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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七尺书生     血蓑衣txt下载     血蓑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四十三章 :劫后余生

    二月二,龙抬头。

    凌晨时分,雨雪初歇,霍都城内外一片寂静祥和。淅淅沥沥的街道上,一辆马车由远及近,缓缓停在龙安客栈门前。

    赶车的是位其貌不扬的侏儒汉子,车厢被红褐色的毡子包裹的严严实实,密不透光。

    凄冷夜幕之下,寂寥街巷之中,侏儒汉子颤颤巍巍地跳下车,口中哈出一口热气,双手用力搓动几下,抬眼朝客栈的门匾望去,转而踮着脚跑回马车旁,轻声唤道:“大爷,咱们到了。”

    马车内的人不知是不是睡着了?半晌都没有应答。侏儒汉子再三呼唤几声,车厢内才突然传出一声轻咳。

    “到哪儿了?”

    “依照吩咐,把您送到霍都的龙安客栈。大爷,您下车吧,小的该回去交差了。”

    伴随着侏儒汉子的回答,厚重的车帘被人轻轻撩开。紧接着,青布麻衣,面色疲惫的柳寻衣,揉着惺忪睡眼,缓缓钻出马车。

    “多谢兄台一路照顾。”柳寻衣朝侏儒汉子拱了拱手,继而伸手入怀,似乎想寻摸些什么,可手指才刚刚探入衣襟,却突然眼神一变,随之面露尴尬地讪讪一笑,苦涩道,“说来惭愧,就连我身上的衣服都是你们掌柜赏的,眼下实在是囊中羞涩,身无分文,还望兄台勿怪。”

    “大爷不必客气,掌柜的吩咐过,小的此行绝不能收大爷一文钱,否则下半辈子的饭碗就丢了。”侏儒汉子咧嘴笑道,“大爷记住,贵人在天字客房等你。快些进去吧!小的该回去复命了。”

    “一连奔波半月,早已是人困马乏,我岂能让你匆匆离去?”柳寻衣义正言辞道,“兄台若是不弃,还请在此歇息几日,一切花销用度皆由在下承担。”

    “大爷好意,小的心领了。但无奈掌柜的有命,不许我在霍都逗留片刻,一旦送你抵达龙安客栈,必须马上赶回羌塘。”侏儒汉子一边向柳寻衣解释,一边跳上马车,随后拽起缰绳,朝柳寻衣稍稍拱手,憨笑道,“大爷保重,小的走了。”

    “这……”柳寻衣见侏儒汉子心意已决,自知劝说无望,只能拱手告辞,“兄台一路小心!”

    “驾!”

    侏儒汉子一声轻喝,手中缰绳一甩,马车迅速调转方向,片刻之间消失在街道尽头。

    龙安客栈二楼,天字客房。

    睡梦中的洵溱,隐约听到门窗响动,一双美目骤然睁开,同时伸手摸向床头的宝剑。

    拔剑出鞘,跃身而起,挺剑猛刺,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嗖!”

    “嘶!”

    房间内,一道银光疾闪而过,直刺柳寻衣的眉心,吓的他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赶忙侧身闪避,同时出手如电,一把攥住洵溱的皓腕,随之反手一拧,洵溱吃痛,五指微松,宝剑坠地,柳寻衣顺势抬脚一勾,令宝剑落地无声,并赶在洵溱大声呼救前,左手先一步堵住洵溱的嘴。

    “嘘!是我,柳寻衣!”

    一片昏暗中,柳寻衣一手按住洵溱的胳膊,一手捂着她的嘴巴,任她心中万分恼怒,却又无可奈何。

    为让洵溱看清自己的容貌,柳寻衣刻意将脸凑到她面前,四目相对,二人相距不过数寸之遥,彼此间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的呼吸,气氛不禁有些微妙。

    望着对自己嗔怒而视的洵溱,嗅着洵溱身上散发出的阵阵幽香,柳寻衣稍稍一愣,继而匆忙后退一步,又道:“你看清楚,我是柳寻衣。”

    见洵溱轻轻点头,柳寻衣方才如释重负般将她松开。

    然而,就在洵溱重获自由的一瞬间,她却突然扬起右手,毫不留情地给了柳寻衣一记狠狠的耳光。声音之响,在寂静的夜里显的分外嘹亮。

    “你打我作甚?我是柳寻衣!”

    “我看的很清楚!”面对一脸茫然的柳寻衣,洵溱怒气冲冲地喝斥道,“打的就是你这个寡廉鲜耻的登徒子!”

    “这……”

    柳寻衣平白无故挨了一巴掌,不禁心中委屈,但见洵溱那副咬牙切齿的愤恨模样,他又不敢冒然顶撞,犹豫再三,只好忍气吞声。

    “你还敢看!是不是要我把你的双眼也挖出来?”见柳寻衣沉默不语,洵溱登时黛眉一蹙,再度娇喝道。

    闻听此言,柳寻衣才突然意识到,此时的洵溱只身穿一层轻薄衣。明眸皓齿,桃腮粉面,香肌玉体,妙曼玲珑。尤其是衣下难以遮掩的一丝旖旎春光,若隐若现,令人浮想联翩。

    见状,柳寻衣顿觉脑袋一空,迅速转过身去,连忙赔罪道:“在下多有冒犯,还望姑娘恕罪!”

    ……

    “三更半夜,偷偷潜入女子的闺房,你究竟是何居心?”

    昏暗的房间内,一缕幽黄的烛火映射着对面而坐的两人。穿戴整齐的洵溱,依旧对柳寻衣不依不饶,怒目而视。

    “真是天大的冤枉。”柳寻衣一脸苦相,自怨自艾道,“明明是你让人送我来龙安客栈,并且千叮万嘱是天字客房。我应邀而来,却稀里糊涂地被你痛骂一顿,而且还吃了一记耳光,真是……唉!”

    “你来便来,为何不光明正大地敲门?”洵溱似乎察觉到自己的过失,语气不禁变的有些踌躇。

    “你若想让我光明正大地回来,就不会命人把我送来这里见你,大可在玉龙宫等我。”柳寻衣辩解道,“更何况,现在是什么时辰?一个不速之客,三更半夜在客栈里敲门,难道你不觉的奇怪吗?”

    “借口!”洵溱轻哼一声,赌气道,“我根本没那个意思,一切都是你自作聪明。”

    “你……”

    “你若不是自作聪明,便是图谋不轨。”洵溱根本不给柳寻衣争辩的机会,强词夺理道,“不过念在你此行九死一生的份上,本姑娘不与你计较,暂且饶你一命。”

    “无论如何,我的确有所冒犯,不敢推诿,还望洵溱姑娘恕罪!”

    “罢了!”见柳寻衣一本正经地向自己赔罪,洵溱顿觉无趣,摆手道,“一场误会,不必再提。数日前,当我收到半两金的密信时,还以为是你的死讯。真没想到,你竟能活着从吐蕃回来,实在大出我的意料。”

    “这还要多谢你,替我们早早安排好后路。”言至于此,柳寻衣不禁神色一暗,失落道,“只不过,我虽能活着回来,但汤聪却……”

    闻言,洵溱眼神一动,轻声安抚道:“半两金已经把汤聪的事告诉我了。柳寻衣,你……节哀顺变。”

    “嘭!”

    话音未落,柳寻衣的拳头猛地砸在桌上,表情也由之前的悲痛转变为愤怒。一双黑眸死死盯着左右摇曳的烛火,咬牙切齿地说道:“汤聪的死不是意外,而是蓄谋已久。波仁明明是丁傲的眼线,简仲又怎会提前知晓?这件事,一定有人在背后捣鬼!”

    “这也是我提前与你密会的原因。”洵溱神色一正,点头道,“此事绝对不像我们之前想象的那么简单,我怀疑……”洵溱欲言又止,似乎心有顾虑。

    柳寻衣眉头一挑,追问道:“你怀疑什么?”

    “这些只是我的揣测,并无真凭实据。”洵溱提醒道,“因此怀疑只是怀疑,你断不能轻易当真,更不能因此和玉龙宫撕破脸,以免贻误北贤王的大事。”

    “你且说来听听。”

    “我怀疑,是有人故意利用你,帮简仲盗取佛莲子。”洵溱的眼睛忽明忽暗,低声道,“而这件事的始作俑者,十之**……与玉龙宫脱不了干系。毕竟,有关波仁的消息,眼下只有玉龙宫的人知道。”

    柳寻衣思量道:“依你所言,董宵儿和呼延霸最有可能这样做。此二人一直力挺金剑坞,绝不希望我活着回来。但是……”

    “但是他们是否知道波仁的消息?”洵溱猜出柳寻衣的心思,接话道,“毕竟,波仁是丁傲辛辛苦苦安插在吐蕃的眼线。依照我们之前的了解,丁傲与呼延霸、董宵儿之间,应该是明和暗斗,相互猜忌,彼此间即用且防。如果佛莲子真对任无涯至关重要,丁傲定会视其为宝,又岂能把波仁这个‘秘密法宝’,轻易透露给呼延霸和董宵儿?”

    “不错。”柳寻衣眉头紧锁,沉吟道,“换做是我,绝不会这么做。养肥对手,饿死的便是自己。”

    “因此,简仲能提前得知波仁的消息,无外乎三种可能。”洵溱分析道,“其一,丁傲与呼延霸、董宵儿昔日的关系十分和睦,以至于任何秘密都能相互倾吐。事到如今,双方因立场不同而反目,于是呼延霸、董宵儿翻脸无情,利用丁傲的眼线算计我们。其二,丁傲与呼延霸、董宵儿之间根本没有不和,我们从头至尾都被丁傲骗了,其实他们三人都支持金剑坞,因此有关波仁的消息,极有可能是丁傲自己告诉简仲的。至于和我们亲近,则是为了敷衍少秦王。其三,简仲得到的消息,既不是来自呼延霸、董宵儿,亦不是来自丁傲,而是另有其人。”

    对于洵溱的猜测,柳寻衣极为认同,连连点头道:“以上三种,你认为哪种最有可能?”

    “依常理推断,其三最小,应该无可厚非。”洵溱琢磨道,“至于其一和其二,应是五五而分,难辨伯仲。”

    “不!”对于洵溱的结论,柳寻衣却不敢苟同,“我认为第一种可能只有三成,而第二种可能占据七成。”

    “什么?”洵溱脸色一变,错愕道,“你的意思是……一切都是丁傲在暗中捣鬼?”

    “是。”

    “为何?”

    “丁傲已经不是第一次用这种伎俩。”柳寻衣沉声道,“昔日,我初入霍都城,这位丁三爷便照本宣科地给我演过一出扮猪吃虎的好戏。”

    “那是我让丁傲故意接近你……”

    “一次不忠,百次不用。”柳寻衣坚持道,“丁傲是只老狐狸,他究竟是忠是奸,你我根本看不清楚。”

    “柳寻衣,处事最忌先入为主,你绝不能因为私怨而扭曲真相。”此刻,洵溱神情严肃,言辞郑重,“我并非袒护丁傲,但我必须要提醒你,丁傲是我们接近任无涯的唯一途径,如果失去他的帮助,洛府主的计划必将遭受重创,甚至毁于一旦。”

    “我知道。”柳寻衣眼神复杂,喃喃自语道,“你放心,在真相水落石出之前,我一定不会乱来。无论如何,简仲已死,我倒想看看这幕后捣鬼之人,今日又该如何收场?”

    “你的意思是……”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洵溱,我要你配合我演一场戏。”

    ……

第三百四十四章 :以假乱真(一)

    清晨,柳寻衣和洵溱来到天山玉龙宫。

    自柳寻衣入蕃之后,便是音讯全无,生死不明,今日突然现身,又岂能不令人震惊?

    然而,对于天山上几家欢喜、几家愁的复杂场面,柳寻衣却无心理会,甚至连廖川、廖海的喜极而泣,他也是一笑置之。

    一入天山,柳寻衣直接求见任无涯,随后在玉龙宫弟子的指引下,一行人直奔缥缈阁而去。

    此刻,丁傲、董宵儿、呼延霸三位旗主,已齐聚缥缈阁。这段时间一直留在天山的宋玉和“简仲”,也在闻讯之后匆匆赶来。

    缥缈阁内,几人寒暄落座,虽然言语轻松,但脸上的神情却是迥然不同,各有精彩。尤其是宋玉,自始至终满面忧虑,坐立难安。

    “敢问丁三爷,柳寻衣他……他是什么时候从吐蕃回来的?”董宵儿黛眉微蹙,媚眼之中涌现着一丝若隐若现的忐忑之意。

    “不知道。”此时的丁傲,似乎心情大好,言谈举止间难掩一抹洋洋得意,戏谑道,“柳门主神出鬼没,行踪难测。说实话,他突然回来,小老儿也被吓了一跳。嘿嘿……”

    “他可否带回佛莲子?”呼延霸追问道。

    “不知道。”丁傲再度摇头道,“不过他能平安无事,想必应该不会空手而归。”

    “这……”

    丁傲此言,犹如万箭穿心,狠狠地插在宋玉等人的心头。

    “丁三爷一问三不知,究竟是真的不知道?还是不想告诉我们?”宋玉阴阳怪气地说道,“柳寻衣已经回来了,无论功成与否?我们都没机会抢他的功劳,丁三爷又何必再故弄玄虚?”

    “他不是故弄玄虚,而是在装模作样!”

    不等丁傲作答,一道冷厉的声音陡然自门外响起。紧接着,面沉似水,满眼杀意的柳寻衣大步流星地冲入缥缈阁,他甚至未向内阁中的任无涯行见面之礼,便已怒气冲冲地朝丁傲走去。

    “哎呀呀!柳门主勇闯虎穴,安然归来,实乃有勇有谋,可敬可佩!来来来,小老儿先敬柳门主一杯,恭贺你虎口脱险,大功告成!哈哈……”

    不明所以的丁傲,见柳寻衣直奔自己而来,赶忙端起酒杯,笑盈盈地朝他迎去。

    “这杯酒,还是留着给你上坟的时候喝吧!”

    “嘭!”

    “咣啷……”

    面对笑脸相迎的丁傲,柳寻衣突然怒喝一声,挥手将酒杯打翻在地,随之一个箭步冲上前去,一把攥住丁傲的衣领,将其蛮横地推至墙边。

    “丁傲,我今天要杀了你,替汤聪报仇雪恨!”

    柳寻衣怒不可遏,气喘如牛,一双欲要喷火的眼睛恶狠狠地瞪着一脸茫然的丁傲,痛骂道:“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把我们害的好惨!”

    柳寻衣此举,不仅令丁傲一头雾水,同样令宋玉、董宵儿等人满目狐疑。

    刚刚萦绕在几人心头的焦虑和担忧,此刻已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则是一抹若有所思的玩味之意,一个个默不作声地看起热闹来。

    “柳老弟,你这是……”

    “呸!谁是你兄弟?”柳寻衣一口吐沫啐在丁傲脸上,破口大骂道,“你这无耻之徒,有什么资格与我称兄道弟?”

    见柳寻衣好歹不分,竟在大庭广众之下对自己如此无礼,饶是丁傲再好的脾气,此刻也觉的有些颜面无光,心中不禁升起一丝愠怒。

    “柳寻衣,我对你以礼相待,你却不识好歹,恶语相击,休要以为老夫是软柿子,你想捏就捏!”

    “那好啊!”

    柳寻衣用力将丁傲往墙上一推,而后抽出宝剑,“咣啷”一声扔在丁傲脚下,冷声道:“拿起剑,你我一对一地厮杀。谁生谁死?各安天命!”

    “柳寻衣,你……”

    丁傲万没料到,自己心心念念盼望许久的柳寻衣,一回来竟对自己如此仇视,顿觉又气又恼,羞愤交加。一时之间,他拿剑不是,不拿剑也不是,已然气的说不出话来。

    “柳寻衣,你休要胡闹!”

    此时,洵溱在廖川、廖海的陪同下姗姗来迟,三人慌慌张张地冲入缥缈阁。

    她先被眼前的情形吓了一跳,而后快步走到柳寻衣身旁,将他强行拽开,并毫不客气地对他一通训斥。

    见状,宋玉的眼中不禁泛起一抹狐疑之色,幽幽地问道:“柳寻衣,你这又是唱的哪儿一出?”

    “你不开口,老子险些忘了找你算账!”

    柳寻衣脸色一沉,迅速转身朝宋玉怒目而视,怒喝道:“宋玉,你没本事和我们明抢,便暗中和丁傲串通一气,使出下贱手段,简直丢尽金剑坞的脸!”

    “砰!”

    宋玉勃然大怒,登时拍案而起,怒喝道:“混账东西,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

    “哼!”董宵儿哼笑一声,嘲讽道,“柳门主,莫非你今日吃错药不成?为何远近不分,亲疏不别,逮住人便乱咬一气?”

    “你……”

    “咳咳!”

    柳寻衣尚未开口,内阁中陡然传出一阵轻咳,令喧嚣的场面顿时变的安静下来。

    “柳门主,你能平安归来,老夫深感欣慰。”任无涯的声音悄然传出,“你从吐蕃活着回来,本是一桩好事。但你今天这般古怪行为,却令老夫甚为疑惑,不知可否赐教一二?”

    “晚辈莽撞,如有冒犯之处,还望任宫主见谅!”柳寻衣强压着心头怒火,转而朝内阁拱手一拜,道,“若非他们欺人太甚,在下断不敢忘乎所以,轻重不分,在任宫主面前造次。”

    “冤有头,债有主。你若真有怨气,大可直言不讳。”任无涯的声音平淡如水,不喜不怒,“你此去吐蕃寻找佛莲子,乃是受老夫之托,故而你此行有任何不满,亦可向老夫明言。”

    “既然任宫主开口,在下不敢有丝毫欺瞒。其实,在下确有冤屈,还望任宫主明鉴!”柳寻衣神情悲痛,缓缓开口道,“实不相瞒,在去吐蕃之前,丁傲曾找过在下。一者,将刀枪不入的青丝甲借于在下,我能在吐蕃捡回一条小命,全赖任宫主的青丝甲护身。在此,晚辈先向任宫主道谢!二者,丁傲告知在下,他在逻些城安插着一位秘密眼线,此人名叫波仁,已在逻些城暗中蛰伏五年之久,通晓吐蕃、布达拉宫及佛莲子的一切事宜。因此,丁傲让我去逻些城寻找波仁,并向我信誓旦旦地保证,波仁会助我一臂之力。”

    此言一出,在场之人无不面露异色。

    借此机会,洵溱悉心观察着在座每一个人的神情、动作。

    丁傲面沉似水,似乎心有余怒。董宵儿、呼延霸面露震惊之意,似乎对此事毫无预料。再看宋玉,仍是愁眉不展,神情复杂,既说不上惊讶,也谈不上淡定,反应甚是奇怪。

    “是吗?”任无涯的声音缓缓响起,依旧平淡如初。

    闻言,丁傲精神一振,赶忙答道:“确有其事!我将波仁的消息告知柳寻衣,本是一番好意,想让他顺利将佛莲子取回,献于宫主。”

    “一番好意?”柳寻衣怒哼道,“若是一番好意,为何要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此话怎讲?”丁傲诧异道。

    “你少在我面前装糊涂!”柳寻衣冷笑道,“我且问你,有关波仁之事,除你之外还有谁人知道?”

    “这……”被柳寻衣咄咄逼问,丁傲不禁一阵语塞。他犹豫再三,方才语气不悦地回道:“此事乃宫中机密,岂能随意告知旁人?”

    “也就是说,波仁之事,从头至尾只有你一人知晓?”柳寻衣追问道。

    “是又如何?”丁傲驳斥道,“难不成我还会骗你?”

    “你当然没有骗我。”柳寻衣怒极而笑,神色癫狂,“因为你要用他引我上钩,利用我吸引吐蕃八王的追杀,从而给另一个人制造坐收渔利的机会。”

    “什么?”丁傲大惊失色,错愕道,“我为何越听越糊涂?什么引你上钩?什么利用你?你所说的‘另一个人’又是指谁?”

    “任宫主!”柳寻衣对丁傲炮语连珠似的追问置之不理,蓦然转身,朝内阁拱手一拜,正色道,“我在逻些城的八角药铺,的确找到一个名叫波仁的男人,并且共同经历了一场生死波折。”

    “应该如此。”丁傲迟疑道,“波仁依照我的吩咐,帮你混入布达拉宫盗取佛莲子,有什么问题?”

    “问题不在盗宝之前,而在盗宝之后。”柳寻衣沉声道,“当我们混入布达拉宫,并成功打开密室后,此人便利用我牵制吐蕃八王的机会,带着‘佛莲子’和汤聪一路北逃。然而,在唐古拉山南麓的天榕寺内,他却残忍地杀了汤聪。”

    “什么?”此言一出,丁傲不禁一愣,“为何?”

    “因为他根本就不是真正的波仁。”柳寻衣一字一句地说道,“此人不仅假扮波仁,骗取我们的信任,而且还对‘佛莲子’的真相三缄其口,让我和汤聪一直蒙在鼓里。”

    “什么真相?”

    “佛莲子即是密宗佛教的转世灵童,亦是吐蕃活佛。你敢说,这件事你事先毫不知情?”

    面对柳寻衣的质问,丁傲不禁面露踌躇,沉吟道:“我也是近日才知道的……”

    “近日?你近日未去吐蕃,又是从何而知?”

    “我……”

    “是老夫告诉他的!”任无涯接话道,“之前老夫不将真相告诉你们,是怕你们心生胆怯,不敢接下这桩差事。”

    “等一下!”

    董宵儿柳眉一挑,追问道:“柳门主,你刚才说有另外一人假扮波仁,利用你盗走佛莲子,并且还杀了汤聪……换言之,佛莲子现在不在你手里,而在另外一人手中?”

    此言一出,宋玉的眼中不禁闪现出一丝激动的光泽。

    “那人是谁?”

    “那人在哪儿?”

    呼延霸和丁傲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缥缈阁内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望向柳寻衣。

    “那人究竟是谁?我也是一头雾水,说不清楚。”

    柳寻衣环顾着众人,最终将视线停留在宋玉身旁的“简仲”身上,嘴角不禁扬起一抹诡谲的狞笑。

    “不过那人在哪儿?我却是一清二楚。”

    此言一出,在场之人无不精神一振,就连内阁中的任无涯,气息都不由自主地变的有些急促起来。

    “他在哪儿?”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话音未落,柳寻衣已从廖川手中接过一个包袱,迅速解开,并随手扔在地上。

    倏忽间,一颗披头散发、沾满血污的干瘪人头,“咕隆隆”地滚落在众人眼前。

    ……

第三百四十五章 :以假乱真(二)

    “这是……”

    一见简仲的人头,宋玉和“假简仲”登时眼神一变,脸色随之变的难看至极。宋玉本欲脱口而出,但话到嘴边,却又被他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宋公子,你可识得此人?”柳寻衣目不斜视地盯着“假简仲”,似笑非笑地问向宋玉。

    “我……”此刻,宋玉心乱如麻,汗如雨下,脸上变颜变色,表情说不出的精彩。

    “宋公子是不认识此人?还是不敢与此人相认?”柳寻衣冷笑道。

    宋玉胸中如堵,压抑万分,脑中飞速盘算着对策,表面上仍故作镇定,沉声道:“我不认识此人。莫非他就是你刚才所说……假扮波仁的人?”

    “是。”柳寻衣哼笑一声,转而将目光投向丁傲,问道,“丁旗主,你不妨仔细看看,他是不是你安插在逻些城的眼线波仁?”

    “不是。”丁傲语气坚定地摇头道,“波仁年过四旬,生的其貌不扬,丑陋不堪,断断不是此人。”

    “你肯定?”

    “我敢对天发誓!”

    见丁傲信誓旦旦的模样,柳寻衣的眼神微微一动,心中对之前的揣测有了一丝改变。

    此刻,任无涯的语气变的有些不耐,沉声道:“既然此人已死,佛莲子何在?”

    对任无涯来说,无论是柳寻衣还是简仲,他们的死活根本不值一哂,他只在乎佛莲子。

    “任宫主稍安勿躁,且听在下慢慢解释。”柳寻衣拱手道,“此人非但假扮波仁,杀死汤聪,而且还将一切罪责,栽赃嫁祸给在座的其中一位英雄。”

    “谁?”丁傲追问道。

    “简仲,简大侠!”柳寻衣死死盯着“假简仲”,幽幽地说道,“不知是不是巧合?此人在杀汤聪之前,竟然亲口承认自己是‘九命无归’简仲。可简大侠这段时日明明一直留在天山,又岂会出现在吐蕃?关于这件事,不知简大侠有何看法?”

    “哼!”假简仲冷哼一声,漠然道,“我不认识此人,他愿冒名顶替,我又有何办法?”

    宋玉的目光“依依不舍”地从人头上挪开,神情复杂地望着柳寻衣,语气生硬地发难道:“这一切不过是你的片面之词!毕竟,只有你去过吐蕃,当然随你信口开河,胡乱捏造。”

    “不错。”呼延霸附和道,“你说他假扮波仁,杀死汤聪,最后又自称简仲,不知有何凭证?若无凭证,我们岂能信你?说不定他是你在半路截杀的一个路人,以此来捏造故事,掩饰你办事不利的过错。”

    “言之有理。”董宵儿点头道,“你说佛莲子在他手上,既然他被你砍了脑袋,那佛莲子理应落在你手里,不如你交出来,证明自己所言非虚。”

    “我虽亲手砍下他的脑袋,但他并非被我所杀。”柳寻衣故作错愕,连忙解释道,“我曾一路向北追杀,欲替汤聪报仇雪恨,可当我找到他时,他已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至于佛莲子……不知所踪。”

    “说来说去,仍是死无对证!”宋玉暗松一口气,斥责道,“柳寻衣,如果红口白牙可以当真,我可以怀疑是你监守自盗,甚至是你杀死汤聪,然后随便找一个死人当替罪羊。再或者,你根本没去过布达拉宫,也没见过佛莲子,否则又岂能轻而易举地逃回来?”

    “宋玉,有些话我没有和盘托出,已给你金剑坞留足面子,你休要欺人太甚,逼我和你撕破脸!”柳寻衣怒声道,“若是拼个鱼死网破,你能不能活着离开天山都未曾可知。”

    “笑话!”宋玉轻蔑道,“就凭你的信口雌黄,也想置我于死地?任前辈见微知著,观往知来,你以为自己随便编一个故事,就能骗过他老人家吗?简直痴人说梦!”

    任无涯得知真相后,不由地心生失望,对眼前的闹剧也觉的索然寡味,淡淡地说道:“事已至此,争辩无用。各位请先回去歇息,老夫有些倦了。”

    “密宗至宝,般若古经,内藏九重天穹宇,幻化三界不动身。”不等任无涯下令送客,柳寻衣突然自言自语地呢喃道,“一曰,罗汉果。二曰,金刚身。三曰,菩提心。三身生三境,又分大小乘。小乘,身随意,大乘,意随心。身心意如无,如无亦无得,无得即无碍,无碍衍无灭。罗汉果成罗汉法,金刚身作金刚行,菩提须弥境,十方皆成空。”

    此言一出,在座之人无不一脸茫然,满腹疑云,谁也不知道柳寻衣究竟在说些什么。但内阁中的任无涯却突然开口道:“柳门主,请留步!”

    柳寻衣微微一笑,胸有成竹道:“现在,任宫主可相信在下去过布达拉宫,并且亲眼见过佛莲子?”

    “老夫相信。”

    “嘶!”

    任无涯的回答,令缥缈阁内一片哗然。宋玉、董宵儿、呼延霸几人相视一眼,脸上皆布满诧异之色。

    任无涯对众人的古怪反应置之不理,径自问道:“柳门主,你刚才说有些话不愿和盘托出,不知所指何事?”

    “实不相瞒,简仲在天榕寺内,曾亲口承认自己是‘九命无归’,并且……”言至于此,柳寻衣故作踌躇模样,随之拱手道,“还是算了!有些话任宫主还是不听为妙,以免大动肝火。”

    “不!”任无涯沉声道,“柳门主大可直言。”

    闻言,柳寻衣不禁朝宋玉和“假简仲”投去一个同情的眼神。此举,令宋玉的心“咯噔”一沉,与此同时,一抹不祥的预感悄然攀上心头。

    “这……”柳寻衣故作不情愿的扭捏模样,吞吞吐吐道,“汤聪临死前曾告诉我,简仲非但亲口承认了自己的真正身份,并且还……供出了谁是幕后主使,以及他劫走转世灵童的真正目的。”

    “如果他真是简仲,幕后主使无疑是金剑坞。”丁傲将蔑视的目光投向宋玉,挖苦道,“至于真正目的,不过是想拿佛莲子来宫主面前邀功罢了。”

    “起初我也这么想。”柳寻衣故作无辜地摇头道,“但后来我发现真相并非如此。简仲的幕后主使的确是金剑坞,但他劫走转世灵童的真正目的,却并非献给任宫主,而是……带回中原,献给金复羽。”

    “简直胡说八道!”宋玉忍无可忍,怒斥道,“我家坞主身强体健,无病无疾,要一味药引又有何用?柳寻衣,你休要血口喷人,挑拨金剑坞与玉龙宫的关系,我……”

    “柳门主,你继续说!”

    任无涯语气生硬地打断宋玉的话,令其登时一愣,脸色瞬间变的难看至极。

    宋玉虽不知道柳寻衣刚才吟诵的,那段莫名其妙的“偈语”究竟代表着什么,但却能清楚地感觉到,任无涯已经越来越偏向柳寻衣。

    “是。”柳寻衣满眼惋惜地朝宋玉耸了耸肩,转而向任无涯回禀道,“其实,简仲早年曾在金沙江畔驻军三年,因此他对吐蕃上上下下的事情极为熟悉。他不仅精通藏语,知晓吐蕃八王的势力分布,更对密宗佛教大感兴趣,尤其是密宗的……佛经典籍,更是如数家珍,烂熟于心。”

    “竟有这种事?”任无涯语气古怪,似乎是在和柳寻衣对答,又好像在质问宋玉。

    “不错!”柳寻衣点头道,“正因如此,当他得知任宫主欲求‘佛莲子’时,心中便已洞悉一切。由于金复羽曾对简仲有恩,因此简仲将‘佛莲子’的来龙去脉尽数告知于他。金复羽身为江湖一霸,执掌武林半壁的大人物,任宫主以为他在得知佛莲子的真正用途后,会如何选择?是继续将其献给任宫主,还是……留为己用?”

    “柳寻衣信口雌黄,简直一派胡言。”宋玉怒声道,“天山距中原万里之遥,试问简仲如何能将‘佛莲子’的消息告知坞主?坞主又如何回复?这一来一去起码月余,那时简仲早已远赴吐蕃,吐蕃与大宋不通书信,岂能收到……”

    话未说完,宋玉的声音已是戛然而止。时才在情急之下,宋玉不顾一切地对柳寻衣反唇相击,却不料一开口竟然不小心说漏了嘴。

    刚刚宋玉所言,无疑默认了出现在吐蕃的人正是简仲,而此刻坐在他身旁的“简仲”,才是货真价实的赝品。

    “一子落错,满盘皆输。”洵溱笑道,“宋公子,世间除真相之外,再圆满的谎言都会有错漏之处,当心言多必失。”

    “好啊!”丁傲小眼一瞪,怒声道,“原来是你的人杀了我的亲信,而且还故意破坏柳门主的计划!宋玉,你究竟有何居心?又是如何得知波仁的消息?还不从实招来!”

    “我……”宋玉见大势已去,“神算子”也不禁乱了方寸,当下舌头打结,结结巴巴半晌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宋玉!”呼延霸怒声道,“我们对你深信不疑,鼎力相助,却不料你竟暗施诡计,非但将我们蒙在鼓里,更玩弄于鼓掌之中。此事,你又作何解释?”

    “不错。”董宵儿见风使舵,娇喝道,“眼下看来,金复羽并非诚心与我们结交,只不过是想利用我们罢了!”

    “误会!都是误会……”

    柳寻衣所言真假参半,是非难辨,再加上洵溱的旁敲侧击,丁傲的煽风点火,配合简仲的人头,以及柳寻衣对“佛莲子”讳莫如深的阐述,这一切都令不明真相的宋玉心乱如麻,百口莫辩。

    “宋玉,今天你若不能解释清楚,休想活着离开天山!”丁傲一声喝令,呼延霸、董宵儿纷纷亮出兵刃,缥缈阁外迅速涌来大批玉龙宫弟子。

    “说!你们究竟从何得知波仁的消息?”丁傲不依不饶,咄咄相逼,令宋玉的面色惨白如纸,额头上瞬间冒出一层冷汗。

    “任前辈……”

    突然,宋玉将惶恐的目光投向内阁,连声哀求道:“任前辈……任宫主……此事绝不是柳寻衣所说的那样,您老人家心知肚明,一定要相信我!误会!都是误会!”

    “来人啊!”

    所谓最毒妇人心,董宵儿见任无涯已对宋玉心生不满,于是急忙撇清二人的关系,迫不及待地下令道:“擒下宋玉二人,关入地牢,严加拷问!”

    “等等!”

    任无涯突然喝止,语气甚是冷漠:“宋玉,老夫念你是客,不忍伤你,以免外人说我玉龙宫以多欺少,仗势凌人。回去告诉金复羽,老夫心意已决,誓与北贤王共进退,让他好自为之!”

    “任宫主,此事明明是……”

    “你可以走了。”

    任无涯根本不给宋玉辩解的机会,毅然发出逐客令。

    宋玉犹豫再三,举目环顾四周,终究叹息一声,带着“假简仲”悻悻地离开缥缈阁。

    见状,丁傲不禁心中一急,忙道:“宫主,宋玉此人满口谎言,诡计多端,你为何放他离开?”

    然而,面对众人的困惑,任无涯却只字未提,只是淡淡地吐出一句:“今夜设宴,庆祝玉龙宫与贤王府永结盟好。”

    见任无涯闪烁其词,顾左右而言他,又看到宋玉二人心有不甘,落寞而走。柳寻衣和洵溱的眼中,不约而同地涌出一抹别有深意的了然之色。

    二人高高悬起的心,此刻终于安然落地。他们相视一眼,同时暗松一口气,随之嘴角微扬,彼此间会心一笑。

    ……

第三百四十六章 :无涯秘史(一)

    “恭喜柳门主大功告成!”

    “多谢洵溱姑娘鼎力相助!”

    正午,柳寻衣和洵溱在客房内共进午膳,二人经历上午的一番的“战战兢兢”,此刻遂心如意,笑逐颜开。

    “虽然历经一番惊心动魄,但总算是有惊无险,雨过天晴。”洵溱别有深意地注视着兴致勃勃的柳寻衣,戏谑道,“本以为柳门主是个循规蹈矩的‘老实人’,却不料装疯卖傻的本事也不俗。上午,你在缥缈阁内‘据理力争’,其中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煞有介事地侃侃而谈,实在令我大开眼界,刮目相看。”

    闻言,柳寻衣不禁眉头一皱,反问道:“你是在夸我?还是骂我?”

    “欲成大事者,必先不拘小节。”洵溱轻笑道,“刚刚所言,句句发自肺腑,我今天的确对你佩服的五体投地。你竟能借助一个死人混淆视听,将一切罪责嫁祸给金复羽,着实高明。”

    “既然简仲已死,何不利用他的‘死无对证’?如果我不先发制人,宋玉定会倒打一耙,以此来将我一军。到时,狼狈下山的人将不是宋玉,而是我们。”

    洵溱柳眉一挑,狐疑道:“难道你真以为任无涯对你深信不疑?你没有察觉出什么蹊跷?”

    柳寻衣表情一僵,继而将手中的酒杯放在桌上,低声道:“实不相瞒,经过上午的一番博弈,我现在已经知道是谁将波仁的消息透露给简仲。”

    “任无涯!”洵溱直言不讳道,“经我察言观色,发现任无涯和宋玉之间,似乎隐藏着某些不可告人的秘密。宋玉几次欲言又止,以及任无涯最终放他一马,这些都不合常理,料想其中必有古怪。”

    “不错!”柳寻衣点头道,“虽然我不清楚个中缘由,但我敢肯定,波仁的消息是任无涯故意透露给简仲的,至于丁傲……则和我们一样,一直被蒙在鼓里。”

    “看来我们之前都猜错了,三种可能中看似最不可能的一个,恰恰是事情的真相。”洵溱苦笑道,“但我想不明白,任无涯为何要这样做?如果说他心里倾向于金剑坞,又岂会将宋玉赶走,而留下我们?如果说他无心偏向,又为何要将波仁的消息透露给简仲,并让简仲在背后捅我们一刀?”

    “此事我也想不明白。”柳寻衣迟疑道,“其实,今天任无涯能如此痛快地做出决断,也大大出乎我的预料。并非我妄自菲薄,上午我与宋玉的争论虽然稍占上风,但却不足以将他彻底击溃。说到底,我诬陷金复羽觊觎佛莲子,却始终拿不出任何证据,只靠自己的一面之词,着实有些单薄。可即便如此,任无涯仍在我的一面之词下,毅然做出选择,此举着实令我大感意外。”

    洵溱道:“今天我们赢的莫名其妙,宋玉输的稀里糊涂。归根到底,皆是因为任无涯的言行反常于平日。谁也猜不透他的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因此,我们绝不能掉以轻心,更不能得意忘形。”

    “罢了!”柳寻衣摆手一笑,直言道,“无论如何,我们总算是历经一番寒彻骨,赢得梅花扑鼻香。府主交代的三件差事,如今已铩羽其二,今日我们能有所收获,也算是为贤王府夺回一丝颜面。这份功劳,我只占两成,你占四成。剩下四成,归功于汤聪,若非他在临死之前将真相告诉我……”

    一提起汤聪,柳寻衣不禁心中悲痛,语气也变的有些失落。见洵溱美目顾盼,欲言又止,他赶忙将话锋一转,故作洒脱道:“不提了!不提了!难得今日高兴,来来来!我们喝酒。”

    “其实,有件事我一直很好奇。”洵溱问道,“你在缥缈阁说的几句‘佛偈’,究竟有何深意?它与佛莲子又有何渊源?”

    闻言,柳寻衣稍稍一怔,踌躇片刻,随之匆匆起身,探头在房外小心谨慎地左右顾盼几眼,转而将敞开的房门紧紧关上。

    “你……你关门作甚?”洵溱见状,不禁心生古怪。

    “那几句佛偈,其实是密宗典籍《般若古经》的开篇引语。”柳寻衣坐回桌旁,尽可能地压低声音,解释道,“说来惭愧,有关《般若古经》我也知之甚少,只听过那几句引语而已。”

    “《般若古经》?”洵溱诧异道,“那是什么?”

    柳寻衣回忆道:“据我理解,似乎是一本高深莫测的武学典籍,其在密宗佛教的地位,有点类似于中原少林的《易筋经》。转世灵童告诉我,若能将《般若古经》练至大成,便可神功盖世,所向披靡。”

    “也就是说,任无涯真正想要的,并非什么药引,而是这本武功秘籍?如我所料不错,《般若古经》应该在转世灵童手中。”洵溱聪明之极,一点就透,“所以任无涯才想盗取佛莲子。”

    “正是。”柳寻衣点头道,“更准确的说,古经并非实物,而是一部经书,没有任何记载,只是口口相传。其分为上、中、下三篇,分别珍藏于吐蕃三位上师的心中,并由他们传授给转世灵童,当灵童圆寂前,会再择选三位德高望重的上师,口口相传,等下一位灵童诞生,再由他们延续下去。至于三位上师,他们彼此间并不知晓对方的身份,亦不知道对方的任何消息。因此,《般若古经》全篇,世间始终只有一人知晓,那人便是转世灵童,即佛莲子。”

    “我明白了!”洵溱的眼中精光一闪,恍然大悟道,“难怪任无涯会选择你,而抛弃宋玉。其实孰真孰假并不重要,对他而言,你能背出《般若古经》的引语,便足以打动他的心。再者,你以金复羽觊觎《般若古经》为借口,对任无涯而言无疑具有莫大的威胁。毕竟,一本绝世神功乃是可遇而不可求的稀世珍宝,人人都想独占,又有谁愿拿出来与人分享?因此,对于这种敏感的‘诬陷’,哪怕只有一面之词,任无涯也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闻言,柳寻衣顿觉豁然开朗,缓缓点头道,“细细想来,的确如此。”

    “既然《般若古经》是密宗至宝,你又如何能背诵出来?”洵溱好奇道。

    “这……”柳寻衣苦涩一笑,解释道,“既然世间只有一人知晓,自然是那人告诉我的。”

    “转世灵童?”洵溱错愕道,“你见过转世灵童?”

    “非但见过,而且他还救了我一命。”柳寻衣讪讪一笑,自嘲道,“否则就算我长着三头六臂,也断不能活着回来。”

    “难怪!”洵溱若有所思道,“我之前一直想不通你是如何逃回来的。既是转世灵童为你作保,想必吐蕃八王也不敢再咄咄相逼。”

    “不错。”柳寻衣感慨道,“转世灵童非但在吐蕃救了我一命,而且还将《般若古经》的秘密告诉我,让我能在任无涯面前演一场好戏,非但保住性命,而且还办成差事,可谓一举多得。”

    “转世灵童有没有说过《般若古经》与任无涯有何关系?”洵溱追问道,“我在西域长大,可这部经书我却闻所未闻,想必极为保密,任无涯又是如何知晓?”

    “告诉你一个秘密!任无涯,其实法号‘无涯’!”

    “法号?他怎会有法号?”

    柳寻衣低声道:“任无涯虽是汉人,但自幼随父入蕃,年仅三岁便皈依佛门,大约在六十年前,当世活佛大限将至,于是来到任无涯修行的萨迦寺,欲将《般若古经》的中篇,传于当时的萨迦寺主持宁赞上师。当时,年仅二十岁的任无涯,因颇有慧根,天资聪颖,故而深受宁赞上师喜爱,并将其收为关门弟子,对他毫无戒心。于是,在活佛传授宁赞上师《般若古经》的那一夜,任无涯便偷偷躲在供桌下窃听……”

    “竟有这种事?”洵溱发出一声难以置信的惊呼,可转念一想,又觉事有蹊跷,连忙摇头道,“不对!不对!依你所言,《般若古经》乃绝世神功,吐蕃活佛通晓全篇,必定神功盖世,又岂会察觉不到有人偷听?”

    “这正是关键所在。”言至于此,柳寻衣不禁面露钦佩之意,感慨道,“转世灵童告诉我,历代活佛虽通晓《般若古经》,但他们却无一人练武,因此没有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本事。”

    “这……”

    “《般若古经》虽是绝世神功,但归根到底它仍是一部佛经。”柳寻衣知道洵溱的困惑,于是不等她发问,已主动解释道,“转世灵童告诉我,《般若古经》之中,‘法’为上乘,‘功’为下乘,历代活佛都会一心追求上乘佛法,而不屑于下乘武功。在他们看来,唯有佛法无边,方能拯救苍生。至于武功,即便再厉害,也是伤人性命的手段,归根到底是‘术’,而不是‘道’。若心念绝世武功,极容易被戾气缠身,终究堕入邪魔之道,而转世灵童所追求的,乃是无欲无求,心静菩提的光明正道。”

    “说的好!”洵溱对转世灵童的一番言论由衷钦佩,赞同道,“好一个‘光明正道’,佩服!”说罢,洵溱话锋一转,又问道,“既然没被发现,任无涯又是如何暴露?”

    “窃取《般若古经》的中篇之后,任无涯在萨迦寺中偷偷修炼十年之久。期间,他一边偷偷练功,一边四处打探《般若古经》其他两篇的下落。他本想找到其他两位上师,一举得到《般若古经》全篇,只可惜事与愿违,无论他如何旁敲侧击,宁赞上师却始终对此只字不提。莫说宁赞大师不知道,就算知道,也一定不会告诉他。”柳寻衣继续道,“十年之后,天赋异禀的任无涯将《般若古经》的中篇练至小成,与此同时,他的心境也完全由佛道堕入魔道。其实,这十年间,宁赞大师早已猜破一切,对他百般容忍,好言相劝,可在十年之后忍无可忍,只能将他驱逐出寺。”

    “离开萨迦寺的任无涯如龙入大海,虎奔高山,再也无人能成为他的羁绊,再也无人能左右他的意图,再也无人能牵制他的**。”洵溱喃喃自语道,“于是他来到天山,并凭借一身高深莫测的武功开创玉龙一派,并扬威至今。”

    “几十年来,任无涯足不出户,将自己关在缥缈阁中悉心参悟,翻遍密宗典籍,欲要凭借自己对密宗佛法的理解,慢慢探索出《般若古经》全篇。”柳寻衣苦笑道,“只可惜,《般若古经》又岂能轻易参透?无论任无涯如何用心,结果终究是功亏一篑,非但毫无建树,反而自乱其心,坠入邪道。十二年前,前任吐蕃活佛离世,新的转世灵童诞生,任无涯仿佛看到自己这辈子唯一一次翻身的机会,他想从年幼无知的转世灵童口中,骗取《般若古经》的全部内容。他知道,转世灵童只有长到六岁之后,才会被三位上师传授《般若古经》。因此他一直耐心等待,直到六年前,方才着手此事,并密令丁傲前去逻些城盗取佛莲子。丁傲此行虽功败垂成,但却在逻些城内布下一个眼线,此人便是波仁。至于后面的事,你都已经知道了。”

    “真没想到,其中竟有这样一番曲折……”

    “砰、砰砰!”

    不等洵溱心生感慨,紧闭的房门却突然被人敲响。

    “谁?”

    “柳老弟,是小老儿,丁三。”门外响起丁傲满含戏谑的笑声,“大白天的关着房门,老朽没打搅二位的好事吧?嘿嘿……”

    闻言,柳寻衣和洵溱不由地一愣,心中瞬间升出一抹尴尬之意。

    柳寻衣轻咳两声,迅速打开房门,颇为不悦地反问道:“丁三爷有何贵干?”

    “柳老弟,宫主有请!”

    ……

第三百四十七章 :无涯秘史(二)

    晌午,缥缈阁内,柳寻衣与任无涯隔纱而望,此时的阁中唯有他们二人。

    “不知任宫主将在下找来,所为何事?”

    “有关波仁的消息,是老夫告知宋玉和简仲。”柳寻衣话音未落,任无涯已幽幽开口道,“其实这一节,即便我不挑明,凭柳门主的聪明才智,想必也早已料到。”

    闻言,柳寻衣不禁一愣,他琢磨不透任无涯的用意,因此不敢冒然答腔,只是若有似无地轻应一声,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对于简仲假扮波仁一事,由于汤聪惨死,以至于柳寻衣至今仍耿耿于怀。

    “你可知老夫为何要将波仁的消息告知他们?”任无涯问道。

    “在下愚钝,还请任宫主赐教。”

    柳寻衣为顾全大局,自然不能得罪任无涯,但心中又着实愤恨难当,因此只能用颇为生硬的语气,强作镇定地予以回答。

    “因为老夫将刀枪不入的青丝甲借于你。”

    “这……”任无涯的话,令柳寻衣甚为不解,沉吟道,“两者之间有何关系?”

    “当然有关。”任无涯淡笑道,“我借给你一样宝贝,自然也要给金剑坞一些补偿。其实,当日老夫提出‘佛莲子’的条件后,宋玉虽当场婉拒,但之后他却去而复返,解释说他的拒绝其实是瞒天过海之策,目的是麻痹自己的对手,趁虚而上。实际上,无论老夫提出任何要求,金剑坞都不会拒绝。恰恰相反,他们早已做好准备,以策万全。”

    “哼!”柳寻衣轻哼一声,蔑视道,“我早就料到金剑坞绝不会轻易罢手。他们所做的‘万全准备’,想必就是真假简仲,一个在明、一个在暗的鱼目混珠之计。”

    “不错。”任无涯开诚布公,直言道,“当日,宋玉向老夫表明一切,以示诚意。他告诉我,真正的简仲一直在天山南麓的离城伺机待命。而随宋玉一起上山的男人,乃是金剑坞四大高手之一的‘混世魔王’石镇山。”

    石镇山,浚仪人士,自称大宋开国大将石守信之后,自幼习武,练的是祖传的“石家枪法”,堪称中原一绝。

    虽然流落江湖,但石镇山骨子里却难掩一抹桀骜之意,常以悍将之后自居,眼空一世,目无余子,睥睨物表,放浪江湖。因其性情豪奢,做事随心所欲,因此人送诨号“混世魔王”,倒也与石镇山的脾气秉性极为贴合。

    “石镇山?”柳寻衣诧异道,“难怪如此傲慢,原来竟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混世魔王。传闻,有一年金复羽过寿,此人单枪匹马横在茶马古道,在数百官军的重重保护下,硬是夺走本欲上贡皇上的夜明珠,并将其作为寿礼献给金复羽。当年我初闻此事,着实被他的悍勇吓了一跳。”

    “石镇山算是悍将,但称不上英雄。”任无涯淡淡地说道,“他是大宋开国功勋之后,金复羽却是金国皇族后裔,他二人本不该混为一谈,但石镇山认为大宋朝廷对他石家恩将仇报,兔死狗烹,因此他对宋廷恨之入骨,明知金复羽心存谋逆,仍愿与他沆瀣一气,同流合污。此行此举,看似一雪前耻,以牙还牙,实则离经叛道,背祖弃宗。”

    柳寻衣感慨道:“是非恩怨,只有自己心里清楚,外人又岂能感同身受?”

    “正因为宋玉对老夫赤诚以待,老夫才必须对你们两家一视同仁。”任无涯言归正传,解释道,“老夫将青丝甲借于你,将波仁的消息告知宋玉。你不知道简仲会假扮波仁,移花接木。简仲也同样不知道你身穿青丝甲,刀枪不入。双方互有利弊,以示公允。如果老夫所料不错,简仲应该是被你所杀。”

    “我只能说,任宫主借给我的青丝甲,的确在危急之时救了我一命。”柳寻衣模棱两可地回答道。

    “这便是了。”任无涯笑道,“你的手下,死于意料之外。简仲,同样死于意料之外。如此想来,岂不是互有得失?最重要的是,老夫故意给你们制造矛盾和麻烦,真正用意是想借此机会考验你们的本事,看看你们究竟谁能笑到最后。”

    柳寻衣眼神一动,错愕道:“听任宫主的言外之意,似乎早已料到我们此去必定空手而归?”

    “佛莲子乃转世灵童,吐蕃活佛,岂能轻易被你们挟持?”任无涯道,“即便你能挟持灵童走出布达拉宫,甚至走出逻些城,也定然走不出吐蕃边境。想当年,大宋举百万之兵尚不能平定吐蕃,更何况你们区区两三人?”

    “这……”

    “虽然老夫心中早有预料,但我仍想多问一句。”任无涯话锋一转,又道,“今日上午,你所背诵的那段偈语……究竟从何得知?”

    “与其问那段偈语,不如直接问我还能背出多少?”柳寻衣直言不讳,苦笑道,“不敢欺瞒任宫主,在下只会背诵那些,因为转世灵童只告诉我那一段。”

    “呵呵,柳门主果然聪明过人,倒是老夫有些迂腐了。”任无涯笑道,“你刚刚说这段偈语是转世灵童亲口告知于你,想必关于老夫的往事,柳门主也一定知道不少?”

    “略知一二。”柳寻衣坦诚道,“有句话,在下一直憋在心里,不知当不当讲?”

    “但说无妨。”

    “其实,任宫主练成《般若古经》的中篇,武功已是深不可测,江湖中难逢对手,又何必再执念于其他两篇?”柳寻衣好言劝道,“我自幼便知晓一个道理,武无止境。就算让前辈得到完整的《般若古经》,又能如何?我相信天下一定还有比《般若古经》更加神秘的武功。天下第一不过是一个虚名,天下武功更是永远也学不完。”

    “你对《般若古经》了解多少?”任无涯反问道。

    “我只知《般若古经》分为上、中、下三篇。”柳寻衣答道,“至于其他的就……”

    “你可知《般若古经》的三篇,分别代表什么?”

    “在下不知。”

    “分别代表‘佛、法、僧’三宝。”此刻,任无涯的语气颇为沧桑,似是陷入遥远的回忆之中,“上篇为僧、中篇为法、下篇为佛。每一篇除阐述的佛理不同之外,武学亦是不同。你所背诵的‘一曰罗汉果,二曰金刚身,三曰菩提心,指的正是僧、法、佛三篇。几十年来,我潜心修炼的中篇,即是金刚身,又称‘金刚密乘’,乃主守篇。它比中原少林的金钟罩更胜一筹。”

    “金刚密乘?”柳寻衣一脸茫然,“不知其他两篇又是……”

    “上篇‘罗汉果’,又称‘降龙伏虎’,乃主攻篇。”任无涯道,“下篇‘菩提心’,又称‘大日如来’,乃心法篇。”

    “原来如此。”柳寻衣恍然大悟。

    任无涯又道:“你既知《般若古经》分为大乘、小乘,便应该知道武学乃这部经书的小乘,若不能静心调息,稍有不慎便会……”

    “坠入邪魔之道。”柳寻衣接话道,“此事我曾听灵童提起过。”

    “不错!”任无涯苦笑一声,继而用一抹分外凄凉的声音,缓缓说道,“实不相瞒,老夫便是稍有不慎,终究自食恶果。”

    “什么?”

    “柳门主,你且进来。”不等柳寻衣心生诧异,任无涯却突然邀请道,“多说无益,你一看便知。”

    闻言,柳寻衣不禁心生犹豫,他不知道任无涯究竟有何居心,故而不敢轻易靠近。

    “怎么?你怕了?”

    “我……”踌躇再三,柳寻衣索性将心一横,拱手道,“既是任宫主盛情难却,在下只好却之不恭。”

    说罢,柳寻衣不再犹豫,伸手撩开纱帘,缓步迈入内阁之中。

    一入内阁,呈现在柳寻衣眼前的景象,令他大惊失色,难以置信。

    内阁中的布置简单而诡异,正对纱帘的是一张由玉石打磨的椅子,椅子左侧是一张玉榻,右侧是一张玉桌,上摆玉壶、玉杯。所有玉器皆晶莹剔透,内泛隐隐流光,温润无暇,价值连城。

    然而,最为诡异的是,内阁中竟建造着一个方圆一丈的硕大玉池。池中并无半点清水,而是溢满璀璨夺目的水银,令人匪夷所思。

    此刻,一位年逾八旬,白发苍苍的干瘦老者,正背对着柳寻衣,将自己的大半个身体深深地浸泡在水银池中。

    此情此景,令柳寻衣怛然失色,若非他及时稳定心神,只怕早已惊呼出声。

    “柳门主不必惊慌,老夫不转身,是不想吓到你。”伴随着任无涯开口,水银池中渐渐泛起一丝涟漪,“几十年来,老夫几乎未曾踏出过内阁一步。并非我厌恶世俗,自命清高,实则是因为我早年练功走火入魔,变的面目全非,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这……”

    “更为致命的是,老夫所练的‘金刚密乘’已入邪魔,我的身体几乎溃烂殆尽,万不得已之下,老夫不得不浸泡在水银池中,应用之物皆由纯玉打造,令溃烂迟滞,以求续命延年。”任无涯自嘲道,“当初,老夫一天只需在水银池中浸泡一炷香的功夫即可。而如今,老夫一天需在水银池中浸泡九个时辰,其效果仍日渐衰弱。柳门主,如果换做是你,你又该如何抉择?”

    “我……我不知道……”柳寻衣的大脑一片空白,说话语无伦次。

    “几十年来,我非但修炼‘金刚密乘’,而且还研习过不少密宗典籍。论武功,或许早已臻入化境,只可惜却留下此等顽疾,令老夫日夜饱受折磨。”言至于此,任无涯的声音开始变的有些狰狞。

    “任宫主,我……”柳寻衣吞吞吐吐道,“在下无能,不能将《般若古经》全篇取来,为任宫主冲破桎梏。”

    “铩羽而归,乃老夫预料中的事。”任无涯不以为意地轻笑道,“柳门主,你可知老夫为何要将自己保守多年的秘密,尽数告知于你?”

    “晚辈不知,请前辈示下。”

    “老夫有三个目的。”任无涯道,“其一,你既然已经见过吐蕃活佛,知晓老夫的种种往事,那老夫也不再瞒你,愿与你开诚布公,推心置腹,算是给北贤王一份诚意。其二,老夫要在武林大会上助北贤王一臂之力,定会亲赴中原,因此老夫在中原的一切‘用度’,需劳烦柳门主早做准备,以免误人误己。”

    柳寻衣当然明白任无涯所说的“用度”指的是什么,欣然允诺道:“任宫主放心,此事在下定会亲自督办,确保万无一失。”

    “好。”任无涯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突然话锋一转,别有深意地问道,“柳门主,你可知这么多年来,一共有多少人来过内阁?”

    柳寻衣不明所以,迟疑道:“依照天山玉龙宫的规矩,除任宫主之外,任何人不得擅自踏入内阁半步,否则格杀勿论。”

    “不错。”任无涯道,“擅自闯入内阁,自是必死无疑。但老夫曾陆续邀请过三人入阁一叙。而你,是第四位。”

    “什么意思?”

    “这便是老夫的第三个目的。”任无涯似笑非笑地说道,“你可知前三人分别是谁?”

    “谁?”

    “丁傲、呼延霸、董宵儿。”

    “这……”柳寻衣眼泛狐疑,心中隐隐升起一丝唐突,“敢问任宫主的意思是……”

    “柳寻衣,老夫阅人无数,一眼便能看出谁是龙?谁是虫?尤其对你这般有勇有谋的年轻俊才,甚是赏识。”任无涯幽幽地说道,“老夫愿与北贤王商议,将你收入玉龙宫,从此辅佐老夫,千秋万载,一统江湖。”

    “我……”

    “不忙回答。”任无涯打断道,“你且回去好好考虑一番,日后再作答复,老夫绝不会亏待有志之士。凭你的胆识和手段,只在贤王府做一个小小的门主,实在是牛鼎烹鸡,大材小用。只要你肯答应加入玉龙宫,如今的三位旗主,你可任择其一,取而代之。”

    ……

第三百四十八章 :浔阳江畔

    暮春之初,昆仑派掌门殷白眉,亲率二长老尹鹤风、三长老冷空阳,以及麾下弟子六百余众,自昆仑山浩荡而出,直奔江州而来。并于三月初一上午,齐聚浔阳江畔,准备大举过江,杀向绝情谷。

    此事,早在一个月前便已传的满城风雨,沸沸扬扬。中原武林各派对昆仑派的“壮举”,无不翘首而盼,拭目以待。

    名义上,殷白眉举着“讨伐异族,匡扶正义”的旗号。实际上,殷白眉是因绝情谷的“七星剑阵”,偷师昆仑武学一事而耿耿于怀。

    天下皆知,独门武学乃武林门派屹立于江湖的根基,“偷师”更是大忌中的大忌。一派武学一旦被他人所用,非但有辱门楣、招来非议,更会为日后埋下隐患,甚至被取而代之。

    归根到底,绝情谷“偷师”昆仑派,被殷白眉视为昆仑一派的奇耻大辱,更视作阻碍昆仑派长盛不衰的心腹巨患。

    正因如此,殷白眉不惜兴师动众,大起干戈。一者,要与绝情谷做个了断。二者,欲借此机会在江湖立威,彰显昆仑一派龙头锯角,虎口拔牙的气魄与胆识。

    暖春之晨,山明水秀,江风徐来,水波不兴。

    殷白眉伫立江边,举目远眺,神思略有几分恍惚。此时,江中已备好大船三艘、小船数十只,数百昆仑弟子在冷空阳的指挥下,陆续登船,井然有序。

    灰发苍苍的尹鹤风来到殷白眉身旁,小声问道:“此去绝情谷,怕是难免一场厮杀,掌门真的已下定决心?”

    “若非决心已定,老夫又岂会劳师动众,千里而来?”殷白眉的语气,如面前的江水一般,清冷而平淡,“若不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昆仑派日后如何在江湖中立足?去年,我派冷空阳前来,向萧芷柔讨要说法,结果却伤痕累累,狼狈而归。我身为昆仑派掌门,若对此事无动于衷,非但会寒弟子们的心,更会让外人以为我昆仑弟子皆是欺软怕硬、贪生怕死之徒。事关声誉名节、门派根基,老夫绝不能坐视不理。”

    “掌门所言极是。”尹鹤风苦涩一笑,继而话锋一转,面露担忧道,“只不过,江湖传闻绝情谷与龙象山、蒙古人已成一丘之貉,我们向绝情谷发难,难保不会遭到龙象山和蒙古人的报复。”

    “怕什么?”殷白眉冷哼道,“凡事都讲一个‘理’字。如今,绝情谷偷师我昆仑武学,理亏在先,我们身正不怕影子斜,何惧之有?”

    “我们虽然有理,但只怕这些异教魔头胡搅蛮缠,蛮不讲理。”尹鹤风道,“眼下风声已出,料想绝情谷一定早有防范。实不相瞒,我并非惧怕绝情谷,而是担心我们冒然深入虎穴……会吃大亏。毕竟,昆仑弟子多是旱鸭子,一旦深陷滔滔江水之中,只怕自顾不暇,又岂能与人为战?”

    说罢,尹鹤风伸手一指一望无尽的辽阔江面,凝声道:“掌门,江上看似风平浪静,可谁又能知道江面之下,究竟暗藏着多少杀机?”

    “依你所言,我们应当如何?”

    “发出英雄帖,广邀天下豪杰,一齐围剿绝情谷!”尹鹤风提议道,“人多方能示众,集思而后广益。如此一来,我们的胜算也会大大提高。”

    “英雄帖?你以为我们发出英雄帖,各门各派就会纷纷响应吗?不会的!眼下人人皆知我们兴师讨伐绝情谷,但又有谁主动站出来助我们一臂之力?没有!他们现在的心思都在九月初九的武林大会,根本无暇分神,更不想惹祸上身。因此,江湖各派都在装傻充愣,表面看似对我们的意图一无所知,实则却在背地里密切关注着我们的一举一动。如此情形之下,我们发出英雄帖,又会有什么结果?”

    “这……”尹鹤风不禁一愣,迟疑道,“难道他们会视而不见?充耳不闻?”

    “那倒不会,毕竟现在大家表面上仍是一团和气,彼此间多少都要留些情面。”殷白眉笑道,“我们一旦发出英雄帖,他们会象征性地派些老弱残兵,装模作样地来为我们壮壮声势。实际上,对我们非但没有丝毫帮助,而且还会平添累赘。更重要的是,自此以后,我们昆仑派会欠下诸多人情,只怕几十年也还不清。”

    “掌门所言极是。”尹鹤风承认道,“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江湖各派如今都在等着看热闹,又有谁肯真心实意地与我们同仇敌忾。”

    “老夫故意缄口不言,其实也想借此机会,试一试各门各派的反应。”殷白眉沉吟道,“老夫并不在乎其他门派是否挺身而出,唯独想看看贤王府和金剑坞作何反应?”

    “此话怎讲?”

    “明眼人皆知,最有可能在九月坐上武林盟主宝座的,无外乎洛天瑾和金复羽二人。眼下,他们都在竭尽所能地招兵买马,积攒实力,可谓神佛斗法,各显神通。去年,贤王府的邓长川来访,其真正意图已是十分明朗,无非是想让老夫举整个昆仑派之力,助北贤王功成名就。当时我虽一口允诺,但心里……却仍有踌躇。毕竟兹事体大,关乎我等的身家性命,又岂能草率而决?”

    尹鹤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沉吟道:“所以掌门想借绝情谷一事,试一试洛天瑾和金复羽的态度?”

    “不错。”

    “对于贤王府和金剑坞,不知掌门更倾向哪边?”

    “自然是北贤王。老夫与他相识已久,多年来礼尚往来从不间断,单凭这份情义,就远非金剑坞能比。”殷白眉轻叹声,随之话锋一转,又道:“除此之外,我不肯发出英雄帖,还有一层顾虑,便是‘家丑不可外扬’。人嘴两张皮,说是偷师,可此事一旦宣扬出去,不知又会生出多少流言蜚语?万一有人将我们和绝情谷说成一丘之貉,同宗一脉……到那时,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掌门深谋远虑,是我疏忽了。”

    “不过你刚刚所言,也并非无的放矢。”殷白眉语气一缓,淡笑道,“若真与绝情谷撕破脸,就算我们能笑到最后,只怕也会付出极为惨痛的代价。一旦元气大伤,又该如何应对九月的武林大会?”

    尹鹤风眼前一亮,狐疑道:“掌门的意思是……”

    “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和萧芷柔拼个鱼死网破,但愿她能主动给老夫一个满意的交代。”

    “掌门、二长老,你们看!”

    突然,一名弟子匆匆而来,伸手遥指着江面,急声道:“江上有船正朝我们快速驶来。有师兄认出船头之人,正是‘无情剑客’唐阿富。”

    “唐阿富?绝情谷?”尹鹤风错愕道,“只怕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来的正好。”殷白眉处变不惊,淡笑道,“刚才老夫还在担忧,我昆仑弟子不识水性,一旦水中遇伏该当如何?却不料他们竟自投罗网,倒也省去我诸多麻烦。传命众弟子,速速下船,江边列阵。”

    “是!”

    传命弟子慌慌张张,险些与迎面而来的冷空阳撞个满怀。

    “空阳,来了多少人?可有绝情谷主萧芷柔?”尹鹤风问道。

    “三条快船,最多不过二三十人。”冷空阳回道,“为首之人,是绝情谷大弟子唐阿富和二弟子常无悔,没见到萧芷柔的影子。料想他们已收到风声,因此赶来浔阳江畔与我们议和。”

    “议和?莫非他们怕了?”尹鹤风狐疑道。

    “不可掉以轻心。”殷白眉眼珠一转,计上心头,快速吩咐道,“先问清他们的来意,若是相谈不拢,便将他们全部擒下,作为与萧芷柔谈判的本钱。”

    “掌门英明。”

    三言两语之间,唐阿富的船已行至浔阳江畔,停在距岸边约三十米之地。

    “来者何人?”船头上,常无悔的声音率先响起,听其语气,颇为不善。

    “明知故问!”冷空阳沉声道,“数月之前,老夫与你交过手,莫非这么快便忘了?”

    “哦!原来是昆仑派的三长老。”常无悔冷笑道,“上次你擅闯绝情谷,践踏无情花,谷主饶你不死,已是格外开恩。如今你不思悔改,竟然还敢来犯?”

    “废话少说!昆仑派掌门人在此,快叫萧芷柔出来回话!”冷空阳喝道。

    “谷主百事缠身,无暇他顾。殷掌门有事但讲无妨,唐某自会转达。”唐阿富冷漠的声音悄然响起。

    他不像常无悔那般对昆仑派充满敌意,字字句句皆满含冷嘲热讽,而是心如止水,目无表情。

    “无情剑客,河西一别,近来可好?”殷白眉不喜不怒,淡然一笑,言语中颇有几分长辈对晚辈的关切之意。

    “殷掌门不必寒暄,你我素昧平生,更没什么交情,有话还请直言。”唐阿富一双狭长的眸子,冷冷地扫视着岸边严阵以待的数百名昆仑弟子,话里有话地说道,“看今日的架势,殷掌门似乎不是来叙旧的。”

    “既然无情剑客快人快语,老夫也不再兜圈子。”殷白眉笑道,“老夫的来意,想必萧谷主和你心中都一清二楚。今日前来,不为别的,只想向萧谷主讨个明明白白的交代。”

    “交代?”唐阿富若有似无地轻哼一声,反问道,“我绝情谷有什么事,要向你殷掌门交代?”

    “偷师之事!”殷白眉神情一禀,语气陡然一沉,“唐阿富,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今天的事,绝非三言两语可以轻易化解。因此你也不必枉费吐沫,咬文嚼字地与我逞口舌之争。老夫奉劝你一句,尽快将萧谷主请出来与我当面对质。今日之事,断不会不了了之。至于龟缩谷中,避而不见……绝非明智之举!”

    “怎么?你敢威胁我们?”常无悔轻蔑道,“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竟敢在此大放厥词,简直不知天高地厚。”

    “是不是威胁,不是由老夫决定,而是由萧谷主决定。”殷白眉对常无悔的挖苦视而不见,轻笑道,“老夫纵横江湖数十载,天南地北也去过不少地方。可无论是什么地方,还从未有人敢把老夫的话当做耳旁风。至于老夫是不是大放厥词?又是谁不知道天高地厚?不急,很快便有分晓。”

    “你……”

    “听殷掌门话中的意思,今天是非见我家谷主不可?”唐阿富挥手打断常无悔的驳斥,幽幽地说道,“我们若是执意阻拦,绝情谷今天怕是要血染江水,伏尸横流。不知,唐某这样理解殷掌门的意思,对不对?”

    “不算是错。”殷白眉不可置否地点头道,“毕竟,事关昆仑一派的荣辱存亡,早晚都要做个了断。躲,是躲不掉的。今天,老夫亲率六百名昆仑弟子,虽然想毫发无伤地全身而退,但同时也做好有来无回,杀身成仁的准备。”

    “殷掌门话已至此,看来我们之间已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唐阿富冷冷一笑,而后将手中的无情剑缓缓抽出。

    伴随着“仓啷”一声轻响,银光乍现,寒气逼人,凌厉的剑锋已直指岸边的殷白眉。

    “既然如此,便是多说无益。唐某斗胆,请殷掌门不吝赐教!”

    ……

第三百四十九章 :江畔论剑(一)

    “一个晚辈后生,也敢如此狂妄?”

    不等殷白眉开口,昆仑弟子中一位四十岁上下,身材高瘦的中年男人,陡然怒斥道:“素闻无情剑客剑法了得,碰巧在下也是爱剑之人,你可敢与我切磋几招?”

    唐阿富眉头微挑,反问道:“你是何人?”

    “我乃昆仑派掌剑大弟子,宁落。”

    掌剑弟子,顾名思义,即掌管宝剑的弟子。后经多年衍变,如今已成为昆仑派各堂首座弟子的尊称。

    昆仑派,素以剑法闻名于世,共分十大剑式,分别为:长天、秋水、天罡、地煞、北斗、齐殇、柳叶、紫霞、依云、四季。

    根据十大剑式,又将昆仑派弟子分为十大剑堂,每堂弟子中皆有一位掌剑弟子,既资历、辈分、威望最高的弟子。因此,昆仑派共有十位掌剑弟子,他们依照各自的年龄、辈分,再分长幼尊卑。

    宁落,正是十位掌剑弟子中年龄、辈分最高的一位,故而称之为“掌剑大弟子”。

    昆仑派弟子虽分为十大剑堂,但他们所练的武功却是大同小异,并不拘泥一堂。只不过,相对于其他剑式,自身所在剑堂的本命剑式,无疑造诣最高。

    所有昆仑弟子皆出自十大剑堂,比如昔日的昆仑派掌门叶桐,乃柳叶剑堂出身,因此他的傍身绝学,即是柳叶剑法。

    宁落出身于紫霞剑堂,因而将紫霞剑法练的驾轻就熟,游刃有余。

    “宁落?”只可惜,对于自视甚高的宁落,唐阿富却丝毫提不起兴趣,淡淡地说道,“无名小卒,不配与我交手。”

    “放肆!”

    “宁落不可鲁莽……”

    未等殷白眉喝止,怒火攻心的宁落已然拔剑出鞘,飞身而起,凌空使出一招蜻蜓点水,双脚踏过江面,直射唐阿富而去。

    “好一招登萍度水,轻功倒是不错。”唐阿富站在船头,巍然不动,目不转睛地望着快速逼近的宁落,漫不经心地评价道,“只不知剑上的功夫又有几成?”

    “阿富,让我去会会他!”

    “不必!”唐阿富一口拒绝常无悔的请战,似笑非笑地说道,“若不以雷霆之势给他们一个下马威,只怕昆仑派这些人,永远也不会把绝情谷放在眼里。”

    “你……”

    “退后!”

    常无悔话未出口,唐阿富陡然轻喝一声。与此同时,无情剑寒光一闪,伴随着“铿”的一声巨响,瞬间将宁落的一招直捣黄龙抵挡下来。

    “唐阿富,今日便让你领教一下我的紫霞剑法!”

    “雕虫小技也敢拿出来卖弄?实在不值一哂。”

    面对信誓旦旦的宁落,唐阿富满眼不屑,随之脚下一点,身形骤然冲天而起。

    半空中,无情剑疾闪而出,江面上瞬间泛起一片银色剑光,铺天盖地,遮云蔽日,转眼间已将宁落彻底掩盖。

    “!”

    江风扑面,剑啸长鸣,宁落在唐阿富的猛烈攻势下,打的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不一会儿的功夫,他已自乱阵脚,章法全无。

    宁落自以为剑法超群,对剑道的理解亦是与众不同,在昆仑弟子中难有匹敌。但今日他遇到唐阿富,才知道何为坐井观天?何为强中自有强中手,一山更比一山高?

    二人论剑,无论是速度,还是力道?无论是出招的敏捷,还是变招的灵活?宁落都远非唐阿富的对手。

    唐阿富用剑出神入化,神鬼莫测,不仅让宁落打破以往对剑法的理解,更令他对“剑”这种兵刃有了全新的认识。

    宁落循规蹈矩,剑走如龙,想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

    反观唐阿富,偏偏反其道而行,无情剑时而如蛟龙般灵活游走,时而如猛虎般大开大合,时而如擎天之柱巍然不动,时而如万丈长鞭延绵不绝。

    出手瞬息万变,剑招五花八门,鬼出电入,势如闪雷,令宁落眼花缭乱,应接不暇。

    在与唐阿富交手之前,宁落从未想过,“剑”竟然还可以这样用。

    紫霞剑法本身威力不俗,奈何宁落对剑式的领悟全然不够。因此,当他遇到比自己弱的对手时,尚能恃强凌弱,以速度和力道弥补剑招上的不足,将对手一举击溃。

    可今日他遇到在各方面皆远胜于自己的唐阿富,宁落剑法上的弊端瞬间展露无疑。

    短短十回合不到,紫霞剑法在宁落手中已经彻底丧失威力,变的非驴非马,不伦不类,简直比最基础的剑招还有不如。

    若说十合之内,宁落还能苦苦支撑,那十合之后,宁落则完全沦为板上鱼肉,任由唐阿富如猫戏老鼠般肆意捉弄,并且毫无招架之力。

    “宁落在干什么?”冷空阳怒声道,“这套紫霞剑法,他足足练了二十几年。所有招式早已烂熟于心,信手拈来,为何现在竟连一招半式都施展不出?”

    “杂乱无序,全无章法。”尹鹤风道,“此刻宁落手中所拿的,已不再是一把利剑,而是一根柴禾棍。他像个没头苍蝇似的到处乱挥,俨然已是方寸大乱,自顾不暇。这样打下去,无异于抱薪救焚,扇火止沸,只会让唐阿富越来越轻松。”

    “其实,唐阿富想杀宁落简直易如反掌。但他为何迟迟不肯下手?难道心中对我昆仑派仍存忌惮?不对,无情剑客一向无情,又岂会心存畏惧,不敢杀人?”殷白眉幽幽地说道,“纵观这场较量,足以看出大部分昆仑派弟子的弊病。平日,我们对他们太过宠溺,大部分弟子只在山中闭门练功,从未与人真正厮杀过,因此极易变的夜郎自大,骄傲自满。经此一役,日后我们要改变对弟子的管教方式,让他们在真正的较量中成长,不能只局限于同门弟子间的擂台比武。”

    “虽是武林异教,但也并非一无是处。”尹鹤风点头道,“起码在培植晚辈的本事上,他们远胜于我们这些名门正派。”

    “准确的说,是远胜于六大门派。”殷白眉苦笑道,“贤王府和金剑坞培养出来的弟子,皆是久经杀场的一流高手,他们的手段可一点也不比这些异教弟子差。甚至连四大世家也从未间断过对家族弟子的严酷栽培。正因如此,他们才能蒸蒸日上,天天向好。反观我们这些资历最老,底蕴最为深厚的门派,除少林、武当日乾夕惕,口诵心惟之外,剩下的峨眉、青城、崆峒以及我们昆仑,皆是青黄不接,江河日下。若是长此以往,不思进取,只怕短则数年,长则数十载,我们迟早会步昔日华山派的后尘,被新晋门派所取代,直至彻底从江湖中除名。”

    “掌门处高临深,居安思危,我等佩服不已!”尹鹤风叹服道,“只不知今日这般局面,我们又该如何收场?”

    “哼!宁落冒然出手,结果却毫无招架之力,简直丢尽昆仑派的脸。”冷空阳愤愤不平地说道,“朗朗乾坤,众目睽睽,绝不能被绝情谷压着打,否则我昆仑派日后在武林中难有立锥之地。”

    “不错!”殷白眉神情一禀,正色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不能让宁落再继续打下去,速速召他回来!”

    “只怕……已经来不及了。”

    “噗通!”

    尹鹤风话音未落,被唐阿富追打的四处逃窜的宁落,此刻已狠狠地砸落江中,张牙舞爪地大叫几声“救命”,随后便“咕噜、咕噜”地朝水底沉去。

    “快!把他捞上来!”

    冷空阳羞愤交加,急忙传令,三五个识水性的昆仑派弟子赶忙跳入江中,七手八脚地将不断挣扎的宁落抬上岸。

    再看唐阿富,不知何时,已经稳稳地立在船头之上,风轻云淡,姿态怡然,目无表情地注视着岸边的闹剧。

    此时的他,非但毫发无损,面不改色气不喘,甚至连衣袍都没有任何褶皱。

    唐阿富与宁落的武功高低,宛若云泥之别,天海之差,令人唏嘘不已。

    “看来你们的掌剑大弟子只是虚有其表,败絮其中。”常无悔得意洋洋,放声大笑道,“只凭三脚猫的功夫,便能坐上掌剑大弟子的位置?看来传说中的百年古派,不过是欺世盗名罢了。试问就凭你们这点本事,又有什么值得我们去‘偷’呢?”

    “哈哈……”

    常无悔此言一出,立即招来绝情谷弟子的一阵哄笑。反观岸边的昆仑派弟子,无不恨的咬牙切齿,羞的面红耳赤。

    “无情剑客大名鼎鼎,威震江湖,能败在他的剑下,也是宁落的福气。”殷白眉处变不惊,淡笑道,“相信经此一战,宁落对剑法的领悟定能有所突破,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尹鹤风接话道:“虽然唐阿富自称绝情谷弟子,但他在绝情谷的地位和武功,想必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反观宁落,不过是区区掌剑弟子而已,论其武功,在昆仑派年轻一辈的弟子中,甚至排不进前五,更不能与掌门、长老相提并论。因此,他不敌唐阿富乃是人之常情,尔等不必沾沾自喜,引以为荣。试问绝情谷内,有唐阿富这般武功的高手,又有几人?”

    “你……”

    “尹长老此话何意?”唐阿富拦下欲要反唇相讥的常无悔,冷声道,“莫非你想亲自出手,与唐某一较高下?”

    “老朽自认在昆仑派中有些分量,故而愿替宁落这个不争气的劣徒,挽回几分薄面。嘿嘿……”尹鹤风安之若素地笑道,“不知,无情剑客可否给老朽一个机会?”

    “给你如何?不给你又如何?”唐阿富饶有兴致地反问道。

    “不如你我先行约定一番。”尹鹤风道,“若是老朽自不量力,不敌无情剑客,我愿恳求掌门,暂且引众而退。但若是老朽侥幸取胜,还盼萧谷主能现身一见,与我家掌门把所有误会尽数解开,‘偷师’之事也一并做个了断。如何?”

    “阿富,别上他的当。”常无悔急忙提醒道,“传闻昆仑派的四位长老中,二长老尹鹤风城府最深,武功亦是最高,平生素爱扮猪吃虎,故意示弱于敌。其实他的真正实力,比昆仑派掌门殷白眉也不遑多让。”

    风无信劝道:“大师兄,谷主只让我们设法退敌,不许我们与昆仑派的人厮杀,更不能伤及他们性命,所以你千万不能意气用事。”

    唐阿富的双眸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对岸的尹鹤风,沉默许久,方才幽幽开口道:“依眼下情形,我若不出手与尹鹤风较量,他们岂能善罢甘休?又岂肯自行离去?”

    “大师兄……”

    “不必多言!”

    叶无痕尚未开口,唐阿富突然大手一挥,随之目光如剑,直射对岸,一字一句地说道:“只盼尹长老言而有信,唐某愿奉陪到底!”

    ……

第三百五十章 :江畔论剑(二)

    春风轻拂,江暖鸭知。

    浔阳江畔,唐阿富与尹鹤风一人站于船头,一人站于江岸,二人遥相对望,一丝若有似无的战意在天地之间悄然攀升。

    “老朽自升任昆仑派长老以来,尽心操持派中事宜,诸事繁多,已有多年未与人切磋剑术。”尹鹤风淡笑道,“我的齐殇剑久藏鞘中,早已寂寞难耐,如饥似渴,今日能领教无情剑客的高招,实乃三生有幸。”

    “尹长老不必寒暄,拔剑吧!”

    面对唐阿富的挑衅,尹鹤风也不恼怒,只是微微一笑。忽然,他的右臂向前一挥,一柄长剑陡然自其袖袍之下射出,如一道闪电般划过半空,直袭江心。

    与此同时,尹鹤风脚下一顿,身形登时冲天而起,在岸边留下一串残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追上疾驰如风的齐殇剑,右手猛然探出,一把攥住剑柄,伴随着“噌”的一声轻响,银光乍现,横延河江,寒意迸发,纵上九霄,齐殇剑横空出鞘。

    紧接着,尹鹤风使出一招剑扫八方,平静的江面上骤然泛起一层惊涛巨浪,以摧枯拉朽,扫穴犁庭之势,直逼唐阿富而去。

    “快走!”

    见状,唐阿富的眼神陡然一变,同时伸手拽住身旁的常无悔和风无信,脚踏船头,三人瞬间拔地而起。

    然而,就在他们飞离小船的瞬间,一轮巨浪呼啸而至,眨眼将小船摧毁殆尽,变成一片碎木,七零八落地飘散在江水之中。

    来不及跳船的绝情谷弟子,纷纷被巨浪拍入江中,不由自主地猛灌几口江水。好在绝情谷弟子皆识水性,虽然狼狈,但性命无忧。

    “唐阿富,接招!”

    半空之中,尹鹤风的声音陡然自身后响起。唐阿富迅速催动双臂,将常无悔、风无信顺势推开,随之腰马一转,无情剑自手中翻转而出,瞬间射出一片剑光,直直地迎上尹鹤风的偷袭。

    “铿铿铿!”

    电光火石之间,唐阿富和尹鹤风已正面交手,二人皆是内力深厚、剑法超群之辈,因此你来我往,剑影重重,打的难分难舍,互为伯仲。

    尹鹤风不愧为昆仑派的二长老,剑势犹如排山压卵,以汤沃雪,自交手之后,他始终保持着强攻之势,上位之姿,不惜卖出一些破绽,也要将唐阿富死死压制在下风,不给他反守为攻,扭转乾坤的机会。

    相比起尹鹤风的高屋建瓴之势,唐阿富则要被动许多。由于他是在仓促之间接招,因此一连几十回合下来,皆被尹鹤风延绵不绝的攻势压的喘不过气来,纵使有心转守为攻,却一直找不到变招的空隙。

    单论剑法,尹鹤风的齐殇剑和唐阿富的无情剑各有千秋,足以分庭抗礼。但论经验之老辣、底蕴之深厚、内力之精纯、剑道之领悟,唐阿富却略逊于尹鹤风一筹。

    毕竟,年纪决定修为,尹鹤风的齐殇剑法已有五六十年的功力,早已如火纯情,登峰造极。而唐阿富的无情剑,虽然威力惊人,成就不俗,却仍达不到臻至化境的超然地步。

    更重要的是,唐阿富心有羁绊。萧芷柔严令,不得对昆仑派的人痛下杀手,因此他被束缚住手脚,难以全神贯注地放手一搏。

    反观尹鹤风,此时的心境却截然不同。

    一者,他对自己的剑法有着绝对的自信,反而对唐阿富这个晚辈后生心存蔑视。二者,众目睽睽之下,此战不仅关乎尹鹤风一人的输赢,更背负着整个昆仑派的声誉,故而其信念坚定,绝不能输。三者,今日是昆仑派围困绝情谷,在气势上他们主攻,而绝情谷主防,单论士气,尹鹤风远胜唐阿富。

    由此三者,尹鹤风是越战越勇猛,越打越顺手。而唐阿富却是越战越憋屈,越打越窝囊。

    二人交手,宛若驱雷策电,翻江倒海,令水波不惊的江面上卷起阵阵惊涛,掀起层层骇浪。声势之大,如虎啸龙吟,似雷鸣电闪,令观战之人无不眼花缭乱,瞠目结舌。

    水天之间,唐阿富与尹鹤风上下翻飞,激烈鏖战。二人的衣袍早已被江水浸透,隐隐然,他们的身上还能看到一丝丝殷红的血迹。

    “真不愧是无情剑客,年纪轻轻便有如此身手,假以时日,前途不可限量。”殷白眉目不转睛地望着江面上的战局,由衷地感慨道,“我昆仑派若是能有这般后进之才,何愁青黄不接?何愁声名不振?唉!”

    “自古正邪不两立,异教之中虽有些奇才,但也比不上武林正统的浩然之气,正义之士。唐阿富纵然天赋异禀,只可惜他早已堕入邪道,杀人如麻,心术不正,注定难回正途。”冷空阳说道,“留着此子,早晚必成我武林同道的心腹大患,不如趁此机会,将其斩于剑下!”

    “唐阿富在鹤风剑下讨不到什么好处,但鹤风想取其性命,也绝非易事。”殷白眉幽幽地说道,“老夫担心的是,一个唐阿富已是如此了得,不知那绝情谷主又是何等厉害?”

    “掌门不必忧虑,萧芷柔不过是一介女流,不足为惧。”冷空阳回道,“我与萧芷柔打过交道,她虽武功高强,但行事难免妇人之仁,注定难有作为。”

    “为何?”

    “去年,我奉掌门之命率人来绝情谷讨要说法,结果误入毒虫花海,那时萧芷柔本该将我们斩尽杀绝,永除后患,但她却心存顾虑,最终放我们离开。”冷空阳分析道,“由此足见,萧芷柔本性软弱,不愿招惹事端。”

    闻言,殷白眉只是讳莫如深地轻轻点了点头,未再接话。

    此时,唐阿富与尹鹤风已激战二百余合,双方互有损伤。唐阿富已渐渐处于劣势,但尹鹤风想迅速取胜,亦是难如登天。

    “铿!”

    伴随着一声刺耳金鸣,唐阿富与尹鹤风剑锋相对,迎面一击,彼此受力,各自飞身而退,以求片刻喘息之机。

    “武林后进之中,能在老朽的剑下坚持这么久而不败的人,如同凤毛麟角,屈指可数。”尹鹤风似笑非笑地望着神情凝重的唐阿富,称赞道,“不得不承认,你的剑法比我昆仑派十大剑堂弟子的剑法都要高明许多。但与此同时……”

    言至于此,尹鹤风的眼神陡然一凝,语气随之变的有些低沉,继续道:“老朽察觉出,你的无情剑法之中,竟融合了我昆仑剑法的诸多精髓。”

    “什么?”

    此言一出,双方弟子皆是大感意外,满眼诧异。

    冷空阳喝道:“事到如今,难道你们还敢否认,绝情谷偷师我昆仑派武学吗?”

    “人有相似,招有相同,你们岂能妄自断言绝情谷偷师?简直是无稽之谈,一派胡言。”唐阿富冷哼道,“无情剑法乃谷主所创,与你昆仑派何干?”

    “不止是无情剑法。”尹鹤风道,“还有你们的七星剑阵、春秋剑式,更与我昆仑派的北斗阵法、四季剑法如出一辙,此事又该如何解释?即便人有相似,招有相同,也绝不可能模仿的惟妙惟肖,甚至是一模一样。”

    “你……”

    “唐阿富!”殷白眉突然开口道,“老夫不想与你一个晚辈争辩,刚才一战虽未分出最后输赢,但孰胜孰负大家皆已心知肚明。你若不想绝情谷遭到灭顶之灾,便速速将萧谷主请出来。”

    “胜负未分,谈何输赢?”唐阿富目光一冷,轻哼道,“想见谷主,先打赢我再说!”

    说罢,唐阿富再度亮出架势,剑锋直指尹鹤风,冷声道:“尹长老,可敢与我再战三百回合?”

    “年轻人自以为是,不知天高地厚,老朽便替你师傅好好教教你!”尹鹤风也不含糊,手腕一翻,将齐殇剑甩至身前,淡笑道,“既然你心有不忿,老朽愿奉陪到底,让你输的心服口服。”

    “废话少说!出招吧!”

    “等等!”

    大战一触即发之际,一道洪亮的声音陡然自远处传来。紧接着,只见十几个行色匆匆之人,正快步朝岸边走来。

    行至近前,众人方才看清来人的容貌。冷空阳心头一怔,随之满眼疑惑地开口道:“邓五爷?你……怎么来了?”

    来人,正是贤王府七雄之一,邓长川。与之同行的,还有贤王府伤门之主凌青,以及十几名伤门弟子。

    “殷掌门,别来无恙!”

    行至近前,邓长川默不作声地环顾一圈江边的局势,目光在唐阿富身上稍作停滞,转而走到殷白眉身前,颇为熟络地拱手寒暄道:“邓某代北贤王,向殷掌门和二位长老问好!”

    “邓五爷不必客气。”殷白眉碍于北贤王的身份,故而语气颇为柔和,“不知你突然到此,所为何事?”

    “府主得知殷掌门因绝情谷之事雷霆大怒,决意兴师讨伐,故而派在下前来,为殷掌门排忧解难。”邓长川不卑不亢,脸上的笑容令人如沐春风。

    此话一出,殷白眉和唐阿富的脸色同时一变。不同的是,殷白眉的眼中闪过一抹欣慰之意,而唐阿富的眉宇之间则涌上一股难以名状的凝重之色。

    稍作寒暄,殷白眉的目光在邓长川身后轻轻一扫,似笑非笑地说道:“北贤王‘慷慨’相助,老夫感激不尽。”

    虽未直言挑明,但殷白眉的不满之意已然呼之欲出。毕竟,邓长川随行只带十几名弟子,怎么看都不像“鼎力相助”,更像“敷衍搪塞”。

    殷白眉碍于自己的身份,有些话不便明说,但可以借他人之口一吐不快。

    见殷白眉的脸色阴晴不定,冷空阳顿时会意,阴阳怪气地笑道:“邓五爷,绝情谷虽不是什么武林巨患,但也是四大异教之一,对付他们绝非轻而易举之事。你此行……呵呵,恕老朽快人快语,你此行只带十几个弟子前来助阵,只怕是杯水车薪,聊胜于无吧?”

    闻言,邓长川却是哈哈一笑,摆手道:“冷长老误会了,邓某此行并非助阵,而是为殷掌门排忧解难。”

    “哦?此话怎讲?”殷白眉轻挑眉梢,不禁面露好奇。

    “实不相瞒,北贤王有句话,吩咐邓某千万要亲口告知殷掌门。”邓长川笑容依旧,语气却变的有些不容置疑,“北贤王说,昆仑派与绝情谷之间不过是一场误会,改日他会亲自出面为你们化解干戈。今日,希望殷掌门能念在你我两家相交多年的情分上,对绝情谷网开一面,罢手言和。”

    ……

第三百五十一章 :横插一杠

    邓长川此言,不仅令殷白眉难以置信,更令唐阿富大感意外。

    “邓五爷,你……刚刚说什么?”冷空阳不由地一愣,满眼错愕地追问道,“老夫是不是听错了?北贤王竟让我们对绝情谷网开一面?与这群武林败类罢手言和?”

    “混账!”常无悔怒喝道,“谁是武林败类?你这老匹夫说话好生刻薄,难道忘了去年我家谷主曾饶过你一条狗命。你非但不知感恩图报,反而以怨报德,倒打一耙,简直丧心病狂,猪狗不如。”

    “你……”

    “冷长老没有听错!”

    不等冷空阳与常无悔争辩,邓长川突然开口道:“让昆仑派与绝情谷罢手言和,正是北贤王的意思。”

    “老夫不太明白。”殷白眉的眼睛微微眯起,别有深意地审视着邓长川,幽幽地说道,“北贤王不肯出手相助也就罢了,为何还要调转矛头,助纣为虐?”

    “殷掌门误会了。”邓长川笑道,“北贤王不偏不倚,并非调转矛头,更非助纣为虐。洛府主希望你们两家能化干戈为玉帛,是不想你们两败俱伤,玉石同焚。”

    “邓五爷,你休要与我们卖关子。”冷空阳眼神一冷,质问道,“你不妨实话告诉我们,北贤王究竟为何要帮绝情谷?”

    “实不相瞒,个中缘由,邓某也不得而知。”邓长川苦涩一笑,转而朝殷白眉拱手劝道,“殷掌门,还请你看在北贤王的情面上,今日暂且作罢。相信用不了多久,洛府主定会给您老人家一个交代。”

    “暂且作罢?”冷空阳哼笑一声,转而伸手一指数百名昆仑派弟子,反问道,“邓五爷,我昆仑派兴师动众,千里而来,此事早已闹的沸沸扬扬,满城风雨,时至今日你让我们暂且作罢?不如你告诉我,此事该如何作罢?”

    “不错!”尹鹤风附和道,“既已出师,岂能无功而返?此事若虎头蛇尾,无疾而终,昆仑派日后又有何颜面在江湖立足?昆仑弟子又该如何面对天下英雄?”

    “成败是小,名节是大。”殷白眉不可置否地点了点头,“事关昆仑声誉,老夫断不能有始无终,遭天下人耻笑!”

    “诸位言重了!”邓长川摇头道,“今日之事,昆仑派从未公告天下,更未发出英雄帖,自然不算名正言顺,只能算你们两家的私怨。即是私怨,自当私下解决,又谈何虎头蛇尾?无疾而终?更何况,武林大会召开在即,昆仑派若在此时因绝情谷一事而大伤元气,岂不是以珠弹雀,得不偿失?”

    “邓五爷此言差矣!”尹鹤风沉吟道,“即便是我们与绝情谷的私怨,似乎也轮不到外人横插一杠?说句不该说的话,北贤王这样做……似乎不太合江湖规矩。”

    此话一出,殷白眉的眼皮不禁微微颤动一下,对于洛天瑾,他始终心存一丝忌惮。

    反观邓长川,在听到尹鹤风的话后,脸上的笑意渐渐消散几分,取而代之的则是一抹深沉郑重之意。

    “尹长老的言外之意,莫非是在责怪北贤王不懂江湖规矩?”邓长川的语气平淡如水,令人听不出喜怒。

    “我……”

    “古语云‘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北贤王能做到今时今日的地位,靠的就是循规蹈矩,因此才会被武林同仁遵奉为‘贤王’。”不等尹鹤风辩解,殷白眉已率先开口,并面带一丝愠怒,“如今,洛府主竟为绝情谷打破规矩,在老夫看来,他这么做才是真正的以珠弹雀,得不偿失。”

    “殷掌门,北贤王的为人,您老人家十分清楚。他若是诚心与昆仑派作对,又岂会派我前来说和?”邓长川见殷白眉面露不悦,赶忙解释道,“北贤王决定的每一件事,一定有他的理由。但无论如何,邓某敢以项上人头担保,北贤王绝无针对昆仑派的意思。来此之前,府主曾对我三令五申,叮嘱我千万不能让殷掌门有所误会,还说殷掌门与他是多年至交,你二人的情义天高海深,任何人、任何事都难以撼动分毫。”

    “这……”殷白眉似乎意识到洛天瑾心意已决,不禁变的有些犹豫起来。

    “殷掌门,今日权当给北贤王一份薄面,不要再与绝情谷为难,也别让邓某为难,如何?”邓长川见殷白眉心有动摇,于是趁热打铁,急忙补充道,“昆仑派此行,所有车马损耗、吃喝用度,全由我贤王府一力承担,并加倍补偿。只求殷掌门念及同道之情,退让一步,他日北贤王自会给昆仑派上下一个满意的交代!”

    “这……”

    “殷掌门!”凌青伺机开口,态度极为诚恳,“实不相瞒,府主本想亲自前来解开误会,但贤王府连日来屡遭风波,想必殷掌门已有所耳闻。先是龙象山联手蒙古人,在洛阳城大闹一场,险些趁虚而入,屠戮无辜。不久之后,黑执扇狄陌在潜入龙象山时,误中埋伏,随行弟子全部遇难,他自己也被人斩断一臂,铩羽而归。眼下正值多事之秋,万不得已,府主不得不留在府中主持大局,这才遣五爷前来,还望殷掌门海涵!”

    “关于贤王府近来的消息,老夫也略知一二。”殷白眉缓缓点头道,“北贤王的面子,老夫自然要给。但你们必须告诉我,洛府主究竟因何插手此事?”

    “殷掌门,此事我也不知……”

    “邓长川。”不等邓长川搪塞,殷白眉突然摆手道,“休要找借口哄骗我,老夫不是三岁孩童,听的出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你若实话实说,老夫或能念及与洛府主的交情,今日暂且作罢。但你若随口敷衍,老夫就算冒着与北贤王决裂的风险,也定要与绝情谷做个了断。”

    “这……”

    面对殷白眉的咄咄相逼,邓长川不禁面露踌躇,思量再三,索性将心一横,朝殷白眉拱手说道:“殷掌门,敢请借一步说话。”

    众目睽睽之下,满腹疑云的殷白眉跟随邓长川行至偏僻处。

    “现在你所说的一切,将出你之口,入我之耳,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人知晓。”殷白眉催促道,“说吧!洛府主与绝情谷之间,究竟有何牵连?”

    “不敢欺瞒前辈,其实我家府主与绝情谷主……”邓长川面色尴尬,吞吞吐吐道,“或许是故交。”

    “故交?”殷白眉将信将疑,反问道,“为何用‘或许’二字?究竟洛府主与萧芷柔是不是故友?”

    “在下不敢断言,府主只说‘或许’是,因此在下也只能回答‘或许’。”邓长川苦笑道,“府主帮绝情谷解围,多少念及一些故人之情,还望殷掌门成全。”

    “故人之情?”殷白眉眼珠一转,稍加思量,心中已有揣测,似笑非笑道,“究竟是故人?还是情人?”

    闻言,邓长川的脸色陡然一变,忙道:“殷掌门,这种玩笑可说不得!我家府主与夫人相敬如宾,举案齐眉,世上谁人不知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人间眷侣,这‘情人’二字,断断休要再提。”

    “老夫与绝情谷主虽素未谋面,但听冷空阳说过,绝情谷主也是一位风情万种的绝代佳人。”殷白眉淡笑道,“自古美女爱英雄,英雄难过美人关。如北贤王这般顶天立地的英雄豪杰,试问天下又有哪个女子不爱?”

    说罢,不等邓长川辩解,殷白眉突然冷笑一声,又道:“洛府主究竟是不能承认?还是……不敢承认?世人皆知,洛夫人乃武当掌门清风道长的独生爱女,洛府主这些年能够一帆风顺,势如破竹地从一个无名小卒,蜕变为今时今日的北贤王,洛夫人的娘家……可没少费尽劳力。如今突然冒出一个‘旧情人’,洛府主岂不是东窗事发,后院起火?他辛辛苦苦攒下的一世英名,定然付之一炬。他的‘贤王’之名,更将毁于一旦。”

    殷白眉此言,令邓长川的眼神骤然一变,和颜悦色的表情瞬间凝固,并逐渐转变为一抹阴戾之色。

    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死死盯着殷白眉,一字一句地说道:“殷掌门说的笑话,邓某一点也不觉的好笑。殷掌门和北贤王是多年之交,朋友之间应该相互信任,相互抬举。而不应该相互猜忌,捏造流言。更何况,北贤王一向不喜欢有人干涉他的私事,我和殷掌门是自己人,这种笑话和我说说也就罢了,可千万别出去乱说,以免……玩火**。”

    邓长川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语气更是冷漠的有些吓人,饶是殷白眉这种见惯大风大浪的老江湖,此刻也不由地感到一阵后脊发凉。

    他并非惧怕邓长川,而是忌惮邓长川背后的势力,贤王府。

    被邓长川目不斜视地盯着,殷白眉感觉浑身不自在,喉头微微蠕动几下,随之淡然一笑,圆场道:“说笑而已,邓五爷若是不喜欢听,老夫不说便是。”

    “多谢殷掌门体谅。”邓长川幽幽地回道。

    “不忙谢!”殷白眉话锋一转,又道,“冷空阳曾告诉老夫,上次他来绝情谷时,贤王府也有一人在场,据说那人与绝情谷二弟子常无悔相谈甚欢,似乎颇为熟络。”

    “你说的是柳寻衣?”

    “正是。”殷白眉点头道,“既然柳寻衣当时也在绝情谷,那他应该知道昆仑派为何要找绝情谷的麻烦。只不知,此事他有没有向洛府主回禀?”

    “绝情谷的‘七星剑阵’与昆仑派的‘北斗阵法’颇为相似。”邓长川不可置否地答道,“因此,昆仑派前来责问绝情谷‘偷师’之事。”

    “不错!既然北贤王知道老夫的来意,又打算如何给老夫一个满意的交代?‘偷师’乃江湖大忌,武林中无论哪个门派,对于这种事都断不能忍。”

    “什么意思?”邓长川眉头一皱,反问道,“说来说去,殷掌门始终不愿给北贤王这个面子?”

    “北贤王的面子,自然要给。”殷白眉摇头笑道,“但昆仑派的颜面,老夫也不能不顾。”

    “殷掌门何不开门见山?”

    “那好!”殷白眉神情一禀,义正言辞道,“今天,老夫可以看在北贤王的面子上,暂且退让。但三个月之内,洛府主一定要给我昆仑派一个合理的交代。如若不然,老夫必将卷土重来,血洗绝情谷。到那时,洛府主可不要怪老夫不顾同道之谊!”

    ……

第三百五十二章 :貌合神离

    始罢永阳守,复卧浔阳楼。

    悬槛飘寒雨,危堞侵江流。

    迨兹闻雁夜,重忆别离秋。

    徒有盈樽酒,镇此百端忧。

    浔阳江畔,一场风波,因邓长川的及时赶到而偃旗息鼓。

    不知不觉间,已是金乌西坠,玉兔东升。今夜月明风清,繁星点点,万里无云,天高地阔,可谓有山有水、有花有月、有情有景、有诗有酒,堪称“春江花月,会逢浔阳”。

    星河月下,邓长川以北贤王之名,在江州浔阳楼大排筵宴,款待殷白眉、尹鹤风、冷空阳及数百名昆仑派弟子。

    邓长川几乎将整座浔阳楼包下,楼上楼下整整三层,无不焚香列鼎,馔玉炊金,桌桌山珍海错,处处嘉肴旨酒。

    浔阳楼内灯火通明,亮如白昼,随处可见酣畅淋漓的昆仑派弟子,到处可闻推杯换盏的大肆喧嚣,可谓豪奢无比,热闹之极。

    邓长川一掷千金,日食万钱,恨不能将半个江州的天材地宝,全部买下赠与昆仑派众人。他所做的一切,并非挥霍无度,穷奢极,而是奉洛天瑾之命,竭尽所能地“弥补”昆仑派,感谢殷白眉的“深明大义”。

    毕竟,殷白眉是念及洛天瑾的面子,方才对绝情谷偷师一事暂不追究。剑分双刃,除洛天瑾欠殷白眉一份天大的人情之外,自然还有殷白眉对洛天瑾的一丝不满。

    武林大会召开在即,洛天瑾虽有意袒护绝情谷,但也绝不会与昆仑派反目成仇。

    因此,为消除两家隔阂,洛天瑾提早密令邓长川,事成之后一定要对昆仑派极尽拉拢之能事,务必将殷白眉心中的一丝不满,早早扼杀在摇篮之中,以免两家暗生间隙,酿成大祸。

    为达目的,洛天瑾不惜赐金十万,让邓长川审时度势,因地制宜。正因为有洛天瑾在背后全力支持,今日的邓长川才敢如此豪气。

    在洛天瑾心里,昆仑派和贤王府的关系,远比身外之物重要的多。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昆仑弟子们有吃有喝,并且还有诸多宝贝相赠,一个个皆是心满意足,欢喜无限。

    面对邓长川的百般恭维,殷白眉纵然心中不悦,表面上仍装出一副欣慰模样,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正是此理。

    “来!邓某再敬殷掌门一杯,感谢您老人家的深明大义,宽宏大量。”已有三分醉意的邓长川,再度朝殷白眉敬酒。

    “老夫年事已高,不胜酒力,平日三杯下肚便已头晕目眩。今夜已喝了十几杯,若是再喝,只怕真会忘乎所以。呵呵……”殷白眉摆手笑道,“北贤王既救绝情谷于水火之中,又大排筵宴款待我等,老夫在受宠若惊的同时,也多少有些糊涂,还请邓五爷赐教。”

    “殷掌门请讲,邓某必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今夜这场宴席……究竟是贤王府做东?还是绝情谷做东?”殷白眉沉吟道。

    “谁人做东又有何区别?”凌青不解地问道。

    “天壤之别。”尹鹤风替殷白眉答道,“此宴若是北贤王做东,我等自然大口吃肉,大碗喝酒,乐的逍遥自在。倘若是绝情谷做东,意义则截然不同。”

    “有何不同?”

    “我们对绝情谷虽暂时退让,但并不代表昆仑派对‘偷师’一事既往不咎。”尹鹤风似笑非笑地说道,“因此,绝情谷设宴不是‘鸿门宴’便是‘讲和酒’。若是鸿门宴,我等自然小心提防,处处谨慎。若是讲和酒……呵呵,恕老朽斗胆直言,偷师一事,断无讲和的可能。”

    “正所谓吃人嘴短,拿人手软,有些事还是问清为妙,以免稀里糊涂地被人蒙在鼓里。”冷空阳面色阴戾,言语中满含嘲讽之意。

    “哈哈……”

    闻言,邓长川突然放声大笑,劝慰道:“诸位多心了!此宴,只是我家府主对昆仑派各位朋友的一点心意,别无他想。”

    “好说!”尹鹤风话里有话地笑道,“即是北贤王开口,我们又岂敢不答应?放眼当今武林,有几人愿和北贤王过不去?又有几人敢和北贤王过不去?”

    “二长老过誉了,邓某代府主敬您老一杯。”邓长川佯装糊涂,一副听不出话外之音的憨厚模样,举杯朝尹鹤风微微一敬。

    “传闻,浔阳楼的酒,乃天下第一美酒。”凌青开口圆场道,“今夜,邓五爷可是将浔阳楼里好几年的藏酒一举买空,所以殷掌门和二位长老一定要多饮几杯,千万不要辜负北贤王和邓五爷的一番美意。”

    “既然邓五爷盛情难却,老夫便与你再饮一杯。”

    殷白眉毕竟是昆仑派掌门人,无论他对洛天瑾横插一杠的做法多么不满,该有的体面依旧要保持,断不会率性而为。

    “不知殷掌门接下来有何打算?”杯酒下肚,邓长川话锋一转,笑问道,“依我之见,殷掌门好不容易来到中原,不必急着回昆仑山,不如随我到洛阳与北贤王一叙,如何?”

    “正是。”凌青附和道,“自去年河西一别,殷掌门与我家府主已有多日不见。来此之前,府主还和我们念叨过,说他对您老人家甚是想念。呵呵……江州再好,毕竟不是自己的地盘,殷掌门不如随我们一起回洛阳城,也好让我们一尽地主之谊。”

    殷白眉笑道:“二位的好意老夫心领了,只不过绝情谷偷师一事尚未了断,老夫身为一派掌门,岂能一走了之?除非……”言至于此,殷白眉的话锋突然一转,别有深意地说道,“除非北贤王能马上给老夫一个交代,让老夫尽早与绝情谷做个了断。”

    “这……”

    被殷白眉反将一军,邓长川和凌青不禁一阵语塞。毕竟,昆仑派今日已退让一步,再逼殷白眉离开江州,非但不近人情,甚至会适得其反。

    “哈哈……”见二人面露尴尬,殷白眉不禁爽朗一笑,摆手道,“说笑而已,二位不必在意。老夫相信你们,更相信洛府主。说好三个月,便会耐心地等三个月,绝不食言。”

    “那是!那是!”邓长川和凌青不知所言,只能点头陪笑。

    “素问贤王府的八位门主,多是年轻俊才,后起之秀。”尹鹤风插话道,“今日有幸见到凌门主,果然器宇轩昂,仪表不凡。想必不久之后,凌门主必将成为贤王府的肱骨栋梁。”

    “承蒙尹长老抬举,其实在贤王府的八位门主中,凌某最为愚钝。”凌青谦逊道,“单说下三门,上任死门之主陈雍是在下的前辈,现任门主许衡入府多年,为北贤王立下汗马功劳,战伤无数,远非在下可及。至于惊门之主柳寻衣,更是天纵奇才,大侠风范。他虽入府不久,但却有勇有谋,胆识过人,深得府主器重。其武功更是位居八位门主之首,甚至比三位执扇也不遑多让。与他们相比,凌某实在是平庸至极,相形见绌。”

    “凌门主不必谦虚,年纪轻轻便能坐上门主之位,足以证明你才干过人,绝非庸碌之辈。”尹鹤风笑道,“世人皆知,贤王府八门虽有上、中、下之分,但最有实力的是下三门。因此,下三门的门主人选,直接关乎贤王府在江湖中的地位和威慑力,乃重中之重。凌门主贵为伤门之主,可见你在北贤王心中的地位何其重要。”

    “刚刚听你提起柳寻衣,此子近日在江湖上的名号倒是颇为响亮。”殷白眉道,“去年八月初二,他在河西秦府的所作所为,老夫至今仍记忆犹新。北贤王真是好福气,非但有威震天下的七雄精心辅佐,更有凌门主和柳寻衣这样的年轻俊才做他的左膀右臂,实在羡煞旁人。反观老夫,也只能望而兴叹,顾影自怜,呵呵……”

    “!世人皆知,昆仑派藏龙卧虎,人才济济,令我等羡慕不已。与贵派相比,柳寻衣、凌青之流,实在是小巫见大巫,不值一哂。”邓长川谦逊一番,说罢再度举杯一饮而尽。

    尹鹤风淡然一笑,随之眼珠一转,反问道:“不知邓五爷接下来有何打算?是回洛阳,还是继续留在江州?”

    尹鹤风话中有话,邓长川自然听的明白,不急不缓地笑道:“江州之事已了,邓某明日便会赶回洛阳复命。”

    “哦?”冷空阳阴阳怪气地反问道,“邓五爷就这么回去了?难道你不怕自己走后,我们会向绝情谷发难?”

    “殷掌门一言九鼎,江湖中谁人不知?”邓长川表情一僵,随之缓缓放下手中的杯筷,目不斜视地盯着冷空阳,皮笑肉不笑地回道,“他说三个月之内不会再找绝情谷的麻烦,就一定不会。怎么?难道冷长老认为殷掌门会空口白话,食言自肥?”

    “你……”

    “殷掌门自然不会轻诺寡信,怕只怕北贤王出尔反尔,言之无信。”

    邓长川话音刚落,一道略显讥讽的笑声陡然自楼下传来,此言令邓长川脸色骤变,凌青等人更是瞬间起身,一个个朝楼梯口怒目而视。

    众目睽睽之下,一袭月白锦袍的儒雅男人,在七八名随从的陪伴下,缓步上楼。他对眼前的紧张气氛视而不见,自顾优哉游哉,春风满面地朝殷白眉和邓长川走来。

    “金……金复羽?”

    ……

第三百五十三章 :推涛作浪

    “哎呀呀!我道是何人?原来是金坞主大驾光临,真是稀客中的稀客!”

    一见金复羽,冷空阳率先起身,拱手寒暄道:“虽已入春,但夜里寒意未消。金坞主趁夜而来,想必身困体乏,请先喝杯水酒暖暖身子。”

    说罢,也不等殷白眉等人从茫然中惊醒,冷空阳已端起酒杯朝金复羽迎去。

    对此,金复羽也不拘谨,从容不迫地接过酒杯,朝殷白眉和邓长川稍稍一敬,随之抬手扬杯,一饮而尽。

    “好!”冷空阳点头笑道,“来来来!金坞主快请入席……”

    “等一下!”

    邓长川的声音突然响起,瞬间打断冷空阳“殷勤谄媚”。他虎目如炬,默默扫视着金复羽一行,幽幽地问道:“邓某不记得邀请过金坞主,不知尊驾为何不请自来?”

    此刻,与金复羽一道而来的,不止有金剑坞四大高手之一的冷依依,竟还有青城派左使龚清,峨眉派弟子慧秋。

    依照常理,去年八月初二之后,六大门派与四大世家的明争暗斗已然告一段落,贤王府和金剑坞亦抱诚守真,讲信修睦。因此,今夜邓长川与金复羽“偶遇”,虽不敢说故人重逢,欣喜若狂,但起码也要保持一团和气,彬彬有礼。

    然而,邓长川并未如此,而是不顾体面地对金复羽当堂质问,并且言辞直白,几乎不给他留半点情面。

    究其根本,正因为邓长川看到龚清、慧秋二人与金复羽同道而来。

    关于青城、峨眉亲近金剑坞,而渐渐疏远贤王府一事,邓长川早有耳闻,今日亲眼所见,又岂能不心生愤恨?

    正所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金复羽今夜不请自到,十之**与昆仑派有关。

    面对邓长川的质问,金复羽却不恼怒,只是微微一笑,反问道:“怎么?难道邓五爷不欢迎金某?”

    “当然不欢迎!你们……”

    “住口!”

    凌青话未说完,邓长川突然喝断,转而朝金复羽稍稍拱手,道:“金坞主突然到访,邓某事先毫无准备,只怕有所怠慢。”

    “都不是外人,邓五爷不必客气。”龚清接话道。

    “不错,武林各派亲如一家,谁也不必与谁见外。”慧秋附和道。

    金复羽也不多言,只是淡淡微笑,同时朝邓长川抱拳还礼,转而又将别有深意的目光投向面色古怪的殷白眉,拱手道:“殷掌门,河西一别,近来可好?”

    “托金坞主的福,老夫一切尚好。”殷白眉目光狐疑地望着金复羽,继而又看了看神情复杂的冷空阳,眼底深处不禁闪过一丝若有所悟的光泽。

    “尚好?”不等旁人让座,金复羽已径自坐在殷白眉身旁,一边把玩着手中的折扇,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可在下却听到一些风声,似乎昆仑派眼下正值多事之秋。”

    金复羽此言一出,在场之人无不神情一禀,脸色更是变的异彩纷呈。

    “哦?”殷白眉处变不惊,镇定道,“不知金坞主听到了什么风声?”

    “昆仑武学被外人偷师,不知是真是假?”金复羽开门见山,一语中的。

    殷白眉的眼神陡然一凝,愠怒的目光直直地投向手足无措的冷空阳,目不斜视地说道:“是真是假,老夫仍需细细考证,眼下尚不能盖棺定论。”

    “既是捕风捉影,亦有三分相似。”金复羽含笑道,“再听殷掌门所言,看来确有其事。”

    “哈哈……金坞主早已将我昆仑派的消息打探的一清二楚,又何必明知故问?”殷白眉大笑几声,直言道,“既是如此,老夫也不再卖关子。我昆仑派最近的确遇到一些麻烦,不知金坞主有何高见?”

    “殷掌门快人快语,金某佩服!”金复羽神情一怔,解释道,“其实金某来此的目的,和邓五爷一样。知道殷掌门要向绝情谷兴师问罪,故而专程赶来助阵。”

    “金坞主搞错了。”尹鹤风苦笑道,“邓五爷来此并非助阵,而是劝和。”

    “此事,金某也听说了。”金复羽不可置否地点了点头,“实不相瞒,金某在得知昆仑派讨伐绝情谷的消息后,立即联手江南陆府、湘西腾族、河西秦氏、蜀中唐门,以及青城、峨眉二派,共聚一千二百名武林义士,火速赶赴江州,欲与昆仑派合兵一处,共伐异教。由于金某心系殷掌门安危,实在等不及大军杀到,于是先行一步,率先赶来。却不料,今日晌午当我火急火燎地赶到浔阳江畔时,岸边竟是空空如也,不见一人。后经多番打听,才知晓今天发生的一切……”

    言至于此,金复羽竟煞有介事地叹息一声,同时面露惋惜、悲愤之意。

    闻听金复羽的解释,众人无不面露错愕之意。尤其是邓长川和殷白眉,二人的脸上更是变颜变色,说不出的复杂。

    “金坞主此话当真?”殷白眉气息粗重,俨然内心十分激动。

    “千真万确!”龚清信誓旦旦地作证道,“在下奉家师之命,先一步赶来江州查探情况,我青城弟子正在途中。”

    慧秋点头道:“我峨眉派在得到金坞主的消息后,掌门师太立刻召集二百名弟子,准备赶赴江州与绝情谷决一死战。只不过……我们没料到此事竟会虎头蛇尾,匆匆收场……”

    虽然慧秋的最后一句话声音极小,却仍被殷白眉听的一清二楚,令他的老脸瞬间通红,心里更是说不出的尴尬。

    “如果殷掌门不相信金坞主,大可静观其变。”冷依依开口道,“半月之内,一千两百名武林义士必到!”

    “不!”殷白眉赶忙解释道,“我对金坞主所言深信不疑,断无半点非议。”

    说罢,殷白眉又将复杂的目光投向面色难看的邓长川,似乎在怪他阻拦自己向绝情谷发难,从而在武林群雄面前丢尽颜面。

    昆仑派讨伐绝情谷,一边是不闻不问,关键时刻反而出面阻挠。另一边是主动关心,并组织义军前来助阵。

    此消彼长之下,殷白眉对北贤王的不满自然有增无减,反而对金复羽却渐渐心生一丝感激之情。

    “金坞主,既然有心助昆仑派一臂之力,为何不发出英雄帖?反而要偷偷摸摸地拉拢帮手?”邓长川沉声道,“你可知自己这样做,是将北贤王置于不仁不义的尴尬境地?”

    “我不知道洛府主为何要替绝情谷出头,但昆仑派劳师动众,大举而来,此事早已传的满城风雨,人尽皆知。想必洛府主……不可能不知道吧?”金复羽气定神闲地解释道,“去年河西,我们有约在先,秦淮以北的一切江湖事宜,皆由洛府主决断,金某不在其位,难谋其政,见洛府主迟迟不肯站出来替昆仑派主持公道,在下又岂敢越权行事?若由我发出英雄帖,才是真正将洛府主置于不仁不义之境地。”

    “既然不敢越权,又为何暗中联络其他门派插手此事?”凌青责问道。

    “因为大家都是武林同道!”金复羽的眼中精光闪烁,不急不缓地说道,“金某断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昆仑派,独自面对杀人如麻的绝情谷而坐视不理。但洛府主迟迟不肯出手相助,金某虽心急如焚,但却无可奈何。我既想保全洛府主的颜面,又想一尽武林同道之情义,可谓左右为难,进退维谷。万般无奈之下,金某只能私下行事,秘而不发,以求能助殷掌门一臂之力的同时,又能保住洛府主的体面。”

    凌青的城府远不如金复羽,因此被他怼的哑口无言,好生难受。

    此刻,殷白眉的脑中千头万绪,内心五味陈杂。犹豫许久,方才缓缓起身,朝金复羽拱手谢道:“老夫何德何能?竟劳金坞主如此抬爱,实在愧不敢当。”

    “殷掌门不必拘礼!”金复羽赶忙起身,双手托住殷白眉的胳膊,豪爽道,“中原武林各派皆是手足兄弟,殷掌门断不能再分什么你我。”

    “金坞主所言极是,老夫迂腐了。哈哈……”殷白眉不禁舒眉展目,喜笑颜开,和金复羽相互搀扶着,一同落座。

    见此情形,邓长川的心顿时“咯噔”一沉,一抹不祥之感瞬间涌上心头。

    “金坞主将自己说的如此冠冕堂皇,未免太过卑鄙……”

    “闭嘴!”

    见怒气冲冲的凌青欲要口不择言,邓长川赶忙喝止道:“休得无礼!这哪儿有你说话的份儿?滚到一边候着,再敢胡言乱语,当心我割了你的舌头!”

    眼见邓长川将满腔怒火撒在凌青身上,殷白眉和金复羽竟是谁也没有出面圆场,二人皆视而不见,充耳不闻。

    此刻,邓长川的心已经凉了大半,他将复杂的目光投向面色凝重的殷白眉,忐忑道:“殷掌门,今日你答应邓某的事……可还作数?”

    闻言,殷白眉不禁一愣,转而将尴尬的目光投向金复羽,苦笑道:“金坞主,老夫对你的一番好意实在感激不尽,只不过……我已答应北贤王,三个月内不再找绝情谷麻烦,你看此事……”

    “无妨!”金复羽痛快答应道,“殷掌门一言九鼎,说话算话,金某佩服!至于其他事,便由金某向各门各派解释,相信大家一定能体谅殷掌门的苦衷,无非是多等几天罢了。最重要的是,殷掌门和昆仑派众弟子平安无事。”

    虽然金复羽言辞恭维,但这番话听在殷白眉耳中,却是极为受用。

    “只不过……”不等殷白眉道谢,金复羽突然话锋一转,沉吟道,“既然洛府主想替绝情谷揽下此事,那他应给昆仑派一个满意的交代,同时也应给天下英雄一个合情合理的说法。殷掌门,不知金某说的对否?”

    “不错。”殷白眉点头道,“应该如此。”

    “以三月为期……会不会太久一些?”金复羽踌躇道,“毕竟,事关昆仑派的声誉,千万马虎不得。”

    “说来惭愧,三月之期是老夫提出来的。”殷白眉苦涩道,“毕竟北贤王声名在外,老夫与他也相识多年,不想咄咄相逼。”

    “殷掌门仁义,处处替北贤王着想。但北贤王会不会像殷掌门这般仁义?他又会不会替昆仑派着想?”金复羽话中有话地怂恿道,“万一北贤王用的是缓兵之计,来个一拖了之……此事又该如何?今日,昆仑派在众目睽睽之下,乘兴而来,败兴而归,难道殷掌门真要在三个月后,将今日之事重演一遍?若真如此,岂不要被天下人嗤笑?”

    “这……”殷白眉细细琢磨一番,不禁面露踌躇之意。

    尹鹤风迟疑道:“掌门,金坞主所言不无道理……”

    “有什么道理?”邓长川愠怒道,“难道北贤王会言而无信,戏耍昆仑派不成?”

    “面对别人或许不会。”冷空阳讥讽道,“但面对绝情谷主……却不一定。”

    “冷长老,你最好小心说话,当心祸从口出!”

    “邓长川,你敢威胁我?”

    “都给我住口!”

    殷白眉一声暴喝,压下邓、冷二人的争执,继而向金复羽请教道:“事已至此,不知金坞主有何见教?”

    “此事看似不易,实则倒也简单。”金复羽神秘一笑,转而将诡谲的目光投向面沉似水的邓长川,似笑非笑地说道,“请邓五爷和凌门主暂时委屈一下,姑且留在江州。如此一来,相信殷掌门等不了一个月,便能得到想要的答案。”

    此言一出,浔阳楼内一片哗然。

    殷白眉大吃一惊,心中惶惶不安,难以置信道:“金坞主的意思是……让老夫软禁他们?”

    “如果殷掌门不愿和洛府主撕破脸,破坏多年的交情,那这个红脸便由金某替你来唱,殷掌门只需作壁上观,静候佳音。如何?”

    隐隐感受到金复羽言语中的威逼利诱之意,殷白眉的心底陡然一颤。他在恍惚之间渐渐察觉到,在金复羽的“真诚”之下,似乎还暗藏着一丝“狡黠”。

    “金坞主,此事……”

    “来人,笔墨伺候!我要亲自给洛府主修书一封,替殷掌门和昆仑派讨个交代!”

    ……

第三百五十四章 :越俎代庖

    “让开!快快让开!”

    三月初七,清晨,一人一马飞速冲入洛阳城,在人头攒动的街市上依旧马不停蹄,飞驰而过,将街上的百姓惊的惶恐万分,纷纷闪躲。一些摊贩闪避不及,更是人仰车翻,瓜菜横飞。

    面对此起彼伏的抱怨和谩骂,那人却毫无停歇之意,一骑绝尘,只在身后留下一片狼藉。

    马鞭狠抽,发出一声声脆响,一人一马速度再快三分,那人似乎对洛阳城的街道极为熟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穿街过巷,直奔贤王府而去。

    “什么人?”

    似是被快速逼近的马蹄声所惊醒,贤王府守门弟子纷纷抽出刀剑,一个个面露谨慎之意。

    “我有万急之事回禀府主,尔等速速开门让路!”

    “是伤门弟子岳皓,他不久前随五爷前去江州办差,如今仓皇而归,一定出大事了!兄弟们,快快开门放他进去!”

    有守门弟子认出来人的身份,不禁脸色一变,迅速命人打开府门,放岳皓飞马入府。

    上午,贤王府中堂内,一身狼狈的岳皓跪在地上痛哭流涕,迫不及待地向洛天瑾等人讲述着发生在江州的一切。

    闻言,众人无不气的面色铁青,恨的咬牙切齿。

    “金复羽的亲笔书信何在?还不快拿出来!”林方大怒不可遏地催促道。

    岳皓恍然大悟般连忙点头,战战兢兢地从怀中拿出一封密信,颤颤巍巍地呈于洛天瑾。

    一言不发的洛天瑾细细观阅一遍,脸上却是平静依旧,毫无表情,令人看不出喜怒。

    “府主……”

    “岳皓,一路辛苦了。”洛天瑾对群雄激愤视若罔闻,淡淡地说道,“下去休息吧!”

    “是……”岳皓不敢直视洛天瑾的目光,只能唯唯诺诺地答应一声,继而在两名弟子的搀扶下,缓缓退出中堂。

    江一苇眉头紧锁,沉声道:“殷白眉吃里扒外,真乃卑鄙小人。”

    “只可惜我们的十万黄金,白白打了水漂。”黄玉郎的声音阴冷如冰,“早知如此,当初还不如喂狗!”

    “我想不通。”慕容白沉吟道,“殷白眉再如何不济也是一派掌门,难道他看不出金复羽对他别有用心?”

    “一个老奸巨猾,岂会猜不透金复羽的用意?”谢玄嗤笑道,“我敢以人头担保,殷白眉对金复羽的心思一清二楚。”

    苏堂费解道:“既然知道金复羽图谋不轨,殷白眉为何还要中计?”

    “殷白眉并不蠢,他是在装糊涂。”洛天瑾幽幽开口道,“由于绝情谷之事,他已对我心生不满,因此在遇到金复羽后,他索性将计就计,顺水推舟,目的是逼我早日做出交代。”

    此刻,坐在江一苇身旁的是一位劲装打扮的女人,四十多岁的年纪,生的形夸骨佳,眉清目朗,古铜肤色,精瘦身材,这或许与她常年奔波在外,时常遭受日照雨淋有关。

    她的相貌远称不上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但也算是五官清明,模样俊美。由于常年习武,因此人至中年,身材容姿却保持的如少女一般精致细腻。

    她的体态不像寻常女子那般窈窕婀娜,反而举手投足间更像是一个男人,雷厉风行,洒脱自如。

    这样的女人,虽不是美人,但却别有一番巾帼不让须眉的英姿飒爽之气。其神色精明,举止干练,声音犹如玉珠落盘,干净利落,掷地有声,无论何时,皆会给人耳目一新,精神一震的畅快之感。

    此女,便是贤王府七雄之中唯一的女人,江湖贺号“千里独行剑”,雁不归。贤王府弟子皆尊称其为“雁四爷”。

    雁不归淡淡开口道:“殷白眉揣着明白装糊涂,故意去咬金复羽的钩,足见其人不诚,其心不善。”

    “金复羽越俎代庖,借殷白眉之事趁机向我们发难,并以此博得昆仑派好感。”谢玄点头道,“殷白眉则将计就计,眼睁睁地看着金复羽李代桃僵而默不作声,佯装自己一无所知。如此一来,即便日后东窗事发,他也能将罪责全部推到金复羽身上,自己金蝉脱壳。此二人,一个比一个狡猾,一个比一个奸诈,聚在一起只会相互利用,各取好处。”

    “虽然殷白眉对我们仍心存顾忌,但他既然肯心甘情愿地配合金复羽,便足以说明此人已经暗生异心。”邓泉分析道,“因此,对于殷白眉和昆仑派,我们不能再视为自己人,日后要多一份戒心才是。”

    “不错。”江一苇附和道,“说不定殷白眉和金复羽早已沦为一丘之貉,只有我们还被蒙在鼓里罢了。所谓一不做、二不休,金复羽此举,看似替殷白眉分忧,实则是在逼昆仑派与我们决裂。”

    “决裂便决裂!”林方大怒气冲冲地破口大骂,“区区一个昆仑派也敢要挟我们?这些年若非府主庇佑,昆仑派早已被踢出中原六大门派之列。如今,殷白眉这个老匹夫非但不思感恩,反而恩将仇报,简直不知死活!”

    “此言差矣!”洛天瑾摇头道,“昆仑派今时今日的做法,不能算对,但也不能算错。殷白眉并非背叛,只是在待价而沽,看看我们和金剑坞,究竟谁更有资格做昆仑派的领头羊。其实,换做是我,我或许也会做出和殷白眉一样的选择。”

    “府主……”

    “而更重要的是……”洛天瑾挥手打断江一苇地辩驳,继续说道,“你们绝不能心存高傲,动辄便与这个决裂,与那个反目。虽然昆仑派的实力不如贤王府,但莫要忘记聚沙成塔,众擎易举的道理。我们已经失去青城、峨眉二派的支持,若再放弃昆仑派,无疑自断一臂,九月又如何能与金剑坞抗衡?”

    洛天瑾此言,令纷纷扰扰的众人不禁陷入一片沉思。

    “府主,我有一句话,早已是如鲠在喉,不吐不快!”黄玉郎蓦然起身,神色冷峻地朝洛天瑾拱手一拜,直言不讳道,“我实在想不通,府主为何要为了一个武林异教,而自断手脚,与昆仑派产生间隙?如果当初府主能站出来替昆仑派主持公道,并号召武林群雄一起为殷白眉助阵,则断不会有今日之危,更不会被金复羽抓住痛脚,让他有机可乘!”

    闻言,洛天瑾的眼中猛然闪过一道精光,语气冷漠地反问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黄玉郎深吸一口气,随之将心一横,一字一句地回答道:“恕我无礼,此事之过错,我认为不在殷白眉,也不在金复羽,而在……府主!”

    “玉郎,你太放肆了!”江一苇面色一沉,怒喝道,“你可知自己在和谁说话?快向府主赔罪!”

    “我可以赔罪,若是府主仍不满意,我甚至不惜以死谢罪。”黄玉郎语气强硬地说道,“可即便如此,有些话我还是要说!这件事分明是府主一步走错,步步走错。错便是错,岂能诿过他人?”

    “六爷,你糊涂了,我扶你回去歇息!”

    “让他说!”

    不等林方大上前劝阻,洛天瑾突然暴喝一声,将众人吓的身心一颤。

    “府主!”

    黄玉郎“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凝声道:“绝情谷乃武林异教,这么多年与我贤王府更是纷争不断。他们血债累累,双手沾满贤王府弟子的鲜血。府主曾亲口说过,绝情谷是我们不共戴天的仇敌,难道你忘了吗?我不明白,面对一群武林败类,府主为何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去救他们?而且还因此得罪昆仑派,这样真的值得吗?昆仑派和绝情谷孰轻孰重,难道府主真的衡量不出?”

    言尽于此,黄玉郎已是满眼通红,悲愤不已。

    他虽言辞激烈,并对洛天瑾多有冒犯,但同时也道出其他人的心声,说出了其他人想说而不敢说的大实话。

    对此,众人皆是神情复杂,满眼踌躇。唯有洛天瑾和谢玄,二人相视一眼,眼中布满苦涩之意。

    “咳咳……”似乎感受到堂中的气氛太过紧张,苏堂不禁轻咳两声,转移话题道:“府主,金复羽在信上写些什么?他可否提出什么条件?”

    “不错!”洛棋圆场道,“眼下,狄陌断臂重伤,许衡伤情未愈,柳寻衣外出未归。下三门群龙无首,之前一直靠凌青撑着,如今他也身陷囹圄,自身难保,只怕时间一长,下三门难免士气大减。还有五爷,他也被金复羽和殷白眉软禁起来,我们必须尽快设法相救。”

    “武林大会召开在即,府中正值用人之际,五爷和凌门主绝不能有任何闪失。”林方大气的咬牙切齿,毅然请命道,“请府主下令,我即刻带人赶赴江州,把他们救回来。”

    洛天瑾双指捏着书信,似笑非笑地问道:“金剑坞和昆仑派汇聚了大批人马,你敢去吗?”

    “有何不敢?”林方大轻蔑道,“谁敢拦我救人,老子便杀谁!”

    “方大,我知道你不怕死,但我不会让你去白白送死。”洛天瑾欣慰一笑,幽幽地说道,“更何况,金复羽已在信中指名道姓,只让此人去江州要人,其他人去了也是白跑一趟。”

    此言一出,众人无不大惊失色。

    雁不归狐疑道:“难道金复羽想让府主亲自前往江州?”

    “金复羽不是傻子,他现在正千方百计地拉拢昆仑派,又岂敢让我和殷白眉见面?”洛天瑾摇头道,“我若真给殷白眉一个满意的交代,金复羽的如意算盘岂不要付之东流?呵呵,他在信上所写之人,并不是我。”

    “你们以为金复羽真想帮昆仑派主持公道?”江一苇冷笑道,“恰恰相反,他现在最不希望的,就是府主给殷白眉一个满意的交代。他只想利用这件事,挑拨我们和昆仑派的关系,仅此而已。对金复羽而言,最满意的结果,是我们和昆仑派完全决裂,之后再由他出手帮殷白眉向绝情谷发难,以此将昆仑派彻底拉入金剑坞的阵营。”

    “不止!”谢玄沉吟道,“金复羽从不做赔本的买卖。他先设法离间昆仑派与贤王府的关系,之后殷白眉若想保住昆仑一派的身家性命,便只剩下一条路可选,便是投入金剑坞的怀抱。因此,真当我们与昆仑派决裂,金复羽根本不会替殷白眉出头,更不会讨伐绝情谷,他可以不动一兵一卒,不费吹灰之力地将昆仑派收入麾下。这才是金复羽真正狡猾的地方。”

    “岂止狡猾,简直奸诈的令人害怕。”洛棋叹息道,“殷白眉自作聪明,金复羽便利用他的聪明,反而将整个昆仑派玩弄于鼓掌之中,着实技高一筹。和如此厉害的对手过招,每一步皆是凶险至极,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

    “府主,金复羽在信上指明的人到底是谁?”慕容白满心好奇地追问道。

    此话一出,窃窃私语的中堂顿时变的鸦雀无声,众人的目光全部汇聚在洛天瑾身上,一个个满眼紧张,又心存期待。

    此刻,洛天瑾脸色古怪,眼神复杂,说不出是喜是悲、是羞是怒。

    突然,他口中发出一道苦涩的叹息,随之将手中的书信缓缓举起,一字一句地说道:“金复羽指名道姓,若想救出邓长川和凌青,非……柳寻衣不可。”

    ……

第三百五十五章 :琢玉成器

    深夜,贤王府内外一片漆黑,唯有内院的书房中依旧闪烁着一缕昏黄。

    “砰、砰砰!”

    突然响起的敲门声,将书房内的洛天瑾从沉思中惊醒。静候片刻,面色沧桑的谢玄推门而入,慢步轻声地走到书案前。

    他目光复杂地注视着斜靠在椅子上,满眼惆怅的洛天瑾,半晌也不开口,似是不想打扰洛天瑾的思绪,又好像在等洛天瑾主动发问。

    此刻,洛天瑾的书案上铺着一张微微泛黄的画卷,画上是一位婀娜多姿,杏眼含笑的年轻女子,紫色罗裳,随风而摆,长发如瀑,一袭及腰。

    画上女子的倾城一笑,栩栩如生,活灵活现,一颗美妙的灵魂跃然纸上。她的目光仿佛能洞穿人心,令人神思恍惚,心神荡漾,甚至难以自拔。

    “查清楚了?”

    不知沉默多久,洛天瑾的声音悄然响起。谢玄精神一振,点头道:“查清了。当年皇上御笔亲批,对简家满门抄斩,正是金复羽事先买通朝廷命官,救了简仲一命。”

    “他为何要救简仲?”洛天瑾目不转睛地凝视着画卷,漫不经心地问道,“简仲是朝廷武官,而金复羽是江湖枭雄,二人怎会勾结在一起?”

    “这……”谢玄稍稍一愣,苦笑道,“我只查到当年是金复羽救了简仲,至于他二人是如何相识……却是毫无线索。依照常理,当年的简仲不过是一个带兵打仗的年轻将军,常年驻军在外,不可能与金复羽结识。”

    对此,洛天瑾也不追究,转而问道:“金复羽救出简仲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事?”

    “据查,当年金复羽本想将简仲收入麾下,并将其奉为金剑坞的第五大高手,但简仲并没有答应。”谢玄如实回禀道,“再之后,简仲便隐姓埋名,沦落江湖,天南海北去过很多地方,但一直是无根之萍,四处游荡。直到四年前,朝廷为简家平反昭雪,他才敢以真面目示人。那时,他在江湖上已经颇有名声,贺号‘九命无归’。”

    “我曾听过‘九命无归’的名号。”洛天瑾点头道,“奇怪的是,朝廷为他平反后不久,‘九命无归’便渐渐消失在江湖之中。有人说他已经回到朝廷继续为官,也有人说此人已死,尸骨无存。至于他的真正下落,却始终无人知晓。你可曾查到最近三四年,简仲去哪儿了?和什么人在一起?又做了些什么?”

    谢玄眼神一动,揣度道:“府主的意思是……简仲销声匿迹与金复羽有关?”

    “如果无关,金复羽为何能遣他前往西域?”洛天瑾不可置否地回答道,“我有一个极为大胆的揣测,或许简仲死里逃生之后,便一直在为金复羽做事。前几年的四处游荡,或许是在为金复羽暗中办什么差事?而后突然销声匿迹,也可能是金复羽有意安排。”

    “这……”谢玄被洛天瑾的大胆猜测深深震惊,但苦于毫无线索,因此既不敢盲目附和,亦不敢冒然否决。

    “柳寻衣在吐蕃杀了简仲,而且还砍下他的人头。”洛天瑾轻笑道,“或许这正是金复羽点名找他的原因。”

    谢玄诧异道:“府主的意思是……金复羽想对付柳寻衣,替简仲报仇?”

    “除此之外,我想不出还有什么理由,能让金复羽如此大费周章地针对柳寻衣。”

    “府主有何打算?”谢玄迟疑道,“柳寻衣在西域的差事办的不错,成功说服任无涯那只老狐狸与我们结盟,府主定下的三件差事也只有柳寻衣大功告成……”

    “谢兄,你到底想说什么?”洛天瑾眉头一挑,似笑非笑地说道,“你我是生死与共的兄弟,大可直言不讳。”

    “是。”谢玄沉吟片刻,苦笑道,“我的意思是,柳寻衣毕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而且他刚刚才为贤王府立下大功,若府主用他去换回长川和凌青,会不会太……”言至于此,谢玄的声音戛然而止。

    洛天瑾微微一笑,接话道:“会不会太不近人情?”

    “府主明鉴。”谢玄叹息道,“大宋为何衰败至此?只因自太祖开始,便有‘杯酒释兵权’的兔死狗烹,鸟尽弓藏之举。正所谓‘秦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如果我们置有功之臣的生死于不顾,非但会寒了众弟子的心,甚至会招来天下英雄的唾弃。”

    闻言,洛天瑾不禁一愣,反问道:“谢兄,我何时说过要对柳寻衣弃之不顾?”

    谢玄错愕道:“如果府主不交出柳寻衣,那长川和凌青他们……”言至于此,谢玄的眼神陡然一变,忙道,“虽然柳寻衣的功劳不少,但长川和凌青毕竟是府中元老,他们为贤王府立下无数汗马功劳,绝不能弃之不顾。两权相害取其轻,如无万全之策,也只能牺牲柳寻衣,换回长川和凌青……”

    “谢兄,你何时变的如此逆来顺受?”洛天瑾戏谑道,“金复羽只给你两个选择,你便心甘情愿地二择其一?曾经的你性如烈火,不向任何人妥协,如今这是怎么了?”

    谢玄一怔,若有所思道:“府主的意思是……”

    “我不是金复羽的傀儡,也不喜欢被人牵着鼻子走。”洛天瑾冷笑道,“金复羽想拿我当棋子,除掉柳寻衣,拉拢殷白眉,同时让我背负过河拆桥的骂名,一举三得,但我偏偏不让他如愿。”

    “府主有何打算?”

    “我决定亲自前往江州,会一会金复羽。”

    “不可!”洛天瑾话音未落,谢玄已态度坚决地摇头道,“江州危机四伏,府主身为北贤王,绝不能以身犯险,万一你有任何闪失,贤王府必将陷入危局。”说罢,谢玄眼神一动,义正言辞道,“不如由我替府主走一趟江州……”

    “怕什么?”洛天瑾不以为意地摆手笑道,“真是江湖越老,胆子越小。以前我是无名小卒时,走南闯北从未瞻前顾后。如今成了北贤王,反而变的畏首畏尾,甚至连贤王府的大门都不敢轻易迈出。如果做北贤王一点自由都没有,甚至变成老鼠胆,那我甘愿做回无名小卒,起码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哈哈……”

    “府主……”

    “我意已决,不必多言。”洛天瑾笑容收敛,正色道,“寻衣他们现在到哪儿了?”

    “他们半个月前已进入玉门关,算日子这几天就该到了。”

    “稍后我修书一封,你派人快马送去。”

    谢玄眉心一簇,狐疑道:“府主打算令他转道南下?”

    “不!”洛天瑾别有深意地笑道,“这次我让他自己选择。”

    “自己选?”谢玄一脸茫然,“什么意思?”

    “此去江州,我不打算兴师动众,更不会大张旗鼓。”洛天瑾道,“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除你我之外,暂时不要告诉第三个人。”

    “府主想秘密潜入江州?”谢玄思量道,“如此也好,没人知道府主的行踪,反而安全许多。我愿随府主同行……”

    “不!你留下主持大局,对外宣称我闭关练功三个月,谁也不见。”洛天瑾沉吟道,“如果你我都不在府中,定会引起外人的怀疑。更何况,交给西域高手的差事,需要你亲自安排。”

    “柳寻衣那儿……”

    “也不告诉。”洛天瑾直言道,“此去江州,我要暗中观察此子的一举一动。”

    谢玄的眼中精光四射,似笑非笑地说道:“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当年府主提拔慕容白、邓泉为府中七雄,提拔狄陌、苏堂为黑白执扇时,也曾悄无声息地跟在他们后面,亲眼见识过他们的本事。看来,这次该轮到柳寻衣了。”

    洛天瑾笑道:“玉不琢,不成器。若要培养这些后生早成大器,则必须让他们学会知难而进,逆流而上。我用人,首先看胆识,而后才是本事。眼下,金复羽在江州摆下鸿门宴,俨然来者不善,我倒要看看柳寻衣究竟有没有单刀赴宴的胆量,以及力挽狂澜的气魄。”

    “金复羽聪慧过人,心狠手辣,远非寻常鼠辈可比。府主不怕柳寻衣真栽在他手里?”

    “真金不怕火炼,柳寻衣是龙是虫一试便知。”

    “府主英明。”谢玄心悦诚服,转而语气一缓,低声道,“还有一事,不知我该不该……”

    “嗦!这里没有外人,有话但说无妨!”

    “是。”谢玄自嘲一笑,随之吞吞吐吐地开口道,“今天上午,黄玉郎当众顶撞府主,其实他并非心存不敬,只是一时冲动,口不择言,还望府主宽赦他的冒犯之罪。”

    “玉郎的脾气我很清楚,生性多疑,心直口快,天生不知‘委婉’为何物?呵呵……”洛天瑾淡笑道,“他对我忠心耿耿,莫说是顶撞我几句,便是痛骂我一番,我也不会怪他。其实,他今天不止说出自己的不满,也同样道出其他人的困惑。昆仑派和绝情谷这件事,我做的确实有悖常理,他们不理解也是意料中的事。”

    言至于此,洛天瑾的神色不禁变的暗淡几分,他伸手轻轻抚摸着画上的女子,眼中不禁泛起一丝迷离伤怀之意。

    见状,谢玄不由地轻叹一声,苦涩道:“二十多年了,府主怕夫人知道后伤心,便一直将这段感情深深埋在心底。只有在夜深人静时,才会拿出她的画像,睹物思人……”

    “我本以为柔儿已死,却万没料到她竟还好端端地活在人世。”洛天瑾话音未落,两行清泪已是抑制不住地自眼角滑下。

    一提起“柔儿”二字,便令威震武林的北贤王潸然落泪,这又是一份怎样的感情?

    “有没有可能……府主太想念她,以至思念成疾,才会把绝情谷主误认作她?”谢玄眼神复杂地望着画上的女子,面色同样感伤。

    “不会!”洛天瑾坚定道,“那首‘春江花月夜’,是我与柔儿共同所创,世间除我们之外,再无第三人知晓。”

    “可府主的故人姓腾,而绝情谷主姓萧……”

    “腾也好,萧也好,柔儿终究是柔儿。纵使天老地荒,海枯石烂,她也绝不会变!”

    “只凭一支琴曲,会不会……”

    谢玄话音未落,洛天瑾已猛然抬头。一双黑眸之中,两缕烛火诡异地摇曳着身姿,恰如他此时的心境一般,虽无声,却不静。

    “正因如此,我才要亲自去一趟江州。”

    ……

第三百五十六章 :观隅反三

    十月初十,平凉府,瀚轩楼。

    夜晚,柳寻衣抱着一坛酒,独坐窗边,凭栏俯瞰着平凉城空空荡荡的街道,双眸忽明忽暗,不知在沉思些什么。

    “砰、砰砰。”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将柳寻衣从“梦境”拽回“现实”。不等他起身迎客,紧闭的房门已被人轻轻推开,洵溱不请自入,手中还拿着一封书信

    “自西域归来,你一直心事重重,郁郁寡欢。今夜甚至连晚饭都不吃,只将自己关在房中喝酒,究竟所为何事?”洵溱一边朝柳寻衣走来,一边好奇地问道,“莫非你仍在为汤聪的死而自责?又或者……你在思念远方的佳人?”

    柳寻衣微微一笑,转而抱起酒坛走到桌旁,戏谑道:“洵溱姑娘何时对我的私事如此感兴趣?”

    “因为你对我很重要。”

    洵溱的脱口而出,令柳寻衣不禁一愣。她黛眉微蹙,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言语有失,赶忙解释道:“别忘了你我之间的约法三章。眼下,玉龙宫之事已成,少秦王与北贤王的关系无疑更进一步,在这个节骨眼上,我不希望你横生枝节。”

    柳寻衣苦涩一笑:“你多虑了。我也希望北贤王顺利坐上武林盟主的宝座,断不会因为一己之私而贻误大局。”

    “那就好!”洵溱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随之眼神一动,狐疑道,“未入平凉,你已知城中有座瀚轩楼,难道你之前来过?”

    “非但来过,而且险些葬身于此。”

    柳寻衣自我解嘲,与此同时,一幕幕往事再度涌上心头。虽未多言,但洵溱仍能从他的语气中,感受到一股浓浓的惆怅之意。

    “能让一个男人如此忧愁的,无外乎名利和女人。”洵溱别有深意地反问道,“柳门主对这里念念不忘,不知是为了那方‘手帕’?还是那支‘金钗’?”

    昔日在天山,柳寻衣曾向洵溱留下遗言,其中手帕指的是远在临安的赵馨。而金钗,则指泉州溯水阁的白霜。

    曾在瀚轩楼设下陷阱,险些害死柳寻衣的人,正是白霜。

    当时,白霜奉陆庭湘之命,为骗取惊风化雨图,一路跟随柳寻衣来到平凉城。司空竹在暗中布下天罗地网,欲要人图兼收。好在白霜心存一念之仁,令柳寻衣早作防备,使出一招移花接木,方才堪堪逃过一劫。

    今日故地重游,难免睹物思人,令柳寻衣思绪万千,黯然伤神。

    虽然他和白霜已划清界限,但心中对柳寻玉的思念,却早已化成一道不可解开的心结,令他对与柳寻玉有着七分相似的白霜,同样暗存纠结,难以释怀。

    见柳寻衣神情落寞,一言不发,洵溱的眼神不禁微微一变,继而将手中的书信递到他面前,释然道:“罢了!既然柳门主不喜欢外人打听自己的私事,那我们便谈些公事。”

    “这是……”

    “北贤王的亲笔信。”洵溱解释道,“江州出事了。”

    柳寻衣大惊,赶忙接过书信,匆匆观阅一番。片刻之后,他脸上的惆怅之色已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一抹浓浓的凝重之意。

    “如何?”洵溱好奇道,“对于信中内容,你作何感想?”

    “其一,府主为解绝情谷之危,竟不惜与昆仑派对立,料想府主与绝情谷主的关系,一定非比寻常。”柳寻衣揣度道,“其二,金复羽越俎代庖,看似替昆仑派出头,实则是想趁机拉拢,并借机打压府主在江湖中的威望。其三,昆仑派掌门殷白眉对金复羽的横插一脚,非但没有阻挠,反而装聋作哑,顺水推舟,俨然对贤王府心存不满,甚至是……异心。”

    望着言之凿凿的柳寻衣,洵溱微微颔首,并接话道:“其四,金复羽指名道姓要你前往江州救人,俨然别有用意。他之所以对你如此‘关照’,极有可能是由于西域之行,你一手破坏了他的好事。”

    “言之有理。”柳寻衣不可置否地点头道:“准确的说,自争夺‘惊风化雨图’开始,我便一而再、再而三地破坏金剑坞的计划。金复羽此人老成练达,睚眦必报,我屡屡坏他好事,他岂能不恨我入骨?”

    “还有一节。”洵溱正色道,“你杀了简仲!虽不知简仲和金复羽究竟有何关系,但他能不畏生死地为金复羽深入吐蕃,足见二人交情匪浅。”

    “你的意思是……金复羽想替简仲报仇?”

    “极有可能!”

    “为何?”

    “若说破坏金复羽的好事,你柳寻衣肯定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更不是最惹眼的一个。金复羽能在江湖中做到今时今日的地位,仇人和朋友同样多如牛毛,数不胜数。若说他是个心胸狭隘之人,只怕不太妥当。”洵溱分析道,“但他谁也不针对,偏偏对你柳寻衣指名道姓,难道你不觉的金复羽此举,与他昔日韬光养晦,知荣守辱的内敛性格十分矛盾吗?”

    “你的意思是……真正激怒他的,并不是我破坏他的好事,而是我杀了简仲?”

    “不错!”洵溱的眼中精光闪烁,幽幽地说道,“简仲对金复羽而言一定极为重要,否则他断不会做出此等鲁莽之举。”

    “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柳寻衣的后背不禁泛起一丝寒意,喃喃自语道,“二人无亲无故,就算金复羽对简仲有救命之恩,也不至于对他如此关心?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简仲对金复羽有极大的利用价值。”柳寻衣沉声道,“失去简仲,如同断其一臂。唯有这样,金复羽才会如此震怒。”

    “利用价值……”洵溱黛眉微蹙,思量道,“简仲并非金剑坞的人,也未在四大高手之列,他对金复羽究竟有何价值?”

    言至于此,洵溱突然眼前一亮,大胆揣测道:“莫非在金剑坞之外,金复羽还在暗中酝酿着什么阴谋?而这件事不便由金剑坞的人直接插手,因此便交给看似与金剑坞毫无关系的简仲,让他秘密行事。如此一来,金复羽便借金剑坞掩人耳目,从而让自己的秘密阴谋得到顺利施展。”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柳寻衣惊叹道,“不久前,当青城、峨眉与贤王府渐渐疏远,临阵倒向金剑坞时,我曾大胆怀疑,金复羽或许有一些鲜为人知的隐藏实力。而这些隐藏在金剑坞之外的秘密,或许正是金复羽在武林大会上的制胜法宝。你说,简仲会不会与此事有关?”

    柳寻衣的大胆揣测,对中原武林无疑是一记重锤。若是所言非虚,金剑坞的真正实力,则远不是表面看上去那般简单。

    依照江湖格局,贤王府的实力远在金剑坞之上,可为何青城、峨眉会轻易动摇,甚至临阵倒戈?反观四大世家,却对金复羽忠心耿耿,无论洛天瑾如何离间,始终无法撼动他们与金剑坞的关系。

    将这一切看似偶然的事情串联起来,再大胆怀疑,悉心琢磨一番,柳寻衣和洵溱不禁感到一阵胆战心惊,神湛骨寒。

    “看来,我们以前太小觑金复羽了。”洵溱神情凝重地呢喃道,“若非你阴差阳错地除掉简仲,只怕直到武林大会的那一天,我们都不会察觉到金复羽的古怪。”

    “简仲之死,一定对金复羽影响极大。”柳寻衣凝声道,“否则他断不会露出马脚。”

    “露出马脚……”洵溱眉头紧锁,似在苦苦思量,“逝者已矣,纵使报仇也不能复生。金复羽聪明绝顶,真会因为一时意气而露出马脚吗?”

    柳寻衣诧异道:“难道你认为金复羽找我并非一时震怒?而是有意为之?”

    闻言,洵溱如受当头一喝,醍醐灌顶,脸上瞬间涌出一抹难以置信的顿悟之色。

    “洵溱,你……”

    “柳寻衣!”洵溱美目一转,别有深意地望着柳寻衣,幽幽地说道,“金复羽对你指名道姓,未必是取你性命,替简仲报仇。”

    “什么意思?”柳寻衣精神一振,脑中却是一片混沌。

    “还记得我们之间的说笑吗?”洵溱讳莫如深地笑道,“短短时日,名扬天下。放眼当今武林,能与你有相似经历的传奇人物,唯简仲一人而已。你曾自诩‘练百家功夫,取千家所长,南拳北腿无一不通,弓马刀箭无一不晓’,而简仲也曾说过‘自己的武功是集百家之所长,拳脚兵刃无一不通,暗器轻功无一不晓’……难道你不觉的,你和大名鼎鼎的‘九命无归’有许多相似之处吗?”

    “这……”

    “虽然外人不知道你的真正身份,但我却知道柳大人是朝廷心腹。”洵溱似笑非笑地说道,“如此想来,你与简仲就更像了。”

    “你究竟想说什么?”

    柳寻衣仿佛从洵溱的话中听出一丝端倪,但意念却如捕风捉影一般,令其难以捉摸。

    “我的意思是……简仲虽死,但金复羽的秘密阴谋,却断不会轻易结束。”洵溱若有所思,缓缓作答,“因此,我怀疑金复羽点名找你,是有意让你接替简仲,替他完成简仲尚未完成的秘密差事。”

    “这……可能吗?”柳寻衣惊讶的连连咂舌。

    “不知道。”洵溱轻轻耸肩,苦笑道,“既然是揣测,何不大胆一些?”

    “都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万没料到我柳寻衣竟摇身一变,成了赤手可热的人物。”柳寻衣自嘲一笑,脸上尽是苦涩之意。

    “福无双至?赤手可热?”洵溱心思缜密,瞬间听出柳寻衣话中的破绽,追问道,“怎么?莫非除金复羽之外,还有其他人对柳门主……求贤若渴?”

    柳寻衣不禁一愣,心中感慨洵溱果然冰雪聪明,以后在她面前定要谨言慎行。稍有懈怠,便会被其看穿心思,将自己的秘密一览无余。

    “不怕你笑话,其实任无涯也曾对我……”言至于此,柳寻衣突然话锋一转,信誓旦旦道,“无论如何,我绝不会背弃洛府主。”

    “那是自然。”洵溱阴阳怪气地笑道,“朝廷只让你潜入贤王府,并未让你混入玉龙宫。”

    面对洵溱的明嘲暗讽,柳寻衣只能强颜欢笑,不作纠缠。

    “洛府主在信上道明,何去何从由你自己选择。”洵溱神情一禀,正色道,“如何?你打算南下江州?还是东去洛阳?”

    柳寻衣轻笑道:“府主亲笔书信在此,我还可以选吗?”

    “你刚为贤王府立下大功,因此你不去江州,洛府主也不会怪罪。”

    “罢了!”柳寻衣叹息一声,随之眼神一正,幽幽地说道,“就算不为府主之命,只为一探金复羽的秘密,这趟江州我也去定了!”

    洵溱柳眉轻挑,戏言道:“此去江州孤立无援,难道你不怕有去无回?”

    “吐蕃尚且不惧,又何畏江州?”

    ……

第三百五十七章 :不请自来

    三月十九,晌午。

    柳寻衣、洵溱在阿保鲁、廖氏兄弟的陪同下,乔装进入江州地界,并在浔阳码头旁的望水客栈落脚。

    一路上,他们见到不少携刀带剑的江湖人,除昆仑派、金剑坞弟子之外,还有来自青城派、峨眉派、湘西腾族、蜀中唐门、江南陆府、河西秦氏的大批弟子。

    这些武林中人突然出现在江州,不仅令绝情谷弟子纷纷龟缩,不敢露面。更令城中流言四起,百姓们惶惶不安,甚至连江州官府都被惊动,在这些江湖人落脚的客栈四周严加戒备,昼夜巡视。

    眼下的江州城,局势之紧张,气氛之凝重,战意之浓郁,皆远超柳寻衣等人的预料。身为众矢之的的柳寻衣,亦不敢轻易露面,一头扎入客栈,关起门来苦思对策。

    选择望水客栈落脚,是因为这里临近浔阳码头,稍有异动,片刻之间便可走水路离开,算是为他们留出一条逃生之路。

    黄昏时分,外出打探消息的洵溱、阿保鲁、廖川、廖海相继回到客栈。见他们平安无事,柳寻衣高高悬起的心,方才安然落地。

    “外边局势如何?”

    “不太好。”阿保鲁瓮声道,“城中到处都是金复羽的人,看来他对殷白眉的承诺并非一纸空谈。”

    “不错!”廖川附和道,“短短半月,江州城竟前前后后迎来好几拨人马,加在一起少说也有千余人。如果他们兵合一处,只怕绝情谷朝不保夕。”

    “各派弟子分散在城中大大小小的十几家客栈。”廖海补充道,“而金复羽和殷白眉,则坐镇浔阳楼主持大局。”

    “莫非他们真打算对绝情谷出手?”阿保鲁担忧道,“只凭我们几个,只怕难有作为。”

    “无论是真是假,单凭眼下的阵势,足以骗过天下人。”洵溱哼笑道,“但我始终不相信,金复羽真敢耗尽各派之力,替昆仑派讨伐绝情谷。”

    柳寻衣狐疑道:“你认为这些都是金复羽的障眼法?”

    “是。”洵溱直言道,“毕竟,殷白眉不是傻子,骗取他的信任绝非一件易事。金复羽若不花费一些本钱,岂能轻而易举地引他上钩?”

    “有道理。”柳寻衣沉吟道,“绝情谷虽不强盛,可毕竟是四大异教之一,若想将其彻底剿灭,难免要付出一些代价。虽然金复羽有能力召集各派人马,但让他们为了昆仑派的私怨而得罪绝情谷,并且还要付出血的代价,怕也没那么容易。”

    “更重要的是,武林大会召开在即,金复羽急需积攒实力,断不会在江州损伤元气。”洵溱笑道,“因此我料定,休看江州城剑拔弩张,人人自危,实则只是虚张声势,杯弓蛇影。金复羽故意摆出这种场面,一是博取殷白眉的信任。二是做给贤王府看。金复羽在给洛府主施加压力,逼他将贤王府与绝情谷的关系抖出来。”

    “如此一来,府主在江湖中的声望必将一落千丈。”柳寻衣眉头紧锁,呢喃道,“反观金复羽,则能趁虚而上,稳稳占据武林正统的地位。”

    “此人好生阴毒!”阿保鲁愤愤不平地骂道,“金剑坞亦在暗中拉拢玉龙宫,现在他却拿绝情谷大做文章,简直卑鄙无耻。”

    “没人在乎你用什么手段,只在乎你最终能否成功。”洵溱道,“洛府主也曾设计拉拢唐门,其做法和金复羽拉拢昆仑派并无异样,只是功败垂成罢了。”

    “砰、砰砰!”

    突然,紧闭的房门被人叩响,房内瞬间变的鸦雀无声。

    “谁?”

    伴随着柳寻衣的询问,廖川、廖海迅速抽刀出鞘,悄无声息地埋伏在房门左右。

    “敢问房中住的可是柳寻衣柳大爷?”小二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闻言,柳寻衣几人不禁脸色一变。他们潜入江州,未向任何人亮明身份,此刻被小二一语道破,心中岂能不惊?

    柳寻衣强作镇定,反问道:“何事?”

    “有位金大爷,想请柳大爷喝杯酒。托小的前来传话,问问柳大爷能否赏光?”

    “金大爷?”柳寻衣眉头一皱,狐疑道,“哪个金大爷?”

    “小的不知。金大爷只说,你若想找到自己的朋友,务必赏光一叙。”

    如此威逼利诱的邀请,不用问柳寻衣也能猜到,小二口中的“金大爷”,定是金复羽无疑。

    廖川错愕道:“金复羽果然神通广大,竟然知道我们的行踪。”

    “既然知道,他为何不大张旗鼓地杀来?”廖海反问道。

    “杀来?他凭什么杀来?”洵溱笑道,“莫要忘记,贤王府和金剑坞早已摒弃前嫌,罢手言和。在武林大会召开之前,谁也不能妄动干戈。换言之,我们和金复羽如今是朋友,而不是仇人。”

    柳寻衣稍作思量,朗声问道:“那位金大爷在什么地方?”

    “正在楼上客房恭候大驾。”

    “知道了!回禀金大爷,我立刻上去。”

    柳寻衣欣然允诺,转而对洵溱解释道:“既来之,则安之。既然人家已经找上门来,我们也不能再当缩头乌龟。你们在此等我,我上去看看金复羽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自己小心!”

    “我去去就回!”

    匆匆嘱咐几句,柳寻衣快步离开客房,朝楼上走去。

    望水客栈三楼,临近拐角的一间客房内,金复羽一人独坐,桌上却摆着两杯苦茶。

    “在下柳寻衣,见过金坞主!”

    话音未落,柳寻衣已推开房门,不请自入。

    “柳门主请坐。”对于柳寻衣的失礼,金复羽并不恼怒。他将桌上的一杯苦茶,朝柳寻衣的方向轻轻一推,淡笑道:“第二泡,浓郁适中,给柳门主润润嗓子。”

    “多谢金坞主好意,在下不渴。”

    “!”金复羽摆手笑道,“柳门主刚刚在楼下,一定说的口干舌燥,岂能不渴?呵呵,不必客气,就连洛府主都对金某的苦茶称赞有加,你何不尝尝?”

    柳寻衣目光轻瞥,自嘲道:“在下一介武夫,岂敢与尊驾同桌品茗?”

    “你是不敢?还是不想?”

    “不敢即是不想,不想亦是不敢。依在下看来,二者并无区别。”面对金复羽的话中有话,柳寻衣不卑不亢,神态自若。

    “好。”金复羽拍手称赞道,“难怪我义子会命丧你手,果然与众不同。”

    闻言,柳寻衣不禁一愣,错愕道:“义子?”

    “不错!死在你手里的简仲,正是金某的义子。”金复羽态度温和,含笑依旧。只不过,在他泰然自若的眼神中,却蕴藏着一抹令柳寻衣心底发凉的阴寒之意。

    “这……”

    柳寻衣呆若木鸡,不知所言。他本以为金复羽和简仲是主仆,却从未料到二人竟会是父子。

    “你似乎很惊讶?”金复羽的语气平淡如水,笑容依旧令人如沐春风,“其实你早该料到,我与简仲的关系非比寻常。”

    “我……”柳寻衣强忍着心中的惊骇,结结巴巴道,“金坞主误会了,简仲并非被我所杀,而是……”

    “简仲是谁杀的,一点也不重要。”金复羽打断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从他踏入江湖的那一天起,就该料到自己早晚会有这么一天。”

    言至于此,金复羽突然眉头一挑,似笑非笑地说道:“同样,你也该料到自己迟早会有那一天。”

    “金坞主连夜找我,莫非是想替令郎报仇?”柳寻衣忐忑不安地问道。

    “江湖搏杀,不是你死,便是我亡。你能除掉简仲,是你的本事。他死在你手里,亦是他无能。”金复羽摇头道,“我不会替他报仇,更不会为难你。毕竟,我与洛府主早已冰释前嫌,化干戈为玉帛。杀了你,别人会说我以大欺小,还会说我蓄意破坏同道之谊。”

    “那金坞主为何找我?”

    金复羽讳莫如深地笑道:“我儿惨死,你是最后一个见他的人,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我?”

    柳寻衣满眼困惑地望着金复羽,苦思半晌,而后缓缓摇头。

    “我儿在临死之前,可否留下什么遗言?”金复羽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不动声色地问道,“毕竟父子一场,如今他溘然离世,我的心里……着实不是滋味。若能听到他一字半句的遗言,替他了却一些心愿,也不枉他曾叫过我一声‘爹’。”

    “我……不太明白金坞主的意思。”柳寻衣眉头紧皱,坦诚道,“所谓‘死者为大’,简仲从未留下任何遗言。如果有,我断不敢擅自隐匿。”言至于此,他突然话锋一转,试探道,“当然,我与简仲虽有争斗,但毕竟是各为其主,无可奈何。其实,我与他并无私怨,对于他的死,我深表同情。如果金坞主……和简仲之间有什么未尽之事……在下不才,愿尽绵薄之力,以谢金坞主不杀之恩。”

    “未尽之事?”金复羽别有深意地盯着柳寻衣,深邃的眸子仿佛能洞穿其心,皮笑肉不笑地反问道,“不知柳门主说的是哪些……未尽之事?”

    见金复羽心存戒备,柳寻衣不禁暗生踌躇。思量再三,索性将心一横,决定再进一步,缓缓开口道:“简仲是金坞主的义子,但在江湖中却鲜为人知。其实,以简仲的武功才干,足以跻身金剑坞四大高手之列,可为何金剑坞内……却始终没有他的位置?不知金坞主是爱子心切,不想让他牵扯进江湖恩怨?还是……另有安排?”

    金复羽处变不惊,镇定道:“天下父母皆望子成龙?金某也是一样,我曾对简仲寄予厚望,希望他有朝一日能鱼跃龙门,功成名就。”

    “金坞主的意思是……”

    “柳门主何必明知故问?”金复羽突然呛声,令柳寻衣措手不及。

    “这……”

    “实不相瞒,我与简仲之间,的确有些未尽之事。只不过,柳门主恐怕无能为力。”金复羽摆手笑道,“我希望他早日成家立业,为我生下几个孙子、孙女。此事,你如何能帮?呵呵……”

    “金坞主节哀!”

    “无碍!”金复羽轻轻挥手,同时下了逐客令,“既然柳门主对我的苦茶毫无兴趣,金某亦不强人所难,请回吧!”

    “还有一事,邓五爷和凌门主他们……”

    “他们是殷掌门的客人,金某无权过问。”金复羽打断道,“明晚,殷掌门会在浔阳楼设宴,答谢江湖各派的鼎力相助。如果你想要人,可以去试试。你不喜欢喝茶,浔阳楼的天下第一美酒,或许能合你的口味。呵呵……”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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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蓑衣介绍:
一纸招安令,神秘孤儿化身金牌卧底,人前是江湖浪子,人后是朝廷密探。庙堂重臣、武林豪杰、隐世高手、外族恶人、异教魔头、富贾巨商、绿林好汉……皆在名、利、权、欲中相爱相杀,纠缠不清。伪装、谎言、阴谋、野心……柳寻衣在生与死、黑与白之间临渊而行,上演江湖“无间道”。江湖风雨漫天下,天下风雨尽江湖。蓑衣掩掩避风雨,风雨潇潇血蓑衣!血蓑衣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血蓑衣,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血蓑衣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