天瑾。昏暗的书房内鸦雀无声,静的令人心底发寒。
“洵溱真是个绝顶聪明的女人。”
突然,洛天瑾没来由地冒出一句,令柳寻衣稍稍一愣,赶忙应和道:“是,洵溱姑娘的确是冰雪聪明。刚才她在中堂的那番言论,犹如醍醐灌顶,令在下茅塞顿开。”
“如此说来,你也怀疑幕后黑手是……曾假扮秦天九的人?”洛天瑾似笑非笑地问道。
“是。”柳寻衣如实作答,“若一切真如洵溱的推测,那我们必须要把这个人找出来。否则我们在明,此人在暗,早晚是个祸患。”
“这件事,我想交给你去做。”洛天瑾开门见山,道,“天亮后,你随潘云回颍川,好生处理潘家的事。”
闻言,柳寻衣不禁一愣,错愕道:“我?”
“不错!”洛天瑾淡笑道,“第一,你心思缜密,武功过人,相信不会出什么纰漏。第二,那个‘假秦天九’,从始至终也只有你一人,见过他的容貌,换别人前去,只怕于事无补。第三,你毕竟是潘八爷的‘孙女婿’,虽然有名无实,但好歹也算一场缘分,潘八爷生前对你颇为赏识,因此由你去了结此事,相信潘八爷在九泉之下也会欣慰。不知你意如何?”
柳寻衣思量片刻,拱手道:“谨遵府主之命!”说罢,柳寻衣眼神微微一动,随之话锋一转,又道,“此行……不知府主还有何交代?”
柳寻衣向来机智,料想洛天瑾此刻将他单独召至书房,绝不单是交给他差事,定然还有其他叮嘱。
洛天瑾眼中闪过一抹赞许之色,点头笑道:“正如谢玄所言,此事可大可小。我虽让你去查明一切,但却不希望你掉进别人的圈套,你可否明白我的意思?”
“明白。”柳寻衣沉吟道,“府主的意思是……不能因为这件事,激起贤王府与河西秦氏的矛盾。”
“聪明!”洛天瑾笑道,“河西秦氏虽一直口口声声,要找少林和潘家讨个公道。但实际上,秦明真正想对付的人是我。他知道我与六大门派关系匪浅,更清楚此次少林之战,我才是站在潘家与少林身后的始作俑者,所以秦明最怀疑的人也是我,并非少林。在他心里,少林也好,潘家也罢,都不过是我扔给他的诱饵罢了。”
柳寻衣眉头紧皱,不解地问道:“那秦明为何不直接来找我们麻烦?反而要处处与少林作对?”
“原因有二。”洛天瑾轻声道,“一者,刀谱是在少室山弄丢的,而最后经手之人,亦是少林弟子。于情于理,秦明想要找回‘玄水下卷’,都应找少林讨要,而不应找我。他针对少林是师出有名,自然可以得到武林群雄的支持与声援。相反,他若针对我,便是无理取闹。二者,秦明深知少林有难,我绝不会坐视不理,所以他将少林逼的越紧,无形中给我们的压力也就越大。我想不出几日,少林定会派人来向我求助。毕竟,此事是因我而起,少林本是局外之人,却不料竟给自己惹来诸多麻烦,所以少林有难,我想不理都不行。这段时间,秦家到处散布对少林不利的流言蜚语,玄明方丈最重名节声誉,定不会忍气吞声,否则他也不会极力追查‘玄水下卷’的行踪。”
柳寻衣苦笑道:“秦明这招‘攻心计’着实狠毒。当日比武,明明是他们输了,现在却恶人先告状,博取武林群雄的同情不说,还到处诋毁少林,令少林百口莫辩。之前潘八爷在世,尚有人能与之争一争‘玄水下卷’,如今潘八爷一死,秦明便可名正言顺地将‘玄水下卷’据为己有。眼下少林已成众矢之的,我们若冒然去这趟浑水,贤王府只怕会因此而深陷泥潭,难以自拔。”
“这正是秦明的目的。”洛天瑾幽幽地说道,“我敢断言,这招‘攻心计’绝不是秦明的主意,他不过是受人指使罢了。”
“不是秦明的主意?”柳寻衣大惊,忙问道,“那是何人?”
“只凭河西秦氏,断不敢与少林和贤王府为敌。如今的秦明大张旗鼓,并且有恃无恐,甚至敢扬言找少林讨回公道,你说他背后,还有没有其他人助阵?”洛天瑾故作神秘地笑道。
柳寻衣灵光一闪,惊呼道:“金剑坞!”
“正是。”洛天瑾轻哼一声,轻蔑道,“秦明虽狠,但却不毒。能想出如此毒辣的攻心计,在我认识的人中,唯有金复羽一人。此人一向擅使阴招,极少与人明刀明枪的争斗。当初汪绪统的事,还有‘琴魔舞妖’去蒙古告密的事,皆是出自此人之手。他两次害我不成,如今便又生出第三计。”
“那假扮秦天九的……会不会也是金剑坞的人?”柳寻衣揣度道,“还有从悟禅手中骗走‘玄水下卷’的人,会不会也是……”
“说不准。”洛天瑾迟疑道,“但应该不会,否则他如此利用河西秦氏,秦明又岂会再继续帮他虚张声势?除非……他连秦家一起瞒着。总之,此事若换做是我,我断不会这么做。”
“为何?”
“金剑坞最大的依仗,便是武林四大世家。得罪河西秦氏,对金复羽非但没有半点好处,反而还会连累其他三家,与他产生隔阂。”洛天瑾分析道,“金复羽虽一直想对付我,但我和四大世家孰轻孰重,我想他应该分的出来。”
柳寻衣愁眉不展,一副恍若失神的沉思模样,喃喃自语道:“若是金剑坞在背后捣鬼,一切倒也简单了。但若不是金剑坞,就一定还有我们不知道的人藏在暗处……而且这个人对我们,也毫无善意……”
“这也是我结交少秦王的原因。”洛天瑾点头道,“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贤王府在江湖中树大招风,难免引来诸多嫉妒与陷害。少林一战,贤王府随之名誉受损,此时此刻,我急需一个有实力的局外人出手相助。而这个人,就是少秦王!”
“旁观者清,当局者迷。”柳寻衣不可置否地应道,“贤王府身处漩涡中心,不知何处隐藏着祸患,的确需要一个局外人帮我们辨清形式,甚至帮我们出手解决一些,我们不方便解决的事。原来这才是府主结交少秦王的真正原因,在下佩服!”
洛天瑾眉头一挑,笑问道:“寻衣,你入府已有数月,是不是认为谢玄等人,有时行事过于保守?甚至……软弱?”
面对洛天瑾的调侃,柳寻衣却不敢接话,只能讪讪一笑,算是默认。
“其实这不能怪他们。”洛天瑾解释道,“江湖之中暗流涌动,波涛汹涌,处处藏着杀机,若非谢玄等人事事小心,贤王府又岂能安安稳稳地走到今天?若一味地意气用事,贤王府早已被人灭门不知多少次了。呵呵……寻衣,你要切记,遇事要先想自保,再设法图谋。抉择时,要以自身为重,至于其他的,则都可放弃。否则你连命都丢了,又谈何宏图霸业?”
闻言,柳寻衣心中不由一阵唐突,暗想:“遇事先要‘自保’,为了自己可以放弃一切,这样真的对吗?难道人活于世,不应以道义为重?行走江湖,究竟是该舍生取义,还是舍义求生?”
“欲速则不达,要学会见招拆招,步步为营,徐图进取。”对柳寻衣的心思,洛天瑾并未察觉,径自说道,“寻衣,你很聪明,在贤王府的年轻弟子中,我最看好你,千万别让我失望!”
洛天瑾此话,倒是一番肺腑之言,令柳寻衣在心生感动的同时,也不免涌出一丝愧疚之情。
“此去颍川,吊丧事小,查出幕后黑手才是当务之急。”洛天瑾叮嘱道,“不过你也无需太过担心,我会在暗中帮你,引那人再次现身。”
“府主的意思是……”
“正如洵溱所言,我只需按兵不动,逼他再次向潘家出手。”洛天瑾自信地笑道,“只要抓住他,便可顺藤摸瓜,找出这个藏在暗处,一直给我们使绊子的作祟小人。”
“是!”柳寻衣痛快地答应道,“只要此人敢现身,我定会将其抓住。”
言至于此,柳寻衣眼中悄然涌出一丝犹豫之色,转而问道:“可是……万一洵溱猜错了呢?万一根本没有所谓的幕后黑手,那……”
“一月为期。”洛天瑾沉吟道,“一个月后,若颍川还没有动静,你便打道回府。”
不等柳寻衣开口,洛天瑾已喃喃自语道:“不过我有预感,洵溱猜的没错……”
柳寻衣心中惊奇,试探道:“府主为何如此相信她?难道……你不怕她有所图谋?”
“她故意接近我,必是有所图谋,毋庸置疑。但现在,她会一心一意地帮我摆平眼前的麻烦。”
“为何?”
“因为我与她有约在先,彼此各展所长,各取所需!”
洛天瑾并未将话说透,不过柳寻衣已隐隐猜到。二人的约定,指的定是当日在书房中,三个时辰的密谋。
忽然,洛天瑾眉头一挑,淡笑道:“寻衣,此行我会让洵溱与你同往,助你一臂之力。”
“什么?”
柳寻衣大惊失色,眼神随之变的有些慌乱。他对洵溱唯恐避之不及,却不料洛天瑾竟将她安排在自己身边。
“正如你之前所言,洵溱是个极其聪明的女人。因此,有她在一旁帮你,此去颍川必能事半功倍。”言至于此,洛天瑾又话中有话地提醒道,“不过越聪明的女人,往往越危险。你要小心。顺便……替我监视她。”
“监视?”柳寻衣一头雾水,费解道,“难道府主不信她?”
“我与少秦王只是相互利用,又岂会相信洵溱?”洛天瑾嗤笑道,“此女城府极深,即便在我面前,说话也是虚虚实实,半真半假。你要小心监视她,以防她在背后做什么小动作。”
说罢,不等似懂非懂的柳寻衣应答,洛天瑾已突然起身,稍稍活动几下筋骨,迈步走向窗边,眺望着东方天际泛起的鱼肚白,嘴角扬起一抹令人捉摸不透的古怪微笑。
“天亮了,你们也该启程了!”
……
第二百一十章 :潘府吊丧
五日后,黎明。
十几匹快马纵蹄狂奔,划破黑夜的寂静,沿淮水北岸,一路朝颍川城门而来。
“吁!”
百米之外的高坡上,潘云匆匆勒住缰绳,转而对柳寻衣说道:“柳大哥,前边就是颍川城。只不过此刻天色尚早,城门未开,我们只能弃马步行,从南边的小门入城。”
柳寻衣举目眺望,见远处城门紧闭,于是点头应道:“请潘公子头前带路。”说罢,他便催促众人收拾行囊,准备弃马。
“除南边的小门外,可还有其他地方可以入城?”洵溱环视四周,语气颇有迟疑。
“北城门旁有一偏门,亦可进城。”潘云不假思索地回道。
“那好!”洵溱伸手一指阿保鲁、许衡等人,快速说道,“我和柳门主,随潘公子从南门入城,你们几个从北门入城。入城后不必急着去潘府,先找客栈住下,切记不要让人知道你们的身份,以免打草惊蛇。”
许衡将狐疑的目光投向柳寻衣,似是在询问他的意思。阿保鲁却毫不迟疑地反对道:“不行!不行!我们走了,谁保护你?还是一起进城吧!”
洵溱摇头道:“城中人多眼杂,我们一起入城,难免惹人注意。此行,洛府主希望我们能揪出幕后黑手,若凶手看到我们人多势众,万一心存顾虑,又岂肯轻易现身?让你们藏起来,一是掩人耳目,二是出其不意。更何况……”
言至于此,洵溱突然美目一转,似笑非笑地望向若有所思的柳寻衣,戏谑道:“有柳门主在我身边,相信没人能伤到我一根头发。柳门主,你说是不是?”
柳寻衣脸上的肌肉微微抽动,勉强露出一抹苦笑。随即他目光一转,向许衡等人说道:“洵溱姑娘言之有理,一切依她所言。城中有间高升客栈,你们先去那儿落脚,之后我会去找你们,自己万事小心!”
“是!”
见柳寻衣应允,洵溱不禁面露一抹得意之色,转而朝欲言又止的阿保鲁几人轻轻挥手,示意他们不必多言,随即翻身下马,随柳寻衣和潘云朝南门而去。
今日彤云密布,日月无光,天地间一片萧瑟。恰如潘家的境遇,阴霾聚顶,挥之不散。
街上疾风阵阵,两侧店铺旌旗飞卷,扑扑作响。
偶尔冒出三两行人,亦是垂头丧气,面有菜色。颍川城的上空,被一块巨大的阴云所笼罩,仿佛在酝酿一场十年不遇的雷霆暴雨。
一个时辰后,柳寻衣三人来到四处挂白的潘府门前。
只此一幕,柳寻衣的心瞬间阴沉下来,望着挂在门庭左右的条条白布,在冷风中上下翻飞,一股莫名伤感油然而生。
曾记得,柳寻衣初访潘府时,潘府的门庭是何等气派?老当益壮,意气风发的潘初八,率领潘家上上下下几十口人齐聚府门,满面春风地迎接柳寻衣等人。
时至今日,当时潘初八的言行举止,历历在目。音容笑貌,声声在耳。
柳寻衣此生,敬佩的人不多,潘初八绝对算一个。
在柳寻衣心里,潘初八是一位顶天立地的大英雄、真豪杰。他知错能改,恪守道义,一身的浩然正气。哪怕穷尽一生,也要为当年的过错恕罪,单凭这份气魄,就值得世人敬佩。
柳寻衣仍清楚的记得,潘初八曾亲口说过一句话“生死不足虑,道义大如天!”
正是这句话,令柳寻衣在浑浑噩噩,半人半鬼的身份变幻中,渐渐找到自己的立身之本。
心念至此,柳寻衣顿感悲从中来,不禁鼻子一酸,眼眶也悄然红了一圈。
“爷爷!”
步入府门,望着破败不堪的庭院,以及一片狼藉的厅堂,潘云再也忍不住内心的酸楚,“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趴在地上,失声痛哭:“爷爷……孙儿遵照您的遗愿,将贤王府的人请来了……您泉下有知,可以安息了……”
今日的潘府,早已不见往日风采,四方萧瑟,八面凄凉。
府内所有的厢房、院落,几乎全被洗劫一空。府中所有值钱的东西,也统统被人抢掠殆尽,甚至连一些房间的门板和窗户,都被人拆了去。
柳寻衣站在院中,举目四望,今日的潘府宛若一座荒宅,哀鸿遍野,疮痍满目。
大堂之中,仅剩下一口棺材尚未被人抬走。正北墙上,一个偌大的“奠”字,令人望而生叹。
堂前,披麻戴孝的潘文夫妇和潘雨音,侧跪两旁,满脸悲恸地默默守灵。
由于潘初八逝去多日,以至堂中弥散着一股淡淡地尸体腐烂之气,但对潘文一家来说,这些早就无所谓了。
当潘云的哭声在院中响起,潘文眼中顿时泛起一抹难以名状的激动之色,他急忙起身,踉跄着朝堂外迎来。
“怎么……会变成这样?”柳寻衣难以置信地望着四周,胸中说不出的压抑。
“咣当!”
话音未落,西配房内陡然传出一阵响动,紧接着,三五个衣衫褴褛,形如枯槁的乞丐,各自抱着一些衣服被褥,兴冲冲地跑至院中。
当这些乞丐看到柳寻衣几人后,先是大吃一惊,继而面面相觑地左右观瞧几眼,随后迅速抱紧怀中的衣物,头也不回地朝府门外冲去。
这一幕令柳寻衣和洵溱同时一愣,可还不等他们弄清状况,潘云已陡然起身,怒指着逃之夭夭的乞丐,呵斥道:“你们这些混账东西!快把我家的东西还给我!”
“云儿,不要追了!”
不等潘云追赶,潘文却先一步上前,死死拽住他的胳膊,并满脸苦涩地缓缓摇了摇头,道:“家中早已没有值钱的东西了,剩下一些破烂,就由他们拿去吧!”
“潘大爷,刚才他们是……”
“城中的乞丐而已,都是穷苦人,罢了!”潘文随口解释一句,继而朝柳寻衣拱手施礼道,“有劳柳门主远道而来,辛苦了!”转而又朝洵溱拱了拱手。
洵溱环顾四周,迟疑道:“恕我冒昧,敢问这里是……潘府?”
“是,让姑娘见笑了。”
今日的潘文,仿佛一下子老了几十岁,说起话来几乎一句一叹,声音沙哑,语气悲凉,早已寻不到当初那位神清气朗,温文尔雅的潘家大掌柜。取而代之的,则是一个灰头土脸,满身伤痕的可怜老人。
正所谓“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捶”。今日的潘家,将这俗语诠释的淋漓尽致。昔日潘家鼎盛时,门庭赫奕,家道从容,堂上一呼,阶下百诺。如今潘家衰败,便是鹤困鸡群,虎落平阳,事事不顺,人人可欺。
“唉!本来潘家不至于沦落至此,河西秦氏虽派人来偷东西,但总算没有做出过分之举。只是爹突然惨遭毒手,之后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一群无法无天的贼匪,竟堂而皇之地闯入府中,大肆抢掠。事后我们才知道,这些贼人皆是东湖帮的余孽,他们早就对潘家怀恨在心,一直想着报仇。如今,他们借着秦家的势头,趁虚而入,潘家这才……唉!”
“当地官府为何不管?”洵溱黛眉微蹙,反问道。
“官府碍于河西秦氏的威慑,故而不想这趟浑水。”潘文苦笑道,“而且这些东湖帮的余孽,似乎又和他们勾结在一起,抢掠潘府所得的金银财宝,我料八成也少不了官府的好处。”
“果然天下乌鸦一般黑。”洵溱轻笑道,“你们皆是汉人,蒙古人的官府又岂会替你们做主?他们趁机捞好处不说,或许还在饶有兴致地看着你们汉人内斗的笑话。”
“我怀疑爹不是被秦家人所杀,而是这些东湖帮的余孽狗贼……”潘文咬牙切齿地说道,“死了一个‘李老虎’,现在又冒出一个‘龙四’。”
“龙四是谁?”
“他本是李老虎的手下,昔日在东湖帮位列第四把交椅,人称‘龙四爷’。上次柳门主清剿东湖帮时,他侥幸逃过一劫。”潘文解释道,“龙四曾离开颍川暂避风头,不久后却又折返回来,并重新竖起东湖帮的大旗,欲要接替李老虎,成为颍川新霸。只不过此人极为残暴,比李老虎有过之而无不及,竟敢公然抢掠我潘家,当初李老虎在时,好歹也会找个由头,唉!我料他八成是想聚攒钱财,以此招兵买马,扩充势力。此事……”
“在来之前,潘公子已将颍川发生的事,尽数告诉我们。”柳寻衣突然打断道,“现在我只想给潘八爷敬一柱香,至于其他事,我们稍后再议。”
对于柳寻衣的坚持,潘文自当却之不恭。
柳寻衣强忍着心中苦闷,一步步地朝灵堂走去。
行至阶前,柳寻衣突然跪倒在地,在潘家人和洵溱复杂的目光下,柳寻衣三步一拜,九步一叩,竟跪行进入灵堂。
“柳大哥,家里已经没有香了……”潘雨音将一截手指粗细断木,缓缓递到柳寻衣面前。如今的她,比昔日削瘦许多,蓬头垢面,弱不禁风,眼睛哭的又红又肿,哪里像是千金小姐?更像是一个小乞丐。
看到潘雨音手中的断木,柳寻衣眼中的泪水终于抑制不住,悄无声息地滚落下来。
潘初八英明一世,磊落一生,死后却连根香都没有,实在可悲可叹、可怜可笑。
柳寻衣颤颤巍巍地接过断木,眼中浮现着一抹愤恨之色。他将断木戳在地上,猛地奋力一挫,伴随着“嗤”的一声轻响,断木竟徐徐燃烧起来。
柳寻衣手持断木再三叩拜,随后将它插入棺材前,充当香炉的破碗中,再度俯首而拜,并重重地磕了四个响头。
“潘八爷,我曾答应过你。等你走后,定会力保潘家,决不食言!你若在天有灵,请庇佑潘家子孙平安无事。”柳寻衣凝视着棺材,眼中寒光闪烁,一字一句地说道,“从现在开始,你的仇,我来报!潘家失去的东西,我替你连本带利地夺回来!”
……
第二百一十一章 :鸡飞狗跳
昔日的东湖帮,早已被一场大火化为灰烬。因此,龙四在淮水江畔的水陆码头,临时搭建起一座船坞,作为他东山再起的老巢。
龙四选择船坞为巢,原因有二。其一,他不久前带人抢占了潘淮船商,即是鸠占鹊巢,自当日夜监守,船坞与潘家码头近在咫尺,龙四近水楼台,方便照应。其二,龙四汲取李老虎覆灭的教训,为防有人突袭,生逢绝处,他提前给自己留好退路。一旦颍川有变,他可迅速从水路逃出生天,而且还可以将自己抢来的金银财宝,一并带走。
龙四这招进可攻、退可守,以保万无一失。
早在潘云离开颍川时,龙四便已猜到,他定是去向贤王府求援。因此,当柳寻衣和洵溱踏入潘家还不足一个时辰,龙四便已收到消息,并立即召集手下弟兄齐聚船坞,商议对策。
经过数日的沉闷天气,今日的颍川城,就像一个巨大的蒸锅,尤其到了晌午,天气又闷热又潮湿,令人燥热难耐。因此,一向繁忙的水陆码头,此刻也难得出现一丝空闲。
当龙四的手下,陆陆续续来到船坞时,却见他们的老大,此刻正醉眼迷离地躺在一群娇妻美妾之中,好不逍遥快活。
船坞内,钟鸣鼎食,满桌饕餮。一群娇滴滴的美娇娘,叽叽喳喳地围坐在龙四身边,为他揉肩捏腿,好一派花团锦簇,纸醉金迷的奢靡之景。
龙四是个彻头彻尾的混人,屠户出身,长的其貌不扬,满脸横肉,一身肥腻,斗大的字不识一筐,但却颇有一些小聪明。
此人自幼无法无天,曾在菜市上欺行霸市,无人敢惹。后被李老虎相中,充当打手,替东湖帮烧杀抢夺,奸淫掳掠,可谓坏事做尽。但他也因此受到李老虎的赏识,在东湖帮的地位一升再升。直至东湖帮覆灭前,龙四的在帮中的地位,仅次于李老虎、李豹。
龙四和刘三,曾被李老虎封为东湖帮的“文武二将”。
而后,随着李豹、李老虎相继出事,刘三一命呜呼,龙四便乔装改扮,混在东湖帮众中,趁乱逃出颍川。
可不知为何?前些日子他竟又回到此地,并堂而皇之地竖起东湖帮的大旗,招募旧部,欲要重操旧业。
论心机和城府,十个龙四绑在一起,也抵不过一个李老虎。但也正因如此,龙四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做出一些曾经李老虎都不敢做的混账事。比如……带人公然洗劫潘家,并强硬地霸占潘淮船商。
龙四笃信“今朝有酒今朝醉”,因此才刚刚得势几天,他便已迫不及待地贪图享受起来。
“四爷。”
一个光头大汉,悄悄走到似睡非睡的龙四身边,低声呼唤道:“弟兄们都到了!”
“嗯。”
许久之后,龙四方才睁开惺忪睡眼。在几个娇妻美妾的搀扶下,他缓缓坐起身来,慵懒地舒展着四肢,并伸手从果盘里摘下一个葡萄,胡乱塞进嘴里,“吧唧吧唧”地咀嚼着,汁液流淌在他那蓬乱不堪的络腮胡子上,吃相十分恶心。
“马秃子,我让你打听的事,你打听清楚了吗?”龙四囫囵问道。
“打听清楚了。”马秃子陪笑道,“来的确实是贤王府的人,不过只有两个。其中一个,就是曾经害死虎爷的……柳寻衣。”
“咳咳……”
一听到“柳寻衣”的三个字,龙四散漫的神色陡然一变,嘴里随之呛了一口。他一把揪住马秃子的衣领,迅速将其拽至身前,谨慎地问道:“真是柳寻衣?”
“错不了。”马秃子拼命点了点头,转而话锋一转,颇为忌惮地提议道,“四爷,这个柳寻衣……不久前可是放过话的,说咱们东湖帮的弟兄,谁再敢踏入颍川一步,杀无赦。你看咱们是不是……暂时避一避风头?”
“放屁!”龙四小眼一瞪,一脚将马秃子踹出一个跟头,喝骂道,“上次是因为他带了几百个贤王府弟子,所以虎爷才一不小心,着了他的道。这次不一样,他一个人来……”
“是两个……”
“啪!”
不等马秃子好心提醒,龙四却突然冲上前去,狠狠扇了他一记耳光,训斥道:“两个有屁用?和一个人有什么区别?”
马秃子满脸委屈,用手捂着红肿的脸颊,哭丧道:“上次,他把几百个人都藏了起来,这次会不会也……”
言至于此,马秃子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以防龙四再赏他一巴掌。待看到龙四若有所思的模样后,马秃子方才鼓足勇气,小声补充道:“这次他会不会也把人藏了起来?”
“这还像句人话!”龙四的大手,拼命搓动着自己的下巴,琢磨道,“听你这么一说,我还真得小心提防这个柳寻衣,他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马秃子见龙四动摇,登时面色一喜,凑上前去,试探道:“要不……咱们先躲躲……”
“啪!”
话音未落,又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脸上,令马秃子委屈的恨不能哭出声来。但他却敢怒不敢言,只能可怜巴巴地望着脸色凝重的龙四,再也不敢胡乱答腔。
周围的几人,皆是强忍笑意,一个个憋的脸色通红。
“怕甚?潘初八已死,贤王府不可能再给潘家当靠山,我看他们八成是来吊丧的,过两天就走了。”龙四沉吟道,“你们赶快去打探清楚,看看柳寻衣这次究竟有没有带人来?”
“四爷,那……咱们到底避不避?”另一个人高马大的壮汉小心询问道。
“怎么避?”龙四撇嘴道,“咱们刚夺下潘家的生意和码头,好不容易尝点甜头,要是现在离开,明天它们就会被其他帮派抢走瓜分,日后咱们再想要回来,可就难喽!千辛万苦,才刚刚有点起色,老子可不想白忙活一场。”
毕竟,龙四曾做过猪肉生意,因此他懂得利用潘淮船商继续为自己赚钱。
“万一柳寻衣又像上次那样,突然袭击怎么办?”马秃子低声问道。
“不怕!咱们现在有一百多兄弟,地盘却只有这一个码头,我就不信守不住它。”龙四目光狰狞地冷声道,“更何况,咱们还有船坞!万一事有不妙,那咱们就带着钱跑……”
突然,龙四眼神一动,幽幽地思量道:“不过……你们刚才说的也有道理,不能不防。不如这样,我先将大船行到江中,你们来往乘坐小船。柳寻衣不是神仙,绝不可能从天而降,如此一来,我也能彻底放心了。”
听到龙四的话,马秃子几人不禁相视一眼,眼中皆是一抹难以名状的复杂之色。
龙四此举,无疑是将他们推到风口浪尖,自己却先远远地躲了起来。
“四爷,可是……”
“报!”
不等马秃子开口,外边突然传来一道急促的呼喊声。紧接着,一个汉子火急火燎地跑进船坞,向龙四回禀道:“四爷,何大人来了!”
“哪个何大人?”此刻,龙四心烦意乱,语气难免有些生硬。
“颍川还能有几个何大人?”
不等汉子回话,船坞外陡然传来一声冷笑。转眼间,颍川“知州”何善,已出现在众人面前。
一见何善,龙四稍稍一愣,继而迅速换上一副谄媚姿态,挥手蛮横地推开挡在身前的马秃子几人,满脸堆笑地迎上前去,赔笑道:“哎呦!原来是何大人,失礼失礼!之前来的都是何安‘何大人’,万没料到今日何善‘何大人’竟亲临大驾,我实在是……实在是没想到。嘿嘿……”
龙四本想拽些雅词,只可惜他粗人一个。憋了半天,也没能想出“蓬荜生辉、荣幸之至”这样的词,只能朝何善讪讪一笑,算是恭敬。
“来来来,何大人请上座。”龙四巴结着何善,将他请入主座。而后匆忙挥手,示意众人退下,船坞中只留他们二人。
“何大人,我给你倒杯茶……”
“省省吧!本官找你,不是来喝茶的。”何善开门见山道,“贤王府派人来了颍川,早上已抵达潘府,这件事你应该知道吧?”
“略有耳闻!略有耳闻!”龙四陪笑道,“不知大人有何指教?”
“废话!”何善眼睛一瞪,一脸嫌弃地看着龙四,厌恶道,“你是猪脑子吗?贤王府的人都到了,你竟然还有心情在这儿喝花酒?你呀!简直比李老虎,还要愚蠢!”
龙四心中不悦,却又不敢表现出丝毫怒意,只能尴尬地笑道:“实不相瞒,刚刚我也在和弟兄们商量这件事,我想柳寻衣八成来者不善。”
“你们可否商量出什么对策?”何善不耐烦地追问道。
龙四眼珠一转,煞有介事地说道:“我想了又想,决定还是先躲一躲,暂避其锋芒……”
“啪!”
这次轮到龙四挨打了。他话未说完,何善已毫不留情地扇了他一巴掌,鄙夷道:“柳寻衣不过区区数人,你有这么多手下,竟然还想躲?”
“什么?”龙四顾不得脸上火辣辣的疼痛,急忙问道,“柳寻衣这次真的没带着几百人?大人肯定?”
“当然!”何善没好气地说道,“我早已查清,柳寻衣的确带人来了颍川,不过满打满算也不到十个人,你怕什么?一个小小的柳寻衣,就把你吓成这副怂样,当初你还回来作甚?”
“我回来是因为……”
龙四的话说出一半,却又戛然而止。他犹豫片刻,突然眼睛一瞪,胡乱搪塞道:“我不怕他!谁说我怕他?只要大人你一句话,我这就带人去潘府做了他!”
闻言,何善脸色登时一变,怒声道:“此事与我何干?别忘了,是你带人抢的潘家,不是我!这件事与本官毫无关系,我能来这里提醒你,已算仁至义尽。龙四,我可告诉你,这一次,你就算把天捅个窟窿,我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你若敢把我牵扯进来,本官第一个取你狗命!”
“这……”龙四万没料到何善竟会说出这番话,不禁心中大惊,诧异道,“大人的意思是……想跟我撇清关系?”
“不是撇清关系,而是你我根本就毫无关系。”何善严词厉色道,“这次是你和潘家、和柳寻衣的私人恩怨,输赢成败全看你自己的本事,与本官无碍。”
“可我从潘家抢来的钱,你也没少拿……”
“正因如此,本官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否则我早就拿你问罪了!”何善沉声道,“本官也不瞒你,其实今日上午,柳寻衣已经找过我了。”
龙四眼神一禀,急声道:“他找你作甚?难道他想让你对付我?”
“非也!”何善摇头道,“他只让我给你传句话。”
“什么话?”
“他要替潘家把名下的产业、商铺、码头等等,全部变卖。并于三日之后,在英华书院举行变卖大会,任何人有兴趣皆可出价,并且价高者得!”何善说道,“这个消息现已不胫而走,相信天黑之前就能传出数百里。”
龙四眉头紧皱,狐疑道:“可潘家的商号、船只、码头……如今都在我手上,他拿什么变卖?”
何善冷笑道:“这些东西只是你抢来的,却并不是你的。柳寻衣敢公然变卖,一定有他的打算。”
说罢,何善侧目遥望着逐渐热闹起来的潘家码头,似笑非笑地说道:“据我所知,如今已有不少人,盯上潘家码头这块风水宝地。至于你……好自为之!”
……
第二百一十二章 :狼狈为奸
龙四惊慌失措的模样,令何善极为厌恶。
何善凑到龙四身前,低声道:“龙四,你给本官听清楚,你从潘家抢来的东西,与我一文钱关系也没有。你以后不要乱说话,否则我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说罢,何善便要拂袖离去。龙四大惊,急忙拽住何善的胳膊,急声道:“这怎么行?我从潘家抢来的东西,至少有一半进了你的口袋。眼下你见大事不妙,自己倒是摘的干净,又岂能把罪责全推到我一个人身上?”
“龙四!”
何善眼神一狠,双手攥住龙四的衣领,阴狠地说道:“你他妈是真傻还是假傻?你好歹跟李老虎混这么多年,怎么一点规矩也不懂?那些钱是你自愿孝敬我的,我可没让你去抢潘家。”
“不抢潘家,我哪儿有那么多钱孝敬你?”眼见何善欲要卸磨杀驴,龙四登时怒从心起,恶向胆生,他奋力挣脱了何善的钳制,怒声道,“好处你拿了,现在却想推我去死?何善,没想到你的心肠比我还毒?”
“混账!”何善眼睛一瞪,斥责道,“再敢污蔑本官,当心你的脑袋!”
“无所谓!”此刻,龙四已将“混人”的本性发挥的淋漓尽致,一副满不在乎的阴狠模样,冷笑道,“要死大家就抱着一块死,你想让我当替罪羊?没门!”
何善气极而笑,连连点头道:“好好好!龙四,算本官看错了你,早知你如此胡搅蛮缠,我当初就不该纵容你去抢潘家。休要忘了,是你主动来官府找我,求我让你东山再起,不是我找的你!现在不是你当我的替罪羊,而是你想让我当你的替死鬼!”
“是又如何?”龙四轻哼一声,戏谑道,“反正你和我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要是让柳寻衣知道,洗劫潘家你也有份,你猜自己会有什么结果?”
“我是朝廷命官,他们敢……”
“朝廷命官算个屁!”龙四轻蔑道,“洛阳将军又如何?敢和贤王府作对,结果不一样全家惨死?更何况你区区一个颍川小吏!洛天瑾想捏死你,就跟捏死我差不多,都是捎带手的事。哼!”
“你……”何善气的浑身颤抖,连连点指着龙四,半晌却连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什么你?”
既已撕破脸,龙四也不再顾忌何善的身份,转身大摇大摆地坐回椅子上,随手拿起一颗苹果,在腋下胡乱擦拭几下,“吭哧吭哧”地大吃起来。
龙四冷眼盯着面色铁青的何善,冷笑道:“何大人,你既已上了咱的船,那就得和咱同舟共济,生死与共。否则,见好处你来了,出了事你又跑了,岂不是太不仗义?你最好心平气和地坐下来,和我好好商量商量,该如何应对柳寻衣。这里毕竟是咱的地盘,他一个外来的‘和尚’,势单力薄,翻不起什么大浪。咱们想对付他,其实不难。”
“我呸!”何善怒啐道,“谁和你仗义?你少在那儿惺惺作态!我不怕实话告诉你,今早我已经答应柳寻衣,绝不插手你们之间的恩怨。我来这儿,本是好意提醒你,却不料你竟然如此不识好歹?那好,既然你敢不仁,那就休怪本官不义!”
“你想干什么?”
“本官现在就将金银钱财,统统送回潘府。”何善咬牙切齿地说道,“我就说……这些是官府从贼人手里缴获的,然后再派兵擒下你,交由柳寻衣处置。到时,看看柳寻衣和潘家人会相信谁?”
“你想临阵倒戈?”龙四脸色一沉,伸手抽出桌上的钢刀,直指何善,怒声道,“信不信老子现在剁了你?”
“你敢!”何善将心一横,面无惧色,满眼鄙夷,“有种你就动手。胆敢杀害朝廷命官,就算你逃到天涯海角,大汗也必会将你碎尸万段。龙四,你可不是洛天瑾,没有金蝉脱壳的本事。”
“我杀了你……”
“住手!”
不等怒不可遏的龙四动手,一道冷清而沙哑的声音,陡然自船坞外响起。
在何善与龙四狐疑的目光下,一位身材削瘦,面目可憎的中年男人,缓步来到二人眼前。
此人,正是曾与柳寻衣有过一面之缘,并假扮“秦天九”在颍川为非作歹,挑拨离间的幕后之人。
只不过,和昔日不同的是,此人非但不是跛子,而且还能跑能跳,健步如飞。
“徐……徐爷……你怎么到这儿来了?”龙四面露诧异,惊呼道。
“我再不来,你这蠢货就真要犯下大错了。”男人不屑地扫了一眼龙四,转而走到满脸疑惑的何善身前,并亲手将龙四的刀从何善面前推开,似笑非笑地说道,“何大人,你真正忌惮的并非柳寻衣,而是柳寻衣背后的贤王府。你虽贪财,但却更恋命,得罪了洛天瑾,只有死路一条,所以你才心生悔意,想临阵退缩,是不是?”
“你是谁?”被人一语道破心机,何善不禁脸色一沉,狐疑道,“本官好像不认识你?”
“无名小卒,何大人这种达官贵人,当然不认识我。”男人淡淡一笑,幽幽地说道,“在下徐仁。不久前,正是我让龙四重回颍川的。”
“原来是你?”何善心中暗惊,但表面上却佯装镇定,反问道,“如此说来,也是你让龙四来巴结我的?”
“任何人不巴结何大人,都会在颍川寸步难行。”徐仁转而看向满眼凝重的龙四,淡笑道,“更何况,这件事何大人也从中捞到不少好处。徐仁想重振东湖帮,何大人想要钱,你们各取所需,岂不是两全其美?”
何善上下打量着徐仁,问道:“那你又想得到什么好处?”
“我?”徐仁摇头笑道,“我只想帮你们而已。”
“你当我是三岁孩童吗?”何善冷笑道,“你利用龙四这个蠢货来引我上钩,之后再借我们之手迫害潘家。怎么?难道你和潘家有深仇大恨?”
“深仇大恨谈不上,只是点小恩怨罢了!”徐仁不可置否地微微一笑,转而说道,“如今,柳寻衣想帮潘家出头,你们何不联起手来,挫一挫他的锐气?”
“笑话!”何善冷哼道,“得罪柳寻衣事小,可万一引来洛天瑾……”
“引来又如何?”何善话音未落,徐仁却突然打断道,“你们视他如神明,我却视他为草莽。”
“你想害死我们?”龙四恍然大悟,惊呼道,“当初你怂恿我回颍川时,不是这么说的……”
“你处处针对贤王府?难道……你是河西秦氏的人?”何善揣测道。
“你们不必知道我是谁,只需知道,你二人现在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徐仁戏谑道,“即便你们现在想收手,只怕潘家人和柳寻衣,也不会轻易放过你们。”
“我与柳寻衣无冤无仇,而且还有些交情,所以……”
“何大人说的是‘晴川山水图’吧?”
徐仁微微一笑,随之从袖中套出一个卷轴,递到何善手中,笑道:“何大人不妨看看这是什么?”
何善将信将疑地将卷轴缓缓打开,一幅“晴川山水图”赫然呈现在眼前。何善不禁一愣,错愕道:“这……”
“这才是真迹。”徐仁笑道,“柳寻衣将此图送给你不久,便又找人暗中掉包。你现在藏在家里,视若珍宝的……是赝品。”
“什么?”
“柳寻衣明知你要将此图献给岳父,谋求晋升之道,却仍故意设局害你。难道现在何大人还能说,你与他无冤无仇吗?”徐仁眼泛精光,蛊惑道,“柳寻衣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放过你,若非我来的及时,只怕何大人的锦绣前程……不久后便会毁于一旦。”
何善脸色阴晴不定,一副咬牙切齿的痛恨模样。他阴阴地问道:“此图你从而何来?难道是龙四洗劫潘府时……”
“不是。”徐仁回道,“此图是我亲手从潘初八怀里,夺来的。”
何善眼神一变,惊呼道:“难道潘八爷是你……”
“是。”徐仁风轻云淡地笑道,“我杀他的时候,他正在欣赏这幅‘晴川山水图’。或许人老了,都喜欢自言自语,否则我也不可能知道,这幅图竟还暗藏着如此曲折。”
龙四猛然起身,快步冲到近前,还未等何善有所反应,他已将何善手中的画轴抢走。
何善大惊,叱问道:“龙四,你这是作甚?”
“这幅图既然对何大人这么重要,不如先由我替大人保管。”龙四狞笑道,“待这场风波过后,我再还给大人。”
说罢,龙四又看向徐仁,踌躇道:“徐爷,我对你掏心掏肺,深信不疑。却不料你竟然利用我?事到如今,你打算如何收场?”
“你想不想阻止柳寻衣变卖潘淮船商?”徐仁反问道。
“当然想!可是……”龙四话锋一转,神情犹豫地说道,“可是我如今自身都难保,又如何能……”
“放心,我早已为你想好退路。”徐仁冷笑道,“三天后,我要你去潘府大闹一场。闹得越乱越好,最好能将潘文签字画押的商契、地契,统统闹到手。日后,你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在颍川发财了。”
“发财?我看是发丧吧?”龙四自嘲道,“我搞出这么多麻烦,贤王府一定不会放过我。”
“贤王府远在洛阳,鞭长莫及。事后你暂时离开颍川,待一切风平浪静,再回来重振你的生意。”徐仁冷笑道,“到时,颍川已经没有潘家,洛天瑾也不会再无事生非。更何况,贤王府眼下还有一堆麻烦,顾不上颍川这点小事。你的好日子……已经不远了。至于何大人,你只需在龙四闹到不可收场时,带兵前去镇压,顺便将贤王府和潘家的人统统抓起来,并交由我处置。”
“龙四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但本官却有家有业,又岂能一走了之?”
“听说你岳父快过大寿了。何大人若提前启程前往和林,我不信洛天瑾还敢追到漠北,找你麻烦。”徐仁道,“何大人有‘晴川山水图’在手,此去蒙古必定加官进爵,拜将封侯,想必这辈子都不会再回颍川。呵呵……还是那句话,我们三人联手,大人要权、龙四要钱、而我要人。只需通力合作,必能马到功成,三全其美!”
……
第二百一十三章 :英华书院(一)
英华书院位于颍川城西,乃此地第一大书院,多年来培养出无数饱学之士,功德无量。
潘云、潘雨音以及潘春,都曾在这间书院,历经数年寒窗苦读。
值得一提的是,此书院当年是由潘初八出钱修建,多年来一直由当地士绅打理,潘家从未收过一文钱。细算起来,其实英华书院也是潘家的一份产业。
书院坐北朝南,前后三进。东有一别院,名曰“致远”,供人居住。西有一阆苑,名曰“宁静”。阆苑内布满假山怪石,奇花异草,中间是一汪湖水。碧波荡漾,上修石桥,廊腰缦回,四通八方。
湖中修有一座平台,名曰“静心台”,可容纳百人。此台是学子们平日晨读的地方,也是明日潘家举办变卖大会的场所。
傍晚,柳寻衣在静心台席地而坐,仰望夜空,思绪无限。今夜云薄雾淡,月明星稀,天地间的距离,似乎出奇的遥远,但又好像近在咫尺,触手可及。
“俱怀逸兴壮思飞,欲上青天揽明月。”
突然,洵溱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柳寻衣循声而望,见她拎着一壶清酒,深邃而明亮的眸子,远远眺望着星空,闲庭信步地朝柳寻衣走来。
今夜,洵溱难得变回女儿装扮,长发如瀑,银钗斜缀,一袭紫裙随风飘动。远远望去,宛若明月仙子,步落星河。
似是注意到柳寻衣疑惑的目光,洵溱莞尔一笑,继而朝他晃了晃手中的酒壶,笑道:“本欲打算来此‘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却不料你也在这儿。也罢,算上你一个如何?”
说话的功夫,洵溱已来到近前,不等柳寻衣回答,她却已泰然自若地坐在柳寻衣身旁,看她那副安之若素的从容模样,反倒令柳寻衣有些无所适从。
“咳咳,难得你有如此雅兴,我还是不打扰了。”话音未落,柳寻衣已匆忙起身,欲要离去。
“你害怕我?”洵溱突然开口笑道,“难不成我会吃了你?”
洵溱此话,倒也说的不假。柳寻衣对洵溱虽谈不上惧怕,但的确深怀忌惮。他在这个女人手里屡次吃亏不说,而且自己还有致命的把柄,被她攥在手中。因此,柳寻衣一看到洵溱,就莫名的心惊胆战,恨不能避而远之。
“我……我只是突然想起,还有些事需要交代给许衡他们……”
“该交代的,我早已交代完了,你无需费心。”洵溱自信地笑道,突然美目一转,直勾勾地盯着坐立不安的柳寻衣,似笑非笑地说道,“堂堂七尺男儿,竟会惧怕我一个小女子?你是心中有鬼?还是做贼心虚?”
“有什么鬼?”柳寻衣轻哼一声,转而坐回到洵溱身旁,愤愤不平地搪塞道,“我只是嫌你的酒太少,想去多搬几坛而已。”
“好酒不在于多少,就像知己不在于多寡。”洵溱笑道,“你们汉人有句话,叫‘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说的倒是极为精辟。”
柳寻衣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着洵溱,轻笑道:“真看不出,你对我们汉人的诗酒文章,确实懂得不少。”
“若想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必要懂得兼收并蓄,又岂能故步自封?”洵溱轻笑道,“我虽是辽人,但自幼便熟读你们汉人的‘经史子集’,其中虽有不少迂腐保守,但也有诸多鞭辟入里之言,入木三分之鉴。看的越多,我就越感慨于你们汉人的底蕴和文化,难怪汉人的江山,能自夏商一直延续至今,而从不间断,想来确有你们的强盛之处。”
洵溱一席话,令柳寻衣不禁心中窃喜。
“只可惜……”不等柳寻衣谦逊寒暄,洵溱却话锋一转,又道,“你们不懂得择长舍短,而是一味保留。不知天命、不识运数、不通时势、不辨造化。自诩饱学者,傲慢自大,夸夸其谈,实乃迂腐之极。不读诗书者,则穷凶极恶,自私贪婪。如此循环往复,以至今日的大宋江山,国不成国,家不成家。你们将老祖宗留下的东西,全都变成一纸空谈,亏你们还敢洋洋得意,自诩知书达理?实则早已是虚有其表,外强中干。”
洵溱此话,令柳寻衣顿感错愕,刚刚萦绕在心头的丝丝窃喜,顷刻间烟消云散,不知所踪,取而代之的则是一抹深深的思量。
这么多年,柳寻衣一直在为朝廷披肝沥胆,万死不辞。但他却从未仔细想过,今日大宋的危局,究竟是如何造成的?他为朝廷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九牛一毛,甚至都不知是对是错。而真正令大宋衰败的原因,却远非他理解的那么简单。想重振河山,也绝非他想象的那么容易。
练就一身高强的武功,固然可以冲锋陷阵,笑傲沙场,甚至攻城掠地,夺取天下。但若想治理天下,令四海升平,却是再厉害的武功也难以达成。
如此想来,柳寻衣不由地心生悲凉,神色也随之一暗。
见柳寻衣一副怅然所失的模样,洵溱却颇为得意地微微一笑,转而自顾自地喝起酒来。
“对了,让潘家变卖家业之事,还要多谢你的提点。”柳寻衣神色一正,苦笑道,“反正东西已经被人抢走,潘家不可能再要回来,即便要回来,怕也守不住几天。如果不是你的建议,潘家恐怕连一文钱都剩不下。”
“好在潘文在临危之际,将文书地契统统保留下来,否则想卖也卖不成。”洵溱不以为意地回道,“潘家把颍川的黑白两道,全部得罪。再加上名声已毁,与其留在这里担惊受怕,倒不如拿钱走人,另谋出路。”
“确实如此。”柳寻衣点头道,“我们保的了他们一时,却保不了他们一世。只不过……明天真会有人来买吗?”
“只要价格合适,一定有人出价。”洵溱自信地笑道,“龙四不是李老虎,他行事鲁莽,急功近利,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明眼人都知道,龙四这种莽夫一定活不长久。因此,龙四镇不住颍川这片地界,也自然阻止不了有人买下潘家的产业。”
“如此肯定?”
洵溱神秘一笑,又道:“我非但知道明天会有不少人出价,而且还知道,龙四必会现身。”
“龙四?”柳寻衣沉吟道,“他敢来吗?我听说他将老巢设在船上,就是为了方便逃跑。按理说,他应该对我们避之不及,又怎会自投罗网?”
洵溱面色古怪地盯着柳寻衣,讽刺道:“你以为自己是洛天瑾吗?只凭你‘柳寻衣’三个字就能威震天下,令人闻风丧胆?”
“我……”
“你故意让何善给龙四传话,目的不也是想引蛇出洞吗?”洵溱一语道破柳寻衣的心思,嗤笑道,“如今龙四着了你的道,你为何反而没了自信?”
柳寻衣苦笑道:“我只想敲山震虎,却不认为真能引蛇出洞。”
“龙四早已将潘淮船商视为己有,如今你要堂而皇之地卖他的东西,他岂能不来?”洵溱解释道。
“区区一个龙四,我尚不至于放在心里。”柳寻衣迟疑道,“但府主想让我们找出杀害潘八爷的幕后真凶,此事……莫非也与龙四有关?”
洵溱点头道:“潘八爷前脚死,龙四后脚就来洗劫潘家,天底下哪会有这么巧的事?而且据我打探,龙四此人一向有勇无谋,蠢货一个。他又岂能想到利用洗劫潘家,来壮大自己的势力?更何况,他还懂得勾结何善,替自己铺路。可能吗?”
“你的意思是……龙四是受人蛊惑?”
“是不是受人蛊惑不好说,但龙四背后一定有人指点。”洵溱笑道,“但这个人并非真心帮助龙四,反而还想置他于死地。”
“此话怎讲?”
“明知潘家背后有贤王府撑腰,龙四还敢来洗劫潘家,摆明是自找麻烦。”洵溱笑道,“倘若龙四聪明,他不可能看不出洗劫潘家之后的隐患。他若愚蠢,又怎会想到勾结官府,里应外合?所以解释只有一个,龙四愚不可及,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受人唆使,因此他才敢洗劫潘家,但自招祸患,却又浑然不知。而在背后唆使龙四的人……”
“就是杀害潘八爷的人!”柳寻衣下意识地惊呼道,与此同时,他看向洵溱的眼中,不禁流露出一抹敬佩之色。
“你还不算太笨!”洵溱颇为满意地点笑道,“所以我建议潘家举办变卖大会,一者,是为了帮潘家赚些盘缠,方便日后另谋出路。二者,是为了引出龙四,此人愚蠢莽撞,定不会心甘情愿地看着已经到手的东西,再由我们转卖给他人,所以他明天必会来这里捣乱。”
“只要我们找到龙四,就能顺藤摸瓜,揪出他背后的真凶。”柳寻衣颇为兴奋地连连点头道,“好计策,在下佩服!”
对于柳寻衣的夸赞,洵溱却黛眉微蹙,颇有疑虑地摇头道:“未必!真凶心思狡猾,手段歹毒,他不可能看不出,我们为他设下的圈套,所以他一定不会束手就擒。因此,就算我们抓住龙四,八成也问不出真凶的行踪。”
“有道理。”柳寻衣不可置否地回道,“倘若真凶与当初假扮秦天九的是同一人,那确实行踪不定,难以捉摸。”
“所以只凭龙四充当诱饵,怕是引不出他。”洵溱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语道。
“那该如何?”
“必须换一个更大的诱饵。”洵溱别有深意地笑道,“而且不能让凶手以为自己是鱼,反而要让他认为……我们才是鱼。”
“什么意思?”柳寻衣听的一个头两个大,满眼茫然地望着洵溱,“到底谁是鱼?谁是饵?”
“我们用潘家为饵,钓出龙四,想通过龙四找出真凶。而真凶就以龙四为饵,来钓我们上钩。”洵溱言之凿凿地揣测道,“真凶想将计就计,那我们便如他所愿。因此,我们要先假装咬住他的钩,方才能见到他的庐山真面目。他钓我们,我们钓他,至于究竟谁会上谁的钩,那就要看谁的饵更有分量。”
柳寻衣眉头紧皱,一头雾水,思量许久,方才连连摇头道:“你说只凭龙四怕是引不出他,那究竟谁才是更大的诱饵?”
闻言,洵溱美目一转,别有深意地望着柳寻衣。她这种眼神,令柳寻衣心里一阵发寒。
“最好的诱饵,其实我早已找到。”洵溱故作娇嗔地笑道。说罢,她还朝柳寻衣快速眨了几下眼睛,令柳寻衣的心登时一沉,同时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还说什么‘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想必……这才是你来找我的真正目的吧?”柳寻衣狐疑道,“直说吧!你究竟想让谁做饵?”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
第二百一十四章 :英华书院(二)
翌日清晨,英华书院门庭若市,车水马龙。十里八乡的富贾乡绅,自四面八方而来。来人有男有女,个个富贵逼人,珠围翠绕,一看便知身家不菲。
许衡、汤聪依照柳寻衣的吩咐,有条不紊地将人群引入西苑静心台。
此时,静心台上横七竖八,摆放着五十六把太师椅。老爷、夫人们各自寻位落座,而随从、奴仆们则颇为识趣地站在场边,不敢僭越。
正前方设有一张方桌,桌上端端正正地摆放着一个木匣。此时,木匣已被上锁,廖川、廖海各自持刀站于左右,不许任何人靠近。
旁人不用多问,也能猜出木匣中所放何物,定是潘家的文书地契。
潘云、潘雨音忙前忙后地招呼八方来客,由于宾客大都是颍川当地,有头有脸的商界人物,故而他们对潘家这对儿“金童玉女”并不陌生,彼此倒也省去一些尴尬,有一搭没一搭地相互寒暄着。
至于潘文,则和柳寻衣在偏堂中静候开场。
“真没想到,我潘家竟会落得如此田地。唉!”
透过窗户,潘文眺望着静心台上熙熙攘攘的宾客,一双老眼中,布满失落之色,心中更是百般滋味,说不出的难受。
柳寻衣好言安抚道:“潘大爷放心,稍后我定会寻一个好买主,谈个好价钱。让你们有足够的本钱,日后东山再起。”
潘文再度叹息一声,苦笑道:“谈何东山再起?日后只求我一家人,能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也就知足了。”说罢,他又望了一眼窗外,惆怅道,“倘若爹在天有灵,定会责怪我们这些不肖子孙太窝囊。他老人家在颍川辛辛苦苦打拼了几十年,结果却被我们一夜之间败的精光。实在是……”
“如若潘八爷泉下有知,他定不希望你们留在这里继续受苦。”柳寻衣打断道,“所以潘大爷不必自责,一切都是……天意。”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潘文自嘲地笑道,“我已是半截入土的人,若非念及云儿和雨音,我定与那龙四拼个你死我活。今天这场变卖大会,说不定龙四又会闹出什么幺蛾子。”
柳寻衣伸手轻轻拍了拍潘文的肩膀,一脸轻松地抚慰道:“不必担心,万事有我!”
“门主,潘掌柜,人来的差不多了。”突然,许衡的声音自门外响起。
柳寻衣与潘文对视一眼,转而问道:“龙四来了吗?”
“还没有。”许衡迟疑道,“门主,咱们还等他吗?”
柳寻衣沉吟片刻,毅然起身道:“不等了,准备开始。”
“是。”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潘文在柳寻衣的陪同下,缓缓来到静心台。
众人一见潘文,喧闹的场面顿时安静下来。
此刻,每个人脸上所洋溢着神情迥然不同,有同情怜悯、有幸灾乐祸、有不屑一顾、有嚣张自傲,总之人生百态,应有尽有。
昔日的颍川首富,如今沦落到变卖家产,且不论此事的前因后果究竟如何,单说今日这场变卖大会,就足以令天下人在背后戳潘文的脊梁骨,大骂其是败家子。
“今天……”潘文站在众人面前,面色难堪,眼神彷徨,甚至就连双腿都在情不自禁地微微发颤。他,并非紧张,而是难过。
“今天我……”潘文几次欲言又止,喉咙里如同卡着东西,支支吾吾半天,却始终道不出下文。
努力尝试数次,潘文皆无功而返,这令一旁的大夫人和潘云又急又悲,潘雨音更是忍不住地低声呜咽起来。
此刻,上百道目光齐聚在潘文身上,有人疑惑,有人茫然,还有人忍不住地笑出声来。
潘文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许久之后,他缓缓将目光转向柳寻衣,似是寻求帮助。
见状,柳寻衣快步上前,将潘文挡在身后,朗声道:“今日的目的,想必各位都十分清楚。在下柳寻衣,受潘大掌柜所托,帮他出让潘家在颍川的部分家产,换取现银,以作他用。”
见柳寻衣出面解围,潘文如释重负般长出一口浊气,转而慢慢退到一旁。
“小兄弟,敢问今日这场变卖大会,是否只要现银?”人群中,一位身宽体胖的中年男人高声询问道。
“银票亦可。”柳寻衣不紧不慢地回道,“不过需当面两清,恕不拖欠。”
“这是自然。”另一名珠光宝气的妇人,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着柳寻衣,笑问道,“好一个俊俏结实的少年郎,不知你与潘家是什么关系?我若出钱买下潘家的东西,不知你能否赏光……陪我吃顿饭?”
闻言,场边的许衡欲要上前喝斥,但却被柳寻衣挥手制止。
柳寻衣笑道:“多谢各位来捧潘大掌柜的场,今日来的都是潘家的朋友,既然是朋友,那万事都好商量。”
说罢,柳寻衣不等那妇人再度接茬,已径自走到桌旁,伸手按住木匣,笑道:“诸位,这里面是潘家在颍川部分产业的文书地契,包括潘家府邸一座、大仓库九间、小仓库二十二间、大商铺四间、小商铺十七间,货船四十艘,以及潘淮船商麾下的水陆码头一处,此码头乃是颍川最大的水陆码头,共有六个渡口,可同时容纳十二只货船停靠。”
柳寻衣此话一出,场中已有不少人眼泛精光,面露贪婪之色。
众所周知,在颍川做生意十之**都离不开水路,而潘家这些产业,几乎个个都是颍川最好的,无论地段,还是规模,皆是上上之选。
得到它们,无异于广开财路,日后必能财源滚滚。因此,这些乡绅富贾又岂能不对此垂涎三尺。
柳寻衣环顾着窃窃私语的众人,又道:“依照潘八爷生前的遗愿,这座英华书院,将无偿赠与本地乡亲,以供颍川后辈们读书之用。”
“潘八爷真是高义啊!”
“潘八爷乐善好施,功德无量!”
“八爷可称是我颍川第一大善人,只可惜……唉!”
一时间,场中不断响起对潘初八的恭维悼念之声。令潘家人再度深陷悲伤,忍不住掩面而泣。
“请小兄弟出价吧!”突然有人高喊一声,“潘家这么多产业,要卖多少钱?”
“潘家府邸,要价十五万两。九间大仓库,每间要价三万两,共计二十七万两。二十二间小仓库,每间要价一万两,共计二十二万两。四间大商铺,每间要价十万两,共计四十万两。十七间小商铺,每间要价三万两,共计五十一万两。四十艘货船,每只五千两,共计二十万两。潘家码头……”柳寻衣一字一句地说道,当提及“潘家码头”时,场中顿时变的一片肃静,所有人都瞪着紧张而好奇的眼睛,死死盯着柳寻衣。
柳寻衣扫视众人,缓缓开口道:“潘家码头,要价一百万两。”
柳寻衣所说的价钱,并未引起众人的惊呼。在座的皆是精明老道的生意人,因此对于这些东西的实际价值,早已烂熟于心。今日柳寻衣所报的价钱,其实要远远低于它们的本来价值,因此绝对算得上物超所值。
其实这是潘文的意思,他并不想求财,只想将这些东西尽快变卖,然后带着家人,早日离开颍川这个伤心地。
“买下潘家所有的产业,只需二百七十五万两白银,此事当真?”柳寻衣话音未落,场中已有人算出总数,并高声说道:“若文书地契皆在,我愿全部卖下。”
“我出三百万两,给潘大掌柜凑个整数。”珠光宝气的妇人开口笑道。说罢,他还朝柳寻衣抛出一个媚眼,笑问道:“小兄弟以为如何?”
片刻间便已抬价二十五万,就连柳寻衣也不得不感慨,眼前这些人的财大气粗。
“我出三百二十万两。”再度有人出价。
“三百二十五万两。”
“我愿出三百三十万两。”
“你们休要与我争抢,我出三百五十万两!”
“什么叫抢?叫价当然是各凭本事,谁出的钱多,东西就是谁的。我出三百七十万两!”
一时间,静心台上叫价声此起彼伏,络绎不绝。
这些乡绅、富贾争相竞价,有的干脆联合起来一起出价,力求将潘家的产业尽数收入囊中。
见状,柳寻衣不禁和潘文对视一眼,眼中皆是一抹哭笑不得之意。
一旁的潘云和潘雨音,看着自家的产业被人争来争去,难免心中五味陈杂,脸色也变的十分难堪。
片刻的功夫,价钱已从二百七十五万两,一路飙升到五百万两,几乎翻了一倍。
“如何?”一位油光满面,满脸堆笑的胖老头,缓缓站起身来,环顾四周,笑问道,“可有人愿与老夫再争?”
“果然是邱百万。”潘文一副不出意料的苦涩模样,向柳寻衣解释道,“昔日在颍川,他的邱远船商,仅次于我们家的潘淮船商。此人的性格,一向是不达目的不罢休。挥金似土,一掷千金更是家常便饭。颍川当地百姓戏称他为‘邱百万’。如今他出价最高,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果然,邱百万出价五百万两后,场中顿时陷入一片沉寂。不少人面面相觑,左右顾盼,犹豫半天,却无人没再敢轻易开口。
邱百万似乎很满意这种结果,他满脸得意地朝众人拱了拱手,大笑道:“承蒙各位肯给老夫这个面子,多谢了!”
此话一出,立即引来一片真假参半的恭维声。
“既然如此,那老夫就斗胆将潘八爷的遗物收下,日后定会将其发扬光大。哈哈……”说罢,邱百万便笑盈盈地朝柳寻衣和潘文走来。
与此同时,跟在他身后的一名小厮,赶忙从怀中掏出厚厚一沓银票。
邱百万将银票拿到潘文面前,淡笑道:“世侄,这里是五十万两银票,你且收下。剩下的四百五十万,你随我回府去拿。”
潘文目光颤抖地望着银票,眉宇间涌现着一抹说不出的苦涩。
“邱掌柜,要不要先点验一下文书地契?”大夫人见潘文内心挣扎,急忙开口圆场。
邱百万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大笑道:“不必!你们是潘八爷的家人,老夫信得过。”说罢,他又将手中的银票朝潘文举了举,催促道,“世侄,还不快快收下?”
此刻,潘文脸色煞白,他艰难地抬眼看向春风得意的邱百万,转而又看向柳寻衣。最终,在柳寻衣鼓励的目光下,方才颤颤巍巍地伸出双手,欲要接下银票。
“慢着!”
突然,一声暴喝在远处响起,瞬间打断了潘文的动作。
众人大惊,纷纷转头回望,却见龙四在几十个大汉的陪同下,大步流星地朝静心台走来。
“龙四!”
一见龙四,潘家人登时面露怒色。潘云更是差点抽刀冲上去,幸好被汤聪及时拦下。
“龙四,你来作甚?”被人破坏好事,邱百万不禁心生愠怒。
“你老糊涂了?”龙四冷笑一声,步入静心台后,随便找张椅子坐下,翘着二郎腿,轻蔑地笑道,“来这儿,当然是买东西!难道来请你吃饭不成?”
“买东西?你怕是晚了一步!”邱百万冷笑道,“老夫已经出价五百万两白银。你想和我争?哼!就算是把你卖了,怕也凑不出这么多钱吧?”
“五百万两算个屁!”龙四陡然打了一个响指,身旁的马秃子会意,立即从怀中掏出一沓银票,小心翼翼地递上前去。
龙四将厚厚一沓银票,随意地往地上一甩,戏谑道:“老子出六百万两!”
……
第二百一十五章 :英华书院(三)
“六百万两?哼!”邱百万瞥了一眼散落在地的银票,沉声道,“龙四,你当我们是三岁孩童不成?你会有这么多钱?地上的银票,怕是连一万两都不够吧?”
“老头,你到底懂不懂啊?”龙四无所顾忌地嘲讽道,“不懂就滚回去多念点书,别出来丢人现眼!谁他妈会把六百万两银子,整天带在身上出出入入?这些当然是定钱,我得先验货,然后才能把剩下的钱结清。屁都不懂,老子懒得理你,快叫个能做主的出来跟我说话。”
“龙四,我看你是故意来捣乱的吧?”潘云怒喝道,“潘家和你的账还没算清,你竟然还敢跑到这儿来闹事?”
“潘云,你是不是让我打傻了?”龙四笑骂道,“平日里没见你这么嚣张过,今天这是怎么了?难道有人给你撑腰不成?”
说罢,龙四突然站起身来,手搭凉棚,故作戏谑地在场中四处眺望,口中没正经儿地喃喃自语道:“老子倒想看看,究竟是谁给了你这么大的勇气,敢顶撞我。”
龙四言行怪诞,举止荒唐,俨然“混人”一个。
“你就是龙四?”
柳寻衣凝视着惺惺作态的龙四,淡淡地问道。
“谁叫我?”
龙四故作惊奇地大叫一声,转而又跳到椅子上,左右环顾起来,同时还伸手点指着周围的乡绅富贾,挨个追问道:“是不是你?是不是你?”
龙四目光所及,无不招来一片敢怒而不敢言的厌恶之色。
“龙四,在座的都是你的长辈,你休要在此胡闹……”
“去你妈的!”
旁边的一位六旬乡绅,是打小看着龙四长大的。他本想好言相劝,但话未说完,却被龙四一个猛虎跳涧踹翻在地。
在周围人的一片惊呼声中,龙四竟对这位乡绅,肆无忌惮地拳打脚踢起来,边打边叫嚣道:“说了多少次?龙四是你叫的吗?叫龙四爷!你这个倚老卖老的老王八蛋,老子从小就看你不碍眼,真是越老越欠打!”
乡绅的子侄本欲上前阻拦,但却被龙四的手下,七手八脚地按在地上,平白无故地挨了一通拳脚。
“给我打!”气喘吁吁的龙四,怒指着蜷缩在地,一动不动的乡绅,喝骂道,“打到他长记性为止。”
“住手!”
柳寻衣一声断喝,许衡、汤聪、廖川、廖海纷纷抽刀出鞘,虎视眈眈地盯着龙四。
“都住手!”龙四扫了一眼柳寻衣,转而对鼻青脸肿的乡绅说道:“这笔账我先记下,回头再找你这老王八蛋算清楚!”
在柳寻衣冷厉的目光下,龙四缓步上前,可不等他靠近柳寻衣,许衡已将刀横在其身前,拦下他的去路。
“你就是柳寻衣?”龙四一副有恃无恐的嚣张模样,毫不避讳地与柳寻衣对视着。
“柳寻衣是你叫的?”汤聪眼睛一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冷喝道,“叫柳门主!”
龙四轻瞥一眼汤聪,嘴角扬起一抹不屑的狞笑,但却并未过多理会。
“既是当众变卖,那我能不能出价?”龙四刁难道。
“柳门主,老夫不相信他有那么多钱。”邱百万质疑道。
“银子我是凑不出那么多,但我有别的,同样价值不菲。”龙四戏谑道,“价值比六百万两银子……只多不少。”
柳寻衣眉头一挑,饶有兴致地反问道:“你有什么?”
“我有金银装饰十箱,珍珠美玉十箱、绫罗绸缎十箱、古玩字画十箱、名贵药材十箱……”龙四一本正经地掰着手指,一一清算着,突然他眼睛一亮,故作恍然大悟道,“对了,还有一尊白玉观音,这么大个!”
说罢,龙四赶忙举起双手,在半空比划一番。言之凿凿,信誓旦旦,生怕柳寻衣不相信他。
此话一出,柳寻衣和潘家人的眼神陡然一变。他们都知道,那尊白玉观音,正是去年洛天瑾送给潘初八的寿礼。
显然,龙四刚才所说的一切,皆是他从潘家抢走的东西。
用潘家的钱,来买潘家的地,龙四的卑鄙行径,立即招来众人的一片鄙夷。但碍于被打乡绅的惨状,因此谁也没敢多言。
龙四似乎看不出柳寻衣的不悦,故作好奇地追问道:“如何?我这些东西,值不值六百万两?如果不够,我还有别的……”
“呼!”
龙四话音未落,柳寻衣已突然出手。他的动作快若闪电,就连挡在龙四身前的许衡,都没来的及反应。霎时间,柳寻衣的右手,已死死掐住龙四的脖子。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静心台上一片哗然。
龙四在柳寻衣的钳制下,脸色憋的通红,他欲张口说话,但唇齿未启,柳寻衣的五指却猛地用力一收,龙四顿感喉头一紧,恨不能将半条舌头从嘴里吐出来,哪里还能再说出半句?
因此,没有人知道龙四开口,究竟是想求饶?还是想继续挑衅?
至于龙四的手下,当他们有所反应时,一切已晚。只能大眼瞪小眼地站在一旁,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柳寻衣冷视着几乎憋死的龙四,一字一句地说道:“我这辈子最讨厌你这种下三滥,恨不能见一个杀一个。”
汤聪见柳寻衣杀心骤起,不禁眼神一变,急忙凑上前去,低声耳语道:“门主,洵溱姑娘嘱咐过……”
听罢,柳寻衣深吸一口气,似是平复内心的波动。随之狠狠向前一推,将奄奄一息的龙四登时推出几个跟头。
“让诸位见笑了。”柳寻衣淡淡地说道,“今天谁都能出价,唯独龙四这个狗杂碎不行!如无人高过邱掌柜的五百万两,那此事就……”
“邱百万!”在一群大汉的重重保护下,龙四不敢再在柳寻衣面前放肆,转而将阴狠的目光投向邱百万,威胁道,“你应该知道,潘家码头如今在我手里。你若敢买,我定让你邱家鸡犬不宁!”
被龙四当面威胁,邱百万极为震怒。但他毕竟是商人,又如何能与土匪强盗纠缠?倘若龙四真霸着潘家码头不肯放手,邱百万也的确无计可施。
心念至此,邱百万不禁面露犹豫之色,踌躇道:“柳门主,此事你看……”
见邱百万服软,龙四陡然放声大笑,神色猖狂,不可一世。
“今天我便放出话来,谁敢买潘家的东西,那就是与我龙四为敌!”龙四恶狠狠地瞪着众人,与此同时,他还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几步,以免柳寻衣再次突袭。
“龙四,你休要欺人太甚!”潘文气的浑身颤抖,怒斥道:“柳门主可是贤王府的人,你可知自己这么做,会有什么后果?”
“怕个鸟?”龙四穷凶极恶地驳斥道,“有种你们就把洛天瑾叫来?我倒要看看他敢把我怎么样?”
“疯了!疯了!龙四简直疯了!”大夫人悲愤交加,连连叹息。
潘雨音将求助的目光投向柳寻衣,低声问道:“柳大哥,我们该怎么办?”
此刻,柳寻衣心急如焚,但洵溱昨夜有言在先,他一定要一忍再忍,一直忍到龙四背后的人出现为止。因此,即便他此时怒不可遏,也绝不能为图一时之快而斩杀龙四。
“哈哈……”龙四得意地大笑道,“柳寻衣,潘文,你们看到了吧?有我龙四爷在,颍川根本无人敢买你们的东西。你们手里的文书地契,就是几张废纸,一文不值!”
“谁说无人敢买?”
龙四话音未落,静心台的角落中,突然传出一道苍老的声音。
人群后,缓步走出一位身着布衣的老者。六旬上下的年纪,浓眉大眼,慈眉善目,身形瘦弱,但却精神矍铄。
“你是谁?”龙四眉毛皱成一团,挑衅道,“看着脸生,你可知老子是谁?”
老者对龙四视若无睹,径自走到柳寻衣和潘文身前,拱手道:“老朽沈贵,见过柳门主、潘掌柜。”
“不知前辈是……”
“我家老爷愿出白银一千万两,买下潘淮船商在颍川的所有买卖。”沈贵直言道。说罢,他从袖中掏出厚厚一沓金票,缓缓放在桌上,淡淡地说道,“现有金票十万,价值白银一千万两,请潘掌柜点验。”
“嘶!”沈贵此话一出,场中顿时一片哗然。
看沈贵身着朴素,貌不惊人,却没想到出手竟如此阔绰。而且他从始至终语气平淡,连眼皮都不眨一下,豪掷千金,却如同花费几文钱似的,心如止水,云淡风轻,着实令人惊叹。
邱百万瞪着一双布满惊骇与狐疑的老眼,错愕地盯着沈贵,眉宇间涌现着一抹浓浓的思量之意,似乎在琢磨着什么。
与此同时,场中已有不少人,开始暗暗揣测起沈贵的身份。
潘文经商多年,因此这些金票,他一眼便知真假。此刻,他心中同样充满惊讶,如此大手笔,就算潘初八在世,怕也做不出来。
潘文确认金票无误后,轻轻朝柳寻衣点了点头。见状,柳寻衣向沈贵拱手道:“在下斗胆相问,不知沈老所说的‘老爷’,究竟是何方神圣?难道他不怕得罪龙四,惹祸上身?甚至于……日后麻烦不断?”
“我家老爷,平生朋友无数,仇人亦无数。”沈贵淡笑道,“区区龙四,想与我家老爷作对,只怕还不够资格。我家老爷是潘八爷的朋友,之前因潘八爷在颍川经商,因此不想冒然插手此地的生意。如今潘八爷仙逝,他便想在颍川做点小生意。这一千万两,正是老爷对潘家的一点心意。除了买下潘淮船商的所有地契外,剩下的钱,算作帛金。呵呵……”
此言一出,龙四的脸上不禁变颜变色,可还不等他开口捣乱,潘文却已将金票收下,并将木匣递到沈贵面前,恭敬地说道:“沈老,这里面有我潘家的所有文书、地契,现一并交给你。请你务必替我转谢……”
“我想起来了!”潘文话音未落,邱百万却突然眼前一亮,急声道,“你是沈贵,东善商号的‘金算盘’沈贵!是不是?”
沈贵不可置否地微微一笑,算是默认。
见状,静心台上顿时炸开了锅。一时间,众人无不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看向沈贵的目光中,纷纷浮现着一抹浓浓的骇然之色。
“东善商会?”柳寻衣当即一愣,诧异道,“如此说来,阁下所说‘老爷’就是……大宋首富,沈东善!”
……
第二百一十六章 :英华书院(四)
“东善商号?”龙四一脸茫然,转而问向身旁的马秃子,“什么是东善商号?”
对于龙四的无知,马秃子不禁面露苦涩,快速解释道:“大宋第一商号,他们的老爷叫沈东善,乃是大宋首富。”
“大宋首富?”
龙四眼中顿时迸发出一抹贪婪的精光,狞笑道:“潘初八不过是颍川首富,就已经富得流油。咱们若是抢了大宋首富,那岂不是……”
“嘘!”不等龙四把话说完,马秃子已满眼惶恐地急忙劝阻道,“四爷,沈东善可不是潘初八能比的,东善商号的伙计,比咱俩这辈子见过的人都多。沈东善养的护卫打手,比皇帝都不差。他的生意遍天下,多的数都数不清。咱们想抢他……除非活腻了。”
“贤王府老子都不怕,还怕他沈东善?”龙四轻蔑道。
“话可不能这么说。”马秃子连连摇头道,“东善商号和贤王府不同,洛天瑾是武林枭雄,虽势力强横,但做事好歹会遵循江湖规矩。沈东善不一样,他是黑白通吃,而且不择手段。虽然威望不如洛天瑾,但他有花不完的钱,和用不尽的关系网。他随便扔出一千几百万两,到时全天下的人都会追杀我们。官府衙门、武林门派、江湖豪杰,甚至是绿林好汉,全都会一呼百应。若真如此,那可真是……天涯海角,无处遁形。而且据我所知,沈东善和洛天瑾……私交甚密。”
马秃子的一席话,令龙四下意识地吞了一口吐沫。他目光复杂地望着平庸无奇的沈贵,喃喃自语道:“又是洛天瑾,又是沈东善,而且他们和潘初八彼此间还都认识?我怎么越琢磨这事,越觉得不对劲……原来只是一个潘家,后来冒出一个贤王府,现在又冒出一个东善商号,再这样闹下去,后面不知道还有什么惹不起的大人物在等着我。不行不行!今天这事,我越看越像一个局,八成是洛天瑾和沈东善联手做局,想引我上钩。徐仁扔给我的‘马蜂窝’太大……咱还是别乱捅了,搞不好再把咱自己蛰死……”
“四爷英明!”马秃子心有余悸地暗暗擦了一把冷汗。
此刻,潘文和沈贵已清算完毕。
自今日起,潘家在颍川的一切生意,皆归于东善商号旗下。
当沈贵当众宣布这个消息时,以邱百万为首的颍川商贾们,无不面露难堪之色。
颍川背靠淮水,油水颇丰,颍川当地的商贾虽多,但彼此间悬殊不大,因此各有所获,倒也能丰衣足食,有钱一起赚。
尤其是昔日的潘初八,为人谦和,乐善好施,因此潘淮船商虽大,但却不会抢夺别人的饭碗。颍川大大小小的商号,好歹都能有条活路。
但东善商号却截然不同,如今它强势杀入,势必会瓜分其他商号的生意和财路,甚至做到一家独大,垄断整个颍川水运。
因此,邱百万等人自然感到压力倍增,前途堪忧。
静心台上的祝贺声、恭维声此起彼伏,但这些人究竟感受如何?却是如鱼饮水,冷暖自知。
“他妈的!”龙四见潘文、沈贵等人一团和气,顿时心中犹豫不决,连连抱怨道,“徐仁和何善联起手来害我。他们让来我来搅局,说的倒是轻松,可现在怎么搅?我已经得罪了贤王府,难不成还要连东善商号一起得罪?”
马秃子沉吟道:“四爷,反正咱们现在已有金银无数,又何必继续留在颍川与他们作对?依我之见,我们不如趁早离去,另谋地方,东山再起!”
龙四见势不妙,不禁眉头紧锁,连连嘟囔道:“有道理!有道理!东善商号已经买下潘家码头,我若强占着不走,到头来捞不到好处不说,说不定还会得罪沈东善,岂不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留在颍川,早晚死路一条,反正咱们有钱,不如一走了之,索性不这趟浑水,让何善和徐仁自己擦自己的屁股!”
龙四糊涂一世,难得聪明一回。他渐渐察觉出自己似乎是被人利用,于是心中暗生退意。
“钱再多,也得有命花才行。”马秃子附和道,“四爷,事不宜迟,咱们这就走?”
“走!”
龙四赶忙答应一声,转而便要带人离去,却不料和迎面而来的何善撞了一个对脸。
“这么急打算去哪?”何善面色不悦地质问道,“让你来砸场子的,不是来捧场的!干什么?事没办完就想走?”
龙四满脸尴尬地望着何善,低声道:“砸个屁!你也不看看是谁买了潘家的东西。”
“谁?”
“东善商号!”龙四轻哼道,“现在洛天瑾和沈东善绑在一块帮潘家,你惹得起吗?”
“这……”
“我劝你也赶快走,省的给自己找麻烦。”龙四急匆匆地劝道,“你我都被徐仁给利用了,再这样闹下去,对谁都没好处。”
说罢,龙四便要绕开何善仓惶而逃。他此刻只有一个信念,便是火速回到自己的船坞,带着金银财宝,有多远走多远。
“等一下!”何善一把拽住龙四的胳膊,狐疑道,“你走了,‘晴川山水图’我找谁去要?”
“你现在随我回去,我给你就是了。一张破图,老子也不稀罕……”
“何大人!”
话音未落,柳寻衣的声音却陡然响起,令龙四和何善同时脸色一变。
龙四心急如焚,朝何善一个劲儿的挤眉弄眼,示意他千万不要乱来。
何善则不屑地冷哼一声,转而朝柳寻衣迎去,同时拱手笑道:“柳门主,别来无恙!”
“托大人的福,一切安好。”柳寻衣轻笑道,转而将目光投向龙四,似笑非笑地问道:“龙四爷想走,为何也不打声招呼?”
“嘿嘿……”龙四现在越想越明白,因此想逃离此地的心情,也变的愈发急迫。他皮笑肉不笑地回道:“潘家的生意,已经卖给东善商号。如今交易已成,我留下也于事无补,所以我就先……”
“来时大摇大摆,杀气腾腾。走时却夹着尾巴,蔫了吧唧。”汤聪嘲讽道,“龙四爷,你怎么说也是个老大,做事怎能如此虎头蛇尾?岂不让你的手下看笑话?”
“什么杀气腾腾?”龙四一本正经地辩解道,“我今天只是来看看热闹,没别的事!”
“你没事,但我却有事!”柳寻衣话锋一转,冷笑道,“正好何大人也在。我想就数日前,龙四带人洗劫潘府之事,请何大人主持公道。”
此话一出,静心台上的气氛顿时变的微妙起来。
刚刚的喧嚣吵闹,渐渐安静下来。场中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柳寻衣、何善、龙四三人。
潘问怒声道:“龙四,你敢光天化日洗劫我潘家,今天定要给我一个交代!”
“还有我爷爷的死。”潘雨音哭诉道,“是不是你在背后捣鬼?”
“小丫头,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龙四见自己成为众矢之的,急忙搪塞道,“你爷爷不是我杀的,你可别冤枉我。”
“那是谁杀的?”柳寻衣趁机追问道。
“是……”龙四欲言又止,险些脱口而出,他眼珠一转,敷衍道,“我怎知是谁杀的?反正不是我。”
“那洗劫潘府呢?”潘云喝问道。
“洗劫潘府……洗劫潘府那是……”龙四的脑袋本就不算聪明,如今被人咄咄相逼,更难免显得笨嘴拙腮。他急忙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何善,眉宇间流露着一抹焦虑之色。
龙四的表情,似是在警告何善:“你若不帮我,我就把你捅出来,大家一起死。”
何善迟疑片刻,随后举目环顾四周,见到静心台上人多眼杂,眼神陡然一狠,冷喝道:“此刻在英华书院外,我已布下天罗地网,无关人等,速速离开!”
何善此举,是怕龙四万一反目,自己的丑事会被他当众揭穿。
何善一声令下,大批官差迅速涌入书院,静心台上顿时乱作一团。
片刻间,除潘家、贤王府和龙四等人外,其他人全被官差驱赶出英华书院。
“这里已没有外人,有话但讲无妨!”柳寻衣对周围虎视眈眈的数百官差视而不见,漠视着何善和龙四,直言道,“我知道,龙四洗劫潘家,你何大人也在背后出了不少力。”
柳寻衣此言,令何善和龙四的脸色顿时变的精彩起来。龙四一副大惊失色的模样,诧异道:“原来你们早就知道?”
“若没有官府在背后撑腰,你又岂敢光天化日为非作歹?”潘文冷哼道,“这种事,傻子也能猜到。何大人,家父生前待你不薄,却没料到你竟这样对我们?”
“哼!空口无凭,尔等休要诬蔑本官……”
“是不是诬蔑,只需到你的官邸一搜便知。”潘云气冲冲地说道,“你敢说官邸内没有私藏我潘家的东西?”
“大胆!”何善恼羞成怒,厉声道,“本官府邸,又岂是你们这些市井草民,说搜就搜的?”
柳寻衣冷笑道:“何大人!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刚刚龙四都亲口承认了,你又何必再百般抵赖?更何况,你今天来这儿,不就是想帮龙四善后吗?只可惜,东善商号突然杀出,破坏了你们的好事。你们吓的住颍川的商人,却吓不住生意遍天下的东善商号!”
见事已败露,龙四索性大手一挥,怒骂道:“是又如何?这里有何大人带来的数百官差,外边还有我一百多兄弟。眼下只凭你们区区几个人,还能反了天不成?”
说罢,龙四眼神一狠,对何善劝道:“何大人,事到如今,你我已无路可退,索性杀了他们,一了百了!”
此言一出,潘家众人的脸色登时一变。如今柳寻衣身边只有许衡、汤聪、廖川、廖海,加在一起也不过区区五人,又如何能与书院外的数百人抗衡?
何善脸色阴晴不定,直直地盯着柳寻衣,冷声道:“柳寻衣,你没资格质问我!反倒是本官有事想找你问个清楚。”
柳寻衣眉心微皱,眼中泛起一抹狐疑之色,但却并未多言。
“还记得你送给我的‘晴川山水图’吗?”
闻言,汤聪的脸色立即变的难看起来。柳寻衣眼神复杂,面露踌躇之意,试探道:“何出此言?”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偷天换日,给我留下一张假图。”何善怒声道,“好在有人及时提醒,否则我把它献给岳丈,定不会有好果子吃!柳寻衣,你如此害我,难道还敢奢望,本官今天能替你主持公道吗?”
“你……”
“全部给我绑起来,带回去!”何善不给柳寻衣解释的机会,猛然大手一挥,喝令道,“如遇反抗者,格杀勿论!”
说罢,他恶狠狠地瞪着柳寻衣,咬牙切齿地威胁道:“柳寻衣,我知你武功高强,可你救得了自己,能救得了潘家人吗?你若敢反抗,潘家人必先替你而死!你放心,本官一向恩怨分明,冤有头、债有主,只要你肯乖乖跟我回去,本官绝不会为难其他人。”
“早该如此!”龙四兴奋地大叫道,“虽然事有曲折,但结果仍在计划之中,我们……”
“你住口!”不等龙四把话说完,何善狠狠瞪了他一眼,龙四讪讪一笑,却也不再多言。
许衡持刀护在潘文夫妇身前,面对缓缓逼来的官差,急声问道:“门主,怎么办?要不要杀出去?”
柳寻衣环顾着四周黑压压的官差,转而又看了看战战兢兢,惶惶不安的潘文一家,犹豫再三,方才轻叹一声,随之将手中的宝剑“咣当”一声,扔在地上。
“放下兵刃,跟他们回去!”
……
第二百一十七章 :螳螂捕蝉
晌午,颍川府衙。
“嘿嘿……何大人,您就行行好,把那个小美人赏给我吧?”偏堂中,龙四嬉皮笑脸地向何善苦苦哀求着。
从英华书院出来,龙四的嘴就一直没有停下,张口闭口,说的都是潘雨音。
“滚滚滚!”何善极为不耐地摆手骂道,“龙四,你可真是色胆包天!潘家如今正在风口浪尖,你竟然还想打潘家小姐的主意。”
龙四表情一僵,戏谑道:“之前我洗劫潘家时,眼里全是金银珠宝,没注意到这位潘家小姐,竟生的如此俊俏。不是有句俗话,叫‘窈窕小美人,男人都喜欢’吗?我如今好歹也算有钱有势,不能整天和一群娼妓混在一起,我又不是嫖客?我琢磨着,是时候找个正儿八经的大家闺秀成亲了。嘿嘿……”
“我呸!”何善眼中泛着鄙夷之色,嗤笑道,“你有权有势?龙四,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你撑死算个恶霸,欺男霸女有你的份,正儿八经就别想了。还有,那句话叫‘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没读过书就别装模作样,省的贻笑大方。”
“是是是。”龙四也不恼怒,厚着脸皮端起一杯热茶,主动凑到何善身前,赔笑道,“我是没读过书,可那也不是我的错,只怪小时候家里太穷。嘿嘿……可我听说潘小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正好让她教教我。如何?”
何善眼睛一瞪,拍案道:“龙四,你有磨嘴皮子的功夫,倒不如去将‘晴川山水图’给我取来。别忘了,我们和徐仁约定,今日傍晚在城外树林交人。我意,明日便动身离开颍川,省的夜长梦多。但那幅‘晴川山水图’,我要一并带走,你快去给我取来。”
龙四哀求半天,何善却始终不肯松口。见状,龙四不禁将脸一沉,轻哼道:“这段时间,咱们出生入死,得罪这个,得罪那个。徐仁却躲远远的,就等着捞好处,他分明是在利用你我。亏你还想着他?”
“如今我们已经把柳寻衣他们绑了回来,贤王府是铁定得罪了,现在再和徐仁翻脸,岂不是又多得罪一个?”何善沉声道,“开弓没有回头箭。你蠢我可不蠢,废话少说,赶紧去取图,我在这儿等你。”
“想要图,拿潘家小姐来换!”龙四讨价还价道。
“你……”何善欲言又止,思量片刻,似笑非笑地说道,“也罢!你先将图取来,大不了……潘家小姐我给你便是。”
“此话当真?”
“本官何时骗过你?”何善坏笑道。
“那好!我现在就去取图,今夜就和潘家小姐洞房花烛。嘿嘿……”龙四大喜,转而朝堂外跑去,边跑边反复叮嘱道,“言而有信,你可别骗我,要不然老子跟你没完!”
何善望着龙四得意忘形的背影,脸上的笑意却渐渐凝固起来。与此同时,他的眼中悄然闪过一抹阴冷寒光。
“何安,你带两个差人,跟他一起去取图,以免这小子耍花样!”
何善吩咐一声,候在一旁的何安便匆匆领命而去。
龙四率人前脚回到码头,何安带着两名差人后脚即到。
可不等何安向龙四索图,兴高采烈的龙四却突然态度大转,当场命人将何安三人擒下,并将他们装入麻袋,绑上石头,沉入淘淘江水之中。
望着渐渐沉底的何安三人,龙四的脸上陡然扬起一抹狡黠的狞笑,喃喃自语道:“何善啊何善,亏你还敢说我蠢?老子不知比你聪明多少倍!你想拿着图去蒙古升官发财,把我扔在颍川自生自灭?做梦!你有闲情逸致陪徐仁玩到底,老子可没兴趣。三十六计走为上策,你真当老子没读过书啊?哼!今夜你就一个人,带着柳寻衣他们去找徐仁吧!老子不陪你们胡闹,要先走一步了!”
龙四此话,令一旁的马秃子暗吃一惊,诧异道:“四爷,那潘家小姐……”
“你是猪啊?”龙四一巴掌拍在马秃子的后脑勺上,喝骂道,“一个娘们儿能值多少钱?潘初八和何善都把‘晴川山水图’视若珍宝,这幅图肯定价值连城。有了钱,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只要老子高兴,莫说找个大家闺秀,就算找个公主又有多难?这笔账都不会算,你白跟老子混了这么久!”
“是是是!四爷教训的是!”马秃子一边捂着脑袋,一边点头哈腰地阿谀奉承。
“事不宜迟,咱们现在就动身,省的何善追来。去!把兄弟们散了。”龙四将马秃子拽到身边,附耳低语道,“只留几个心腹带走,剩下的……都不要了。”
“都不要?”马秃子险些叫出声来,但在龙四的拳头威胁下,吓的又赶忙压低声音,反问道,“全都散了?会不会……太没义气了?”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龙四解释道,“夫妻尚且如此,更何况手下?你也不看看,咱们的船有多大?能带走这么多人吗?更何况……”
言至于此,龙四下意识地左右顾盼几眼,低声道:“更何况,咱们从潘家抢来的钱就那么多,你多带着一个人,日后岂不是要多分一份?这个时候,你跟老子讲义气?是不是睡觉睡傻了?”
“四爷英明,我这就去办!”
一盏茶的功夫后,马秃子只带着四五个汉子回到码头,龙四早已在此等的颇不耐烦。
一见面,双方顾不得多说,龙四迅速带着马秃子几人,朝自己的船坞快步而去。
“哈哈……发财了!发财了!”
此刻,龙四心满意得,眉飞色舞,狂喜之情溢于言表。他这副手舞足蹈的兴奋模样,引得马秃子几人,不由自主地跟着龙四一起亢奋起来。
“你们几个,赶快解绳拔锚,先下水再说。”
说话的功夫,心花怒放的龙四,带着马秃子率先步入船坞。然而,此时的船坞中,却已有不死之客,在此恭候多时。
此刻,一身公子打扮的洵溱,优哉游哉地坐在龙四的宝座上,兴致盎然地喝着茶。当她看到姗姗来迟的龙四时,还颇有礼数地端起茶杯,朝他遥敬一下。
龙四万没料到,自己的船坞中竟会有外人不请自入,脸上的兴奋之色陡然消散,却而代之的则是一抹难以名状的疑惑与震惊。
“四爷,这人我见过,是和柳寻衣一起来的……”
“不好!快走!”
“往哪走?”
不等龙四仓惶逃窜,两把钢刀已经架在他和马秃子的脖子上。
萧阳、苏忽一左一右,将龙四二人逼到洵溱面前。
“龙四爷,你真是太不小心了。”洵溱将茶杯放下,故作同情地笑道,“你今天把手下都带去英华书院助阵,只留下十几个人看守船坞,岂不是摆明给我们趁虚而入的机会?”
龙四感受着刀刃上的寒意,全身的血顿时凉了半截。他努力克制着自己的紧张,颤声道:“你们和柳寻衣是……是一伙的?”
“难不成还和你一伙?”洵溱似笑非笑地反问道。
“你们……你们想干什么?”龙四眼珠左右乱转,漫不经心地问道。
洵溱见状,柳眉一挑,轻笑道:“别找了,你的手下早就跑光了。还有你从潘家抢来的东西,我也已经重新封箱,稍后便会将它们物归原主。”
闻言,龙四面色惨白,复杂的表情说不出是后悔还是愤怒,亦或是伤悲。
“是谁指使你洗劫潘家?”洵溱开门见山地问道。
“是……”龙四眼珠一转,搪塞道,“是何善!他今天还抓了柳寻衣和潘家人……”
闻言,洵溱神色一禀,转而和阿保鲁对视一眼,眼中皆是一抹狐疑之色。
洵溱黛眉微蹙,又道:“那又是谁指使何善?”
“我……我不知道……”龙四吞吞吐吐地回答道。
洵溱故作无奈地摇了摇头,叹息道:“真看不出来,你还挺忠心。来啊!把他装入麻袋,沉江吧!”
“别……别别……”龙四大惊,急忙解释道,“我说!我说!是徐仁,是徐仁指使我们。当初我本不想再回颍川,是徐仁唆使我回来,他让我暗通何善,一起洗劫潘家……”
“徐仁?”洵溱沉吟道,“徐仁是谁?”
“他应该是河西秦氏的人……”龙四此刻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敢再有所隐瞒,“其实我也不知道,是何善猜他来自河西秦氏。一切都是徐仁在背后捣鬼,与我无关……对了,还有潘初……潘八爷,潘八爷也是徐仁杀的!”
洵溱眼神一动,凝声道:“你确定?”
“徐仁亲口承认,他杀潘八爷的时候,还顺手抢了‘晴川山水图’。”说罢,龙四朝一旁的箱柜一指,道,“图就在里面,不信你可以自己看。”
阿保鲁突然问道:“图是潘家的?”
“是!这幅图曾被柳寻衣假意献给何善,只不过后来他又派人偷梁换柱……”龙四将自己所知的一切,一五一十地告知洵溱。
听罢,洵溱眼泛思量,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语道:“原来其中还有这样一番曲折……”突然,她眼中闪过一抹恍然大悟的精光,冷哼道:“好你个柳寻衣,这次竟连我也敢骗!”
“怎么?柳寻衣有事瞒着你?”阿保鲁狐疑地问道。
“无事。”洵溱搪塞道,转而将一双美目望向龙四,问道,“何善打算什么时候,把人交给徐仁?在什么地方交人?”
“今天日落时分,在城外树林。”龙四忙道,“我什么都说了,不敢有丝毫隐瞒,你们能不能放我一马?”
洵溱美目一转,戏谑道:“既然你这么喜欢把人沉江,不如你也尝尝这般滋味,如何?”
龙四吓的面无血色,连连摇头道:“我已经把知道的一切都说了,你们不能杀我……”
“那……”
“大小姐,有人来了。”
不等洵溱开口,荀布道的声音突然在船坞外响起:“来人自称是东善商号的沈贵,说是来此接收潘家码头。他还说,这座船坞如今也归他了。”
洵溱轻哼一声,幽幽地说道:“看来是洛天瑾念在与潘初八的情面上,帮潘家寻了一个好买主。他之前口口声声说,要将颍川的事交给我和柳寻衣全权处置,实则他自己却在背后暗通沈东善,私下安排好一切。洛天瑾此举,摆明是信不过我。哼!”
“那我们……”
“下船,把船坞还给他们。”
说罢,雷厉风行的洵溱已快步向外走去,在经过龙四和马秃子身旁时,她别有深意地淡淡说道:“告诉沈贵,船坞里有潘家的东西,让他折成银票给潘文送去。至于这两个人,一并交给沈贵,算是我送给东善商号在颍川的开张大礼。”
……
第二百一十八章 :黄雀在后
晚霞映天,夕阳西坠。
金色的余晖倾洒在颍川城外,透过茂密的枝叶,映射出星星点点的光斑,宛若碎落的星河。
龙四一去不返,当何善派人前往水陆码头一探究竟时,却见昔日的潘家码头上,早已挂上东善商号的旌旗。恍然大悟的何善,一怒之下发出通缉告示,全城搜捕龙四。至于他自己,则亲率三百名官军,押着柳寻衣、潘文等人,来到城外密林。
行至林间一处空地,何善下令将柳寻衣等人绑在树上,并命三百官军在四周设防,以备不测。
“你带我们来此作甚?”许衡怒瞪着何善,质问道,“要杀要剐,尽管给大爷一个痛快!”
何善冷冷地瞥了一眼许衡,转而对柳寻衣说道:“龙四不见了,而且是带着‘晴川山水图’一起消失的,就连我派去取图的何安和两个差人,也一起下落不明,我猜……他们或已凶多吉少。”
何安与何善毕竟是亲戚,如今何安生死不明,何善难免有些伤感。
对于何善这句没来由的感慨,柳寻衣只是轻轻一笑,并未答腔。
“究竟是什么人要见我们?”潘文忧心忡忡地问道,“我和夫人随便你们处置,只是我这双儿女实在无辜,他们年纪尚轻,不知何大人能否……”
“住口!”何善颇为不耐地打断道,“你不想全家死光,就别说那么多废话!”
闻言,潘文夫妇不禁对视一眼,眼中皆是一抹凄凉苦涩之意。他们好不容易摆脱了龙四的威胁,却不料才脱虎口,又入狼窝。潘家人可谓命途多舛,分外曲折。
“柳大哥,你不应该为了我们而束手就擒。”潘雨音泪眼婆娑地望着柳寻衣,哽咽道,“结果非但救不成我们,反而还连累了自己。”
柳寻衣神色淡定地轻笑道:“不必担心,吉人自有天相。潘八爷在天有灵,定会庇佑我们!”
潘云一副忧心忡忡的可怜模样,叹息道:“柳大哥,亏你还笑的出来?早知被他们绑在这里动弹不得,任人宰割,当时倒不如和他们拼了。”
“嘘!有动静!”
突然,密林深处传来一道细不可闻的风声,柳寻衣神色一正,忙道:“何大人,你等的人到了。”
话音未落,一道黑影如疾风般骤然自林间闪过,伴随着几只鸟儿冲天而起,徐仁凌空一翻,已稳稳地落在何善面前。
“果然是你!”柳寻衣一眼认出,来者正是去年假扮秦天九的人。
徐仁阴阴一笑,道:“柳寻衣,一别数月,没想到你还是那么不开窍?”
柳寻衣笑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真的很好奇,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与贤王府和潘家作对?”
“不不不。”徐仁连连摆手道,“我只和贤王府作对,与潘家无关。”
潘文眉头一皱,愤愤不平地问道:“此话何意?你既与潘家无冤无仇,又为何屡次陷害?先杀李豹栽赃嫁祸,之后利用丁翠毒死我二弟,如今又害死我爹,你到底是何居心?你把我们潘家害的家破人亡,还敢说与我们无关?”
“的确与你们无关。”徐仁撇嘴道,“要怪就怪……你们是贤王府的朋友。”
“你……”
“你到底是什么人?”柳寻衣好奇地问道,“贤王府与你又有何深仇大恨?难不成……你是金剑坞的人?”
“金剑坞算什么东西?不值一哂。”徐仁颇为自傲地笑道,“你们这些所谓的名门正派,在我眼中,统统都是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洛天瑾如此,金复羽也是如此。”
柳寻衣眼神一动,反问道:“如此说来,你是四大异教的人?思来想去,好像只有四大异教,才会如此鄙视名门正派。只不知……你又出自四大异教的哪一派?”
此话一出,何善脸色登时一变,他下意识地退后两步,狐疑道:“你果然不是河西秦氏的人?”
徐仁对何善的诧异置之不理,仍旧饶有兴致地望着柳寻衣,戏谑道:“你这么聪明,何不猜猜我的身份?”
柳寻衣轻扫一眼徐仁腰间斜插的短刀,揣测道:“你用刀,所以一定不是来自桃花剑岛。我曾与你交过手,而天山玉龙宫的弟子,我也见过不少,他们的武功路数与你的截然不同,所以你应该也不是玉龙宫的人。还剩下绝情谷与龙象山,江湖传闻,绝情谷曾屡屡与贤王府作对,难不成你是绝情谷的人?”
不等徐仁接话,一直仔细观察徐仁反应的柳寻衣,却突然摇头道:“不是!你一定不是绝情谷的人。”
“为何如此肯定?”徐仁不解地问道。
“你可知‘无情剑客’唐阿富?”柳寻衣轻笑道,“他乃绝情谷弟子,但他与你的行事手段完全不同。虽然你们都是杀人,但唐阿富杀的光明磊落,不像你……”言至于此,柳寻衣脸上的笑容突然凝固,继而目光一寒,一字一句地唾弃道,“手段卑鄙,招式下流!”
“哈哈……”
徐仁不以为意地放声大笑,他的笑声沙哑而低沉,宛若乌鸦呱噪一般,令人难以入耳。
笑声未落,徐仁已将短刀自腰间抽出,并迈步朝柳寻衣走去,狞笑道:“小子,我不知你哪儿来的自信,竟敢这么和我说话?我只知道,眼下我是刀俎,你是鱼肉,我随时可以宰了你。”
见状,何善眉头微微一皱,目光复杂地注视着徐仁的背影,但却并未出声。
“上次放你一马,这次你的运气还会那么好吗?”徐仁凑到柳寻衣身前,将短刀轻轻贴在他的脸上,瞬间传出一丝冰凉之意,令柳寻衣的精神恍然一振。
“看来他的运气一向不错!”
徐仁话音未落,林中陡然传来一声冷笑,但见一道黑影陡然自半空飞下,挥刀直取徐仁的天灵盖。
徐仁大惊,慌忙挥刀抵挡,却不料左右突然又冲出两人,而且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在三大高手的合力突袭下,猝不及防的徐仁,瞬间便被钳制在来人刀下。
至此,洵溱方才在阿保鲁的陪同下,缓步出现在众人眼前。
见状,柳寻衣不禁长出一口气,苦笑道:“你再晚来一步,只怕我小命不保!”
洵溱颇为不悦地白了柳寻衣一眼,阴阳怪气地说道:“就算我不来,柳门主也一样死不了。”说罢,她径自走到徐仁面前,轻蔑地笑道,“还不把你的人叫出来?”
“你说什么?”
此时,徐仁被荀布道、苏忽、萧阳合力钳制,丝毫动弹不得,只能瞪着一双满含不甘的老鼠眼,冷笑道:“有种就杀了我!别忘了,这里还有何大人和他的三百官军,我不相信你们能全身而退。”
“不见棺材不掉泪!”洵溱颇为不耐地挥手道,“阿保鲁,挖出他的双眼,看他还能忍多久。”
“哈哈……得饶人处且饶人,徐仁既已栽在你们手中,女施主又何必如此残忍?你挖去他的双眼,日后他又该如何眼观六路?”
突然,林中传来一道空灵大笑,笑声忽近忽远,忽高忽低,宛若靡靡梵音。
此声一出,竟带起一道道劲气涟漪,令林中树叶哗哗作响,鸟儿四散而逃,何善及其麾下官军,更是个个顿感胸闷气短,脑海眩晕,眼泛迷离,耳中嗡嗡作响,一副痛苦模样。
“佛音功?”
柳寻衣和洵溱同时惊呼一声,纷纷运转内力,抵挡这股天降梵音。
少林佛音功,柳寻衣平生只见过两次,而且皆是和洵溱在一起时。
第一次在西域的罗汉寺,神秘老僧利用佛音功,从洵溱手中救下柳寻衣。第二次便是今天。
来人的佛音功虽威力不俗,但却远不及罗汉寺中的神秘老僧。
笑声渐落,伴随着一阵悉悉索索的脚步声,林中陡然闪出十几个黑衣刀手。
这些黑衣人皆戴着白色假面,行动整齐,步调一致,亮出兵刃的起手式也如出一辙,俨然受过严格训练。
众人循声而望,但见一位又高又胖的大和尚,拄着清水禅杖,如笑面佛一般,笑盈盈地自树后缓步而出。
见状,何善的眼神陡然一变,可未等他开口询问,徐仁已出言安抚道:“何大人不必惊慌,他们是自己人。”
“无道神僧!”
许衡一眼便认出和尚的身份,登时脸色一变,惊呼道:“门主,此人是龙象山四大护法之一,司无道。江湖人称‘无道神僧’,武功十分了得。昔日凌门主追杀琴魔舞妖时,曾见过此人,当时若非七爷在场,只怕凌门主难以全身而退。”
闻言,柳寻衣双瞳一凝,看向司无道的目光中徒增一抹谨慎之色。
“来的是个高手,大小姐小心!”萧阳冷眼打量着司无道,头也不回地对洵溱提醒道,“还有那些黑衣刀手,也非平庸之辈。”
阿保鲁目光谨慎地打量着四周,低声说道:“洵溱,眼下局势不妙,我们只有五个人,对方却有数百人,其中还有十几个高手,若是死战不退,只怕我们难保周全。当务之急,是先保护你杀出去。至于柳寻衣……”
“何不先放了徐仁?”
司无道似乎看破了阿保鲁的心思,继而伸手一指被擒于刀下的徐仁,满脸笑意地说道:“只要你们放了徐仁,洒家便放你们五人离开,如何?洒家不喜欢人多势众,更不喜欢以多欺少,若真厮杀起来,你们难免吃亏……”
“是吗?”
突然,柳寻衣冷笑一声,随之双臂一震,身上五花大绑的麻绳,竟被他轻而易举地瞬间挣断。
见状,许衡几人顿时一愣。
“不必看我,你们亦可轻易将绳子挣断。”柳寻衣故作神秘地笑道。
在许衡等人疑惑不解的目光中,柳寻衣稍稍活动几下拳脚,转而朝何善拱手笑道:“何大人,多谢你的配合。在下这招引蛇出洞,大人当居首功!哈哈……”
此言一出,林中顿时一片哗然。众人无不满眼错愕。唯独洵溱,似乎对此早有意料,还颇为不满地瞪了一眼柳寻衣。
此刻,何善的嘴角悄然露出一抹狡黠的笑意,随之眼神一狠,喝令道:“众将听令,将眼前的和尚,以及这些来路不明的黑衣人统统围住,休要放跑一个!”
“遵命!”
三百官军齐声大喝,同时拔刀出鞘,直指司无道和一众黑衣人。
……
第二百一十九章 :白云苍狗
“怎么回事?”徐仁大惊,诧异而阴狠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何善,冷声道,“你敢出卖我?”
何善轻蔑一笑,讥讽道:“一个是来路不明的人,一个是贤王府的门主。相比之下,本官当然更相信柳门主。”
“混账东西!”徐仁怒声道,“难道你忘了?柳寻衣曾用假图骗过你……”
“早在三天前,柳门主来府衙找我时,就已将假图之事向本官坦白,而且本官也决定既往不咎。”何善嗤笑道,“非但如此,柳门主还告诉我,龙四背后一定有人指使,那人八成就是杀害潘八爷的凶手。而真凶,极有可能是曾假扮秦天九,在颍川为非作歹的人。因此,本官去船坞找龙四,故意与之闹翻,目的就是想引你露面。根据柳门主所说的容貌体型,本官一眼断定,你就是幕后真凶。所以我早就知道,你根本不是河西秦氏的人。至于柳门主,他早已从潘文口中得知,‘晴川山水图’在龙四洗劫潘府前便已失窃,因此他料想,此图八成在杀死潘八爷的凶手身上。后来你用这张图作为诱饵,引我入局,帮你一起对付贤王府和潘家,便是不打自招,铁证如山。如今看来,柳门主果真料事如神,字字无虚。”
“所以你就将计就计,和柳寻衣串通起来演戏。”洵溱颇为不满地接话道,“此事不仅骗了徐仁和龙四,而且还一直瞒着我们。”
柳寻衣苦笑道:“并非诚心欺瞒,只是事出紧急,所以……来不及解释。”
“只可惜,柳门主千算万算,终究还是算漏一步,让龙四趁机跑了。”何善面色一暗,满眼失落地说道,“而‘晴川山水图’也……”
“哼!”洵溱嗔怒道,“他没漏算任何事!你们在英华书院串谋演戏时,柳寻衣已让我带人去船坞抄了龙四的底。不但将潘家财物尽数追回,而且还将欲要逃跑的龙四截住,至于那幅‘晴川山水图’,也被我一并缴获。”
说罢,洵溱美目一转,神色复杂地盯着柳寻衣,幽怨道:“当我在船坞拷问龙四时,他一说出‘晴川山水图’的事,我便已猜破一切。你做事一向谨慎小心,又岂会对潘家失窃的‘晴川山水图’毫无察觉?唯一的解释,只能是你另有诡计。柳寻衣,枉我之前处心积虑地为你绞尽脑汁,原来你早已胸有成竹,并暗中安排好一切。哼!那晚竟还在我面前装傻充愣,我倒真小瞧了你。”
对于洵溱的抱怨,柳寻衣唯有讪讪一笑,却未再过多辩解。反观何善,听说‘晴川山水图’还在,登时心中狂喜,兴奋之色溢于言表。
柳寻衣看向神色古怪的司无道,直言道:“想在颍川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只靠徐仁一人,怕是难以达成。因此我料定,他背后一定还有帮手,却万没想到,最终竟引出龙象山的‘无道神僧’。”
“柳寻衣,你比洒家想象的还要聪明。”司无道对周围虎视眈眈的官军视若无物,仍满面春风地望着柳寻衣,笑道,“懂得‘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道理,用自己做饵,引我们上钩。”
“没办法,这也是被你们逼的。”柳寻衣冷笑道,“府主下令,让我们找出真凶,我等自当遵循,不敢不从。以眼下的局势,你似乎没机会再杀我们?”
“那又如何?”司无道环顾着周围的官军,古怪地笑道,“洒家本就没打算杀你,只想给洛天瑾找些麻烦罢了。”
柳寻衣眉头一皱,反问道:“莫非贤王府曾得罪过龙象山?当初七爷在捉拿‘琴魔舞妖’时,你也曾出面阻拦。我之前从未听说过贤王府与龙象山有任何过节,你究竟因何如此?”
“冤有头,债有主。有些恩怨,不一定摆在明面上。”司无道话中有话地笑道。说罢,他将清水禅杖绕周身一舞,挑衅道:“柳寻衣,让洒家见识见识你这些年的长进如何?”
闻言,柳寻衣稍稍一愣,狐疑道:“这些年的长进?难道……你早就认识我?”
说罢,柳寻衣转念一想,又回忆起他追杀徐仁的那一夜,徐仁对“柳寻衣进入贤王府不久”的消息,竟也是一清二楚。
这令柳寻衣大为不解,同时心中也开始有些惴惴不安。隐约之中,他总有一种错觉,似乎龙象山对于他的一切……甚为关注。
“厮杀起来,难免死伤无辜。”司无道笑道,“不如洒家与你赌一局,你我单独较量一场。倘若你赢了,徐仁要杀要剐,随你处置,洒家绝无二话。但若是洒家侥幸获胜,也只是死你一个。至于其他人,洒家可以网开一面,放他们安然离开。如何?”
“这算什么狗屁赌局?”许衡怒声道,“现在你们已是瓮中之鳖,门主凭什么和你赌?你以为在这个时候,门主还会逞一时之勇?”
“此言差矣!”司无道摇头笑道,“你以为你们人多势众?其实这些官军百无一用,让他们助助声势尚可,但你想让他们替贤王府买命厮杀,只怕没那么容易。”
话音未落,何善眼中不禁闪过一丝犹豫之色,他面色为难地望向柳寻衣,苦笑道:“柳门主,本官曾与你有约在先,我的手下只能围而不杀。他们毕竟都是官府差役,倘若不明不白地死于江湖纷争,本官日后不好向上面交代……”
“这算什么?”汤聪冷笑道,“围而不杀?那你们来此作甚?捧场?还是看戏?”
面对汤聪的讥讽,何善却是苦笑不语,只能将恳切的目光投向柳寻衣。
“哈哈……”徐仁陡然放声大笑,戏谑道,“如此算来,你们的人反倒比我们还少,时局瞬息万变,谁也难以预料。可笑,真是可笑之极!”
“门主,这……”
“我看无道神僧的提议不错。”不等面色为难的许衡开口,洵溱却突然轻笑道,“你们的柳门主有勇有谋,文武双全,何不让他与无道神僧切磋一番?一者,可以免伤无辜。二者,也能让我们开开眼界。”
说罢,洵溱竟朝柳寻衣投去一个怂恿的媚眼,转而闲庭散步地退到一旁,饶有兴致地看起戏来。
闻听洵溱阴阳怪气的言语,柳寻衣心知肚明,她定是在为自己欺瞒她的事而心怀不满,因此借机报复。
司无道笑道:“柳寻衣,洒家可以答应你。只要你肯与我单打独斗,无论胜败,日后龙象山绝不会再找潘家的麻烦。如何?”
此话一出,潘家人顿时神色一变。
潘文和潘云面面相觑,眼神复杂。潘雨音则泪眼朦胧地望着一言不发的柳寻衣,心中是说不出的愧疚与焦虑。
一向夫唱妇随的大夫人,此刻却突然眼神一正,随后声泪俱下地苦苦哀求道:“柳门主,数月来,潘家遭受的种种不幸,皆因贤王府而起……今日我斗胆求求你,能否行行好?救我潘家脱离苦海?”
“娘?”潘云和潘雨音异口同声道,“你不能这样……”
“门主不可!”许衡急声道,“我曾听凌青提起过,无道神僧的武功深不可测,就连七爷在他手里,也难以讨到半点好处。你若与他单打独斗,只怕……”
廖川抢话道:“不错!休看此人一副僧人模样,实则却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他从不在乎什么清规戒律,更没有半点好生之德。世人皆知,龙象山的四大护法,个个双手沾满鲜血。依龙象山的规矩,四大护法能有今时今日的地位,不是靠武功人品,而是靠杀人多寡。这些年,惨死在司无道杖下的无辜之人,摞在一起足有一座小山。因此,门主万万不可冒险!”
“大不了咱们一起上,和他们拼个鱼死网破。”廖海恶狠狠地瞪着司无道,狞声道,“让洵溱的人牵制住其他的黑衣人。咱们五个一起上,不信斗不过一个恶僧!”
闻言,汤聪神色一正,率先表态道:“我赞同廖海的办法。”
“我也赞同……”
“我不赞同!”
突然,柳寻衣大手一挥,不容置疑地说道:“你们休再争论,此事就依无道神僧所言,我与他单打独斗便是。”
“可是……”
“不必多言!”柳寻衣望着焦躁不安的许衡,轻声道,“许大哥,我若遭遇不测,你便接替我,坐回惊门门主之位。”
“这是何话?难道我许衡是那种贪图名利的人吗?”
“许大哥切莫误会!我的意思是,一旦我有什么不测,你千万要保护好潘家人的周全。”柳寻衣叮嘱道,“潘夫人所言不错,潘家是因贤王府而屡屡遭难,我们绝不能坐视不理。”
说罢,柳寻衣又看向泰然自若的洵溱,苦笑道:“洵溱姑娘,我知你才智过人,我若不测,还望你能替我照看他们。”
“放心去吧!”洵溱非但没有半点生死离别的伤感,反而满眼期待地连连鼓励道,“你若死了,我定会替你收尸。放心!放心!”
说罢,洵溱还朝他露出一抹“宽慰”的笑容,令柳寻衣顿感哭笑不得,不禁心中暗想:“我和她毕竟朝夕相处了这么多天,世上又怎会有如此无情的女人?真是……唉!”
此时,夕阳坠落,月升苍穹,天地间一片昏暗。
何善一声令下,霎时间,上百支火把将林间这片空地照的亮如白昼。
柳寻衣渐渐收敛心性,目光凝重地死死盯着司无道。右手推剑出鞘,伴随着“噌”的一声轻响,剑锋闪露,寒光乍现。
今夜,柳寻衣要与江湖中血债累累,赫赫有名的“无道神僧”,挑灯而战。
……
第二百二十章 :挑灯夜战
众人纷纷退让,留出一片方圆数丈的空地,只剩柳寻衣和司无道。
“司无道,你要记住自己的承诺。冤有头,债有主!此战无论谁胜谁负,龙象山日后都休要再找潘家的麻烦。”
柳寻衣将三尺青锋甩于身侧,身形挺立,笔直如枪,双目死死凝视着司无道,深邃的黑眸中涌现着一抹若隐若现的战意。
司无道面露狞笑,本来慈眉善目的脸庞,顿时变的阴森可怖,他将清水禅杖横于身前,幽声笑道:“出招吧!”
“噌!”
话音未落,柳寻衣陡然拔身而起,如蛟龙出海,似藏龙出洞,倏忽间已跃起数丈之高,半空中青锋一扫,霎时间,一道凌厉剑气贯穿而下,将茂林枝叶斩下无数,疾风席卷,交错而叠,化作一道道劲气匹练,直逼司无道而去。
柳寻衣出手不留情,杀招一出,周围登时爆发出一阵惊呼。
“来的好!”
司无道断喝一声,手中清水禅杖迎风挥舞,宛若一面金色大盾,将柳寻衣的剑气尽数抵挡在外。
伴随着一阵密如急雨般“铿铿”的声响,柳寻衣剑锋飞舞,乘风而下,眨眼间杀到司无道的头顶。
面对来袭,司无道毫无惧意,眼中反而闪过一抹兴奋的光泽。他双脚顿地,身形犹如离弦之箭,直扑而上。
顷刻间,禅杖与利剑交织而撞,紧接着便是一阵狂风暴雨般疯狂对攻。
二人闪转腾挪,上下翻飞,打的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双方你来我往,禅光剑影,一招快过一招,一式狠过一式。
在旁人看来极难施展的招式,对柳寻衣和司无道而言,却是信手拈来,召之即出,挥之即去。双方频频变招,剑锋千变万化,杖影鬼神莫测,皆是迅若闪电,势如奔雷。
密林中,疾风阵阵,劲气乱窜,将观战众人逼得一退再退,一让再让。
二人之战,好似放龙入海,纵虎归山,速度之迅捷,声势之刚猛,威力之浩大,足令旁人魂惊胆落,骨软筋酥。
柳寻衣手握三尺青锋,驱雷策电,搅海翻江。司无道双手执杖,捣虚批吭,破坚摧刚。二人近战而斗,招招凶险,步步杀机,却又互不相让,针锋相对。
方圆百米,虎啸龙吟,寸草不生。方圆数里,风起云涌,落叶满天。方圆十里,声如滚雷,意如骤雨,万物无不噤若寒蝉,战战兢兢。
柳寻衣与司无道出招的速度,甚至比许衡等人眨眼还快。以至于场边众人看的眼花缭乱,目不暇接,只恨爹娘没多给自己生出几双眼睛。
尤其是何善和三百官军,他们平日稳坐庙堂,又何时亲眼见识过,江湖顶尖高手的武功?半空中你来我往的交手,宛若电闪雷鸣,惊涛骇浪,直看的这群人呆若木鸡,瞠目结舌,一时竟忘了自己身处何地,甚至忘了自己是谁。
躲在官军后的何善,在惊讶之余,只感到一阵口干舌燥。他拼命吞咽着吐沫,用近乎颤抖的声音,喃喃自语道:“没想到这世上……竟还真有……武功如此高强之人……”
“何大人,你有眼福了!”洵溱戏谑道,“一流高手间的较量,即便在江湖中也不常见。今天你能看见,也算是一种难得的造化。呵呵……”
何善完全沉浸在诧异与惊骇中,甚至没能听出洵溱言语中的嘲讽之意。
面对打的难舍难分,胶着鏖战的二人,许衡几人无不面露骇然之色,他们身为惊门弟子,在担忧柳寻衣生死安危的同时,也为自己能有这样的门主而暗暗骄傲。
“许大哥,柳大哥的武功……”汤聪瞪着一双难以置信的眼睛,吞吞吐吐地问道,“比凌门主和陈门主都要厉害吧?”
许衡感慨道:“岂止比凌青、陈雍厉害,就算比之黑执扇,甚至府中七雄……怕是也不遑多让。”
“其实上次在少林,门主击败秦天九时,便已证明过自己的实力。”廖川插话道,“只不过上次门主与秦天九那场比武,打的太过保守,不如今日这场打的真切、痛快。”
“越是痛快,就越是危险。”廖海担忧道,“别人我不敢妄言,但若是我遇到这种对手,保证不出十个回合,必定死于非命。门主能在无道神僧如此凶险的攻势下,鏖战百合而不败,实在难以想象……”
“凶险的何止门主一人?”许衡凝声道,“司无道若有破绽,同样也会瞬间殒命。”
洵溱遥望战局,一双美目中火光闪烁,火光中两道人影迅速交织,来回闪动,甚是诡异。她目不斜视,神色却别有深意,幽幽地说道:“真是好功夫!”
闻言,阿保鲁眉头微微一动,转而问向洵溱:“你认为他们谁更胜一筹?”
“棋逢对手,将遇良才。”洵溱一动不动地说道,“这场较量,柳寻衣和司无道互在伯仲之间,二人都堪称江湖中一等一的高手。但若单论武功,柳寻衣要略逊于司无道一筹。”
“那他为何不败?”阿保鲁好奇地问道。
“柳寻衣的武功虽略逊一筹,但他保命的本事,却是我见过的人中最厉害的。”洵溱似笑非笑地说道,“二人交手,看似平分秋色,分庭抗礼。实则是司无道在隐隐占据上风,柳寻衣则在奋力支撑,二人的攻防互呈四六之势,司无道占六,柳寻衣只占四。不过比起司无道,柳寻衣却还有一个更大的优势。”
“什么?”
“年轻!”洵溱笑道,“这是他的弱势,但也是他的优势。他因为年轻,所以在内力和经验上,稍逊于司无道。但也正因为他年轻,因此在体力和精神上,则要略胜司无道一筹。高手较量,聚精会神尤为重要,在交手中每时每刻所消耗的体力和精神,皆是极为惊人。无道神僧武功虽高,但毕竟年纪远长于柳寻衣,因此论耐力和劲头,他定不是年轻气盛的柳寻衣的对手。”
“门主小心!”
只言片语间,柳寻衣与司无道又交战数十回合,仍不分胜负。
半空中,司无道看准时机,猛然挥杖而下,直取柳寻衣的脑袋,柳寻衣反应迅捷,弯臂负剑,横于脖颈之后。与此同时,脑袋骤然向下压去,伴随着“嘭”的一声巨响,柳寻衣在巨大力道的撞击下,身形猛然下坠,呈弓步砸落在地。
司无道不给柳寻衣半点喘息之机,清水禅杖回身一舞,抡圆一圈,再度狠砸而下。
又是“嘭”的一声巨响,柳寻衣双腿竖叉而下,上身迅速前扑,将自己的脑袋缩于脚下,同时双手握住剑柄,剑身以脖颈为轴,双臂一挥,剑锋环绕而上,脑袋顺势一甩,电光火石间便已转过身来。
柳寻衣左手迅速探出,登时将禅杖死死攥住。与此同时,他的右手持剑斜刺,锋利的宝剑如流星赶月般,紧贴着禅杖朝司无道的小腹扫去。
司无道大惊失色,慌忙将小腹向内一缩,只听“嗤”的一声轻响,剑锋已瞬间将司无道的僧袍,划开一道巨大豁口。
不等司无道变招,柳寻衣的左手猛地甩开禅杖,翻身一掌,重重拍在地上,身形登时横飞而起。
半空中,柳寻衣双脚连翻向前蹬出,随着一连串闷响接踵而至,他的双脚已交叠着狠狠踹在司无道的胸口。令其向后连连退出十余步,方才堪堪稳住身形。
“好!”见状,许衡等人情不自禁地大声欢呼起来。
此刻,柳寻衣同样不给司无道喘息的机会,脚下一轻,身体斜飞而起,右手持剑轻点地面,在泥地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剑痕,眨眼间,他已冲到司无道面前。
柳寻衣毫不留情地挥剑而上,伴随着一连串夺目耀眼的剑花,青锋一闪,剑尖已杀至司无道眼前,并在其瞳孔中迅速放大。
“嘶!”
司无道脸色一变,身体猛地向后一仰,剑锋几乎擦着他的前额斜刺而出,险些将他那大秃脑袋,一剑劈成两半。
身体尚未落地,司无道却将禅杖奋力向下一戳,原本后仰的身躯登时向上弹起,与猝不及防的柳寻衣迎面相撞。
随着“砰”的一声闷响,司无道的脑袋,狠狠磕在柳寻衣的面门上。登时将柳寻衣撞的七荤八素,眼冒金星,同时脸上鲜血横流,好不狼狈。
由于司无道事先有所准备,因此他是用自己的额头,去撞柳寻衣的鼻梁。故而司无道只是额头稍稍青了一块,并无大碍,更不如柳寻衣那般“凄惨”。
“哈哈……”
一招得手,司无道陡然放声大笑。他一手拄着禅杖,一手捂着自己刚刚被柳寻衣连踹了七八脚的胸口。没笑两声,便已忍不住地猛咳起来,随之嘴角渗出一丝殷红的血迹。
“好个不择手段的疯僧!”汤聪愤愤不平地叫骂道。
场中,柳寻衣捂着自己又酸又痛的口鼻,一双谨慎的眼眸死死盯着司无道。刚刚他与司无道鏖战近一百五十回合,结果却不分胜负,互有所伤。
“柳寻衣,你的武功不比慕容白差!年纪轻轻便有一身好武功,果然后生可畏。”司无道突然冒出一句,“你我再打下去也难分胜负,不如你放了徐仁,我也不取你的性命,如何?”
闻言,柳寻衣不由一愣,嗤笑道:“听上去……不怎么样!徐仁已经在我们手里,但你却未必能取走我的性命。更何况,徐仁杀了潘八爷,此仇我岂能不报!”
司无道哈哈一笑,缓步朝柳寻衣走来,边走边笑道:“不如我再多加一个条件,如何?”
面对步步逼近的司无道,柳寻衣顿时提起精神,持剑在前,小心提防着,狐疑道:“什么条件?”
“一个消息。”此时,司无道已走到柳寻衣身前,满脸笑意地望着他。
“天底下有什么消息,能抵得上潘八爷的一条命……”
不等柳寻衣把话说完,司无道却突然倾身上前,附耳低声道:“你妹妹,柳寻玉的消息!”
此话一出,柳寻衣登时身子一颤,整个人宛若一尊雕塑般,死死地凝固在司无道面前。
任由司无道放声大笑,以及许衡等人急声呼喊,柳寻衣却耳目闭塞,呆若木鸡,唯有眼中渐渐涌出的一汪清泪,悄无声息地滚落而下。
除此之外,柳寻衣已再无半点反应。
……
第二百二十一章 :惊天秘闻
“你怎会知道玉儿?”
柳寻衣和司无道另择一处僻静,迎着当头一轮明月,二人的影子在树阴下显的分外孤独。
远处,洵溱并未释放徐仁,一切只等柳寻衣与司无道密谈之后,再做决定。
“不止于此,洒家还知道很多秘密。”司无道笑盈盈地望着柳寻衣,阴阳怪气地说道,“尤其是你的秘密。”
“什么意思?”
闻言,柳寻衣心中登时一沉,脑中迅速闪过无数念头,但表面上仍故作镇定,不动声色地反问道:“你还知道我什么事?”
“几乎……所有事。”司无道一脸无辜地撇嘴道,“毕竟你我相识,早已不是一天两天了。”
司无道的话犹如雷霆一击,当头一棒,令柳寻衣大惊失色,脸上再也伪装不出淡定的模样,眼神急迫地追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你何时认识的我?你还知道我什么事?”
“很多事。”见柳寻衣心急如焚,司无道反而故意卖起关子,神秘兮兮地笑道,“比如……天机阁。”
“嘶!”
司无道话一出口,柳寻衣的双瞳猛地一缩,眉宇间瞬间浮现出一抹难以名状的惊骇之色。
“你……”
“不必担心。”司无道摆手笑道,“洛天瑾是龙象山的仇人。所以关于你的秘密,洒家永远都不会告诉他。”
说罢,司无道还朝柳寻衣露出一个宽慰的笑容。只不过在柳寻衣看来,慈眉善目的司无道,此时却比地狱恶鬼还要恐怖。
此刻,柳寻衣脑中千头万绪,心头百般滋味。他越想理清一切,可越是心乱如麻,杂乱无章,思来想去,脑中已彻底乱成一团浆糊。
柳寻衣拼命摇了摇脑袋,随之眼神一狠,沉声道:“你今天不把话说清楚,休想离开!”
“洒家已经把话说的很清楚了。”司无道笑道,“只是你道行不够,听不懂而已。”
“你早就认识我?”由于司无道所言太过突然,以至于毫无防范的柳寻衣心神不宁,手足无措。
此刻,他心里有成千上万的疑惑,但一时却又不知该从何问起,只能想到什么问什么,忙道:“你是如何认识我的?又为何要认识我?你究竟有什么目的?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言至于此,柳寻衣脑中突然精光一闪,随之眼神一变,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了!上次我追杀徐仁时,徐仁竟然知道我才进入贤王府不久……当时我百思不解,但现在想来,他和你是一伙的……你一直在暗中监视我,所以他才对我的行踪了如指掌?”
“不错,徐仁乃龙象山十大无常之一。”司无道毫不避讳地承认道,“非但如此,当凌青追杀‘琴魔舞妖’时,我出现在洛阳城外的破庙,也并非巧合。”
“当时我在贤王府,所以……你是为了我,才会出现在洛阳城附近?”柳寻衣难以置信地喃喃自语道。
“正是。”司无道咧嘴笑道,“其实这么多年来,洒家在暗中帮你解决了不少麻烦。算起来,洒家乃是你的大恩人,你理应谢谢洒家才是。哈哈……”
“你在暗中帮我解决麻烦?”柳寻衣眉头一挑,满头雾水地追问道,“什么意思?”
“当年,你和秦卫四处流浪乞讨,快要饿死在寒冬街头时,赵元为何会突然出现在你们面前?”司无道眼中泛着一抹洋洋自得的精光,笑道,“其实是洒家在暗中引导他,让他和你们在街头‘偶遇’。若是没有洒家,你只怕早就冻死了。”
“这……”柳寻衣在恍惚之中,断断续续地回忆起当年的那一幕幕往事。
当时,赵元如救苦救难的观世音一般‘从天而降’,而且他一出现便主动摸索柳寻衣的筋骨,俨然是有备而来。之后还说过一句:“不错!不错!果真是个难得一遇的可造之材!真想不到,在这穷街陋巷之中,竟真让我赵元碰上一个筋骨异禀的练武之才。好极!好极!”
“竟真让他碰上一个练武之才……竟真让他……莫非……侯爷当年真的是受人指引,有备而去?”
柳寻衣反复琢磨着当年赵元一言一行,当初他还对此有些许困惑,如今听到司无道的一番解释,顿时有种恍然大悟的错愕之感。
“你……”
“别急!还有一件事也是洒家的功劳。江一苇派人捉拿程秋的消息,也是我故意透露给赵元的!”
司无道一副讳莫如深的神秘模样,循循善诱道:“若非洒家,赵元又岂会派人去折戟谷截杀程秋?你以为天下真会有这么巧的事吗?很多时候,不是你柳寻衣的命好,而是有人替你在暗中解决了所有麻烦。而这个人,便是洒家!哈哈……若程秋真去贤王府与你对质,你必会死无葬身之地。如此说来,洒家算不算是你的救命恩人?”
“这……”
“除此之外,这些年你替天机阁办事,洒家也在暗中帮过你不少。甚至就连你的小命,洒家也救过不下七八次。”司无道话锋一转,故作一副抱怨模样,苦笑道,“我屡次三番地救你于水火之中,却不料你刚才竟要杀我?”
司无道的一席话,对柳寻衣而言,却如听天书一般。
柳寻衣难以置信地凝视着司无道,声音颤抖地追问道:“你到底是谁?我和你究竟有什么关系?你又为何屡次在暗中帮我?”
“洒家乃龙象山四大护法之一,与你非亲非故。”司无道笑道,“至于我为何要帮你?却不能告诉你。”
“定是有人指使你这么做!”柳寻衣心思缜密,一下便听出司无道话中的破绽,连忙揣测道,“能指使龙象山四大护法的人,天底下怕是找不出几个。而最有可能的一个……就是龙象山的圣主,是不是?”
对于柳寻衣的疑问,司无道只是笑而不语,既没肯定,也未否定。
“徐仁杀潘初八,是针对洛天瑾。但洒家出现在颍川,却是为你而来。”司无道笑道。
“为我而来?”柳寻衣狐疑道,“难道你来此的目的,只是为了把这些不知真假的‘故事’告诉我?”
“难道不值吗?”司无道伸手揉了揉自己的额头,苦笑道,“本想检验一番你的武功,却不料险些被你取了性命。”
柳寻衣从司无道的眼中,丝毫看不出他对自己存有恶意。于是,防范之心随之放松几分。
柳寻衣眉头紧锁,大惑不解地反复问道:“我还是不懂,你究竟为何要帮我?而且听你话中的意思……你已在暗中帮了我十几年?”
“算是吧!”司无道不可置否地点头应道。
柳寻衣追问道:“可我想知道,龙象山的圣主为何会对我这个无名小卒感兴趣?难道我和他之间……有什么千丝万缕的关系?”
“不可说!不可说!”司无道摇头晃脑,搪塞道,“或许有朝一日你与圣主相见,他会亲自将一切告诉你。”
柳寻衣知道,司无道看似放荡不羁,实则狡猾之极。因此他不想说出的秘密,自己就算再如何逼问,怕也问不出究竟。
心念至此,柳寻衣索性将心中万千疑虑统统抛下,转而神色一禀,正色道:“那玉儿呢?玉儿在哪?”
“我告诉你有关柳寻玉的消息,你可否放过徐仁?”司无道反问道,随之他双手合十,故作慈悲为怀的模样,幽幽念道,“阿弥陀佛,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柳寻衣目光凌厉地盯着司无道,犹豫片刻,缓缓应道:“日后,你们绝不能再找潘家的麻烦!”
“洒家刚刚已经说过,只要你肯与我单打独斗,无论胜负如何,日后我们都不会再找潘家的麻烦。”司无道笑道,“不过,今日之后的潘家,似乎也不值得我们再去找麻烦。潘初八已死,潘家与贤王府日后也会渐行渐远。其实这对潘家来说,是好事,起码可以保平安!”
柳寻衣一怔,好奇地问道:“你们与贤王府究竟有何深仇大恨?为何如此针锋相对,甚至……连贤王府的朋友都不放过?”
“这正是我来找你的目的,让你看清洛天瑾的本性。洛天瑾表面上是仁义君子,实则却是一个卑鄙无耻的势利小人。”司无道冷笑道,“如今,你还未真正了解他,当有朝一日,你看清他的本来面目后,真相定会令你大吃一惊!名震武林的‘北贤王’,竟是那般自私贪婪,龌龊不堪!”
洛天瑾平日待柳寻衣不薄,因此当他听到司无道如此诋毁洛天瑾时,心中难免有些不忿,呛声道:“你真的了解洛府主吗?我看你才是受人蛊惑,人云亦云。别忘了,龙象山是武林异教,论起卑鄙无耻,作恶多端,你们才是行家。”
“罢了!”司无道摆手笑道,“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洛天瑾的虚伪,可以冠冕堂皇地骗过一时,却骗不过一世。可以欺骗一个人,但却瞒不过所有人。洒家今日不与你争辩,日后自有分晓。”
说罢,司无道伸手遥指徐仁,问道:“如何?你可否答应放他一马?”
柳寻衣沉吟道:“你若告诉我玉儿的消息,我可以放他一马,但只是今天。日后我再见到他,定杀不饶。”
司无道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笑道:“识时务者为俊杰,你的选择,可以避免今夜死伤更多的无辜,善哉!善哉!”
“少废话!玉儿在哪?”柳寻衣急不可耐地追问道,眼中随之浮现出一抹难以掩饰的期待与激动。
“不知道!”
柳寻衣问的急切,司无道的回答却更是痛快。
闻言,柳寻衣先是一愣,顿时气的七窍生烟,恨不能将眼前的大胖和尚生吞下肚。
“先别急。”面对柳寻衣欲要杀人的目光,司无道讪讪一笑,摆手道,“洒家虽不知柳寻玉身在何处,但却可以断言,她至今仍安然无恙地活在世上。”
“为何如此肯定?”柳寻衣忙问道。
“你不是活的很好吗?”司无道不答反问,别有深意地笑道,“你能活的很好,柳寻玉也能活的很好。”
“此话怎讲?”柳寻衣不胜其烦,此刻分外恼怒。
不过柳寻衣虽心中焦虑,但见到司无道言之凿凿,信誓旦旦的模样,心中还是不由地泛起一抹狂喜。
“我和玉儿已有十几年未见,怎知她活的好不好?又怎知你是不是在故意戏耍我?”
“你能安安稳稳地活到今天,洒家功不可没。”司无道也不恼怒,仍摆出一副神秘兮兮的恼人模样,反问道,“你何不仔细琢磨琢磨?这么多年,你能屡屡化险为夷,为何你的妹妹……就不能‘吉人自有天相’?”
闻言,柳寻衣登时一怔,眉头紧锁,若有所思地反问道:“你的意思是……龙象山圣主不仅仅对我感兴趣?而且……他还派人在暗中保护着我的妹妹?”
……
第二百二十二章 :千头万绪
“那人是谁?他在哪?我要见他!”柳寻衣突然拽住司无道的胳膊,十万火急地追问道。
“柳寻衣,你只需知道圣主对你们兄妹没有恶意,有此足矣。”司无道摇头道,“洒家来找你,还想提醒你一件事。”
此时,柳寻衣满脑子都是柳寻玉,哪儿还有心情理会司无道,漫不经心地应道:“何事?”
“不久之后,中原武林将会掀起一场空前浩劫。”司无道正色道,“到时,不知会有多少人死于非命,所以你要小心。”
闻言,柳寻衣神色一变,狐疑道:“浩劫?什么浩劫?难道是你们龙象山欲要祸乱武林?”
“非也!此事与龙象山无关,但与贤王府有关。”
“贤王府?”柳寻衣眼珠一转,费解道,“那你又让我小心些什么?”
“小心洛天瑾!”
柳寻衣眉头一挑,似笑非笑地说道:“我身为贤王府弟子,为何要小心北贤王?难不成……他会害我?”
“有何不可?”司无道目光遥望着密林深处,幽幽地说道,“在这场武林浩劫中,贤王府将会被推上风口浪尖。你身为贤王府弟子,势必危机四伏,劫难重重。洒家不能一直陪在你身边,帮你解决麻烦,所以……你自己要万事小心。”
柳寻衣一愣,将信将疑地反问道:“我姑且当你不是胡言乱语,可你为何要提醒我?你之前只在暗中盯着我,为何今日却突然把这么多秘密告诉我?难道你不怕我找上龙象山,向你们圣主问个究竟?”
“该来的迟早会来,挡也挡不住。”司无道笑道,“柳寻衣,你只需记住,我们是在帮你、救你。你真正要提防的人不是洒家,也不是龙象山,而是洛天瑾。”
“笑话!一个是臭名昭著的无道神僧,一个是誉满天下的北贤王,你说我会相信谁?”柳寻衣冷笑道。他虽表面上不屑一顾,但其实内心已有颇多忐忑。
柳寻衣暗想:“既然司无道知道我这么多秘密,想必我和龙象山圣主之间,定有一些鲜为人知的曲折关系,否则他又为何对我和玉儿如此关心?而且看司无道信誓旦旦的模样,似乎不像演戏,难不成……府主真暗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龌龊秘密?还有即将到来的武林浩劫,究竟指的是什么呢?又为何会与贤王府有关?难道是‘玄水下卷’引出的后续麻烦……”
柳寻衣想的头晕脑胀,越想越糊涂,越想越凌乱。
最终,柳寻衣将心一横,决定找机会亲赴龙象山。与其自己像个没头苍蝇似的到处乱撞,倒不如去找龙象山圣主,与之当面问个清楚。
虽然司无道没有把话挑明,但柳寻衣总有一种感觉,龙象山圣主与自己兄妹二人,定有些不为人知的渊源。
而这份渊源,一定不是源于他们兄妹本身。毕竟,当时他们的年纪不过才五六岁,又岂能与龙象山有何牵扯?因此,在他们兄妹和龙象山圣主之间,必定还有一位极为关键的人物,将他们在暗中联系在一起。
依司无道所言,这些年来,龙象山圣主似乎一直在暗中搭救他们兄妹,让他们免受死亡威胁。但柳寻衣并非愚蠢莽撞之辈,龙象山究竟是善是恶?是敌是友?只凭司无道一面之词,他还不敢妄下定论。
柳寻衣甚至猜想,会不会是朝廷中有人暗通龙象山,故意给他摆下一道**阵?
但思来想去,无论是东府还是西府,似乎都没必要这么做,其中有太多诡异古怪之处,以及不合常理的地方,令柳寻衣实在想不通。
一切疑云,还需等柳寻衣亲自问过龙象山圣主,并找出将他们暗中联系起来的关键人物后,方才能真相大白,水落石出。
“柳寻衣?”
望着深陷苦思的柳寻衣,司无道轻唤道:“不知现在洒家可否带徐仁离开?”
柳寻衣深深看了一眼司无道,随之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当柳寻衣和司无道重新回到众人视线中时,柳寻衣就如同丢了魂似的,对任何人的问话,皆是漫不经心地随口敷衍,一副百思不解,心事重重的奇怪模样。
洵溱一双美目别有深意地盯着失魂落魄的柳寻衣,黛眉微蹙,似乎颇为好奇。
“门主,徐仁他……”
“放了吧!”
不等许衡开口,柳寻衣已匆匆挥手道:“仅此一次,日后再遇到他,格杀勿论。”
“是!”
许衡面色狐疑地答应一声,转而去和阿保鲁等人交涉一番,最终在何善以及潘家人愤愤不平的目光下,徐仁重获自由。
“还不快滚!”阿保鲁冷声催促道。
徐仁对其置之不理,而是用一双阴毒的眼睛,死死盯着何善,冷笑道:“何大人,你竟敢出卖我?现在我死不了,你就休想再活……”
“徐仁!”
不等徐仁出手,司无道突然断喝一声,阻止了他后面的动作。
躲在三百官军后的何善,心有余悸地望着徐仁,转而对柳寻衣颤颤巍巍地说道:“柳门主,你看此事……”
“何大人乃朝廷命官,难道还怕他不成?”汤聪因为刚才何善临阵退缩而心怀不满,故而趁机戏耍道,“你的官邸日夜皆有重兵把守,他如何能轻而易举地刺杀成功?”
“啊?”何善闻言大惊,满眼委屈地喃喃自语道,“他还要刺杀本官?那我岂不是要日夜提心吊胆……”
“柳门主言而有信,洒家佩服。”司无道朝柳寻衣双手合十,大笑道,“天色不早,我们也该启程了!告辞!”
说罢,在柳寻衣复杂的目光下,司无道率领徐仁和十几名黑衣刀手快步离开,眨眼已消失在密林深处。
此刻,何善犹如惊弓之鸟,再三确认徐仁走远后,方才哆哆嗦嗦地来到柳寻衣身边,赔笑道:“柳门主,既然事已了结,那你之前答应给我的‘晴川山水图’,不知……”
“图在我手上!”
洵溱意兴阑珊地上前说道:“不过究竟给不给你,不是柳寻衣说了算,而是由潘掌柜决定。”说罢,她便将晴川山水图递到潘文面前。
面对此图,潘家几人相互对视一眼,脸上不约而同地涌现出一抹劫后余生的苦涩与无奈。
潘文缓缓将图推开,苦笑道:“既然何大人对此图爱慕已久,那这幅图便赠与何大人吧!我潘家几经生死波折,如今实在不想再因身外之物而留下后患,所以……这幅图我就不要了。”
闻言,何善登时面色一喜,赶忙从洵溱手中接过此图,喃喃庆幸道:“还好!还好!有了这幅图,本官在颍川也呆不久了,再也不必再担心徐仁的报复。”
“大人!大人!”
突然,远处涌现出几道火把,紧接着便看到三五道人影,急急忙忙地朝这里跑来。
“这是……何安的声音?”
何善先是一愣,转而面色一喜,急忙迎上前去。转眼间,来人已来跑到何善身前,正是今日下午被龙四“沉江”的何安。
“何安,你……还活着?”何善惊喜交加,满眼诧异。
“是东善商号的沈贵救了我。”劫后余生的何安,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扑在何善怀中,哭诉道,“大人,龙四那个乌龟王八蛋,竟然把我捆在麻袋里沉江。若非沈老及时派人搭救,只怕我……我此刻已变成鱼食了……”
何善搀扶着何安,连连点头道:“好好好!人没事就好!龙四那个混蛋在哪?我定要将这个贪生怕死、趋炎附势的卑鄙小人碎尸万段!”一提起龙四,何善的怒气就不打一处来。
何善将一切罪责全推在龙四身上,他认为若没有龙四,他也不会得罪徐仁?更不会惹出这么多麻烦。
“大人,不用再找他了……”何安面色尴尬地说道,“龙四……龙四已经死了……”
“死了?”何善大惊,忙问道,“怎么死的?谁杀的?”
“不知是谁杀的,但死相极惨。”何安解释道,“他和马秃子两个人,被人活剥了一身皮,高高地挂在颍川城门上,活活晾死了。来往百姓抬眼可见,刚才我出城时,他们的尸体仍一直挂在那儿!”
“嘶!”
何安此话一出,众人无不暗吃一惊。
何善眉头紧锁,思量片刻,突然将目光转向洵溱,狐疑道:“难道是你们……”
“我只是把他们交给东善商号,后面的事我一概不知。”洵溱缓缓摇头道。
“难道是沈贵?”
“不会吧?”何安诧异道,“今天下午,我一直和沈老在一块儿喝茶,他若杀人我岂会不知?”
“蠢货!”何善狠狠一拍何安的脑袋,喝骂道,“沈贵杀人又岂会亲自动手?此事必定是……”
“慈不掌兵,义不行贾!”突然,柳寻衣插话道,“沈贵这招一箭双雕,既讨好了颍川百姓,又震慑了颍川一带暗怀鬼胎的蟊贼,果然厉害。”
何安连连点头道:“不错,龙四一死,城中百姓无不奔走相告,额手称庆,可谓大快人心。”
何善怅然所失地喃喃自语道:“当众杀人,而且还将剥了皮的尸体高挂在城门楼上,此事做的……也未免太狠了些。”
“东善商号能做到今日之盛,又岂是善茬?”潘文满眼钦佩地感慨道,“大概这就是潘淮船商只能做颍川第一,而东善商号却能做成大宋第一的差距所在……”
……
“停更声明”作废,因为在下活着回来了!
不可置否,今天书生经历了平生头一次“生不如死”的难过与体会,从早餐后的突然腹痛,一直到刚才的稍有缓和,一连数次水米不进,连连作呕,最终吐无可吐,更是恨不能肠胃里的体液都一并倒出。
这十几个小时,书生连翻转辗多家医院,从社区卫生所一路到三甲,头痛医头,脚痛医脚,东一下,西一下化验了一大堆,偏方也找了一堆,甚至尝试过自愈。但病情由最初单纯的腹泻,一转再转,最终垂死挣扎着投身三甲医院的急诊病房,在无数“险象环生”与“触目惊心”的病友面前,被化验出我的病因。
由于近年来生活规律的极不健康,以及长期坐在电脑前而缺乏运动,等等一系列的缘故,最终导致在下的身体内,不知不觉地结出一些“小石头”。至于书生今日在“鬼门关”前的这一遭刻骨铭心的痛楚,也正缘由如此。
在被家人架入医院时,在下自以为是的提前给自己判了极性,甚至已准备好像电视中演得那样,被一群人手忙脚乱地推入手术室的情景。
人生第一次的“痛不欲生”,却也让我这个世界有了太多的不舍。
当我坐在化验室,颤颤巍巍地拿起手机,将我的现状有气无力地告诉远在单位的夫人时,也正是我让夫人,帮我写下“停更声明”的时候。
那一刻,在下多么希望我便是柳寻衣,能有深不可测的内功和坚不可摧的体格。只可惜,今天的我,只体会到了柳寻衣奄奄一息时的濒死状态,却未能提早练出他那身傲视天下的武功。
结果显而易见,在下并没有如臆想的那般被推入手术室,甚至没有留下住院,因为比我更十万火急的患者大有人在,医生忙的不可开交,急诊室也再无我的容身之所。
因此,在大夫的止痛治疗后,奄奄一息的七尺书生,又重新活了过来。
在此,真心地向白衣天使道一声谢谢。
结果,我的实际状况,比自己想象的要好的多,但存在的隐患和威胁却半点不容忽视。
于是当我火力全开般地回到家后,方才有了迟到的一章更新,以及这篇肺腑之言,惟愿与君共勉。
说句题外话,停更《血蓑衣》,其实我比任何人都舍不得!
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在下不得不接受一次又一次地治疗和复查,因此恐不能再想之前那样,每日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赶出两章稿子。但书生可以承诺,只要不住院,就绝不会断更不前,依旧会保持着至少一更的进度,与大家延续着江湖的精彩。
同时,在下也对此万分惭愧,还望恕罪!恕罪!
希望各位能以在下的经历引以为戒,保护好自己的身体。健康,真的比任何事情都重要,千万不要像书生这样,非要等到“奄奄一息”时,才懊悔不已。
最后,再次感谢诸位对七尺书生的厚爱,与《血蓑衣》的支持,在下无以为报,只能将生活中的点滴经历化作切身体会,融合与书中的人物,令他们更加有血有肉,令这段江湖故事更加精彩,以谢大家的知遇之恩!
书生虽没有柳寻衣的武功,但却有柳寻衣的心态,早日痊愈,到时必将恢复更新,并争取将所欠的章节,慢慢为大家补回来。
感谢!感谢!感谢!
另注: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虽夫人说不必多言,但未免让人多想,书生还是想小人之心一次。今日之事,今夜之言,绝非在下凭空捏造,更非信口开河。一者,天下没人会拿自己的性命说笑,二者,还有医院的一大堆标注日期的化验单和各种票据为证,希望各位不要心存误解。
再谢!
身体虚弱,不便赘言。
最后真心地祝各位身体健康,阖家团圆!
写于2018年7月11日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