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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七尺书生     血蓑衣txt下载     血蓑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六十八章 :一争高下

    “苏禾,你若能打败我,我便以河西秦氏作保,让你带走……一个人。如何?”秦天九目光挑衅地望着苏禾,眼中战意盎然。

    此言一出,全场一片哗然,但却谁也没有多言。

    秦天九的武功众所周知,此时若有人站出来反驳,便是不相信河西秦氏的实力,无疑是一种自讨没趣的表现。更何况,此情此景之下,汉人又岂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苏某要将他们全部带走……”

    “能让你带走一个,已是诸位江湖朋友给老夫薄面。你若得寸进尺,结果只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秦天九摇头冷笑道,“更何况,你未必能赢!”

    苏禾面色犹豫,眼中闪烁着一抹思量之意。他先看向龙羽、胡震等人,之后又看了看神色复杂的柳寻衣。踌躇许久,方才缓缓点头道:“既然如此,苏某只能自不量力地向前辈讨教几招!”

    “好!”

    秦天九答应一声,转而将短刀重新插入鞘中,并挥手将旁人散去,场中只留下他们二人。

    “苏大哥……自己小心!”

    柳寻衣知道,自己不应为苏禾呐喊助威,但苏禾对他毕竟有过救命之恩,若让柳寻衣眼睁睁地看着苏禾送死,并且无动于衷,这种无情的事,他也断断做不出来。

    “多谢!”

    苏禾坦然一笑,转而将自己的目光牢牢锁定在秦天九身上,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取而代之的则是一抹如临大敌的谨慎之色。

    虽未交手,但苏禾已从秦天九的气势上,嗅到一丝凶险的味道。

    见秦天九收刀入鞘,苏禾眼中不禁闪过一抹锐利的光泽。他知道,秦天九与他比“快”,是想从拔刀出鞘开始。

    此等高手的较量,只需稍快一步,结果便是阴阳相隔,生死两命。

    心念至此,苏禾亦当众将自己的血影刀缓缓插回鞘中,随后双手握刀,向秦天九微微一拜,以示恭敬。

    见状,众人不禁对苏禾再度高看几分。

    场中,苏禾与秦天九相对而站,二人相距不过十步之遥,彼此默默地对视着,宛若两尊雕塑般一动不动,一言未发。

    苏禾的左手紧握刀鞘,右手轻轻地压在刀柄上,准备随时抽刀。

    秦天九则是右手紧攥刀柄,将短刀倒插在自己的腋下,左手如败柳般随意地垂在身侧,手指若有似无地轻轻敲打着自己的大腿。

    整座武场一片肃穆,静如死寂。

    众人屏息凝神,目光紧张而期待地紧紧注视着二人,虽然心急如焚,但又不得不耐着性子,静候着即将到来的一场大战。

    一个是叱咤江湖的“跛刀客”秦天九,几十年来以“快刀”著称于世。

    一个是横扫漠北的“第一快刀”苏禾,其刀法造诣自不必提,只凭他能单刀平定胡马帮,连下漠北二十四城,赫赫战绩,便足以说明一切。

    二人皆堪称当世最顶尖的刀客,他们交手,几乎代表着“天下第一快刀”的归属。

    此刻,阴云密布,昏暗如夜。

    厚重的乌云,似乎再也拖不住露珠水雾,伴随着“轰隆隆”的一阵滚滚闷雷,倾盆大雨呼啸而下,蓄势待发的雷霆暴雨,“噼噼啪啪”地砸落在武场之中。

    急雨潇潇,在天地之间萦绕出一片腾腾薄雾。

    暴雨如注,狂风肆虐,宛若天塌地陷,好似江河横流。大雨如幕,瞬息之间已遮挡住每个人的视线。

    站在暴雨中心的苏禾与秦天九,仍坚如磐石,巍然不动。

    “咔嚓!”

    一道惊天炸雷平地而起,暴雨疾驰,更胜三分。

    “噌!”

    就在雷声震天的瞬间,苏禾与秦天九几乎同时出刀。

    密如撒豆的遮天暴雨中,两道夺目银光几乎同时闪现在半空。再看苏禾与秦天九,二人不知何时已诡异地消失在原地。

    下一瞬间,半空中陡然传来一阵比暴雨更加密集的打斗声,当众人匆忙循声而望时,却见狂风暴雨之中,只剩下两道渐渐消散的残影。

    至于苏禾与秦天九,早已在数十米之外的地方,展开了新一轮的对攻。

    暴雨婆娑潇潇下,疾风翻卷滚滚来。

    在一片滂沱大雨中,两道人影闪转腾挪,忽隐忽现,打的难舍难分,酣畅淋漓。

    “好快的刀!”

    洛天瑾死死凝视着战局中的二人,难以置信地连连感慨。

    “府主,秦天九和苏禾……谁更快?”邓长川好奇地问道。

    “你认为谁更快?”洛天瑾不答反问。

    “一样快!”邓长川苦笑道,“我先看到秦天九拔刀,而后当我转移目光看向苏禾时,他已然杀至近前。”

    闻言,洛天瑾讳莫如深地微微一笑,似是喃喃自语地点了点头,道:“几乎是一样快……”

    说罢,在邓长川狐疑的目光下,洛天瑾未再多言,而是将注意力再次投入这场难得一见的鏖战。

    一旁,阿保鲁眉头紧锁,目光复杂地密切关注着战局,同时向洵溱低声问道:“难道世上真的有两个出刀一样快的人?”

    洵溱神秘一笑,摇头道:“看似一样快,实则……二人有着极其细微的差距。”

    “那他们究竟谁更快?”

    “苏禾用的血影刀,刀长四尺,上宽五指,下宽两指半。”洵溱并未正面回答阿保鲁的话,而是别有深意地轻笑道,“你再看秦天九的刀,长不过一尺有余,上宽不过三指,下宽不过两指。刚刚我们却看到他们二人同时出刀,你说谁更快?”

    “苏禾!”

    阿保鲁恍然大悟,眼中顿时泛起一抹惊骇之色,迟疑道:“真想不到,苏禾的刀竟比秦天九还要快上三分。”

    “三分谈不上,一分差不多。”洵溱戏谑道,“兵刃讲求一寸长一寸强,一寸小一寸巧。苏禾的刀速度快,秦天九的刀更灵活,此消彼长之下,二人便在伯仲之间,令我等看不出上下之分。”

    “你认为此战谁能赢?”洛凝语不知何时凑到近前,满眼好奇地向洵溱追问道。

    洵溱深深看了一眼泪痕未干的洛凝语,忽然话锋一转,莫名地问道:“洛小姐,昨夜柳寻衣追出去救你,你可曾对他说过些什么?”

    “这……”洛凝语稍稍一愣,转而问道,“洵溱姑娘为何这么问?”

    “你可知,刚才在你来之前,柳寻衣陷入两难之境,险些被冷依依、秦天九、司空竹、唐钰四大高手围杀而死。”洵溱解释道,“而他之所以会陷入两难之境,正是因为洛小姐你。”

    “我?”洛凝语脸色一变,转而看向远处正痴痴观战的柳寻衣,眼中不禁泛起一抹愧疚之色。

    在洵溱那双仿佛能洞穿人心的眼眸注目下,洛凝语犹豫再三,方才吞吞吐吐地说道:“实不相瞒,昨夜我曾叮嘱寻衣,让他千万不要为了我而耽误大局,更不要上蒙古人的当,让爹因我而变成大宋的罪人……”

    “难怪!”洵溱一副了然模样,缓缓点头道,“难怪柳寻衣刚才会枉顾洛府主之命,执意挺身而出。”

    说罢,洵溱为洛凝语递上一块手帕,似笑非笑地说道:“但他最终还是不能弃你于不顾,否则也不会沦为众矢之的。”

    “什么……”

    “一边是洛府主,一边是洛小姐。”洵溱自言自语道,“你们这对儿父女,险些将柳寻衣活活逼死。”

    说罢,不等洛凝语再度追问,洵溱却突然转身,朝远处走去。

    满脸复杂的洛凝语望着洵溱的背影,心中百感交集。她又看向伤痕累累的柳寻衣,白皙细嫩的俏脸上,早已分不清哪些是雨水,哪些是泪水。

    场中,苏禾与秦天九已鏖战一百七十回合,仍是各有千秋,难分胜负。

    血影刀快若闪电,势如群狼。短刀灵如蛟龙,狠如猛虎。

    双刀在狂风暴雨中交相辉映,寒光嚯嚯,杀气腾腾,忽高忽低,忽远忽近。

    刀兵撞击的声响,犹如爆竹般“铿铿”地迅猛凌厉,延绵无穷。

    如此猛烈的攻势,换做常人,即便不失手错招,也会被累的臂膀酸麻,难以自已。

    众人直看的眼花缭乱,应接不暇,甚至连眼睛都看酸了。可苏禾、秦天九,却好像不知疲惫似的,鏖战呈胶着之势,并且愈战越勇,越打越猛,出刀越来越快,力道越来越强。

    众人观战,越看越心惊,越看越叹服。于此同时,皆不由自主地深深感慨,苏禾和秦天九之所以有今日这般成就,果然不是浪得虚名,更非一般人可比。

    柳寻衣沉醉其中,难以自拔。

    他扪心自问,当初在少林与秦天九一战,若非有秦苦提前指点,自己断不是他的对手。今日再看苏禾与秦天九的激战,心中更加笃定,自己远非他们二人之敌。

    “再这样永无休止地打下去,岂不是打到天黑都没有结果?”腾琴儿一边揉着眼睛,一边嘟囔道。

    “不!”腾三石面色凝重地摇头道,“一百回合之内,胜负必分!”

    “什么?”

    腾三石此话一出,立即招至周围的一片惊呼。

    “族长,他们究竟谁能笑到最后?”腾琴儿赶忙凑上前去,迫不及待地询问道。

    腾三石却并未理会腾琴儿的好奇,而是将沉重复杂的目光,缓缓投向一旁的秦明。却见此时的秦明,眉头紧皱,面沉似水,不知不觉之间,眼中已是布满焦虑。

    “都给老子住手!”

    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苏禾与秦天九的大战时,一道极不合时宜的呼喊声,陡然在人群之后响起。

    苏禾与秦天九同时一惊,随即二人双刀相会,一触即分,各自飞身而退,先后翻落在武场左右。

    “怎么回事?”

    意犹未尽的金复羽不禁眉头一挑,随即眼泛狐疑地望向武场之外。此刻,与他一起循声而望的,还有武场中数千位不明所以的武林同道。

    “滚开!全都给老子滚开!”

    伴随着一阵骂骂咧咧的叫嚣,以及一片嘈杂的抱怨,只见上百名身披铠甲,手持钢刀的蒙古军士,蛮横地推开六大门派弟子,风风火火地冲入武场之中。

    “你们是什么人?”秦大眼泛寒光,快步上前,怒声叱问道,“胆敢擅闯秦府,活腻了不成?”

    “睁大你的狗眼好好看清楚!西京将军驾到,尔等还不速速下跪叩拜!”

    话音未落,一群蒙古军士之后,一位身着蓑衣,头戴斗笠的魁梧男人,在瓢泼大雨的洗礼下,迎风踏水,大步而来。

    然而!此人的出现,却令站在角落中看热闹的沈东善,嘴角不经意地扬起一抹若有似无的诡笑。

    ……

第二百六十九章 :西京将军

    “轰隆隆!”

    瓢泼大雨越下越急,天上雷声滚滚,地上暗流涌动。

    西京将军一现身,后面迅速走出四名蒙古军士,合力抬着一把纯铜打造的太师椅,小心翼翼地端放在其身后。

    “嘭!”

    铜椅落地,发出一声如雷之响,穿透暴雨,掩过疾风,直指人心。

    西京将军视中原武林群雄如无物,趾高气昂,目不斜视,径自俯身落座。

    与此同时,两名蒙古军士迅速撑起两把油纸大伞,枉顾自己被雨水淋的全身湿透,将铜椅上空遮挡的滴水不漏。

    上百名蒙古军士呈雁翅排开,横刀立于将军两侧,神情肃穆,威武不俗。

    在众人狐疑的目光下,西京将军缓缓摘下斗笠,露出一张布满横肉的四方大脸。

    四十多岁的年纪,梳着三搭头,皮肤黝黑,脸上坑洼遍布,模样凶神恶煞。虎口铜铃眼,鹰鼻招风耳,自眉心至左脸颊处,留有一道长约三寸的恐怖刀疤,令人触目惊心,不敢直视。

    此人,正是蒙古大汗麾下的西京大将军,隋佐。

    西京府不同于洛阳城,西京地位特殊,位于漠北之口,咽喉要塞,乃兵家重地。因此,西京将军的地位与权势,远非洛阳将军可以相提并论。

    洛阳将军,“治城”大于“统兵”,力求和平稳固。

    西京将军却截然相反,“统兵”大于“治城”。南北运兵,东西调配,西京皆是必经之地,更是厉兵秣马的大本营。

    因此,昔日的洛阳将军汪绪统,手下兵马不足两千。而西京将军隋佐的京北大营,却驻守着足足五万蒙古精兵。

    虽然同为“将军”,但汪绪统与隋佐的实权,却是轻重分明,高下立判。

    同样,和汪绪统的善用权谋不同,隋佐可是实打实地久经杀场,一将功成万骨枯的草原悍将。

    正因为隋佐对千军万马的大场面司空见惯,因此他今天才敢带着区区百余人硬闯秦府。并在众多凶名赫赫的武林枭雄面前,表现的风轻云淡,处之泰然。

    隋佐的性情不同于汪绪统,他对江湖门派毫无情趣,再加上他整日军务繁忙,更无闲情逸致理会杂事。

    故而,将军府与河西秦氏,虽然同在河西地界,但多年来双方却一直是井水不犯河水,素无来往,彼此间倒也相安无事。

    如今日这般场面,就连秦明也是极少遇到。

    隋佐的突然出现,不仅令武林群雄暗吃一惊,同时也令苏禾的眼中,迅速涌出一抹难以名状的凝重之色。

    “苏兄弟,多年未见,近来可好?”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隋佐开口的第一句话,并不是表明来意,而是与苏禾寒暄。

    “隋将军?”苏禾狐疑道,“你今日这是……”

    “听说这里有汉人扣押蒙古人,而且还准备滥用私刑,我身为西京将军,岂能不来一探究竟?”隋佐淡笑道。

    说罢,他将好奇的目光投向被五花大绑的龙羽几人,冷漠的眼中悄然闪过一抹愠怒之意。

    未等隋佐开口质问,苏禾却抢先说道:“隋将军,今日之事岭主已经知晓,还请交由苏某解决,不敢劳烦将军大驾。”

    苏禾不愿让隋佐插手,是担心他的出现,非但不能化解宋、蒙两方的恩怨,反而激起中原各派对蒙古人的仇恨。

    毕竟,赤风岭主的最终目的,是让中原武林归顺,而不是与他们为敌,更不是逼得他们与蒙古人势不两立。

    出于大局考虑,苏禾绝不能让隋佐“好心办坏事”。

    毕竟,招降中原武林之事,是蒙古大汗交给赤风岭主颜无极的差事,隋佐身为局外人,在不明真相的情况下,极易弄巧成拙。

    闻言,隋佐不恼反笑。他举目环顾四周,幽幽地说道:“这里的汉人足有数千之众,你却只有孤身一人,如何能救他们?”

    “我……”被隋佐逼问,苏禾不禁一阵语塞。

    “无妨!”隋佐不以为意地淡然一笑,道,“虽然你我身份不同,但毕竟是同族兄弟,今日你们有难,我断不会置之不理。”

    说罢,隋佐陡然将一双凌厉的目光投向秦明,沉声道:“秦府主,你最好给我一个满意的交代。”

    “你算什么东西?”突然,人群中传出一道叫嚣声,“今日,武林各派掌门人在此,何时轮到你这鞑子颐指气使?”

    “不错,我们汉人的事,轮不到鞑子插手!”

    “休要以为你是蒙古将军我们便有所忌惮?当心我们让你有来无回!”

    “快滚吧!江湖事,江湖了。轮不着你这朝廷鹰犬多嘴多舌……”

    隋佐的傲慢和轻佻,即刻引来武林群雄的一致愤恨。

    一时间,群雄激愤,情难自已,纷纷开口向隋佐挑衅叫骂。更有甚者,口无遮拦,脏话连篇,恨不能将其祖宗十八代挨个问候一遍。

    “大胆刁民!反了你们不成……”

    “!”未等军士喝斥,隋佐却满不在乎地轻轻摆了摆手,戏谑道,“让他们骂,这些汉人别无本事,也只剩下一副伶牙俐齿。你若不让他们说说话,岂不要让这些人活活憋死?”

    “哈哈……”

    此言一出,蒙古军士们顿时爆发出一阵哄笑。

    “大言不惭!我杀了你这鞑子将军!”

    突然,人群中传出一声暴喝。紧接着,一名昆仑派弟子枉顾殷白眉的喝止,飞身而起,挥剑扑来。

    “噌噌噌!”

    面对突如其来的刺杀,蒙古军士们脸色大变,随之纷纷抽出刀剑。

    隋佐冷笑一声,转而手腕一翻,手中的斗笠猛然横飞而出,直扑踏空而来的昆仑弟子。

    半空中,昆仑弟子眼神一狠,迅速竖剑上挑,伴随着“嗤”的一声轻响,宝剑将斗笠瞬间劈开,一分为二,顺着他的身体左右斜飞而出。

    一剑砍飞斗笠,昆仑弟子鹄起鹰落,翻身落地,脚下不停,在布满雨水的地上踏出道道涟漪。与此同时,他的右臂猛然向前一挥,剑锋直指隋佐,迅速逼近。

    “都不许动!”

    面对冒雨而来的昆仑弟子,隋佐轻喝一声,当场拦下欲要出手的一众军士。

    他稳坐铜椅,巍然不动,静候着瞬息而来的一柄利剑。

    说时迟,那时快,昆仑弟子眨眼而至,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剑锋直刺隋佐的眉心。

    霎时间,隋佐迎风而动,他以闪电之势瞬间探出两指,精准无误地将呼啸而至的剑锋,稳稳夹于指间。无论昆仑弟子如何用力,宝剑却如同长在隋佐指间似的,始终纹丝不动。

    “嘶!”

    这一幕,不仅令昆仑众弟子大惊失色,也令场中其他人暗吃一惊。他们本以为隋佐只是一个莽夫,却没料到竟是个不折不扣的高手。

    “啧啧啧!小子,莫非就这点力道?出剑软绵绵的,连个娘们儿都不如。”隋佐笑盈盈地望着满眼骇然的昆仑弟子,似笑非笑地反问道。

    “你……”

    “哼!”

    不等昆仑弟子仓皇作答,隋佐的双指猛然一转,昆仑弟子顿觉虎口一痛,继而五指一松,电光火石之间,自己的宝剑竟已被隋佐顺势夺去。

    “咔嚓!”

    须臾间,隋佐探出左手,在剑身上屈指一弹,纯钢锻造的宝剑竟然应声而断,并且断成数截。

    与此同时,隋佐右手一翻,轻挥一掌,数截断剑瞬间倒射而出,直扑猝不及防的昆仑弟子。

    惊慌失措的昆仑弟子,此刻已吓的脸色煞白。眼睁睁地看着近在咫尺的一片银光碎剑,自己却已经避无可避,防不胜防,只能满心绝望地静候“万剑穿心”之苦。

    “小心!”

    千钧一发之际,柳寻衣猛然大喝一声,身形如电,瞬间冲到昆仑弟子身旁,一连舞出十余道剑花,将一片银光尽数打落在地。

    然而,就在柳寻衣出手救人的同时,几十个蒙古军士已迅速挡在隋佐身前,将其死死护住,以防柳寻衣偷袭。

    只不过,此时的柳寻衣只想救人,无意向隋佐发难。

    与此同时,武林群雄中已有不少人亮出兵刃,欲要与蒙古人一决生死,但却被洛天瑾和金复羽挥手拦下,暗示众人静观其变。

    “退下!”

    突然,隋佐阴冷的声音在众军士身后响起,待护卫散开,他那双满含戾气的虎目,已死死的锁定在柳寻衣身上。

    二人相隔甚远,透过雨幕,四目相对,彼此皆无半点善意。

    苏禾见双方剑拔弩张,不禁心生忧虑,赶忙站在柳寻衣和隋佐之间,从中调停:“一场误会!还请大家稍安勿躁!”

    “再有下一次,你们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隋佐幽幽地说道。

    闻言,武林群雄更是倍感羞辱,一个个对隋佐怒目而视。更有火爆脾气者,早已按耐不住心中怒火,几度蠢蠢欲动。

    “隋将军,我们抓的这几个人,似乎都不是朝廷命官。”秦明沉声道,“此事与蒙古朝廷无关,你又何必来这趟浑水?”

    “有汉人犯上作乱,本将军就不能不管!”

    隋佐将目光从柳寻衣的身上缓缓挪开,随之满脸杀气地环顾四周,语气冰冷地说道:“你们若不能给我一个满意的交代,今天在场的每一个汉人,都会永远消失。你们若敢杀一个蒙古人,明天西京府内数十万汉人,便会跟着你们一起……永远消失。”

    ……

第二百七十章 :矛盾激化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不怒自威,杀意尽显。尤其是隋佐在言谈举止之间,那副视人命如草芥的淡定模样,更令人心悸不已。

    此话,若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只怕会立即招至一片嘲讽与不屑。但从手握数万精兵悍将的西京将军口中说出,其意义自是不言而喻。

    隋佐此人,言出必行,说到做到。如此性情,西京府人尽皆知。

    闻言,秦明的脸上变颜变色,一双拳头更是攥的骨节泛白。但他在隋佐那双冷漠而傲慢的目光注视下,却一忍再忍,迟迟未敢开口驳斥。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其他人可以不在乎河西秦氏的生死存亡,但秦明身为秦家家主,却不能不有所顾忌。

    然而,对其他门派来说,隋佐的狂傲言辞,无异于诚心挑衅。一时间,众人怒从心起,恶向胆生,纷纷叫嚣着,欲求一战。

    “各位请稍安勿躁!”

    见隋佐盛气凌人,惹来群雄激愤,双方剑拔弩张,愈演愈烈,苏禾不禁焦虑更甚,赶忙向隋佐拱手道:“隋将军,此事还需从长计议,绝不能激起战端!”

    “苏禾,你何时变的如此畏首畏尾?”隋佐的眉头微微一皱,轻蔑道,“不必担心,此刻在西京城外,我已备下三万大军,只待本将一声号令,他们便会即刻入城,将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汉人,杀个片甲不留!”

    “嘶!”

    此言一出,武场中顿时一片哗然,众人面面相觑,无不面露惊骇之色。

    三万久经杀场的蒙古大军,厉兵秣马,枕戈待旦,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江湖中人虽然见惯了打打杀杀,但比起真正的战场厮杀,他们却大都一窍不通,毫无准备。

    论武功,江湖中人的确比寻常的蒙古军士高强不少,但战场厮杀绝不是擂台比武,再厉害的江湖高手,若是孤身一人,陷入万军混战的厮杀之中,也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今日在场之人,大都是不懂战法、不通兵略的江湖弟子。他们犹如一盘散沙,既无统一指挥,亦无临敌阵法。一旦厮杀起来,只能各自为战,须臾间必成溃败之势。

    只凭这些人,想力拼三万训练有素、战术精湛的蒙古精兵?无异于痴人说梦,异想天开。

    “什么?”苏禾惊呼道,“隋将军还调来了三万大军?”

    隋佐淡笑道:“你、龙羽、胡震,皆是大汗的心腹爱将,是草原上不可多得的英雄。为救你们,莫说三万大军,就算是三十万,又当如何?”

    “听隋将军的意思……”洛天瑾眉头一挑,别有深意地反问道,“你似乎早就知道我们抓了龙羽和胡震,所以今天是有备而来?”

    闻言,隋佐的眼神悄然一变。此刻,他已意识到自己有所失言,故而面带不悦地搪塞道:“在西京地界,任何事都休想瞒过本将军的眼睛。”

    言至于此,隋佐突然话锋一转,赶在洛天瑾追问之前,抢先问道:“你又是何人?”

    “在下,洛阳贤王府,洛天瑾!”洛天瑾拱手道。

    “哦?”隋佐一愣,继而不怀好意地嗤笑道,“洛阳将军汪绪统,就是死在你的地盘?”

    洛天瑾眉头一皱,镇定道:“隋将军此话差矣,汪将军是在自己的府邸罹难,并非洛某的地盘。”

    “是吗?”隋佐一双虎目直勾勾地盯着洛天瑾,话里有话地冷笑道,“汪绪统之死,令汪总帅极为震怒。汪总帅远在和林,中原之事,他未必有我清楚。至于汪绪统究竟是怎么死的,你我心照不宣。”

    隋佐此言,犹如一道利剑,深深插在洛天瑾的心底,顿时激起千层巨浪,翻腾不止。

    洛天瑾虽然心中忐忑,但表面上仍装出一副不明所以的糊涂模样,朝隋佐微微一笑,但却未在答腔。

    “今天,这么多汉人聚在这里,莫不是在密谋造反吧?”隋佐眼神一正,朗声喝道,“我奉劝你们一句,最好不要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打什么歪主意,否则我让你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此刻,持续了半个时辰的狂风暴雨渐渐褪去,倾盆大雨变成淅淅沥沥的小雨,天色较之刚刚的阴沉恐怖,顿时敞亮许多。

    “废话少说!”隋佐大手一挥,沉声道,“你们还不放人?难道真要让本将军下令踏平此地吗?”

    “这……”

    由于城外有三万大军坐镇,以至于刚才满腔怒火,杀气腾腾的武林群雄,此刻不禁变的有些唯唯诺诺,左右为难。

    执意不放,难免一场血海厮杀,到时死伤几许,怕是无法估量。

    如果放人,又有虎头蛇尾之嫌,有失武林群雄的体面。

    各大门派的掌门人,皆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平日里一言九鼎,说一不二,今日又岂能甘心屈服于隋佐?更何况,还是当着门下弟子,以及众多江湖朋友的面。

    行走江湖,生死是小,面子是大。

    此刻,众人皆左右顾盼,面露迟疑,谁也不敢冒然开口。

    太强硬,得罪隋佐,招至杀身之祸,得不偿失。

    太软弱,又担心会被人取笑,甚至一辈子都要背负“无胆鼠辈”的骂名。

    此时,谁先开口,谁就会落个里外不是人的尴尬境地。

    众人情不自禁地将目光投向洛天瑾和金复羽,他们二人分别代表六大门派与四大世家,值此危难之际,也自然只有他们二人,能为天下英雄乾坤独断。

    “究竟放不放人?”隋佐似乎没什么耐性,语气更是十分强硬。

    “不能放!”

    突然,一道不容置疑的声音在武场中响起。

    在众目睽睽之下,沈东善迈步而出,义正言辞地说道:“各位皆是中原武林的英雄豪杰,岂能屈服于一个蒙古将军?若就此放人,天下英雄的颜面何在?汉人的尊严又何在?”

    说罢,沈东善将目光直直地投向金复羽,眼中悄然闪过一抹古怪之色。转而,他又向洛天瑾问道:“洛府主,你意如何?”

    “沈老爷言之有理!”

    洛天瑾与沈东善早已在暗中联手,虽然他不知道沈东善究竟意欲何为,但也不会冒然驳沈东善的面子。

    再者,洛天瑾对龙羽挟持洛凝语之事,一直耿耿于怀,故而从未打算轻易罢手。

    “因为这几个鞑子,武林各派死伤惨重,而且还险些酿成巨祸。”金复羽缓缓开口道,“若就此作罢,我等还算什么英雄好汉?与那些欺软怕硬的无胆鼠辈,又有何异?”

    “不错!”腾三石义正言辞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这几个人在中原犯下累累血债,今天自然要他们血债血偿。”

    左弘轩附和道:“只要我们联手,难道还怕这些鞑子兵不成?莫说三万,就算是三十万又能如何?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还能赚一个!”

    “不错!”唐辕冷笑道,“我们一个杀十个,区区三万人根本不够我们杀的。”

    有洛天瑾和金复羽挑头,其他各派也不再有所顾忌,纷纷开口表态。一时间,壮志凌云,豪气冲天,武场中的战意也随之变的愈发浓郁。

    见状,苏禾顿时面露惊诧之意,朗声开口道:“一场误会,实在没必要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说罢,他快步走向面色阴沉的隋佐,低声劝道,“隋将军,你绝不能动兵!如若不然,定会破坏大汗和岭主的苦心大计!”

    “不动兵?难道要我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翻天不成?”隋佐语气不善地反问道。

    “你且稍安勿躁,将此事交由我来解决!”苏禾正色道。

    说罢,在隋佐将信将疑的目光下,苏禾神色诚恳地朝他重重点了点头。

    犹豫再三,隋佐勉为其难地答应道:“也罢!看在颜岭主的情面上,我可以暂不动兵。但是,你要摆平这件事,我不希望这些汉人,在我的地盘上胡作非为。”

    “一言为定!”

    苏禾与隋佐击掌为约,而后回到武场中央,朝四面八方拱手说道:“苏某深知各位都是顶天立地的英雄豪杰,也知道各位不畏生死,无惧强权。但今日之事……本是一场误会,我们没必要闹的你死我活。”

    “误会?”妙安嘲讽道,“苏禾,你先是一个人来装模作样,后来见自己难以成事,便又让隋佐带兵前来。软的不行便来硬的,好个恩威兼济,软硬并施,真是耍的好手段。哼!”

    “苏某敢对天发誓,隋将军突然来访,苏某之前毫不知情……”

    “够了!废话少说,要动手就痛快点,谁怕谁?”

    “不错!你们有刀,我们也有,谁死谁活还不一定……”

    “妈的!咱们跟着这些鞑子拼了……”

    ……

    熙熙攘攘的叫骂声络绎不绝,充斥着整座武场。

    此刻,六大门派和四大世家,早已忘了彼此间的恩恩怨怨,现在只想同仇敌忾,一致对外。

    见状,沈东善的脸上不禁浮现出一抹若有似无的得意之色。

    “各位,眼下城外有三万大军,京北大营内还有两万铁骑,他们训练有素,配合默契,若与他们厮杀,你们势必死伤惨重。”苏禾苦口婆心地劝道,“你们不肯放人,无非是想要个交代,不愿轻易妥协。但交代归交代,又何苦非要拼个两败俱伤?”

    洛天瑾眼神一动,沉吟道:“苏禾,不可否认你说的有些道理,不到万不得已,谁也不想拼个你死我活,两败俱伤。但是,他们在中原杀了那么多人,犯下一笔笔血债,此仇此恨,又该怎么算?此而可忍,孰不可忍?因此,今天我们必须要得到一个满意交代!”

    “洛府主,金坞主,诸位英雄!”

    苏禾面色刚毅,独自一人站于雨中,身姿挺拔如枪,顶天立地,义正言辞地拱手说道:“我不能让你们杀了龙羽、胡震,更不能让隋将军向你们动兵!所以你们想要的交代,苏某愿一肩承担!”

    “哗!”

    苏禾此言,立即引来一片惊呼。

    金复羽面不改色,反问道:“你打算如何交代?”

    “我……”

    苏禾的眼珠微微转动,似是在苦苦思索。

    片刻之后,苏禾突然眼前一亮,继而在众人狐疑的目光下,他的右手稍稍一翻,转而将锋利无比的血影刀,朝着自己的肩头,毫不犹豫地狠刺了下去。

    “噗嗤!”

    “嘶!”

    伴随着人群中一阵难以置信的轻呼,苏禾的这一刀,竟然直接洞穿了自己宽厚的身躯,淌血的刀锋,无所顾忌地从他的后背探出,浑圆的血滴凝聚在刀尖,伴随着延绵不绝的雨水,滴滴答答的砸落在地。

    “啊!”

    苏禾突如其来的举动,顿时吓的洛凝语、潘雨音等女子,下意识地用手捂住自己的双眼。

    “苏大哥,你这是作甚?”柳寻衣大惊失色,错愕道,“难道你……”

    “今日有诸多武林前辈坐镇,苏某自比萤火,断不敢与皓月争辉。故而斗胆……”苏禾手握血影刀,脸上毫无痛苦之色,甚至连眼皮都未眨一下。他目光诚恳地环顾四周,朗声道:“斗胆替龙羽几人,给各位一个交代!只要你们肯答应,苏某愿意‘一刀换一人’。龙羽、哑坤、胡震、霍彪、裘狰,五个人,苏某愿捅自己五刀!若是一刀不可,便‘两刀换一人’,甚至‘三刀换一人’……只要各位开口,无论多少刀?苏某绝无二话!”

    “漠北第一快刀,义薄云天,英雄气概,洛某佩服!”洛天瑾感叹道。

    “洛府主……”

    “但是!”不等苏禾开口,洛天瑾却突然话锋一转,语气冷漠地补充道,“苏禾自扎五刀固然悲壮,但却不足以弥补死去的那么多条人命。但念其英雄气概,洛某有一提议,还望各位斟酌。”

    “愿闻其详!”各派掌门纷纷回道。

    “五人,每人一掌!”

    洛天瑾在一片好奇的目光下,转而对苏禾说道:“念你是个顶天地里的汉子,因此刚刚你捅自己的那一刀,便算是第一掌。只要你肯再受我们四掌,便让你将这几个狗东西活着带走。但是,仅限于今天!如何?”

    ……

第二百七十一章 :一肩承担

    “这……”

    “苏某答应!”

    洛天瑾的条件极为苛刻。然而,不等隋佐面露迟疑,苏禾却毫不犹豫地当场允诺。

    “苏禾,你疯了不成?”胡震怒道,“这些汉人定会使出全力,绝不会手下留情。如洛天瑾这般高手,随便一掌便有分金碎石之力,你岂能硬抗?”

    “不错!”龙羽阴笑道,“苏禾,你快滚回去吧!不必在此假仁假义,我不需要你救!”

    面对胡震、龙羽的劝阻,苏禾却眼神刚毅,丝毫不为所动。

    他那双清澈而明亮的虎目,直直地凝视着神情冷漠的洛天瑾,同时反手将插在肩头的血影刀猛然抽出,瞬间飙出一股殷红的鲜血,喷溅三尺。苏禾却面不改色,甚至连眉头都未皱一下。

    “苏大哥,此事绝非儿戏,你千万要三思而后决!”柳寻衣劝道。

    苏禾豪爽大笑,继而朝众人拱手一拜,朗声道:“男儿顶天立地,说一不二。苏某既已答应,便绝不反悔。还请各位武林前辈能网开一面,应允洛府主的提议,放龙羽几人一条生路。”

    隋佐眼神一寒,训斥道:“苏禾,不可意气用事!”

    “将军不必多言。”苏禾神色一禀,正色道,“莫要忘了你我刚刚的约定,只要我能摆平此事,你便立即撤兵,不再与他们纠缠。”

    “你……”

    “洛府主!”苏禾不再给隋佐开口的机会,当机立断道:“苏某先行拜谢了!”

    “言而有信,行不逾方。好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腾三石满眼钦佩地赞叹道,“有道是‘不看僧面看佛面’,虽然你我立场不同,但老夫却打心眼里佩服你。今日,老夫便给你这个面子。”

    见腾三石率先允诺,其他掌门也纷纷出言附和。一者,给洛天瑾面子。二者,被苏禾的仗义所打动。

    三者,也是最重要的原因,隋佐和他的蒙古大军杀气腾腾,虎视眈眈,令众人心存忌惮,不得不退让三分。

    拿捏情理之争的火候,在于懂得见好就收。各派掌门皆是“人精”,又岂会不知这个道理?

    “好!”洛天瑾正色道,“既然各位都同意洛某的提议,那便依此规矩行事。只不知,这剩下的四掌,该由何人出手?”

    “这……”此言一出,众人不禁面露踌躇之意。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

    这四掌,可不是随便一个人,就敢轻易出手的?

    金复羽眼神微动,似笑非笑地说道:“既是洛府主提议,理应由你出第一掌才是。”

    “不错!”唐辕阴笑道,“少林十一位僧人惨死,算是这场风波的开始,所以第二掌应由玄明大师来出。”

    清风的眼中寒光一闪,幽幽开口道:“辰州之事,祸起于唐乾之死,所以第三掌应让与唐总管。”

    钟离木点头笑道:“不错,他们在中原为非作歹,无论是六大门派还是四大世家,皆有弟子死伤,皆要讨个交代。因此,这四掌我们应各分其二。四大世家中除唐总管之外,不知还有谁想一雪前耻?”

    闻言,四大世家众弟子无不面面相觑,犹豫不决。

    沉寂片刻,腾三石缓缓开口道:“在辰州时,我腾族弟子惨遭屠戮,如若各位不嫌,让老夫出这最后一掌,以慰含冤弟子的在天之灵,如何?”

    见腾三石主动开口,秦明和陆庭湘不禁暗松了一口气。他们先后朝腾三石拱了拱手,以示恭敬。

    “洛府主!”殷白眉思量再三,陡然开口道,“你那一掌……可否让与殷某?我昆仑派四长老吕泰,万箭穿心,惨死辰州。我身为掌门,如若无所作为,日后实在无颜面对门中弟子。”

    “殷掌门请便!”

    苏禾见人选已定,眼中陡然爆发出一股不屈之意。

    他依次向殷白眉、玄明、唐辕、腾三石拱了拱手,正色道:“苏某不才,愿领教四位前辈的掌力!”

    说罢,苏禾随手一甩,血影刀在半空划过一道流光,“铿”的一声,深深插入场边的一杆擎天旗柱中,顿时将那大腿粗细的旗杆震的来回摇晃,旌旗在风雨中左右飘摇,久久不能平静。

    主动卸下兵刃的苏禾,举目环顾,呆滞稍许,突然迈步上前。在众人复杂而凝重的目光注视下,苏禾站定于武场中央,昂首挺胸,英雄气概。

    面对近在咫尺的玄明四人,他神色坦荡,不卑不亢,凝声道:“请玄明大师赐教!”

    “阿弥陀佛!”

    见状,玄明微闭双目,口念佛号。待他将大悲咒默诵一遍之后,方才缓缓睁开双眸。

    霎时间,两道凌厉的精光自玄明眼中射出,直插苏禾心底。

    “苏施主,得罪了!”

    闻言,苏禾精神一振,迅速调出全部内力至奇经八脉,双腿微曲,呈弓步而站,双手握拳,手肘死死抵于身体两侧,准备迎接玄明的全力一掌。

    再看玄明,紧紧合十的双手悄然翻开,与此同时,其布满皱纹的干枯右掌,竟瞬间变的通红无比,隐隐然还有些许肿胀之势,掌心红的发紫,掌背青筋凸起,宛若虬龙。

    “这是……少林绝学大力金刚掌!”柳寻衣满眼诧异地惊呼道。此刻,他看向苏禾的眼神中,不禁浮现出一丝怜悯之色。

    “呼!”

    “嘭!”

    “嗤!”

    没有半句废话,玄明出掌如风,迅如闪电,满含内力的一记大力金刚掌,直直地拍在毫无防御的苏禾的胸口。

    此掌落下的瞬间,苏禾前胸登时一凹,与此同时,其后背猛地向外一凸,后心处的衣衫随之挣裂而开,硬生生地撕裂出一道豁口。

    苏禾眼神骤变,喉咙里发出一道闷哼,继而双脚紧贴着地面,身体向后生生搓出三米之远,同时在地上留下两行“碎石路”。

    堪堪稳住身形之后,苏禾紧攥的拳头猛地伸展成掌,两股浑厚的内劲,抑制不住地自其掌心倾泻而下,在地面瞬间砸出两个凹坑。

    “嘶!”

    这一幕,令众人不禁发出一阵惊呼。

    此刻,苏禾神情严肃,目光猛烈,紧抿着嘴唇微微颤抖着,一缕若有似无的殷红,在两片嘴唇的缝隙中,缓缓汩动着。

    “试问中原武林之中,又有几人敢硬接少林方丈的大力金刚掌?”洵溱目光钦佩地望着苏禾,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句感慨。

    她的话,令旁人的眼神变的愈发凝重、深沉。

    “苏禾,你可敢再接我的第二掌?”殷白眉眼神冷厉,沉声问道。

    “咕咚!”

    苏禾眉头微皱,沉寂片刻,突然喉头一动,似是将口中的鲜血生生咽下。随后他吐出一口浊气,双手在身前连点几处穴道,强行将体内翻腾不止的气血平息下来。

    “殷掌门,请!”

    一开口,一股鲜血立即顺着苏禾的嘴角淌落而下。与此同时,他迈步向前,重新站于武场中央,再度摆好架势,准备迎接第二掌。

    “接招!”

    “呼!”

    “嘭!”

    “噗!”

    殷白眉掌势如虎,迅如龙。

    这一掌令苏禾五内俱焚,经脉倒流,猛然吐出一大口鲜血,随之身体倒飞而出,直至五米之外,方才轰然落地。

    “咳咳……”

    此刻,苏禾面如白蜡,身似朽木,可他仍顽强地站在众人眼前,忍不住地一阵猛咳,鲜血四溅,喷涌不止,顿时将他身前的几块方砖,染成一片血红。

    “苏大哥!”

    “苏禾!”

    柳寻衣与隋佐异口同声,二人皆是心急如焚,眉宇间流露着一股浓浓的担忧之色。

    胡震三人凝望着奄奄一息的苏禾,不禁又恨又怒,拼命扭动着身躯。奈何他们被五花大绑的牢不可破,任由他们如何拼命挣扎,终究是于事无补。

    龙羽眼神阴戾地盯着苏禾,既不挣扎,也不嘶喊,平静的有些出人意料。

    “好个苏禾!”洛天瑾赞许道,“连受玄明方丈和殷掌门两掌,仍保得住自己的性命,果然本事不俗。”

    “再……再来……”苏禾的身体,抑制不住地剧烈颤抖着,可他仍咬牙坚持着一步步走回武场中央,继而朝唐辕说道,“苏某……挺得住……”

    短短几个字,从他口中喷出的血,却比吐沫还多。

    此时,血水染红了苏禾的前襟。殊不知,泪水亦打湿了桃花婆婆、潘雨音、白霜、洛凝语及峨眉一些女弟子的眼眶。

    她们大都是天性纯良的女子,眼下被苏禾的英雄气概所折服,不禁深受感动,以至泪如泉涌,不能自已。

    “好!”

    唐辕的眼中寒光乍现,阴狠地说道:“我这一掌便送你归西!”

    苏禾仿佛想笑,但嘴角才刚刚翘起,体内却猛然传来一阵难以名状的剧痛,令其眉心一皱,笑容也随之消散殆尽。

    “请……赐教!”

    苏禾拼尽全力,猛地屏住一口气,虚弱的眼中登时浮现出一抹刚毅之色。

    “受死吧!

    “嘭!”

    “咔……”

    毫无顾忌地全力一掌,瞬间将苏禾胸骨生生震断,同时将他一掌打飞。

    这次,苏禾竟一连飞出十余米,最终在双脚落地的瞬间,膝盖忍不住地向前一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双臂颤抖不已地苦苦撑着地面,鲜血更如不要钱似的,一口接一口地向外呕着。

    血水与雨水相互融合,在苏禾的四周化作一片淡红色的血泊,溢散而出,延绵不绝。

    “嘶!”

    唐辕这一掌,在打飞苏禾的同时,也引起众人一片惊呼。

    “苏大哥……”

    见状,柳寻衣再也顾不得自己的身份与眼下的局势,快步冲到苏禾身前,可不等他出手搀扶,吐血不止的苏禾却猛地身子一颤,随之口中发出一声若有似无的呜呼。

    紧接着,苏禾的身体如一滩烂泥般,瘫软栽倒在柳寻衣脚下。他面门朝下,口鼻没入湍流不息的血水之中,任由雨打风吹,千呼万唤,却再也没了动静。

    ……

第二百七十二章 :英雄相惜

    “苏大哥!”

    柳寻衣惊慌失措,急忙扑倒在苏禾身旁。却见苏禾魁梧的身躯,此刻坚如磐石,一动不动地趴在血水中,任由周围嘈杂纷乱之声越来越大,他却纹丝不动,毫无反应。

    由于不知道苏禾的伤势如何,故而柳寻衣不敢冒然搀扶。他颤抖不已的双手停滞在半空,一时间进退两难,好不难过。

    “苏禾!”

    隋佐目光如炬,凝视着趴在雨水中生死不明的苏禾,由于其内心的剧烈波动,以至于他的五官,此时已有些扭曲变形。

    “唉!”

    洛天瑾发出一声轻叹,惋惜道:“可惜了这样一条好汉!”

    “苏大哥!”

    慌乱之中,柳寻衣注意到苏禾的口鼻,皆被淹没在血水之中,不由地心中一惊,赶忙伸手去挪动他的脖子。

    “呜噜呜噜……”

    “啊!”

    不等柳寻衣出手相助,一动不动的苏禾,陡然发出一声长啸。随后,他如同被呛到似的,喷着脓血的口鼻,瞬间从血水中挣扎而出,同时双臂用力一撑,将他那几乎不成人形的上半身,硬生生地抬了起来。

    “嘶!”

    这一幕,不禁将柳寻衣吓了一跳,同时也引来众人的一片难以置信的惊呼。

    原本喧闹嘈杂的场面,顿时静如死寂。

    上千双错愕而惊奇的目光,齐齐地聚集在九死一生的苏禾身上。

    此刻,旁人看他的眼神,宛若在看一头怪物。

    “呼……呼……”

    苏醒后的苏禾,衣衫褴褛,披头撒发,半跪在血水之中,双手艰难地撑着地面,紧紧地垂着头,溢满血沫子的口鼻不断喘着粗气,声音如同野兽的低吼,又好似婴孩的呜咽。

    此刻,苏禾不仅仅口鼻在向外冒血,胸口处更是血如雨下,淅淅沥沥地向下淌落着,与蒙蒙细雨一起,在血水中砸出一个又一个艳红的水泡。

    “呜!”

    此情此景,令洛凝语、潘雨音等女再也忍受不住,不知是出于恐惧?还是出于同情?她们竟是不约而同地转过头去,再也不敢直视。与此同时,她们还纷纷捂住自己的口鼻,低声抽泣起来。

    少林众僧无不闭目诵经,如悟禅这般满心慈悲的小沙弥,更是忍不住地眼泛泪光,心生悲悯。

    “苏大哥……”

    柳寻衣满眼悲痛地守在苏禾身旁,见他如血葫芦般的凄惨模样,顿时心痛如绞,涕泪交流。

    似是被柳寻衣的声音所惊醒,半昏半醒的苏禾,身体猛地一阵颤动,忽然仰面朝天,让冰冷的雨水“噼噼啪啪”地拍打在自己的脸上。这种凉爽的感觉,令他模糊的意识,逐渐清醒几分。

    “呼!”

    在众人凝重而复杂的目光注视下,苏禾长长地呼出一口浊气,继而颤颤巍巍地摇晃着身躯,苦苦挣扎起身。

    当柳寻衣欲要上前搀扶时,苏禾却无力地挥动着手臂,态度坚决地将柳寻衣推开。

    “还有……噗!”

    话未出口,鲜血却已喷洒而出,雾化成一片艳红的血花,绽放在潇潇细雨之中。

    “苏禾,你已经挨了三掌。”腾三石目光凝重,沉声喝道,“再受一掌必死无疑,不如就此作罢。”

    闻言,苏禾似是苦笑着摇了摇头。他的动作极其轻微,以至于外人根本看不出他的意思。

    就这样,苏禾用了将近一炷香的功夫,方才勉强起身。

    身体如折断的败柳一般,曲折而无力。可即便如此,苏禾仍踉踉跄跄地重新走回武场中央。

    “最后……噗!”

    又是一口鲜血喷出,苏禾强忍着奄奄一息的虚弱状态,拂袖拭去嘴角的血迹,目光飘忽地望着腾三石,缓和许久,方才一字一句地断断续续道:“还有……最后……一掌……”

    “你这又是何苦呢?”腾三石摇头叹息,似是颇为无奈。

    “前辈……不必多言……”苏禾微微一笑,有气无力地说道,“请出招吧……在下挺得住,咳咳……”

    三言两语,换来的又是一阵剧烈的喘息,以及喷血不止的猛咳。

    “既然你如此坚持……”

    “腾族长!”

    不等腾三石应答,柳寻衣却快步走到近前,拱手道:“这最后一掌,我愿替苏大哥承受!”

    “寻衣,你做什么?”林方大惊呼道,“难道你要救这几个狗贼?”

    “不!”柳寻衣摇头道,“对龙羽之流,我恨不能将其碎尸万段,挫骨扬灰!但他们有罪,却不能让旁人代为受过。我并非是救他们,而是要救苏禾!”

    “柳寻衣,你疯了不成?”慕容白冷声道,“莫要忘了,你刚刚才经历过一场生死之劫?”

    “正因为我这条命是捡回来的,因此更要做些有价值的事。”柳寻衣苦笑道,“七爷有所不知,在天山时,苏大哥曾对我有过救命之恩,我岂能不报?今日,我替苏大哥受此一掌,无论是生是死,权当是我还他这份恩情。”

    清风眉头一皱,劝道:“柳寻衣,你今天帮蒙古人受此一掌,日后又该如何在汉人中立足?”

    “我……”

    “寻衣,此事与你无关,回来!”洛天瑾脸色一沉,喝令道,“如果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府主,便休要再胡闹下去!”

    “门主,难道你忘了,陈门主和慧春是怎么死的?”汤聪苦口婆心地劝解道,“他们死的那么惨,死的不明不白,与他们的遭遇相比,今天这四掌又算得了什么?”

    “可是我……”

    “柳兄弟!”不等柳寻衣坚持,苏禾突然开口道,“你今日的救命之恩……苏某记下了……他们说的对……你我立场不同,理应各为其主。你不能代我受过,也没资格代我受过……这最后一掌,只能我自己来抗,谁也……代替不了……”

    “苏大哥,我……”

    “好兄弟……”苏禾眼神迷离,立即狠咬舌尖,拼命克制着自己“昏昏欲睡”的虚弱感,断断续续地说道,“如果……苏某大难不死……改日定与你畅饮三千杯……”

    苏禾的语气诚恳而轻松,就好像他的这条命,还不如与柳寻衣畅饮三千杯重要。

    “苏大哥!”柳寻衣再也抑制不住眼中的泪水,猛然上前,伸手托住苏禾的胳膊,摇头道,“我要与你痛饮三万杯,所以你今天绝不能有事……”

    “好!痛饮三万杯,哈哈……”

    苏禾仰天大笑,爽朗粗犷,豪气干云,正如柳寻衣印象中的“苏大哥”一样。

    只可惜,笑声初起,口中便又一次被突然涌出的血沫子所湮灭。

    苏禾反手死死攥住柳寻衣的胳膊,虚弱地笑道:“无碍!就算我今天死了,柳兄弟也可拿着好酒去苏某的坟前,你我隔坟而饮,同样能喝他个翻天覆地,喝他个阴阳颠倒,哈哈……咳咳……”

    “苏大哥……”

    “去!”

    柳寻衣话未出口,苏禾却猛地大力一推,直将心有不甘的柳寻衣推出数米之外。

    与此同时,林方大和汤聪迅速冲上前来,将满心悲愤的柳寻衣,蛮横地拖拽到一旁。

    苏禾含笑而望,转而将目光投向神情严肃的腾三石,正色道:“前辈,请出掌吧……”

    唐辕瞥了一眼垂垂将死的苏禾,转身对腾三石说道:“腾族长,我承认苏禾是条汉子,也算个英雄。但若将此人留给蒙古朝廷,早晚变成我们汉人的心腹大患。刚才只恨我一掌未能结果了他,现在……靠你了!”

    唐辕此话,如锋刀利剑,字字句句直插腾三石的心底。他的眉头微微一抖,脸色随之变的愈发纠结。

    “族长,替死去的腾族子弟报仇雪恨!”场边,腾琴儿高声呼喊道。

    闻言,腾三石的眼神陡然一狠,瞬间收起犹豫之色,目光如刀,直射苏禾,字字铿锵地问道:“苏禾,你真不走?”

    苏禾气若游丝地摇了摇头,似乎他已没有足够的力气再开口回答。

    “既然如此,那便休怪老夫出手无情!”

    说罢,腾三石一个箭步冲到苏禾身前,身似疾风,势如猛虎,直扑苏禾而来,令其浑浊的双眼登时一睁。

    “苏禾,看掌!”

    “来吧……”

    “嘶!”

    见腾三石全力以赴,掌势骇人,众人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反观苏禾,似乎早已做好必死的准备。他双目圆瞪,面无惧色,任由呼啸而来的掌风,将其五官吹的扭曲变形。

    可令苏禾和众人皆万分诧异的是,腾三石这一掌,并未如他们所预料的那般,将苏禾粉身碎骨,反而凌厉的掌势,在即将轰至苏禾的面门时,恐怖的力道竟突然消失殆尽。

    众人聚精会神地举目观望,却见腾三石那张苍劲有力的大掌,正悬停在苏禾面前约两寸之处。

    而后,在所有人大惑不解的目光注视下,腾三石的手掌微微前探,最终无关痛痒地在苏禾的额头,轻轻拍了一下。

    “这……”

    腾三石此举,不仅令众人一愣,更令苏禾面露错愕。

    转眼间,腾三石已收招而退,冷冷地说道:“我们汉人不像你们,我们知道是非曲直,明白对错善恶,凡事都讲求‘冤有头,债有主’,不会像你们那般滥杀无辜,更不会趁人之危,不择手段。中原武林以道义为先,这个道理,有些人恐怕一辈子也不会明白。”

    说罢,腾三石轻瞥一眼被五花大绑的龙羽几人,怒声道:“腾族弟子的血债,老夫早晚会找你们讨回来。谁也躲不过,同样谁替代不了!”

    这一刻,柳寻衣突然从腾三石的身上,依稀看到一抹潘初八的影子。心中感动的同时,也不禁暗暗感慨:“如若潘八爷当年没有退出江湖,今日……大抵也是这般性情吧?”

    “府主!”

    突然,柳寻衣心念一动,迅速跪倒在洛天瑾面前,恳求道:“请府主开恩,我想求桃花婆婆出手,救苏大哥一命。”

    洛天瑾眉头微皱,稍稍思量,最终点头应允。

    柳寻衣引着桃花婆婆和潘雨音赶去为苏禾医治,而沈东善却将得意的目光投向隋佐,朗声问道:“隋将军,事已至此,不知……”

    “本将军一言九鼎,既然答应了苏禾,定会说话算话。”隋佐颇为不耐地摆手道,“眼下四掌已毕,你们放人,我撤兵。借洛天瑾刚才的一句话,本将军的宽容只限于今天,日后如何,咱们走着瞧!”

    “将军英明!”

    面对沈东善的恭维,隋佐只是冷哼一声,转而招呼众军士将龙羽几人救下。

    “等一下!”唐辕目光不善地盯着龙羽几人,突然开口道,“在走之前,你们要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何事?”

    “天女织衣,乃是我蜀中唐门的独家暗器,不传之秘。”唐辕幽幽地问道,“你们又是从何而来?”

    此言一出,峨眉派众弟子纷纷朝龙羽几人,投去愤恨而狐疑的目光。

    “哼!”龙羽似笑非笑地伸手一指唐辕,莫名其妙地回道,“即是独门暗器,外人又如何能有?这件事,你得回去问问唐家自己人。哈哈……”

    龙羽阴阳怪气的回答,令唐辕的心脏猛地一抽,心中隐隐升起一抹不祥之感。但碍于眼下的场合,他又不便多问,毕竟家丑不可外扬。

    犹豫再三,唐辕最终还是选择忍辱负重,缄口不言。

    半个时辰后,桃花婆婆妙手回春,如愿保住苏禾的性命。霍彪、裘狰合力抬着陷入昏迷的苏禾,跟随隋佐、龙羽一起,堂而皇之地离开秦府。

    一场始料未及的生死风波,在苏禾的舍命周旋之下,终究险象环生,安然落幕。

    至此,武林群雄在暗松一口气的同时,心中也隐隐升起一抹前所未有的担忧。

    ……

第二百七十三章 :商人谈义

    蒙古人的离去,令原本同仇敌忾的场面,不禁变的有些尴尬起来。

    蒙蒙细雨之中,六大门派与四大世家相对而站,林立于偌大的秦家武场,众人各怀心思,默不作声。

    只不过,相较于最初的水火不容,刀剑相向,此时的氛围要缓和许多,平静许多。

    沉默片刻,玄明轻咳两声,率先开口道:“现已真相大白,少林众僧之死与辰州之事,皆是蒙古从中作梗。因此今日之事……其实是一场误会。之前是老衲一时糊涂,误中了奸贼的诡计。在此,老衲先行向秦府主赔罪!”

    说罢,玄明双手合十,朝秦明恭敬一拜。

    “秦某绝非小肚鸡肠,玄明方丈不必如此。”秦明淡淡地回道,“不过事实既已查清,十一位僧人之死与我秦家毫无关系,但不知……‘玄水下卷’失窃一事,玄明方丈何时能给秦某一个满意的交代?”

    “这……”

    秦明旧事重提,令玄明和少林众僧无不面露尴尬之色。

    反观“玄水下卷”失窃的始作俑者,洵溱。此刻却是面色从容,处变不惊,就好像少林与秦家的恩怨,与她毫不相干似的。

    洵溱的淡定自若,令柳寻衣的心中不禁生出一丝疑云。

    昔日,秦苦出现在灵丘山涧伏杀蒙古车队,之后又阴差阳错地得知洵溱与秦苦在暗中勾结,而更为重要的是,柳寻衣曾在少林后山,得知秦苦一直觊觎“玄水下卷”。

    这几件事看似毫无关系,实则细细琢磨,却不难发现,其中有些地方巧合的令人难以置信。

    柳寻衣从不相信“巧合”,因此他更愿意相信洵溱与秦苦之间,一定存在着某种不可告人的秘密。而这个秘密,极有可能就是少林丢失的“玄水下卷”。

    虽然没有真凭实据,但这段时间,柳寻衣一直在暗中观察洵溱,想从她身上找出一些蛛丝马迹,从而佐证自己的揣测。

    只可惜,洵溱心思缜密,智谋过人,言谈举止更是滴水不漏,令柳寻衣的试探一次又一次落空。

    秦明的质问,令武场中陷入一阵难以名状的尴尬。

    万不得已之下,玄明唯有将求助的目光投向洛天瑾。

    见状,洛天瑾稍稍思量,迟疑道:“秦府主,洛某曾派人前往颍川探查此事,确让我发现一丝端倪。”

    “哦?”秦明眉头一挑,反问道,“不知有何端倪?”

    “暗藏在颍川假扮秦天九,并一而再、再而三地找潘家麻烦的人,乃龙象山十大无常之一,徐仁。”洛天瑾将柳寻衣打探来的消息,如实告知秦明。

    此话一出,全场一片哗然。

    “四大异教之一的龙象山?”秦明眉头紧锁,将信将疑地说道,“洛府主的意思是龙象山的人假扮九叔,故意针对潘家?”

    “正是。”洛天瑾正色道,“此事,洛某敢以自己的性命担保,绝非虚言。”

    秦明狐疑道:“如此说来,洛府主的真正意思是……”

    “从少林骗走‘玄水下卷’的人,极有可能与龙象山有关。”洛天瑾直言道,“若非如此,洛某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理由,能让远在大理的龙象山,千里迢迢地跑到颍川为非作歹。”

    “嘶!”

    洛天瑾此言,在引起武林群雄暗暗思忖的同时,也令柳寻衣暗吃一惊。

    洛天瑾明知龙象山是冲着贤王府而来,但现在却故意将龙象山与“玄水下卷”相关联,此举无疑是将龙象山与贤王府的矛盾,转嫁给河西秦氏。

    更重要的是,对于不知内情的外人来说,洛天瑾的解释合情合理,并无不妥。

    心念至此,柳寻衣看向洛天瑾的眼神中,再度浮现出一抹沉思之意。

    在来西京府之前,柳寻衣自诩已经十分了解洛天瑾,认定他是个光明磊落的真英雄。可来到西京之后,前后不过两天时间,柳寻衣却愈发觉得,洛天瑾心思无常,难以捉摸。

    洛天瑾先是弃车保帅,让柳寻衣看到其自私无情的一面。眼下又空口白话,把假话说的像真的一样,又让柳寻衣见到其阴毒老辣的另一面。

    越是如此,柳寻衣就越发感慨,洛天瑾的城府,远比他想象中深的多。此时站在洛天瑾身边,他甚至能隐隐感受到,一丝来自心底的阴寒与恐怖。

    秦明愁眉不展,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幽幽地说道:“依洛府主之见,‘玄水下卷’如今在龙象山?”

    “唉!”洛天瑾故作惋惜地叹道,“本来洛某已派人前往大理,准备一探究竟。却不料中途竟收到‘柳叶铜钱’,万不得已方之下,才命柳寻衣转道辰州,将此事耽搁至今。怪我!怪我!”说罢,洛天瑾煞有介事地拍了拍自己的脑门,以示懊悔。

    “无妨!”

    秦大性情鲁莽,素来喜欢意气用事,他见洛天瑾有的有鼻子有眼,于是忍不住接话道:“此事不劳洛府主大驾,我明日便带人前往……”

    “咳咳!”

    秦大话未说完,秦天九突然干咳两声,顿时将秦大的豪言壮语,生生噎了回去。

    秦明犹豫片刻,最终将复杂的目光投向一言未发的金复羽,似是在询问他的意思。

    “既然洛府主已经查出线索,秦府主也不必急于一时。”金复羽淡笑道,“洛府主今天能当着天下英雄的面,把说到这个地步,我相信他日后定会给秦家一个满意的交代。”

    说罢,金复羽目光一转,似笑非笑地看向洛天瑾,问道:“洛府主,不知金某说的对否?”

    洛天瑾目光如箭,直射笑里藏刀的金复羽,沉寂许久,方才淡淡地吐出一个字:“对。”

    见洛天瑾与金复羽针锋相对,唐辕陡然大笑几声,圆场道:“既是一场误会,我们也不好再赖在秦家不走,不如就此散场,各自回去吧!”

    “等一下!”

    在众人稀稀拉拉地附和声中,沈东善突然开口道:“诸位,若今日就此散去,不日之后,我们必遭灭顶之灾!”

    “什么?”沈东善一石激起千层浪,语不惊人死不休。

    左弘轩目光一冷,反问道:“沈老爷,饭可以乱吃,但话可不能乱说。为何我们会遭到灭顶之灾?这灾……又是从何而来?”

    “北边!”

    沈东善大手一挥,义正言辞地说道:“刚才的场面大家都看到了,眼下已不单单是中原武林和塞北武林的恩怨,更是寒刃与蒙人的血海深仇。今天,隋佐敢调动三万大军围困秦府,难保明天不会有十万大军杀入中原,屠戮汉人。各位都是江湖豪杰,是顶天地里的大英雄!大丈夫堂堂一表,凛凛一躯,自当为国为民,誓保河山,又岂能眼睁睁地看着鞑子荼毒大宋?”

    “沈老爷言重了。”唐辕道,“国之战争,又岂是我等这些江湖草莽所能插手?倘若蒙古大军真敢南下犯境,自有大宋百万雄兵拼死抵挡,怕也轮不到我们这区区几千人?”

    “唐总管此言差矣!覆巢之下,岂有完卵?”沈东善摇头道,“正所谓国无宁日,野有饿莩,芝艾俱焚,玉石同沉。大宋若有百万雄兵,又岂会沦落到今日的半壁江山?若国力昌盛,又为何失地难复,偏安一隅?今日之大宋,早已是民生凋敝,国是日非,战乱一旦爆发,大宋必亡!以蒙古人的凶残,国破之日,汉人必将遭受亡国灭种之灾。到那时,难道唐总管还认为此事与我等无关吗?”

    “不错!”

    听到沈东善的肺腑之言,柳寻衣顿时心生愤慨,附和道:“如今豺狼横道,鹰犬塞途,大宋朝廷无力平定天下,值此危难之际,我等武林豪杰若不挺身而出,降魔伏妖,岂不是坐视国破家亡?”

    “于公,是为国为民。于私,是为了各位的生死存亡。”沈东善道,“民族大义暂且不提,只说各位的生死安危。刚才隋佐的话大家都亲耳听到,他身为西京将军,已怀疑我们图谋不轨,密谋造反,定会将此事上报蒙古朝廷,届时蒙古大汗派兵围剿,各位该如何应对?就算蒙古人不会大张旗鼓地举兵南下,也定会密派高手在暗中伏杀我们,如同十一位少林僧人之死,以及辰州血案,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难道你们还要继续忍受蒙古人的屠杀吗?”

    说罢,沈东善又将目光投向金复羽,朗声道:“金坞主,鞑子诡计多端,他们的对敌之策,一向是逐步蚕食,待对手自乱阵脚,空虚无防之时,再大举杀入,直捣黄龙。这一节,你应该比我更加明白!”

    金复羽乃金国后裔,因此他自然听的懂沈东善话中的深意。对于蒙古人的蚕食之策,金复羽比在座的任何人,更有切肤之痛。

    当年,盛极一时的金国,正是因此而一步步地走向衰亡。

    “外有蒙古强敌虎视眈眈。”沈东善一字一句地说道,“内有四大异教伺机而动,中原武林难道不是岌岌可危?最重要的是,即便是武林中的名门正派,同样各自为营,相互勾心斗角,内耗甚巨。如此一来,只怕用不了多久,中原武林便会被鞑子蚕食殆尽,以至头尾不能相顾,最终全部覆灭。”

    “江湖祸起,中原必乱!中原一乱,大宋必亡!”洛天瑾若有所思地呢喃道,“沈老爷言之有理,我等虽是江湖草莽,但唇亡齿寒的道理……还是明白一些的。”

    “不怕强敌压境,最怕祸起萧墙。”金复羽语气幽深地附和道。

    见洛天瑾喝金复羽先后开口,武林群雄无不陷入一片沉思。

    其实,即便没有沈东善提醒,武林群雄经此一劫,也已是心生忐忑,惴惴不安。此刻被沈东善晓以利害,把这层窗户纸彻底捅破,更是惹得众人泫然流涕,黯然神伤。

    眼下,相较于国破家亡的大宋危局,他们更担忧的是自己的生死前程。

    “有道是‘孤掌难鸣’,但‘众志成城’。”沈东善正色道,“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料敌于先,早做防范……”

    “等一下。”陆庭湘目光狐疑地盯着沈东善,沉吟道,“沈老爷的一席话,虽至情至性,但陆某却从中隐隐听出一丝……古怪。”

    此话一出,众人无不面露错愕之意。

    沈东善眉头一皱,反问道:“陆公子何意?不知有何古怪?”

    “沈老爷是个商人,一向只关心赚钱,如此‘家国天下’的高谈阔论,却极少能从沈老爷的口中听到。”陆庭湘语气古怪地揣度道,“恕陆某直言,我认为沈老爷的这番话,不像商人所言,反而更像……”

    “更像什么?”

    “更像官府的语气。”陆庭湘嗤笑道,“沈老爷,不知陆某说的对否?”

    “嘶!”

    此言一出,武林群雄看向沈东善的眼神,顿时变的鄙夷起来。

    面对神情凝重,迟疑不语的沈东善,秦明颇不耐地催促道:“沈老爷,你刚才说了那么多大道理,究竟是何目的?还请直言相告!还有,今日你突然到访,自称受人之托,不知又是受何人之托?”

    直至此刻,众人才恍然察觉,沈东善的不请自来,的确有些古怪。

    反观沈东善,眼神已开始变的有些飘忽起来,脸色也愈发难堪。

    “我刚才就觉的有点奇怪,只是没好意思开口。”钟离木戏谑道,“沈老爷一向谋‘利’,今日怎么突然说起‘义’来了?”

    “沈老爷,烦请直言!”洛天瑾神色一禀,追问道。

    “事已至此……沈某也不想再兜圈子!诸位且看,这是何物?”

    沈东善将心一横,继而伸手入怀,稍稍摸索一番,随之掏出一个四方之物。

    “这是……”

    一见此物,众人无不面露茫然。唯有柳寻衣,疑惑的眼中登时爆发出一抹难以名状的惊骇之色。

    此物,乃是大宋朝廷的……官印。

    ……

第二百七十四章 :奉旨招安

    “沈老爷,这是何物?”

    “看上去似乎是方印鉴,莫非是东善商号的印鉴?”

    “看着不像……”

    面对众人的揣测,沈东善微微一笑,随之将官印恭恭敬敬地端在掌心,高高举起,朗声道:“此乃朝廷二品大员,东府丞相麾下,侍郎大人的官印!”

    “什么?”

    沈东善此话一出,立即招至一片难以置信的惊呼。

    “这……”腾三石狐疑道,“这真的是大宋官印?”

    “货真价实!”沈东善正色道。

    妙安费解地望着沈东善掌中的官印,疑惑道:“沈老爷何时做官了?”

    “这方官印并非沈某所有。”沈东善摇头苦笑道,“而是东府侍郎贾大人的。沈某时才说的受人之托,其托付之人,正是贾侍郎。”

    殷白眉沉声道:“今日在场的皆是武林同道,沈老爷拿个官印来作甚?”

    左弘轩附和道:“刚刚沈老爷的一番话慷慨陈词,又是何意?难不成也是这位贾侍郎教你说的?”

    清风将拂尘自身前轻轻一挥,淡淡地说道:“沈老爷,有话还请直言。江湖中人素好直来直去,不像你们商人那般讳莫如深。”

    “既然诸位开口,沈某自当开门见山。”沈东善笑道,“实不相瞒!沈某此行,乃是受贾侍郎之托,前来向诸位传达一道朝廷诏令。”

    “什么诏令?”

    “招安诏令!”

    “嘶!”

    沈东善此言,顿时在武场中掀起轩然大波。

    一时间,武林群雄无不满眼诧异,先是一片死寂,继而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最终,安静的场面,彻底被此起彼伏的吵闹声打破。

    霎时间,整座武场已是乱成一团。

    “招安招安!说的好听,朝廷不过是想让我们做那群贪官污吏的替死鬼罢了!”

    “我呸!我们又不是贼匪流寇,他们招的哪门子安?”

    “不错!大宋皇帝胆小如鼠,自己龟缩在金殿里,尽享齐人之福,却想让我们替他卖命?简直痴心妄想!”

    “遥想昔日的岳家军、杨家军,无不惨死于朝廷的勾心斗角,我等若被招安,岂不是更要被人活活害死?不去!不去!”

    “沈东善,本以为你是个有情有义的商人,却不料你和其他生意人一样,都是朝廷的走狗!”

    “老子现在过的逍遥快活,朝廷自己无能,想用我们的性命换取他们的苟延残喘,没门!”

    “不错!我等闲云野鹤的日子过惯了,受不得朝廷束缚。沈老爷,你还是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吧!”

    “虚情假意,说的永远比唱的好听!真当我们是三岁小孩吗?”

    ……

    须臾间,群雄沸腾,怨声四起。沈东善站在场中,饱受来自四面八方的指责和诋毁,脸上变颜变色,好不精彩。

    此刻,和沈东善一样面色难看的,还有躲在人群之后,一言不发的柳寻衣。

    柳寻衣虽不知道沈东善今日的招安,究竟是真是假?但起码他能通过此事,提前感知一下武林群雄对大宋朝廷的看法和态度。

    如今看来,江湖中人对朝廷的抵触,远比柳寻衣想象的还要强烈。

    “各位,贾大人托付沈某来此,其实也是一番好意。大家且听我一言……”

    只可惜,对于沈东善的辩解,众人却毫无心思理会,他的声音一次又一次地淹没在群雄激愤的浪潮中。

    “沈老爷,你能来指认真凶,化解我们彼此的误会,我等着实感激不尽。”金复羽的声音突然在喧闹中响起,他一开口,嘈杂的场面顿时安静下来,“只不过,我等远在江湖,实在对高高在上的朝廷毫无兴趣。还请沈老爷回去转告贾侍郎,就说我等区区草民,实在难以堪当大任,因此恕难从命。”

    “可是……”

    “不错!”不等沈东善接话,洛天瑾突然开口道,“洛某知道沈老爷有自己的难处,所以我们今天不会为难你,刚刚只是对事不对人,还望沈老爷海涵。”

    “诸位且听我一言!听我一言!”沈东善抓住机会,赶忙开口道,“沈某深知各位掌门都是当世英雄,受不得他人管束。大家且听我说,朝廷招安绝非束缚,而是要将武林各门各派团结在一起,形成一股固若金汤,坚不可摧的江湖势力。如此一来,无论是武林异教,还是外族强敌,我们皆可攻防有度,对他们迎头痛击。倘若大家各自为营,一旦打起来,难免阵脚大乱……”

    “沈施主,眼下的局势的确如你所言,内忧外患,岌岌可危。”玄明恭敬道,“不过我等即是江湖中人,自当用江湖中人的办法来解决麻烦,断不会效命于朝廷。”

    “敢问玄明大师,眼下除效忠朝廷之外,你还有何良策?”

    “这……”

    被沈东善咄咄相逼,玄明一时难以周全,不由地一阵语塞。

    沈东善的眼中闪过一抹得意之色,趁热打铁道:“各位,时不我待,若再耽搁下去,只怕后患无穷……”

    “谁说没有办法?”

    沈东善话音未落,殷白眉突然开口笑道:“还有一策,定可保我中原武林大局稳固。莫说塞北三教来犯,就算他们与四大异教同流合污,我等亦可无所畏惧,高枕无忧!”

    “愿闻高论!”沈东善诧异道。

    “如今,我们最大的顾虑,也是沈老爷刚才所说的隐患,莫过于武林各派各自为战,人心不齐。”殷白眉目不斜视,幽幽地说道,“所以只要能让各门各派同气连枝,肝胆相照,便可攘外安内,永固中原。”

    “此言在理。”腾三石沉吟道,“如今已发生诸多惨剧,鞑子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我们的确不应再内讧争斗,而应以大局为重,一致对外,共抗强敌。”

    沈东善眉头一挑,反问道:“话虽如此,但不知各位打算如何共抗强敌?”

    “我等可以达成一个约定。”左弘轩迟疑道,“效仿古时的约法三章,彼此承诺互不争斗,而且还要做到一方有难,八方支援。”

    金复羽摇头道:“顺时,尚可有备无患。但若遇逆境,只怕一纸约定……难以相互制衡。”

    “不错!”秦明点头道,“恕秦某快人快语,江湖各派其实各有私心,若只凭一纸约定,便想让大家诚心以待,未免异想天开。”

    “这……”

    一番争论过后,众人再度陷入僵局。

    “若要让人心服口服,那便要有赏有罚!”洛天瑾缓缓开口道,“赏罚不明,人心必然不齐。”

    “洛府主此言在理!”钟离木道,“可究竟是赏还是罚,又该由谁说了算?总不能各说各的,那与一盘散沙又有何异?”

    沈东善插话道:“所以归顺朝廷才是万全之策,赏罚可由朝廷做主,遇事同样由朝廷统一调度,以免自乱阵脚……”

    “沈老爷此话又错了!”殷白眉再度打断道,“刚刚殷某的话只说出一半,却还有另一半未说,只要我将后面的话说出来,一切顾虑和麻烦,皆会不攻自破。”

    “还请殷掌门赐教!”秦明好奇地追问道。

    “很简单!”殷白眉环顾四周,突然神色一正,一字一句地说道,“只要我们推举出一位武林盟主,由他率领群雄,必可匡扶正义,振兴中原!”

    “嘶!”

    殷白眉此言一出,在场之人无不面露震惊之色。

    “殷掌门莫不是……在说笑吧?”唐辕似笑非笑地说道,“武林盟主之制,在江湖中已废黜百年之久。莫要忘了,当初之所以废黜此制,正是因为武林盟主位高权重,江湖中无人能与之抗衡,最终极易变成祸国殃民的武林魔头,危害苍生,祸患无穷。”

    “此话不假!”左弘轩沉吟道,“但推举武林盟主虽有风险,却也并非所有人都是贪得无厌之辈,卑鄙奸恶之徒。更何况,此一时彼一时,如今武林群雄割据,人心涣散,若无一德高望众之人站出来主持大局,恐怕用不了多久,中原武林便会土崩瓦解……”

    “非常之时,当用非常手段。”陆庭湘开口道,“推举武林盟主主持大局,总好过接受朝廷招安,更好过被鞑子逐一攻破。”

    “此事非同小可,断不能率性而为。”腾三石沉声道,“尤其是武林盟主的人选,更是重中之重。稍有不慎,中原武林势必朝不保夕。”

    妙安道:“贫尼认为,若论资历和威望,中原武林十二豪杰皆有资格担当此任。”

    “我正有此意!”钟离木笑道,“但依昔日规矩,凡中原武林之人,皆有资格参选武林盟主,一切以比武胜负而定。当年的规矩是‘中原武林推举盟主,需武功超群,胆识过人者,方能堪当此等大任。’以你们之见……”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秦明冷笑道:“我们把规矩改了便是!改成……只有武林十二豪杰才有争夺武林盟主的资格,如何?”

    “不妥!”洛天瑾神情庄重地摇头道,“如此一来,‘武林盟主’将会名存实亡,选出来的也只是我们十二个门派的盟主,而并非真正的武林盟主。江湖中大大小小的门派、势力浩如烟海,隐姓埋名的高手、侠客不计其数,若不能集结中原群雄之力,只凭我们十二个门派,又有何益?依我之见,昔日的规矩不必改,但可以在武功超群、胆识过人的条件之上,再多加一条。”

    “加什么?”

    “任何人若想参选武林盟主,必先要斩杀一名鞑子,并当着天下英雄的面歃血盟誓,永不悖逆!”

    ……

第二百七十五章 :大事可期

    洛天瑾此言,立即招至六大门派弟子的一片赞同。

    “洛府主言之有理。”

    出人意料的是,金复羽非但没有反驳洛天瑾的话,反而主动附和道:“此次推举武林盟主,一统武林是假,共抗大敌才是真。因此,武林盟主的人选可以不是德高望众,但定要与鞑子不共戴天,绝不能是叛国奸贼。”

    沈东善一脸失望,环顾着窃窃私语的众人,口中不禁发出一声苦涩的叹息。

    “如此说来,各位都赞同殷某的提议?”殷白眉朗声问道。

    闻听此言,众人不禁面露迟疑。随后,在洛天瑾和金复羽的欣然允诺之下,六大门派与四大世家纷纷响应。

    转眼之间,消失百年之久的“武林盟主”,在一片热闹声中被众人重新敲定。

    “依照规矩,推举武林盟主,需汇聚天下英雄,召开天下武林大会。”腾三石凝声道,“曾经的武林大会每三年一届,但如今天下动荡,四面楚歌,因此老夫提议,将召开武林大会的时间,缩短至一年,为的是尽快推举出武林盟主,以应时变。”

    “我同意腾族长的建议!”陆庭湘点头道,“不如我们便以一年为期,广邀天下英豪,于明年九九重阳,召开武林大会。”

    “武林大会不比小打小闹,依规矩,参与者无论富贵贫穷、无论男女老幼、无论尊卑贵贱,只要是中原人士,皆可赴会一展身手。”钟离木笑道,“如此想来,武林大会当日,势必群英荟萃,豪杰齐聚,江湖中大大小小的门派、势力,再加上隐世游侠,全部算在一起,怕是少则**千,多则过万人。嘿嘿……看来我们要挑选一个足够大的场地才行。”

    说罢,钟离木又环顾了一圈熙熙攘攘的秦家武场,戏谑道:“若如秦家武场这般大小,到时莫说比武切磋,就连落脚……只怕都困难。”

    其实,秦家武场并不狭窄,只不过相比起动辄上万人的武林大会,未免有些捉襟见肘。

    “如若不弃,武林大会可以在我昆仑山举行!”殷白眉开口道,“昆仑山有一峡谷,名曰“昆仑墟”。乃是昔日武林大会的举办之处,地势平坦而空旷,足可容纳数万之众。虽早已废弃,但若是诸位同意,殷某只需半年,便可重铺青砖,将其修整如初。只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殷白眉此言一出,众人不禁再度窃窃耳语一番。

    金复羽似笑非笑地说道:“昆仑虚虽大,但毕竟在昆仑山中,武林大会乃江湖第一盛事,虽说群雄毕至,但难免龙蛇混杂。殷掌门将如此重要之事安排在自己家中,难道就不怕引狼入室吗?”

    “金坞主的言外之意,怕是信不过殷某吧?”殷白眉轻哼道,“你是怕我以权谋私,近水楼台先得月,所以才不想让武林群雄前往昆仑山。”

    “殷掌门误会了!”被殷白眉冷嘲热讽,金复羽也不恼怒,淡笑道,“其实,除昆仑虚之外,昔日举办过武林大会的地方还有许多。其中不乏咫尺之遥,我们又何必舍近求远?”

    唐辕眉头一挑,反问道:“金坞主说的是……”

    “华山之巅,论剑台!”金复羽笑道,“昔日华山派也曾盛极一时,只可惜剑、气二宗分裂之后,华山派光辉不在,逐渐在江湖中陨落。如今过去多年,华山早已物是人非,空空如也。但这恰恰为我们提供了一个举办武林大会的绝佳之地,华山派虽已不在,但在华山之巅的论剑台上,却仍保留着昔日江湖豪杰们的刀痕剑疮,正好可以让我们这些晚生后辈,前去顶礼膜拜。”

    “好主意!”陆庭湘笑道,“华山论剑已然消失百年,但我们既已重提武林盟主之事,也自当重振华山论剑之盛。论剑台虽不及昆仑虚那般广阔,但容纳数千人依旧绰绰有余,更重要的是,自古华山一条路,陡峭而凶险,任谁也不可能在上山途中设下埋伏。”

    说罢,为免殷白眉误会,陆庭湘不忘补充一句:“陆某说的埋伏是指鞑子,绝非针对殷掌门。”

    “哼!”殷白眉冷哼一声,索性不再理会。

    “此法倒也可行!”清风幽幽地说道,“为免滥竽充数,浪费大家的时间,我们可在华山脚下先设一道门槛,安排弟子与报名之人切磋,凡武功不济者,只能去临山远观而望,不能登台。至于江湖中大大小小的门派……掌门所带弟子不得超过三十人。”

    “不错!人多未必是好事,反而容易生出祸端。”左弘轩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有了规矩,彼此也能收敛一些。武林大会推举武林盟主,不是比人多,更不是混战,而是要一对一的公平较量。如此想来,清风道长此法反倒十分公平。”

    金复羽沉吟道:“好个‘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这些年,江湖中人轻义重利,年少者不懂尊卑长幼,年长者不明安分守己,是该有人管一管了。既然推举武林盟主,是为了重新制定江湖规矩,那便从华山论剑开始,亦无不可。”

    “金坞主所言,正是老夫所想。”腾三石瓮声道。

    “各位可还有异议?”沉寂片刻,洛天瑾高声问道。

    众人左顾右盼,纷纷摇头。

    见状,洛天瑾微微一笑,转而看向面色难堪,一言不发的沈东善,淡笑道:“沈老爷,还有一事,恐怕还要劳烦你……”

    “洛府主不必客气!”沈东善轻叹一声,转而朝众人拱了拱手,朗声道,“沈某明白,论剑台荒废多年,恐怕早已破败不堪。但为中原武林之安定,以及诸位与沈某之间的情义,我愿出钱修缮华山之巅,重铸论剑台。”

    华山之路,崎岖难行,两个苦力合力抬着一块青石,登上华山之巅,至少需要半日。

    华山之巅四面临渊,狭窄而凶险,但论剑台却要修建的宽阔无比,至少有三分之二悬浮于半空之中,其修葺建造之艰难,所需匠人工艺之精湛,皆是万里挑一。耗时许久,耗资甚巨。

    昔日的论剑台,华山派足足用了九年方才建成。

    如今距武林大会召开,只有区区一年,此等难如登天之事,放眼天下,恐怕也只有大宋第一富贾沈东善,才敢夸此海口。

    “明年九月初九,华山之巅,召开天下武林大会,推举江湖至尊,武林盟主!”玄明高声道,“阿弥陀佛!武林盟主一出,不知日后江湖中又会生出多少事端?但愿能如我等所愿,逢凶化吉,国泰民安。善哉善哉!”

    “接下来的一年,万一鞑子前来闹事,我们当如何应对?”妙安迟疑道。

    “他们此番吃了大亏,量他们也不敢轻易再来。”唐辕冷笑道,“不过为求有备无患,我们的确应先商定一计,以免到时自乱阵脚。”

    “不如一切照旧?暂分两派,贤王府与六大门派,金剑坞与四大世家,遇事可先互通有无……”陆庭湘提议道。

    “不可!”金复羽出人意料地打断道,“如此以来,难免有人结党营私,暗结珠胎,不利于明年武林盟主的推举。”

    “哦?”洛天瑾不禁一愣,狐疑道,“那依金坞主的意思是……”

    “以秦淮为界,南北而治。”金复羽淡笑道,“在选出武林盟主之前,秦淮以北,暂推举一人主事。秦淮以南,另推一人主事,遇事必先相互知会,并由主事之人召集大家共同商议,不能独断专行。如此一来,也可以打破昔日六大门派与四大世家水火不容的对立局面。不知洛府主意下如何?”

    金复羽的用意,柳寻衣瞬间看破,他分明是想借此机会,广招党羽,拉拢昔日与贤王府亲近的门派。

    众所周知,武林四大世家中,除河西秦氏之外,其余的江南陆府、蜀中唐门以及湘西腾族,皆在秦淮以南。反观六大门派,只有少林、昆仑、崆峒在秦淮以北。其余的武当、峨眉、青城,则全部在秦淮以南。

    换言之,这一年的南北而治,对金复羽无关痛痒。毕竟河西秦氏因“玄水下卷”失窃一事,与贤王府闹的水火不容,因此洛天瑾想借机拉拢秦明,几乎不可能。

    反观洛天瑾,却是深受其害。武当掌门是其岳父,关系自然牢固。但峨眉与青城二派,是否会被金复羽游说?却未曾可知。

    望着面沉似水,一言不发的洛天瑾,金复羽笑问道:“怎么?难道洛府主至今仍心存间隙?非要将武林各派分出个亲疏远近不可?”

    金复羽此言绵里藏针,洛天瑾若执意不肯,便会正中金复羽的下怀,造成不必要的误会,以至名誉受损,甚至与六大门派产生隔阂。

    犹豫再三,洛天瑾目光阴戾地盯着金复羽,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一切就依金坞主所言。只不知,这一南一北的主事之人,又该选谁?”

    “北方自然推举洛府主。”钟离木道,“玄明方丈乃方外之人,昆仑派山高水远,老朽又散漫惯了,皆难以担此重任。至于秦府主嘛……”

    “不必看我!”秦明当机立断道,“我没兴趣!”

    “嘿嘿……看来只能辛苦洛府主了。”钟离木故作无奈地摆手道。

    对此,洛天瑾只是微微一笑,算作道谢,并未推辞。

    “至于南方的主事……”

    “南方主事,自当推举青城派的左掌门!”不等陆庭湘举荐金复羽,金复羽却率先抢话。

    此言一出,不仅令陆庭湘大吃一惊,同时也令洛天瑾神色一怔。

    再看左弘轩,更是满头雾水,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应答?

    “好心机!”柳寻衣暗叹道,“我只猜到金复羽有意收买人心,却万没料到,他的手段竟会施展的如此神速。”

    “我……”左弘轩满眼尴尬地左右顾盼一番,随后将迟疑的目光投向洛天瑾。

    见状,洛天瑾强压下心头震怒,深吸一口气,低声道:“既然金坞主有此美意,左掌门自当却之不恭才是。”

    “哗!”

    霎时间,全场一片哗然。

    众人难以置信地来回打量着洛天瑾和金复羽,今天他们二人,都反常的有些令人难以捉摸。

    至于左弘轩,则在暗松一口气的同时,情不自禁地面露一丝难以掩饰的狂喜。

    见状,洛天瑾的眼中却猛然爆发出一股阴狠之意。

    一片嘈杂声中,洛天瑾与金复羽无视熙熙攘攘的众人,二人四目相对,电光火石交织而出,眼中各自涌现着一抹耐人寻味的古怪神采。

    金复羽负手而立,目不斜视,嘴角悄然扬起一丝淡定从容的笑意。

    洛天瑾疾首蹙额,目切齿,眼皮不经意地轻轻一抖,脸上随之浮现出一抹骇人的狞笑。

    ……

第二百七十六章 :望子成龙

    武林盟主,名扬四海,声震九州。

    此乃“手握日月,脚踏乾坤,一统江湖,莫敢不从”之武林霸主,其在江湖中的地位与声望,比之大宋皇帝有过之而无不及。

    武林盟主不仅仅代表着“正统”地位,更是一杆象征着“正义”的大纛。所谓“顺其者猖,逆其者亡”。江湖中人,若敢与盟主作对,便是与正统作对,与正义背道而驰,甚至是与整个江湖为敌。

    其中所蕴含的意义和分量,自是不言而喻。

    武林盟主权势滔天,大可为所欲为,无所顾忌。亦正亦邪,皆关乎中原武林的生死存亡。

    如此睥睨天下的权势,既让每一位江湖中人向往,同样也让每一个人忌惮。然而,将武林命运尽数托付于一人之手,吉凶险恶,世人皆知。

    此一节,正是百年之前,武林盟主之制被废掉的根本原因。

    ……

    八月初二过后,重新召开武林大会的消息不胫而走。短短数日,已传遍五湖四海,天下人尽皆知。

    此信一出,群雄沸腾,豪杰振奋。

    凡江湖中人,无不闻风而动,望风而行,为各自的前程奋力一搏。

    秦淮以南,虽然名义上的主事之人,是青城派掌门左弘轩,但真正门庭若市、高朋满座的却是金复羽的金剑坞。其热闹场面自不必提,且看眼下的洛阳城,便可窥见一斑。

    自收到消息之日起,秦淮以北大大小小的门派势力,便已纷纷行动。

    这些人携带着金银厚礼,马不停蹄地前往洛阳城。赶在洛天瑾回府之前,提前“占领”城内上百家客栈,并四处打点,上下安排,期盼自己能早日拜会北贤王。

    八月十一,深夜。洛天瑾一行轻装便衣,悄悄回府,并未惊动任何人。

    翌日,风和日丽,天朗气清,是近半个月来难得的好天气。

    清晨,洛鸿轩在洛棋的陪同下,怀中抱着厚厚一摞拜帖,匆匆来到后堂。

    此刻,宁静幽雅的后堂中,洛天瑾正兴致勃勃地品尝着凌潇潇的厨艺。

    “爹,你一定猜不到,我们不在的这几日,究竟有多少人登门拜访?”

    一见洛天瑾,洛鸿轩不禁面露喜色,随手将一堆拜帖摊在桌上,笑道:“这几日,府中先后收到数百封拜帖,请爹过目!”

    “拿开!”

    洛天瑾面色一沉,举筷的右手轻轻一挥,瞬间将满桌拜帖一个不剩地扫落在地。随后,他小心翼翼地夹起一块桂花糕,津津有味地咀嚼一番,转而朝满眼好奇的凌潇潇,露出一个赞许的微笑。

    见状,凌潇潇莞尔一笑,继而走到满眼错愕的洛鸿轩身边,一手扶着他的胳膊,一手将菜碟朝洛天瑾推了推,同时抱怨道:“瑾哥,轩儿与你说正事,你怎能贪恋这两块吃食?”

    “那也要看这两块吃食是谁做的?”洛天瑾笑道,“我与夫人一别近月,对夫人的手艺早已是朝思暮想,今日难得如愿以偿,又岂能因别事耽搁?天大地大,也没有品尝夫人手艺的事大。”

    洛天瑾在光天化日之下说出这番肉麻的话,令凌潇潇又喜又羞,脸色微红,轻呸一声,不过眼中却难掩内心深处的窃喜之意。

    “瑾哥,此去西京,你似乎变了不少?”凌潇潇道。

    “夫人想说我变的愈发油嘴滑舌?”洛天瑾将碟中的最后一块糕点囫囵吞下,同时饶有兴致地望着满腹狐疑的凌潇潇与洛鸿轩,突然放声大笑起来。

    洛棋审时度势,趁机上前,将地上的拜帖一一捡起,并小心翼翼地挨个展示在洛天瑾眼前,供他观阅。

    洛天瑾轻瞥一眼,淡淡地说道:“罢了!这些拜帖姑且全部收下,由洛棋一一甄选,选好之后,让轩儿……替我一见。”

    “是!”

    洛鸿轩先是痛快地领命,转而又面露难色,踌躇再三,但却迟迟没有开口。

    洛天瑾眉头一挑,狐疑道:“轩儿,可有异议?”

    “爹,还有一事……”洛鸿轩吞吞吐吐地说道,“与这些拜帖无关,而是……而是……”

    “而是什么?大男人快人快语,不要吞吞吐吐的。”

    “是!”洛鸿轩正色道,“孩儿是想问问……爹打算如何处置柳寻衣?爹命人将他绑在囚车中,一路押回洛阳,昨夜又将他锁入地牢……爹对绝情谷的那些贼人,尚且好吃好喝地招待着,却为何对柳寻衣……”

    “因为柳寻衣是贤王府的人!”

    洛鸿轩话未说完,洛天瑾却突然打断道:“对于府中弟子,我想如何处置?便如何处置。轮不到你替他求情!柳寻衣忤逆我的命令,屡屡打破府规,我不杀他已是格外开恩,关他几日让他好好反省反省,难道不应该吗?”

    “爹所言极是!只不过……柳寻衣旧伤未愈,而地牢中潮湿阴暗,我怕……”

    “柳寻衣没你想的那么弱不禁风。”凌潇潇沉声道,“此子目无尊长,无视府规,理应受些惩罚,经些磨难,否则日后难成大器。”

    “虽然爹在惩罚柳寻衣一人,可眼下却有人比柳寻衣更加难受。”洛鸿轩苦涩道,“爹发出严令,任何人不许探望柳寻衣。然而,小妹、林方大、汤聪、廖川、廖海等人,昨夜一直守在地牢外,无论旁人如何相劝,他们却始终不肯离去。甚至就连伤势未愈的许衡,也被惊门弟子抬着去地牢外等候柳寻衣。他们说……爹什么时候放了柳寻衣,他们就什么时候回去休息……”

    “竟有这种事?”

    凌潇潇听闻自己的宝贝女儿一夜未眠,不禁面露担忧,但同时又心生愠怒,不悦道:“简直胡闹!小姐任性不懂规矩,难道林方大他们也不懂规矩吗?竟敢用自己来要挟府主?岂有此理!长此以往下去,贤王府的规矩何在?府主的威严又何在?狄陌是干什么吃的?汤聪等人皆是下三门弟子,狄陌身为黑执扇,为何连自己的手下都看管不住?”

    “娘,您别生气,稍后我再去劝劝他们……”

    “不必劝!”凌潇潇冷声道,“既然他们喜欢等,那就让他们在地牢外等着吧!传我命令,在柳寻衣出来之前,不许他们擅自离开,也不许任何人给他们送吃的。我要让他们饿着肚子,站在太阳底下好好反省!”

    “那小妹她……”

    “也不例外!”凌潇潇态度坚决地说道,“这丫头越来越没规矩,是该好好管教管教了!”

    洛天瑾的眼中精光闪烁,似乎另有所思。突然,他向洛鸿轩问道:“轩儿,洵溱最近如何?”

    “似乎……没什么异样。”洛鸿轩稍稍一愣,继而答道,“对柳寻衣的事,她好像毫无兴趣,一路上没听她提过半句……”

    “我问的不是柳寻衣。”洛天瑾摆手道,“我曾交代过你,要密切监视洵溱的一举一动。你可察觉出,她最近有什么异常?尤其是在八月初二之后。”

    “没有……”洛鸿轩眉头紧锁,缓缓摇头道,“她和之前一样,没什么异常。”

    “对明年的武林大会,以及推举武林盟主之事,也没有任何反应?”

    被洛天瑾再三追问,洛鸿轩不禁陷入犹豫,可他反复思量,终究还是满眼茫然地摇了摇头。

    洛天瑾神色一暗,问道:“八月初二当天,你在秦家武场亲眼目睹一切。对于当日之事,你有何看法?”

    “孩儿以为,沈老爷已成朝廷鹰犬,虽然他最后答应替我们修筑论剑台,但也是万不得已的选择,所以此人……八成不可再信。”

    洛天瑾缓缓点头,又问道:“既然沈东善不可信,那你认为何人可信?”

    “六大门派的掌门与爹相交莫逆,当日在秦家武场,他们与爹同仇敌忾,共同进退,实属难得!孩儿以为……六大门派之人可以相信。”

    “推举武林盟主之事,你又有何见解?”

    “眼下,蒙古人对大宋江山垂涎三尺,可谓乱世动荡,时局艰辛。中原武林亦是覆巢之卵,朝不保夕。因此,推举武林盟主,主持中原大局,乃是我们在迫不得已之下的唯一选择!”

    “南北分治,又当如何?”

    “金复羽阴险狡诈,他想压制爹,趁机拉拢六大门派。至于我们,是否应提早防范?甚至与河西秦氏多多亲近。对金复羽的鬼蜮伎俩,要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唉!”

    不知为何,洛天瑾突然满含失落地叹息一声,不等茫然无措的洛鸿轩追问,他却兴致缺缺地微微摆了摆手,轻声道:“没事了!轩儿,你先下去吧!”

    “是。”

    洛鸿轩满眼费解地望着神情落寞的洛天瑾,转而又看向不明所以的凌潇潇,最终在凌潇潇的眼神安慰下,和洛棋一起离开后堂。

    “瑾哥,你这是怎么了?”似乎察觉出洛天瑾的反常,凌潇潇追问道,“你刚刚问轩儿他……”

    “夫人,轩儿……唉!”

    洛天瑾几次欲言又止,终究化作一声苦涩的叹息,低声道:“夫人,我刚刚只是想试试轩儿的眼光、心智和城府。只可惜,轩儿耳目闭塞,辨不明忠奸,识不破迷局,反而总是被表象所迷惑,不能洞悉秋毫,不能看破人心。他虽颇有天资,并且十分努力,但天赋与心智却早早地陷入瓶颈,难以破茧成蝶。长此以往,我真的担心……他将无法继承贤王府这份偌大的基业……”

    “瑾哥,轩儿年纪尚浅,城府不深也是人之常情……”

    “夫人此言差矣!轩儿的年纪,比洵溱和柳寻衣都痴长几岁,可眼光与城府……却与他们二人相差甚远。”

    “这……”

    “轩儿天资聪颖,自幼博闻强记,可为何只有小聪明,而缺大智慧?”洛天瑾反问道。

    “瑾哥的意思是……”

    “缺少真正的历练!”洛天瑾正色道,“轩儿自幼在你我的精心呵护下长大,他懂得再多,也不过是纸上谈兵。他从未经历过真正的生死考验,从未在刀口上讨过生活,从未为自己的错误抉择,而付出血的代价。一言以蔽之:未知生,焉知死?归根到底,是我们将他保护的太好了,以至于轩儿遇事太过自信,从而小觑了江湖的残酷,以及人心的险恶。”

    “所以瑾哥才试着放权,将府中的事情交由轩儿处置?”

    “罢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对轩儿的历练,也绝非一朝一夕的事情。”说罢,洛天瑾神情一转,继而讳莫如深地笑道,“夫人此时可有兴趣,陪我去个地方?”

    “什么地方?”

    “地牢!”

    ……

第二百七十七章 :虚惊一场

    贤王府地牢,实则是一间半藏于地下的杂物房,被洛天瑾下令腾空,专供犯错弟子闭门思过之用。

    四面石壁,一扇铁门,一张残破不堪的方桌,一把瘸腿的木椅,以及角落中一个肮脏腥臭的马桶。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由于常年处于阴暗潮湿的环境,因此地牢中充斥着一股浓浓的腐烂发霉之气,令人闻之作呕。

    “咔嚓!吱!”

    突然,铜锁响动,铁门应声而开,洛天瑾和凌潇潇先后步入地牢。

    此刻,柳寻衣若有所思地坐在桌旁,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如黄豆般大小的莹莹烛火,在昏暗朦胧的灯影里,他的脸色显的愈发深沉。

    扑面而来的霉气,令凌潇潇黛眉微蹙,随之用手捂住口鼻,径自退到一旁。反观洛天瑾,却是迎面朝柳寻衣走来。

    “府主?夫人?”柳寻衣先是一愣,随后迅速起身施礼。

    “免了!”洛天瑾满不在乎地挥了挥手,同时矮身坐在椅子上,语气低沉的吓人,“柳寻衣,短短数日,想杀你的念头,我至少动过十次!”

    “是。”柳寻衣心中凄楚,神情复杂,却又不敢冒然反驳。

    洛天瑾目无表情,死死凝视着唯唯诺诺的柳寻衣。许久之后,突然长叹一声,道:“不过我思来想去,终究……还是不能杀你。就算为了语儿,我也不能置你于死地。”

    “府主和小姐的大恩大德,柳寻衣没齿难忘!”

    “难忘?”洛天瑾冷笑道,“当日在秦家武场,你早已将我的恩情抛到九霄云外,谈何没齿难忘?”

    闻言,柳寻衣身体一颤,急忙赔罪道:“在下一时糊涂,还望府主恕罪。”

    洛天瑾嘲讽道:“你不糊涂,是我糊涂!我若不糊涂,岂会对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放纵?柳寻衣,你是不是认定我真的不敢杀你?我对你一次次的宽容,却换来你对我的一次次顶撞,一次次无视,甚至是背叛!你眼中毫无规矩,做事无法无天,而且还变本加厉,越做越过分。依我看,在你眼中我这个府主简直形同虚设,毫无威严!”

    “在下不敢!”

    柳寻衣吓的脸色煞白,“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辩解道:“我这条命是府主给的,断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僭越之心。”

    “你给我站起来!”洛天瑾厉声道,“在西京时没见你如此听话,现在又何必装模作样?”

    “我……”

    “站起来!”

    面对洛天瑾的喝令,柳寻衣不敢忤逆,只能缓缓起身,一副战战兢兢的忐忑模样。

    “柳寻衣,我本想关你一辈子,让你此生此世再无出头之日。但却拗不过地牢之外,那些被你收买之人的苦苦哀求。”言至于此,洛天瑾的口中不禁发出一声苦涩的叹息。

    对于洛天瑾的“无奈”,凌潇潇早已心如明镜。他来探望柳寻衣,根本不是被逼无奈,而是借题发挥,就坡下驴。

    其实,在洛天瑾的心里,从未想过将柳寻衣囚禁一辈子。

    “我且问你几个问题。”洛天瑾话锋一转,直言道,“你若回答的好,我便再给你一次机会,放你出去,日后将功补过。但你若回答的不好,我便在此关你十年!十年之后,将你逐出贤王府,永不再用。”

    “嘶!”

    此言一出,柳寻衣登时心头一震,脑中瞬间闪过无数念想,可他苦思良久,却始终不得要领,故而惴惴不安地反问道:“不知府主想问什么?”

    “八月初二,在秦家武场发生的一切,你以为如何?”

    “八月初二?”柳寻衣闻言一怔,高高悬起的心顿时放下一半。他本以为洛天瑾想追问自己的来历,因此刚刚才有些惊慌。

    柳寻衣面露狐疑,试探道:“不知府主问的是……”

    洛天瑾开门见山道:“你以为沈东善如何?金复羽如何?六大门派与四大世家的掌门人如何?本府主……又如何?”

    闻言,柳寻衣的眼中悄然闪过一抹古怪精光,继而在凌潇潇好奇而紧张的目光下,缓缓开口道:“在下愚见,斗胆揣测,当日沈老爷替朝廷招安是假,而与府主联手做戏……才是真!”

    “嘶!”

    只此一句,令凌潇潇的脸色瞬间变的精彩起来。

    “说下去!”

    “如我所料不错,府主与沈老爷恐怕早已在暗中商定好一切。”柳寻衣沉吟道,“沈老爷知道,若他直接提议推举武林盟主,定会遭到武林群雄的强烈反对,最终非但不能达成所愿,反而会适得其反。因此,他假借朝廷之名,故意上演一出招安的好戏,并通过这场闹剧,将中原武林迫在眉睫的局势,深深烙在武林群雄的心里,为之后发生的一切,提前做好铺垫。”

    闻言,洛天瑾突然哈哈一笑,点头道:“继续说!”

    “至于金坞主,我猜他事先也收到一些风声,否则绝不会答应的如此痛快。”柳寻衣的眼中精光闪烁,幽幽地分析道,“我怀疑,金坞主与沈老爷之间……似乎也暗藏着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因此,八月初二的那场好戏,看似是沈老爷一个人在唱,实则是三个人。沈老爷、府主、金坞主。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府主与金坞主并非同心同德,只是各取所需罢了。”柳寻衣继续道,“至于沈老爷,皆是你们牵制对方的一颗棋子而已。”

    “听你话中的意思……”洛天瑾狐疑道,“我们似乎并不应该恢复武林盟主之制?”

    “不!”柳寻衣摇头道,“是否推举武林盟主?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眼下真实的局面,远不如沈老爷所说的那般危急。”

    “此言怎讲?”

    柳寻衣苦笑道:“沈老爷说过,隋佐定会向蒙古朝廷诬告我们密谋造反,而蒙古大汗会举兵南下,剿杀中原各派……这些话听上去似乎合情合理,实则却是荒诞至极。此事,断无可能!”

    “为何?”

    “若蒙古大汗真能举兵南下,又何需让塞北三教一而再、再而三地大费周章?何必向府主招安?何必贪图中原武林?何必让我们与他们里应外合?”柳寻衣嗤笑道,“归根到底,蒙古朝廷眼下并无大举南犯之意,更无大举南犯之力。所以蒙古大汗才会将此事交由颜无极,让他通过江湖手段,对我们拉拢腐蚀,让中原各派变成蒙古朝廷的生力军。因此,现在的蒙古朝廷拉拢我们还来不及,又怎会与我们撕破脸?若真如此,岂不是逼得我们与大宋朝廷联手,誓死抗争,血拼到底?除非蒙古大汗是个愚夫蠢汉,否则断不会做出此等自讨苦吃的蠢事。”

    “此话不假!”

    “苏禾为什么突然出现在秦家?为何他宁肯枉顾自己的性命,也要止息干戈?究其根本,并不是因为义气,而是因为他能纵观全局,同时也知道蒙古大汗的真正心思。”柳寻衣道,“隋佐,不过是一个统兵将军,对蒙古朝廷的全盘计划又能知道多少?因此,他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而他之所以会突然出现在秦家,如我所料不错……”

    “如何?”

    “或许是有人故意给隋佐通风报信,让他带兵前来,给武林群雄施压。”柳寻衣揣测道。

    “你是说……沈东善?”洛天瑾眉头一挑,讳莫如深地反问道。

    “是!”柳寻衣坦言道,“沈老爷此举,看似冒险,实则是在帮他给武林群雄制造危机感。因此,就算当日苏禾没有出现,沈老爷也会想出其他办法从中周旋,最终放走龙羽等人。无论如何,最后的结果都不会变,只不过苏禾的出现,让这场戏……变的愈发真切。”

    “南北而治,你以为如何?”

    “府主看似吃亏,实则是舍小求大。”柳寻衣正色道,“府主真正想要的,并不是区区一个主事人的名头,因此对于眼前的一点点得失,你根本不在乎。”

    “哦?”洛天瑾饶有兴致地盯着柳寻衣,故作好奇地问道,“那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武林盟主的宝座!”柳寻衣直言道,“府主之心,不在南北,而在天下!而拥有同样野心的,还有金复羽!所以你们二人才会配合沈老爷演戏,并对推举武林盟主之事全力赞成。”

    直至此刻,凌潇潇终于想明白,刚才洛天瑾对洛鸿轩的一番评价究竟何意?虽然洛鸿轩和柳寻衣都亲眼目睹,八月初二在秦家发生的一切,但二人所看到的“真相”,却是截然不同。

    有些事,失之毫厘,谬以千里。洛天瑾的评价一字不错,洛鸿轩的眼光和心智,与柳寻衣相比,的确相差甚远。

    凌潇潇目光复杂地望着洛天瑾和柳寻衣,心中突然涌出一股难以名状的苦涩滋味。

    这一刻,洛天瑾看向柳寻衣的目光,可谓又爱又恨,但骨子里却难掩欣赏之意。这般热切期许的目光,在教诲洛鸿轩时,却从未出现过。

    凌潇潇矛盾的内心百感千愁,恍惚之中,她竟觉得眼前的二人,仿佛更像是一对儿相濡以沫的父子。

    而洛天瑾的亲生儿子洛鸿轩,此刻反倒变成一个外人。

    “柳寻衣,我终于明白瑾哥为何对你‘情有独钟’,你果然有几分本事。”凌潇潇由衷地感慨道。

    “夫人过奖,在下不过是臆想揣测罢了,并无真凭实据。”柳寻衣谦逊道。

    洛天瑾眉头一挑,笑问道:“依你之见,沈老爷究竟有没有和金复羽暗通?又有没有向隋佐通风报信?在他心里,究竟是想帮我?还是帮金复羽?”

    “这……”柳寻衣满眼尴尬,苦笑道,“此事府主不应该问我,而应该去问沈老爷。如我所料不错,沈老爷不日便会来访。”

    “为何?”凌潇潇好奇地问道。

    “此番西京之行,沈老爷不惜背负朝廷鹰犬的骂名,助府主达成恢复武林盟主之制的愿望。”柳寻衣淡笑道,“夫人不妨试想一下,天下可有人只管埋头干活,而不讨要工钱?更何况,此人还是个精打细算的商人,而且是天下第一商人。”

    “哈哈……”

    闻言,洛天瑾与柳寻衣不禁相视大笑。凌潇潇在稍稍思量一番之后,顿时恍然大悟,随之面露一丝苦笑。

    “夫人,柳寻衣的回答你可满意?”洛天瑾缓缓起身,似笑非笑地问向凌潇潇。

    凌潇潇苦笑不语,心中暗想:“瑾哥,你好心邀我来此,原来是想让我替你放人。从一开始,你就没打算继续囚禁柳寻衣,现在把这个难题抛给我,既给自己找到一个台阶,又给柳寻衣一次将功折罪的机会,反倒把我置于尴尬之地。我若同意,你正好做个顺水人情。我若不同意,日后在语儿面前,坏人反而是我……瑾哥啊瑾哥,你真是越来越狡猾了。”

    心念至此,凌潇潇嗔怒地白了洛天瑾一眼,随后语气冷漠地应道:“差强人意!”

    “既然夫人都替你求情,那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洛天瑾故作无奈地摆了摆手,对柳寻衣吩咐道,“你先去洗漱干净,穿戴整齐。半个时辰之后,随我到中堂见客。”

    “见客?”柳寻衣诧异道,“见什么客?”

    “贵客,沈东善。”

    ……

第二百七十八章 :利益之交

    贤王府,中堂。

    “哈哈……”

    洛天瑾与沈东善一见面,二人谁也没有过多的寒暄、客套,而是在旁人疑惑不解的目光下,相视片刻,随之一起放声大笑起来。

    “沈老爷,你既已做了朝廷的说客,今日又来我贤王府作甚?”

    “语儿,不得造次!”

    面对洛凝语的冷嘲热讽,沈东善尚未开口,洛天瑾却是面色一沉,先行呵斥道:“休要忘了,沈老爷在河西时救过你的性命,快向沈老爷赔罪。”

    “爹,我……”

    “洛小姐不明缘由,心有误会也是人之常情。不碍事!不碍事!”沈东善笑盈盈地摆手道,“如今对沈某心存误会的,远不止洛小姐一人。相比于有些人难以入耳的污言秽语,洛小姐的话,已是十分客气了。呵呵……”

    “沈老爷忍辱负重,洛某深受感动。”

    洛天瑾微微一笑,二人寒暄几句,随之分宾主落座。

    此刻,中堂内除洛天瑾和沈东善之外,在座的还有柳寻衣、洛凝语、凌潇潇、洵溱、谢玄、黄玉郎等人。

    “都是老相识,洛某也不再一一介绍。”洛天瑾端起茶杯,朝沈东善稍稍一敬,淡笑道,“沈老爷,上次颍川潘家之事,洛某还没来得及向你道谢。此次西京之事,又让你费心费力,洛某无以为报,实在汗颜。”

    “洛府主太客气了!能为北贤王分忧,是沈某人的福气。”

    洛天瑾苦笑道:“沈老爷乃是天下第一富贾,见多识广,富可敌国。这世上的奇珍异宝,一旦送到沈老爷面前,皆会黯然失色。洛某甚是苦恼,不知该如何报答沈老爷的恩情。”

    沈东善连连摆手道:“洛府主太见外了!你我是什么关系?我们的情义天高海深,又岂是那些俗物所能染指?洛府主与我说这些,岂不是把我沈东善当成外人?”

    “是吗?”黄玉郎语气不善地反问道,“如此说来,沈老爷真将我家府主当成朋友?”

    “哦?”沈东善心思缜密,瞬间察觉出黄玉郎言语中的古怪,顿时暗吃一惊,但表面上却佯装糊涂,茫然道,“难道黄六爷认为我和洛府主……不算朋友?”

    黄玉郎目无表情,淡淡地回道:“我只是有些好奇,沈老爷究竟有几个‘情义堪比天高海深’的朋友?如果我家府主算一个,不知金剑坞的金复羽……又算不算另一个?”

    “嘶!”

    黄玉郎开门见山,直接挑明心中疑惑,令在座的其他人不禁脸色微变。

    “黄六爷此话何意?沈某怎么越听越糊涂了?”沈东善处变不惊,神情淡然地反问道,“莫非你们不相信我?”

    言至于此,沈东善又将目光转向洛天瑾,似笑非笑地说道:“洛府主莫非忘了?西京之事,并非沈某主动插手,而是受你之邀,方才不避刀斧、不惜名节,鼎力相助。”

    “沈老爷千万不要误会,黄玉郎性情耿直,一向快人快语,但他绝无恶意。”洛天瑾风轻云淡地笑道,“他只是心有疑惑,想找沈老爷讨句实话,以求安心罢了。”

    “什么实话?”

    “沈老爷与金复羽之间……可曾事先暗通过‘武林盟主’之事?”

    面对黄玉郎的咄咄逼问,沈东善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抹难以名状的尴尬之意。

    在众人好奇而紧张的目光下,沈东善缓缓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

    “沈老爷,这是……”

    “实不相瞒,这封正是金坞主写给我的密信。”沈东善坦言道,“其实,不仅金坞主给我写了信,我也给他回了一封信。而信中的内容,正是关于推举武林盟主的提议。只不过,我虽将此事提前告知金坞主,但他却并未给我明确的答复。直到八月初二当天,我都不敢肯定金坞主究竟是何心思。”

    “这……”

    见黄玉郎将信将疑,沈东善摆手笑道:“其实沈某今日前来,正是要将此事告知洛府主,却不料被黄六爷先发制人。呵呵……”

    “沈老爷既与我家府主合谋,又岂能再和金复羽暗通。”谢玄面有不悦地反问道,“沈老爷,你把我们江湖中人的情义当成一桩生意,竟想两头通吃?”

    “谢二爷此言差矣!”

    沈东善不以为然地摇头道:“推举武林盟主一事,虽是沈某的主意,但早在金陵时,沈某便与黄六爷反复商议过,并且飞鸽传书告知洛府主,得到他的应允,因此绝不是擅自做主。之后,沈某为求万全,决定回金坞主一封密信。我之所以回信,并非与金剑坞暗中勾结,而是为了顺利促成推举武林盟主一事。洛府主在六大门派中的地位和威望自不必提,但此事若只有你们同意,而金剑坞与四大世家极力反对,结果又岂能如愿?因此,为了达成目的,我不得不千方百计地说服四大世家,而说服他们的最好办法,不是由我开口,而是由金坞主开口。恰巧当时金坞主派人送信,我便顺水推舟向他提出这件事。如此一来,两全其美,何乐而不为?”

    凌潇潇思量片刻,点头道:“沈老爷言之有理!为达目的,将金复羽当做计划的一部分,亦无不可。”

    “那谁又能保证,我们会不会是他和金复羽计划的一部分?”黄玉郎摇头道,“沈老爷若真把我们当成朋友,此事为何不提前告诉我们?”

    “沈某已经解释过,直至八月初二当天,金复羽都没有给我一个明确的答复。”沈东善正色道,“金复羽举棋不定,我又岂能将此事盲目地告知洛府主?万一金复羽中途耍诈,洛府主岂不是要怀疑沈某的诚意?”

    “沈老爷的解释未免太敷衍了些……”

    “够了!”不等黄玉郎不依不饶,洛天瑾突然大手一挥,朗声道,“寻衣,将信拿来!”

    神色凝重的柳寻衣,将金复羽写给沈东善的密信,迅速呈于洛天瑾之手。洛天瑾则当着众人的面,将密信原封不动地掷于烛火之中。在所有人惊诧的注视下,密信转眼烧成灰烬。

    此情此景,令众人大惑不解,却令沈东善面露一丝感激之色。

    “府主,你这是……”

    “我与沈老爷相交多年,他并非江湖中人,因此行事手段也不像我们那般古板拘泥。”洛天瑾正色道,“沈老爷是商人,自然会用商人的办法去做事。即便不择手段,也绝不会出卖朋友。所以,无论你们还有多少顾虑?多少不满?从现在开始,一个字也不许再提。我,相信沈老爷!”

    “是!”

    黄玉郎虽然心有不甘,但对于洛天瑾的命令,他却不得不从。

    “洛府主高义,沈某佩服!”沈东善拱手道,“其实,除这封密信之外,还有一事也是沈某在幕后促成。”

    “哦?”洛天瑾佯装糊涂地惊呼道,“还有一事?”

    “是!”沈东善点头道,“西京将军隋佐,是我故意给他通风报信,诱他派兵杀上秦府。”

    “哈哈……”洛天瑾闻言大笑,“此事我一直百思不解,疑惑天底下怎会有如此巧合的事情,原来一切皆是沈老爷在背后费心,好!甚好!”

    沈东善淡然一笑,目光不经意地瞥向洛凝语,眼中不禁泛起一抹狐疑之色,犹豫再三,方才向洛天瑾问道:“洛府主,其实沈某也有一事不明,只不知……当不当讲?”

    “沈老爷但讲无妨。”

    “令千金……八月初一深夜,被龙羽挟持。沈某很好奇,倘若当日我没能碰巧遇到他们,没能救出洛小姐……不知八月初二,洛府主又是否会依计行事?还是将错就错,依照龙羽的要求挑起战端?”

    沈东善的问题,明显来者不善,多少有些“以牙还牙”的意味。

    他让洛天瑾当众在洛凝语和江湖道义之间做出抉择,若选“依计行事”,必会伤了洛凝语的心。但若选“将错就错”,又会在众人面前颜面无存。

    思来想去,着实两难。

    “当然是依计行事!”

    不等洛天瑾设法搪塞,洵溱突然开口道:“事关中原武林的生死存亡,洛府主又岂会为一己之私而将错就错?”

    言至于此,洵溱又将目光转向洛凝语,别有深意地笑道:“更何况,洛小姐也绝不想让自己的生父,背上不仁不义、里通外国的千古骂名。洛小姐,不知我说的对否?”

    “不错!”

    洛凝语反应极快,一点就透,迅速点头道:“其实,当夜我已让柳寻衣回去向爹传话,让他不必在意我的生死,绝不能违背江湖道义,更不能被龙羽那个狗贼要挟、驱使。我是北贤王的女儿,不能为爹分忧已是不孝,又岂能成为他的负担?”

    “果然是巾帼不让须眉,沈某佩服!”

    沈东善自知洵溱、洛凝语是在为洛天瑾解围,而他刚刚的“难题”,也让洛天瑾尝到“左右为难”的滋味,想来也算“以牙还牙”,故而不再穷追猛问。

    几人故作镇定地相视一笑,谁也不再纠缠。

    “素闻沈老爷雷厉风行,生意做遍天下。走到哪儿,便将生意做到哪儿,哪怕只是经过一地,也要人过留名,雁过留声,安置一份产业。此番来到洛阳城,不知又打算做些什么生意?”洛天瑾话锋一转,笑问道,“无论是要宅、要地还是要钱,只要沈老爷说出来,洛某一定竭尽所能地助你一臂之力,以答谢你在河西所做的一切。”

    沈东善摆手笑道:“沈某在洛阳城已有不少生意,平日里没少依仗洛府主庇佑,故而此次前来,不打算再做生意,也不想要宅、要地,对钱更是毫无兴趣。”

    洛天瑾听出沈东善话里有话,反问道:“不知沈老爷想要什么?”

    “实不相瞒,沈某今日确有一事相求。”沈东善神秘一笑,直言道,“沈某想向洛府主要一个人。”

    “要人?”洛天瑾闻言一愣,错愕道,“何人?”

    “贤王府的阶下囚,唐阿富!”

    ……

第二百七十九章 :秘密交代

    晌午,静谧无声的书房内,唯有柳寻衣和洛天瑾。

    战战兢兢的柳寻衣,一脸茫然地望着默不作声、静静翻书的洛天瑾,既不敢开口打扰,亦不敢冒然离去,只能满心忐忑地站在一旁,气氛显的有些压抑。

    待盘香焚尽,时间已不知不觉地过去两个时辰,房中的光线也变的有些昏暗。

    突然,洛天瑾的眼皮轻轻一抖,随后兴致索然地将书放在桌上,幽幽地问道:“寻衣,你可知我为何不愿将唐阿富交给沈老爷?”

    柳寻衣揣测道:“唐阿富虽是异教弟子,但他在河西时,曾带来胡马帮三大档头和桃花婆婆,为武林群雄澄清误会,也算是做了一桩好事。府主恩怨分明,知道沈老爷与唐阿富有仇,倘若将唐阿富交给沈老爷,只怕他性命不保,因此才没有答应沈老爷的要求。”

    “你与唐阿富……是何关系?”洛天瑾的问题风马牛不相及,莫名其妙地一句反问,令猝不及防的柳寻衣登时一愣,诧异道:“府主此话何意?”

    “虽然你并未将话挑明,但我依旧能看出来,当沈东善向我索要唐阿富时,你心里其实很紧张。”洛天瑾似笑非笑地说道,“我想,你应该不是紧张沈东善吧?”

    “府主明鉴,在下汗颜。”

    “你与唐阿富不打不相识,你不想眼睁睁地看着他落入仇人之手,这一节我明白,也能理解。”洛天瑾满不在乎地摆手笑道,“正派也好,异教也罢,不过是个名头罢了。我们江湖中人,谁的双手不是沾满鲜血?谁的身上没有背负着几条人命?异教杀人,正派也杀人,本质上无甚区别。只不过,正派人士杀的都是该杀之人,反观异教杀人,却是无所顾忌,滥杀无辜。我有三位结拜兄弟,他们的白马堂、清风寨、快活林,皆不算名门正派,甚至可以称之为‘江湖匪帮’,时常会做些拦路劫财、逼商纳贡的勾当,但这并不影响我与他们成为朋友。所以,你和唐阿富也是如此。不必解释,同样也不必隐瞒。”

    “府主高义。”洛天瑾的一席话,令柳寻衣感触良多。

    “寻衣,在西京府时,我曾对你弃之不顾,你可否怨恨我?”洛天瑾话锋一转,别有深意地问道。

    “这……”

    “说实话!”不等柳寻衣搪塞,洛天瑾突然神色一正,不容置疑地喝令道,“不可敷衍了事。”

    “若说毫无怨恨,自是假的……”柳寻衣勉为其难地开口道,“当时的我,的确对府主心存不满,甚至是……怨恨。但后来我渐渐冷静下来,想通其中缘由,深知自己罪孽深重,一切皆是我咎由自取。府主弃我不顾,是为大局着想,‘弃车保帅’乃是明智之举。”

    “哈哈……”洛天瑾大笑道,“寻衣,吃一堑长一智,我希望你能永远记住西京府的教训。”

    “在下谨记!”

    其实柳寻衣言不由衷,但表面上却佯装地煞有介事。

    “罢了!”

    洛天瑾漫不经心地挥了挥手,又道:“过去的事不必再提,我既已重新启用你,便会视你如初,不会对你有丝毫结缔,希望你也一样。”

    “是。”

    “我单独召你,其实是想向你交代两件事。”洛天瑾正色道,“说是交代,其实也是商量。其中一事,我苦思数日,可终究不能下定决心,所以想听听你的看法。”

    “府主尽管吩咐,在下必当鞠躬尽瘁。”柳寻衣恭敬道。

    “第一件事,我想向你借一个人。”

    “借人?谁?”

    “你的左右手,许衡。”洛天瑾直言道,“陈雍殒命辰州,死门的三百弟子群龙无首,宛若一盘散沙。如今陈雍已入土为安,是时候重新推举一人,接替陈雍执掌死门。所以,我想让许衡担当此任,不知你意下如何?”

    “如此甚好!”

    柳寻衣先为陈雍而黯然神伤,后为许衡而欣喜不已。一时间,心中又悲又喜,说不出的复杂滋味。

    “许大哥曾任惊门之主多年,智勇双全,经验老道,若由他接管死门,实在是不二之选。”

    洛天瑾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淡笑道:“此事我已和狄陌商议过,他的意思与你无异。之前我罢黜许衡,正是想历练他一番。这段时间,他跟在你身边出生入死,功劳不小,相信日后做事定不会再瞻前顾后,唯唯诺诺。只不过,你要失去一位得力帮手。”

    “无碍!无碍!”柳寻衣连连摆手道,“我有汤聪、廖氏兄弟足矣!许大哥智勇超群,若是在我之下,实在太委屈他了。”

    “那好!待许衡伤势痊愈之后,即刻走马上任。”

    商定完许衡的事,洛天瑾脸上的笑容不禁收敛几分,神色也较之刚刚凝重不少。

    柳寻衣不明所以,迟疑道:“府主,你说有两件事要交代,不知另一件……”

    “绝情谷。”洛天瑾开门见山,同时眼中泛起一抹古怪的精光。

    “绝情谷?”柳寻衣一愣,随之猜出几分端倪,狐疑道,“莫非府主不将唐阿富交给沈老爷……其实是另有打算?”

    “不错。”洛天瑾点头道,“我暂时保下唐阿富,并非想救他,而是因为他的身份特殊。”

    “身份?”柳寻衣面露疑云。

    “唐阿富是绝情谷主的亲传弟子,自幼被其收养,因此他们二人的关系,定然十分亲近。”

    柳寻衣听的一头雾水,茫然道:“是又如何?”

    “在武林四大异教之中,绝情谷最为神秘低调。这么多年,他们几乎不招惹其他门派,但偏偏与我贤王府处处为难,针锋相对。”洛天瑾语气不善地说道,“可在我的印象中,贤王府从未得罪过绝情谷,我料其中必有什么误会。”

    “府主想趁此机会查清一切?”

    “不止是查清一切。”洛天瑾的眼中寒光闪烁,冷声道,“我还要将绝情谷连根拔起,一雪前耻。”

    “嘶!”

    闻言,柳寻衣不禁大惊失色,忙道:“府主,此事非同小可,还需从长计议!”

    “这是自然!剿灭绝情谷,是我成为武林盟主之后的事。”洛天瑾轻笑道,“眼下,我还不想和绝情谷撕破脸。但武林大会召开在即,我绝不能让他们在这个时候挡我的路。所谓‘阎王好斗,小鬼难缠’,比起金复羽,我更厌恶绝情谷在背后鬼鬼祟祟地使绊子。因此,我想尽快查明一切,早日与绝情谷化解误会。”

    如今,洛天瑾一心想争夺武林盟主大位,他的头号大敌自然是金复羽。可除此之外,诸如绝情谷这般潜在的隐患,也不可不防。

    柳寻衣千头万绪,思量再三,方才犹豫不决地问道:“不知……府主打算怎么做?”

    “放眼整个贤王府,似乎只有你……与绝情谷的人有些交情。”洛天瑾踌躇道。

    “府主的意思是……让我去游说唐阿富?”

    “非也!”洛天瑾摇头道,“唐阿富在绝情谷的地位虽高,但却终究不是谷主,有些事他做不了主。若想平息此事,必须要找绝情谷主当面对质。”

    “绝情谷主?”柳寻衣错愕道,“难道府主打算让我去见绝情谷主?”

    “正是!”洛天瑾道,“思来想去,你是不二人选。一者,你与唐阿富有旧。二者,你与桃花婆婆也有些交情,而桃花婆婆与绝情谷主似乎关系匪浅,因此由她从中作保,料想绝情谷主断不会为难于你。三者,你入府时间尚短,并未与绝情谷的人有过正面冲突,所以结怨不深。由此三者,你便是贤王府内,唯一有可能心平气和地见到绝情谷主的人。”

    “话虽如此……”柳寻衣犹豫道,“可是我连绝情谷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又如何……”

    “你虽不知,但潘姑娘却一清二楚。”洛天瑾打断道,“潘雨音曾随桃花婆婆去过绝情谷,因此我打算让她为你引路,带你去见绝情谷主。”

    “什么意思?”

    柳寻衣瞬间听出端倪,登时脸色一变,诧异道:“难道府主不打算放了桃花婆婆他们?”

    “当然!”洛天瑾嗤笑道,“放了他们,谁来保你周全?只有将唐阿富等人软禁在贤王府,绝情谷主才不敢对你轻举妄动。否则,只怕你一踏入绝情谷,尚未开口,便已被人当场斩杀。更何况,我还要用唐阿富和桃花婆婆来牵制绝情谷主。至少在接下来的一年之中,绝情谷不敢再来找我的麻烦。”

    “我愿前往绝情谷,替府主一探究竟。”柳寻衣答应道,“只不过……如果绝情谷主对我的‘诚意’置之不理,并且还执意要求我们放人,我又该如何应答?”

    闻言,洛天瑾微微一笑,似乎他早已料到柳寻衣的顾虑,于是胸有成竹地回道:“倘若绝情谷主刚愎自用,怙恶不悛,那你便替我向其传句话。”

    “请府主示下!”

    “要么将一切解释清楚,要么亲赴洛阳与我一见!除此之外,别无第三条路可选。倘若执迷不悟,冥顽不灵,桃花婆婆和潘雨音,我或可饶过一命。但唐阿富、风无信等异教弟子,我,必杀之!”

    ……

第二百八十章 :投石问路

    贤王府西院深处有一偏房,唐阿富被囚禁于此。

    星河月下,柳寻衣迎风伴酒,不请自来。

    “咔嚓!”

    伴随着一阵铁锁响动,房门应声而开。

    柳寻衣推门而入,但见昏暗阴森的房间内,戴着精铁镣铐的唐阿富,如一尊雕塑般,一动不动地坐在桌旁,一双深邃的眸子在黑暗中散发着幽幽精光,令人不寒而栗。

    “为何不掌灯?”柳寻衣语气不悦地问向守门弟子,“又为何给他佩戴镣铐?府主曾特意吩咐,对唐阿富要以礼相待。”

    “回柳门主,本来我们对他很是客气,可此人非但不领情,而且还总想伺机逃脱。”守门弟子气哼哼地回道,“今日一早,他自行冲开穴道,打伤我们好几个兄弟,若非五爷和七爷及时赶到,只怕我们几个的小命就没了。万不得已之下,我们才给他戴上镣铐,以防再闹出什么乱子。”

    “原来如此。”

    柳寻衣恍然大悟,转而看向神情阴冷的唐阿富,口中不禁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

    “你们先出去吧!”

    “柳门主,此人十分凶恶,你千万别靠近他。”守门弟子好心提醒道,“万一他再次冲开穴道……”

    “知道了,下去吧!”

    柳寻衣颇为不耐地挥了挥手,守门弟子自知没趣,迅速退出房间。

    在黑暗中迟疑片刻,柳寻衣缓步上前,他对唐阿富的敌意视而不见,径自将酒坛放在桌上,而后又不紧不慢地点燃烛台,昏暗的房间顿时被一片朦胧的昏黄所笼罩。

    在唐阿富冷漠而狐疑的目光下,柳寻衣打开酒封,斟满两碗,随后一言不发地坐在唐阿富对面,与之四目相对。

    “唐兄,这次是我对你不住!”

    柳寻衣自怨自艾地嘟囔一句,同时出手为唐阿富解开穴道。

    重获自由的唐阿富并未趁势反击,而是慢慢活动着自己又酸又麻的四肢,冷声道:“你来这儿就是为了和我说这句废话?”

    “不尽然。”柳寻衣将酒碗递到唐阿富身前,坦言道,“不过我要先向你赔罪。”

    唐阿富对美酒置若罔闻,而是将被铁链牢牢锁住的双手,猛地举到柳寻衣面前,沉声道:“你若真想赔罪,便打开它!”

    柳寻衣面露苦涩,缓缓摇头道:“府内高手如云,即便我打开它,你也逃不出去。你若逞强,轻则遭受一顿皮肉之苦,重则性命不保,又是何苦?”

    “听你的意思,不肯放我,反而是在保护我?”唐阿富嘲讽道。

    “府主严令,谁也不能违抗。”柳寻衣苦笑道,“唐兄,我可以向府主求情,帮你打开镣铐,并且不再封住你的穴道。但你也要答应我,安心在此小住几日,不能再惹是生非。”

    “明明是洛天瑾恩将仇报,现在反倒说我惹是生非?”唐阿富冷笑道,“你实话告诉我,洛天瑾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要杀要刮,何不给个痛快?遮遮掩掩,故弄玄虚,算什么英雄好汉?”

    “今天上午,沈东善来了。”柳寻衣不理会唐阿富的挖苦,径自说道,“他想让府主把你交给他处置。至于沈东善的真正用意,我不说想必你也能猜到。不过你可以放心,府主并未答应。”

    “怎么?难道你想让我感谢洛天瑾的救命之恩?”唐阿富眉头一挑,反问道,“黑白颠倒,是非不分,洛天瑾与沈东善又有何区别?”

    “那绝情谷呢?”柳寻衣的眼中精光一闪,直言道,“如果绝情谷是非分明,又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找我们麻烦?府主说过,贤王府与绝情谷无冤无仇,他与你们谷主更是萍水相逢,素不相识,你们又为何处处与他作对?”

    “水有源,树有根,岂能听信洛天瑾的一面之词?”

    “那你告诉我,贤王府与绝情谷之间,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

    闻言,唐阿富的嘴角微微抽动一下,继而目光冷漠地上下打量着柳寻衣,狐疑道:“你想套我的话?”

    “既是深仇大恨,又为何不能坦言相告?”柳寻衣执意道,“你我两家既已势如水火,还有什么好忌讳的?”

    “忌讳?”唐阿富轻轻一笑,似是轻蔑,似是讽刺。突然,他话锋一转,语气古怪地说道:“其实我也很好奇,贤王府和绝情谷之间究竟有何恩怨?谷主为人一向低调,从不主动招惹是非,可为何偏偏与贤王府过不去?”

    “什么意思?”柳寻衣顿时一愣,眉宇间泛起一抹错愕之意,“难道……你也不知其中缘由?”

    对于柳寻衣的追问,唐阿富只是默不作声地摇了摇头,未再多言。

    “这……”一时间,柳寻衣满腹疑云,思绪万千。

    唐阿富拜入绝情谷多年,竟对绝情谷与贤王府的恩怨一无所知?柳寻衣深知唐阿富的为人,他绝不会在这种事上撒谎,更没必要隐瞒。

    “洛天瑾不肯放我,莫非是为了查清此事?”唐阿富反问道。

    犹豫片刻,柳寻衣坦言道:“唐兄,其实我今夜是来向你辞行的。”

    “辞行?你要去哪儿?”

    “绝情谷!”

    “什么?”

    柳寻衣一语激起千层浪,令唐阿富的脸色瞬间一变,眼中不自觉地涌出一抹诧异之色。

    柳寻衣心头一动,反问道:“有何不妥?”

    “当然不妥!”唐阿富快速回道,“你去绝情谷作甚?”

    “拜访绝情谷主,并当面问清缘由。”柳寻衣直言不讳,“府主自认从未得罪过绝情谷,因此他料想你我两家或许存在一些误会,因此……”

    “谷主为人谨慎,虽不常在江湖行走,但她绝不会无的放矢,更不会冤枉洛天瑾。”唐阿富打断道,“贤王府与绝情谷之间的恩怨,一定不会误会。洛天瑾阴险狡诈,从他嘴里说出的话,岂能当真?难道你忘了在西京府时,他是如何推你去死的?”

    “一事归一事,岂能相提并论?”柳寻衣摇头道,“更何况,今时不同往日。我必须去拜访绝情谷主,不仅是为查清两家的恩怨,同时也是眼下唯一能救你们脱身的办法。”

    “若是无人引荐,擅自入谷,你必身首异处,死无葬身之地。”

    “这一节你无须担心,潘姑娘会随我同行。”

    唐阿富一愣,追问道:“那桃花婆婆呢?”

    “和你一样,暂时留在府中,不会有什么危险。”

    其实,柳寻衣的解释不仅委婉,并且只是说出一半。他并未将洛天瑾的全部心思,如实告知唐阿富。

    一者,他担心唐阿富生事,洛天瑾会在一怒之下提前杀了他们。二者,他担心此事会在唐阿富心里埋下仇恨的种子,令绝情谷与贤王府的争斗愈演愈烈。

    如今的柳寻衣,出于道义,他不想让洛天瑾杀了唐阿富。出于使命,他不想让唐阿富报复洛天瑾,更不能让绝情谷破坏洛天瑾争当武林盟主的大计。

    心念至此,柳寻衣不禁眼神一动,别有深意地笑道:“唐兄,我还有一事不明,想请你答疑解惑。”

    “何事?”

    “我只知桃花婆婆曾对绝情谷主有救命之恩,却不知……”柳寻衣似是在斟酌字句,因此言语颇为吞吐,“不知绝情谷主……当年究竟为何所伤?”

    唐阿富瞬间听懂柳寻衣的意思,反问道:“你怀疑,当年谷主是被洛天瑾所伤?”

    “不错。”柳寻衣不可置否地点头道,“不知我猜的对不对?”

    “不知道。”

    然而,当柳寻衣将满心希望寄托于自己的揣测时,唐阿富的回答却令他大失所望。

    “对于当年的事,谷主从未提过一个字。”唐阿富淡淡地说道,“我唯一知道的,就是谷主有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救命恩人,那人便是桃花婆婆。除此之外,我一无所知。”

    “那桃花婆婆可否知道?”

    闻言,唐阿富不禁面露迟疑,思量道:“或许知道,或许不知。但以桃花婆婆和谷主的关系,就算她知道,也一定不会说出来。”

    柳寻衣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喃喃自语道:“依时间来看,桃花婆婆遇到绝情谷主时,叶前辈尚未离开昆仑山。换言之,当叶前辈前去绝情谷寻找桃花婆婆时,绝情谷主也在那里。而且,叶前辈和桃花婆婆在离开绝情谷时,还留给她一枚特殊的‘柳叶铜钱’作为纪念。再之后,叶前辈驾鹤西归,桃花婆婆销声匿迹,而绝情谷主则开宗立派,一手缔造出名震江湖的绝情谷。如此说来……绝情谷主定有一身不俗的武功。”

    说罢,柳寻衣猛然抬头,死死盯着唐阿富,急声道:“唐兄,你与绝情谷主第一次相遇,应该是二十多年前的事吧?”

    “是又如何?你究竟想说什么?”唐阿富语气冷漠地反问道。

    “我想说的是……倘若绝情谷主当年已有一身盖世神功,那么在二十多年前,尚是武当弟子的‘北贤王’,又岂能将其打伤?”柳寻衣踌躇道,“毕竟,当时的洛府主也不过才二十出头罢了,武功远不如今日这般高深莫测。”

    “或许是洛天瑾暗施诡计……”

    “还有一事!”柳寻衣抢话道,“为何绝情谷主早不出山,晚不出山,偏偏在桃花婆婆和叶前辈双双归隐之后,方才开宗立派?难道你不认为这件事……太过蹊跷吗?唐兄,绝情谷主如今究竟是何年纪?既然能被桃花婆婆视为孙女,当年应该不过二十岁上下才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姑娘,岂能有开宗立派的本事?”

    “你到底想说什么?”唐阿富颇不耐地催促道,“不必兜圈子,但说无妨!”

    “我怀疑,绝情谷主与桃花婆婆、叶前辈之间的关系,远不止救命恩人这么简单。”柳寻衣神色凝重地揣测道,“还记得,当日在辰州你见到桃花婆婆时所说的话吗?”

    “什么话?”

    “你替绝情谷主传话,说桃花婆婆和叶前辈,曾对她有救命再造之恩,还说绝情谷主将永记大恩,没齿难忘。”柳寻衣笃定道,“唐兄,何为‘救命再造’之恩?‘救命’是因为桃花婆婆曾救过绝情谷主一命,那‘再造’……又是何意?”

    言尽于此,唐阿富终于听出一丝端倪,脸上的神情随之变的古怪起来。踌躇再三,方才难以置信地试探道:“依你所言,谷主的武功是……”

    “我怀疑,绝情谷主的一身绝世武功,极有可能来自于昔日的武林泰斗,叶桐!”

    ……

第二百八十一章 :商人之谋

    “沈老爷,丞相大人命你平息风波,你却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简直岂有此理!”

    八月二十一,金陵城。

    万仙楼的雅间内,贾侍郎悲愤交加的斥责声,已持续了整整一炷香的时间。

    然而,沈东善却对他的愤怒视而不见,充耳不闻。在两个衣着单薄、柔若无骨的美艳女子娇滴滴地服侍下,优哉游哉地寻欢作乐。

    此刻,魁七和冯天霸满眼尴尬地站在一旁,望着神态截然不同的俩人,谁也不敢冒然插话。

    “现在好了?天下人人都在忙着推举什么‘武林盟主’?”

    贾侍郎怒火难消,坐立难安,在房中来回踱步,同时伸手怒指着沈东善,训斥道:“你可知,自己这次究竟捅出一个多大的娄子?你假传圣旨,堂而皇之地向江湖草莽招安,如今就连皇上……”

    言至于此,贾侍郎陡然将自己的声音压低几分,同时双手朝天,拱手敬拜,神情严肃地说道:“就连当今圣上,都在朝上问询此事。枢密院的那群混账东西,唯恐天下不乱,如今被他们抓住把柄,在皇上面前参了丞相一本。你说,此事该如何收场?”

    说罢,贾侍郎快步冲到沈东善面前,一把将两名女子推开,同时抢过沈东善手中的酒杯,怒声道:“本官心急如焚,焦头烂额,你竟然还有闲情逸致喝花酒?你已闯下弥天大祸,自己却浑然不知,简直可悲、可气、可恶!”

    看着心急如焚的贾侍郎,沈东善微微一笑,淡然道:“贾大人稍安勿躁,沈某虽然不才,但做事还是有些分寸的。只不知……大人究竟是在替我担心,还是在替自己担心?”

    “什么意思?”贾侍郎脸色一变,沉声道,“本官有何担心?”

    “别忘了,我在西京府招安时,所用的乃是贾大人的官印。”沈东善故作无辜地回道,“若皇上追查此事,丞相大人必会找人顶罪。到那时,在下与贾大人似乎都逃不了干系。”

    “沈东善!你他妈敢害我?”

    贾侍郎勃然大怒,五官狰狞,一把拽住沈东善的衣领,怒喝道:“话是你说的,官印也是你借的,假传圣旨、冒名招安,都是你一个人的主意,休想拖我下水!”

    见沈东善被人威胁,魁七的脸色登时一变,欲要上前,但却被沈东善先一步挥手制止。

    “是贾大人和丞相大人先将小人拖下水的。”面对凶神恶煞的贾侍郎,沈东善处变不惊,淡笑道,“若不是你们逼我插手此事,我何至于出此下策?贾大人,我们是一条绳上的两只蚂蚱,此时又何必兄弟阋墙,自乱阵脚?恕沈某愚钝,我实在想不明白,大人为何如此紧张?”

    “擅用官印,假传圣旨、冒充朝廷招安……”贾侍郎忿忿不平地说道,“随便一条,都是满门抄斩的死罪,我岂能不紧张?正因为你我是同一根绳上的两只蚂蚱,所以我才会快马加鞭地来金陵找你。”

    “沈某所做的一切,皆是按照丞相大人的吩咐,何错之有?”沈东善故作茫然地问道,“丞相大人命我平息风波,如今六大门派和四大世家已然罢兵言和,莫非丞相大人还不满意?”

    “你知道我在意的不是这件事。”贾侍郎推开沈东善,气哼哼地坐到一旁,不悦道,“是后面的事。”

    沈东善一脸茫然,错愕道:“后面的事,我依旧是奉丞相之命,千方百计让洛天瑾一统江湖……”

    “奉丞相之命?”贾侍郎眼睛一瞪,呛声道,“丞相大人可没让你假传圣旨,更没让你冒充朝廷招安。”

    “大人可还记得,当日在栖霞寺内,我借你官印时所说的话?”沈东善反问道。

    “什么话?”

    “我说自己已心生一策,并且这一策对江湖中人或有奇效。”沈东善提醒道,“当时,大人可是连想都不想,便欣然允诺。并且放言,只要我能达成目的,无论做什么事,尽可放开手脚,无所顾忌。难道大人忘了?”

    闻言,贾侍郎不禁眉头一皱,狐疑道:“当日你说对江湖中人有奇效的计策……就是‘招安’?”

    “正是!”沈东善点头道,“大人高居庙堂,对江湖中这些莽夫粗汉或许不甚了解,对付他们绝不能用直捣黄龙的方式,反而要旁敲侧击,引他们主动上钩。当时,我若直接提出推举武林盟主,他们势必怀疑我别有用心,继而相互猜忌,最终难以促成大事。江湖中人对朝廷一向敌视,所以我故意提出招安,他们势必群雄激愤,一致反对。如此一来,反倒能让他们放松对我的戒备和警惕,再加上蒙古人地不断施压,最后他们主动提出要推举出一人,主持武林大局。如此一来,岂不是两全其美?”

    贾侍郎沉思片刻,迟疑道:“假传圣旨暂且不提,单说推举武林盟主一事,你又作何解释?丞相大人的意思,是让你帮洛天瑾一统武林,可你为何要搞出这么多名堂?你可知道,眼下的江湖之中,人人蠢蠢欲动,但凡有点势力的都想去争他一争。”

    “贾大人,你太高看沈某了。”沈东善苦笑道,“沈某并非神仙,我在他们眼中更是一文不名。你以为我只凭几个金元宝,便能号令群雄?如果一统江湖如此简单,沈某早已是武林盟主,又何必辛辛苦苦地到处做买卖?大人,欲收其人,必先收其心,你想让洛天瑾执江湖牛耳,便要让他名正言顺地坐上武林盟主的宝座。唯有如此,才能令武林群雄心服口服。如若不然,就算朝廷封洛天瑾十个武林盟主,到头来也只是有名无实,又有何用?这些练武之人大都思想守旧,行事古板,脾气更是十分古怪。他们若是不服,就算皇上驾到,也绝不会屈服。但若是服了,就算是个叫花子,也能让他们死心塌地俯首称臣,肝脑涂地。因此,洛天瑾唯有光明正大的成为武林盟主,才能实至名归,一呼百应。”

    “可此事要等一年之久……”

    “丞相的大计已苦心经营十余载,难道还在乎多等这一年吗?”

    “你又如何保证,一年之后洛天瑾一定能成为武林盟主?”

    “依当下情形,最有可能登上武林盟主宝座的,无外乎两个人。一是洛天瑾,二是金复羽。”沈东善沉吟道,“二人非但势力庞大,而且深得人心,各自拥有一批实力不俗的拥趸。这些人加在一起,足已占据中原武林十之七八。至于其他人,在这二人面前根本毫无招架之力,不足为惧。”

    贾侍郎轻哼道:“丞相做事,一向势在必得。如今二选其一,你又如何保障洛天瑾一定能打垮金复羽?”

    “在下何德何能?岂能左右江湖大势?”沈东善摆手道,“实不相瞒,沈某能做的事,如今都已做完。至于后面的事,则该由丞相大人和贾大人……”

    “什么意思?”贾侍郎眉头一挑,反问道,“你想让我们出手,助洛天瑾一臂之力?”

    “传闻,金复羽乃金国皇族之后,我想朝廷应该不希望看到他上位。若让金复羽成为武林盟主,难保他不会挑起内乱,伺机报复大宋。”

    沈东善此言,宛若一记重锤,狠狠敲在贾侍郎心底,令其后背发寒,汗毛倒竖。

    “你应该知道,丞相和我绝不会插手江湖之事,让我们出手帮洛天瑾……绝对不可能!”

    “贾大人不必多虑,莫要忘了洛天瑾是何许人?”沈东善安慰道,“他一定有办法对付金复羽。眼下,贤王府的实力略胜金剑坞一筹,因此明年九月初九的武林盟主之争,洛天瑾胜出的机会更大。当然,沈某也会竭尽所能,为洛天瑾提供方便。呵呵……”

    “沈老爷,你这是在赌?”贾侍郎语气苦涩地说道,“如今,你不止是拿自己的命在赌,更是拿着本官与丞相的命,甚至是大宋朝廷的生死存亡在赌。此时此刻,外边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死死盯着这场赌局。这可是一场豪赌,万一输了……我们都要人头落地……”

    “人活一世,本来就是一场赌局。”沈东善笑道,“天下哪有那么多十拿九稳的好事?敢赌,才有赢的机会。若不敢赌,唯有死路一条。”

    “唉!”沈东善的话如苦口良药,令贾侍郎无言以对,顿生百感千愁,无限唏嘘。

    “罢了!罢了!”

    贾侍郎仿佛一下老了几十岁,满眼疲惫地朝沈东善挥了挥手,转而招呼冯天霸,缓缓朝门外走去。

    “沈老爷,既然事情缘由已经查清,本官回去之后,自会在丞相面前替你周旋。你,好自为之吧!告辞。”

    望着贾侍郎忧心忡忡的背影,沈东善缓缓起身,寒暄道:“大人既然来了,何不在这万仙楼中歇息几日?近日,这里又来了几位国色天香的高丽美人……”

    “沈老爷说笑了。事已至此,本官哪儿还有那种心思?还是早些回去向丞相大人复命吧!唉……”

    话音未落,贾侍郎在冯天霸和几名护卫的陪同下,渐渐消失在沈东善的视野中。

    望着空空荡荡的门口,沈东善的嘴角不禁扬起一抹狡黠的笑意。他轻轻挥手,招呼侯在一旁的两名美艳女子,继续陪他喝酒。

    “老爷,洛天瑾不识时务,连一个小小的唐阿富都不肯交给我们,实在可恨!”魁七愤愤不平地嘟囔道,“可我们还要帮他夺取武林盟主,越想越憋屈。”

    沈东善轻笑一声,道:“洛天瑾是个好面子的人,他不肯将唐阿富交给我,是怕日后有人在背后戳他的脊梁骨。此人虚伪自私,表里不一。利用你时,称兄道弟,无所不谈。利用过后,则立即换上另一副嘴脸,不可轻信,更不可深交。”

    “那丞相大人和贾大人这边……”

    “他们想器重洛天瑾,那是他们的事。”沈东善嗤笑道,“我之所以提出‘武林盟主’一事,其实是为了金蝉脱壳,两不得罪。魁七,你还记得老爷的签文吗?”

    “苏秦挂印。”魁七脱口而出道。

    “正是。”沈东善幽幽地说道,“苏秦曾佩六国相印,八面玲珑,左右逢源。你说……他究竟是谁的人?”

    “这……”

    “他谁的人也不是!同样,六国国君也从未真正将他当成自己人,皆是在利用他罢了。”沈东善解释道,“老爷我正是如此,既是朝廷的说客,又是洛天瑾的帮手,同时还是金复羽的朋友。如今,他们都想利用我,自然与我推心置腹,可有朝一日他们大功告成,便会鸟尽弓藏,兔死狗烹,我又岂能不早作防备?水清无鱼,人察无徒,因此有时候做人要学会装糊涂,做事要懂得和稀泥。呵呵……先把这片江湖搅上一搅。毕竟,浑水才好摸鱼嘛!”

    “原来如此!”魁七恍然大悟道,“这一年的时间,不仅是留给洛天瑾和金复羽,同时也是留给老爷自己。”

    “不久前,我与一位高丽商人谈下一笔生意。听他对我讲述高丽的风土人情,甚是心动。有机会也想去见识见识,呵呵……”

    “高丽?”魁七费解道,“一个弹丸之地,有什么好去的?老爷能和他们做生意,已是抬举他们!”

    “现在先和高丽人谈谈生意,没准日后我们会去高丽……做做生意。”

    沈东善突然冒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令魁七一愣,琢磨半天仍摸不着头脑。

    “老爷,我……”

    “累了!”

    不等魁七开口追问,沈东善却淡淡地吐出两个字。

    闻言,魁七的脸色陡然一正,随之迅速转身,在一阵莺莺燕燕的嬉笑声中,快步离开了厢房。

    ……

第二百八十二章 :唐门议事

    “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蚕丛及鱼凫,开国何茫然,尔来四万八千岁,不与秦塞通人烟。西当太白有鸟道,可以横绝峨眉巅。地崩山摧壮士死,然后天梯石栈相钩连。”

    川府之中,有一延绵险峻之深山,名曰“大巴”。

    巴山深处,有一人间仙境之府邸,名曰“唐门”。

    蜀中唐门,中原武林四大世家之一。暗器、毒药独步天下,轻功虽不及暗器、毒药的名头响亮,但同样可称天下一绝。

    单论武功,蜀中唐门在江湖中并不算出类拔萃。但论威慑力,唐门堪称江湖翘楚。江湖中人提起唐门,甚至比提起贤王府、金剑坞这类武冠天下的势力,还要忌惮三分。

    唐门的毒药、暗器,令人防不胜防,避无可避。任何人一旦被唐门盯上,暗器无防,中毒无解,十之**皆难逃一死。

    因此,唐门在江湖中给人留下一种不寒而栗的恐怖之感。

    八月二十三,唐门总管唐辕,于议事堂召集六房之主商议“天女织衣”外泄之事。

    时至今天,唐辕从西京府回来不过寥寥数日,却已是第三次召集六位房主议事,足见他对唐门暗器外泄一事的重视与担忧。

    清晨,唐门议事堂内鸦雀无声,静如死寂。在唐辕阴沉而冷厉的目光审视下,六位房主无不俯首低眉,谁也不敢擅自开口,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浓的压抑之气。

    “唐门的九大家训,你们可还记得?”

    唐辕的语气冰冷而尖锐,如一把开锋利剑,直戳六位房主的心底,又道:“第一条便是唐门的暗器、毒药、武功,一律不得外传。如今,竟有外人堂而皇之地使用唐门暗器‘天女织衣’,在辰州杀人栽赃。此事我一回来便命你们严查到底,今天是最后期限,希望你们能给我一个满意的交代。家主正在闭关,尚不知此事,我想你们也不希望惊动他老人家吧?”

    “是!”唐辕此话一出,六位房主无不面如白纸,战战兢兢地齐声应和。

    “内戒房房主唐修、暗器房房主唐寂,出来!”

    唐辕一声喝令,两位灰发苍苍的六旬老者迅速起身,一左一右快步行至大堂中央,面对唐辕冷厉的目光,二人的面色难堪之极,眼神闪烁不定,显然内心十分紧张。

    “唐寂,‘天女织衣’是暗器房三大杀器之一。”唐辕幽幽地说道,“此等暗器,即便是唐门弟子也难以接触。我很好奇,那些蒙古人是如何得到的?”

    “这……”

    被唐辕当面质问,唐寂的老脸一阵变颜变色,仓惶解释道:“回总管,这几日老朽已对暗器房弟子一一严查拷问,但并未……并未察觉可疑之人……”

    “唐修!”

    唐寂话音未落,唐辕的目光陡然一转,厉声喝道:“你身为内戒房房主,负有监察内审之责,所有唐门弟子的一举一动,皆在你的视野之中。如今唐寂说内鬼不在暗器房,那你来告诉我,天女织衣是谁人外泄的?”

    “总管息怒!”相比起唐寂的唯唯诺诺,唐修的紧张忐忑,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被唐辕一声呵斥,唐修吓的“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同时汗如雨下,面色惨白。

    “我要听的不是‘息怒’,而是‘交代’。”唐辕沉声道,“别告诉我,你也没查出内鬼?”

    “确实……确实未发现可疑弟子……”唐修语气颤抖地回道。

    “呵!”唐辕气极而笑,自嘲道,“好啊!暗器房没有内鬼,内戒房也没查出可疑之人,难不成是‘天女织衣’自己飞出去的?还是蒙古人潜入唐门偷走的?”

    此言一出,外戒房房主唐彰登时脸色一变,急声道:“总管,此事断无可能!唐门所有出入的地方,皆已布下重重机关,可谓天罗地网,百密无疏。莫说是人,就算是只苍蝇、蚂蚁都不可能蒙混进来。这一节,在下敢以项上这颗人头担保!”

    “哦!”唐辕似笑非笑地轻应一声,阴阳怪气地说道,“也不是你的责任?那你们倒是说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唐门屹立江湖上百年,历经数代而不衰,靠的就是暗器、毒药的不传之秘。”唐钰冷冷地说道,“我们不同于其他门派,‘独门’二字,对我们而言重如性命。研制这些暗器、毒药,无不耗时极长,耗费甚巨。因此每泄露一件,对唐门都是无法估量的损失。倘若有朝一日,外人拿着我们唐门的暗器来对付我们自己,岂不是奇耻大辱,贻笑大方?”

    “知道的是一件‘天女织衣’,不知道又有多少?”一品房房主唐仞阴阴地插话道,“天女织衣乃是重中之重,如此机密都能外泄,更何况其他的寻常暗器?”

    “不错!此事定要查个水落石出,彻底斩除后患。”

    “唐门现已是人心惶惶,若不能查明真相,只怕弟子之间难免相互猜忌,这对大局稳固极为不利。”

    “既然内部查不出究竟,总管不妨发出一道江湖追杀令?捉住那些盗取暗器的蒙古人,严刑拷问,不信他们不说!”

    一时间,议事堂内喧声渐起,众说纷纭。

    唐辕面沉似水,冷声道:“发出江湖追杀令?说的轻松!这岂不是在告诉天下人,我唐门暗器被外人窃取?甚至连我们自己都没本事查出缘由?你们不要脸,我要脸,家主及唐家的列祖列宗同样也要脸面。”

    “这……”

    “天女织衣出于暗器房,因此暗器外泄,唐寂难逃其责。你,应担首罪!”唐辕语气冷漠地说道。此话一出,唐寂的脸上瞬间没了血色。

    唐辕不理会唐寂的反应,继续说道:“内戒房监管不力,唐修有失察之责。”

    “是……”唐修有气无力地低声应道。

    “限你二人,在三个月内查清此事。到时若仍一无所获,便家法处置。”唐辕目光阴狠地盯着唐寂、唐修,咬牙切齿地说道,“依家法,唐寂将亲身领略一下‘天女织衣’的威力。至于唐修,则断去四肢,做成人彘,以儆效尤!”

    “嘶!”

    唐辕此话,令唐寂、唐修吓的双腿发软,双双瘫软在地。至于另外四位房主,则面色肃穆,看向唐寂二人的目光略有同情,但谁也不敢替他们向唐辕求饶。

    “散了!”

    匆匆留下一句,怒气冲冲的唐辕便径自起身离去。

    唐仞、唐彰、唐钰先后离开。片刻之后,议事堂内只留下魂飞天外,魄散九霄的唐寂、唐修,以及一位三十岁上下,模样甚为俊秀的年轻男子。

    男子轻裘缓带,纶巾羽扇,面色白净,五官端正。身形略显几分削瘦,相貌虽谈不上英武伟岸,但却别有一番俊秀之气。

    此人名叫唐易,休看他年纪轻轻,实则已是唐门金玉房的房主,执掌唐门财权,肩负守护、壮大家业之重任。

    唐易武艺不俗,头脑更是聪明。自幼博览群书,博闻强记,练就出一目十行而过目不忘的本事,颇受家主和总管的喜爱,再加上其出身正统,乃唐家嫡系,因此年纪轻轻便被赋予重任。

    唐易并未让人失望,金玉房在他的执掌下,唐门弟子的衣食住行,一切应用之物从未缺失半点。他非但守业了得,创业更是不俗,慧眼独具,掌财有方,令唐门家业风风火火,蒸蒸日上。

    更有传闻,唐易之所以倍受重用,是因为唐门有意将其培养成为未来的家主。

    “二位叔父,快些起来吧!当心着凉。”

    唐易上前,亲自将心事重重的唐寂、唐修搀扶起来。

    他们三人虽地位相等,但论资排辈,唐寂和唐修都算是唐易的叔父。

    “易儿。”唐修老泪纵横,拽着唐易的胳膊,连连叹息道,“老夫一生谨慎小心,却不料临老竟晚节不保。唉!”

    “唐易,你一向聪明过人,此事你可一定要替我们想个法子。”唐寂苦涩道,“唐门戒备森严,暗器房更是机关重重,绝不可能有人未经我允许便私自偷走‘天女织衣’!”

    唐修哀怨道:“有可能接触‘天女织衣’的弟子,我已明察暗访,一一查证,绝无半点可疑。既不是外人偷走的,也不是府内弟子外泄的,‘天女织衣’究竟是如何被蒙古人得到?难道真如总管所言,是它自己飞出去的?”

    “总管所言不过是一句气话,二位叔父不必当真!”唐易思量道,“刚刚有总管在此,有些话我不方便直言。其实除内鬼、外贼之外,还有第三种可能。”

    “什么可能?”唐寂、唐修异口同声地追问道。

    “仿制!”

    “仿制?”

    唐寂、唐修显然被唐易的话吓了一跳,二人对视一眼,脸色尽是诧异之色。

    “不错!”唐易点头道,“出现在辰州的‘天女织衣’,极有可能是被人仿制的。唐门根本没有鬼,而外人也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暗器房。”

    “这怎么可能?”唐寂连连摇头道,“天女织衣乃暗器房三大杀器之一,其制造难度和繁复程度远非常人想象,可谓难如登天。如若无人指点,外人根本不可能仿制。”

    唐易讳莫如深地反问道:“敢问叔父,‘天女织衣’从何而来?”

    “自然是研制而来。”唐寂狐疑道,“有何不妥?”

    “这便对了!”唐易神秘地笑道,“既然有人能将它从无到有地研制出来,又为何不能将其仿制出来?”

    闻听此言,唐寂、唐修同时脸色一变,眉宇间不禁浮现出一抹古怪之色。

    “唐易,研制‘天女织衣’绝非你想象的那么简单。当年,暗器房可是花费足足七年时间,方才研制成功,岂能被人轻易仿制?”

    “外人当然不能轻易仿制,可若是熟悉它的人呢?”

    唐修心中一惊,凝声道:“易儿,你似乎话中有话?你究竟想说什么?眼下我二人已是生死攸关之际,还盼你直言相告!”

    “二位叔父不妨细细回想一下,当年负责研制‘天女织衣’的人是谁?而那个人……现在又在何处?”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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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纸招安令,神秘孤儿化身金牌卧底,人前是江湖浪子,人后是朝廷密探。庙堂重臣、武林豪杰、隐世高手、外族恶人、异教魔头、富贾巨商、绿林好汉……皆在名、利、权、欲中相爱相杀,纠缠不清。伪装、谎言、阴谋、野心……柳寻衣在生与死、黑与白之间临渊而行,上演江湖“无间道”。江湖风雨漫天下,天下风雨尽江湖。蓑衣掩掩避风雨,风雨潇潇血蓑衣!血蓑衣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血蓑衣,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血蓑衣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